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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itary版 - 施一公 和 张益唐 说各自的学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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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一公的: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很高兴有机会与在座的研究生分享我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今天我采用的标题是我5年之
前在和2010年入学的研究生分享体验时用的标题——“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是一首电
视剧的主题曲,也是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曲。
我想讲的第一部分是我的成长之路。
以前我在讲这一部分的时候会讲得特别长,而今天这部分只有一张幻灯片。
在座的有些同学可能还没有想明白以后要做什么,会感到焦虑:如果对科研不感兴趣、
没想好未来发展该怎么办?其实我想讲的是当我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几
年前,我也没有想好,也非常迷茫。这种迷茫一直到1995年,博士后完成之后才隐约知
道自己要做什么,才下定了决心。
当时的迷茫来自很多方面,其中就包括大学选择专业。我不像在座的一些人,大学入学
时就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专业,想学经管、建筑、生命、化学、工程,等等。我当时保送
大学,报名的清华的第一专业可能大家想不到,是机械系(掌声)。在报机械系之前还
报名了北大的物理系。直到85年5月份清华老师来招生时对我说,生物化学是21世纪的
科学(掌声)。我当时是第一次把生物和化学连接在一起,当时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原来生物化学是21世纪的科学!于是阴差阳错地上了生命科学这条船。我是数学竞赛河
南省第一名,保送到清华,数理能力很强。在座数理能力比较好的同学可能有同样的纠
结,数理好往往学生物、化学不灵。我曾和生物学竞赛的同学讲,千万不要自卑,数学
物理竞赛好的是有小聪明,生物竞赛好的有大智慧。这种说法是有争议的,我今天说的
很多内容可能都有争议。学习数学物理着重思维的严谨,注重推理,而生物不同,这些
发生在不同的脑区。我在清华的时候生物学的不好,于是修了数学双学位,通过加强数
学物理课程的学习来弥补生物成绩的不足,来让我的成绩排名第一。所以说,我选专业
第一不是凭兴趣、第二不是凭专长,而是凭清华老师的一句话(笑声)。当然这是一句
玩笑了。
那选专业应该凭啥?我告诉学生,凭未来世界的需求。这个世界的发展不以在座的某一
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媒体宣传为转移,更不以毕业之后能否找到工作为转移。这
个世界的发展中,一半以上的学术问题来自对人类的关注,叫做生命科学。不管国内就
业情况怎么样,其他学科情况怎么样,但大生命学科在21世纪是最大的学科。你们可以
去查查,麻省、斯坦福、哈佛最大的学科是什么。我觉得在你选择专业的时候,凭兴趣
挺好,没有兴趣的时候可以培养兴趣。有时我在想,人是善变的,你的其他方面可以变
,为什么专业是不能变的?一项业余爱好可能你很喜欢,但天天做可能会使你厌烦。我
认为做一件事,完全凭兴趣的话,对我而言不靠谱。大学期间我对生物真的是深恶痛绝
,因为学不好。我的遗传学实验、遗传课、细胞学实验、细胞课在班上都是中下。
本科讲完,我来讲一讲海外读博。我在清华提前一年毕业,那是在89年。当时我对学术
没有兴趣,而对从政感兴趣。可能有些同学了解,当时我父亲的去世对我的影响很大。
我认为从政可以改变一个社会,可以为老百姓说话、做事。我当时想去从政。而从政又
没有门儿,觉得要先去经商。所以当时和清华大学科技批发总公司签订了一个代表公司
去香港经商的机会,做公关(笑声)。你们难以想象吧?看这施老师还挺能说会道的,
做公关应该还不错。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强太多了,结果就业合同因故被撕毁。89年7
月24纠结一晚后,我决定考托福GRE出国。在年轻的趾高气扬的施一公心里,出国不是
一条路。最终我决定出国读生物学博士。在霍普金斯的5年读博期间很辛苦,尤其前两
年心情很不稳定。由于我数理思维太严谨,常常绕不过这个圈,总觉得学生物怎么这么
难。有一门生物学考试三次考试52、32、22分,只有第一次及格,我去求老师放我一马
:“我是一个好学生,对学生物还在适应。如果我不及格的话,我会失去奖学金,没有
奖学金的话我会读不下去,只能退学。”他戴着眼镜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好像在看我
是不是一个好学生(笑声)。他最后给了我一个B-,我对他真的非常感激。在普林斯顿
做助理教授时,我第一次回霍普金斯讲课的时候,我去拜访这位教授。我问他,您还记
得我当时求您放我一马给我及格吗?他说,我怎么能忘记呢!(笑声)其实因为我对专
业没有想好,在读博的前两年一直非常纠结。平时精力很好,一看文章就睡着;听讲座
也是,听了十分钟就睡过去了,大家一鼓掌我就醒了,正好大家一块走。(笑声)在座
的很多人可能也会这样。我直到博士三年级才出了一点感觉,发现我也能做一点东西;
到了博士四年级信心大增,因为结果出来了;到了毕业那年,博士五年级,我感到,原
来我也可以在学术界“混”个工作。博士读完之后,我不清楚我能干啥、也不清楚我会
干啥,在最挣扎的时候曾想过转系:转数学系、转计算机系、转经管系,转任何一个系
我都觉得易如反掌,因为这些都是能发挥数理长处的地方,但我没有转。因为我在说服
