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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0 发帖数: 1598 | 1 4 像是一只猫(上午八点十分)
在“样样红”彻底倒闭之前,它的老板大概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在这小县城光卖酒
不卖别的纯属自寻短见;二是不给小河南上保护费也是自寻短见。前一件其实可以补救
:小姐没有,还可以上“冰”;“冰”抓得紧了,还可以上小姐。只要有那么一两件打
人儿的,生意就能做下去。可不给小河南保护费,就只剩死路一条。这不五滚就搬楼上
去了么。当时他拎一管砂枪上去的,谁敢拦?“样样红”的老板?老板娘?屁滚尿流赶
紧把保护费递上去了,连本带利。五滚接过钱来却不走,说,小河南派我来罩你家场子
的,我这要是搬出去,怎么跟九叔交代?一屁股住下来,白吃白喝不说,还男的女的招
一窝儿,有事没事就“溜”趟“冰”什么的。小猫也老去凑和。飞机骂过他好几次。没
用,小猫太年轻了,哪会长记性。
要说这五滚也不是县里人,大舌头,说南方不南方,说关里不关里,没老婆没孩子
,也从未听他提过什么爹娘。基本就是从天上掉下来跟九叔混的。也正因没家没业,五
滚混起来就比谁都狠,早上大腿吃了砂枪粒子,晚上缠绷带出去喝酒。九叔其实不怎么
待见这种不惜命的,更别提不要脸的。飞机就惜命,还要脸,难怪九叔把他当成干儿子。
五滚自从搬到“样样红”楼上,白天领弟兄们“溜冰”,晚上搂女人“散冰”。小
猫之流可是眼红羡煞。社团风气就这样坏了。九叔大发肝火,可也无力回天。图乐子嘛
,现在谁出来混不是为这个?可飞机就不图这个,都第三个本命年了,早浪荡够了。他
知道五滚这样其实很没意思。睡天睡地睡王母娘娘,哪有睡自己老婆心里实秤。
五滚这张床吧,忒大,被子更大,整间屋子都盖住了。冲墙那头,五滚正叼烟躺着
,膀子上的刺青密密麻麻,活像是一堆爬动的虫子。冲飞机这头,被子底下露出五只脚
:三只小的,月牙形,涂了趾甲,女人的;两只宽大肥厚,纯粹俩肉垫子,五滚的。
屋里猪窝一般,飞机没个下脚处,只摇摇头笑:“五滚,正月十五不是你这过法儿
吧?”
“正月十五?我从三十儿一直输到十五?”
五滚扔给飞机一包烟,被子底下的两只大厚脚板摞在一起。三只猩红趾甲的也跟着
变成四只。飞机总算松了口气。
“我刚从老头儿家过来。他刚搂完一针胰岛素,就说要去测血糖。这他妈老头儿,
就自己糊弄自己吧。”飞机点着了烟。
“那还测个屁血糖?直接测胰岛素不就得了!”五滚大笑。没笑几声又改成咳嗽。
枕头旁边抓起矿泉水瓶,拔掉插在上面的塑料管,一口痰吐了进去。
塑料管插矿泉水瓶是用来“溜冰”的,飞机在小猫那里见过。小猫叫它“经典装备
”。小猫说这话时飞机扇了他一巴掌。
飞机靠着五滚对面的墙,笑说:“兄弟,少溜点冰吧。”
“少溜点冰……”五滚从床上站起来,拉开落地窗帘。一窗户的蓝天白雪,更衬的
屋里憋闷。飞机盯着那四只女人的脚,试图从其形状去揣摩它们的主人。
五滚光着身子,打开窗户,扔了烟头,一身肥膘发出颤动。飞机想:明天我必须跑
步。
五滚拉开壁橱,拎出一个四方的铁笼子,里面蹲着“平房”。五滚蹲下来拍了拍铁
笼子:
“喂,平房,飞机哥问你呢,以后能不能少溜点冰?”
这“平房”便是省城押给九叔的那只猴子。又不是孙悟空,猴子怎么会有名字?只
因省城那帮犊子是在平房区起的家,九叔打心眼儿看不起他们,就给这猴子起名叫“平
房”。也许是在县城水土不服,“平房”一到半夜就吱吱乱叫,九叔本想一锤子把脑袋
凿开吃猴脑,可被飞机劝住了:万一省城那边再问这猴子,又该咋说?
