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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Time版 - 《镜子的法则》 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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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镜子的法则》
作者 野口嘉则
http://www.sohu.com/a/282168579_325277
此文登于日本某博客上,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
这是关于一个受欺负的孩子,和烦恼的母亲及心理咨询师之间的真实的故事。
· 01 ·
幸子(家庭主妇,41 岁)近来非常烦恼。小学5年级的儿子武志在学校受欺负了。说是
受欺负,好像也没有挨打,就是同学们都不理睬他,凡事都责怪他。
幸子追问时,儿子却矢口否认说:谁也没欺负我。
看着儿子的孤独,幸子感到一阵阵心痛。
儿子喜欢棒球,因为没有朋友找他玩儿,放学回来后,只能一个人去公园对着墙练习投
球。
但两年前,儿子曾经经常和朋友们一起玩棒球。
有一天幸子买东西回来,路过小学校时,看到儿子在和朋友们玩棒球。
由于儿子的一个失误丢了分,遭到朋友们的大声责难。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笨呢!”“都怪你,咱们丢了3分”“如果输了的话,全是你的
责任啊”幸子想:儿子确实运动神经方面差点儿,但儿子有他自己的优点啊,他心地非
常善良呀。
幸子看到儿子的优点得不到大家承认,感到很懊恼。
并且,看到队友们对儿子说话这么刻薄过分,儿子却在笑嘻嘻的道歉,幸子感到心里酸
酸的难过。
那以后,儿子再没有朋友们找他玩棒球了。听说大家都说他“你拖了全队的后腿,不带
你玩了”对儿子来说,没人找他玩棒球,是最难过的事情。
幸子能感觉到,儿子最近跟自己发脾气的事情明显增多。
但是儿子绝对不向幸子讲他自己的难过和孤独。
对幸子来说最难过的是,儿子不和自己说心里话,总是固执的说“我没事儿”。
幸子曾试图教儿子如何与朋友相处,儿子每次却总是说“烦不烦呢,你甭管我”。
幸子还曾经商量地问儿子:“要不咱么转校吧?”,儿子却急眼了:“你如果这么做,
我恨你一辈子!!!”
有一天,放学回家后的儿子才去公园玩了没一会儿,就又气乎乎地回来了。
“怎么啦?”幸子问。“什么事儿都没有”。儿子不想说。
一个电话让幸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当天晚上,要好的邻居家的太太打来了电话。
“幸子,武志君跟你说了吗?”“什么事儿?没有啊”
“今天在公园,我带我家老小在荡秋千,看到武志在对墙练习投球,这时来了7、8个好
像是武志的同学,对武志说:靠边儿,我们要玩砸接球游戏。而且,其中一个孩子还故
意将球砸向武志,武志当时就回家了,我当时愣在那里,什么都没为他做,觉得很对不
起武志,这才给你打的电话”。
幸子愕然了,发生了这种事,武志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孩子内心那么难受,却不和自己吐露半句,幸子感到无名的悲伤。
当天晚上,幸子连追问儿子事情经过的气力都没有了。
· 02 ·
第二天,幸子下定决心给某个人打电话了。
他是丈夫的学长,叫铃木。
幸子以前没和铃木先生说过话,只是一周前,丈夫把铃木的名片给了自己。
铃木是丈夫高中时代剑道部的前辈。丈夫也有20年没过他了,丈夫说一天在路上走,偶
然相遇。
老同学难得相见,进了咖啡馆聊了2个多小时。
他说铃木在做咨询工作,擅长心理学,经常为企业及个人解决问题。
那天丈夫和铃木谈到了儿子的事,铃木说可以帮上忙。
丈夫当天回来后说:“你直接给他打电话吧,我和他打过招呼了”并给了幸子铃木的名
片。
幸子曾不满的问:“为什么要我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咨询,你直接咨询多好”。
丈夫却说:“我担心的是你呀,你不是一直在为武志的事情烦恼吗,因此我才和铃木咨
询的。”
幸子:“你是说我有问题???我当然烦恼了,我是孩子的母亲呀,你整天开着卡车在
外边,什么都不管倒是清闲呀,可是教育武志的却是我,你当然不和我一起烦恼啦。我
才不去和什么铃木咨询呢,他绝对不懂如何教育孩子”。
幸子这么说后,当时就将名片扔到了桌子上。
但是,出了昨天的事情后,幸子完全消沉了,她像一个落水者一样想抓住一切救命的稻
草:“救救我吧!!!不管是谁,我这样下去的话太痛苦了,太难受了”,这样想着,
她想起了铃木先生,并马上找到了那张名片。
儿子上学1个小时后,她把心一横,拨通了铃木的电话。
当时的幸子对那天即将发生什么事情,连想都没有想到。
· 03 ·
前台小姐将电话转给了铃木。幸子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却感到铃木的声音非常的开朗,
“这种事应该和他咨询吗?”幸子内心有一些茫然。
铃木:“您是小田君的太太吧?”
幸子:“是的”
铃木:“啊,真是您啊,初次见面,情多关照”
幸子:“那个……,我先生和您说了吧?”
铃木:“是的,他和我说了一些情况,好像您在为儿子的事情烦恼是吗?”
幸子:“我能向您咨询吗?”
铃木:“现在我有1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的话,您就电话里和我说吧。”
幸子把儿子受欺负的事情,受孤立的事情,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铃木听完后开口了:“看来您真是非常痛苦,作为母亲,没有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了”。
听到了这句话,幸子禁不住热泪盈眶。
铃木感到了幸子开始哭泣,他一直等到幸子平静下来后才又开始说:“夫人,你如果真
想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应该不难”。
“应该不难???”幸子简直难以相信这句话。
这可是困扰了自己几年都无法解决的事情呀。
“如果能够解决,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说到做到,但是,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决呢?”
铃木:“好吧,让我们来看看。首先,显而易见的是,你在责备你身边的什么人”。
幸子:“啊?什么意思啊?”
铃木:“可能我说的话跨度很大,照理我应该先从理论上说明的,但那样需要时间,现
在我的时间也不够,所以就从结论说吧。从理论上讲,我这么说完全是有根据的,稍后
我会介绍你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看看,现在我先说结论:你的心爱的儿子受人责备你感
到烦恼,是因为你应该感谢的人你没有感谢,而是一直在责备他们造成的”。
幸子:“孩子受人欺负,和我个人的私事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听着像宗教啊?”
铃木:“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这么认为。因为我们在学校所受的教育,都是关于物质科
学的。我现在说的是很久以前发现的心理学的法则,你可以认为这和宗教所说的一样,
这样好理解。但我事先说明,我本人没有加入任何宗教”。
幸子:“那你告诉我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事情吧”
铃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是一个『结果』,有『结果』一定有其『原因』,就是说
你的人生当中的现实,是照出你心灵的镜子。比如说,你看着镜子会注意到:“啊,今
天发型有一点乱”,或者“哎呀,今天我的气色不好啊”,没有镜子,你就不会注意到
自己的形象对吗?所以,要把生活当中的每一件事当作一面镜子,有了这面镜子,我们
才能注意到自己,才能懂得如何改变自己,人生就是使自己的心灵不断成长而精心设计
的”。
幸子:“那么我的烦恼,照出了我的什么呢?”
铃木:“你身上发生的结果是『你心爱的儿子遭到别人的责备,你感到痛苦』,可以考
虑的原因是,你『应该珍重的人,你却责备了他』,应该感谢的人,你身边的人,你是
不是一直在责备他呢?比如说,你的丈夫,你对你的丈夫是怎样的呢?”
幸子:“我在感谢我丈夫呀,他是卡车司机,由于他的劳动,才让我们全家能够生活呀
。”
铃木:“那再好不过了,那么,你珍重你的丈夫吗?你尊敬他吗?”
听到“尊敬”这个词,幸子心里咯噔一下。
从幸子看来,性格乐观的丈夫,是一个没有『深谋远虑』的人,也是一个『没有素质的
人』。
确实,幸子是4年大学本科毕业,丈夫却是高中毕业。
不仅如此,丈夫语言粗糙,也不喜欢读书,也就看看大众杂志。
对喜欢看书的幸子来说,心里一直想:儿子长大后千万别像丈夫这样。
幸子将此想法如实的告诉了铃木。
铃木:“你认为人生的价值是由素质,知识,深谋远虑等决定的吗?”
幸子:“不,我从没那样想,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
铃木:“那么,为什么你对你丈夫觉得他『没有素质』,而看不起他呢?”
幸子:“嗯~,这个~,看来我内心有矛盾是吧?”
铃木:“你和你丈夫的关系怎么样呢?”
幸子:“我对丈夫的言行,经常生气,有时和他吵架。”
铃木:“关于孩子的事,你和你丈夫详谈过吗?”
幸子:“孩子受人欺负之事,我经常抱怨丈夫。只是我不能接受丈夫的意见,所以没有
好好和他谈过。可能在我看来,丈夫是最难以接受的类型。”
铃木:“是这样啊,看来你还有一个根本问题呢,在接受你丈夫之前,必须先解决这个
问题。”
幸子:“根本问题?”
铃木:“是的,首先必须找到你无法接受你丈夫的根本原因,请你告诉我,你感谢你的
父亲吗?”
幸子:“啊?我父亲?那当然是……感谢啦”
铃木:“在你的心里的某个角落,你对你父亲是否抱有“绝不原谅”的想法?”
幸子被“决不原谅”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
确实,自己也许还没有原谅父亲。
虽然想着应该感谢父亲,但内心深处怎么也无法喜欢父亲。
结婚后,虽然每年的盂兰盆节和元旦都带家人一起回娘家看望父母,但对父亲也就是寒
暄几句,并不怎么说话。
想一想的话,从高中时候开始,与父亲的关系就好想行同陌路一样了。
幸子:“我想,我是没有原谅我父亲,因为我觉得,我的父亲不可原谅!”
铃木:“果然是这样,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你觉得我没帮上你什么忙的话,我
表示歉意,或者,咱们做点什么吧?”
幸子:“我烦恼的原因,真的和我父亲有关系吗?”
铃木:“这个嘛,咱们试试你就明白了。”
幸子:“好吧,请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铃木:“好吧,首先请按我告诉你的话去做。请你将你对父亲“决不原谅”的心情一股
脑地用力写在纸上。就像发泄怒火一样的话也可以,如“混蛋~!!!”,“你这混蛋
~”,“我恨你~!!!”,这种话都可以。如果想起了什么具体的事情,也把它写出
来,比如说“当时我的心里是多么难受呀”,把你的悔,你的恨,你的难过心情全部毫
无保留地写在纸上,直到你解气了为止。解气了之后,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我的
手机号码。”
对幸子来说,这样做,对解决自己孩子的问题真能管用吗?她有些怀疑。
但是幸子想,与其心怀疑虑什么都不作,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我就要试试。只要能解
决眼前的烦恼,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对铃木的话,她虽然搞不懂根据何在,但却感到有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幸子挂断了电话,拿出草稿纸,开始写她这些年来对父亲的感觉,想法。
自己小的时候,总觉得父亲一点小事就说教个不停,很烦人。
晚饭的时间,多是听父亲的教训。
而且,只要孩子们(幸子和弟弟)不按父亲的意愿去做,便遭到父亲的大声呵斥怒骂。
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幸子小时候经常想“看来,父亲才不在意我的感受呢”
幸子也不喜欢父亲喝了酒后,总是抱怨工作中的事情。
并且,在建筑公司当现场监督的父亲,经常是一身灰土的衣服都不换就开始吃饭,这也
令幸子厌恶父亲。
幸子把这些对父亲的讨厌心情全都写到了纸上。不知不觉中,她将“畜生”,“你没有
做父亲的资格”等等相当过激的言词也写到了纸上。
幸子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自己上高中的时候的事情,一个星期天,幸子和同班的男生约会,一起在遛马路时
,偶然被父亲看到了,其后受到父亲的严厉追问和训斥。
幸子事先和父亲撒谎说,去找班上的女同学玩,看来父亲无法原谅这种谎话,当时父亲
的话现在幸子还记忆犹新。
“你竟敢跟父母撒谎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长大了你肯定是个坏女人”
幸子想起这些事情,禁不住流出委屈的泪水。她把这些委屈也写了出来。
“爸爸,你这样的性格,我怎么能不扯谎,你不觉得原因在你身上吗,还说什么长大了
我肯定是坏女人,太过分了,你不知道这多伤我的心呀。你才是个坏父亲!从那以后我
就再也不会和你说心里话了,你这是自作自受!”