自己,也许以不变应万变最好。如果急急忙忙转系,也许去了之后会发现数学、物理、
经管可能更没意思,所以我在说服自己,也许生命科学真的是21世纪的科学呢。就是一
种在矛盾中在往前走。在1995年4月12日博士学位答辩以后,我还是不清楚自己会做什
么。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在清华的时候,曾是清华活跃的一分子,小发明协会的副会长
,还参与了很多课外活动,做公关,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从商。所以我还面试了大都会
中国区首席代表的职位,卖保险,而且拿到了offer。我差点成为中国第一个卖保险的
人,当时有六位数的工资。在博士毕业之后我还设立了自己的公司,和两个哥们一起做
中美间贸易交流,这个经历也很有意思。1995年11月我下定决心还是走学术这条路,到
现在还不到20年。95年12月我写了一篇日记,我说,该去explore的机会,你也都
explore了,现在轮到你静下心来,从此之后不再起二心,好好做学术。我也就是这样
做的。所以我从95年11月到现在,所有主要精力都放在做学术上,我也告诉自己这(种
兴趣)一定可以培养起来。在座如果有同学感觉对所学领域没有兴趣的话,我想你比不
过我。我是在博士毕业半年之后才开始培养兴趣,现在我的兴趣极其浓厚,到现在可以
废寝忘食、可以没日没夜地干,觉得乐在其中。我觉得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不是说你天
生就有,不是说你听一个讲座突然灵机一动就对一件事感兴趣,我觉得都不是这样。
博士后这几年在外人看来极其苦,其实自己身在其中并不觉得苦,我经常觉得自己不这
么做的话就亏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95年11月到97年4月,我博士后做了一年半,拿
到了第一份工作,在普林斯顿做助理教授的机会。当时挺幸运的。普林斯顿不像哈佛大
学那样有很多学院,像医学院、法学院等等,而是只有一个大学本部加一个国际关系学
院,很小。我认为普林斯顿是一个学术圣地。这也是为什么爱因斯坦在面临麻省理工、
加州理工等美国多所大学邀请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普林斯顿,可能去过的人会有感
受。我觉得我挺幸运的,97年4月在普林斯顿开始独立的科研生涯。其实我对专业、对
研究曾经非常迷茫,也走了不少弯路,但我觉得我还是走过来了。我也劝在座的同学,
当你有迷茫的时候,我建议你们,不要觉得只有把你的迷茫、把你所有问题解决了才能
走下一步,我很不认可。我认可一点:不要给自己理由——当你觉得兴趣不足、没有坚
定信心、家里出了事情、需要克服心理阴影、面对痛苦往前走的时候,不论家庭、个人
生活、兴趣爱好等方面出现什么状况,你应该全力以赴,应该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往前
走。不要给自己理由。因为你一旦掉队了以后,你的心态会改变,很难把心态纠正过来。
下面我来讲一下第二部分,认识你自己。
同学可能认为老师很自信,我想告诉大家,我求学时的自卑现在已经没有了,只是偶尔
有insecurity的感觉。但我求学的过程当中,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到博士阶段,我一直
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可能大家很难想象。举个例子,高中的时候化学老师解释“勒夏
特列原理”,我那时候开小差,没听懂。后来看书我竟然也看不懂,觉得崩溃了。我总
觉得班上其他同学都比我聪明,真的感到自卑。放眼望向你周围,当别人和你差不多聪
明的时候,你会觉得别人比你聪明。所以当你觉得别人比你聪明的时候,他并不一定比
你聪明,不要太自卑。
同时,我还有一个性格特点是好胜。在座的同学可能很多和我一样,如果不好胜、不自
强也很难走到今天,但特别好胜、特别自强的人也更容易受打击,也更容易自卑。高中
以来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聪明,所以总是很刻苦,总觉得我是笨鸟先飞。举个例子。我什
么地方都好胜,在清华体检时,我身高不高,又不能踮脚尖;所以测坐高时我拼命往上
拱了拱,结果我身高不到全班前五,坐高全班第一。(笑声)当时我还没有想明白,我
还沾沾自喜,终于有一项第一了。直到有一位同学提醒我的时候,我突然自卑油然而生
。我就问我的教练:“孙老师,我的腿短吗?”(笑声)孙老师的回答非常艺术,说:
“一公,你训练很刻苦(笑声),你的身体条件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很不容易了。(笑声
)”我们家从来没出过运动员,就我一个。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父母都不是运动员,我
是二级运动员。其实也蛮有意思的,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就是自卑和自信、好胜伴随
在一起。我上初三的时候,班主任老师鼓励我报1500米。当时我写了入团申请书,老师
说,表现的时候到了。(笑声)组织在考验你。我就报了1500。运动会前四天报名,报
名的当天晚上一激动大腿抽筋了,腿都动不了,比赛的那天才恢复正常。发令枪一响我
领先了整整100米,最后被倒数第二名落了整整300米。(笑声)我在全校、在我们班的
鼓励声中跑过了终点。初三的施一公什么都不爱就爱面子,当时在青春期发育、最爱面
子的时候在同学面前丢脸了,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但我那时候很争强好胜。运动会第二
天我就开始练跑步。一年之后我的800米跑了2分17,3000米跑了10分35。孙教练让我入
选校队,成为一线队员,代表清华参加比赛。其实我觉得,很多情况下,你的个性决定
了你的将来。我很自卑,但我又很好胜。
下面讲我觉得研究生应该具备的素质。
我先说什么不重要:最不重要的素质就是你的IQ。无论什么学科,物理、工程、生物、
文科,我认为最不重要的是IQ。I believe so.
