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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发帖数: 22064 | 1 第八章洋务路线的改善及战略性转变
一、列强从加强经济侵略到新的武装入侵
所谓洋务运动路线的改善,主要是指19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清政府
由镇压人民革命为主转变为抵御外侮为主,由举办和发展军用工业以求强为
主转变为举办和发展民用工业以致富为主。这种政治路线的改善和战略性转
变,固然是体现了洋务运动本身发展深入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也是对外国资
本主义列强利用“中外和好”幌予加强经济文化侵略,并由“中外和好”变
为军事上武装入侵的客观形势所作的反映。这种“反映”是一个进步。
首先叙述资本主义列强对中国加强经济侵略简况。自1860年《北京条
约》签订之后,侵略者达到了预期的目标,他们为了将中国人民革命运动镇
压下去,暂时放松了武装入侵,而根据天津、北京两个条约所给予的特权,
利用所谓“和好”之机,在政治、经济乃至文化等方面进行肆无忌惮的侵略,
而特别是加强经济侵略。众所周知,鸦片战后中英于1843年订立的第一个协
定税则,进口货物税率比之战前降低了58%至79%之间,1858年《天津条
约》所定的税率比1843年又降低了13%至65%之间;1842年的《南京条约》
及其附约并无值百抽五的明文规定,而《天津条约》不仅规定了进口税不得
超过5%,且作了修改税则以10年为期的规定。实际执行情况,进口货税率
均压低到值百抽五以下,约为2%—3%的水平方出口税率则略高于5%。这
就使60年代以后,廉价商品如海潮般的涌进,廉价原料亦较之以往更易于出
口。据不完全统计,中外进出口贸易额,从40—50年代每年2000—3000万
(海关)两,增为1864年的1.1亿两左右,70年代到90年代则为每年2亿
至3亿两以上。在这些进出口贸易中,进口货以消费资料为主,其中又以直
接消费资料占绝对多数,如1873年消费资料占进口总值91.9%,1893年占
91.6%,直接消费品1873年占83.4%,1893年占78.6%。生产资料进口则
不到10%。出口货物主要是农畜产品和矿产原料等。这样,从进出口货物的
比数可以看出,中国成为世界资本主义商品推销地和原料供给地。这标志了
中国的半殖民地的地位,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中国社会封建自然经济瓦解
和小生产者阶级两极分化的加快。
这种自然经济瓦解和阶级两极分化加快意味着什么呢?本书第一章已经
讲到,鸦片战争后,在外国侵略下资本主义经济规律、主要是剩余价值规律
制约下的价值规律在中国社会经济生活中逐渐起着主导作用,并逐步扩大其
作用范围,这就使国民经济逐渐纳入资本主义轨道,纳入世界资本主义流通
体系,又由于两极分化是外国资本主义经济规律作用所促使,就使贫困的一
极所失去的财富日益更多地“流入母国”。这样,中国就不仅是原料供给地,
也是资本帝国主义的资本重要来源地了。
资本主义侵略者的欲壑是填不满的。随着19世纪70年代以后资本主义
从自由竞争向垄断的帝国主义阶段过渡,其经济侵略的方式由商品输出为主
逐渐变为以资本输出为主。从历史经验看,资本主义列强总是通过武装入侵
扩大其侵略权益的。1870年,修改税则的期限又到,“中外和好”局面是难
以维持下去的。果然,就在这一年,列强利用天津教案以陈兵海上相威胁,
清政府妥协求和,以惩办自己的人民和遣使法国道歉而结束此案。以此为始
点,1871年沙俄派兵侵占新疆伊犁,接着是东流小国日本,也在美、英等国
支持下,出兵侵略台湾,以签订屈辱的《北京条约》而告终。于是,《北京
条约》签订后形成的“和平”局面被打破了。这一系列的军事侵略对清政府
震动极大,尤其是被向为清王朝所轻视的小小日本国所打败,感到无限惊慌
