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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39120 | 1 “近日宣布竞选美国总统的侃爷曾和村上隆有过两次合作，均是发生在两人职业生涯和私人生活有着巨大转变的时候。为什么这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人会进行这么多次的合作，互相欣赏？”
退学熊毕业了
2007年，侃爷（Kanye West）与村上隆进行了第一次合作。当时村上隆以侃爷出道以来一直伴随着他的形象退学熊（Dropout Bear）为原型设计了一系列插画和雕塑作品，并为侃爷的新专辑制作了封面。
退学熊
村上隆和侃爷的这次合作对侃爷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张将退学熊IP推广至全球的知名专辑叫《毕业》（《Graduation》）背后是侃爷对社会主流评判标准下的战书：从大学退学没什么，追求自己的梦想玩儿音乐也没什么，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也没什么。这张专辑火爆的销量最终让侃爷的母亲唐达·韦斯特（Donda West），芝加哥州立大学英语系教授，理解了侃爷退学的决定，“我意识到，不是每一个职业都需要大学学位。”唐达·韦斯特说。
侃爷与母亲唐达·韦斯特
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却没有走向学术道路的侃爷和拿到了博士学位但转身投入当代艺术的村上隆在追求梦想上的确有某种默契。村上隆指导了《毕业》专辑里的第一首歌《Good Morning》的MV：而这支混合了动漫和现实主义风格的MV奠定了整张专辑的基调。
村上隆为《Graduation》绘制的封面
在MV中，村上隆重新设计的退学熊仔经历了一个糟糕的早晨后，终于赶上了学校的毕业典礼，拿到了“Hip-pop学”学位。结尾，在一幕像极了日漫中皆大欢喜大结局的桥段中，世界变成了迪斯科球，而退学熊将毕业帽扔向天空，开着跑车带着好基友和拉拉队的姑娘们走向了新的世界——更多钞票、更多名望、更多快乐、更多成就感......或者理应是这样？
村上隆的残酷毕业典礼
2006-2008年，恰好也是村上隆“毕业”的时间段。他和路易·威登的联名款口碑极佳，《毕业》专辑的艺术风格也备受称赞；2008年，他的争议作品《我的孤独牛仔》在苏富比拍卖上创下了他个人的成交记录：1500万美元。
《我的孤独牛仔》
但这新收获的名声背后却是村上隆职业生涯中无法洗刷掉的污点。当代艺术市场中，艺术家更换代理人是极其常见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最容易被抛弃的往往是那些愿意冒险扶持不知名艺术家的小画廊。
Boesky画廊
之所以会愿意以小博大，是他们负担不起知名艺术家对策展水平和宣传力度的要求。不过他们发掘培养的艺术家一旦走红，又大概率会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虽然被抛弃的画廊主也会因此难过或愤怒，这种恶性循环显然已经成为行业默认的规则。但是村上隆对自己纽约代理人Marianne Boesky的态度实在是恶劣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Marianne Boesky
村上隆在美国能够出名，Marianne Boesky的Boesky画廊，以及Tim Blum和Jeff Poe的Blum & Poe画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功劳。他们在刚刚遇到村上隆时，他一穷二白，即没有“超级扁平”（Superflat）艺术理论，也没有得意的作品。连Tim Blum本人都坦言，“我们第一次带着村上隆的作品参加艺术节的时候显得像一群白痴。”
2013年，青涩的村上隆在Blum & Poe画廊
随着村上隆的作品逐渐被社会主流所认可，他对画廊的要求也越来越多。其中给合作伙伴压力最大的一条是村上隆希望他们承担制作艺术品的花费。一开始，Boesky还能咬咬牙坚持，但等到村上隆宣布自己的下一件作品是一尊由白金和铝制成的大佛时，Boesky终于撑不住了。她那个时候怀有身孕，不愿意承担如此高的经济风险。得知此事的村上隆大为火光，粗鲁地对Boesky说：“你现在在授乳，那要怎么做我的商业伙伴？” 旋即，村上隆就将自己在纽约的代理权交给了超级艺术商高古轩（Larry Gagosian）。
这还没完，高古轩当年联合LA MOCA博物馆为村上隆举办了个人展，需要借用Boesky拥有的村上隆的作品。借来作品后，村上隆就彻底切断了和自己曾经伯乐的所有联系。“村上隆是个该死的天才。虽然我恨他，但他是个天才。我恨他离开的样子，毫无尊严。” Boesky后来这样评价村上隆。
808s和心碎
毕业之后的侃爷去了哪里？心碎之地。侃爷在2008年推出了第四张个人专辑《808s and Heartbreak》。没有退学熊，没有欢快的Hip-pop鼓点，没有此前志在必得的骄傲。一年的时间里，侃爷的生活彻底破碎了：他接连失去了母亲、未婚妻和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的权利。
他三岁起相依为命的母亲还没来得及怎么享受到他成功带来的欢乐，就不幸因整容手术引发的并发症去世在手术台上；在他出名前就结识的未婚妻Alexis Phifer在和他断断续续恋爱8年后离他而去，而《毕业》的爆火则让他成为狗仔们的重点盯梢对象，而侃爷的性格注定他就是一场横冲直撞的公关灾难。