第一,时间的付出。不要以为你可以耍小聪明,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宴,这是亘古不变
的道理。所以有时候我很反感有些人说我的成功完全是机遇,这一定是瞎掰。当然现在
一般这样说是为了谦虚,但这种谦虚会误了很多学生。我不信有任何一个成功的科学家
没有极大的付出。清华84-86年生物系系主任老蒲,在美国已是赫赫有名的终身讲席教
授。他在美国开组会时教导学生:在我的学术生涯中,我最大的诀窍是工作刻苦,每周
工作时间超过60小时。我知道你们不能像我一样刻苦,但我要求你们每周工作50小时以
上,这意味着如果是8小时一天的话,你要工作6天以上。你不要以为你早上8点去,晃
晃悠悠做点实验,晚上8点离开就可以了。他只计算你具体做实验的时间,和你真正去
查阅简单的和实验相关的文献的时间。哪怕你的吃饭时间、查阅文献之后放松的一小时
,都要去除。一周工作50小时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如果你能做到,你满足了我的要求,
你可以在实验室待下去;如果你不能,就离开实验室。其实老蒲说的是大实话,是一个
真正有良知的科学家说出的话。我想通过这个例子告诉大家,任何人不付出时间,一定
不会有成功。
第二个是方法论的改变。我的博士后导师是一个独树一帜的科学家,他只比我大一岁半
,很年轻。从九十年代初起的十年中,他以通讯作者的身份在实验室做出了30篇《自然
》《科学》的文章,是世界上一顶一的高手。我进入他的实验室之后,满怀希望要向他
学习,希望跟他学方法论、学习思维方式、学习批判性思维。但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非
常纠结,让我这才意识到,真正的批判性思维、真正的方法论应如何养成。我讲的例子
都非常极端,希望大家不是简单地接受,而是去思考,因为对你的专业不一定适用。我
举个例子:理科老师会讲,要广泛阅读文献,知识要宽广,要知道现代科学进展到哪儿
了,要泛读,等等。其实我在霍普金斯做博士生的时候老师也是这样讲的,要读《
Nature》,读《Science》,读一些刊物,我也是这样做的。到他的实验室后,我觉得
我的表现欲很强,想让导师知道我以后想做教授。我如何让导师知道我很能干、很有见
解呢?下一篇《Nature》出来的时候我仔细读,等我有很深的见解之后,去找导师讨论
讨论,就能显得我很有见解了。所以有一次《Nature》发了一篇领域内的前沿文章,我
就去找导师,可是导师说:“这篇文章我还没有读呢,读了以后再说吧。”我想导师可
能最近比较忙,没有来得及读。当时我有点功利,想着我是不是白读这么仔细了?(笑
)过了一个月我又读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已经发表了将近一个月了,也是一篇极为重
要的我们领域内的文章。我又想跟他讨论,导师脸一红说,这篇文章我还没有读呢。(
笑声)我当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读啊?(笑声)我没敢问。等到96年下半年,一位
鼎鼎大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来访,邀请我的导师进行1小时的一对一学术交流。我的导
师让秘书回复,他那天恰好出差不在。可是讲座那天,导师很早就来了,把自己关在办
公室里,解结构、看结构、分析结构,在写文章。我当时非常疑惑。按照中国人的习惯
,这样的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去“套磁”?你还不去表现一把?于是我问导师,像这样
的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和他交流?导师的回答非常简单,他说我没有时间。任何东西都
可以再生,时间不可以再生。我当时大胆地问他:你读文章有时间吗?(笑声)他说我
不读文章。我想和大家说,大家在读博士时要读文章,但现在我已经不读那么多文章了
,更依赖于会议、电话、面对面等现场交流。当时我又问:不读文章如何养成科学素养
?他说科学素养的养成和读最新的文章没有任何关系。科学方法论的养成和科学史有关
,和重大发现的数据源有关,与科学进展到最前沿的知识没有任何关系。科学知识的最
前沿只是在你做研究的时候让你知道,在领域内你所处在的境地是什么样的,你是否在
科学前沿,你是否在做别人已经做过的东西,仅此而已。所以说好的研究生课程不一定
是告诉你科学最前沿的内容。我在普林斯顿期间,普林斯顿最有意思的课是“人和遗传
学”,里面最后一篇文章是90年代初期的文章,讲整个人和遗传学的发展历史、过程和
一些关键的发现是怎么来的。最新的发现只是你在做研究的时候和你的领域内直接相关
,而和你方法论的养成确实没有关系。我问导师,那你写文章的时候怎么写?他说我在
写文章的时候会读一些文章。他讲得很实在。我希望大家能够问为什么,不要简单地接
受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你需要挑战过去,要有批判性思维。我在博士后的两年里收获
巨大,我学到了如何在实验室里真正地攻坚克难。
第三,建立批判性思维。除了方法论的改变,还包括挑战学术权威。我的博士生导师在
33岁已是正教授、系主任。他在开车时想象出Zinc Finger的结构,这是我们人类历史
上第一个重大凭大脑想象出来的结构。他在晚上做梦的时候也在思考,他的每一天都充
满思考,那时,我在上博士三年级的,我很怕他。他有一米九三,一百公斤,力大无穷
。又一次我们超速离心机的盖子拧不开,他去直接把转轴给拧断了。他经常说,“怀疑
是科学发现的推动力。”有一天我们开组会,他看起来特别激动,说今天我给大家演示
我的一个想法,希望大家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提出来。他开始画了一个长方形。中间
加一个隔断,左面是氧气,右面是氮气,看到他画出来的图和列出的公式,我想他是想
证明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增的过程。他开始写公式,满满一黑板的推演之后,一步步证
明出热力学第二定律是错的。当时我们都震惊了。可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认为我
最好的一门课是物理化学,朱文涛老师。朱老师理论基础非常扎实,当时教我们的时候
也很认真。所以我在他写出的公式里面发现了三处错误。当时我不敢提啊,但是后来一
想,那的确是有错的时候,我哆哆嗦嗦的举起手说,我想说有第一处错误。这是,我对
面的师兄说“哪儿有错?啊!哪儿有错!”我哆哆嗦嗦说完,所有同学都说我错了,但
是我们实验室的小老板说,我觉得一公讲得不错。其实,我发现Jeremy M. Berg,在我
说出我的第一句话时,他的脸就红了。这时我们实验室在争吵,老板说今天的组会到此
为止。大家觉得我顶撞了老师,没人理我,中午我都一个人吃饭。下午一点,老板找到
我说,你学士是在哪个大学念的,我说Tsinghua University,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大学
。他说我不关心你来自哪个大学,我关心的是你学的非常好,老师一定是一位大家。我
的本科老师的理论功底很深厚,所以讲的很透彻。在此之后,我们研究所的同事见到我
便会主动给我打招呼,这让我慢慢的有了自信。在我找到职位的时候,他们都对我说“
Congratulations!”这段公然鼓起勇气,用自己所学纠正系主任兼实验室导师的学术
错误的经历,在我科研路上给予我无限自信,至今对我仍有很大影响。
我希望我们的学生能够志存高远,脚踏实地。我在科学网的微博上面写了一些对研究生
如何提高自己写作和阅读能力的博文。你要时刻记住,你认为自己行,那你就一定可以
。同时还要记住,不可知足常乐!