幸子一边写,泪水在不停的流。
写完时才发觉已经过了中午了。从开始写已经过去了2个多小时了,草稿纸也写了十几
张了,篇篇都是仇恨的语言。
可能是毫不留情的发泄,或许是自己尽情的哭泣吧,幸子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
· 04 ·
中午1点过后,幸子拨通了铃木的电话。铃木:“准备原谅你父亲了吗?”
幸子:“说实话,还没有准备好,但只要有可能,我准备做任何事情,这样才能变得轻
松些。”
铃木:“好吧,我们来试试吧。原谅你父亲的目的,不为别的,是为了你自己得到解脱
和自由。
现在请准备好纸和笔,请在标题上写:『感谢父亲的事情』
好了,你可以感谢父亲的都有什么事情呢?”
幸子:“首先,应该是,他的辛勤工作养育了我吧,由于他辛勤的劳动,才使我们一家
人能够生活,我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铃木:“把这些写在纸上,还有其他的吗?”
幸子:“嗯~,我上小学时,父亲经常带我去附近的公园玩。”
铃木:“好,把这个也写上,还有吗?”
幸子:“可能就这些吧”
铃木:“那么,现在再准备一张纸,题目写上:『请父亲原谅的事情』。
那么,有什么事情想请父亲原谅吗?”
幸子:“我想不出什么特别的,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心中一直在与父亲对着干,只是
,我内心里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呀。”
铃木:“没有真实感觉也没有关系,先从形式入手。请先把刚才说的写下来。”
幸子:“先从形式入手,应该做些什么呢?”
铃木:“听好了,现在是拿出你的勇气的时候了。也许,这是你一生中最需要你拿出勇
气的时刻,我现在要求你做的,可能对你来说,是最不情愿的事情,做与不做由你自己
决定。
现在,给你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感谢他的话和希望他原谅的话。
没有真实感觉的话,就念你刚才写好的话也行。把你刚才写的『感谢父亲的事情』和『
请父亲原谅的事情』那两张纸念给他听,念完后马上挂断电话也可以,想试试吗?”
幸子:“……这个,我活这么大,确实从来没需要这么大勇气呀。但是,只要对解决我
的烦恼有帮助,我觉得拿出勇气,值得。但是,这太难了呀……”
铃木:“做与不做,你自己来决定吧,我也认为,在你的一生当中,这次值得你拿出勇
气来。
好吧,我还有其他安排,我先挂了,你如果付诸行动了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下
一个步骤。”
让幸子感到唯一的希望是『先从形式入手』,『道歉』并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在她的
心中真实的想法是『错的是父亲』,让自己道歉,有没有搞错呀?。
但是,将写好的东西照本宣科的话,自己好像能做到。她认为肯定做比不做强。
“打电话”幸子想好了。
看到想打电话的自己,幸子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幸子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给父亲打电话。
结婚后不久,幸子第一次给娘家打电话时,是父亲接的,幸子马上说:“是我,叫妈妈
听电话”。那以后,每当打电话时,幸子才说“是我”,就会听到父亲高声喊母亲“喂
,老太婆,幸子找你”,父亲知道:幸子打电话来不会有事找自己的。但是,今天打电
话却要和父亲说话了。
“再犹豫下去的活,这个电话就越来越难打了”,幸子把心一横,马上拨通了电话。接
电话的是母亲。
幸子:“是我”
母亲:“是幸子呀,都好吗?”
幸子:“嗯,还行。……妈,我爸在吗?”
母:“什么,你爸,找你爸有事情吗?”
幸子:“嗯,是,有点儿事”
母:“是吗?这可真少见呢,幸子,找你爸什么事儿啊?”
幸子:“那个……那个,有点难说的事儿,解释起来很麻烦,您还是叫我爸听电话吧”
母:“好吧,知道了,稍等啊”
在父亲来接电话之前的几秒中,幸子的紧张程度达到了极点。
她一直讨厌父亲,内心里拒绝和父亲说话,对这样的父亲这次却要说感谢,道歉的话,
要是在平常,简直是天方夜谈。
但是,现在对幸子来说,儿子的事情已经使她烦恼不堪,这种烦恼越来越大,现在只能
采取这样平常难以想像的行动了。
如果能从这种烦恼中解脱出来,哪怕是根稻草我也要抓住它,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这
是让幸子采取行动的初衷。
父亲:“什,什么事啊?找我有事情吗?”
幸子慌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一片混乱。
幸子:“那、那、那个我,原来没有说,我,我想应该说一声,所以打电话来,……那
个,爸,我觉得,您过去工地的工作很辛苦,爸爸那么努力地工作,才养育了我们。还
有就是,那个……,我小时候,您不是总带我去公园玩儿吗?怎么说呢……,我一直没
有说过类似于『谢谢』之类的感谢的话,所以…我想…我应该…说一次。
还有就是,我内心里一直在和您对着干,我想…也应该…道声歉。
幸子没能真正说出来『谢谢』,也没能说出来『对不起』。
但是该说的,也算都说了。
她想,听到父亲的答话后,就马上挂断电话。
但是,父亲没有答话。
“你到是说一句话呀”,幸子想:“你不答话我怎么挂断电话呀”,这时,话筒里传来
了母亲的声音:“幸子,你…你和你爸爸说什么了?”
幸子:“啊?”
母亲:“你爸爸哭得都快崩溃了,你到底和他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话筒中隐约可以听到父亲呜咽的声音。
幸子惊得目瞪口呆。
幸子长这么大,从没看到过父亲流泪。
父亲一直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
但现在,幸子却听到老父亲在哽咽。
自己只是形式上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么铁骨铮铮的父亲却是泣不成声了。
听着父亲的哭声,幸子也不由得眼中浮出了泪水。
爸爸,我多希望您多多的,多多的爱我呀……
那样,我一定会有很多父女俩之间的话要和您说呀……
但我却一直,一直拒绝您的爱。
您一定很孤独,很孤独吧?。
工作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强地忍耐过来的铁骨父亲,现在却崩溃了。
原来无法向女儿表达自己的爱,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幸子的眼泪也变成了哽咽。
过了好一阵,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母亲:“幸子,你没事吧?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幸子:“妈,您再叫爸爸听电话好吗?”
父亲拿起了电话。
父亲:“(泪声)幸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是个…好爸爸。让你…受了…这么多
苦。呜…呜…呜…(又开始呜咽)”
幸子:“爸爸,对不起,我才不是个好女儿,还有,谢谢您的养育之恩,呜…呜…呜…
(幸子又开始呜咽)”
隔了一会,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幸子,等会儿你安静下来后再跟我说啊,我先挂了啊。”
幸子挂上电话后,很长一段时间就在那里呆呆的发愣。
20多年了,幸子讨厌父亲,不能原谅父亲,觉得只有自己是受害者。
自己只看到了父亲的坚强的一面,没有注意到父亲软弱的另一面。
父亲的爱,父亲的脆弱,父亲的笨拙……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
父亲是多么痛苦呀,是自己让父亲,这么痛苦的……。
她想了很多,很多。
“首先是,先从形式入手,心情会自己跟上来的”,对铃木的这句话,幸子开始明白它
的含义了。
· 05 ·
还有1个小时,武志就该回来了,才想到这儿,电话响了。
幸子拿起电话,是铃木打来的。
铃木:“你好,我是铃木,现在我有40~50分钟时间,就给你打过来了,刚才因为有下
一个安排,觉得话没有说完就挂了,不好意思”
幸子:“其实我…,刚才给父亲打电话了,我觉得这个电话我打对了,谢谢您了,这全
是托了铃木先生的福”
幸子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
铃木:“是吗,你拿出了勇气付诸行动了,这太好了”
幸子:“对我来说,刚开始觉得儿子受欺负是最大的问题,现在想来,我长年来一直没
有原谅父亲却是更大的问题,没想到因为儿子的事却和父亲和解了,想起来,却好像多
亏有了儿子这件事似的。”
铃木:“关于孩子之事的烦恼,你能够认识到这点真是太好了。其实人有一个潜意识的
法则,如果你了解之后就会明白。人身上发生的问题,都是因为自己可以解决才发生的
。只要积极的用爱去面对它,事后受益匪浅时才会明白这个道理,并可以坦然的说出这
种话来:『出了这种问题真是太好了,幸亏出了这档子事才能……』
幸子:“是啊。但儿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呢,想起来就觉得不安。”
铃木:“你仍然觉得你儿子的事一点都没有解决吗?其实可能已经向解决迈出了一大步
了,心灵的世界是相通的,原因解决了,结果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幸子:“我儿子的问题真能够解决吗?”
铃木:“那要看你了。好吧,现在让我们来整理一下。对你来说,令你最痛苦的事,是
你儿子不愿和你说真心话,你说过:做为母亲感到最伤心痛苦的,莫过于父母不能为孩
子做什么,你再不想品尝这样的痛苦了,对吧?”
幸子:“是的,他受人欺负却不愿意和我说,我想帮他,他却说别管我,顶撞我,我感
到我无能为力。每当我感到孩子的孤独痛苦,做为母亲又无能为力时,没有比这个更折
磨人的了。”
铃木:“看来你真是非常痛苦啊,但是请想一想,这种痛苦谁体会的最深呢?你明白了
吧?”
幸子:“什么?谁?……”幸子沉默良久。
这时,幸子的脑海了,浮现出了父亲的面庞。
是这样啊!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在体味着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啊。
女儿不和他说心里话的痛苦。
被女儿看不起的痛苦。
作为父亲什么都不能为女儿做的痛苦。
和我体会到的痛苦是一样的啊。
幸子:“我明白了,我在体味着和父亲同样的痛苦啊。这真是太痛苦了啊,这下我明白
了父亲为什么会呜咽了。”
铃木:“人生中发生的问题,是为了提醒我们许多重大的事情才发生的。”
幸子:“我重新知道了父亲的痛苦了,多亏了儿子不向我说心里话,才让我明白了一些
事情。”
铃木:“你儿子,你父亲和你,在内心深处是相联的。你对你父亲的态度,表现为你的
孩子对你的态度,通过他的言行,促使你猛醒啊。”
幸子:“我现在想好好感谢儿子,想对他说“你教会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情,谢谢你,儿
子”。原来我心里还一直在责备儿子“为什么你有事不和妈妈说呢?”
