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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信区: Dreamer
标 题: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1-17 更新）- 门不当户不对的悲剧婚姻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Oct 3 22:11:54 2011, 美东)
（1）
我母亲出身于一个非常贫寒的家庭，是老大， 下面有三个弟弟， 两个妹妹。排行是母
亲，大舅，二舅，二姨， 三姨， 和小舅。
之所以特别强调这个排行， 是因为母亲和大舅相差八岁， 这在当时的农村毫无避孕措
施的情况下是不多见的。外祖母17岁生了母亲，一看是丫头，很失望，但是第一个孩子
，没有送人，也没有捂死， 就留了下来。
外祖母后面在生大舅之前又生的两个女儿就没有这么命大了， 全部被外祖母用被子捂
死， 外祖母给出的理由是孩子是蓝眼珠，怪物。
建国初期，当时中原地区大修铁路， 稍微有点文化，认的几个字的农村男子都被招工
当了铁路工人。外祖母的三个哥哥也在其中，分别在北京，太原和石家庄。
外祖母的一个哥哥就做媒把自己的一个工友介绍给了外祖母。当时招了工的都认为是吃
了公家饭，成了公家人， 农村女子嫁过去是高攀。
外祖母在她那个年代，容貌个头是非常出众的。我上大学那一年， 第一次见到外祖母
，我当时已经1米6以上， 外祖母已经近60岁，竟然比我还高很多，皮肤非常白皙，不
太像是她那个年代和阶层的女性。
外祖父五短身材，整个脸和胳膊腿都是黑红黑红的颜色，倒象是一个常年在农村劳作的
地地道道的农民。
外祖母对外祖父是百般看不上。我考上大学第一次见外祖父母，外祖母竟然当着我的面
贬损外祖父，出言不逊。外祖父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当场拍了桌子。
（2）
外祖母对外祖父是极度的厌恶，虽然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 我也深深地感受到了。
外祖母在生下二舅后， 就搬到城里住了， 所谓的城里也就是外祖父维护铁路的荒郊野
外，只是不用在种地了。
这对外祖母来说多少是点补偿， 因为外祖母根本做不了农活。 母亲告诉过我，外祖母
在田里太阳一照就会晕倒。
外祖父在我大四的时候去世，那个时候我认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感情， 夫妻
是这个地球上最牢固的关系。我去爷爷奶奶家，顺便拜访外祖母， 刚好赶上过年要烧
纸。我就问外祖母， 您想念外祖父吗？ 外祖母的 面部一下子变的狰狞起来说， 我有
天鸡叫的时候梦到他了， 拽着我的手， 我就叫XX （ 大舅的名字） ， 拿把刀来，剁
了他的手！我跟他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死了还想拽着我，哼。外祖母的表情真是
让我不寒而栗
也许对婚姻的不满， 对丈夫的极度厌恶使外祖母非常的自以为是。对女儿她是不当人
看的，能够take advantage 的时候尽量利用， 是死是活我不看不到，也 不care.
（3）
兄弟姐妹6人中，母亲，二姨和小舅身材和长相象外祖母，大舅，二舅和三姨长的想外
祖父。
母亲身材高挑，容貌清丽。而小舅长的非常象80年代走红的一位电影明星。
母亲上学是搬到城里以后，应该是10岁以后。外祖母本来不想让母亲上学，那么我母亲
就是个文盲了，但是别的和母亲都同龄的小孩上学以后，而且家境并不比母亲好，外祖
母就恶狠狠 地说，那你就去吧，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反正是赔钱货！
母亲对自己的学历一向是讳莫如深的，别人说她是初中毕业，她就点头初中毕业，别人
说他高中毕业，她也不会摇头否认，总是支支吾吾的。但是我觉得从历史角度分析，母
亲绝对不会有机会迈入初中的校门的。
母亲从学校门出来以后，在和父亲结婚以前，做什么工作，同样她也不愿意讲。
（4）
我祖父母家也是六个孩子， 但是我父亲是最小的。
我大伯父的年纪和我外祖母差不多。
我祖母出身名门望族， 祖上是做官的。我祖父家要比我祖母家差一些，经商。家族一
向有低门嫁女， 高门娶妇的传统。这样女儿嫁出去，娘家比夫家显赫有势力，不至于
受气，媳妇大家出身， 相夫教子，也少是非。祖母嫁入祖父家的时候， 陪房的丫头就
有四个， 在那个已经兵荒马乱的年代， 祖母的出身可见一斑。
我父亲一个大学上了7年多， 至于为什么时间这么长， 他也从来不曾说起。 父亲大学
毕业后， 去了边远地区。一次回来探亲， 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和母亲认识了。