我认为的科研是一种生活方式。它让我能够无忧无虑地去思考和解决一些科学问题。但
是,我们也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我们的研究是希望能够回报社会,为人类做出贡献。
最后,我祝愿大家能够在科学研究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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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益唐的:
首先谢谢大家,那么隆重地欢迎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件事情呢,其实是在几个星
期之前,我偶然遇到了肖杰教授(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当时肖教授说:“您能不能
给我们清华本科生作一个座谈形式的发言?”我说可以。可是后来,这个事情传出去,
我看着这些单位的名字,怎么越来越多了呢?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
而且按我今天所要讲的,我不是在讲数学。也就是说,今天不是做学术报告,而是讲讲
“我的数学人生”。但是,在讲之前,我还想要提一下,也许,我以后的数学人生,会
跟清华的关系更大。因为,再过半年,我要到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任教)。
丘成桐先生跟校长说了,(希望)多给我一点时间,有空能回国讲学,主要到清华,也
许以后这样的机会就更多了。
另外,如果我要讲我的数学人生的话,其实跟清华的关系是比较大的。为什么呢?首先
我要提一下,我的家族和清华大学的关系,尽管我不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我父亲在清
华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多年。
一:出生和成长环境
我先讲一下我的家庭。我父亲原来是上海人,至少1949年的时候他是上海人。在这之前
,他的经历很有意思。那个时候,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地下党,是不能直接和别人说
的,连子女都不知道。但是我唯一能知道的是,他在1949年的时候在上海做地下党工作
。是不是也因此耽误了他的学业呢?总之,他上大学是在上世纪50年代。那个时候,他
已经调到了北京邮电部,也属于干部吧。然后在那里,他考上了清华大学。
毕业后他在清华大学任教,然后经历了“大跃进”,经历了“文革”。他一直在清华的
无线电系,现在是电子系了。我小时候应该就在清华。他在那里工作,但是“文革”期
间下放,一度迁到了外地,但是我没有去过。我和母亲去了江西鲤鱼洲。
我小时候也在清华园里待过,每次回来都很熟悉,尽管一些地方多出了一些建筑。在我
记忆中,那个时候,清华园里的路是没有名字的,现在都有名字了,贯穿东西的这条路
现在叫清华路对吧。这是我刚注意到的。
在我小时候,我们走过来的(人生)路,都留下了当时的整个社会环境,政治情况的一
些烙印。
怎么一回事情呢?小时候,我本来以为自己是在北京出生的。后来才知道,我母亲也是
在邮电(系统)工作,是我母亲回到上海,把我生下来。我出生在上海,是外婆把我带
大。我13岁时回到北京,和家人团聚。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和父母长期的隔离,
也许是因为个性,实际上我小时候没有感受到太多的亲情。
我最怀念的还是我外婆。其实后来,我对我的父母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小的时候有点
隔阂。然后是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把我这个孩子丢在上海。因为我
的父亲,因为一点事情,要留党查看。可以想象,他在年轻的那个时候干劲十足,一下
子从干部考上大学,成为高级知识分子,然后突然又受到这样的打击。应该说,那种冲
击在人身上(的影响)是很大的。而我的父亲还算是能想开点的,我母亲却真的是受苦
了。所以小的时候呢,他们就觉得啊,把这儿子带在身边不合适,于是就正好放在上海。
在上海,我外婆对我很好。我母亲的家族是非常有意思的。纯粹的一个工人家庭,如果
按那个时候的阶级成分来讲,我母亲这个家庭的阶级成分是最好的——上海纯粹的产业
工人。我读过苏联一部小说,今天还希望能把这本书(重新)找出来。这个小说里就塑
造了苏联的一个工人家庭,一个炼钢工人,因为这样一个家庭而非常自豪。我母亲的家
庭就是这个样子。
我外婆和外公实际上也是从工人家庭出生的。他们那个时候实际上没有什么文化。我外
婆一个字都不识,外公识一点字,不过认得的字也很有限。但是他身上有当时上海人的
突出特点,从小就当学徒、当工人,几十年就这样过来了。到了50年代,解放后了,平
时的八级技工还不如他,他当时机械方面的技术好得不得了。后来在“文革”期间,他
也是工人工程师,可是写信都写不好。然后剩下我那些舅舅、姨妈什么的也没什么文化
,都没上过高中,基本是初中毕业。严格意义上讲,就是当时说的“插队”。
我小时候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这其实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我周围认识的
人中,上过高中的就很少,而且没有人把知识看得很重。虽然那时候还不是“文革”时
期,还没有什么“读书无用论”,但实际上,没人把学习看得很重。
二:儿时的学习点滴
今天,(演讲主题是)我的数学人生嘛,能说什么呢?我能说说实话。如果说有人觉得
我在吹嘘的话,请大家原谅。跟那些神童什么的比起来,我小时候的性格是有点奇怪,
也没有任何人教我。小时候,可能是和政治有关,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呢?我最早喜欢的
一门学科,不是数学、物理也不是化学,竟然是地理。
现在想起来完全不可思议,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很多字我都认识。我能读懂长篇小说
。但作为一门学科来讲,我最早四五岁,在小学之前,我喜欢的一门学科是地理。我现
在都还记得,我能把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首都说出来。这很奇怪,也没人教我,(看了
)我舅舅他们留下来的一些教科书,(后来)都能背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喜欢什么呢?