和耻辱。这就促使清政府、洋务派认真考虑对策。
上述两个新情况:一个是列强利用“和好”局面加强经济侵略,另一个
是帝国主义加强了武装侵略,破坏了“中外和好”局面。它的出现,迫使请
政府、尤其是要求改革的洋务派,对于外来压力作出反映,这就是洋务路线
的战略性的转变。这种转变,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那就是大办民用工商企
业以与洋商争利,大办海军海防以增强海防力量。兹分别叙述于下。
二、由求强到求富的思想转变
清政府为什么要从求强为主转变为求富为主?除外国资本主义列强经济
侵略促使洋务派与洋人争利这一动机之外,直接的原因是从军事上饷需匮乏
而逐渐认识其迫切性的。早在太平天国兴起后的1853年,清政府就遇到兵与
饷匮乏问题。解决兵源问题是办团练,解决饷源问题是办厘金。随着与太平
军战争的持久和扩大,加上1856—1860年四年间与英法侵略联军作战,又加
上由弓箭刀矛的冷兵器逐步更换为洋枪洋炮等热兵器,子药炮弹的消耗大量
增加,军火费大幅度上升,特别是到了60年代,购买洋枪洋炮和轮船的规模
远比以前增大,几个大型近代军用工业企业的创办,使费用急增,每年不下
千万两。1874年大议海防问题时,李鸿章估计,购船、练兵、简器三项初创
费用,至少先需1000余万两②。显然,到70年代军事上开支又进一步大幅度
增加了。而清政府年财政收入,只是由原来的4000万两增为5000—6000万
两;加上外贸长期入超,白银继续外流等因素,财政经济形势极为严峻。诚
如李鸿章所说:“军兴以来,凡有可设法生财之处,历经搜刮无遗。商困民
穷,势已岌岌。”①财政经济危机必然在军事上带来危机。而日本侵台事件促
使清廷认识到整顿武备和扩充各机器局的重要性,即所谓“力求精进扩充之
方,以为持久取胜之计”。要能做到这点,非有巨额金钱不可,洋务派所说
“非有大宗巨款,不能开办;非有不竭饷源,无以持久。”②这也就是意识到
求强与求富的关系是“强与富相因”的问题了。“富”摆到了首要的地位。
怎么才能富?洋务派认为,英、法、美等西方国家之所以强,是由于它
的富,而富又是由于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中国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真正强
起来。对此,李鸿章有一段代表性的议论,他说:“欲自强,必先裕饷;欲
濬饷源,莫如振兴商务。”③这里所讲的“商务”,包括工矿等行业,具体他
说,主要是近代航运、电线、煤矿、钢铁铜铅等矿的开采与冶炼、纺织业、
金融业,等等,并非单指流通领域中的商务。有了这些近代工商业,既能解
决不断增加的饷源,其结果也就必然增强整个国力。
关于解决饷源问题的方式,督抚们的见解是不一致的,甚至还有不小的
距离。多数人在盐税和厘金上打主意,这显然是短视眼,但也有不少人是有
②左宗棠《答沈幼丹中丞》,《洋务运动》(五),第454页。
①见《洋务运动》(一),第49页。
②李鸿章《论海防筹饷》,《李文忠公全书》译署函稿卷3,页18。
③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总理衙门奏片附录,《洋务运动》(一),第29页。
远见的。例如:丁日昌提出“设厂造耕织机器”发展民用工业以谋利;曾国
藩奏请“开煤铁各矿试办招商轮船”以致富④。李鸿章对于举办工商业以开利
源的理由阐述得更为透辟,他说:
既不能禁洋货之不来,又不能禁华民之不用。英国呢布运至中国,每岁售银三千余
万(两),又铜、铁、铅、锡售银数百万,于中国女红匠作之利妨夺不少。曷若亦设机器
自为制造,轮船、铁路自为转运。但使货物精华与彼相埒,彼物来自重洋,势不能与内地
自产者比较。我利日兴,则彼利自薄,不独有益厘饷也。各省诸山,多产五金及丹砂水银
煤之外,中国数千年未尝大开,偶开之又不得其器与法,而常忧国用匮竭。此何异家有宝
库封锢不启而坐愁饥寒。..窃以为..择其利厚者次第开挖。一切仿西法行之。或由官