对于这门亲事，最初祖父是坚决反对的， 但无奈那个时候， 父亲也别无太多的选择。
父亲大概也是非常注重女人的长相的。他那个时候，女大学生本来就少， 所学的专业
女生更 是稀有。
母亲曾经提及，外祖母张口就像祖母家要了一笔钱。祖母也按照规矩给了聘礼。 结果
我母亲结婚的时候就从家里带来了一个脸盆，和两个暖水瓶， 这是她全部的嫁妆。 几
天后外祖母又派舅舅
把这个脸盆和两个暖水瓶取走了，原来是借邻居家的。
这彻底让祖父母家的人全部目瞪口呆。
其他的人都还算厚道， 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二姑在饭桌上皮笑肉不笑的对母亲说：
我们 L 家就是去街上买个蚂蚱， 人家还带条线呢。 你一个大活人， 就光着身儿来了
（5）
母亲和父亲婚后，和祖父母住在一起。大概一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父亲随着勘探队到处跑，基本上居无定所，到一个新地方，住的都是十几个
人一起的大棚子。
父亲婚后一年，终于在总队分到一套平房，可以接母亲一起去了。
在这一年母亲和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时间里， 虽并未公开交恶。但是等到我上大学
第一次见到姑姑，伯母的时候。提起来我母亲她们是这么说的：你的那个妈呀。。。。
。。后面在我眼睛平静地注视下，只好欲言又止。
说母亲那个时候不会做饭好像不对，但是她可能不会做祖母家的饭。她如果做菜，就做
一盘菜，而且使劲放盐，咸得齁人，一大家子人端着碗围着一盘菜，面面相觑，无法下
嘴。最后我祖母只好再让母亲端上来一盆水，把菜往里面涮一下再吃。说了几次，母亲
就是改不过来，就这么做饭。
母亲后来提起二姑和二伯母，总是咬牙切齿。但是对我祖母从来没有半句恶言，总是说
：谁能比的上你奶奶那个派头呀，人家嫁进你们家的时候，有四个跟屋的。
祖母堪称大家闺秀。在我们家从未发生男人打媳妇，或高声喝骂的事情，稍有口角，祖
母总是训斥自己的儿子：人家离父别母到你们家来，没有享到什么福，还给你生儿育女
，你下的了手，还是骂的出嘴？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跟我说话！
母亲在那一年的时间里，经常把婆家的东西搬运回娘家。后来祖母虽没有公开表示，但
是对母亲的态度由一贯地平和转向了冷漠。
（6）
人常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但是这不适于外祖母家。
外祖母不知道哪里来的那种气势，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有义务或者责任围绕他们家转，否
则就是自私的，他们看不起的，别人帮不到他们自己应该罪过。
他们拿了祖母家的东西，但是全无半点感激。还每次喜欢mimick祖母家的人说话，从老
到少，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当外祖母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祖母对父亲说我派XX（大堂哥，长房长子）代表你们
父女去治丧。父亲张口一句：关我屁事？
祖母非常生气，结果父亲更加暴跳如雷，说：谁敢代表我去，谁不得好死。
我第一天比较犹豫，第二天怒从心头起，第三天恶向胆边生，于是对父亲说：跟我也没
有关系。
于是父亲非常高兴，再次给祖母，大伯父打电话：
“这次难得L 大小姐和我一条心，谁敢代表我们去，谁不得好死。”
“我们”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我们父女的关系从冰川到了赤道。
外祖父母一家对父亲的伤害罄竹难书。
（7）
我的爱憎很分明，喜好也很有界限， 有的时候觉得对待母亲和外祖母家的人真的有点
太不近人情。
母亲跟父亲搬走以后，是文革后期，父亲因言获罪。被隔离审查， 工资停发。
母亲说她一个月就花5毛钱维持生活。
父亲隔离审查的地方是在郊区，母亲如果去看他， 就得天不亮起来出发，穿过大片的
农田， 为了安全起见， 只好女扮男装。
父亲出来后， 也是文革结束，但是父亲变的很极端，经常在家里大骂共产党。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 对金钱是没有概念的。他是家里的老小， 奶奶很惯父亲，常说家
里的好时候，父亲没有赶上，一生下来就没有享过福， 总是觉得愧对自己最小的儿子。
父亲工作后从来没有给自己的父母，也就是我祖父母家寄过一份钱，不是他小气， 而
是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个概念。
母亲按月给外祖父母家寄钱，给多少父亲从来不过问，也不care.