铃木:“现在,你明白你儿子的心情了吧?”
幸子:“原来如此啊!我小的时候,也特别讨厌父亲唠叨,讨厌他对任何事都粗暴指责
。现在想起来,那是出自父亲的爱,当时只是觉得烦人,现在想来,儿子也是这么想我
的吧,我的这种强差人意的母爱,对儿子来说确实是一种负担。”
铃木:“你小的时候,希望你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
幸子:“信赖我的父亲,希望他对我说『幸子,爸爸相信你能行』……(沉默片刻),
我想我没有信赖孩子,我总认为,没有我的帮助,这孩子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
总是在不断追问他,教导他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我想我应该更信任儿子。”
铃木:“你即理解了你父亲的痛苦,又理解了你儿子的痛苦,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丈夫
吧。
早上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曾经说过『你心爱的儿子受人责备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你在责
备你身边的人』,还记得吗?”
幸子:“记得,我说过,我无法尊敬我丈夫。”
铃木:“那么,你能再说一边,你对你丈夫的感受吗?”
幸子:“我总觉他是『没有素质』,『不深谋远虑』,他对儿子也是,我这么为儿子烦
恼,他却毫无根据的乐观。因此,我对他抱怨,但没有正经跟她商量过孩子的事,对我
丈夫本身,我也不能接受他。”
幸子一边说,一边注意到,自己对丈夫的态度,与对父亲的态度有相似之处。
幸子:“这好像与我对父亲的态度相似呀”
铃木:“是的,女人对父亲的态度,多是反映到对自己丈夫的态度,但是我听说你丈夫
对孩非常信任呀”
幸子:“啊~,好像是吧,是啊,这可能是我要向丈夫学习的地方吧。儿子好像确实经
常向丈夫说心里话,可能是儿子受到他的信赖吧,才对我丈夫说心里话。看来我真是一
点儿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这种优点啊。”
铃木:“看来,你已经领悟到了,好吧,下面给你留作业,做与不做由你自己来决定。
今天下午你写了『感谢父亲的事情』和『请父亲原谅的事情』了,在那些纸上,请再把
所有能够感谢父亲的事和要向父亲道歉的事写出来。写几张纸都行,写完后再准备一张
纸。题目写『我当时应该如何对待父亲』。这不是要你后悔你过去如何对待父亲,它能
让你找到你对待丈夫的提示。还有一件事情,晚上孩子睡着后,你到他床边,在你的心
里对儿子说100遍『谢谢你,孩子』,怎么样,想试试吗?”
幸子:“嗯,我一定做”。
· 06 ·
挂了电话不久,儿子回来了。儿子把书包往玄关一扔,像往常一样,拿着手套和球就去
公园了。
“昨天才被同学赶走,这孩子,今天怎么还去公园呀?”幸子心中忧心忡忡。
幸子为了排遣心中的忧虑,开始做作业了。
眼前浮现出很多可以感谢父亲的事:
施工现场监督这么辛苦的工作,一做就是几十年,养活了我们一家人。
小的时候,好几次半夜发高烧,每次都是父亲开车送我到急救医院(做体力劳动的父亲
半夜起来一定很辛苦的)。
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去海边,河里,教我游泳。
小时候我喜欢吃香瓜,每次我的生日时,父亲都会买香瓜回来。
小时候,有一次被附近家的孩子欺负了,父亲还亲自去那家去抗议。
我考上私立大学后,父亲默默地给我出了全部学费(当时对我们家的来说,是很大的负
担)。
我的工作定下来后,父亲特地从外面叫了寿司外卖(那是非常高档昂贵的,当时我却故
意说『我讨厌寿司』没有吃,父亲一下子就蔫了。)
出嫁置备嫁妆时,父亲给我买了高档的桐木衣柜。
与『感谢父亲的事情』的同时,『请父亲原谅的事情』也浮现出来了。
幸子一边写着『感谢父亲的事情』和『请父亲原谅的事情』,泪水不觉得流了下来。
“我竟然得到父亲这么多的爱,即使我事事与父亲对着干,他还是在一直关爱着我呀,
我被『绝不原谅』他这样的想法控制了,一点没有察觉到这种爱。父亲这样的爱我,我
却没为父亲做任何事情,几乎没有尽过什么孝行。”
幸子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施工现场监督工作,一点儿都不尊敬。
认为那种工作『没有品味』,『没有知识』。
正是由于父亲努力坚持着这种工作,才使自己读完了4年大学。幸子对此是第一次注意
到。自己对父亲的工作,没有尊敬和感谢。
并且,现在对自己丈夫的工作,也是抱着『没有知识』的感觉。
自己对丈夫怀着『没有品味』的厌恶感,与自己对父亲的感觉一摸一样。看来其实自己
应该有很多地方要感谢丈夫呢。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拿出纸,准备写『我当时应该如何对待父亲』。
对此,她脑子里马上浮现出很多想法:我应该注意到,父亲的言行背后的父爱,就像自
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一样,父亲也不是个完人,应该理解到父亲是不善言词的人。应该
感谢父亲为自己做出的一切,人不能只是接受爱,还应当付出爱,让父亲高兴。在此基
础上,自己不喜欢的事就该直接说出来,建立互相可以畅所欲言的关系。
她想,将来也应该这样对待丈夫。
为家里辛勤工作的丈夫,是自己人生的伴侣,自己竟然忘记了感谢自己的丈夫。
对丈夫,也许她这是第一次有了这么真诚的想法,也许这和她刚才能够真心地感谢父亲
有关吧,幸子想,今天我要对丈夫把感谢的话说出来。
· 07 ·
想着这些事情,幸子发觉外面天已经擦黑了。
想起来,今天几乎没做什么家务。从早上9点开始给铃木打电话,自己一整天都在面对
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晚饭的准备工作,怎么办呢?”正想着呢,儿子回来了。
儿子:“妈,妈妈,我告诉你一件事!”
幸子:“怎么了,碰到什么好事儿了吗?”
儿子:“你知道拓哉吧?其实他昨天在公园用球砸我来着。”
幸子:“啊,啊?是吗?就是老欺负你那个拓哉吗?”
儿子:“刚才我刚想从公园回家时,拓哉来了,然后跟我说『对不住啊,过去总欺负你
』”
幸子:“真的呀?”幸子自己一边这么说着,心里真的感到这简直是奇迹发生了,然后
内心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幸子想,与其准备做饭,还不如多和儿子说会儿话,于是她叫了外卖。
外卖来之前,幸子向儿子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过去,我对你自己的事情,责备的太多了,对不起啊武志。今后我注意尽量不说责备
你的话啊。你需要妈妈帮助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可随时跟妈妈商量好吗?妈妈相信你自
己能做好”
儿子脸上绽出真心的笑容:“知道啦,谢谢”,儿子看来还是希望妈妈相信自己。
“今天真奇怪呀,好事不断呀”儿子不可思议地说。
幸子的内心也充满了幸福。
不多久,外卖来了。
幸子:“妈妈等爸爸回来一起吃,你先吃吧”。
儿子:“啊?怎么了?过去不都是咱们先吃吗?”
幸子:“今天妈妈特想和爸爸一起吃,爸爸工作那么辛苦,累了一天回来只能自己吃冷
饭,多寂寞呀”。
儿子:“那~,我也等爸爸回来一起吃,3个人吃饭多热闹呀”。
幸子:“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跟你爸爸一样。”
儿子:“今天奇怪呀,原来你总说爸爸是个『粗人』”
幸子:“是啊,是妈妈错了,你爸爸即善良,又有男子汉的强壮,…是男人中的男人。”
儿子:“你不是说,不好好学习,以后只能做爸爸那样的工作吗?”
幸子:“对不起啊,这也是妈妈错了。你爸爸的工作是非常了不起的工作,他在为社会
做贡献。而且,多亏你爸爸这样地努力工作,我们才能够生活呀,咱们应该一起感谢你
爸爸的劳动才是呀”
儿子:“妈妈,你真这么想吗?”
幸子:“嗯,我这么想。”
幸子说这话时,儿子脸上的笑容,是那一天最灿烂的笑容了。
孩子的成长,本来就是以父母为榜样,尊敬父母的。幸子的话,对儿子来说就意味着给
了儿子这样一个许可:『你以后可以尊敬你父亲了』,儿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不久,丈夫回来了,三人一起吃起了凉饭。
看到母子俩竟然等自己回来一起吃饭,丈夫喜不自禁。
他一边吃着凉了的亲子盖饭,一边说“嗯,好吃,真好吃”。
丈夫洗澡时,儿子已经睡着了。
幸子望着儿子熟睡的脸庞,心中开始不停地对儿子说『谢谢你,儿子』。
也许是受到这句话的影响,幸子从心底涌起了感激之情。
“开始以为,我的烦恼都是因为你,现在知道了,多亏了你,才让我明白了最最重要的
东西,你也许就是来给我指点迷津的吧。”
这么想着想着,幸子感觉到儿子的脸庞看起来就像天使一样。
不知不觉,泪水又流了下来。她想:今天真没少哭啊。
· 08 ·
一会儿,电话响了,幸子过来一看是母亲发来的传真。
传真上母亲的自这样写到:
幸子:
今天你爸爸都告诉我了。你爸是一边说,一边流泪。妈妈听着听着也高兴得哭了。你爸
说“活了70年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今天晚饭时,顿顿不能少酒的你爸,今天连
酒都没喝,他说喝醉了,就无法体会到这种高兴的心情了,那样太可惜了。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都盼你早点儿回来呢。
——妈妈
幸子想:“每晚都得来一杯的父亲,今天竟然没有喝酒,自己说出去的话,真能够让父
亲的心里充满幸福啊,”幸子的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怎么了?哭了?”丈夫从浴室中出来问。
幸子把这一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和丈夫说了。
早上,给铃木打电话的事。
上午,把对父亲的怨恨写到纸上的事。
下午,给父亲打电话后和解的事。
“是吗,爸爸也哭了呀?”丈夫听着听着,眼中也浮出了眼泪。
还有,欺负儿子的孩子向儿子道歉的事。
“哦,世上真有不可思议的事啊,我不太懂铃木的做法,但你看来确实好多了,太好了
。”
接下来,幸子哭着和丈夫道了歉,丈夫也听得流出了泪。
· 09 ·
第二天,幸子向铃木做了汇报,并从内心里表达了谢意。
铃木好像一大早就接到了丈夫的电话。
铃木:“我也接到你丈夫的电话了。我能够帮上忙,真是太好了。我对你的勇气和行动
肃然起敬。那么,你以后要做的事非常重要:你每天,在自己的心里,对你的丈夫和儿
子默念100遍『谢谢你们』。
当天的傍晚十分,儿子回来了。
“我会来了”儿子兴冲冲的大叫。
“妈妈,我告诉你啊,今天呀,朋友们又叫我去一起打棒球了,我现在就去啊”,儿子
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幸子的眼中,又充满了幸福的泪花。
她声音哽咽了,“快去快回”这句话,终于没有说出声。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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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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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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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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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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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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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你接受不了的,正是你需要修炼的! zz
http://www.sohu.com/a/205440573_100010252?spm=smpc.author.fd-d.18.1562182819898UqK45EL
法则一:从外在看内在,从别人看自己
透过别人,你才能认识真正的自己。
你从别人身上看到的其实就是你自己。
我们对别人的意见,主要是取决于他们使我们看清自己什么,而不是我们如何看他们。
你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是一面镜子,透过它们,你才能认识真正的自己。
你在发觉对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你也等于是在发掘你自己。去了解别人的感觉、想法
