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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g 发帖数: 30882 | 1 英国现在应该明白当年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被英国击败以后的苦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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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金用最后一小口面包,揩干净最后一滴肉汁,然后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沉思着。
当他从桌子边站起来时,他明显感到饥饿的压迫感。然而只有他一个人吃过东西。隔壁
房间里的两个孩子早就被打发去睡觉了,为的是他们在睡梦中会忘记自己还没有吃过晚
饭。他妻子什么也没吃,默默坐着,用担忧的目光注视着他。她是一个消瘦而憔悴的工
人阶级妇女,但是她脸上也不乏以前曾经漂亮过的痕迹。做肉汁用的面粉是她向过道对
面的邻居借来的。最后的两个子儿花完了,用来买了面包。
他坐在窗户边一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上,他的重量压得椅子吱嘎乱响。他十分机械
地把烟斗放到嘴上,伸手插进上衣口袋。由于没有烟叶,他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便皱起
眉头,怪自己健忘,同时把烟斗放到一边。他的动作慢慢吞吞很笨拙,好像承载着他肌
肉沉甸甸的重量。他是一个体格健壮,感觉迟钝的人,相貌平平。他的粗布衣服又旧又
邋遢。他那双鞋很久以前换了沉重的鞋底,现在破旧的鞋面已快带不起那么重的鞋底了
。他的棉衣衬衣,一件两个先令的便宜货,已露出磨破的领子和一些去不掉的油漆斑点。
但是,正是汤姆·金这张脸准确无误地为他从事的职业做了广告。这是一张典型
的、职业的、拳击手的脸;一张在拳击台上混了多年的脸,这张脸上因此而形成并突现
了那种斗兽的一切标志。这明显是一张阴沉的面孔,而且面孔上的特点都瞒不过人们的
眼睛,胡子刮得光光的。嘴唇走了样,构成一张极为难看的嘴巴,就像是脸上的一道伤
疤。他的下巴显得好斗,野蛮,笨重。他的眼睛转动很慢,眼皮沉重,在紧锁的浓眉底
下几乎毫无表情。他是真正的动物,眼睛是他身上最像动物的特征所在。它们昏昏欲睡
,像狮子的眼睛似的——一对斗兽的眼睛。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头发根顺着额头的方向
斜着塌下去;他脑袋上隆起的每一个包,都更显露出了他的面容极恶的样子;他的鼻子
被无数次打击后,断过两次了,弄成各种各样的模样,他的耳朵像菜花一样,永远是肿
的,已经走了样,有它原来的两倍那么大。这些东西使他的装饰显得很齐全,同时,他
的胡子虽然刚刚刮过,却长在皮肤里面,使他脸上带有一种蓝黑色彩。
总之,这是一张在小黑巷子里或偏僻地方叫人害怕的人的脸。然而,汤姆·金不
是罪犯,也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除了通常的职业性打斗之外,他没有伤过任何人。人
们也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别人吵过架。他是一个职业拳击家,他所有好斗的野蛮行为,都
是留在拳击场上出现时用的。在拳击场以外,他是一个行动缓慢,性格随和的人。在他
年轻富有时,他对人太大手大脚,没给他自己带来好处。他不记恨,没有敌人。打拳是
他的一番事业。在拳击台上,他把人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但是不含恶意。这不过是
普普通通的生意经。观众们聚集到一起,花钱看人和人互相击倒对方的场面。优胜者在
金钱方面拿大头。二十年前,汤姆·金面对沃鲁木路·高杰的时候,他知道高杰的下巴
在纽卡斯尔的一场比赛中被打环,才刚治好了四个月。他就利用那个下巴,在第九个回
合再次把它打坏,这不是因为他对高杰怀有恶意,而是因为这是击败高杰,赢取大钱的
最可靠的方法。高杰也不因此而对他怀有恶意。比赛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俩都知道是为
比赛才来打拳的。
汤姆·金从来不健谈,他就坐在窗户边上,沉默寡言,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的
手又大又肿,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看那被打碎、打坏、打变形的指关节,就知道它们是
用来派什么用场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生命就是他动脉的生命,可是他很清
楚那些粗大暴突青筋的意义。他的心脏以最高的压力往血管里输送了太多的血液。血管
不中用了。他撑坏了它们的弹性,随着它们的扩张,他的耐力也丧失了。他现在动辄疲
惫不堪。他再也不能迅速打上二十个回合了,竭尽全力地打呀,打呀,打呀,从一次锣
声到另一次锣声,一次比一次更凶猛的对击,被人击倒在拳击台的围绳上,又反过来把
对手击倒在围绳上,在最后的第二十个回合中进行最凶猛、最快速的对击,全场观众都
站起来狂呼,他自己则冲、击、躲闪,雨点般地出拳,也被对方的拳头雨点般地回击,
这时他的心脏总是忠实地把汹涌澎湃的鲜血输送到适当的血管里。那些血管虽然当时肿
胀起来,但总是又会缩回去,尽管木是完全缩回去——开始时是不知不觉地,但每一次
都比原先大了一点。他盯着这些血管和打坏的指关节,一时间看到了这双手在绰号“威
尔士凶神”的本尼·琼斯的脑袋上打碎第一个指关节以前的青春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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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春毅
他又开始感到饥饿。
“天哪!难道我就吃不到一块牛排吗?”他大声喃喃地说,同时握紧他那巨大的
拳头,发出一句被窒息的诅咒。
“我到柏克和索利两家都去试过了,”他妻子有点抱歉地说。
“他们不肯吗?”他问。
“少半个小钱也不行。柏克说——”她支支吾吾地说。
“说下去!他说什么?”