筹借资本,或劝远近富商凑股合立公司,开得若干,酌提一、二分归官..榷其余利,并
可养船、练兵,此军国之大利也。”这段话说明了:(1)国家的力量既不能
禁洋货不来,就不如用西法办纺织、矿务等民用工业,以分其利,这是明显
的与列强在经济上竞争的思想主张;(2)办近代民用工业赚来的钱,“有益
厘饷”“养船练兵”,也即用求富以达到强的目的。
求富以达到强的思想,虽在70年代初、中期成熟并付之于实践,但其酝
酿却在60年代中期,并已经有一定的展开,如果以清中央提出要大臣议论此
事为标志的话,则可以1866年谕令督抚们讨论赫德的《局外旁观论》、威妥
玛的《新议略论》为起始。
赫德与威妥玛的两论,总起来看,在要求清王朝进行内政外交的改革以
利于列强的侵略权益的同时,亦对清朝政府统治的稳定有利。而论涉及面较
广,这里只将有关举办近代民用工商业方面的提议作一叙述。赫德的《局外
旁观论》中在这方面有下面一段话:
“..民化而国兴。外国所有之方便,民均可学而得。中国原有之好处,可留而遵。
外国之方便者不一而足,如水陆舟车、工织器具、寄信电机、银钱式样、军火兵法等,均
极精妙,国、民两沾其益。愿学者皆能学,故曰民化。中外来往日多而敦好,外无多事之
扰,内有学得之益,故曰国兴。”①这段话明显地是要中国引进西方先进的
科学技术以发展近代工商业,并从举办工商企业中,学习新的科学知识。这
样做下去,人民的新的知识水平日益提高,财富日多,国力也日强。这也就
是所谓“民化而国兴”。威妥玛的《新议略论》中有类似表述。如说:“各
省开设铁道飞线以及五金煤炭各厂开采..各等新法”,这些企业的开设“虽
谓于外国有益,实于中国更有益。..中国一取其策,定能保其富平。”①
威妥玛要比赫德坦率一些,承认“于外国有益”。事实上也确是这样,赫、
威的建议,是从资本主义在华的利益考虑是无庸置疑的,但却是符合中国社
会发展趋势的。
正在大力举办近代军用工业的洋务派对此反映如何呢?总署大臣奕等
人说:“借用外国铸钱、造船、军火、兵法各条,亦间有谈言微中之时,..
所陈轮车电机等事,虽多窒碍难行,然有为各国处心积虑所必欲力争之事,
尤恐将来以保护洋商为词,即由通商口岸而起。”①这里说明奕等总理衙门
大臣的态度是:对赫德的坚船利炮和铸钱的建议方面,许之为“谈言微中”;
④李鸿章《议复梅启照条陈折》,《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39,页32。
⑤参见《洋务运动》(一),第50页。
①李鸿章《筹议海防折》附件,《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24,页20—21。
①②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40,页17—18。
对办轮车电机等民用工业方面,表示“多窒碍难行”,但又怕洋人“先发此
议论为日后藉端生事地步”。于是提出由清廷谕交沿海各省督抚密议奏复。
“奏复”的主要情况如下:
湖广总督官文说:“轮车电机等事,论者不一,其显而易见者,则垄断
牟利也;其隐而难窥者,则包藏祸心也。奴才私心窃揣,以为此种举动,无
论未必能行,即使能行,其弊亦与轮船等。轮船通行之处,不过江海,其意
佥将以轮车辅轮船之不及,而以电机贯彻乎其间,以为天下之利权,尽在乎
是。是则洋人之本意,而初非真有他也。”③江西巡抚刘坤一说:“铸钱、造
船、军火、兵法各事,自可斟酌仿行;轮车电机,益令彼之声息易通,我之
隘阻尽失,以中国之贸迁驿传,固无顷此,而地势物力均所不能,断不可从
其所请。”④闽浙总督左宗棠正筹办造船厂,他除斥责赫德、威妥玛二论为“悖
慢之辞,殊堪发指”之外,顺水推舟地说:“轮车机器、造钱机器,皆从造
船机器生出,如能造船,则由此推广制作,无所不可。其信线一种,则运思
巧而不适于用,安置数十里之远,无人常川监护,则机牙易坏,徒增烦拢,
非民间所宜,非官所能强。..此外奇巧之器甚多,然皆美观而布适用,则
亦玩艺而已。”②左氏的中心思想是要实现他的设造船厂的宏伟计划。那时,
正值他令德克碑、日意格“以西法传之中土,..选国中工匠与之俱来”减