父亲的工资不低，因为父亲的关系，母亲也安排了工作，家里经济条件还是比较好的。
我的大舅和二舅是在外祖母捂死了自己两三个女儿后得到的宝贝儿子，但是长相象外祖
父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尤其大舅。
大舅和二舅到了结婚的年龄， 但是家里没有房子，自身条件也很差， 媳妇不知道去哪
里找。
期间母亲怀孕， 我的哥哥，父亲一直不能忘记的儿子，怀孕四个月的时候， 母亲摔了
一跤，导致流产。
四年后才有了我。
祖父母家一条街上，有一个私宅要荬，300块人民币。外祖母想买下来， 给大舅二舅结
婚用。就写信给母亲说让我父亲出150块，剩下的150块她去找她在铁路上工作的三个哥
哥借。
外祖母转了一圈，在她三个哥哥那里一毛钱也没有借到。
父亲就说，既然这样，我们出300块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期间父亲有次外出，给我母亲买了一条珍珠项链，价值400人民币，当时一台黑白电视
也就这么贵。
（8）
突然想起冷山那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Rubby 说；They made the weather , then
stand in the middle of it, saying: it is raining.
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真是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不知道怎么搞得，也没有选择剖腹产。
母亲九死一生，我也奄奄一息。以至于后来，我一直不会说话，直到三岁，父母就怀疑
我出生的时候大脑受伤了什么的， 两个人双双悲痛欲绝很长时间。
我出生后，基本上是母亲能照顾我，后来请保姆，但是母亲不是怀疑保姆偷拿家里的东
西，就是怀疑保姆带来的孩子偷吃了我的东西，总之不得消停。父亲老去野外，一两个
月回一次家，呆一两个星期。虽然父亲因为我是个女儿而更加怀念那个只有四个月生命
没有出世的儿子，但是对我也还算疼爱，毕竟我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总比养个小猫小狗
什么的强多了。
我快两岁的时候，大舅和二舅一起结婚。母亲认为她为这两个弟弟的婚事立下了汗马功
劳，房子给买了，而且后面让父亲求人找了个车皮，给两个舅舅运了一车皮的木材，专
门打家具，买来的房子所有的门窗都换新的。
母亲决定带我回老家参加两个弟弟的婚礼，给父亲说，让外祖母看我，看到上学再把我
送回来，那些保姆没有可靠的，还花钱。其实母亲没有想到，如果把我送给外祖母看，
可能花的钱更多。也没有去想，我的祖母，她的婆婆，会不会同意把L 家的孙女送给外
祖父母家看。但是父亲同意了
母亲跟着父亲过了几年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变得格外自信起来。
但是父亲在把我们送上火车的时候，听见我咿咿呀呀，突然间就不舍得了，把我从火车
上抱了下来。
这件事情，父亲对我说了一千零一遍。
母亲回到自己的家，的确两个弟弟的婚礼比较气派。在外祖母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做被子
的时候，母亲上去摸了摸缎子的背面。 结果外祖母一声大喝：你看什么看，看也没有
你的！
母亲没敢跟外祖母发作，只是说：我就看看，我不要。眼睛里闪着泪花，强忍着没有掉
下来。
母亲回来后，就变成了祥林嫂，从我会说话开始，就给我重复当时的情景，还问我：
你说你姥姥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怎么知道。
但是我知道，穷人贪财恋钱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缺什么，当然希望得到什么，这是人
性，无可厚非。
但是穷人也好，富人也好，善良一点，会死吗？
（9）
读着自己的文字中所留露出来的寒唳之气，自己都不寒而栗。朋友都一致认为，我温柔
善良，也许是我伪装的太好了。
我对我心如磐石，铁心硬骨时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从未真正后悔过。
但是对我有的时候一发善念所做的事情，午夜梦回，我恨不得搧自己366个耳光，追悔
莫及。
奶奶在我三岁多，快四岁的时候来千里迢迢来照顾我，直到我五岁。
对于我和母亲的关系，在她有生之年，我们从未亲近过。对儿时的印象总是父亲抱着我
，奶奶牵着我。而我对母亲，和母亲对我，非常有距离感。
奶奶来看我的时候，从不跟家属院的人有任何来往，见到就是点头笑笑，问声好，从不
跟人getting too close.她和我母亲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
那时候，家属院的大妈们喜欢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奶奶从来不靠近,从来不听