,你也会更了解自己,你们相互成为对方的镜子。
如果你觉得伴侣对你失去关心,可能是因为你也对他缺乏关心,就像一位婚姻专家说的
:“如果我们的婚姻变得乏味,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乏味,或更糟的是我这个人很乏味。

事实上,那些令你厌恶的人是在帮助你,帮你了解自己,让你发觉你的阴暗面。这也就
是为什么当我们跟一个人越亲密,就越容易产生厌恶,因为他让你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
别人最惹你讨厌的地方,通常也是你最受不了自己的地方。
法则二: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认为别人是什么样
你不能容忍他人的部分,就是不能容忍自己的部分。
一个对别人不忠诚的人,也会怀疑别人对他的忠诚;一个不正直的、不正经的人,就会
把别人的任何举动都“想歪”。
如果你很爱发脾气,你就容易认为别人常惹你生气,每一件事都可能变成你愤怒的理由
。并不是说每一样东西都是错的,而是你会投射,你会把隐藏在自己内在的东西投射到
别人身上。你会谴责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因为你有太多的怒气,所以即使是一点小事
也能引燃怒火。
同样,别人对你说什么,也反映了他们是谁及他们的内心世界。
当你内心走向良善时,你将停止批评别人和对别人的批评产生反弹。
如果你对一颗长满苹果的树木丢石头,掉下来的就只会是苹果,不管谁丢都一样。一个
真正良善的人,不管你对他怎么样,他显现出来的就只会是平和、良善,因为他就是那
样的人。
法则三:你内在是什么,就会被什么样的人吸引。你对外排斥什么,对内就排斥什么。
一般而言,那些我们相处愉快的人,正是反映了我们喜欢且接受的内在自我;而那些我
们不喜欢的人,则反映了我们不愉快且不接受的内在自我。
教双方和谐相处,不如教他们让自己内心和谐,那样双方自然会和谐;教他们如何增进
彼此感情,还不如教他们增进自我成长,那样彼此关系自然会成长。
要如何改善关系,首先你要深入内在,除非你内在的问题先解决,否则你不但无法改善
,而且会制造更多问题。
一个有控制欲的人,除非内在的空虚得到填补,否则就不可能放下别人,也难以解放自
己;一个满怀怨恨的人,除非内在愤懑的情绪得到抒解,否则就不可能停止怨怼;一个
爱嫉妒的人,除非内在能找到自信,不再跟人比较,否则就不可能停止嫉妒。
每个人外在的言行举止都是内在思想的呈现。你如果无法信任自己,就很难信任别人;
你如果无法尊重自己,就很难尊重别人;你如果无法肯定自己,就很难肯定别人;你如
果不能照亮自己,就不可能照亮别人。
你与每个人的关系,都反应出你与自己的关系。如果你不断与自己的内在冲突,那么你
也会不断地与别人冲突;如果你自己内在的情感挣扎,那么你也会与别人在情感上发生
挣扎。我们在感情中所遭遇的问题,就是我们内在的问题。
所以,不仅要检讨你跟别人的关系,也要反省你跟自己的关系。以下是一些你可以自我
检视的问题:
“当我观察你所反映的我,我感到__。”(如愤怒、恐惧、失控、困惑之类的感受。

“你反映了我的哪个自我?”“外在”困扰我们的问题,正是我们“内在”无法整合的
部分。如果你想改善外在的一切,就必须从改变内在开始。
法则四:如果你很排斥,它就是你必须学习的课题。如果你很欣赏,它就可以蜕变成爱。
无论是你的老板、同事、下属、朋友、同学,还是你的父母、配偶、儿女、兄弟、姐妹
,这些人所拥有的你所不喜欢的个性、想法和行为,往往都是你需要学习的部分。他们
会显露你的阴影,会一再地重复你所不喜欢的言行来让你学习。
当有人指出你的错误,你很气那个人,但这是他的错吗?不,他只是帮你把“发霉的阴
影”拿出来晒晒太阳。
所以,以后当别人指责你的时候,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立刻去攻击或反击,你要开始反
问自己,因为他们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你又何必那么“当真”,对吗?
人们常说天赐良缘,什么是良缘?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与你“姻缘”最深的人,他
们之所以会安排在你身边,都是“有原因”的。因此,不要说不喜欢就排斥或试图逃避
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天赐的良缘”,你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缘来蜕变自己。
s*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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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这篇文章确实不错,很受启发!!

【在 x*****i 的大作中提到】
: 《镜子的法则》
: 作者 野口嘉则
: http://www.sohu.com/a/282168579_325277
: 此文登于日本某博客上,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
: 这是关于一个受欺负的孩子,和烦恼的母亲及心理咨询师之间的真实的故事。
: · 01 ·
: 幸子(家庭主妇,41 岁)近来非常烦恼。小学5年级的儿子武志在学校受欺负了。说是
: 受欺负,好像也没有挨打,就是同学们都不理睬他,凡事都责怪他。
: 幸子追问时,儿子却矢口否认说:谁也没欺负我。
: 看着儿子的孤独,幸子感到一阵阵心痛。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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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哈哈,我也觉得不错。

【在 s*l 的大作中提到】
: 这篇文章确实不错,很受启发!!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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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成为自己,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是你今生最重要的事
http://www.sohu.com/a/246149355_164597
每个人今生最大的任务:
就是成为自己、
活出自己最想要的样子。
这是生命给予每个人,
最美好的祝福。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当我们不快乐时,我们既不想加入别人的快乐,也不允许别人是如此的快乐;
当我们单身时,我们就觉得别人的恩爱是一件刺眼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幸福,我们就会诅咒看起来非常幸福的人、事、物,我们总能从上面发现不
完美的地方,然后紧盯着不放;
当我们内在有限制,我们就不允许别人自由;当我们内心有评判,我们就不允许别人自
在;
当我们没有成为自己,没能活出真正的自己,我们也就不允许别人成为真正的自己。
比如:你在一个有着“重男轻女”观念的家庭中长大,从小你就被教育:作为女人是不
好的,是不幸的,女人没有男人好,女人就应该付出、受苦。
那么当你生了女儿,也会这样教育女儿,让她受同样的苦,或者更多苦,你会不允许女
儿享受身为女人的快乐与自由。
或者:如果你小时候经常因为出去玩挨打,长大后你也会不允许孩子出去玩,你同样会
打他——因为你被这样对待了,你也会这样对待别人。
如果我们没能成为自己,后果是非常可怕的:我们带着满身的枷锁、制约、限制、抵抗
,我们会将这些问题投射到所有人、事、物上;
我们不允许超出我们观念的人、事、物存在,我们会不停的批判,不停的去控制。
我们今生最大的任务就是成为自己、活出自己。这是我们能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大的贡献
,也是最棒的事情。
只有当你成为你自己,你真正的自由、快乐、幸福了,你才能允许别人自由、快乐、幸
福。
一个成为自己、活出自己的人,内在充满了允许和自由,快乐与和谐,他会允许一切事
物在身边自如的发生,因为他始终安住在自己里面,无比幸福。
如何成为真正的自己?
既然“成为自己”,是我们每个人今生最重要的事,并且,“成为自己”之后,好处是
如此之多,那么——如何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呢?
答案是:当你开始“觉察”,你就能打破束缚!
我是谁?
这是最最重要的问题,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到底有多简单。
观察你与人们,以及与情境互动的方式,不要抗拒与响应,当你熟悉了这个过程,你就
越来越能够觉察自己的念头、意见与判断,然后与它们保持距离,并且在每一种情境下
都能维持平静。
当你能够观察,而不将任何情境贴上好或坏的标签的时候,你就能将自己自由释放。
你本身就是足够好的!
然而,念头、信念、意见与判断是不完美的,这些干扰与局限我们的程序与记忆,就在
生活中的每时每刻,它们通过社会与我们的经验,输进我们的意识里。
当我们开始觉察到自己——
并不只是“记忆”的时候,
我们就能够开始观察,
并且渐渐的不再被:
“限制”和“结果”所捆绑,
回归到最初的完美状态。
不幸的是,我们最普遍的运作方式,就是完全无察觉的认定:我就是“记忆”:我就是
他们说的这样,我就是如此糟糕,我无法改变。
我们根据外在的环境、家庭教育变成了某个样子,并相信这就是我们的原貌。
结果,我们就任由自己所接受的教育、环境与外在的因素来定义我们的认知。成为了一
个面目全非的自己,甚至丢掉了自己。
学会真正的欣赏自己
当你开始欣赏自己,所有的美好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为了发现自己和神性、内在平静的连接,我们需要回归实相,并且心领神会地知道,我
们已经拥有了一切。
这也将让我们成为自己,并开始存在于信任与灵感之中,在此,所有完美的时刻都会回
归到我们身上。
当你停止按照自己所处的外在环境来定义自己时,你将接收到更多自己无法想象的东西。
一旦你恢复到自己真正的本质,开始欣赏自己,人们也就更能欣赏你。人们将透过你的
爱而认识你,并且尊重你与你的自信。
他们对你的认可,与你的学历或你所拥有的东西都毫无关系,就仅仅与你本身有关。
这项方法既简单又顺理成章,一旦你开始释放自己,你将注意到自己不需要对人们说太
多话,他们就已经开始好奇地向你探询:
“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呀?你都做了些什么呢?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好像年轻多了
!”
当你成为自己,你才会允许别人
玛莉安娜·威廉森 (Marianne Williamson) 曾说:
“我们最深的恐惧,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匮乏,相反的,我们那最深的恐惧存在是因为我
们无比强大。不是我们的黑暗,而是那个光明让我们感到害怕至极。”
我们常自问:我怎么可能是聪明、优雅、英明与伟大的呢?事实上,我们为什么不是呢?
你正是上天的孩子,是你把自己贬低了,这样会让你无法在人间有所贡献。
如果只为了让别人在你身边感到安全些,所以就让自己萎缩变小,这样想实在是太愚昧
了!
我们生来就是要彰显上天的荣耀的,而这荣耀正在我们里面,这不只在部分人里面,而
是每个人都有。
当我们让自己内在的光亮闪耀,
我们就会允许别人也这么做。
当我们从自我的恐惧中被解放出来,
我们的存在也会同时解放了其他人。
当你成为你自己之后,
你享受了内在的自由、幸福、和谐,
你就会允许别人,
也成为他们自己。
学会为自己“清零”
让自己”清零“,清理自己的内在。
一开始或许有些困难,但一旦你有了觉察的经验,也就是回到了零的状态(没有意见、
判断与期待),你就会想要经常回到那个状态,哪怕只是灵光一现。
当你越是经常练习,就越容易保持觉察。
当下一个记忆又开始播放,它会迫使你在很短的时间内进行觉察,正因为如此,你必须
给自己下一个机会继续练习觉察并做你自己。
渐渐地,你就会觉得自己像小孩般地自由,只观察与赞叹这生命的奥妙。
到了一定阶段,相较于毫无觉察的状态,反倒是保持觉察状态与做自己变得更容易一点。
一旦你开始练习,你的身心就会记住那种感觉,这种感觉也会常来找你,这是再自然不
过的了。
放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就时时刻刻都能到达宁静与喜乐的状态了。
记住:
你正在追求的安全感与快乐,
并不存在于你所拥有的那些:
物质、学历与关系中,
它比你想象的那些,
都要来得更加容易。
绝对没有外在的东西能够让你变得更完整与完美。
任何你现在认为必要、且可以向外求的东西,都只能让你感到短暂的兴奋。
这只是一种依附关系,迟早都会消失,或者让你对它们渐渐失去兴趣,而且你可能还会
因此受伤。
让自己自由!