少阻力的大好机会。所以左宗棠说:“现在借新法自强之论,既发之威妥玛、
赫德,则我设局开厂,彼虽未与其议,当亦无辞挠止。”③左氏利用这一有
利时机达到建成造船厂目的的意图是可取的,而且造船是介乎军用租民用之
间的工业,更是可取。但他对耕织等民用工业未置一词。两广总督瑞麟、广
东巡抚蒋益澧则讲得很轻松,他们说:“讲求吏治,宽筹财用,整顿营务,
精制器械四大端,此不特外国人威妥玛、赫德能作旁观之议论,固中国人人
早知之”,“至于工织器具、寄信电机,不过技艺之末,无关治道。”①这个
“无关治道”的“技艺之末”的工商业要不要兴办呢?则不置可否。
总起来看,督抚们对赫德、威妥玛的两论中有关内容,对于吏治财政和
军火等自强之道,是重视的,并多数表示要身体力行地去做,对于织具电机
等民用工商业,有的不表示意见,有的视为“玩艺”、“技艺之末”,有的
人虽也予以重视,但办这类企业怕洋人乘机侵利。这种情况表明,清政府大
臣们在60年代中期,对于举办“致富”之道的民用工业企业还无切实的认识,
更没有把这种“致富”的办法与“自强”联系起来。经过政治、经济等社会
实践,以及国内外形势的新变化,到70年代,清政府才把“致富”之道提到
实施日程,并与“自强”明确地联系了起来。
洋务派把举办民用工业企业提到实施日程,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除前
文所讲的饷需匮乏,谋求新的生财出路之外,以下两点也是很重要的:(1)
近代工业内部经济规律的作用。具体地说,就是军用工业的发展导致民用工
业的兴起。本书在叙述近代军用工业中已经说到:洋务军用工业是受到国际
军火市场价值规律的刺激而创办的。创办的目的固然是为了方便取用军需弹
药,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制的军用产品价廉。实践证明,自己生产的军火弹药,
用同样数目的银钱可以获得一倍二倍乃至数倍的使用价值。随着军用工业的
③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40,页12—13。
④同上书,卷41,页42。
①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41,页44。
发展,铅、铜、钢铁等原材料和焦煤燃料的需求量日益增多,而这些东西要
靠向外洋购买,取用不便是一个方面,昂贵的价格也致使洋务派取得廉价军
火的目的落空,因为原料燃料价昂,军火成品价必然增高。这就促使洋务官
僚们为了不买或少买外洋军火,为了取得廉价的原料燃料,而举办煤炭和铝
铜铁矿的开采与冶炼等工业企业了。从这一点说,近代洋务军用工业与洋务
民用工业是有内在的经济规律联系的。(2)“分洋商之利”以致富。上文已
经讲到,清政府由于镇压太平天国革命和与英法侵略军交战,用款甚巨,财
政极度匮缺。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外国资本主义列强从侵权以致侵利:轮
船航行于沿海内江,使“上海之沙船、宁波之钓船、广东之红单船全失其利,
侵寻而及内江,自汉口以下,各船废业者愈半”②,航运之利多为洋商所夺;
纺织品和棉纱大量进口,使小手工业生产者与生产资料分离,洋商占有了中
国小生产者失去的财富;钢铁铅铜及其制品和煤炭的大量进口,赚去的钱财
日益增加,等等,这就促使洋务派产生举办民用工商业的强烈愿望。这表明
洋务企业有抵御列强经济侵略挽回利权的民族性的一面。
洋务民用工业企业主要有四大类:(1)轮船航运业,这以轮船招商局为
代表;(2)电线电报业;(3)矿业,即煤炭、铁、铅、铜等矿的开采和冶
炼业,煤以开平、基隆、湖北兴济为代表,金属的开采与冶炼以贵溪、大冶
和汉阳铁广为代表;(4)纺织业,以兰州织呢局、上海机器织布局和华盛纺
织厂为代表。此外,铁路的修建和金融银行等行业筹办也已提到日程,其大
力和大规模举办主要是在1895—1901年洋务运动尾声阶段。
三、由“制内”到御外侮的战略性转变和对海军海防建设的强调