“他说,他认为桑德尔今晚将打败你,还说你欠他的账实际上已相当不少了。”
汤姆·金哼了一声,但是没有回答。他正一心想着他年轻时养的那条叭喇狗,他
不断喂牛排给它吃。那时候,柏克就是赊给他一千块牛排也是肯的。但是,时过境迁。
汤姆·金老了,在二流俱乐部打拳的老头子们是不可能指望商人们给他们赊账的。
他早晨起来就渴望吃一块牛排,这种渴望并没有减少。这次打拳,他事先没有进
行很好的训练。这是澳大利亚的大旱之年,时势很难,甚至最不正规的工作都难以找到
。他没有陪他练拳的人,他吃的饭不是最好的,也不够吃。什么时候能找到什么非熟练
工种的工作,他就干上几天。他一大早在陶门公园周围跑步,来练练他的腿。但是,没
有陪练伙伴来进行训练,又有一个老婆、两个小孩要养活,这是很难的。在他和桑德尔
比拳的时候,商人们才稍稍放宽了一点给他的赊账机会。快乐俱乐部的秘书已经预付给
他三金镑钱——这是输家可以得到的钱数——他拒绝多给。他时常设法从老朋友那里借
到几个小钱,要币是正赶上大旱之年,老朋友们本来会多借给他一点的,可他们现在自
顾不暇。不——掩盖事实是没有用的——他的训练是不够令人满意的。他本应该吃得更
好,无牵无挂。此外,对于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要他进入竞技状态就比他在二十岁时
更困难。
“什么时候啦,丽茜?”他问。
他妻子到过道对面去问了一下,然后回来。
“八点差一刻。”
“几分钟以后他们就要开始第一场比赛了,”他说。“只不过是选拔赛。然后是
迪勒"威尔斯和格列德雷的四回合拳击赛,以及‘星光’和某个当水手的家伙的十回合
比赛。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才上场。”
又沉默了十分钟之后,他站起身。
“说实在的,丽茜,我没有好好进行训练。”
他伸手取他的帽子,然后朝门口走去。他没有表示要吻她——他出去时从不这样
做——可是今天晚上她却敢于亲吻他,她伸出胳膊拥抱他,迫使他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
。在这个男人的魁梧身材面前,她显得非常矮小。
“祝你好运,汤姆,”她说。“你一定得打败他。”
“对,我一定得打败他,”他重复了一遍说。“反正非如此不可了。我一定得打
败他。”
他试图笑得很开心,而她却跟他贴得更紧了。他越过她的肩头环视空空如也的房
间。这就是他在世上拥有的一切:过期的房租,她和孩子们。他要离开这一切,到外面
黑夜里夫为他的老伴和小家伙们挣点肉来吃——并不是像现代工人那样去干机器旁的苦
差事,而是以古老、原始、堂皇、动物般的方式,用战斗来争取。
“我一定得打败他,”他重复着,这次声音中略带几分绝望。“如果赢了,那就
有三十金镑——我就可以付清全部的欠账,还可以剩下一大笔钱。如果输了,我就什么
也得不到——甚至坐车回家用的一个小钱都不会给我。那位秘书已经把输家应得的那一
份全部给了我。再见,老太婆。赢了的话,我马上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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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着你,”她朝他喊。
到快乐俱乐部,有足足两英里路。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回想起他的鼎盛时期——
他曾经是新南威尔士的重量级冠军——他常坐马车去打拳,而且常有某个在他身上押大
注的人会为他付车费,与他同坐一辆车。还有汤米"彭斯和那个美国人杰克"约翰逊——
他们都坐着汽车东跑西颠。而现在他却只好走着去!而且,谁都知道,比赛之前辛辛苦
苦走两英里路绝非是好事,他是一个老家伙了,而人世变迁对老人不利。现在他除了做
熟练工种的工作,别的什么都不会干。即使是这样,他的破鼻子和肿耳朵也还在跟他作
对。他真希望自己当初学一门手艺,从长远看,这样会更好一些,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
他,而他的内心深处知道,即使有人告诉他,他也不会听的。当时的生活太轻松了,大
把大把的钱——激烈而荣耀的战斗——两次战斗的间歇是一段闲游的时间——一大帮急
于拍马屁的人总是紧随其后,拍拍他的背,握握他的手,那些阔少们也都乐于为他买一
杯饮料来换取五分钟的谈话特权——那种场面真是很有面子:全场观众狂呼起来,他打
出旋风般的拳法收场,裁判宣布: “汤姆"金获胜!”第二天他的名字就刊登在体育栏
里。
那真是鼎盛时期!但是现在,他以他那种缓慢地反复思考的方式弄明白了,他所
打败的,都是老家伙。他是上升中的青年;他们是没落中的老年人。难怪事情这么容易
——他们血管肿胀,指关节已打坏,由于他们已经进行过的长期拳击比赛,他们的疲乏
到了骨子里面。他想起那一次在拉希一卡特斯湾,他在第十八个回合把老斯托舍"比尔
击倒,事后老比尔如何在更衣室里像小孩一样哭泣。也许老比尔的房租过了期;也许他
家里有老婆孩子;也许就在比赛那一天,比尔饥饿地渴望吃一块牛排。比尔斗得凶猛,
也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惩罚。现在,他自己经历了磨难以后,终于明白,斯托舍"比尔
比起不过是为了荣耀和来得容易的金钱而战的青年汤姆" 金来说,是在为更大的赌注而
战。怪不得斯托舍"比尔后来要在更衣室里哭泣呢!
