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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0018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LeisureTime 讨论区 】
发信人: windking (Mr Doctor),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故乡往事】公园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Feb 9 13:24:17 2012, 美东)
从大桥一直往北走，过营盘街再转交通街，就可以看到体育场。体育场的东边是工人俱
乐部，正北方向就是人民公园。
体育场似乎已经荒废了好多年。除了有一年在这里举行过一次全国射箭比赛之外，唯一
有印象的使用就是开公审大会。地上用石灰画出一个个区域，远处的主席台上是一排排
的警察。早先时候据说还有当场枪毙的，但是在我小的时候就只是宣判游街，然后拉到
火葬场那边去执行。体育场中间是一个足球场，草长得有大腿这么高。到了夏天，蚱蜢
在草丛里乱跳，到处都是蟋蟀在叫，有的时候搬开一块石头，还可以见到指头那么长的
蜈蚣或者蝎子。
这是我们小时候探险的两个好去处之一。另一处在大桥下面的河滩上，据说那边经常有
人扔死娃娃，不过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过一个。唯一可以看到、比较令人恶
心的东西就是从工厂的臭水沟里面不时蹦出来的癞蛤蟆。倒是在体育场的草丛里面，有
一次我们捡到了一个骷颅头，嘴里全都是泥巴，拿到水龙头下面冲了好久才洗干净。我
们拿来当足球踢了一下午，后来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在旁边的工人俱乐部里面，走进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盖满了浮萍，绿得有些异
样。我父亲小的时候，这个池塘还没有那么绿，里面种满了荷花。到了春天的时候，荷
叶下面总是蹲着青蛙，叶子太密瞧不见，只有震耳欲聋的蛙鼓从早响到晚。工人俱乐部
里面一贯人烟稀少，有的时候整个园子里面就只有两三个人。唯一比较热闹的时候就是
每年元宵举行的灯谜会，那时候道路两边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下面是一条条的谜语。
但是好像每年灯谜会的时候都有点小雨，整条路看上去人影绰绰的，有点像是在鬼市。
与之相比，公园就要热闹好多。我上学的时候，公园还要收门票，凭学生证五分钱。从
公园大门进去，一条正路是直接上山，另一条路则是从旁边走，绕过溜冰场，上去可以
到关猴子的铁笼。我们时常去溜冰场玩，花五分钱租一双旱冰鞋可以玩一下午。那个时
候的旱冰鞋是用镔铁焊成的，只有一个鞋底，要用绳子绑在自己的鞋子下面。溜冰场是
水磨石的地面，滑在上面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要是不小心摔一下，一定膝盖上
会见血。
公园唯一有的动物就是猴子，大概七八只，关在一个铁笼里面。旁边还有一个铁笼，据
说以前关过熊还是狼，反正我们见着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空笼子。猴子都饿得瘦骨嶙峋的
，几乎什么都吃，其中有一只猴子还会抽烟。如果游客把一只烟屁股扔到笼子里，它就
会捡起来，小心地吹一吹，然后找个高处，坐在那里悠闲地喷烟圈。
从猴子笼旁边走，有条小道弯弯曲曲地上山。小道旁边有几个废弃的防空洞，只有一扇
腐朽的木门斜斜地盖住入口。好事的小孩子往往会去找油毡布，卷起来点燃当火把，往
里去探险。有一次，我们街面上的几个小孩子去钻防空洞。平时小孩子钻洞子，最多也
就往里面走个一两百米就从旁边的门出来了。但是那天正好几个孩子玩心比较大，又是
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索性就往里面更深的地方钻。走了好久，一个孩子踢到地上
一个软软的东西，拿火把一照，才发现是一具腐烂了的尸体。几个孩子吓得连滚带爬地