19世纪70年代清政府由求强到求富的转变之外的第二个转变,就是由
镇压人民革命为主转变为抵御外侮为主。这个政治路线的变化,是与当时形
势变化相适应的。那就是:一方面人民起义被镇压下去,国内阶级矛盾相对
缓和,列强从“中外和好”变为军事侵略,民族矛盾上升为社会主要矛盾。
这以俄国侵占伊犁,尤其是以日本侵略台湾为标志。日本侵略台湾,清政府
于1874年10月30日(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二日)被迫签订了屈辱的《北京
专约》,清政府震惊之余更注重于防日的战略部署。在签约后的第五天,总
理衙门即急忙提出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六条措施上奏。练
兵,着重于精练海军一支,配备铁甲船10艘和其他兵船,除现已有之轮船外,
要求采取购买与自制相结合的办法,马上购备上述这些舰只;简器,强调配
备攻击铁甲船之炮,改前瞠枪为林明敦等最精利的后门枪;筹饷、用人、持
久等条,虽向为清政府所常谈,这次也多有新的阐发。总的看,六条内容比
较明显地是为了有效地御侮。为什么要这样做?该奏折云:日本侵台,“明
知彼之理曲,而苦干我之备虚”,以致以我之屈辱结束。因此,必须赶紧备
战,“今日而始言备,诚病其已迟;今日而再不修备,则更不堪设想矣!”
他们预见到,日本寻衅不过是一个开端,此后列强纷至沓来正无已时。“以
一小国之不驯,而备御已苦无策,西洋各国之观变而动,患之濒见而未见者
也。”①这就是说,防御外寇入侵,不是临时性的策略,而是一个战略性决策。
②③④同上书,卷42,页46—47、页48、页59、63。
①见《洋务运动》(一),第138页。
清廷随即于总署上奏的当天,将奏稿内容下达给沿海沿江有关督抚、将军和
船政大臣议复,并限于一个月内奏复。紧接着又将广东巡抚张兆栋上奏所附
丁日昌于1867年拟订的《海洋水师章程》六条交督抚们一并议奏。于此可见
清政府对于抵御外侮的迫切性了,于此可见清政府对海防塞防权衡上以海防
尤其是防日更为重视的倾向性了。文祥点明此意说:总署所奏“切筹海防一
折,系远谋持久,尚待从容会议,而目前所难缓者,惟防日本为尤亟。”文
祥还提醒要长期地警惕日本侵略,他说:“倭人习惯食言,此番退兵,即无
中变,不能保其必无后患。”①这种把防御日本侵略提高到战略性地位的观点,
是正确的,有远见的。
督抚大臣们如期议复。大家对于赶紧加强军事力量以着重防御外寇的战
略决策,意见基本一致,但主要目标对准谁却有分歧,也就是对海防为主还
是塞防为主有着不同的意见。以李鸿章为代表的一种意见主张集中人力物力
专事海防经营,放弃塞防。他分析了东南海上敌人与西北边塞敌人的情况,
对于新疆的形势,他说:俄踞伊犁,英国扶植阿古柏,俄英勾结互分其利,
“论中国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今虽命将出师,兵力饷力万不能
逮,..密谕西路各统帅但严守现有边界,且屯且耕,不必急图进取。”只
须新疆各回部“奉正朔”即可。他认为这样做,俄英既免各怀兼并,中国亦
不至屡烦兵力。在这一前提下,他力陈其理由说:
“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腹心之大患愈棘。孰重孰轻,必有
能辨之者。此议果定,则已经出塞及尚未出塞各军,似须略加核减,可撤则撤,可停则
停。
其停撤之饷,即匀作海防之饷。否则,只此财力,既备东南万里之海疆,又备西北万里之
饷运,有不困穷颠蹶者哉!”②
应该说,重视海防是对的,但放弃新疆则是牺牲领土主权。其他参与议复者
对于海防颇为重视亦不少。如粤督英翰、皖抚裕禄说:“海防本为今日全局
第一要务”②;浙抚杨昌濬说:“今日自强之道,陆军固宜整理,水军更为
要图”①;礼亲王世铎等奏称:“倭人搆衅,有事生番,虽暂就和局,难保必
无后患。故筹办海防一事,实为今日不可再缓之举”②;苏抚吴元炳称:“御
外之道莫切于海防,海防之要莫重于水师”④,等等。但他们在主张重海防的