总之,一个人原本只能打那么多次。这是这种比赛的铁的法则。一个人也许可以
苦战一百次,另一个人也许只可以战二十次;根据每一个人的体格和素质,各人都可以
打一定的次数,当他打完这些次数的时候,他就完了。是的,他自己已经比其他大多数
人打了更多的次数,他所打过的令人精疲力竭的苦战已远远超过了他应有的份额——这
种苦战把心脏和肺运转到快要爆破的程度,使动脉失去弹性,使年轻人灵活柔软的肌肉
结成硬块,消耗神经和精力,并且由于过度用劲和过分使用耐力,使头脑和筋骨都疲惫
不堪。是的,他比他们所有人都干得更好,他的老搭档一个也不剩了。他是老家伙中的
最后一个。他目睹他们一个个完蛋,而他还参与了其中某些人的完蛋过程。
他们试着让他来对付老家伙,他一个又一个地击倒了他们——当他们像老斯托舍
·比尔那样在更衣室里哭泣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而现在,他成了老家伙,他们试着
让年轻人来对付他。于是就来了个叫桑德尔的家伙。他来自新西兰,在那里有最高记录
。可是在澳大利亚没有人了解他的情况,于是就让他和老汤姆·金对打。如果桑德尔干
得出色,他就会和更好的人对打,赢取更多的奖金;这就取决于他能否打得凶猛。他靠
这场比赛可以赢得一切——金钱、荣誉、前程;汤姆"金是阻碍他获取名利的挡道者,
是拳击场上连遭痛击的出气筒,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家伙。他除了那三十镑钱赢来以后可
以付给房东和商店,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赢取。正当汤姆 "金这样陷入沉思的时候,他
感觉迟钝的视觉中出现了青年人的外形:荣耀的青年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肌肉柔
韧,丝一般的皮肤,从来不知疲倦、不会衰竭的心肺,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是,青年人就是复仇神。青年人毁掉了老家伙,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样做也毁掉了他们
自己。他们的动脉被扩张,他们的指关节被打碎,最后也轮到他们自己被青年人摧毁。
因为青年人永远年轻,只有老年人才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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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卡斯尔雷街往左拐弯,朝前走过三个街区才到快乐俱乐部。一群聚在门外的
无赖少年恭恭敬敬地给他让出一条路,他听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就是他!那就是
汤姆·金!”
进门后,他在去更衣室的路上碰见了那位俱乐部秘书,一个目光锐利、一股精明
相的年轻人,他跟他握了手。
“你感觉怎么样,汤姆?”他问。
“非常健康,”金回答,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在撒谎,如果要是他有一个金镑的话
,他就会当场用它来买一块上好牛排吃的。
等到他从更衣室里出来,他的助手跟着他,他沿着过道朝大厅中央的拳击台走去
的时候,正在等候的观众立刻爆发出一片欢迎和欢呼声。他向左右两边的观众还礼,尽
管只有很少几张面孔是他所认识的。这些面孔大多属于青年人,当他在拳击台上赢得最
初几次殊荣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生哩。他轻快地跳到高台上,弯腰钻过绳子,来到他
那个角落,坐在一张折叠小凳上。裁判杰克"鲍尔走过来同他握手。鲍尔是个糟糕的拳
击家,十多年都未能作为决赛者进入拳击场。金很高兴由他来担任裁判。他们俩都是老
家伙。如果他违反规则,给桑德尔来点厉害的话,他知道他可以指望鲍尔帮他蒙混过关。
雄心勃勃的年轻重量级拳击手一个接一个地爬到台上,由裁判给观众作介绍。裁
判还宣布了他们提出的挑战的人。
“年轻的普隆托,”鲍尔宣布说,“北悉尼人,他愿意提出挑战,赌赢家外加五
十镑。”
观众欢呼起来。当桑德尔本人跳到台上,钻过绳子,在他的角落里坐下的时候,
观众又欢呼起来。汤姆"金好奇地从拳击台的那一头朝他看,因为几分钟之后,他们就
将无情地扭打在一块儿,各人都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试图击昏对方。可是他看不出什么
东西来.因为桑德尔像他一样,在拳击衣外面穿着长裤和套头衫。他的脸十分英俊,头
上是蓬乱的黄色卷发,从他肌肉发达的粗壮的脖子上可以看出他身体十分强壮。
年轻的普隆托走进一个角落,然后又到另一个角落,同决赛者握手,然后跳离拳
击台。挑战继续进行。青年人总在不断钻过绳子——无名的,然而不知满足的年轻人,
他们向大家高呼着,说是凭着力量和技巧,他们要和赢家一比高低。几年前,在他自己
