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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sureTime版 - 华夏文摘】黄正平:加缪百年话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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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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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八月,法国各大电视台、各大报纸及其网站都报道了一则新闻:两位书商在一本旧
书里发现一张加缪写给萨特的便条,内容与友谊有关,上写:“亲爱的萨特:我向您致
以最珍贵的谢意。我希望您和卡斯托(指波伏娃)勤奋工作。是的。因为我们和朋友们
的活干的太糟了,糟糕到使我晚上睡不着。等您回来给我打个招呼,我们一起度过一个
轻松的晚上。加缪”。
加缪的便条
话语中用“您”而不是“你”,说明两人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从直呼波伏娃(萨特
的女伴)的外号“卡斯托”、抱怨自己工作的不顺利,以及建议一起过个轻松的夜晚这
些迹象上看,两人关系已经相当亲密,说是朋友当不为过。
便条上没有日期。为此,有关部门请有关专家进行了鉴定,后者认为此便条应当写在
1943年加缪与萨特刚相识到1948年两人关系开始冷淡这段时间里。
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加缪和萨特的关系从热到冷是众所周知的事,本来不是新闻,为
何这张小小的便条却成为媒体瞩目的焦点?
有两个原因可以对此作出解释。一是加缪、萨特两人决裂后像黛玉焚书那样把他们之间
的来往信件都付之一炬,以致没有了能说明两者私人关系的直接材料,那张便条的出现
也就变得相当重要。二是今年适逢加缪百年纪念,人们需要为此讲点什么,而与萨特的
关系可以说是他一生交往中最引人心动的经历,媒体把便条作为新闻自然顺理成章。

加缪与萨特两人间的共同点可以说是太多了:他们都是那个时代顶尖的小说家兼剧作家
,两人分别主持着一家主流平面媒体(加缪:《战斗报》,萨特:《时代》杂志);同
时,他们都积极参与现实斗争,都是法国知识界反法西斯阵营的主要人物,也都与共产
党走得很近;最突出的是,他们都是大师级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尽管加缪自己否认这点
,但他的“荒诞”理念被公认为属于存在主义体系)。
这样两个生活在同一时代、同一国度、共同点又这么多的人,要互不相识、不成为朋友
也难。
1943年,刚发表《局外人》的加缪来见萨特,这是他们首次相遇,交谈甚欢。萨特当即
请加缪来导演他还在修改中的剧作《隔离审讯》。加缪有些犹豫,但在萨特的坚持下,
还是答应了。此剧的第一次排练是在波伏娃的房间里进行的。“加缪的机敏和努力赢得
了萨特的友谊”,波伏娃写道。尽管后来由于剧院方面的原因,这部话剧被另行安排,
但萨特和加缪的友情从此开始。萨特把加缪引入到他写作、会朋友的花神咖啡馆,让他
与各界精英相识,加缪则让萨特参与他的《战斗报》组稿事宜。
加缪和萨特和朋友们在一起
但从1947年开始,两人关系渐趋冷淡。这一年,萨特的同僚,也是存在主义哲学家的莫
里斯•梅洛-庞蒂在萨特的《现代》杂志发文,批评加缪的一些观点,引起后者的
不快,并迁怒于萨特。从那开始,两人在思想观点上的不同开始公开化。如果说,萨特
赞成激进马克思主义,主张暴力革命,那么,加缪主张的则是和平改良。在当时的西方
体制内,萨特是左派中的左派,加缪则是左派中的右派。
1951年,加缪发表《反抗者》一书,全面阐述他的温和主义观点。他认为,反抗不应是
一种临时的暴力,而是一种持续施压的常态,“我反抗,故我在。”这个后来在西方被
广泛赞扬的观点受到萨特阵营的猛烈批判。他们指责加缪的反抗只是一种“反抗的幽灵
”,讽刺它是“星期天休息时的反抗”。其中很多文章都是在《时代》上发表,致使加
缪感到无法忍受。他给萨特写信抗议,信的开头火药味就很浓:“社长先生:那些从来
不会把自己的椅子放在与历史同一方向的人,他们对我的批评已经让我厌倦了 !……”
萨特立即回击,并且直接谈到他俩不能再继续的友谊:“我亲爱的加缪:我们的友谊很
不容易,但我还是为此感到惋惜。如果您今天把它中断,那可能是它应当被中断。使我
们互相接近的东西很多,使我们分开的东西倒很少。但是这很少的东西还是太多了:友
谊也是这样,它趋向于总体主义;要么完全切合,要么彻底分裂。”
萨特的这几句很有名的话,在我看来很典型,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两人争执的问题所在
:他们不是求同存异,而是相反,置众多宝贵的共同点于不顾,紧紧纠结于少数的不同
点。假如友谊真像萨特说的必须是总体主义即十全十美的,那么这个世界上的友谊也就
所剩不多了。
1952年6月3日,萨特将这一来一往两封通信在《现代》上公开发表,引起社会震动,主
要报刊都以此作为头条新闻:两个知识界代表人物决裂了。这个决裂是永久性的,两人
从此再也没有相见,也从来没有试图调和,决绝得像是天生的敌人。