去好好的看向你的内在,去内在寻找你生命所需的一切真相!
也许那些已经在这条路上开始探索的、享受着“成为自己”乐趣的人,会一遍一遍不厌
其烦的告诉你:去发现你自己的好、去活出你真正的自己,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
而你只需要去信任,去行动!
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它们都在哪里呢?
就在你的内在!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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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http://www.mitbbs.com/article_t/LeisureTime/2127397.html
家 史
我是何以生,男,79年生,现在在美国一所大学做教授。今天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我的
父亲,老何。
老何曾经也是个小何。老何是陕西渭南人,小时候特别爱吃羊肉泡馍。据说他小时候家
门口有家泡馍铺子,他每日闻着肉香遥想一番,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去打牙祭。
60年代的一个冬至,老何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捏着母亲留下的钱兴致勃勃冲进泡馍铺
子,自取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碗,里面放两个半熟的馍,用脏兮兮的手指把白馍掰成满满
一碗小黑球。像变戏法似的,搪瓷碗再上桌时里面便多了热腾腾的羊肉汤,上面还漂着
一层油脂,用筷子往下翻,下面还藏着粉丝和木耳。老何喜欢放一大勺辣子,用筷子上
下搅拌,待辣子均匀涂在每一块馍上,就着热腾腾的羊肉汤大口吞入。
但那顿泡馍老何只吃了一半。老何记得有邻居在门口喊“你爸自杀啦!”老何懵着脑子
就跟着跑了出去。
老何的父亲老老何,也就是我的爷爷,曾经是一名小学的校长,文革期间被归为“黑五
类”,当时被红卫兵一脚踹进牛棚,脸陷在地上的泥泞中,抬起头,睫毛和鼻孔里都是
牛粪,眼睛布满血丝。那是老何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父亲的样子。
当老何从泡馍铺子赶到牛棚的时候,老老何已经被运走。据围观的人说他用镰刀切断了
自己的动脉,刚切脉时血流如注,在场的人用布缠住他的胳膊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
看他慢慢死去。
老何只看到了牛棚里的泥地上有一片惨淡的暗红。
那年老何17岁。后来我想,爷爷的死在老何心中留下了一个黑洞,一个可以吞噬掉所有
强烈情感和欲望的黑洞。从我记事起,老何就是沉默和不苟言笑的,仿佛多说一句都是
错的。
逝者如斯夫,生者还要继续觅生活。
六年后,老老何已经平反,失去父亲的老何成了一个高大沉默的年轻男子。每日穿着同
样的白色汗衫、军绿裤子,来往在同样的胡同中,但从不驻足与人搭话。
再后来,老何被招工去了西安,在一家国营机械厂当钳工。
老何终于可以离开那条深不见底的胡同。昔日的舒适圈,早已在扭曲的压抑下,变为牢
笼。
他走出熟悉的巷口,遥望着当年牛棚的方向,长呼一口气,扭身向火车站走去,再不回
头。
我 的 诞 生
几年后,老何凭借异常的努力考上了电大,成了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
老何继续保持着沉默和独来独往,成绩则异常优异。母亲后来回忆说,当时的老何稳重
而带有神秘感,很多女生都会暗地里讨论他。
母亲是西安人,工人家庭出身,性格温和,擅长精打细算。老何那时候每天上学都揣两
个烧饼当午饭,有一天中午老何打开铁皮饭盒,惊异地发现饼里夹了一层厚厚的酱肉。
抬起头,隔壁座位的母亲慌忙将眼神转向别处。
听母亲说,那时候酱肉很贵,她都是骑自行车去长安县农民家买整猪剩下的边角肉,然
后再带回家自己用大锅炖煮,据说这样可以省下五成的价钱。打那以后,老何每天的烧
饼里都有了酱肉。
老何吃了母亲给的肉,便觉得对母亲多了一层责任。电大考试的时候,老何做了人生中
最突破道德底线的一件事,就是在交卷前十分钟,和母亲交换了试卷。
在老何的帮助下,母亲成了当年考试的一匹黑马,以全班第一的身份被西安最大的电厂
录取。上班第一天,母亲在工地接受上岗培训,在人群的缝隙中,她看见了同样戴着安
全帽的老何正冲着自己傻笑。
老何和母亲在同一个工厂,不同组。顺理成章,工友们次年就吃到了他们的喜糖。
1979年的一天,正站在电线杆上绣电缆的父亲听到工友喊“你老婆要生啦!”老何连滚
带爬从电线杆上下来,蹬上自行车就往医院奔。平时20分钟的路,老何10分钟不到就到
达了医院。
但母亲在产房里迟迟没有出来。从不抽烟的老何在门口抽掉了一整包香烟,据奶奶后来
描述,老何当时的手一直在发抖。
“难产,家属签字。”漫长的煎熬迎来了老何最恐惧的几个字。
老何当时整个人就瘫了,他哆嗦着灰白的嘴唇说,“快抽我的血,抽我的血救他们。需
要多少就抽多少。”
老何总会把救人和输血联系在一起。仿佛只要身躯中有血液流动,人就没有理由会死。
当时我的奶奶紧紧搂着老何,婆娑着他的脊背。奶奶后来说,她和老何在那一刻心是相
通的,她知道老何恐惧的是什么,她知道在那一刻他们都想到了我的爷爷,想到了他在
牛棚里血流如注却无法挽救的生命,和之后数月擦之不去的一地暗红。
那一刻,我和母亲的生或死,于老何来说,便是拯救或毁灭。他情愿用自己的一地暗红
,来换一个明净的新生命。
关于我出生的这段经历,我不知道是否真如他们描述的那般惊心动魄。但最终的结局是
皆大欢喜的,我呱呱坠地,母亲安然无恙。
“男孩,六斤八两,母子平安。”
老何抱起我,怀中的骨肉,让他不用再承担着历史的阴霾,而可以坦荡地往向更充满希
望的未来了。
那天晚上老何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童年的自己追随着爷爷走在熟悉的老胡同里。沿着胡
同的土路总是向左拐,又向左拐,最后终于走到桥头,桥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爷爷
早已离去。正在落寞间,蓦然转身,他却惊见了童年的自己,他看见自己呼喊着,“爸
爸,我终于追上了你。”
童 年
也许是经历了两次生死,老何给我取了个略显厚重的名字 ---- 何以生。
臧克家有一首诗叫《三代》,是这样写的:
孩子在土里洗澡,
爸爸在土里流汗,
爷爷在土里葬埋。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何就像个高大而沉默的拖拉机,白天奔走在电厂和工地,晚上在
家里叮叮当当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他不是一个会变着花样逗我玩的父亲。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
将军和小兵。
西安东郊县城有个集市,小时候我常随老何走去,有时是买花布,有时是打芝麻油。去
集市的路遥远而无趣,坑坑洼洼的红砖地,每次都要走好几里。老何不怎么和我讲话,
我总问什么时候到,老何就回答说,快了。
他对路边的各种小吃永远视而不见,总是直奔泡馍馆或饺子铺,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默默
和他坐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闷头吃掉食物然后继续赶路。
后来有一次母亲也在,天气炎热,她就在路边给我买了一支雪美牌冰棍。冰凉的酸奶味
溢满口腔,我吃得喜笑颜开,老何在一边看呆了。
老何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小孩是喜欢吃冰棍的。
后来他每次出门都会给我买一支冰棍。我们总是并列站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我汗流
浃背地啃着冰棍,他就像《菊次郎的夏天》里的北野武一样站在我旁边,没有表情。
很多年后,我已经对冰棍不再感兴趣,他和我出门看到小卖部还总是问我要不要吃。我
不屑地说“不要”,老何就呆呆的,感觉像是失去了一招必杀技一样失落。
毕竟,这是他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哄我开心的方式。
小时候我喜欢和老何一块洗漱。
每次,我一边刷牙,一边斜着眼睛看着他慢慢的将锋利的刀片装进刮胡刀里;然后,将
毛巾在盛满热水的盆中浸湿,捂在脸上。等我刷完牙,他才开始慢慢的、仔细的刮着并
不算多的胡茬儿。
有时候,我会禁不住趁他洗头的空当,拿起刮胡刀在自己脸上磨蹭磨蹭。那冰冷的刀片
没有刮到一根胡须,却令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当老何满脸肥皂泡的看见我正干的好事
,一只眼睛瞪的溜圆,另一只却被肥皂蛰的眯缝成一条线,那表情颇为滑稽。他一边表
示否定的发出“哎”的声音,一边迅速而不莽撞的从我手中夺回刮胡刀,表情严肃庄重
,言外之意,“这不是小孩子玩的玩具。”
但他一边瞪我,一边又认真讲刮胡刀拆解开,把没有刀片的刀架递给我。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老何的形象是无趣的,但也是充满安全感的。
曾经有一次我和老何走去集市的路上,走到半途,我停下休息,老何去买水喝。突然,
一只大黑狗向我走来。
那只狗瞪着幽绿的眼睛看着我,它上辈子一定是折翼的苍蝇,被我一拍子打死的。我很
确定的知道,它要吃了我。
终于,任狗宰割的时刻到来了。它咆哮着向我扑过来。我张着双臂撒腿就跑,真希望自
己能飞起来。它在后面紧追不舍,还不停的狂吠着摧毁我的意志。
就在那一刻,我猛然间抬头看见,从那巨大的桔红色的半个太阳中间,走出来一个瘦长
的身影。只见那黑色的人形在光晕的包裹中波动着,健步而又沉着。顷刻间,天地为之
变色,乾坤为之逆袭;《北斗神拳》的主题曲随即响起。健次郎总在最危难的时刻出现。
老何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他从喉咙里发出深沉的咆哮,“滚。”他就只是一个字,然
后站在我和黑狗之间直视着它,我想那一刻他的眼神一定能冒出火光。仿佛施了魔法,
那只黑狗顿时萎靡下来,悻悻地离开了。
我几乎是蹭着来到老何身前,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
从那之后,我真的后怕了。从那以后只要再出门,我都紧紧抓着老何那洗的有些发黄的
汗衫的衣角,寸步不离。
在家里、在楼下玩耍,虽然我玩得很疯,但是余光总是会时不时的瞟一眼三楼的阳台,