喜欢历史。于是中国的一些朝代啊,帝都啊,至少我还能够记得。历史上很多皇帝啊,
这些反正我都记得。
然后,大家看到我小时候的故事,很多人说这个小孩怪怪的,是不是性格比较内向。看
到这些的时候我是非常有感触的,很不适应。
其实那个时候只知道是内向,没有儿童心理学什么的,也没有天才儿童。我刚读小学的
时候,有种强烈的意识,甚至在担心,我这样是正常的吗?我好像是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啊。别人喜欢玩——其实我也能玩——但实际上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玩,找书看,把我舅
舅、姨妈留下的初中教科书差不多都看遍了。那时叫“饥不择食”,什么都看。
这种情况,难道我父母就没有发现过吗?(他们)每年回来(上海)探亲什么的。
一直到去年,我再次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妹妹告诉我,大概在我刚开始上小学的时
候,我父亲觉得我有点特别,就对我做测试,测试什么呢?测我的记忆。他给我说《西
游记》的故事,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啊,大闹天宫这些故事说了一遍,再让我给他复述
一遍,当时我说的一字不差。
还有一次,我跟父亲拜访了他在清华的一个同事,印象很深刻。
“你家小孩小时候就能看书了啊?”
“让他给你们讲个故事,就讲《西游记》。”
我就讲了《西游记》里面真假西天那个故事。这是我在漫画里面看到的。
我父亲对我外婆说,这个小孩将来不得了,是不是能够培养下。他说了这个意思。后来
,我妹妹跟我提起这件事情。我回忆起来,父亲是找过我,但我不知道他是在考我这些。
三:数学启蒙
喜欢数学,应该是更早一点的。我有一种奇怪的好奇心,小学的加减乘除我是很早就自
己学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学的,自学就学会了。我记得很清楚,自学到了中学代数,
开始思考为什么会有复数?想想x和y,这到底是什么呢?老想着搞清楚,什么是x,什
么是y。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我开始还搞不清楚,但后来就去图书馆看看就搞清楚了
。这对我的影响很深,当时应该是在8岁到9岁之间吧。
我买过一本书叫《十万个为什么》,第一版的第八册。《十万个为什么》现在很多版了
吧,但是我前两年翻起最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还是觉得非常非常亲切。我是“倒
过来”买的,因为我钱太少。我外婆给我零花钱,先买的第八册,数学,六毛五;第七
册,动物,七毛;第六册;地质,七毛五。我记得,正好我想买第五册时没钱了,买不
起了,也就算了。
然而就是第一版的《十万个为什么》的数学册里头,有两篇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一篇的题目基本上就是说,任何一个偶数,都可以写成两个素数之和,也就是歌德巴赫
猜想。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印象,当时书里把它叫作“古特拔黑猜想”,古代的古,特
别的特,拔高的拔,黑色的黑。那段给我印象很深。文章开始就说,我们大家都知道素
数,它称作质数,说质数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数,它包含了很多秘密,到现在我们还不
知道。这古特拔黑问题就是其中一个。然后在这段的结尾,说最近伟大的苏联数学家已
经成功证明任何一个很大的偶数是不超过四个素数之和。实际上,任何一个很大的奇数
是不超过3个素数之和。这里跟古特拔黑的证明已经接近。还有一个叫费马大定理,看
来这个问题还要到未来才能解决,读者们努力。
《十万个为什么》里头的这两个问题,最终奠定了我一生的兴趣所在,就是数学。
我的爱好应该说很广泛,也不是说我对别的东西不敢兴趣,但就是喜欢数学。我这个人
很不好,喜欢自我吹牛是不是。我小时候做过一些很特别的事,那时候看到了、也知道
了哪些问题是需要证明的。我模模糊糊知道了证明(这个概念),但没有人教过我什么
叫做数学证明,什么是具体的数学证明。我现在回想起来,跟很多业余爱好者一样,我
也不像徐迟先生在那本报告文学中(编者注:指《哥德巴赫猜想》)所提到的那样,老
师跟中学生一讲,很多聪明的学生就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就能把他证出来,第二
天就来了一大堆证明。我没做这个事情,我一想象就觉得这个事情太离谱了,我也说不
出它有啥,但是我证不出来。
但是后来,我证明了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的一个东西,就是勾股定理。在没有任何人教我
的情况下,我发现数学是能证明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小时候有点太孤僻了,有点
不合群,但是那个时候,实际也没人管我。我最喜欢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我是不是早
说我有精神病啊,我自己都觉得有精神病。
那天中午,我外婆在那里炒菜的时候,我站在后面,就在想一件事情,当然大家也可以
查一查勾股定理的证明。我在想,如果我把一个大的三角形和一个小的三角形套在一起
,诸如此类,就可以证明勾股定理。这可能是我小时候最辉煌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教过