同时,并没有提出放弃新疆的意见。可见李鸿章“海防为重”的观点得到了
广泛的支持,“放弃新疆”则是错误的,因而是孤立的,遭到抨击是应该的。
另一些督抚和御史等人,则主张御外应以俄国为重点。通政使于凌辰借
着丁宝桢、文彬、王文韶、吴元炳等人“力陈俄患可虞”而发挥己意说:
“夫外患莫大于俄夷,尤莫急于东北。东三省为根本重地,俄夷心怀叵测,觊觎已
非一日。..若再以全力注于东南,三省空虚,该夷诡谋秘计万一乘间窃发,尤为可虑。”
这显然要以防俄作重点,但没有明显的放弃东南海防的意思。
但有另一些人,则主张注重塞防放弃海防建设。例如,大理寺少卿王家
壁概括王文韶的意思说:“但使俄人不得逞志于西北,则各国必不致搆衅于
①同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总理衙门奏,《筹办夷务始末》卷98,页19、20。
②同治十三年十月十八日文祥奏,《筹办夷务始末》卷98,页40。
①李鸿章《筹议海防折》,同治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24,页
19。
②③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99,页2、页35。
④《洋务运动》(一),第118页。
⑤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100,页43。
东南,..宜以全力注重西北”为辞,而大肆渲染这一观点。并在攻击丁日
昌之余说:“李鸿章且欲并沿海各省旧制及新添之红单、拖罟、艇船、舢板
等师船而裁并之,以专养四十八只大小轮船,是名为设防,实则撇防也;名
为筹办海防,实则暗以破坏曾国藩、彭玉麟苦心经营之江防也。”⑥王家壁等
人还抨击了李鸿章放弃新疆的言论,这当然是对的,但批评李氏在新形势下
裁并旧式师船建立新式海军的见解,则是以老观点对待新问题,落后于形势
远矣!其错误自不待言。
以上是比较明确表示偏重海防和偏重塞防双方代表性言论。另外还有两
种人:一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地不表示明确的态度,只就总署所陈就事论
事地谈些练兵、制器、筹饷、用人等事,对于海防塞防孰轻孰重不置一词。
二是明确表示海防塞防应两者并重。首先是大家所熟知的左宗棠持此观点
者。他说:“现在用兵乏饷,指沿海各省协济为大宗,..若沿海各省因筹
办海防急于自顾,纷请停缓协济,则西北有必用之兵,东南无可济之饷,大
局何以能支?..且即海防言之,凡所筹画,宜规久远,始事之时,即悉索
以供,不留余力,设后之厘税衰减,经常之费又将何出?万一岛族生心,调
发日烦,需用孔急,将何策应之?凡此皆宜通筹合计,早为之所者。”①又例
如李瀚章说:“东南防务,固宜认真图谋,西北征军,尤贵及时清理。”他
建议在东西并重前提下,在饷需分配问题上作某些改进。即西北征军岁以数
百万计的靠沿海筹协的饷项,因“刻下创办海防,需用浩繁,日久恐难兼顾”,
请西北各将领“汰弱留强,损无益之兵,以济有益之用。”②这个见解是对的。
有人说,李瀚章实际上是轻塞防重海防。这有失公允。应该说,左宗棠在海
防为重这一点上,与李鸿章的见解并不相左,左氏所担心的,不仅是西北边
防之饷无着,也担心在集中力量办海防之后的经常性费用问题,如果在“岛
族生心”之时,常年饷需无策以应之怎么办?故建议“早为之所”的通盘规
画。这是有远见的。
经过一番讨论酝酿,清王朝权衡形势和轻重得失,采纳了海防塞防两者
并重的意见。谕令李鸿章督办北洋海防事宜,沈葆桢督办南洋海防事宜,但
海防全权实操于李鸿章之手;西北塞防则着左宗棠督办。从实际情况看,清
廷的倾向性明显地是海防重于塞防。光绪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上谕说:“海防
关系紧要,既为目前当务之急,又属国家久远之图,..亟宜未雨绸缪,以
为自强之计。..择其最要者,不动声色,先行试办,实见成效,然后推广