，也从来不说。
印象中很深的一件事情，母亲有一次周末看病，带着我，夏天很热，在路边的摊上吃凉
粉，她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母亲就坐下来吃，我站在旁边等她。卖凉粉的阿姨不忍
心，说我母亲，你看你吃，让娃娃等着。然后转头对我说：我给你调上一碗，不要你妈
妈的钱，好吧。
我干脆利落的回答不好。
母亲就抬头看了一样，眼神很古怪，不象是一个母亲看自己女儿的眼神。很嘲弄的，好
像是说：什么年代了，你还摆臭小姐的架子。
回去的时候，我跟在母亲后面走，她神情冷冷的，自始至终不跟我说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
我从小就不在路边的摊上吃东西，对任何腌渍，泡的咸菜或者样子乱七八糟的菜，我也
从来不动一口。
母亲就常说我，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你以为你们家怎么着了，皇后出身？
（10）
母亲无疑和我是疏离的， 记忆中母亲和我说话的时候， 总是说，你们家。。。。。我
们家。。。。。。母亲嘴里的 “ 我们家 ” 指的是外祖母家。
母亲把我和她分成了两家人。
我学会说话以后， 倒也特别的聪明伶俐， 很快就学会写字， 教什么会什么。 奶奶就
说， 俗话说侄女象姑。
母亲就说， 谁谁家的孩子也会了， 会的还比xx ( 我的名字） 多， 这有什么呀？
父亲在我身上还是特别舍得花钱的， 只要是有关儿童教育的书， 卡片， 玩具， 各种
棋类， 只要他见着，都买回家。
母亲每次吵闹生气说父亲乱花钱， 说左邻右舍你看看哪家的孩子买这些了， 你们真是
框外！ （老家的话， 出格的意思）
左边邻居六个女儿， 右边邻居七个孩子 ，整天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母亲对我的穿着还是比较在意的， 总是跟邻居同事说我的衣服花了多少钱。
我从小就感觉到，母亲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母亲认为在其他的任何地方花钱都是浪费， 唯一她认为不浪费的是给外祖母家（母亲
认为那是她的家）寄钱， 给舅舅们置办家产。
当老师，熟人夸我怎么怎么好的时候，母亲总是说：你知不知道她是用钱堆钱起来的？
我从小没有多花一分铅笔的钱，否则也得是清华北大毕业。
（11）
一辈子，说短也短， 说长也长。 有的时候，好些年就那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快乐
也好，悲伤也罢， 都会过去。
在婆媳的矛盾中，媳妇不会是赢家， 因为无论何种过程， 何种结果， 母亲还是母亲
， 儿子还是儿子，但是
你或许不再是他的爱人。
奶奶无疑对母亲是不满的， 但是她从未说过什么，在母亲因为不满发作的时候，奶奶
最多长叹一生， 回她和我住的房间，给我做鞋，小被子，或者衣服，
从来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奶奶对母亲基本上就是ignore 的态度， 不挑不捡， 但是也不理不睬。
我记得大年初一，我们老家的规矩，父亲和母亲要给奶奶磕头拜年。母亲跪在地上的时
候，说： 娘，媳妇给您拜年了。
奶奶依然象平常一样，淡淡的说，起来吧，我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
奶奶的眼睛并不聚焦在母亲的脸上。
那个时候， 我就觉得母亲特别的卑微。
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 经常不在家。 回来后，也是绕过母亲，一把抱起我，说，半大
小子，吃过老子，闺女现在能吃几碗饭了？一边给我展示他给我带回来的新玩意。奶奶
于是就给爸爸汇报我的饮食健康情况， 还有会认那些字了， 能数到多少和做多少加减
法。
母亲只是尴尬的站在一边，这个家真的是“ 你们家了”。
母亲没有胆量和气势找奶奶的岔子， 大多数时间把不满和怒火发泄在我的身上 。
但是从小的我， 真的是深得我奶奶的真传， 对于母亲， 我不会因为哪一天她对我好
而特别高兴， 也不会因为哪一天她无端朝我发火而伤心难过。
我有次在书店看见一套东周列国志的丛书，回到家给父亲说想买，七块多钱，在当时还
是很贵的。当时离期末考试很近了，父亲就说，你期末考试考第一，就买。
当我考了第一，兴奋地觉得第二天就要有一套新书可以搬回家的时候， 母亲对我说：
快过年了， 我要给你姥姥寄50块钱， 你如果买了书， 我就给你姥姥寄不了钱了。
我不想承担这个罪过， 也不想有这个心理负担，就说，那就不买了。
六七岁的小姑娘，当我对母亲说不买了的时候， 我没有哭，但是当然我也不会笑。
（12）
我喜欢清淡的饭菜，母亲总喜欢多放盐，多放酱油，什么东西多做的黑乎乎的，咸的难
以下咽。奶奶在的时候，是奶奶做饭。奶奶基本是给我单做，说小孩子要有营养，调料
放多了对小孩子不好。
奶奶在我5岁的时候，走了。因为那面还有一大家子人。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每顿饭就一盘咸菜，萝卜疙瘩腌渍的白菜等。
