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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ladin版 - 第十三章 楚宽远短暂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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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秋送走葛兴国他们后,回到房间里,又给楚宽远打电话,胡同的电话依旧没有找到
人,于是他又打到顾三阳那,结果也没找到,这让他很是纳闷,心里有些担心。
此刻楚宽远刚出宣化火车站,舒曼回去帮他打听消息后,十来天没消息,前天突然
来了,她找到生产铝合金的厂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舒曼兴奋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告诉楚宽远:“全国的
工厂几乎都停工了,部里下属的工厂九成停工,工人都起来造反了,全国最大的铝制品
厂在武汉,可这个厂已经两个月没开工了,武汉两派都快武斗了。
还好,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告诉我,在宣化有个小铝制品厂,他们生产你要的那种
铝合金,我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舒曼说得很轻松,可实际上,这些天她都泡在大院里,打了无数电话,找了很多人
,在碰了很多壁后,最后还是在探视她父亲时,受父亲指点才找到她父亲一个老朋友,
这老朋友被下放到宣钢劳动,这才找到这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厂。
于是楚宽远与舒曼跑去宣化,那还真是个小厂,是冶金部下属的宣化钢铁厂的家属
厂,工人还不到一百人,小得不能再小,整个厂就两个车间,一个制铁,一个制铝。
宣化也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全城闹哄哄的,不过,宣化是个小城,全城三条街,
楚宽远和舒曼到宣化时,正好碰上宣化全工总举行大游行,全城到处都是人。
没用多少时间,楚宽远和舒曼便打听清楚了宣化的情况,宣化的造反派分两派,以
宣化钢铁厂工人为主的全工总,和以宣化纺织厂为主的红旗戟,另外城外还有以农民为
主的贫协。
这三大力量中,城里以全工总占压倒优势,城外以贫协占优势,红旗戟力量不足,
但红旗戟团结了一些小造反派,故还能与全工总相持。
俩人提着行李下了火车,火车上依旧那样挤,舒曼的兴致很高,她拖着行李箱,这
行李箱正是拉杆箱;楚宽远则提着个包,俩人看上去有点怪,既象是情侣又象是出差。
“你们是那的?”
刚走到火车站门口,两人被几个带着藤编安全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带着纠
察队红袖章的年青人拦住。
“我们是燕京来出差的,”楚宽远心里有些纳闷,可没问,而是顺从的答道,说着
从兜里掏出介绍信:“同志,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领头的工人疑惑的打量他们一下,楚宽远看上去还像个工人,可这舒曼则完全不像
,白白净净的,身上的书卷气遮都遮不住。
“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工人问道,楚宽远眉头微皱,迅速扫了眼四周,就在边上
还有两个同样装束的工人,不远处还有三个工人。
“我们是同事,”楚宽远说着拿出了工作证,随后吩咐道:“小舒,把你的工作证
拿出来,给师傅看看。”
舒曼看上去有些不悦的拿出工作证,那工人的无礼让她很生气,这掩盖了她的紧张
,她的工作证自然是假的,当然也是真的。
那工人纠察队的看了工作证,心有不甘的将工作证还给俩人,然后又问:“你们来
做什么?”
