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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发帖数: 22064 | 1 【编者按】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法国社会学家,1930 年生于法国。
1951 年考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1954 年通过教师会考成为中学哲学老师。1955 年应
征入伍服兵役,为期两年,先被调入凡尔赛提供军队心理服务,偶然看到一期杂志,便
对阿尔及利亚的问题产生兴趣,后参与“平定(pacification)行动”。当时正值阿尔
及利亚争取独立的运动,并最终于 1962 年独立于法国。
初到阿尔及利亚,他在一个管理汽油贮备的小部门,后参与行政工作。1958 年至
1960 年期间,在阿尔及尔文学学院任教,同时从事调查研究。正是在阿尔及利亚的这
段时间,他决定成为社会学家并开展人类学调查。他首先调查的区域正是爆发战争的卡
比利(Kabylie)和科洛(Collo)地区。布迪厄回到法国后,直到 1964 年,他仍利用
假期回到阿尔及利亚搜集资料。
布迪厄关于阿尔及利亚的著作主要有:《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1958),关于带
薪工作和城市无产阶级的《阿尔及利亚的劳动和劳动者》(1963),《背井离乡》(
1964),关于农业和传统社会崩塌和法国军队的人口重组政策的《阿尔及利亚传统农业
的危机》。
布迪厄于 2003 年去世,其在阿尔及利亚期间拍摄的照片,最早在2003年集中展出
。2011 年和 2012 年,法国巴黎国家影像美术馆(Jeu de Paume)也推出展览《皮埃
尔·布迪厄,阿尔及利亚影像:一种有选择的相似性》,并由法国 Actes Sud 出版社
出版同名图文书籍。
阿尔及利亚影像,是布迪厄的社会学和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成果和影像笔记,提供“
一种换位的观看”和理解的方式,其对布迪厄的社会学研究的价值,和对阿尔及利亚社
会的记录价值同样重要且引人注目。书名中“有选择的相似性”,大概是指摄影家的眼
光,和人类社会学家的眼光两者的相似性。
访谈选自《皮埃尔·布迪厄,阿尔及利亚影像:一种有选择的相似性》(Pierre
Bourdieu. Images d'Algérie. Une affinité élective),采访者:弗朗兹·修特
(Franz Schultheis)。
Q:您终于让我们看到在阿尔及利亚期间拍摄的照片,他们在在箱子里封存了四十
年。同时,您接受了我们的访谈,让我们来聊聊这批民族志田野调查的照片的使用和您
在当地的社会学研究。在《阿尔及利亚的劳动和劳动者》中,我们想知道如何准确而恰
当地领会和描绘这些照片。写报告时应该采用人类学的研究成果,应该参考您谈及首次
研究照片里的物品的著作:联系这两部分内容。但我们也有点迟疑,因为,这是一种第
一眼看上去,比文本研究更自发及可能更简单的方式,让我们想到我们在照片里看到的
东西。
Bourdieu:将我研究的内容和我的照片联系起来是很正常的。
比如,当时,我最感兴趣的事物之一,就是我称为贫困的经济学或贫民窟的经济学
。贫民窟通常被视为(不仅是种族主义的注视,就是简单地天真的目光看来也是)肮脏
、丑陋、杂乱无序、支离破碎,等等,但实际上这里的生活很复杂,有自成一体的独特
经济,还发展出很多创造性,为很多人提供了生存所需的最小的营生,尤其是社会化的
生活方式,即对一个自重的人来说,可以逃离不体面,避免游手好闲,而对家庭有所贡
献。我在那拍了不少照片,拍所有的流动商贩,我真的很惊讶于这种创造性,那种从橱
窗、商店或奇怪物品的陈列(美学上我也对此非常感兴趣,因为他们太古怪了)中体现
的能量,我惊讶于我访谈的药剂师,他出售所有的传统魔术的材料,春药等等。也有非
常别致的肉铺,是那些寻找别致事物、异域情调的摄影师的典型主题。
Q:之后回到法国,您很快着手照片的研究。您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它是否来自
于外部?