此“机械化”非彼“机械化”
《808s与心碎》是侃爷专辑中我最喜欢的一张，但村上隆同时期创作的《太阳花》（《Flowers in Heaven》）却是我最讨厌的艺术品之一。在工作方法上这两件作品几乎如出一辙，都使用了高科技来试图消除“手工的不完美”，为何侃爷的专辑能被音乐评论家视为最能揭露他内心世界的作品，而村上隆的作品却像他画中花朵的笑容一样苍白？
鼓机（Drum machine）和自动调谐软件（Auto-tune）是《808s和心碎》最显著的两大特色。专辑名字中的808指的就是Roland TR-808鼓机。和Auto-tune能够过滤掉人声中的瑕疵一样，鼓机能够避免鼓手的人为误差。如果说人声是歌曲的灵魂，节奏是歌曲的脊椎，那《808和心碎》便是不折不扣的机器人。机器人的意象也体现在专辑的歌名里：“Heartless”（没心没肺），“Love Lockdown”（爱情禁闭），”RoboCop”（机械战警），这些冷冰冰的名字，和工作方法中使用的科技手段遥相呼应，赋予专辑一副机器人外表。
但若真是机器人，像808一样精密，又怎么会心碎呢？统统是外表罢了。侃爷倒是希望自己是一个机器人：可以没心没肺、可以封锁自己的感情，在狗仔队面前像是一个机械战警，刀枪不入。但做得到吗？做不到。任何知道侃爷的人也都知道他做不到。所以他痛苦，了解他的人替他痛苦。大费周章，冒着销量跳水的风险，不过是为了探索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冲突所创造的诗意。
《Flowers in Heaven》背后可以有这样的故事吗？或许吧。如果村上隆愿意讲，肯定是可以讲出来的。但是在这个过度工业化，过度虚构的世界里，创作哲学和故事都已经失去了价值，能够定义艺术价值的只有选择。
玄学吗？并不是。当代艺术家应该是个艺高人胆大的冒险家，在混乱的后现代世界中开辟一条通往“安全感”的道路。没有手艺的只配当评论家，有手艺没有勇气的只能叫工匠。但勇气必须是选择的结果：勇敢的人选择勇敢，没有选择的勇敢和绝望便没有差别。
侃爷的“机械化”为何具有艺术价值？因为在《毕业》之后，对于下一张专辑的风格他有着近乎无限的选择权。没有人阻止他遵循“别修没坏的东西”的原则、继续推出和《毕业》同样风格的Hip-pop风专辑，毕竟再心痛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价和风评开玩笑。但侃爷却选择了风险最高，但也是最 “有诗意”的一条路。
某种程度上，村上隆的《我的孤独牛仔》（篇幅原因在此不进行展开，如果感兴趣可以阅读三潮老陈的文章《村上隆：破产的小男孩，恰饭的艺术家》）和《808与心碎》是类似的作品，但《Flowers in Heaven》却是顺理成章被制作出来的。工艺上模仿安迪·沃霍尔，理念上重复自己，这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作品。才华所限也好，思维方式所限也好，如此安全的作品，注定是三流的。
村上隆凉了吗？这似乎是很多人在听说他几乎破产之后最关心的问题。说实话，我不知道。但侃爷似乎有自己的答案。
侃爷2018年和Kid Cudi推出的《Kids See Ghost》可能是侃爷音乐生涯中对他自己最重要的专辑。在专辑中，2016年因为躁狂症被送进医院的侃爷和因为抑郁症接受长时间治疗的Kid Cudi讲述了自己和心理疾病抗争的故事。这张专辑是侃爷的救赎：在伤害过许多人之后，他希望《小孩看到鬼》能给世界带来一丝慰藉。
侃爷没有理由不将这样一张专辑的插画制作交给最为他认可的艺术家。这个人不仅技巧应当过硬，更需要理解侃爷和Kid Cudi通过这张专辑想要传达的信息，并且能与两人的愿景共鸣。而已经拿了21座格莱美奖杯的侃爷，几乎可以选择世界上任何一个艺术家与他合作，但他最后却选择了村上隆。
村上隆不仅会为他和Kid Cudi制作这张专辑的插画，还会为《小孩看到鬼》制作一部动画片，其中的主人公便是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侃爷专辑中的退学熊，和新设计的角色Kid Fox。但村上隆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导演：他制作的第一部动画电影《水母看世界》在烂番茄上的新鲜度（评分）只有25%，IMDB上的得分只有4.8/10。
那么侃爷为什么会选村上隆呢？我猜还是上文提到的“选择”。《水母看世界》失败之后，村上隆有明确的最优解：放弃拍电影，接着做当代艺术，毕竟他当年是因为自知没有天赋成为动画师才选择去学了日本画。但他选择了继续尝试电影，一尝试就是8年的时间，消耗了巨额财富，最后因为新冠疫情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然2017年的时候侃爷也并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或许侃爷在村上隆身上看到了平行宇宙中《808s和心碎》发布后的自己。为了信仰纵身一跃，结果却摔了个大马趴。
村上隆、侃爷与卡戴珊
《水母看世界》本身并没有什么艺术或是美学价值，《水母看世界Pt.2》若是拍出来了，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但是选择，选择，选择，侃爷只要知道那个做出《我的孤独牛仔》的小男孩还活着，就足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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