“哦,厂里派我们到这出差。”楚宽远说道。
“什么事?”那工人继续问道。
“同志,我们是公事,”楚宽远摁住心里的不耐,眉头不由皱起来:“厂里派我们
来采购铝杆。”
那工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将工作证还给楚宽远,挥手让他们过去,楚宽远气恼
的叹口气,边走边低声嘟囔:“妈的,这是共产党的地盘吗?怎么跟进了威虎山似的。”
舒曼也阴沉着脸,跟在他身边,旁边有个中年人低声说道:“小伙子,别说闲话了
,他们是全工总的纠察队,前些天,他们还抓了两个张家口来的小伙子。”
“啊!警察不管?”楚宽远惊讶的问道。
“他们是造反派,谁管啊。”
楚宽远不住摇头,舒曼也忍不住摇头,造反派居然公开在火车站设点,盘查行人,
这算什么。
火车站在城边,俩人出了站,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公交车。
等车的人很多,车一到,人群疯狂上涌,楚宽远拼命去挤,好容易才冲上车,回头
看,还好,舒曼也跟着冲上来。
“妈的!等这么久就来一部车!”楚宽远实在忍不住骂起来,还没等舒曼责备,他
就感到一只手伸来,他一把抓住那支手,扭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有些惊慌的看着他,他没作声,拍拍他的手,松开了,小伙子慌忙退入人群
中,很快在下一站下车了。
舒曼压根没察觉任何事,俩人的钱和粮票都在楚宽远身上,舒曼一手提着箱子,一
手拉着横杆。
“唉,就这样吧,我们出去串联,在上海也是这么多人。”舒曼劝慰道。
俩人就象沙丁鱼一样挤在车厢里,又涌上来一群乘客,一股大力在涌来,舒曼忍不
住向前靠,一下贴在楚宽远胸口,她的心立刻怦怦直跳。
楚宽远就觉着一股幽香袭来,心神忍不住一荡,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扭到一边,看
着窗外。
听着那颗心脏怦怦的跳动声,舒曼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会,楚宽远将书包移过来,
横在俩人之间,舒曼见状微微有些失望。
车,走走停停,一串卡车从车旁过去,卡车上红旗招展,几个工人在上面用力打鼓
,后面又是一串高举红旗的队伍。
游行队伍鼓乐喧天的从车旁走过,俩人看着窗外,他们的心不约而同的提起来,看
得出来,这是在游行,那厂里是不是也在游行呢?
车走了近一个小时,俩人才到站,俩人从人群中挤下来,楚宽远抬头看看,这是一
片平房区,还好,四周很安静,他提着包,舒曼拖着拉杆箱,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
楚宽远找到个杂货铺,进去打听后,确认没有走错方向,俩人走过两个胡同,楚宽
远注意到,胡同里有些小子正无聊的在边上闲聊,这情景与燕京何其相似。
俩人先找了个旅馆住下,旅馆很小,只有两层高,服务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妈,按
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先对了语录切口,然后拿出介绍信,服务员看后,给他们开了两间
房。
“东西都在里,热水在走廊尽头,晚上十点后,没有热水,要洗澡在十点以前。”
服务员懒洋洋的介绍着情况,给俩人开了门,将钥匙给他们留下,然后就走了。
楚宽远将东西放下后,抬头打量房间,房间是俩人间,可整个旅馆都很空,没几个
人,他自然也就独占一间,不过,这房间的窗帘黑乎乎的,看着就很长时间没换洗过。