Bourdieu:我记不太清楚,我不想乱说。我记得是雷蒙·阿隆(Raymond Aron)任
命我做一个他刚创立的研究中心的秘书长;我不太有信心,我想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筹
钱的问题:这样的话,即使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太要紧……就这样我和柯达公司签订
了一个合同。我对摄影是感兴趣的。我很明确艺术类别中唯一能向所有大众开放的实践
,只有摄影,它也是唯一被广泛消费的。由此,我想我可以提出一个广泛的美学理论。
这很细微,同时又野心勃勃。我们通常很自然的说,大众摄影很可怕,很丑陋,等等,
我首先想要搞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继而试图搞清楚,比如,这些图像的正面(la
frontalité),以及表现出的人物之间的关系,那些赋予必要性并同时产生复权(ré
habilitation)效果的很多事情。之后,我着手分析一批照片,我一张一张的看这些照
片,我完全沉浸其中,我在这个鞋盒子里有很多发现。
Q:但是当您在阿尔及利亚已经正在拍照片的时候,您就说过您注意到那些职业摄
影师,您说:“我才不要拍跟他们一样照片”或“我应该拍出不同的照片”,有时是“
我应该像他们一样”。已经存在一种对照片用途的反思性,所以这如同一个开端,一个
反省的起点。
Bourdieu:是的。专业摄影师,如果有时他们能够拍到我想要拍的照片,即使是那
些最奇怪的东西,他们也拍了很多我不会拍的事物,简单来说,那些优美的事物。我想
,除非是意外,否则要获取一种非社会约定俗成的视野,对他们来说很难,没有其他雅
致的栅栏,织布工人在织布,妇女和喷泉。在我的代表作中,有一张,一位骑小摩托车
、蒙面纱的女子的照片,无疑那些专业摄影师也能够拍。这是我尝试拍摄的最“简单”
的方面。我有一个轶事,可以说明我在这个国家的经历(这是一个奇怪的国家,我不停
的体验到悲惨——我很焦虑,对此念念不忘……,同样在那,我又不停的遇到好玩的事
情,让我发笑) ,这个故事能够很好的表达这种双重体验,矛盾或者模棱两可,这是
我一直很难在这,在法国,或就在阿尔及利亚,向阿尔及利亚的中产阶级市民表达,或
让他们理解的,——我想到一个年轻女学生,来自一个大库伦格力家族,她参加了我们
城市部分的调研,她一直无法避免一种在被访问对象前的担忧和恐惧,甚至是一些他们
企图编造或强调他们悲剧或不幸的拙劣的技巧,这让我触动。我回到我的故事:一天晚
上,我从停车场开车出来,一个蒙面纱的女子,年轻人,看我有些犹豫是否过马路,她
转向我,隔着面纱说“怎么,活宝,你想轧死我吗?!
Q:一个作为结尾的私人问题:总结您最后在法兰西学院的学术生涯,如果做自我
社会分析(autosocioanalyse),这段阿尔及利亚经扮演什么角色?
Bourdieu:伊维特·德尔索写了一篇文章很恰当,她说,阿尔及利亚让我接受我自
己。我所持的宽容的人类学家的观看,也能用于观看我自己,我的国家的人们,我的父
母,我父亲的乡音,母亲的,补偿这一切,毫无戏剧性,这是所有背井离乡的知识分子
的一个最大的问题之一,封闭在民粹主义的替代思想中,或相反地,囚禁在阶级种族主
义的自惭中。我强迫自己带着理解的眼光(le regard de compréhension),观看那
些很像卡比勒(Kabyles)的人们,那些和我一起度过童年的人,因为这种眼光定义了
人类学。摄影的实践,首先在阿尔及利亚,之后在比利牛斯山麓的贝阿恩(Béarn)(
贝阿恩是布迪厄的出生地——译注),无疑有助于这种假定的换位观看(conversion
du regard)——我想这个词还不够——,是一种名副其实的换位。摄影其实是观察者
的距离的表现,观察者记录,并且没有忘记他在记录(这在熟悉的情景中并不总是那么
容易,比如舞会),但摄影假设这种亲近对难以察觉的细节很专注,很敏感,并且,亲
近性允许并嘱托摄影在田野调查中体会并阐释这些细节,而这些无限小的细节经常从最
专心的人类学家眼皮下逃逸。我不停地维持摄影与我的目标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的目标是关于人的,我所持的目光,自然都是带有情感,很感性的,如果我不怕谬误的
话。这就是为何我不停的进行访谈和观察(我的每个研究项目都是这么开始,不管什么
主题), 而官僚主义的社会学者的惯例,是仅仅接触到调查员的调查记录,并且,不
同于最胆怯的人类学家,他们没有机会看到被访问者,也看不到他们当时的环境。这些
照片我还能反复看,就像我可以重复听的录音记录(更不用说录像),使我能够发掘第
一眼未被察觉的,那些在调查中不引人注目而繁复的细节(比如,法国隆维(Longwy
)冶金工人的,或在《悲惨世界》调查过程中的阿尔及利亚人的家居内饰的细节)。
翻译|姚瑶 来源|瑞象馆 栏目编辑|迦沐梓
2015年01月16日14:19
Pierre Bourdieu(皮埃尔·布迪厄),法国社会学家,1930年生于法国。阿尔及利亚
影像,是 Bourdieu 的社会学和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成果和影像笔记,提供“一种换位的
观看”和理解的方式,其对 Bourdieu 的社会学研究的价值,和对阿尔及利亚社会的记