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只要他在周围,我觉得就是安全的、踏实的。
固 执
周国平说,父亲是儿子的第一个偶像,而儿子的成长几乎必然要经历偶像的倒塌这个令
双方都痛苦的过程。
除去那些小确幸的童年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成了从身高上和老何平起平坐的
男人。我也逐渐发现,老何那高大沉默的身影背后,亦有局限。
我不知道爷爷自杀以前的老何是否也有过无知无畏的一面。我认识的老何一直是谨小慎
微的,试图以一种鸵鸟的方式替自己和家人规避掉外界所有潜在风险。
后来回想,每当他面临选择或建议,他的本能反应都是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
结婚后,老何事业逐渐进入上升期。当时老何所在的电厂要派人去上海开办事处。上海
对于当时的北方内陆人而言,就像一个自由和梦想的代名词,遥远又充满想象。
当时电厂的领导欣赏老何的踏实肯干,想派他去上海。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极好的机会。
老何内心惶恐,却也觉得没有理由拒绝。
就在他们整装待发的前两周,一个让老何可以不去上海的理由终于从天而降 --母亲怀
上了我。虽然二者间未必有必然的冲突,但老何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好了
,我们别去上海了。”然后第二天就去单位和领导申请了留陕。
母亲后来总忍不住念叨“如果当年咱们去了上海多好”,但老何则不以为然,而且是发
自内心的不以为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对老何来说,最理想的状态就是,生活不要发生任何改变。
最近二十年,老何和母亲也在购房风潮下先后买了两套房子,但都是买了装修好放在那
里,他们还是住在电厂旁边的老楼里。
买第二套房子的时候,我已大学毕业。母亲仿佛终于看到了人生新篇章,撺掇老何拿出
积蓄在西安曲江买了一套130多平米的房子,然后全情投入按照修祖宅的标准装修一新。
然而,新房从装修好那一天开始,老何就寻找各种理由拖延入住时间,开始是说上班太
远;等了两年退休后他又说老房子常有熟人和信件,不能空着。就这样一拖再拖,后来
母亲也习惯了,面对好事者好奇“你们怎么还住老破小”时,母亲就说“我们的新房在
曲江,两头住。”
新房的全部意义,就成了母亲撑面子的工具,而里子,却还是和老何一起在贴满小广告
的小旧楼里每日和打不着火的燃气灶作斗争。
他一直像一只忠犬一般守在自己的老屋里,每天清晨同一个时刻苏醒,做运动,下楼取
牛奶,回家把牛奶煮在粥里就花生和榨菜,上班,下班,一边看新闻联播一边吃晚餐,
看中央八台的电视剧,电视剧看完洗脸睡觉。
他试图将他对世界的理解画成一个圆,我在这个圆圈里,他便心中安稳。
我中学时学校组织夏令营去北京,我兴冲冲回家征求老何的意见,他就三个字“不许去
。”
我高中毕业和同学商量骑自行车进藏,告诉老何,他说了五个字“坚决不许去。”
我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他一直在给我吹耳边风“你都不知道西安交大有多好,多少人想
进都进不去。”
我大三准备申请去美国读博士,老何就说了一句“美国哪那么好去。”
但他越是试图将我留下,我就越渴望出离。终于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我已经不在他的
圆圈里。
最后北京夏令营我还是去了,母亲给的钱;骑自行车进藏我也义无反顾地去了,尽管后
来在新都桥附近摔下山沟,浑身遍体鳞伤;我最终还是报了北京的大学,从此阔别家乡
;大学毕业后,我真的拿到全奖,从此居于美国。
其实他一直明白,我想走,他拽不住。他潜意识里也明白,我终将去往一个他做梦也无
法抵达的远方。
有一天他惊奇地发现,他所理解的险恶世界,居然成了我怡然自得的世外桃源。
那一刻我完成了我的自我证明,老何也终于离开了我的生活,成了那个家乡守望我的父
亲。
赴 美
2003年大学毕业后,我满腔热血去了美国读博。到了华盛顿,租好房子办好入学手续,
看着陌生的白人世界,我却突然陷入了惶恐和惆怅 ---- 未来六年的异国寒窗我该怎么
度过,其实我完全不知道。
我记得到美国没两日,有天傍晚我刚从超市采购了一大堆生活必需品沉甸甸拎回住所,
关上门,空徒四壁。门外时而传来老美们夸张的笑声,我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一时间
一种类似傍晚综合症的孤独感深深笼罩着我。
我机械地打开电脑,突然看到MSN上闪烁着好友申请,名字是“老何”。
我赶紧通过,老何居然在线,良久敲来几个字“我是你爸”。
我心头一热,赶紧回复他,“爸你会用MSN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反应,发来一个咧开嘴大笑的表情。
那是老何在现实生活中所不会有的表情,但我相信这是他看到我时内心的表情。我面对
那个笑脸表情呆了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我小时候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都会憋着,一直憋回家,但见了老何,就会哇地哭出来。
原来长大成人还是一样。我就看着老何亮着的头像哭啊哭啊,宣泄了所有积聚胸腔的委
屈。
只是老何永远不会知道。
打那以后,我常在MSN上见到老何。他话不多,时常发来的也都是各种表情符号,偶尔
会贴关于美国的新闻给我。
每次我看见他的头像亮着,我知道他也看着我的头像亮着。我们就靠对方亮着的头像,
完成无声的陪伴。
我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每当我在电脑前工作,老何都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我,无声地
存在在大洋的那一边。
老何偶尔也发文字,都是字斟句酌的金玉良言。我生日那天打开MSN,上面躺着一段精
心措辞颇为隆重和老套的文字:
“以生吾儿,值你生辰佳时,祝你在他乡胜友如云,发奋图强,严于克己,再创佳绩。
”落款是老何。
他打字很慢,但也不愿视频。我特意买了摄像头,又请朋友去家里帮他也连接好设备。
但试了两次,我们就像见光死的网友,在屏幕上心有灵犀,面对面却无话可说。每次都
是聊上两句,他就不耐烦地挂断,或者被母亲抢去座位。
我和母亲隔两天就会通电话或者视频,但父亲就像家里的家具,我知道他在对面,却从
不发声。
老何吝惜语言,却不吝惜体力。
不论从北京还是美国,每次我回西安,老何都会开车去机场接我。
他总会比飞机降落时间提早一小时到机场,甚至有一次我清晨七点落地,他五点多就到
了。为了节省停车费,他就把车停在距离机场一公里的高速公路旁边,时间差不多了再
开到机场。
后来我每次看到快到机场的高速路边临时停靠的车辆,我就会很温暖地觉得那一定都是
去接孩子的父亲。否则是怎样的力量,让他们提前那么多就守在冷风里等候。
我回西安从来不带驾照。尽管我早已车技娴熟,而老何开车则反应略显迟钝,常常错过
路口或红灯。
因为我知道,驾驶员的位置对老何意义重大。
这对他来说有几层含义:第一,他有不可或缺的职能,他是被需要的;第二,他能够有
机会和我坐在密闭的空间内,进行一年到头难得的珍贵的家常对话。
他也喜欢开车拉我和我的朋友,每次我和朋友聚会,他接我的时候都很热情地主动要送
人家回家。他默默地听着我和朋友在车里的对话,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他的存在是合情
合理的,不需要找借口离席。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的饭桌上,他也是会提前离席的。他总是花很多时间在厨房准备菜肴
,但真的到了欢聚一堂的用餐时间,他却十几分钟结束用餐,就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
其实他对他的老同事老朋友也可以谈笑风生。但在我这里,多一点的亲近和陪伴就会让
他感到不自在,仿佛我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位气场不合的老对手。
我试着去尊重他内心深处那份尊严和矜持。
于是我们就静静呆在各自的房间里,听着屋外时而传来的对方的脚步声,完成着难得的
团聚的仪式。
美 国 父 亲
聚少离多的岁月让我逐渐意识到,人生是一场孤独的苦旅,只身在异乡的我只能靠自己。
成年后的我越走越远,西安、老何,逐渐成了视野远处的小黑点。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老何还时不时提起“毕业可以回电厂工作”,后来随着我去了美国
,老何逐渐意识到,我再也不会回西安了。
纪伯伦在《致孩子》的诗中说,“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
在老何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时间轴里,我摸爬滚打前行。
老何不知道,我曾经在纽约哈林区为了夺回被抢的钱包被黑人打到爬不起来。
老何不知道,我第一年qualify exam考试没通过差点被被取消博士生资格,我自己也差
点患上抑郁症。
老何不知道,两个博导的政治斗争导致我的论文不能如期发表,我也和美国国家实验室
的机会失之交臂。
老何不知道,我曾经抱着我的科研成果飞了美国十几所高校,曾在某个系主任门口等了
五个小时,最终还是遭到拒绝。
老何不知道,当我最终拿到乔治城大学副教授的任职通知时,我一个人在信箱旁的台阶
上哭得像个孩子。而老何至今都叫不全我所在的大学的名称。
我还记得在美国的第一个感恩节,班上的白人同学Joe邀请我去家里共度。
Joe的父母住在华盛顿郊县的一个中产阶级社区,白色的尖顶房子,修建平整的花园里
摆满了圣诞的灯饰,有麋鹿,雪人,还有天使。
Joe的父亲在门口迎候我们,他父亲穿着红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还打了背带。
“Hey buddy!”Joe的父亲和Joe就就像老哥们儿一样热情抱在一起,接着他父亲也给了
我一个同样热情地拥抱。
进门后,Joe的父亲给我展示了他们的家庭照片,还有地下室的架子鼓和吉他。原来Joe
和他父亲都喜欢重金属音乐,在家的时候经常一起演奏。
“他的电吉他总是差半个音准。”Joe毫不留情地指着他的父亲笑道。他的父亲听了哈
哈大,对我说“没错,现在Joe才是我们家的主键盘手,我是冷板凳替补。”
那顿感恩节晚餐我们吃了三个小时之久,席间,Joe的父亲一直在和我们讨论音乐、政
治、理想。
聊到动情处,Joe的父亲将Joe的头揽过去,在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说:“You know I
love you,right?”