摸摸床上,床单倒是干净的,不过,被子的颜色不太对,看着好像没洗干净似的。
端起面盆,拿起毛巾,他出来顺手将门带上,舒曼的房间就在对面,他敲敲门,听
到里面叫进来才推门进去。
舒曼正在整理房间,她也一个人住,她将被子抖开,里外检查一遍后才铺开。
“先去洗洗。”楚宽远看看时间,还没到晚饭时间,现在不过四点多,离旅馆食堂
开饭还有一个半小时。
“好!”舒曼将被子箱子放下,拿出毛巾,端起面盆,随着楚宽远出来。
俩人也没多话,在洗漱室洗过后,回到房间放下面盆,楚宽远便出来。
“走吧,咱们上厂子里去看看。”
舒曼微怔,随即点头,她换了件外套,路上那件已经脏了。
俩人都背着绿书包到门口,楚宽远又问了下厂子的地址,俩人才出了旅馆的门。
厂距离旅馆并不愿,走了一条胡同便到了,果然,正如他们路上担心的,厂大门紧
闭,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头。
“大爷,厂里怎么没人呢?”楚宽远递给守门老头一根大前门,问道。
“不是全工总让游行吗,都游行去了。”守门老头眨巴下眼睛,打量着楚宽远和舒
曼说道。
楚宽远叹口气,守门老头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我们是燕京来的,听说你们厂生产铝合金管和细铁管,我们有一个产品需要这种
管子,厂里派我过来看看,是不是合适。”
守门老头轻轻哦了声,楚宽远说完后,抬头看着厂里,神情中的焦急之色,丝毫不
掩饰。
“明儿吧,明儿就有人了。”
“你们厂还在生产吗?”楚宽远问道。
“当然,咱们是工人,不生产,还叫工人吗!”守门老头不悦的说道。
“不瞒你说,我们在燕京找了好几个厂,都没货,厂子也停工了,工人都上街游行
去了,四下打听,才打听到你们厂,厂里派我们过来,就想看看是不是合适,大爷,您
能不能拿点产品给我看看,要是行,我明儿就来,要是不行,今天我就回去。”
守门老头噗嗤下乐了,看着楚宽远说:“小伙子,还挺直接,明儿再来吧,到时候
会给你看的。”
楚宽远心里那个气,正想再说几句,舒曼赶紧插话:“谢谢大爷,大爷,你们产量
多少啊?”
“我不清楚,你们不就是个校办工厂吗,肯定够。”守门老头其实对他他们挺有好
感,两人一口一个大爷,很有礼貌。
“咱们先回吧,大爷不是说,明儿才有人,”舒曼说道:“明儿咱们再来,顺便也
可以看看他们的生产,咱们是长期合作,又不是只作一次买卖。”
楚宽远微怔,抬头又看看厂区,然后叹口气才转身与舒曼往回走。
“我觉着这厂最合适咱们,”舒曼说道:“大厂,都归部里或局里管着,这种小厂
,上面管理不是很严,产量不是很高,与咱们正好合适。”
楚宽远心头一亮,再回头看看那厂,感觉顿时不一样了,老实说,刚才他很失望,
觉着这厂太小太破,能生产出合适的产品吗?
可经过舒曼这样一解释,他立刻明白,这个厂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虽然说稍微
远了点,可关键在安全。
俩人慢慢往回走,这一带都是平房区,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东西,街道上也不繁华。
“远子,他们就一直没给你安排工作吗?”
这个问题一直在舒曼心头萦绕,大院里也同样有没下乡的,但最后都安排工作了。
楚宽远摇摇头,与他同期的,坚持没有下乡插队的,除了他和石头外,其他人都安
排工作了,最晚的一个是坚持了两年,但他和石头却从未接到安置的通知,上门的都是
要求他们下乡插队。
舒曼轻轻叹口气,楚宽远笑了笑:“和我们几天了,觉着怎样?”
“挺有意思,”舒曼点头说道:“其实有些时候冒险也是一种生活,但我是有个疑
问,你们这厂就算开起来,可以开多久?”