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我看到闻到都会感到恶心。
我就终日一碗白面条，放点盐，不是一天两天，有的时候，是一两个月。
我宁肯这样吃，也决不会碰那种闻起来就一种怪味的咸菜。
母亲看我一直不肯吃，就说：你看看左邻右舍，谁家能天天炒菜吃呢。
我不吭气，没有任何表情。
来美国后，有一天看一个片子，牧师对一个玩世不恭的少年杀人犯说：
Do no tell me you do not know it is wrong.
一个人只要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其实是非对错都是知道的，连自己都心虚的辩解我从
来都是不屑于理会的。
父亲工资那个时候，在整个家属院可能是最高的。
父亲的口味和我一样，父亲回来后，基本上饭菜有点改善。
因为父亲有次看见就盘咸菜发脾气说：
一家子三口人，两个人没法动筷子.
母亲就说我们难伺候，父亲当年被隔离审查，还没有我的时候，她5毛钱就能过一个月。
好在我非常喜欢喝羊奶，父亲也喜欢，就订了两份，一早一晚，由附近的农民送过来，
3毛钱半斤，我和父亲各半斤。
父亲不在的时候，我也就把他那一份喝了。母亲说她受不了羊奶的那股膻味。
很长时间，我就就靠那每天一斤的羊奶维持着天天吃白面条的日子。
(13)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想起，在母亲有生之年，我从未开口叫过她一声妈妈。
我说话非常晚，当别的同龄的小姑娘都开始说整个句子的时候，我还很惶惑的,笑呵呵
的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一言不发。
现在想来大概我是在三语环境中，不知道学哪种语言好。
刚开始的保姆和周围所有的人都说本地话，很多方言并不好懂。
母亲说老家的话，而且口音很重。
父亲说普通话。
老家的话和本地话在有些发音上是非常难懂的。
三岁了，我刚开始能说出的第一个字肯定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
父亲很着急，一回来，就把我抱起来教我叫爸爸，我自然还是紧闭嘴巴。
父亲就掏出两块钱，说，你叫一个爸爸我就给你两块钱。
那个时候，我虽然不会说，但是都听得明白。大概也知道，钱可以换回好多东西。
于是就张口一声爸爸，就拿到一张两块钱的纸币。
等我叫顺嘴的时候，我一天的日薪也是很可观的。两只小手抓着绿油油的那种两块钱的
票子，脸上乐开了花。
爸爸于是就带我出去买东西，让我把钱递过去，再把想要的东西拿回来。
这样就更强化了我努力挣钱的欲望。
而母亲在父亲不在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精力哄我叫妈妈。她下班回来就是检查保姆是否
偷吃了东西，是否在家里翻箱倒柜。
等父亲回来拿着钱引诱我并获得成功的时候，母亲也很不情愿的掏出2毛或者5毛的给我
让我叫妈妈。我记得我可能叫过一两次，最后拒绝，因为小小的我就察觉出父亲给我钱
的时候，是满脸堆笑，满含希望的等着我叫那一声爸爸的。而母亲拿着钱给我的时候，
是那么的怨气冲天， 这种钱是不好拿的。
等奶奶来了，我也慢慢长大的时候，这一声妈妈已经太难叫出口了。
(14)
我平静地回忆着那些生活的片断，似乎某种紧张地情绪得到了宣泄。
大舅其实在婚礼办完的第二天就把女方赶回了娘家，说女方有病。父亲说有病就治，你
娶个媳妇不容易。
但是大舅不肯，坚决离婚，好像是媒人骗了他，给他介绍了一个Pre-owned。用现在MIT
的行话就是大舅不愿意当接盘男。
大舅的媒人于是成了他们家的世仇，后来也悲剧了小舅的婚姻。小舅和大舅不一样，一
表人才， 长大成人后和大舅当年媒人的孙女相爱，但是双方家里仇恨太深，无奈都另
觅新人。
后来，在奶奶离开后，大舅来过我们家一次，记忆最深的就是大舅摸着我们家的沙发，
对母亲满脸不满外加沉痛的说： 你看看，你看看，谁家有沙发啊？这么框外。
意思是我们家有钱置办沙发，没钱帮着他娶第二个媳妇。
母亲满脸心虚的说，是请木匠做的，没有买现成的，也没有花多少钱。
于是母亲以后在每日一日三餐上，就更加的抠门。
那个时候，大概还没有双休日，但是学生星期六下午不上学，有个星期六下午，碰巧父
亲外面回来休假，我们父女二人在不是中饭，也不是晚饭的时间，不约而同想吃排骨。
于是我们以飞快的速度买回来排骨，父亲一向是君子远庖厨，但竟然也勤快地用斧头把
排骨砍成更小的块，说这样更容易熟。我们父女二人同心合力把排骨放在锅里，加水，
加佐料，然后把锅放在炉子上，如同中共地下工作者一样，动作连贯而没有声息。等待
筷子刚能把排骨上的肉插透的时候，我们就你一块，我一块很快消灭干净。然后父亲把
汤倒掉，锅洗干净，厨房一切恢复如常，就带着我去了市里图书馆的阅览室
(15)
多少年来父亲和我再那个下午无声电影般的煮排骨的情景一直清晰如昨。
我和父亲在图书馆，当时叫文化馆， 因为吃饱了排骨，一直逗留到人家关门，不知道