录价值同样重要且引人注目。
“有时候我拍照片是为了提醒自己,为了之后描述的方便,或者有些我带不走的物品,
我就拍张照片;另外,这是一种观看的方式。总之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巩固观看的方式
,我看得更加清楚,并且通常,这还是一种自我介绍和被热情接待的方式。”
“我拍那些我觉得好看的东西,我很喜欢这个国家,常处于极端兴奋的状态,我拍摄那
些取悦我的事物。我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她的小姐妹站在一旁
,仿佛是十五世纪德国的小淑女。”
“还有另一幅我也很喜欢,也是一个小女孩,我回忆应该是在贫民窟旁,她大概八十厘
米高,抱着一根刚买的长棍,紧贴着她的肚子,面包几乎和她一样高。小女孩从一面白
墙上凸显出来,画面很朴实。”
“我想要拍摄感动我的瞬间,因为他们混杂了不和谐的现实。有一张我尤其喜欢:这是
盛夏的一天,出大太阳,在奥尔良维尔,阿尔及利亚最热的地方之一,有一个汽车驾校
广告牌,冷杉林中一条蜿蜒的公路,而就在旁边,则是一则冰箱的广告。这种混杂的空
间很吸引我。”
“另一张我选作《阿尔及利亚,六十》一书封面的照片,对我来说,也非常典型。两位
包头巾的男士,均是年长的阿拉伯人,坐在一辆汽车的脚踏板上(我们还可以看到我的
雷诺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表情严肃。”
“摄影有一种同时客观而又情绪化的关系,若即若离,某种我们通过幽默来理解的东西
。有一系列我在科洛地区拍的照片,当时场面非常戏剧化,我和跟随我的人被一拨人控
制了,他们掌握了对我们的生杀大权。那时他们坐在一个高大的橄榄树下,一边讨论,
一边喝着咖啡。”
“用照相机拍摄他们,是一种表达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对你们感兴趣,我跟你们是
一起的,我倾听你们讲故事,我将证明你们的存在。'我一方面非常感动,对他们的遭
遇和痛苦感同身受,同时,这里有一种观察者的距离,在拍摄照片的过程中体现出来。”
“他们从橄榄树上摘一些没有完全成熟的橄榄,这是一个游戏,我们抛起橄榄,之后用
手背接住他们,按没接住的橄榄的数量,我们可以用手指打三下或四下。在橄榄树下,
我访问这些三、四十岁的男人们,他们有的在长袍里藏着枪,他们沉浸于游戏,打闹起
来象孩子。”
“这张是在切哈依而(Cheraïa)拍摄的。我观察所有这一切,它们是如此复杂。
我犯的重大错误之一,是我没有写日记,只有些乱七八糟的笔记的碎片。但要说,这的
确很难;我们当时没有时间,从早上六点工作到凌晨三点,很艰辛。”
“这是阿尔及尔附近米提加(Mitidja)平原的农业工人,他们被一根管子连成一串,
五个或六个成排前进,给农作物喷洒农药,管子另一端连着运输农药的机器。这可以很
好的看到人的生存条件,以及这个殖民大农场农业劳作的工业化程度。他们收入微薄,
通常还耕种着自己的小块土地。”
“当时我感兴趣的事物之一,就是我称为贫困的经济学或贫民窟的经济学。贫民窟通常
被视为肮脏、丑陋、杂乱无序、支离破碎的,但实际上这里的生活很复杂,有自成一体
的独特经济,还发展出很多创造性、为很多人提供了生存所需的最小的营生。我在那拍
了不少照片,拍所有的流动商贩。”
“我真的很惊讶于这种创造性,那种奇怪物品的陈列。这幅图像中一些肉三节捆扎在一
起悬挂在树枝上。”
“我对摄影是感兴趣的。我很明确艺术类别中唯一能向所有大众开放的实践,只有摄影
,它也是唯一被广泛消费的。由此,我想我可以提出一个广泛的美学理论。这很细微,
同时又野心勃勃。我们通常很自然的说,大众摄影很可怕,很丑陋,等等,我首先想要
搞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
“专业摄影师,有时他们能够拍到我想要拍的照片,也拍了很多我不会拍的事物。我想
除非是意外,否则要获取一种非社会约定俗成的视野,对他们来说很难。在我的作品中
,有一张,一位骑小摩托车、蒙面纱的女子的照片,无疑那些专业摄影师也能拍。这是
我尝试拍摄的最‘简单'的方面。”
“伊维特·德尔索写了一篇文章很恰当,她说,阿尔及利亚让我接受我自己。我所持的
宽容的人类学家的观看,也能用于观看我自己,我的国家的人们,我的父母,我父亲的
乡音……”
“摄影其实是观察者的距离的表现,观察者记录,并且没有忘记他在记录。”布迪厄关
于阿尔及利亚的著作主要有:《阿尔及利亚的社会学》(1958),关于带薪工作和城市
无产阶级的《阿尔及利亚的劳动和劳动者》(1963),《背井离乡》(1964)……
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法国社会学家,1930 年生于法国。访谈选自《
皮埃尔·布迪厄,阿尔及利亚影像:一种有选择的相似性》(Pierre Bourdieu.
Images d'Algérie. Une affinité élective),采访者:弗朗兹·修特(Franz
Schulthei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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