所向无敌的黄金时代,汤姆"金也许会对这些预选赛感到又好笑,又讨厌。可是现在他
却看了迷似地坐在那里,无法摆脱他眼睛里的青年人幻像。总是这些青年人在拳击比赛
中占上风,他们跳到台上,钻过绳子,大声地挑战;总是老家伙在他们面前倒下去。他
们是踩着老家伙的身体,爬上成功之路的。他们源源不断地涌现,年轻人越来越多——
难以压制的、不可抵挡的青年人——他们总是击倒老家伙,等他们自己成了老家伙,走
同样的下坡路时,在他们背后,又有永恒的青年人向他们压过来——那些新生儿,长得
强壮以后,就把他们的长辈打倒,而他们后面又有更多的新生儿,就这样下去,直到永
远——青年人必定有他们的意志,这种意志决不会消亡。
汤姆·金朝记者席望去,向《运动员报》的摩根和《裁判员报》的柯贝特点点头
。然后他伸出手,由桑德尔的一名助手严格检查了缠在他指关节上的带子,并在他的严
密监视下,由他自己的助手锡德"沙利文和查理"贝茨给他戴上拳套,并把它们系紧。他
自己的一个助手则在桑德尔的那个角落,行使同样的使命。桑德尔的长裤被拽掉,他站
起来的时候,他的套头衫被从他头上剥下来。汤姆·金望过去,看到了青年人的具体体
现者,厚实的胸脯,强健的筋骨,肌肉在缎子似的白皮肤下像活的东西一般滑来滑去,
全身充满着生命的活力。汤姆·金知道,这样的生命还没有在长期搏击中,从疼痛的毛
孔里渗尽其朝气,青年人经历了这样的搏击,就要付出代价,当他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
,就不会像进来时那么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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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春毅
两人相互走上前去迎战。锣声一响,助手们就啪啪地折起折叠椅,爬到拳击台外
面去了。他们俩握握手,拿出战斗的架势。立刻,桑德尔像一部钢铁和弹簧组成的机械
,一触即可发动,然后他来回运动,一个左拳,打在汤姆眼睛上,一个右拳,打在他肋
骨上,一下闪开反击,一下轻轻跳开,又咄咄逼人地跳回来。他敏捷、机灵,这是一个
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全场观众大呼小叫地表示满意,但是汤姆没有眼花缭乱。他已身
经百战,遇到的年轻小伙也太多了。他懂得这一下下打击是怎么回事——过于迅猛、过
于灵巧,反倒不危险了。显然桑德尔从一开始就想打速决战,这是意料之中的。这是青
年人的方式,锋芒毕露,猛冲猛打,疯狂地竭尽自己全部的辉煌和优越性,用其年少气
盛的力量和欲望来压倒对方。
桑德尔来来回回,一会这儿,一会那儿,满场子到处跑。步履轻巧,心情急迫,
活脱就是一个雪白肌肤和强健筋肉构成的奇迹,形成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器械,像
一只一个动作又一个动作,做完了上千个动作的飞梭那样滑动、跳跃,所有的动作都集
中在一个目标上,就是要摧毁汤姆"金,因为汤姆"金是阻碍他发迹的障碍物。汤姆"金
耐心地忍受着。他懂得他这一行,也懂得青年人,尽管他已不再是青年人了。他的想法
是,要等对方丧失了一部分力气之后再采取行动。他暗自龇牙一笑,一边故意躲闪一下
,让头顶上挨了重重的一击。这是恶毒的一招,可是按照拳击比赛的规则却十分公平。
一个人应该注意爱护自己的指关节,如果他坚持要打对方的头顶.那么他这样做是要自
己冒危险的。金本可以头躲得低一点,让那一击峻地一声从头上无害地打过去的,但是
他想起他自己早年的拳击,想起他如何在威尔士凶神脑袋上打碎了他的第一个指关节。
只是他现在是遵守规则的。可他那一闪报销了桑德尔的一个指关节。倒不是桑德尔现在
就会很在意这个问题。他会继续打下去,毫不介意,整场拳击他都会一如既往地拼命。
不过以后长时间的角逐战开始时,他就会遗憾那个指关节,回想起他如何在汤姆"金的
脑袋上打碎了它。
第一回合全是桑德尔的天下,他那旋风式的猛攻速度博得全场欢呼。他以排山倒
海的猛击压倒了金,金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没有出过一次拳,只是遮掩、阻挡和闪避
,满足于抱住对方,免遭痛击。偶尔他佯攻一下,在猛击的拳头分量落下去时摇晃脑袋
。他迟钝地移动着,从不蹦来跳去,或浪费一点点力量。桑德尔得把青年人的泡沫发尽
了,谨慎的老年人才敢还击。金的全部动作都是慢慢腾腾的、有条不紊的,他眼皮笨重
、缓慢地移动着眼睛,给他一副半睡半醒、头昏眼花的样子。可这是一双能看到一切的
眼睛,在他整个二十多年的拳击生涯中,这双眼睛已训练得能无所不见。这双眼睛在迎
面过来的一拳面前,不会眨一下,动一下,却能冷静地观测出拳的距离。
第一回合结束时,他坐在他的角落里休息了一分钟。他伸开双腿,仰面躺下,胳
膊搭在成直角的绳子上,当他大口吸入助手们用毛巾扇过来的空气时,他的胸和小腹明
显地一起一伏。他闭着眼睛听全场呼喊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打,汤姆?”许多人大喊
。“你并不害怕他,是吧?”