怎么搞得，我就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因为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没有回去，母亲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把周围的几条大街搜寻了个
遍，也没有找到我们。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母亲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疯狂地步，反锁了门，不让我和父亲进去。
无论我在何种年龄，每当我回忆那个夜晚，我都有那种窒息，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当时住平房，院子的墙不高，父亲翻过墙把院子的门打开，但是房里的门却无从下手。
父亲敲门说，你把门打开，我拿床铺盖去办公室住。左右的邻居都已经起来，七嘴八舌
地劝母亲。
母亲每当和父亲争执的时候，第一句话总会说：你让外人说说。。。。。。
那次当然也不例外。
深更半夜，母亲让左右邻居评理。
多年以后，母亲攥着一封被泪水浸透了的信，在我面前哭流涕的说：外人总归是外人，
还是不行啊。这个她嘴里的外人包括了她的弟弟。那封信是大舅写的，谴责他的姐姐为
什么不寄钱了，难道忘本了。
我冷冷一句： 你不要以为谁还是你的内人。
父亲最后决定去办公室住。父亲问我，我说爸爸我跟你。父亲于是把我的被子也抱上了。
父亲把一张办公桌移到靠墙的位置，然后用一个大书架挡住桌子，这样别人看不到我。
我这样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家。
无论在何种疯狂的情况下，父亲对母亲从来没有动过手，父亲总是推开乱抓乱挠的母亲
说：我一个男的，不是打不过你。
在我上大学第一次拜访外祖母的时候，小舅舅因为琐事对小舅妈大打出手。小舅妈的小
名叫五胜。外祖母在旁边冷笑着说：五胜，五胜，在我们家，你就胜不了。
歧视也罢，偏见也罢，如果问我，我会坚定不移地赞同：
珍惜生命，远离凤凰男女。
母亲对父亲开出了离婚的条件，女儿（我）跟她，父亲一月工资的80%付赡养费。
父亲没有答应，在办公室一直住到过年才回家。
(
16)
在我幼年时代，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不喜欢说话， 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情感，
无论是高兴还是伤心，我总是那么微微一笑，或者面无表情。
我在学校一直是班干部，同学的焦点，老师的宠儿，但是我勉为其难，好像所有话都在
学校说完了。
回到家里，我多数时间沉默不语，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
父亲给我买了一个玩具钢琴，没有请老师，我经常对着谱子瞎弹，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大海啊，故乡”
我冥冥之中，总觉得现在的这个家不是我的家，这个妈也不是我的妈，爱也罢，恨也罢
，终有一天，我会了无牵挂。
当我和母亲两个人的时候，一般人难以想象，我们母女二人一个月说的话，不会超过10
句，这个我有次专门注意过。
我放学一回到家，先弹琴，但是有的时候母亲在，她会冲到我背后，大骂，意思是我小
点点个小人，就知道以这种酸文假醋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每个小结最后的一个
音节我都是用尽了手指所有的力量敲下去的。
母亲说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我一般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多年以后，当我为了一件事情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的时候，同学4岁的儿子爬到我的膝
盖上，依偎在我怀里，用他胖胖的手指抹掉我的泪水说：
Aunty, if somebody is mean to you, just ignore him or her.
小孩子是最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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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住在前面一排房子的邻居来我家，她有两个女儿，都比我大。她在给她的一个女儿
打毛衣外套，母亲看了半天图案后说;
等我把这件毛裤打完了，我也给我的XX 打一件，她喜欢绿色的。
我在家，听到了母亲这句话，我突然间眼眶就红了，不是因为我会有一件新的毛衣外套
，我对穿着从小就不热心，是因为母亲嘴里说了那4个字
“我的XX”
泪水先顺着我的眼角一直慢慢流下来，流到我的嘴里， 后来奔涌而出，滚落到我手里