跑出来，其中好几个连尿都吓出来了。后来公安局发现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案子破了
之后，还发了一面锦旗送给他们的学校，把我们羡慕坏了，一时间引发了一股钻洞子的
高潮。每到下午的时候，都有小孩子在钻防空洞，有时候还要排队。
在小道往上走就是公园的后山。八十年代的时候，本县的青年男女谈恋爱除了电影院，
就是去公园。所以在后山上，经常见得到一对一对的男女挽着手散步。如果往林子里面
走，那么就可以看到更多的好戏。我们经常放学的时候跑到后山上去看人谈恋爱。这是
一门高难度的技术活，因为地上都是叶子，稍不注意就会弄出声音被人发现。而且大多
数谈恋爱的都是在高处的一个凉亭或者附近的长椅上，居高临下占有地理的优势，所以
我们都必须猫着腰，利用树木和石头的掩护，迂回逼近。一旦靠近之后，还只能躲在一
块大石头后面，时不时探头瞧一眼。
那个时候谈恋爱，真正有激情的画面比较少。我们所看到的，往往都是相互靠在一起的
两个身影。幽静的树林里微风簌簌，一处古朴的凉亭中年轻人喁喁私语，这样的画面现
在回忆起来显是极美。不过在当时的情境下，未免就有些折磨观众，所以大多数时候我
们是一面看一面骂，“日你妈的，还不亲嘴！”有的时候若是见到两人亲嘴了，大家就
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哎哎，亲了亲了，还在摸呢。”
有一次看人亲嘴的时候，一个孩子过于激动，说话声大了点。我们本来的第一反应就是
撤，但是看着上面的两个人浑如不觉，只以为他们没有发现。大家彼此做了一个手势：
继续看。不一会，上面“嗖”的一下扔下来半截砖头，正好砸在一个孩子的额头上，当
场就出血了。我们大惊失色，赶紧作鸟兽散。最后这个孩子去医院缝了五针，吃了一个
哑巴亏。
若是到了过年的时候，公园就成了全县最热闹的所在，在大门口全都是买小吃的。有人
卖泡杆，用糯米做成一根圆形中空的杆，加点色素就成了花花绿绿的，长约一米。小孩
子拿在手里可以当棍棒玩，也可以咬来吃。也有人卖凉拌豆干，将豆腐干剪成四四方方
的小块，穿成串泡在油辣子海椒里面。还有人卖糖画，用热糖浆浇在案板上，下面放一
根竹棍，干了之后可以拿在手里。一般的画大概一分钱，若是龙凤之类的就要两分钱。
除此之外，还有卖棉花糖的，敲麻糖的，吹糖人的，爆苞谷泡的，外加刮凉粉凉面，炸
豌豆饼，砍甘蔗，卖瓜子胡豆花生，一条路上人声鼎沸，挤得是水泄不通。时不时还有
人牵着一两匹矮小的川马，供人骑马玩，于是乎地上除了各种食物残渣，包装袋，碗筷
竹签之外，还有一堆一堆的马粪，种种味道混在在一起，让人说不出究竟是香是臭。
从公园出来往大道上走，大概一百来米的样子再左转，就是七一水库。在九十年代以前
，本县没有一个公用的游泳池，到了夏天小孩子们不是去江里游，就是来水库里面游。
水库边上总有老人戴草帽，穿塑料凉鞋，拿着鱼竿从清早坐到晚上。水库的水比江里的
要好，岸边人家都在水里养鸭子，游泳的时候经常会和鸭子碰在一起。水库岸边都是桑
树，夏天的时候结满了桑椹。桑树都很低矮，几下就可以爬上去。游泳累了的时候，就
可以爬到树上去吃桑椹。吃桑椹要找甜的，就得首先看蚂蚁的路线，顺着路线找就一定
是甜桑椹。在水库里游一会，去树上吃一会桑椹，然后又去游一会。在晒得黑黑的背上
和吃得黑黑的舌头上，一个夏天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我上大学之后，有好长时间也没有再去公园了。有一年的寒假回家，独自一人骑着自行
车从公园门口经过，忽然想到进去看一看。这时候公园已经不收门票，我从门口进去，
沿着溜冰场，走到猴子笼，再走过那条防空洞小道到了后山，路上杳无行人。转过山道
的时候，我前面有两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站在路上忘情的接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
这个旁观者，我才骤然醒悟到，原来这已经是1993年了。那个八十年代已经远去，只剩
下一点背影，还留在这个时代的眼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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