“不知道,”楚宽远很坦率:“舒曼,我从不想未来,我这种人是没有未来的,办
这个厂,是书生想办,我和石头开始没多大兴趣,后来小叔觉着可以,他担心我们到街
面混,让我们办这个厂,一方面锻炼能力,一方面也可以挣些钱。”
说到这里,他犹豫下,轻轻叹口气:“其实,我们已经有一家公司了,从乡下收购
粮食蔬菜猪肉,买给各单位的食堂。”
舒曼非常惊讶,扭头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点点头:“这个生意,我们每个人每月收
入都在百元以上,我和石头书生的收入都在两百多,我的意思是,就算不干这个厂,我
们的收入也足以让我们生活很好。当然,严格的说,这是投机倒把。”
舒曼深吸口气,她完全没想到楚宽远不声不响的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可楚宽远最
后一句话,又让她有点不安。
“你小叔知道吗?”舒曼试探着问道。
“就是他建议我们干的。”楚宽远随口说道:“他以前帮田婶办过一个作坊,说来
这拉杆箱还是他发明的,当初田婶她们凭这可挣了不少钱。”
舒曼轻轻叹口气,这个话已经是第二次了,楚明秋的才华真令人惊奇,可转念想到
楚明秋的现状,她又有些怀疑:“那,那他为什么....,还在收....。”
“你是说他为什么不办个厂,却跑去收破烂。”楚宽远笑了笑,将烟头 弹出去:
“他的想法与别人不一样,觉着收破烂的生意很不错。”
“收破烂还不错?”舒曼惊讶的问道,楚宽远笑了笑,点点头,但没有解释,若说
从前,他还没察觉楚明秋的目的,可经过废纸厂后,他有点明白了,但这很显然是个秘
密,不能说。
“小叔对未来充满信心,他认为未来一定会变,看出身,一定会被抛弃,未来一定
会靠才能。”说到这里,楚宽远苦笑下,轻轻叹口气:“老实说,我没有这样的信心。”
舒曼微微皱眉,想了想:“那你...”
“我最好的未来,估计是在监狱,舒曼,很感谢你陪我过来,”楚宽远随即又自嘲
的说:“呵呵,可是,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听到这句话,舒曼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难受的低下头,泪珠在眼眶内转,楚宽远
铁着心肠,轻轻叹口气,没有多说,过了会,舒曼抬头看着楚宽远那张越来越有线条的
脸,轻轻叹口气:“你不要悲观,其实,小叔,小叔的生活态度很乐观,你该学学他。”
“没人可以学他,”楚宽远的神情很平静,他又点上根烟,现在他的烟瘾也比较大
,吐出口烟后,他接着说:“小叔这人很特别,很多事看得很明白,比我们都强。”
舒曼很伤心,这叔侄俩人都是满腹才华的人,可都没施展的机会,被迫在社会最底
层挣扎着。
俩人几乎同时失去说话的兴趣,沉默下来,回到旅馆,各自回到房间,舒曼躺在被
子上,眼泪几乎立刻就流出来了。
她明白楚宽远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在非常委婉的拒绝她,她心里刚刚兴起的那丝情
缘,那朵微小的火苗,再度熄灭了。
“其实,你也是黑五类。”舒曼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可她又明白,自己这个黑五类
与楚宽远完全不一样,不说别的,就说俩人的身份,她是大学生,不管怎样,国家会给
她安排个工作,但楚宽远没有;其二,她父亲若解放了,她的身份就跟着改变,同样,
楚宽远不会。
“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跟着他只会走向毁灭,或者说,走向监狱。
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追她的男生,可她父亲出事后,他们都消失了,或者刻意与
她保持距离,这让她伤心无比。
直到再度遇上楚宽远,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将那些追求者与楚宽远相比,所以,那天
,她才到楚宽远那去,佯装偶然相遇。
可今天,楚宽远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让她感到凉飕飕的。
可她还是放不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作!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她慌忙爬起来,楚宽远在外面叫吃饭了。
舒曼拿起饭盒正要开门,忽然想起,又拿出镜子看了看,将眼睛擦了擦,然后才开
门。
“怎么啦?”楚宽远纳闷的看着她,舒曼勉强笑了笑:“睡迷糊了。”
“走吧,没几个人,咱们还得快点。”楚宽远说道。
俩人赶快到食堂,食堂就在旅馆旁边的一处平房里,他房间不大,摆了三张桌子,
只有一张坐了两人。
菜品不多,只有两个,一荤一素,楚宽远给俩人打了饭,俩人也没留在里吃,端着
饭盒出来。
“这手艺,比咱们学校的大师傅还差。”舒曼边吃边抱怨:“明儿咱们外面吃去,
你不是挣了不少钱吗,咱们外面吃去。”            “外面吃倒没什么
,”楚宽远摇头说:“咱们是外派出差,你看外派出差的有几个天天在外面吃馆子的。”
舒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来之前,楚宽远就告诉过她,包括一些注意事项,身份
是伪装的,不能露出马脚。
“不过,请客还是应该的,最后一天吧,最后一天,咱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楚
宽远说道。
舒曼笑了:“瞧你这样,谨小慎微的,跟特务似的。”
楚宽远哈哈一笑。
“还没问过你呢,你父亲的情况怎样了?”楚宽远关心的问道。
“唉,还在牛棚关着,前两天我去看过他,还好没挨打。”舒曼神情又添了几分黯
然,她父亲的罪名是纳粹特务,可造反派找不到证据,便编了个理由,将她父亲关在牛
棚。
楚明秋沉默了会,才说:“你父亲是去过延安的,按理应该没什么事,你不要多担
心,照顾好自己才好。”
舒曼轻轻嗯了声,楚明秋又说:“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你们什么时候分配?”