捧着的书本上。
我所有的冷漠瞬间崩溃。
在吃饭的时候，我端起饭碗的那一刹那，我就对母亲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用这个微笑冰释我和母亲所有的隔阂，误会和冷漠。
过去和现在，在我30年的生命旅程中，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这种与人为善的微笑从未
有人拒绝过，也从未有人误会过我这个微笑所传载的含义。
但是母亲大怒，说：
你不要这么假媚三道的对我！
我的微笑瞬间凝固消逝，母亲和我俗世的母女情缘也就在那一刻尘归尘，土归土，了无
痕迹了。
(17)
母亲和我就这样擦肩而过，在我七岁的时候。
那是她一生唯一让我落泪的一次，只是她无意中说出了：“我的XX”
我不能说，我不该有她这样的母亲，但是她的确不应该生我这样的女儿。因为我有铁石
一样的心肠。
我不宽容，也不善良。
记得小学的时候，一位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对我说：我昨天晚上求了我爸半天，他才
答应给我订你那本儿童园地。
我当时就很惊愕，因为我注意到了她说“求" 这个字，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这是多么的
伤害自己的人格尊严。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什么事情用得着求？
从我记事起，我从来没有对母亲提出过任何要求。
母亲有次带我上街，给我买了几个软柿子，我特别喜欢吃里面的那种“舌头”，但是有
的柿子就有，有的柿子就没有，原因不详。
母亲让我拿在手里， 对我说：
你看，我每次带你上街，都没有让你空着手。
我看了母亲一眼，就把那两个柿子放在她的篮子里，不再拿着了。
我从未主动对母亲说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大多时间，她要揣摩我的意思，当然是
她突发善念的时候。
在我的眼里，for no reason, 外祖母一家人对我奶奶一家极为鄙视，说起来的时候，
都是奶奶一家人多么狡诈，自私，酸文假醋。
而他们一家是那么的朴实无华，用当地的话叫“实诚”。
大舅念书念到小学，二舅到初中，小舅到小学，二姨勉强认识几个字，小姨到初中，我
母亲学历不详。
我母亲性格非常强势，在她眼里，父亲一无是处，大学毕业怎么了，又没有当上国家主
席。
但是80年代后期，知识分子的地位开始越来越高。
父亲单位的领导找父亲让父亲写入党申请书。
父亲说不敢高攀贵党。
单位的领导就说，知道文革时期你受了些冤枉，但是这就犹如当娘的错打了自己孩子，
你能怪自己的亲娘吗？
父亲回答一句：放屁。
单位里似乎有段时间谣传父亲将很快升为“一把手”
母亲有次回来，就问我， 神情非常谦虚：
你说咱们家算知识分子家庭吗？
我说：
我们家算，你们家不算吧。
母亲又问：那。。。。咱俩还分两个阶级？
我说：嗯。
其实，再烂的人，对美好的事物都是向往的，无论采取何种方式，即使是谩骂和侮辱。 |
x********e
发帖数: 35261 | 2 我周末转过来了，没人看
【在 h******i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文字转载自 Dreamer 讨论区 】
: 发信人: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信区: Dreamer
: 标 题: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1-17 更新）- 门不当户不对的悲剧婚姻
: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Oct 3 22:11:54 2011, 美东)
: （1）
: 我母亲出身于一个非常贫寒的家庭，是老大， 下面有三个弟弟， 两个妹妹。排行是母
: 亲，大舅，二舅，二姨， 三姨， 和小舅。
: 之所以特别强调这个排行， 是因为母亲和大舅相差八岁， 这在当时的农村毫无避孕措
: 施的情况下是不多见的。外祖母17岁生了母亲，一看是丫头，很失望，但是第一个孩子
: ，没有送人，也没有捂死， 就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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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445 | 3 擦，看哭了。
【在 h******i 的大作中提到】
: 【 以下文字转载自 Dreamer 讨论区 】
: 发信人: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信区: Dreamer
: 标 题: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1-17 更新）- 门不当户不对的悲剧婚姻