“肌肉发硬了,”他听到前排座上一个人评论说。“他无法动得更快。我在桑德
尔身上押双倍的注,按金镑算。”
锣声响了,两人从各自的角落走出来,向前迎战。桑德尔朝前走了足有两人距离
的四分之三光景,急于重新开战;可是金满足于少走几步。这符合他节省精力的方针。
他没有很好训练,又没有吃饱,每一步都事关重大。此外,他已经走了两英里才来到拳
击台的跟前。这一回合是对前一回合的重演,桑德尔像旋风一般地进攻,观众都愤怒质
问汤姆为什么不打。他只是样攻和出几下缓慢的拳,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能阻挡、拖
延、扭抱,别的什么也不干。桑德尔想要加快节奏,可汤姆很聪明,不予理睬。他咧嘴
一笑,那张在拳击场上打坏了的脸上,带有某种若有所思的悲怆。他带着只有老年人才
有的谨慎戒备,继续保存实力。桑德尔是青年人,他以青年人那种不惜大量挥霍的态度
挥霍着他的力量。汤姆是属于拳击场上的老将一类的人物,有着长期的苦战培养出来的
智慧。他以冷静的目光和头脑注视着,动作缓慢,等着桑德尔把青年人的泡沫发完。对
于大多数旁观者来说,似乎汤姆已毫无希望地比他的对手差得老远,所以他们发表看法
,提议押三倍的注在桑德尔身上。但是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了解旧时的金,就接受了他
们认为容易赢钱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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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合开始时一如既往,一面倒,桑德尔主动进攻,拼命痛击。半分钟以后,桑德尔
过于自信,露出了一个空挡,金的眼睛和右臂在这一刹那之间像闪电一样闲了一下。这
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打击——一个钩拳,把胳膊扭成拱形,使这一拳打得扎扎实实,同时
把转动了半圈身子的所有分量都加在了这一击上。这就像一头似乎睡着的狮子,突然闪
电般地伸出了它的爪子。桑德尔的下巴一边挨了这么一下,像阉牛似地倒了下去。观众
们张大嘴,大为吃惊地发出喝彩。这家伙毕竟没有肌肉发硬,他可以像一把作锤一样飞
出一拳。
桑德尔哆嗦着。他翻过身,打算站起来,可是他的助手们尖叫着阻止了他,让他
等着计数。他单膝跪着,准备起来,同时等着俯身朝他站着的裁判大声冲他耳朵里数数
。数到九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摆开迎战的架势,这时,面对着他的汤姆懊悔起来,这
一拳要是离桑德尔的下巴尖再近一英寸就好了。那样就能把他打昏过去,他就可以拿着
三十镑钱回家去见老婆孩子了。
这一回合一直继续到规定的三分钟的终了。桑德尔第一次尊敬起他的对手来,而
金则仍然动作缓慢,眼睛昏昏欲睡。金看到他的助手们蹲在外面,准备越过绳子跳进来
,感到是一种警告,就把战斗朝他自己那一角引去。锣声一响,他立即就坐到那张正等
着他的凳子上,而桑德尔还得走完正方形拳击台对角线的距离,回到他自己的角落里。
这是一件小事,不过许多小事积在一起就举足轻重了。桑德尔不得不多走那许多步,消
耗许多精力,而且要在这宝贵的一分钟休息时间里丧失不少秒钟。在每一回合开始时,
金都是缓悠悠地走出他的角落,迫使他的对手走更长的距离。每一回合结束时,金都操
纵着战斗进入他自己的角落,这样他就可以立即坐下。
又是两个回合过去了,金节省着力气,桑德尔却大量地浪费。桑德尔迫使他打速
决战的尝试搞得他很不舒服,因为雨点般打在他身上的无数打击,有相当一部分都击中
了要害。而金还是坚持他顽固的慢条斯理,尽管那年轻的鲁莽汉急切地要求他加入战斗
。在第六回合中,桑德尔又一次不注意,汤姆"金的可怕右拳再次闪电般飞起,击在桑
德尔下巴上,桑德尔又等数到九才爬起来。
到第七个回合的时候,桑德尔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行了,他平静下来,接受了他已
认识到的事实:这是他经历中最艰难的一场战斗。汤姆·金是个老家伙,但却是比他曾
遭遇过的任何人都更强的老家伙——一个从木头脑发热,善于防卫的老家伙,他的打击
力有着一根节杖的分量,能左右开弓,击倒对方。尽管如此,汤姆·金经常不敢打击。
他从来没有忘记他那被打坏的指关节。他知道,他要让指关节能坚持到战斗结束,就必
须每一击都击中要害。当他坐在他的角落里,朝他对手看去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念头
,这就是,如果把他的智慧和桑德尔的青春加在一起的话,就可构成一个世界重量级冠
军了。可是问题在这里,桑德尔决不会成为世界冠军。他缺少智慧,他得到智慧的惟一
方法是以青春来换取;而当他有了智慧时,青春也就消耗尽了。
金利用他所知道的一切有利条件。他从来不错过一次扭抱的机会,在多数扭抱时
,他都是用肩膀硬绑绑地撞击对方的肋骨。按照拳击场上的看法,就造成的损伤而言,