我数学如何证明,我那个时候也就最多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自己独立发现数学是可以
证出来的。
那些年就过去了,总的来讲我对自己小时候是不太满意的,条件太差。后来看了很多故
事,说神童十三四岁就进大学,年纪很轻就已经成了博士,我看了只能说我最羡慕这些
。那时候的这种条件下,不能说我过的不幸福,但是我精神上并不满足。不过我外婆对
我很好。然后1966年“文革”,我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就不用说了。1968年,我父母
把我接回了北京。回了北京以后,虽然我高中数学其实也还没学好,但因为不满足,就
想去学些高等数学什么的,但是找不到书了。那个时候的气氛是读书无用,越有知识越
反动,知识分子是受压的。这时,其实我在我父母身边过得并不幸福。尽管没人说,但
是我跟那个时代确实格格不入了。
四:“文革”经历
我在北京上初中也就上了一年多,就在清华附中。很有意思,今年清华附中百年校庆,
那些校友竟然还会记得我。我是想,当年的事情过去了,我不太想去声张,(不过)既
然找到我(那就说一下)。
那一年多,我们去算,为了造一栋房子占用了多少工农的土地。那次在班上,别的同学
还算不出来,就我一个算出来,至少我是第一个算出来的。这里我提一下,(校庆时)
清华附中的校长还有老师同学来看我,做了个录像,还提到过去的一个班主任要来看我
,问我还记得吗?我说,你让我猜一猜,结果我一下就猜出来了。他是教语文的,我想
,有些事情他大概也还记得。那时候,讲语文就是讲毛主席诗词,比如《菩萨蛮·黄鹤
楼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然后讲到过去写黄鹤楼的一首诗,他
写了前四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当时看了我就记住了,后来我就跟他提起来,他说这只是一半,后面一半他也没跟
我说。我是过了好几年才知道这下一半的。
那时候老是歌颂革命烈士。上海有一个知识青年,在黑龙江为了抢救国家的木材就牺牲
了,于是有人为他写了一篇诗歌,结果王老师(编者注:指上文所说的班主任老师)就
拿这个作为教材讲解给大家听。后来有一次,我就跟老师说,你讲过了我都记得,于是
他次次叫我来背,结果我有一次发音不对,“睡土炕”我给背错了,念成“睡土坑”。
我想这两件事情我给王老师留下的印象很深,我还记得这位老师。
但是,我在清华附中待了不到两年,其实是一年多。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就来了,那时
候,我的数学学习基本上就没有了。我父亲先是下放去种地,过几个月,我跟我妈下放
到江西去了。我在那里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主要是干体力活。我记得是1970年去,到
了1971年,“文革”在那时候其实是比较宽松了。
1971年的暑假,我从湖北坐船回上海。那时候,书店其实可以买到一些“文革”前出的
科普书了。我看了上海复旦大学夏道行教授写的一本书,那个题目很简单,《π和e》
。我们大家都知道,π和e是数学中两个最基本的常数。在数论中,这个数它是有理数
还是无理数啊?从那里头,我才知道有个新的字母e是个无理数。e是无理数的证明相对
简单,它可以用反证法来证明。但π是无理数证明起来就太复杂啦,那部分没有给出证
明。
其实在《十万个为什么》里头也提到过,就是古希腊那三道难题,最后一个就是化圆为
方,因为π是超越数,化圆为方是无解的,做不到的,那时我就知道。而《π和e》这
本书里有专门提到π和e是超越数。这本书好像又激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
过了半年多以后,我又回到北京了。那时候也很不巧,因为我父亲属于有历史问题的—
—那时候的地下党,多少会有点特务或者叛徒的嫌疑,属于那种历史问题没有解决的。
所以我回到北京也没有机会上高中,于是那段时间闲的没事干,又想回到数学,想看看
数学。北京西单旧书店摆了一本数论方面的书,华罗庚写的。那时候我经常去翻那本书
,卖五块五。我父母经济上对我还是有点限制,买不起。不过,在那里至少学会了π为
什么是无理数,我也知道了狠多很多东西。
实际上,在我上大学之前,我的学习是非常凌乱的。1973年,陈景润“1+2”的证明出
来以后,我还看了他的论文。其实我基础知识非常缺,但大致的思路还是看得懂的。不
过总的来讲,我的基础知识还是很凌乱的,而且我的兴趣也广泛,很多书也都喜欢看,
数学、文科、历史……总而言之是非常凌乱的,一直等到“文革”结束以后,总算如愿
考上了北大,于是这段时期就过去了。
但是我想,一个人小时候有这种经历,而且如果他不是随便跟现实妥协的话,这种性格
会带给他最强的一面。我觉得这(种烙印)留在我身上和我内心深处。其实今天上午,
有人采访的时候说我这个人很像绅士,但在我内心深处,我有最强的一面,就是不妥协
、不屈服的这一面,这可能跟小时候这种经历有关。然后上了大学,我最应该感激的就
应该是大学。
五:北大时光
北大在数学上给我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北大一直做这种扎实的基础训练,一直强调这一
点,我也一直强调这一点。像微积分或者其它的,前前后后都学过,或者自己瞎看过。
在此之前我也不懂,抓起来一本书,是什么就看什么,到底学什么,我也不清楚。
到了北大以后,懂得学什么了。后来我发现,我的兴趣其实还是在数论里面,最后在研