被邀请对新发现的加缪便条进行鉴定的是美国韦恩州立大学一位教授:罗纳德•
阿隆森(Ronald Aronson)。他在2004年出版《加缪和萨特:友谊和冲突》一书,被公
认为是这方面写得最好的作品,他本人也就成为加缪、萨特关系研究的权威。2005年萨
特百年纪念时 即有中文版问世。
两个法国人之间的事情,有着辉煌文化底蕴的法国人自己弄得不怎么清楚,而要去求助
于一个美国人,这多少有点讽刺意味,不过也正应了中国的那句名言:“不识庐山真面
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
阿隆森教授的那本书确实写得精彩,它走出了传统评说的拘囿,很客观又很酣畅淋漓地
演绎了加、萨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加缪和萨特》的法文版
上世纪五十年代,萨特作为同路人迷信苏联,鼓吹共产主义,在当时的形象非常高大,
但随着历史风向的转变,这成了萨特的一个大错而被广泛诟病。而加缪明确反对共产主
义暴力、反对苏联的专制体制,在当时受到白眼,但后来这个立场被认为是太对了,太
有远见了。总之,很多人认为在两人的争执中,萨特一开始大胜,但笑到最后的却是加
缪。
对于这样一种几乎已经定型的看法,阿隆森教授并不同意。他认为这样一种站队式的选
择,本身就是冷战思维的体现。在暴力和共产主义问题上,萨特有萨特的错误,加缪也
有加缪的缺陷。萨特在五十年代前期倒向苏联一边,但在1956年匈牙利事变后又对之进
行了严词谴责,表现出他知识分子的良心。加缪在《反抗者》一书中猛力抨击极权主义
暴力,固然有理、可敬,但他的论述只涉及到共产主义暴力,而不提其它暴力,比如法
国在越南的所作所为。同时他对暴力产生的社会和历史原因也没有作具体的分析,而只
归之于人性内在的弱点,这在理论上是不完整的,甚至是片面的。
教授认为,时至今日,一个新型的知识分子应当集两人所长、弃两人之短,在一种起点
更高的人格基础上形成更加广阔的视野。我想这样一种当代意识是我们今天观察世界时
所必需的。

在浏览有关两人的历史资料中,读者可以发现,加缪和萨特其实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物。
加缪生性爽直,容易动怒,同时也非常的敏感,动不动就会有挫折感,事情喜欢从坏的
方面想。
萨特则是文质彬彬,一副学者、哲学家的派头。对加缪这样的重量级人物讲话都是像教
授跟一年级学生那样,既循循善诱又居高临下。
有这样一件事:1946年12月的一天,萨特、加缪和好几个朋友在巴黎一家酒吧聚会。大
家自调鸡尾酒,又指定厨房做特殊糕点,杯盏交错,欢声笑语,唯有加缪阴沉着脸,一
声不吭。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加缪突然走到梅洛-庞蒂面前,大声指责他最近在《现
代》杂志上发表的文章。那些文章对苏联在国内的镇压行动表示理解和支持,加缪对之
忍无可忍。梅洛-庞蒂保持沉默,姿态优雅地喝着酒。萨特坐了过来,他替梅洛-庞蒂辩
护,低声细语,侃侃而谈。这更激怒了加缪,声音又提高了八度,甚至伸手揪住梅洛-
庞蒂的衬领,使劲摇晃。最后,脸色惨白的加缪摔门而去,萨特起身追出门外,极力劝
说,加缪毫不理睬。这次翻脸后,加缪与萨特等人半年多没见面,直到在一次聚会上偶
然相见,才互致问候。
一个是真性情,热血沸腾;一个是老学究,温文尔雅。
有趣的是,两人的性格正和他们各自的主张相反:加缪反对暴力,行为却非常火爆;萨
特赞成暴力,表现倒是相当温和。
加缪于195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他们的不同性格与他们的不同出身有关。加缪生于阿尔及利亚一个贫民家庭,父亲在他
一岁时就死于战场,母亲是个半聋的文盲,靠做女佣养活全家。他在阿尔及尔大学半工
半读,后又因病肄业。近三十岁时才来到巴黎谋生,被称作“有着热血的黑脚”。萨特
则是法国阿尔萨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在群星荟萃的巴黎高等师范大学毕业。萨特虽
然不是个自高自大的人,但这样的出身使他少不了精英固有的下意识。
两种不同类型的人碰到一起,既可能相吸,也可能相斥。如果说,就像有些文章认为的
那样,加缪和萨特之间性格的差异是他们一开始互相接近的、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那
么,在后来两人从不和到决裂的过程中,它就完全有可能是催化剂,甚至是更深层的变
数。