九叔想来想去,就让五滚把“平房”拎去了。“平房”是母的,小猫便打趣说五哥
“溜冰”溜懵了,人猴情未了。被飞机当场喝住。过后冷不丁一寻思,飞机自己也给逗
笑了。
“平房”缩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若非婴孩般的身形和一张红色毛脸,它的安静几
乎要把它变成一只猫。
“刚开始在我屋儿它也天天穷叫唤。哥儿几个嫌吵,就摁住给它溜几回冰。真好使
,溜完就不叫唤了。”隔着笼子,五滚用“溜冰”的塑料管去捅“平房”的眼睛,一遍
一遍捅,“平房”一遍一遍用小小的毛手挡开,不厌其烦。脾气好的简直不像猴子。
“这是啥意思?”飞机也蹲下来,指着套在“平房”胸前的红色女式内裤问。
“这不猴年么,给它也过一把本命年。”
五滚抱肩蹲着,浑身的肉不断发出颤抖。飞机没法停止想像他那低垂的阳物如何在
地板上扫来扫去,头皮一阵发麻。
“你说我要是把笼子打开,平房会不会跑?”谢天谢地,五滚身上的肉终于不抖了。
“肯定跑啊。”飞机递给五滚一支烟。
“我赌它不跑。几百?”
“五百。”
五滚真把笼子打开了。“平房”依旧猫也似地蜷缩在那里,仿佛这笼子的关闭与否
和它毫无关系。
“邪门儿了!”飞机趴下去,想看看五滚是不是在“平房”的屁股底下动了什么手
脚。
五滚很得意,把笼子的小铁门来回扇几下,“平房”还是没用任何反应。
“别趴那儿瞅了,屁股底下啥也没抹。”五滚一把将“平房”揪了出来,抱在怀里
,活像是一个身躯庞大的孕妇在抱一个毛呼呼的婴儿。
飞机把手伸笼子里摸,也没摸出什么古怪。
“操,真邪门儿了。”飞机嘟囔着从皮夹克里掏出钱包。
“邪个屌门儿!我练过这败家猴子,”五滚接过五张百元钞票,卷成一个纸棍,往
“平房”的嘴里捅,“平房”继续用小毛手去挡。“很简单,你就把笼子挂在顶楼窗口
,打开门,最好挑哪天风大,吹的笼子来回晃,猴子在里头跟荡秋千似的,爪子紧紧攥
住铁杆儿。等笼子一落地,你看它敢不敢出去。”
五滚抓住“平房”的毛手,去挠被子里女人的脚心。四只脚挨个缩了回去,红趾甲
的两位主人当下现了身。飞机猝不及防,都看清了。乍眼是够乍眼,却跟想像的差距太
大。俩货一起喊“五哥你作死啊”,被子蒙脑袋又躺下去,月牙儿式的脚缩在被里再不
出来了。
五滚嘿嘿笑道:“飞机,把裤子脱了,俩货一起整。”
飞机摇头。
“飞机,我他妈不想混了。我想找个所儿把冰戒了,然后去南方。”五滚忽然叹口
气,把“平房”胸前的女式内裤扯了下来。
“想好了么?”
“想好了。”
“想好了就好。”
“老头儿用车干啥?”
“去江边儿。”
“江边儿干啥?”
“拉小姐,省城来人要用。”
“为啥开大屁股林肯?小轿儿不行么?”
“雪太大,还是大屁股能搂起来。老头子怕耽误时间。”
“操,怕耽误时间!我他妈耽误一辈子了,他还怕耽误时间!”五滚把“平房”放
回笼子,小门还是开着。
“车钥匙在我西服里,你自己拿吧。”
飞机把手伸向五滚的西服。这么冷天,老二都能冻成冰棍儿,还穿西服?够能耍漂
儿的。除了钥匙,飞机还摸到一个家伙,实实在在的家伙。九叔曾给小河南定下规矩:
除非干仗,谁都不许揣家伙。所以说是凡规矩都是扯蛋,都是逗你玩儿的。
五滚问飞机身上有没有钱,借两扎用用。
“有倒是有,可你从三十儿输到十五,脑袋让驴操了借给你?”
五滚哈哈大笑,腿上肥肉乱颤,那片砂枪粒子留下的疤密密麻麻地跟着抖,疤底下
没挖干净的砂枪粒子都快抖出来了。
五滚扯过西服,掏出家伙。
“家伙押给你行吧?就他妈两扎。”
飞机接过了乌黑的家伙,温吐吐的有点湿,有点凉,不知道是自己手出汗还是五滚
出的汗。混这么多年,他其实头一次摸家伙,沉甸甸的在手里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上子弹了么?”
“你拉上保险,打开窗户,往外头搂一枪不就知道了。”
五滚回到床上,脑袋蒙被单底下,乱拱一通,四只女人的脚又嘻嘻哈哈伸了出来。
飞机临走前,五滚在被子里喊:“把门带紧喽,要不平房该跑了。败家猴子溜过冰
,万一咬人可是会传染的!”
或许是听懂了自己的绰号,笼子里的“平房”睁开猴眼。不过睁得太勉强,倒更像
一只打盹的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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