Joe拍拍父亲的肩膀很自然地笑道”Of course, I love you too, old man.”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老何。
他也会和我一起谈论音乐和政治,甚至理想。
但他永远不会吻我的额头,对我说我爱你。
那一刻我不知道大洋彼岸的老何在做什么。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节日叫感恩节。此刻他
应当已经起床,下楼取牛奶,然后在阳台上做一套五禽戏。
在他和我平行线一般的世界里,我想他也在经历着不为我所知的困扰吧。
偶尔从母亲那里听到只言片语。
听说老何最近查出胆结石,要去做手术。过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就听说手术做完了。
当中老何吃了什么苦头,我一无所知。
听说老何的一个老家熟人问老何借了一笔钱,说是给母亲治病年后归还。后来拖了一载
又载再无声息,老何特意去老家探访,发现此人已经搬家,人去楼空。
听说如老何有高血压,长期服用的药突然有一天划出了可报销范围,他坚持从进口品牌
改服国产品牌,但伴随着副作用导致他时常睡不好觉。
我和老何,在大洋的两端,专注于自己的战斗。
晚上回到Joe安排给我的客房,我给老何拨了一个电话。
“爸,是我。”
“以生啊,有什么事吗?我正在超市买菜。”
我原本想说,今天是感恩节,我很感恩你所带给我的一切,我很爱你。
但我说出口的却只有,“今天是感恩节”。
“好,我正忙着结账,没事先挂了啊”,老何说,“对了,我昨天有个理财到期了,10
万人民币,我已经换成美元汇给你了。”
老何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的明月,突然觉得喉中哽住。
就是这个甚至不肯和我多讲一句电话的男人,这个在超市买最便宜的打折菜的男人,却
总是不打招呼就寄大笔的钱给我。
我知道Joe的父亲在他18岁以后就不再给他经济供给了,他现在全靠打工和奖学金。
这就是中国父亲和美国父亲的差别吧。
只是老何啊老何,我情愿今夜你不给我这10万块钱,而对我说一声,儿子我爱你。
葬 礼
我和老何继续如平行线一般生活在地球的两端。
无论我在外面遭遇了怎样的挫折和创伤,我都对老何说一切安好。
我已经如此习惯他的不苟言笑和稳如泰山,正是他十年如一日磨墨一般的生活构成了一
个无比安稳的家的根基,仿佛他会以同样淡定的表情,以同样的姿势,始终在老屋同样
的沙发上等我。无论外面几经风雨,回家看到他固有的姿态和神情,我就仿佛吃了定心
丸,觉得似乎生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会改变。
因此一旦老何动容,我就会跟着整个人慌乱掉,不知所措。
在我近四十载的生命中,老何只在奶奶去世时哭过一次。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在邻居的指指点点中默默守护着老何。老何见
了我总是板着脸,但见了奶奶总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上前深情拥抱。
2009年,听说奶奶死讯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老何。
当时我恰巧在新加坡做一个学术交换项目,接到母亲的电话就慌忙去买机票,赶到机场
时,手机就闪起老何的简讯,说,“你回来给我添乱,不要回来。”
后来我想,他一定是不愿意我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和以往一样,老何没能拦住我,我几小时后便回到了西安。老何看到我的瞬间眼前一亮
,嘴角仿佛有了一丝笑意。但继而又陷入在无尽的凝重中。
他一直沉着脸,没有表情。直到告别仪式上,姑姑一脸茫然地对我说,“以生,我和你
爸爸从此就是孤儿了”。
然后哀乐响起。身边的老何突然大吼一声“妈!”然后扑过去抱着棺木大哭,是那种像
孩子一样的号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我硬将他扶起来离开,但他依然在呜咽。
回到家,他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发呆,我倒了一杯水坐在他身边,试图寻找合适的语言。
“奶奶走之前也没受什么罪,算是喜丧。”我说。
“是,算是喜丧。”老何呆呆地重复了这么一句,但眼泪又夺眶而出。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到他的抽搐。他的身体越哭越倾斜,重量渐渐倚在我的肩上。
我就那么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搂着哭泣的他,这个姿势僵持在那里,不记得怎样结束。
曾经有朋友的孩子依偎在我怀中,也曾经有女孩倚靠在我肩头。但这一刻,靠在我胸前
的却是我的父亲。
我闻到的不是孩子的乳香也不是洗发水的清香,而是那种头油和汗腺混合起来的倾颓的
气味。那一刻怀中的老何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这种角色错配让我不知所措。
也许就是那一天我们完成了男人之间力量的更迭,在后来帮忙料理奶奶后事的过程中,
我也不断意识到“一家之主”四个字的内涵与深意。
第二天他起床后,眼睛还是肿的,但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探 亲
2012年,我的女儿在美国出生。母亲和丈母娘先后来帮忙照顾,但老何一直没有来,因
为“看孩子是女人的事。”
但我知道他是想见孙女的。我太太常在全家人的微信群里发女儿的照片,老何很少发言
。但有时老何会私信给我一些建议,例如“孩子看着脸发黄,给她喂些红枣”,或者“
给她吃米糊糊和蛋黄,只吃奶身体不结实。”
老何的各种建议都在我这里被拦截住,从未传达到我太太那里。但从这些缺乏常识的育
儿建议中,我觉得是时候让老何来美国看看了。
如果没有女儿的出生,也许老何一生都不会来美国。
在我的再三邀请下,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老何终于和母亲一道踏上了赴美探亲的路。
老何和母亲清晨的飞机抵达了华盛顿。我从机场接到他们,一路上他们看着路边的风景
,母亲一直在感慨“天真蓝,小房子真漂亮。”而老何则一直半眯着双眼,皱着眉头,
偶尔往窗外瞟一眼,嘟囔说,“这荒凉的,好像咱华县。”
“你爸爸就是这样,顽固不化。”我从后视镜看到母亲瞪了父亲一眼,我笑了,我的父
亲母亲如今终于坐在了我的车里,我在美国终于有了一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回到家,我安排老何住在我的隔壁房间。我路过客卫,看到他正在洗漱。于是我挤了牙
膏一边刷牙一边站在他身边。我像小时候一样斜着眼睛看他慢慢将锋利的刀片装进刮胡
刀里,然后将毛巾在盛满热水的盆中浸湿,捂在脸上。
“爸,我送你个电动刮胡刀吧,好用。”我吐掉口中的泡沫说。
“电动刮胡刀哪有刀片得心应手。”老何对着镜子用刀片仔细划过下巴,仿佛在雕琢一
件艺术品。
我不再争论,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看着老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也
有过类似的画面。
正出神,女儿也蹒跚着跑过来,抱着老何的腿嚷着要看他手中的刮胡刀。我还来不及阻
止,老何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刀片卸下,把刀架放在了女儿手中,然后满脸肥皂泡地
挤起眼睛说,“你拿走了爷爷的刮胡刀,爷爷会变成大胡子怪兽!”然后伸手去抓女儿
,女儿开心地嘎嘎直笑。
英文有个词叫 deja-vu,形容眼前一幕似曾发生。那一刻时光停止,我被浓浓的 deja-
vu包围着,眼前的老何仿佛回到了20年前的那个温暖可依的父亲。
老何却只有和我女儿在一起的时候是温暖可依的。当他面对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
板着脸,吃完饭还是会提前离席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和妻子白天上班,女儿也在朝九晚五的日托,我上班时送去,下班时接回。老何和母
亲在家无事,就是每日去附近的中国城超市买菜,做饭,其余的时间就是看iPad上的国
产电视剧。我说不要看太久对眼睛不好,老何就冲我瞪眼睛,“你都把我流放到你这儿
了,连电视都不让人看?”
我买了华语卫星电视频道,老何还是执着地抱着他的iPad,理由是电视有一个遥控、机
顶盒还有另一个遥控,每次调节目太麻烦,他学不会。
周末的时候我会带全家出游。但对于我开车,他坐车这件事,老何耿耿于怀。
“你踩刹车太肉!”“转弯的时候要减速!”“你看旁边的车都比你开得快!”老何就
像一个驾校教练一样一路指手画脚,让我开得快也不是,慢也不是。
“美国的司机去了中国都上不了路!”老何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能开车,谁也不认识,出门变文盲,国外的蓝天白云并不能安抚老何的焦躁。
“我在国内一天要干多少事!在你这里完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这成了老何的口头禅
,仿佛他在国内是个繁忙的企业家一般。
“你又没几个朋友,在西安不也是天天自己呆着吗?”我忍不住反驳。
“谁说的!楼下的蜂胶店昨天还给我说有赠品回馈老客户,我得回去领!我的老年公交
卡过期了,我得回去补办!北郊出租的房子要收租金,我得去收!”老何说出一串他觉
得好重要的理由,我竟无言以对。
一个月过去,老何的焦躁渐渐变成了沮丧。他不再和我争辩“西安有多少重要的事”,
而是每日除了看iPad外就是弓着背冲窗外发呆。
他也不再过问我出去和谁吃饭,因为我说的名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和女儿玩耍,女儿时不时蹦英文单词,他听不懂,就尴尬地笑笑,女儿摇摇头独自跑
开。
老何越来越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家还是不在,醒着还是睡了。
渐渐地,他人也仿佛消瘦了。
“你爸爸胸闷,怎么办啊?”有一天母亲焦急地给我说。
我赶紧表示带老何去医院,老何却摆摆手不同意。“我在这里连保险也没有,上次你那
个同事来家里聊天我可是听到了,在美国看个病随便就是上千美元。”
任我如何劝说,老何就是不肯去医院。最后他吐出一句话,“你让我提前回国吧。算我
求你了。”
看着萎靡不振的老何,我突然想起心理学家武志红的“疆界”理论。
“疆界”理论的大意是,每个人内心的疆界广度不同,许多年轻人在任何国家都不会不
适,但对许多老年人来说,他们的内心疆界已经萎缩成为家门口的一尺见方。如果强行
将他们拖离舒适圈,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就会产生类似器官移植的排斥反应,后果严重。
原来老何已经不再年轻,我的生活已经在他能够接受的疆界以外了。
我买了机票送他和母亲提前回国了。回国后不久母亲电话告诉我,老何精神比在美国时
候好了很多,人也胖了。
那是老何一生唯一一次去美国。
那一刻我意识到,对于游子而言,父母和事业终将成为一对悖论,无法两全。而我们这
代背井离乡的中年人,对父母终将亏欠。
我们给父母寄钱也好,偶尔探望也好,不定期组织家庭出游也好,都只是治标不治里的
解决方案,隔靴搔痒的自我慰藉。对于无法赡养这个家庭病症本身,我们也许从未打算
根治,也无法根治。
我们的父母恐怕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父母都伟大。自古养儿防老,但唯有这个时代
,父母对我们的付出只是为了让我们飞向离他们更远的地方。对于老无所依,他们早已
无所畏惧。
光 鲜
随着微信的普及,我逐渐失去了给家里打电话的习惯,就只是每天在微信里发几张女儿
的照片,简明扼要地说一下我工作生活的大事。老何有时会在微信上转发一些军事题材
的新闻,很少打字。
我们继续像平行线一样生活在地球的两端。
2014年,随着我多年的研究逐渐开花结果,我在《经济学人》杂志上发表了几篇反响强
烈的论文,又荣获了几个学术奖项,一时间我突然变得红火起来,不断接到各种会议的
邀请,还有一些中国的论坛也请我回去做演讲嘉宾。
我和老何见面的机会于是变得多了起来,一年能见到三四次甚至更多。
有时我会回西安去探望他,有时我会邀请他去北京或者上海。
老何那段时间特别喜欢张罗亲戚一起吃饭。热闹的席间,亲戚们总会询问我美国的事情
,请教我理财和孩子出国的事情,我总会耐心回答,然后亲戚们便回头夸赞他有一个多
么优秀的儿子。即使老何在席间很少讲话,看我和亲戚们觥筹交错,他脸上便都是少有
的满足安逸。
但每当亲戚散去,就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时,气氛就又变得尴尬起来。
母亲总会刻意留出时间让我们父子交流,而这种交流渐形成了一种模式,一种像中美领
导人会面的固定外交套路。我们的话题不外乎三类:第一类是聊我女儿和我在美国的日
常生活,这个话题在两个男人之间很难维持太久,很快就会切换到下一个主题;接下来
第二类话题就是老何训话,他会针对我的个人发展,用心良苦地给我提出各种(其实没
什么用的)建议;第三类是我寻找老何感兴趣的话题例如军事和养生,保证我们的对话
可以持续下去。
尽管我当了教授,但老何心中始终有危机感。他总有一些杞人忧天的担忧,担忧我被学
校炒鱿鱼,担忧我身体跟不上,担忧我犯政治错误。所以他总会给我很多严肃地建议,
例如逢年过节给系主任送些烟酒,例如每天早晨起来练一套五禽戏,例如回到国内不要
和“社会上的人”过多应酬。
老何语重心长,我便俯首倾听。老何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从未采纳过他的任何建议。
随着我年近四十,老何从我儿时眼中的英雄,逐渐变成我势均力敌的对手方,又逐渐变
成需要我哄着的老爷子。我不是不想采纳他的建议,而是他的想法过于主观,过于背离
我的生活现状。我的聆听本身,也只是对他的“哄”。
有一次我把母亲和老何接到北京,并让他们到现场听我在一场财经媒体论坛上的主题演
讲。母亲和老何虽是城市老干部,却极少出入商务场合。看到丽思卡尔顿酒店宴会厅里
从天悬挂的流水灯,打在两侧墙上的巨大的会议logo,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嘉宾们,还
有激昂的背景交响乐,这过度绚丽的场面让母亲和老何却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我领
着他们找到座位,离开前老何还嘱咐我“你待会儿讲话不要紧张!”其实他心里比我要
紧张百倍。
我在台上就中国货币供给和硬着陆问题发表了演讲,我猜想老何是听不懂的。但我内心
希望他为我感到骄傲,我相信他会的。我也曾经看自己的女儿在台上表演激动地热泪盈
眶。我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舞台中央,那种内心难以名状的成就与自
豪。
果然,演讲结束后,我看到老何明显比平时兴奋,一直在称赞会场的精美华装饰,以及
免费的茶点和水果。我带他们去吃饭,老何点菜的时候也显得平时大气:“点多宝鱼!