究生阶段还是读的数论。这个时候呢,我发现自己开始有一点讲究学习方法了,就是说
,不要束缚自己的想象力,自己想的话,要放开去想。而且学数学需要特别关注的就是
,刚才我们谈到的数学理论之间的一些内在的联系,往这方面去做容易做出大东西。
我上北大的时候,物质条件跟现在完全不能比。最近我都在抱怨,回国后有一个很大的
困惑,饭局太多,吃得太好了,会不会吃出毛病来。可那时候,严格来说完全没什么吃
的。我1978年上的大学,那时候普遍是营养不够的。可大家学习的热情非常高,大家真
够单纯的,只想着怎么做学问,怎么样把书读好。在读书的时候来一个难题,我们大家
就在一起,想着一定要把它做出来。而这种精神现在还有没有呢?我也是不敢说了。
于是,我在北大过得很好很充实。后来我就跟潘承彪教授读硕士生。实际上,我的硕士
生阶段很快就结束了,还在北大留校任教了大概一个学期,教微积分,给学生上习题课
,感觉很充实。
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中国体系的数论,正好面临一个还能不能跟国际接轨的
问题。当时,我们知道在世界上是有几个国家的解析数论很强,像英国、前苏联。美国
主要是靠欧洲去的一些数学家。有这么几个强国。由华罗庚教授开创出来的中国解析数
论,让中国人能够自豪地说,我们的解析数论是强项,后来还有一个陈景润。我们的解
析数论确实是强项,但在我读书的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如果中国不能跟当时国际上的
、特别是开创出一些新方法的欧洲接轨,中国的解析数论就会落后。而那时候,我觉得
我这个人其实是最适合干这个事的人,因为我对那些有兴趣。
六:不堪往事
但是,现在想起来,(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去提些什么了。总而言之,那个时候应该
是一念之差,要去学代数几何。实际上,当时很多人都反对。1984年,我在安徽合肥开
了一个数论的会议,后来有一位老师,他去年还把会议保留下来的议程表给了我。那时
候,潘承彪老师给我看了他写的一封信,信里说到这位老师他见过一次,还说张益唐的
脑子很清楚,现在数论还是有得可做的,再去改行有点可惜了。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不管怎么样,往后那一段,我不想说太多。到了美国后就跟另外一个人学代数几何去了
。我的代数几何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学的,因为他做的其实是一种经典的代数几何,还有
交换代数。我不是说完全没有跟他学过这些东西,在这一方面,有些我还是做得不错的
。但是后来有很多事情,跟他弄得很不愉快,甚至弄出来一个笑话。有人说我的博士论
文是错的,是被他弄错的。那倒不是,博士论文没出问题,这一个部分结果还是对的,
后来有别的学校的教授非常欣赏。有一次,一个人要到香港理工大学去找一个教职,请
他写推荐信(这件事情我去年才听说的),因为是中国人,人名还搞错了,对方还以为
是我。结果那人就找到教职了,而我自己却没有找到。这事过去就算了,我也没去计较
。有一些事情不管怎么说是他的错,很离谱的错。他很生气,我也觉得很生气。最后他
也没给我写推荐信,我也很多年没找到工作,弄到最后,差不多沦落到街上去要饭去了。
实际也没那么惨,我也有一些朋友,于是开始帮人做一些餐饮业。后来,那几年也就这
么过去了,尔后我又回到了解析数论。有时候,如果一个东西,你把它放一段时间,回
头再去看,可能会有新的不一样的感觉。
在这里我想提一下,我在北大读本科的时候,他们说数学太难了。我是1978级的,几个
数学学得好的,要给1979级的讲一下数学的学习方法。经常要自己问问自己,这个东西
到底学懂了没有,但是不要轻易地说这个东西我会了,就可以放一边去了,不是这样的
,特别是像解析数论那么高度基础性的东西。
七:坚持到底
(这一部分非常技术化,仅凭记忆摘主要部分如下。)
后来我怎么又回到学术界了呢?实际上,在我困难的时候,我的一些朋友一直比较关心
我。一个同学在Intel(英特尔公司), 我去纽约玩,碰到他。他问我一个优化的问题
,离散数学方面的问题。我算了一个星期,还真把它算出来了。这样,我和Intel还共
有一个专利,不过没赚到一分钱。理论性太强了,实际上没人用。这个同学就找到北京
大学1980级的另外一个同学,当时在新罕布什尔大学(UNH)任教,他叫葛力明。这是
我的两个恩人。
第三个,是当时UNH的数学系主任,证明四色定理的。他从伊利诺伊大学退休,UNH又把
他请出来。然后他见了我。我想拿点东西出来,就是2001年杜克数学那篇文章。他在伊
利诺伊大学有个同事,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这文章刚被接收的时候,他就给他看。他
说这个工作是第一流的,of the first rank。
另外,我去UNH一个学期,教微积分,学生对我的教学评价也非常高。系主任就想直接
给我tenure(终身教职),发了封邮件给全系老师。但最后有不同意见,没有通过。一
直到一两年前,有些专家,这方面的同行,2001年的审稿人,认为这篇文章太好了,怎
么会没有tenure。
然后就是孪生素数的猜测。GPY那篇文章出来以后,大家都看到了希望。2008年,美国
的一个数学研究所,开了一个星期的会,讨论了一个星期。最后大家都非常悲观,都认
为不可能解决了。我2010年开始做这个问题,并不知道这些事情。2012年7月3日,突然
得到一个灵感,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人问我,如果没有做出来,那这一生不是毁掉了吗?