在加缪与萨特分裂的公案中,还有个因数似乎也不能忽视:情场上的恩怨。在这方面,
很多文章里都有提及,但作者一般很少加以评论。
读到这方面的资料,给人留下这么一个强烈印象:那个时候的知识界,有如今天的娱乐
界,性关系相当的混乱。而且这在当事人的回忆录或谈话里都不回避,好像讲的是家常
琐事一般。下面是波伏娃叙述的一段酒吧风波:
“库斯勒(英籍匈牙利作家)希望再过一次在‘天方夜谭’的夜晚。我们跟着他走。玛
曼、加缪、萨特和我。——法朗辛(加缪的情人)不在,她去了另一家俄国夜总会。库
斯勒坚持要让总管知道酒店有幸接待了加缪、萨特和他本人。他用了一种比去年敌意更
重的口吻,重弹‘政见不同就没有友谊’的老调。萨特用很公开的方式像玛曼示爱,行
为粗鲁得不像是失之轻率,而我们大家都醉得不能动弹。突然,库斯勒把一个玻璃杯掷
向萨特,在墙上砸得粉碎。”
库斯勒发火是因为玛曼是他老婆。但他本人与波伏娃有过一夜情,萨特似乎“有理由”
调戏他的老婆。加缪也追过玛曼,这天从酒吧出来,库斯勒照样给了加缪一拳。然后在
酒醉状态中他们各自驾车回家。
1960年加缪死于一场车祸,这是《战斗报》为此发的号外
从波伏娃笔下那种的客观口气上看,她对萨特的行为也毫不在意。这并不奇怪,她和萨
特从同居之日起就有约法三章:1,两人在相互之间的“必需爱情”之外可以有自己的
“偶然爱情”,即外遇;2,不向对方说谎;3,不向对方隐瞒,包括所有细节。
在这条约下,谁也没闲着,两人的艳遇不断,还互相介绍。这种怪异的关系模式在当时
社会上一时还流行起来,但波伏娃后来劝说一对也想这么干的年轻人:“已经有很多人
尝试过,但绝大部分都失败了! ”
萨特和波伏娃在日内瓦卢梭故居前(1946年5月)
在追逐女人方面,加缪与萨特都是典型,被称之为那个时代的唐璜,他们每人的情人名
单都有一长串,加上他们之间曾经走得很近,也就免不了出现情场风波。
首先是因为波伏娃。她曾想与加缪发展亲密关系,也毫不含糊地发出了信号,但遭到加
缪的拒绝,据说态度还相当的粗暴,这不禁让波伏娃蒙羞,也让萨特感到难堪。
另外有个漂亮的女演员,叫卡萨雷斯(Casarès),她是加缪的情人。两人相处好一阵
、坏一阵。有一次在中断关系后又恢复时,加缪发现在这空档时期,她与萨特有染,这
就使加缪很不爽。二十多年后,萨特和波伏娃讲起与加缪关系破裂的往事时,波伏娃说
她觉得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这个俏妇人”,萨特则含糊其辞,不置可否。
根据这些点点滴滴的事,人们有理由认为,政治观点上不同而形成的火药,是被性格、
情场上的纠葛引炸的;甚至可能正相反,观念的冲突只是导火索,而那些看起来是鸡毛
蒜皮的事倒是真正的炸药。谁知道呢?
□ 读者投稿
华夏文摘第一一七八期(cm1310d)
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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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hot知道梅洛庞帝的诗歌观么

【在 j******n 的大作中提到】
: 一
: 今年八月,法国各大电视台、各大报纸及其网站都报道了一则新闻:两位书商在一本旧
: 书里发现一张加缪写给萨特的便条,内容与友谊有关,上写:“亲爱的萨特:我向您致
: 以最珍贵的谢意。我希望您和卡斯托(指波伏娃)勤奋工作。是的。因为我们和朋友们
: 的活干的太糟了,糟糕到使我晚上睡不着。等您回来给我打个招呼,我们一起度过一个
: 轻松的晚上。加缪”。
: 加缪的便条
: 话语中用“您”而不是“你”,说明两人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从直呼波伏娃(萨特
: 的女伴)的外号“卡斯托”、抱怨自己工作的不顺利,以及建议一起过个轻松的夜晚这
: 些迹象上看,两人关系已经相当亲密,说是朋友当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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