“没听说,”她再度苦笑下,长长的叹口气:“这停课要停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我猜要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吧,到时候再说吧。”
楚宽远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的文章写得好,当记者其实挺合适的,想
想办法,报社杂志,都行,最好别当老师,现在的学生,唉,....”
自从文革开始后,老师被视为最危险的职业,学校老师大部分被贴过大字报,大约
三分之一被学生批斗过,越是高年级越利害。
舒曼也轻轻叹口气,低头没有说话,楚宽远想了想说:“小叔认识市宣传部的一个
造反派头头,我回去问问,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啊!”舒曼愣了下,几乎脱口而出:“他还认识宣传部的。”
楚宽远点点头,上次到造纸厂,楚明秋拿的便是宣传部的介绍信,而且宣传部那边
还有人配合,他可以肯定,楚明秋在宣传部认识人,而且还有一定的权力。
“如果这样,那还挺好。”舒曼喃喃说道,心里又燃起希望。
“别急,现在还没说分配,你留心下,到时候,给他说一下就行。”楚宽远也拿不
准,楚明秋是不是能帮这个忙。
舒曼点点头,楚宽远将饭盒合上,俩人就在旅馆的门前的花坛边站住,楚宽远坐在
花坛上,舒曼站在边上,低声聊天。
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渐黑下来,从外面进来几个穿着带着纠察队袖章的年青人,
他们从边上经过,看看楚宽远和舒曼,然后跑进旅馆。
楚宽远眉头微皱,没有理会,依旧和舒曼聊天,过了会,服务员出来,叫俩人进去。
“什么事啊?”楚宽远进去,就看到纠察队在服务员的房间里。
一个年青的纠察队员看着登记薄,问道:“你是楚宽远。”
楚宽远心里咯噔下,点点头:“是我,怎么啦?”
那纠察队员又看着舒曼:“你叫舒曼。”
舒曼点点头,茫然不解的看着他们,那队员又问:“你们来宣化做什么?”
“出差!”楚宽远皱眉答道:“出什么事了?”
“不是来串联的!”
“串联?没听说又可以串联了?”楚宽远依旧不明白,这要是可以串联,他一定会
出去,管吃管住没车费,不出去是傻子。
那纠察队员打量下俩人:“把你们的介绍信拿出来。”
楚宽远将介绍信拿出来递给他,然后迷惑不解的问:“你们是?”
“我们是全工总纠察队,对所有来宣化的可疑人进行调查。”那纠察队员将介绍信
递给边上的一个面色黝黑的队员,那队员看后问:“你们是燕京人?”