用肩膀撞击和用拳猛击都是一样的,可是就力量消耗而言,前者就要好得多。而且在扭
抱中,金总是将自己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不愿意松开。这就迫使裁判来干预,把他们
拉开,而且总是在不懂得休息的桑德尔的帮助之下。他忍不住要使用他那挥舞着的出色
双臂和扭动着的肌肉。桑德尔当对方冲过来同他扭抱,用肩膀撞击他的肋骨,把头靠在
左臂底下时,几乎总是挥起右拳,从自己背后去打那张突出在外面的脸。这是很聪明的
一击,博得观众的赞赏,但是这一拳却并不危险,因此,也就是浪费了那么多的力气。
可是桑德尔不知疲倦,也没有节制,汤姆"金只是咧着嘴笑,顽固地忍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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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尔开始用右拳猛击对方身体,这表面上看来好像金挨了无数拳头,可只有经
常光顾拳击场的人才很欣赏汤姆"金在对方拳头打过来之前,用左拳套灵巧地碰一下对
方双头肌的做法。确实,每一次对方都打中他了;但是每一次就因为在双头肌上那一碰
,打击的力度被削减。在第九回合中,一分钟内有三次,汤姆的右手钩拳击中了对方的
下巴;桑德尔那样沉甸甸的身体,三次都被打倒在垫子上。每次他都休息了他允许休息
的九秒钟才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然而仍然很强壮。他在速度上已经慢得多了,但他浪
费的力气也少了。他打得很残酷;但是他继续汲取他的主要财富,即他的青春。金的主
要财富是经验。由于他精力减退,体力下降,他就用狡猾来加以替代,以产生于长期拼
搏的智慧和对力量的谨慎积蓄来加以替代。他不仅懂得决不能做多余的动作,而且他也
学会诱使对方把力量浪费掉。他一次次地用手、脚,身体的佯攻动作,诱骗对方跳回去
,躲闪,或反击。金自己休息;可是他决不允许桑德尔休息。这是老年人的战略。
第十个回合刚打不久,金就开始用左直拳打击对方的脸部,来拦阻对方的猛冲,
桑德尔则变得很谨慎,他作出的反应是收回左臂,然后避开对方打击,用右臂打出一个
晃动的钩拳,朝对方脑袋的一边飞过去。这一拳打得太高,没有收到致命的效果;但是
它刚落下来的时候,金知道过去那种熟悉的无意识的黑色面纱正降落在他的心头。在那
一刹那间,或者说,在那最最短的一刹那间,他停下了。就在这一刻里,他看见他的对
手躲出了他的视野,背景上那些观看的白色面孔也不见了;这一刻之后,他又重新看见
他的对手和背景上的那些面孔。就好像他睡着了一段时间,刚刚重新睁开眼睛,而那段
无意识的间隙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他还没有时间来得及倒下。观众看见他摇晃了一下,
膝盖一弯,然后又看见他恢复过来,看见他把下巴更深地藏入左肩的隐蔽处。
桑德尔重复了几次这样的打击,让金一直处于半晕眩的状态,然后金想出了他的
防守方法,这也是一种反击。他假装用左拳进攻,同时朝后退半步,使足右拳的全部力
量打上钩拳。这一拳在时间上算得如此精确,以致它落下时正好在桑德尔的脸上打个正
中,桑德尔被打得两脚腾空,飞了起来,他编成一团朝后仰,头和肩先着地,撞在垫子
上。金像这样成功地打了两回,然后他就放开手锤打对方,把对方逼到了绳子边上。他
不给桑德尔休息的机会,也不让他振作起来,只顾一拳又一拳地给对方粉碎性的打击,
直至全场起立,空气中充满着不断的吼叫和喝彩。但是桑德尔的力气和耐力很了不起,
他继续站立着。被击倒看来是毫无疑义的了,一个警官看到这样可怕的恶打,吓坏了,
在拳击台旁边站起来,想制止这场搏斗。这一回合结束的锣声敲响,桑德尔摇摇晃晃地
回到他的角落,一边还向警官声明他很健康强壮。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向后跳了两下,
那个警官就此放手不管了。
汤姆·金靠在他的角落里,呼吸急促,感到很失望。如果这场拳赛被制止了,那
么裁判就会不得不判定他得分,钱也就归他了。他不像桑德尔,不是为了荣誉和前程而
战,他只是为了那三十金镑。现在桑德尔在那休息的一分钟里就会恢复过来。
青年人总有办法——这句话在金的心头闪过,他想起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就是他打垮斯托舍"比尔的那天夜里。比赛结束后,一个家伙给他买了一瓶饮料,拍
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出了这句话。青年人总有办法!那家伙说得对。在很久以前的那天
夜里,他是青年人。而今天夜里,青年人却坐在他对面的角落里。至于他自己,他现在
已战斗了半个小时,他是个老头子了。如果他像桑德尔那样拼搏,他连十五分钟也维持
不了。可关键是,他的力气恢复不过来。那些突出的动脉,那颗痛苦的心脏使他无法在
两个回合之间的间隙中积聚力量。他身上一开始就没有足够的力量了。他身子底下的腿
