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b**********u
发帖数: 2817 | 1 感恩节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就像是我忽远忽近 告诉你 他来自我的心
带来一首苍老的歌 对着你轻轻的说 我不在乎春夏秋冬 花开花落
---郁冬
感恩节终于又到了。
在南加州，节日照例与季节无关，没有渐起的寒风，也闻不到飘散在秋意中烤火鸡的香
味，大抵只有与平日大相径庭的空荡荡的高速公路，才能让人想起今天原来是合家团圆
的节日。
东海岸的此时，必然已经是落叶缤纷的时节了。飓风季节离开时留下的秋高气爽在感恩
节时就会匆匆地给画上了句号，气候就此转冷。夏季里前院里疯长的青草，逐渐开始枯
萎，后园里的枫树和橡树，则把火红的和金黄的叶子，像厚重的毯子一样，铺满了整个
街道。一直不变的，是维州特有的白云蓝天的天空，还有凝结在空气中的沉甸甸的湿气。
当Brian还与我和LD作邻居的时候，因为看透了我们不懂得烤火鸡也没有亲戚朋友来团
聚的本质，感恩节时，他总会跑过来主动邀请我们去他家吃火鸡晚餐，饮酒聊天。
Brian做得一手好菜，我们自然是欣然前往。他那时刚刚结婚，老婆LINA有着非常典型
的希腊女神般凹凸有致的面容和身材，在我和Brian坐在车库里面破旧的沙发上大声喝
酒聊天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旁优雅地抽着万宝路。洪波女对于生活的态度是如此的怡然
，唯一让她念念不忘的是和股神巴菲特有过一张合影。LINA嫁给Brian的时候，还带来
了一对女儿，当时只有４岁左右，天真烂漫地在深秋下午阳光下的草地上转圈。LD则往
往一心想着游戏，巴不得早点吃完回家。Brian的那只巨型家猫Asher，彼时恰值壮年，
偶尔会出于好奇在车库里逡巡一番，接着总是桀骜地昂首踱开。
酒足饭饱之后，千篇一律的感恩节压轴戏就是装饰节日的彩灯了。我们家的简单，和千
千万万的老中一样，为了省电，我们只在屋檐下挂上一串彩灯。而Brian家就工程浩大
了，除了屋檐上的彩灯外，他们还要在前院的草地和树上插上装有饰灯的卡通形象，像
什么鹿呀，跷跷板啦，圣诞老人什么的，有静止的，也有活动的，大凡需要几个小时才
能完工。好不容易等Brian他们装饰完了彩灯，LD早就开溜玩游戏去了，剩下的人因为
寒冷而搓手跺脚，一边欣赏自己刚才的杰作，五彩的灯饰点亮了宁静的街道，孩子们开
始欢呼。与此同时，整个城市旁的千家万户，也会在同样的时刻完成他们的灯饰，直到
整个汉普顿的夜空弥漫在一片节日欢祥中。
当然不是每一个感恩节都有这样惬意的机缘的。其实，LD刚刚来美国的那个感恩节，我
们就是分头过的。那时我正在印度洋上的某一片海域上数着星星，留下LD一个人既不懂
得英语，又不会开车地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过日子。卫星电话是那么地不靠铺，
感恩节当天，当我千辛万苦写了许多汉字好不容易贿赂来一个珍贵的打电话机会的时候
，卫星讯号却是中断的。我只好无比苦恼地跑到自己船舱的铺位上，默数海浪拍击船舷
发出的轰鸣。
其实，LD的日子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在我离开不久，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得了失眠
症，苦恼到要跑到Brian那里讨安眠药。天晓得Brian是如何听懂她的英语的，总之，
Brian的仁慈又一次得到了升华，他豪迈地拿出咳嗽药水请LD喝，从此LD才能勉强睡着
。最让我吃惊的，是LD居然在感恩节当天跑到离开我们家最近的中餐馆去吃饭。
虽然号称最近，其实那家饭店步行也得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平时经常和LD提及这家和
所有福建饭店有着相同名字的Jade Garden饭店，也谈及过这家饭店老板的女儿，一个
叫做张云的，和愚兄一样地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孩。当然，也和其他许多在美国的福建人
一样，她也是先偷渡，再申请政治庇护留下来的。因为当时不懂英语，她当时也吃了许
多的苦头，甚至在移民监狱里因为不知道怎样询问而找不到厕所。她总是很得意地告诉
我们她有一张信用额度为５万元的信用卡。我是在装修自己房子的时候发掘了她的饭店
的，混不多久，我就开始用福建话点“嘎烂糊”(解缆牛)，并且告别时说”下流”(再
见)了。
这个饭店再次和大多数其他的福建中餐馆一样，坐落在美国的差区里头。我买房的时候
还颇为了这个几近接壤的差区而苦恼，不过，根据代理的说法，一块石头以外的差区就
是一块石头以外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Brian可不这样认为，他总是一边抱怨
好区的房价太高，一边给我看他珍藏的半自动步枪。“他们要是敢来”，他和所有洪波
儿一样，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会收拾掉他们”。