“对,祖上三代都在燕京,响当当的红五类。”楚宽远面不改色的答道。
舒曼皱眉问道:“来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纠察队员们打量俩人,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楚宽远问服务员,服务员将登记薄收起来。
“咱们宣化是全工总的地盘,全工总纠察队每天都要来。”
楚宽远依旧不明白,这与全工总有什么关系,舒曼冲他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再纠缠
了,楚宽远叹口气,将饭盒洗了,回到房间。
夜里无事,楚宽远也闲不住,便溜到值班室与服务员闲聊,这一次服务员告诉他,
这段时间,全工总与城外的一个叫贫协的农民组织关系紧张,贫协与以师范学院学生为
主的坚持毛泽东思想战斗团联手向全工总发起进攻,全工总与他们发生两次武斗,都取
得胜利,贫协和坚守派退出了宣化,现在全工总在四下搜捕坚守派成员。
“听说打死了七八个,全工总这边也死了两个。”服务员啧啧叹道。
楚宽远头皮发麻,宣化武斗居然发展到这种程度,说来二十中武斗,才打死了三个
,这还是他和石头暗中下手,派出所都还查了一段时间,可这公然武斗,却一点事都没
有。
“我听说保定和济南也在武斗。”舒曼突然进来说道,她忽然想到楚宽远说的保密
的事,便立刻补充道:“我听我叔叔说的,他在市委宣传部。”
“武斗?”楚宽远叹口气,给舒曼丢出个赞赏的眼神:“毛主席不是说过吗,要文
斗不要武斗,他们怎么不听毛主席的指示。”
服务员也叹口气:“谁知道呢,这全工总横行霸道,前段时间,挨家挨户搜查坚守
派的红卫兵,霸道得很。”
“这红卫兵怎么与工人造反派闹腾起来了?”舒曼十分纳闷,在燕京,无论大学红
卫兵还是中学红卫兵都在争取工人造反派。
“唉,这红卫兵冲击县政府,工人要保县委,双方就打起来了。”服务员叹息着直
摇头。
楚宽远也想不明白,工人起来造反,声势最大的是上海,上海一月风暴,掀翻了上
海市委,两报一刊全力宣传,中央文革小组发了贺电,全国都在学上海,各地造反派纷
纷冲击党委和政府,怎么到这就变成保了。
舒曼也同样不解,但打死人总要管吧,她问道:“上级是怎么看的呢?”
“还怎么管,张家口来了几个人,说,就跟你们说的一样,要文斗不要武斗,将两
派头头叫来开会,可他们一走,还不是老样子。”服务员不屑的说道。
楚宽远和舒曼几乎同时苦笑,以他们的经验,上级除非处理凶手,否则不会有任何
效果,就象二十中大战,打死了几个人,上级没有处理,结果便是造反兵团四下追杀老
红卫兵。
聊了几个小时,宣化的事几乎都知道了,看看时间不早了,楚宽远和舒曼起身告辞
,回房间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楚宽远照例起床跑步,宣化比起燕京来要安静多了,街
上没有几个人干扰他跑步。
等他跑步回来,舒曼已经起床了,看到他汗流浃背的样,略微有些意外。
“到这还跑步?”
“习惯了。”楚宽远气息已经平稳,笑道:“每天都跑一跑,对身体有好处。”
舒曼点点头:“快去洗洗吧,把衣服换了。”
楚宽远笑了笑,舒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更加惋惜。
吃过早饭后,俩人也没立刻出门,在房间里商量了下,看看时间,估计厂里已经上
班了,这才出门。
到厂里,果然如他们所料,厂里已经开工,站在门口便听得到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
守门的还是昨天那老头,看到俩人来了,没有盘问便让他们进去了,还指点他们厂
长的办公室。
厂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独臂中年人,在听了楚宽远和舒曼的来意后,禁不住高兴的露
出笑容,马上叫人拿来样品。
“你看看,这是我们的样品,绝对符合你们的要求。”厂长拿着两根铝合金杆,楚
宽远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舒曼也拿着长杆端详,她没看出什么,楚宽远抬头问道:“强度如何?”