很沉重,正开始抽搐。他本不应该走那两英里路到拳击场的。还有那块他那天早上一起
来就渴望吃的上牛排。对拒绝给他赊账的屠夫们,他心中升起一股可怕而强烈的仇恨之
火。没有吃饱肚子就叫一个老汉去进行拳击比赛,真是太难为老汉了。而一块牛排只是
如此微不足道的东西,最多值几便士,而对他来说,却意味着三十个金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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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已死
罗春毅
第十一回合的锣声敲响之后,桑德尔冲上前去,炫耀他实际上并不拥有的新鲜活
力。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种像拳击本身一样古老的虚张声势。他以扭抱来
保护自己,然后他松开手,让桑德尔摆开阵式。这是金所希望的。他以左手佯攻,引得
桑德尔低头躲闪,然后退后半步,全力以上钩拳打在对方脸上,把桑德尔打倒在垫子上
。在那以后,他从未让他休息,自己接受打击,但是他打中的次数要多得多,他把桑德
尔打到绳子上,把钩拳和各种各样方式的拳打到他身上,对方扭抱,他就挣脱出来,或
者打得他无法扭抱,每当桑德尔要倒下去的时候,他就用向上打一拳来稳住他,马上又
用粉碎性的一拳,把他打到绳子上,使他无法倒下。
这时候,全场都疯狂了,成了他的天下,几乎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在喊:“使劲打,汤姆
!”“打垮他!打垮他!”“你已经打败他了,汤姆!你赢了!”这将是旋风般的终场
。拳击台周围的观众出了钱想看的,就是这个。
半个小时以来一直保存着实力的汤姆"金,现在把他自己知道身上所拥有的力气大
量使出来。这是他的一个机会——要么现在,要么彻底完蛋。他的力量消耗得很快,他
的希望是,在最后一点力量用尽之前,他能把对手打得最终爬不起来。他一边凶狠打击
,一边步步进逼,冷静地估计地打击的分量和造成损伤的程度,这时他明白了桑德尔是
一个多么难于打垮的人。他的精力和耐力大到了极点,这是青年人纯粹的精力和耐力。
桑德尔无疑是一个有出息的人。他是天生的拳击手。只有用这样坚韧的材料,才能制造
出成功的斗士。
桑德尔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但是汤姆的腿在抽搐,他的指关节也痛了起来。
然而他铁了心肠,要打出凶猛的打击,可每一下打击都给他自己备受折磨的双手带来痛
苦。虽然他现在实际上没有挨打,可是他却像对方一样迅速衰弱下去。他的打击都击中
要害,可是在这些打击的背后不再有那种分量支撑着它们。每一次打击都是意志的拼命
努力的结果。他的腿像铅一样笨重,已明显看得出是拖着走路的;而桑德尔的支持者看
到这样的征兆便兴高采烈,开始大喊着给桑德尔加油。
金被刺激得爆发了一股力景。他连续打了两举——一次左拳,打得稍微高了一点,打在
心口上,右拳横击在下巴上。这两拳并不重,可是桑德尔已经头昏眼花,虚弱得太厉害
了,他倒下躺在地上哆嗦。裁判站在他旁边,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那生死攸关的秒数。如
果在喊出第十秒之前他还站不起来,他就算输了。全场观众鸦雀无声地站着。金靠着两
条颤抖的腿支撑住身体。一种要命的眩晕侵袭着他,在他眼前,一片脸的海洋在波澜起
伏,而传到他耳朵里的裁判数数的声音,则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可他认定胜利是自己
的了,要一个挨了这么沉重打击的人站起来是不可能的。
只有青年人能站起来,而桑德尔站起来了。在第四秒的时候,他翻了个身,让脸
部朝下,盲目地摸索着围着拳击台的绳子。数到第七秒的时候,他把自己拽起来,成了
单膝着地的姿势,就这样他一面休息,一面昏昏沉沉地在肩膀上晃动着他的脑袋。当裁
判喊出“九!”的时候,桑德尔已经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了,摆出一副真正的招架姿势,
左臂护在脸部周围,右臂护住腹部。就这样把要害部位护住以后,他马上就蹒跚着朝金
的方向冲去,希望能扭抱住他,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在桑德尔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金就攻击他,但是他打出去的两拳都给对方招架的
胳膊挡住了。接下来,桑德尔就跟他扭抱在一起,拚命抓住不放,这时裁判竭力想把他
们俩拽开。金帮着把自己挣脱开来。他知道青年恢复体力的速度是很快的,他也知道,
只要他阻止桑德尔恢复体力,桑德尔就输定了。只要结结实实地猛打一拳就行。桑德尔
是输定了,无疑是输定了。他已经在战略战术上战胜了他,在实际战斗中战胜了他,在
得分上超过了他。桑德尔踉踉跄跄地从扭抱中脱开身子,是否失败只在毫厘之间。只要