你这工作动脑子,要多补脑!”
他没有直接评价我的演讲,却给了我很多“建议”,例如上场时应当鞠躬,演讲过程中
可以加入一些类似咏叹调的手势等。“你语气四平八稳,讲的内容又无趣,台下的观众
怎么能爱听!”老何总结道。
我苦笑。也许对老何而言,今天的学术演讲和儿时的诗朗诵并无本质区别,身为教授的
我也依然是那个满身缺点的顽童。我默默点头,见老何观点发表完毕,我便赶紧将话题
切换到了他感兴趣的、不痛不痒的领域----军事、国家领导班子、太极五禽戏。
在子女年长之后,交流的主动权往往由父母手中转移到了子女手中。我一直在问自己,
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为什么没有尝试和父亲作哪怕一次深入的交谈,更多地了解他一生
中的悲欢,也让他更多地了解我呢?
我希望我是一个更善于表达的人。我希望我能大笑着指出他的迂腐,然后搂着他的肩膀
亲昵地唤声“老爷子”。
但我是老何的儿子,在我四十年的人生中已然逐渐成为一个和自己父亲同样矜持和不善
表达情感的男人。
我们之间早已筑起一道墙,一道关乎男人那匪夷所思的尊严的墙。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
言语的煽情或肢体的亲密。我们君子之交般的关系,便是我们的默契。
作家三毛曾在书中写,“你们向我明显最深的爱的时候,也好似恰巧都是一次又一次的
背影。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面对面的看一眼,不再隐藏彼此,也不只在文章里偷偷地写
出来,什么时候我肯明明白白的将这份真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向你们交代的清清楚楚
”。
也许永远不会。
末 了
老何生病了。
去年的一个深夜,我被母亲的电话叫醒,对面是母亲慌张的声音。
“以生,你爸爸晕倒了,头撞在沙发棱上,现在我们在车上。”母亲一直问我,“怎么
会晕倒呢?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晕倒了呢?”
太太安慰我说“没事的,可能是老人家贫血。”但我自从接到母亲的电话后就再也没有
睡着,心中凌乱异常。天刚亮,我便买了次日的机票。
飞了23小时,转机两次,我终于赶到西安。打开手机看到母亲的信息,老何昏迷了7小
时才苏醒,现在还躺在医院。
我拖着行李赶到医院,医生将我和母亲叫到办公室,确认“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这
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那一刻我预感到,我原本以为可以恒久的平衡生活要发生改变了。
医生最初一直在用专业术语解释手中那张抽象的CT图,大致就是脑部发现了一个肿瘤,
阻碍了血液的输送。母亲一直死盯着那张CT图,几乎没有何医生对视过。医生最终还是
说出了我们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字,癌。这个词母亲听懂了,我也听懂了。母亲浑身一颤
,扭身哭倒在我肩上。我搂着她颤栗的肩膀,努力在心中理出一个头绪,我需要一个头
绪,但是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像大部分中国式家属一样,我们对老何选择了隐瞒。诚然,他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但
我想他同样有权维持自己那份安然的希望。
老何最初以为自己只是跌倒摔伤了脑袋。我对他说我只是回国出差。他看到我并没有掩
饰自己的惊喜,开心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现在是国际型人才啦,满世界飞。”继而又
自责地说“可惜不巧赶上我碰了脑袋,让你还没回家就跑到医院来了。”
我帮他削平果,拿起刀子,却削的笨拙。老何笑了,说“你这辈子啥时候削过苹果。”
继而接过刀子,熟练地把苹果皮纹丝不断地整整齐齐削了下来,习惯性地递给了我。
我拿着原本是我想要削给老何吃的苹果,想要咬,却觉得牙齿颤抖使不上力气。我找了
个借口拿着苹果冲进卫生间,泪水狂涌而出。
我习惯了接受老何的照顾,他可以很自然地为我削平果、做饭、乃至洗衣服。我习惯了
他以父亲的姿态不苟言笑地存在,训斥我、嘲笑我,仿佛他永远是正确和不被打倒的那
一个。
而如今我要强迫自己面对他大厦将倾,却连一个苹果也削不好。或者他也不希望我削好
。因为一旦他吃了我削的苹果,就相当于缴械投降,正式交出了一家之主的权杖。
多么可憎的自尊,可憎的矜持,可憎的男人的面子。
我第一次发现,我原来如此像我的父亲。我最终也只是一个匮于陈词的木讷男人。
三天后我返回美国,回去料理好做了一半的工作,然后请长假回西安照顾老何。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人在千尺高空中更容易分泌肾上腺素导致流泪。
在回美国的红眼航班上,黑暗的客舱中只有发动机的轰鸣,我坐在四面环包的公务舱里
,独自泣不成声,我试图抑制,却只是听得到自己从喉咙底部发出的沉重的哽咽,那是
我第一次听到从自己身体里发出这种原始的声音。
除了母亲外,我还请了护工24小时陪在老何身边。我也向学校请了长假回到西安,每日
来探望老何。
老何最初是抗拒护工的,后来在几次疼痛和昏迷中,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病不那么简单
,也便默许了护工的存在。他可以让母亲或护工端尿盆和擦身体,但绝不允许我插手,
仿佛这样他便能保持一个父亲起码的尊严。
每次看到我来到病房,他会客气地坐起来说,“来啦。”
“嗯,来了。”每天都是这样的开场对白,继而我会搜肠刮肚寻找一些话题,比如我妻
子又说了女儿的什么趣事,比如当天又发生了什么社会热点事件。我们就像两个相敬如
宾的老同事,进行着不疼不痒的话题。
每次不到半小时,老何就会催促我去忙我的事情。我说我现在在休假,他就会催我回美
国。有时他干脆扭过身去,告诉我“我困了想睡一会儿,你走吧。”
但第二天一早,他又会早早巴望着,问护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息,几点过来。
老何的病情发展很快,最初他还是医院和家里两边轮着住,后来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
医生也不再准许他回家。他就在安静而精致的单人病房里,任时光如抽丝一般从生命中
流去。
我以为老何会在病情严重的时候说一些情绪化的话,或者交代一些身后事。但他却始终
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淡定,始终每日只是和我聊一些不疼不痒的日常话题,即使是疼痛,
他也是默默隐忍着,只是让医生给他开药,即使面部扭曲也很少发出呻吟。
他用一种自我压抑的淡然捍卫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仿佛一旦流露出真实的情绪,就如同
剥掉胸腔外的皮囊一般,他也将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就这样他包裹着自己的尊严逐渐衰亡着,终于有一天他插上了呼吸管,不再能够进食,
每日鼻饲。
失去表达能力的他反而对我空前依赖了。每天若醒着,便用眼神到处寻找,如果看不到
我,就失望地闭上眼睛。
如果看到我,他就会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我,一直望着我,那眼神我一直都记得,里
面有太多内容,有太多在他可以讲话的时候拒绝流露的情感和情绪。所有的痛苦、遗憾
、爱与期许,他可以拒绝告诉我,却无法阻挡眼神的表达。他不曾留下什么深入骨髓的
遗训,但每当我想起老何,他最后那段时间看我的眼神,都让我心揪着疼痛。
不会说话的老何,在各种塑料管的背后变得那么无助和真实。他的眼神终究是出卖了他
。他的眼神有时是痛苦的,有时是求助的,但我却救不了他。
我突然想到爷爷在牛棚里失血过多而死的画面。我心中嗡的一下。在那一刻我突然变成
了少年时的老何,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眼前消亡,恐惧而绝望,最后只看到血流淌在泥里
,留下暗红一片。
之前死亡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遥远的概念,在我和死亡之间隔着一道屏障,隔着一个老何
。而看着老何即将离去,仿佛那道屏障突然被揭开,从此我成了新的老何,成了直接面
对死亡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令我不寒而栗。也让我更加无法释然老何的即将离去。
在一个陪夜的深夜里,病房一片死寂,偶而传来隔壁病人的咳嗽声,或是走廊上医疗器
械车推过的金属声。
我突然做了一个令自己感到惊讶的决定。我起身走到老何的床边,悄悄地爬到他的床上
,挤在他的身边躺下。
我靠在老何的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听着父亲的心跳,感受着父亲的
温度,心中安然。我不知道老何是否醒着。他一动不动,我就那么靠着他,索性把脸埋
在他的背上。
我就在他的身边那么躺了一宿。
早晨起来看到老何看着我,眼神里竟没有疼痛,全是安宁祥和。
这么多年,作为在中国社会变革中代沟最深刻的两代人,我和老何始终别着一股劲儿。
而如今所有的隔阂和执拗,都在生命尽头的这个早晨,获得和解。
后来每天晚上我都爬到他的床上靠着他睡觉。他总是那么安静,一动不动,但似乎从那
天起,我没有再从他的眼中读到过恐惧。
他在这场无声的父子和解中完成了心理最后的建设,可以泰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三天后老何身边的监测器从曲线变成了直线。
“我突然意识到,对于业已从这具躯壳中离走的那一个灵魂,对于使我的生命成为可能
的那一个生命,我了解得是多么少。父亲的死带走了一个人的平凡的一生,也带走了我
们之间交流的最后希望。”后来读到周国平这段文字,我失声恸哭。
妻子带着女儿从美国赶了过来。女儿像大人一样抚摸着我的头发,包容着我的失控和脆
弱。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女儿面前哭泣。我从此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
,我从此成了家里那个必须坚强的人。如果我需要用最大程度的淡定来保护我所有的内
心活动,我想我可以这样做。
我终究理解了老何内心的惶恐,和他执念式的坚持。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童年的自己追随着老何走在去往集市的路上。通往集市
的土路总是向左拐,又向左拐,最后终于走到集市,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老何早已
离去。正在落寞间,蓦然转身,却惊见了童年的自己,他冲我呼喊着,“爸爸,我终于
追上了你。”
低头,我穿着发黄的汗衫,布鞋。我不再是我,我终于变成了老何。

【在 x*****i 的大作中提到】
: 《镜子的法则》
: 作者 野口嘉则
: http://www.sohu.com/a/282168579_325277
: 此文登于日本某博客上,引起了意想不到的反响。
: 这是关于一个受欺负的孩子,和烦恼的母亲及心理咨询师之间的真实的故事。
: · 01 ·
: 幸子(家庭主妇,41 岁)近来非常烦恼。小学5年级的儿子武志在学校受欺负了。说是
: 受欺负,好像也没有挨打,就是同学们都不理睬他,凡事都责怪他。
: 幸子追问时,儿子却矢口否认说:谁也没欺负我。
: 看着儿子的孤独,幸子感到一阵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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