我实在无法想象LD是如何找到这家饭店的，反正她是找到了，在感恩节的中午特地点了
以碗我平时最爱的“嘎烂糊”，据张云时候说，LD吃到一半哇哇痛哭了一回。
后来我出海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面的草已经长得老高了。我和LD在前院那株凌空挺拔的
松树下紧紧拥抱，一只少年的兔子，在维州特有的蓝天白云下从我们的脚边掠过，一眨
眼就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我万般无奈地被调去了加州，房子也卖了，Brian接着也搬去了靠海边的好区。
在加州的日子里，节日是很容易被遗忘的，因为并没有季节的变化来告诉你节日的来临。
当我们好不容易适应了加州的生活，并且准备一直呆下去的时候，一纸调令居然又把我
们送到了维州。
于是我们开车穿越了美洲大陆，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玩老虎机，在密西西比河边留影，在
奥克拉荷马城的中国城吃越南面，又在田纳西美奂如仙境的丛林中欢呼。
回来之后，我们就去参观Brian的住宅，并且发誓要像他们那样买在好区，就是离开差
区无数块石头以外的那种。看了无数回房子后，LD终于看中了一个坐落在许多参天大树
中的红砖房子。“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房子，红砖绿树，结实好看”。LD总结性拍板了。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从此感恩节对于我来说就是清理落叶的日子。感恩节后的
黑色星期五，LD的狐朋狗友就从各处汇集过来，在LD的组织下奔赴Exchange抢丢，而我
则是勤勤恳恳地在院子里扫落叶，最悠闲的休息是抽空看看斜对面的退休警长BOB，一
年四季地赤裸着上身，露出肥大的肚皮，鲁智深一样地拿报纸，然后拿信，然后将清空
的垃圾筒拖回去。隔壁的Lynn因为是值班护士，所以似乎每天上班，甚至连感恩节也不
例外。她总是开着那辆红色的面包车，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下来打招呼，深秋的朝阳将暖
洋洋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纤长的睫毛就和电影明星一样的美丽了。
当LD她们拖着一大堆其实毫无用处的便宜货回来的时候，我往往才扫了一半的落叶。甚
至有一次，我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一共收集了整整５０包５０加仑塑料袋的落叶。
总算有一次感恩节，LD购物回来早了，良心发现地接替我扫落叶。我刚回到家里不到１
０分钟，就听见了她在院子里发出了剧烈的惨叫。我只好一面摇头，一面出去视察，只
见LD浑身战栗，用颤抖的小手指向院子里的一角，只见一匹僵直的松鼠，像战马一样施
展开四肢，倒卧在一堆枫叶之中。
这样安逸的日子随着我到德州读书嘎然而止了。很快地，繁忙的课程让我连得扫树叶都
成了美好的回忆。接下来我们的愿望总算被实现了一次，在转了个大圈子的四年之后，
我们终于搞到了到加州的调令。
于是我们顺着四年前的原路返回，我们从阿坝契亚德丛山峻岭中穿过，我们在孟菲斯寻
找猫王的足迹，在小石城参观克林顿图书馆，又在奥克拉荷马城的找到原先的那家餐馆
再一次吃越南面。
本来LD一到加州就要去船上报道，我们连告别晚宴都给她举办了许多次，可是每次都因
为种种原因，行期被推迟了。我们每次都把额外延期的那几天当作难得的假期来享受，
在高兴的同时，又提心吊胆，同时也多么地希望报道的那一天越晚来越好，最好等到过
了感恩节再出行。总算有一天，LD下班回来，得意地宣布特大好消息，说是可以等到感
恩节后再上船了。我们开心得一齐拥抱欢呼，因为今年总算可以一起在感恩节外出购物
了。
不过，好景不长，还没高兴几天，LD就被一纸调令发配走了。
出发后的几天，LD还是颇有机会与我们联系的，我们每天多次上MSN，好像万水千山，
也并不是无法逾越的距离，而且，根据当时的情形，似乎一直到感恩节都能够视频联络
的。
可是，感恩节的前一晚，LD的MSN头像终于变成了灰色。
感恩节的晚上，我在电脑前等了一整天，LD的头像也还是灰色的。到了半夜，我只好一
个人孤零零地跑到购物中心闲逛。购物中心里面车流汹涌，数以千计的人们在逡巡执着
，可是我却提不起精神来。
她现在在哪里呢？是在眺望苏伊士运河边那个弯刀般的建筑，还是在地中海里看着海豚
在嬉戏追逐？她那糟糕的英语这下过关了吗？她是否能找在蜂巢一样密集的铺位中找到
属于自己的呢？这一切，终于就都是未知数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在感恩节的夜晚，
她也一定和当年的我一样，焦头烂额地在船上到处找卫星电话来同家人联系。
我抬起头望去，天空那一轮皓洁的月亮，正透过薄莎般的雾气照耀着南加州黑色的夜晚。
是的，这里的感恩节是黑白的，没有彩灯，也没有枫叶。
２０１２。１１。２５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