: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Oct 3 22:11:54 2011, 美东)
: （1）
: 我母亲出身于一个非常贫寒的家庭，是老大， 下面有三个弟弟， 两个妹妹。排行是母
: 亲，大舅，二舅，二姨， 三姨， 和小舅。
: 之所以特别强调这个排行， 是因为母亲和大舅相差八岁， 这在当时的农村毫无避孕措
: 施的情况下是不多见的。外祖母17岁生了母亲，一看是丫头，很失望，但是第一个孩子
: ，没有送人，也没有捂死， 就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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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
发帖数: 21077 | 4 我是为了反华转过来的，你看汉人多残忍，生女孩就活活捂死。
【在 x********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周末转过来了，没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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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8
发帖数: 3895 | |
T*******e
发帖数: 67 | 6 她和她妈都是悲剧，
人和人之间的互相伤害是没底线的，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都变的面目全非。
【在 h******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是为了反华转过来的，你看汉人多残忍，生女孩就活活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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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
发帖数: 39 | 7 这女主一点也不可爱,自我感觉还很好，看不下去。
【在 T*******e 的大作中提到】
: 她和她妈都是悲剧，
: 人和人之间的互相伤害是没底线的，
: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都变的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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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
发帖数: 4462 | |
a****e
发帖数: 1840 | |
l*******t
发帖数: 1430 | 10
属实。这当爹的文革前都没入得了党。混的屎一样
【在 a****e 的大作中提到】
: 介個
: 要去看心理醫生，
: 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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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3
发帖数: 12712 | |
m**a
发帖数: 445 | 12 女主可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女主说得很清楚她心肠硬。
性格的杯具传下来了，但是好在女主有个父亲，还是有一点正面的影响。
[在 illing (ill) 的大作中提到：]
:这女主一点也不可爱,自我感觉还很好，看不下去。 |
m**a
发帖数: 445 | 13 一看你丫就不是五三俱乐部的。
太祖时代入党第一要紧是成分，这个奶奶是大家闺秀，爷爷家也算是中产阶级，这个当
爹的成分怎么可能好。
就像现在，有张黑皮就可以AA吃龙虾，那个时候贫农出身就是黑皮。
[在 llsunspot (小小手) 的大作中提到：]
:属实。这当爹的文革前都没入得了党。混的屎一样 |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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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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