我觉得那没有什么,我觉得我活的好好的。在座的有青年同学,也有一些数学老师。我
想对这里年轻的学弟学妹们说,你不要轻易放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对人生的挫
折看得太重,不要患得患失,如果你真的热爱科学,就要坚持到底。我先讲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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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接了张益唐先生到清华,演讲前在校园里面漫步,有一段非常放松的谈话。
“您看武侠小说么?觉得自己像金庸笔下哪位?”“我喜欢《笑傲江湖》,觉得自己有
点像令狐冲。”
“您孪生素数工作的底子,是北大打下的么?北大的生活对您有什么影响?”
“是的。我们那时候非常单纯,只想着做学问,没有什么诱惑,这一点我也一直没有改
变。”
“罗素说数学能让人逃避尘世,您认同这一点么?这是不是帮助您度过了一段困难潦倒
的时光。”
“数学让我心灵澄净。即使在我打工的岁月,也没有放弃数学的思考。孪生素数的证明
大概花了两年时间,但和之前的思考息息相关。”
“有人说您没有办法survive美国的tenure体系(编者注:靠美国的终身教职体系生存
),您同意么?如果在体制内,您会折衷发一些小文章么?会不会影响您做出这么大的
成就?”
“不同意这样的说法。我觉得我在tenure体系,一样可以生存。我会适应折衷,但不会
改变我的本质。”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您认同这样描述您么?您觉得自己是逆袭么?其
实您一直志趣高雅,交游广泛。”
“我觉得还蛮准确的,谢谢!”
“都知道您喜欢喝酒,我们有几瓶王茅要送给您和夫人。”
“飞机带不走,下次回来一起喝吧。”
l******t
发帖数: 55733
3
一公数学竞赛第一很牛逼的底子
R******9
发帖数: 116
4
看来老张的资质还是要比老施强不少的。老张这是典型的天才,只是后来有过怀才不遇
的阶段,幸亏大器晚成了。老施的资质在清华里看来算是一般,能这么成功主要还是靠
自身个性吧。
R******9
发帖数: 116
5
11g最初的理想是从政,看来他是一直没有忘却这份理想,只是走的是曲线路径。
Y****N
发帖数: 8694
6
直到85年5月份清华老师来招生时对我说,生物化学是21世纪的科学(掌声)。我当时
是第一次把生物和化学连接在一起,当时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生物化学是21世纪
的科学!于是阴差阳错地上了生命科学这条船。

【在 R******9 的大作中提到】
: 施一公的:
: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 很高兴有机会与在座的研究生分享我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今天我采用的标题是我5年之
: 前在和2010年入学的研究生分享体验时用的标题——“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是一首电
: 视剧的主题曲,也是我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曲。
: 我想讲的第一部分是我的成长之路。
: 以前我在讲这一部分的时候会讲得特别长,而今天这部分只有一张幻灯片。
: 在座的有些同学可能还没有想明白以后要做什么,会感到焦虑:如果对科研不感兴趣、
: 没想好未来发展该怎么办?其实我想讲的是当我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几
: 年前,我也没有想好,也非常迷茫。这种迷茫一直到1995年,博士后完成之后才隐约知

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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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不错,他们都实现了各自的人生理想。
施一公如愿当上了计生委副主任。
张益堂如愿证明了孪生素数猜想。
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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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i'gong还是从政了。不过他這番话说的还是中肯朴实。
老张是扫地僧。
两人最重要的共同点是 “不是随便跟现实妥协”。

【在 R******9 的大作中提到】
: 11g最初的理想是从政,看来他是一直没有忘却这份理想,只是走的是曲线路径。
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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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个吹的过头了:
我的博士生导师在33岁已是正教授、系主任。他在开车时想象出Zinc Finger的结构,
这是我们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重大凭大脑想象出来的结构。
h*********g
发帖数: 9102
10
不是苯酚吗

【在 b*******8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个吹的过头了:
: 我的博士生导师在33岁已是正教授、系主任。他在开车时想象出Zinc Finger的结构,
: 这是我们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重大凭大脑想象出来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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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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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两人都很牛B,专业上都很执着。
施一公说IQ最不重要,是在误导别人,他自己也一再说自己的数理功底好。这个是天赋
,学不来的。他自己IQ足够就说IQ不重要,误导年轻学生。
施一公的经历可以看出他的两个特质:聪明+极端执着
张益唐更潇洒。
其实张益唐更像风清扬,施一公比较像左冷禅。都是大宗师,但是性格不一样。
k*******r
发帖数: 16963
12
施一公说IQ最不重要,没错,生物嘛,就是多干苦力加圈子里互相吹捧嘛。
k*******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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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都是牛人。

【在 R******9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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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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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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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一公是牛人
益唐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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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k*******3 的大作中提到】
: 都是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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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唐比一公强不少,不过也不宜过度比较。 毕竟不是同行,也不是同道。

【在 L*********s 的大作中提到】
: 一公是牛人
: 益唐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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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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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索男来谈谈自己的发帖人生吧
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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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老张小时候记性那么好,为什么出国这么多年,口语还那么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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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R******9 的大作中提到】
: 看来老张的资质还是要比老施强不少的。老张这是典型的天才,只是后来有过怀才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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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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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口语比谢晓亮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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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老爸还是土鳖共产党,不知道丫的民运朋友在民主后杀全家包不包括老张。
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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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您认同这样描述您么?您觉得自己是逆袭么?其
实您一直志趣高雅,交游广泛。”
“我觉得还蛮准确的,谢谢!”
哈哈,霸气!
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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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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