打出一个好拳,就能把他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汤姆"金在痛苦的一闪念之中,想
起了那块牛排,多么希望他能有这么一块牛排来支撑他必须打的那必要的一击啊!他奋
力打出了那一击,但是它不够重,也不够急。桑德尔摇晃了一下,可没有倒下,他踉跄
着退回到绳子边,支撑住了自己。金蹒跚地跟过去,带着要肢解的痛苦,打出了另外一
击。但是他的身体背叛了他。他留下的只是一种战斗的意识,由于精疲力竭,这种意识
也变得朦朦胧胧,在云里雾中了。瞄准下巴打去的一击,结果却打在肩膀上。他想的是
要打得高一点的,可是疲劳的肌肉已不听使唤了。而且,由于这一击的碰撞作用,他自
己倒踉踉跄跄地退回来,差点跌倒。他又努力争取了一次。这一次,他那一击完全没有
击中,而且由于极端虚弱,他倒下来,靠在桑德尔身上,扭抱着他,使自己免于倒在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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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已死
罗春毅
金没有尝试挣脱开身子,他已经竭尽全力,他完了。青年人总有办法。即使在扭
抱中,他也能感觉到桑德尔体力上比他强大起来。当裁判将他们分开时,就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青年人体力的恢复。桑德尔的体力一刻比一刻变得强壮起来。他打出来的拳,
一开始还是软绵绵的,不起作用,却变得硬实、准确起来。汤姆"金的昏花眼睛看见那
戴拳套的拳头冲着自己的下巴打来,他想举起胳膊来阻挡。但是他在危险面前已力不从
心;他的胳膊太沉重了,上面就好像压了一百多磅重的铅一样,它已经举不起来了,他
拼命想用他心灵的力量抬起它来,然后那戴拳套的拳头击中了要害,他只感到猛地一下
,就像一个电火花。同时,黑色的纱幕笼罩了他。
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他自己的角落里,他听到观众的叫喊就像邦迪海
滨的海浪咆哮一般。一块湿海绵压在他的脑后,锡德"沙利文正在往他脸上和胸口喷冷
水,让他清醒。他的拳套已经取下,桑德尔俯身向着他,正同他握手。他对把他打垮的
那个人并不抱有恶意,他由衷地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握得他自己的指关节疼痛难忍。
然后,桑德尔走到拳击台的中央,观众停止喧闹,静下来听他讲话。他接受了年轻的普
隆托的挑战,提议把额外赌注增加到一百镑。金无动于衷地听着,他的助手擦去他身上
溪水般流淌的水流,揩干他的脸,准备让他离开拳击场。他感到饥饿。这不是那种普通
的,带有痛感的饥饿,而是一种巨大的昏眩,一种心口的悸动,这种感觉传遍了全身。
他回想起刚才他让桑德尔摇摇欲坠,成败就在毫厘之间的那一刻。啊,那块牛排本应该
顶用的!在关键性的一击中,他就缺了这么一点点东西。他输了,完全是因为一块牛排
的缘故。
他的助手们半支撑着他,要扶他钻过绳子。他从他们手中挣脱出来,没有人帮助
,就低头钻过了绳子,沉重地跳到地面上,跟在替他从拥挤的中间过道上开出一条道路
来的助手后面。在离开更衣室到街上去的时候,在通往门厅的入口处有一个年轻人上来
同他说话。
“刚才你可以打垮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打垮他呢?”年轻人问。
“噢,见鬼去吧!”汤姆"金说,一边走下台阶,来到人行道上。
街角上那家酒店的门大开着,他看到灯光和笑眯眯的酒吧女招待,听到许多人在
谈论这场拳击赛,还听到吧台上生意兴隆地响着叮叮铛铛的钱币声。有人请他去喝一杯
。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谢绝了,继续走他的路。
他口袋里一个铜子也没有,而回家的两英里路似乎好长好长。他肯定是老了。经
过陶门公园的时候,他突然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来,因为想到他老婆正在家里熬夜等着他
,等着知道比赛的结果而不知所措。这比被人打败更令他感到难堪,他几乎无法去正视
这个问题。
他感到浑身衰弱,疼痛,他被打碎的指关节的疼痛警告他,即使他能找到一份临
时工作,他也要等一个星期才能握住镐把或铁锹。心口间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令人感到恶
心。他的可怜境况压倒了他,他眼睛里难得地湿润起来。他用双手捂住胜,一面哭,一
面想起了斯托舍"比尔,以及他在很久以前的那天夜里是如何对付他的。可怜的老斯托
舍·比尔!现在他才明白比尔为什么在更衣室里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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