行之,次第认真布置,则经费可以周转,乃为持久之方。”③所谓“择要试办”,
主要是指先购买铁甲舰一、二只及相应的一些船只,以及致富之道的机器采
煤等事。在经费不足情况下,这种“择要试办”是可以理解的;而清廷的海
防塞防兼顾、尤侧重于海防的战略决策也是正确的。
由求强转变为求富为主并以求富来达求强的目的;由对内镇压人民革命
转变为抵御外侮为主并重点建设海防。随着这种政治路线的改善和战略性的
转变,洋务派集团成员必然随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必然是前进的表现。
⑥《洋务运动》(一),第123页。
①《洋务运动》(一),第125页
②同上书,第110页。
③李瀚章《筹议海防江防各事宜折》,《洋务运动》(一),第66页。
四、洋务派集团的新构成
我在1980年发表的《洋务运动发展论》①中说过下面一段话:
“随着洋务运动中资本主义的发生和发展,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更多地引进,资产
阶级意识必然伴之而来。洋务派集团必然随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分为两个方面,即组成
成员的变化、扩大和更新,同时又不断地分化。”
这是从宏观上和历史发展趋势上论述洋务派集团组成发展和分化的。从具体
特定的时间(70年代)来说,则是随着客观形势变化导致洋务路线改善和战
略性转变,即由求强到求富、由制内到御外的转变,并促使洋务派的组成发
生新变化的。
在洋务运动开始时,洋务派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1)由封建顽固官僚
转化而来。这些人在中央有奕、文祥,在地方上有曾国藩、左宗棠、李鸿
章等人。(2)由地主阶级改革派转化而来。地主阶级改革派在鸦片战争前后
形成,它以龚自珍、林则徐、魏源等为代表,他们不同于“深闭固拒,尊己
而抑人”的顽固派,他们要求“师夷长技”,既战胜外敌,也将人民起义镇
压下去,以巩固清王朝的统治。师承林、魏的冯桂芬,是地主阶级改革派转
化为洋务派的代表。(3)由具有浓厚买办倾向的地主士绅转化而来。这可以
丁日昌、钱鼎铭为代表。丁日昌早就以“留心西人秘巧”著称,他在作官吏
和办洋务军用工业中,有着“抑民以奉外”的倾向;钱鼎铭则是在太平军进
兵江浙时逃亡上海的地主士绅中,主张“师夷长技”以迅速将太平天国镇压
下去的积极分子。
以上三种人,本身素养和出发点可能各有不同,但在勾结和依靠洋人并
取其长技,特别是军事上的长技,以赶快把太平天国和其他起义人民镇压下
去以维护清王朝的统治的立场,则是一致的。这就是早期洋务派的特点。随
着70年代洋务运动战略性的转变和洋务内容的变化,洋务派的组成也起着变
化,除原有的那些人和顽固派不断地转化进来者外,新参加者有:具有发展
民族工商业愿望的买办和商人、新式知识分子,还有具有资产阶级改良主义
倾向的人也参与其事。他们之所以能聚集在一起;是因为他们统一在求富求
强和御外侮以救国一个立场观点之上的。在洋务官僚方面,办工业企业、办
海军海防等新兴事业,需要新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知识,需要筹集大量资金,
非依靠上述这批人不可。这些人中之佼佼者,屈指可数者有:海运委员兼商
人的朱其昂、朱其诏,买办出身的唐廷枢、徐润,新型知识分子马建忠,买
办出身、向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转化的郑观应,小官吏而有洋务吏治才干的盛
宣怀,还有薛福成、经元善以及一批具有科学技术知识的人。他们虽属于洋
务派集团的中下层,但对于推进洋务运动发展的作用却是很大的。
①《洋务运动》(一),第153、154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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