“完全符合国家要求,你看看,我们送到市里面检测过的,你看看,合格证书。”
厂长拿过一张证书递给楚宽远。
楚宽远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张家口检测中心检测报告,这宣化县属于张家口管辖。
楚宽远抬头看看厂区,舒曼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便笑眯眯的开口问道:“厂长同
志,我们昨天到宣化的,一进城便遇见游行,我们燕京好多工厂都停工了,你们怎么还
在开工。”
“屁!”厂长一听便恨恨的骂了句粗话:“瞎球搞!毛主席明明说的是抓革命促生
产!他们这样搞成了抓革命停生产!违反了毛主席的政策!”
舒曼点头称是:“您说得对,抓革命促生产,是毛主席定下的方针政策,有些人就
看到抓革命,没看到促生产,这是左倾,是错误的。”
“你这丫头还有点见识,”厂长高兴的点头:“不抓生产,怎么造枪造炮,怎么打
击帝国主义,当年,我们在朝鲜,美国鬼子的飞机整天在头上丢炸弹,咱们穷啊,别说
飞机了,就连高射炮都没几门,妈的,憋屈!”
楚宽远拿起铝合金杆又试试可否扭弯,舒曼摇头说:“你这可不对,这铝合金杆是
空心的,再说了,拉杆那能承受这样大力。”
“对嘛,还是这位女同志说得对。”厂长似乎很担心他们不买,连忙说道,楚宽远
和舒曼心里都清楚,昨天看门老头都告诉他们了。
这个厂成立还不是很久,属于家属工厂,五年前开始筹办,一直不成功,四年前在
总厂的支援下才办成,设备都是总厂(即宣化钢铁厂)淘汰下来的,厂长是残废军人,
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在群众中威望很高,这个厂之所以没停工,生产秩序维持正常,全
靠厂长。
楚宽远终于满意的放下铝合金杆,抬头看着厂长问:“贵厂每月能生产多少这样的
铝合金杆?”
厂长毫不迟疑的答道:“两吨,每月两吨,小同志,我们的产量还比较小,但只要
你们需要,我们可以向上级请求扩大生产。”
楚宽远叹口气:“厂长同志,你们的产品,我看过了,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但我
们也是小厂,我们是一家校办工厂,毛主席指示,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校领导便办了
这个校办工厂,以实践毛主席的指示。”
“对,对,”厂长连连点头:“妈的,毛主席说得多好,那些小兔崽子,不好好念
书,整天瞎胡闹,真该把他们弄到厂子里,好好锻炼锻炼!”
看来这厂长对全工总和坚持派都不满,楚宽远在心里暗笑,然后问道:“你们的产
品不是国家统购统销吗?”
“那帮大老爷那瞧得上我们这小厂,”厂长毫不掩饰他的不满:“他们没定我们的
计划,让我们自己处理,操,有些时候,真想拿机枪把他们全都吐吐了。”
楚宽远心里大喜,这种情况实在太妙了,简直是完美!这厂长实在可爱,总厂让他
们自行处理,其实就是给他们一定的经营权。
从五十年代起,国家对企业实行统购包销政策,可经过近十年的推行,国家发现这
种政策捆住了企业的手脚,于是便放开了少许,允许企业有一点自主经营权,这也是以
前田婶,现在楚宽远,还能买到生产原料的真正原因,也是楚明秋还能在报纸上看到广
告,进而找到原材料的真正原因,若彻底实行统购包销,他们上那买生产原料去。
不过,楚宽远很快明白了,不是这位独臂厂长不懂,而是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他们
的厂太小,产量小,人手紧张,一帮没什么文化的老娘们,让她们去搞销售,谁都摸不
着头脑,所以,这家厂从成立到现在,一直在亏损,全靠总厂补贴。
楚宽远他们过来采购,可以说是厂里的一件大事,独臂厂长非常重视,也非常高兴
,所以,亲自接待,不住口的夸自己。
不过,为了慎重,他还是提出到车间去看看,厂长很爽快的答应了。
车间并不象外面看到的那样小,有十几台机器,每个车间有三十多人,一眼看去,
有九成都是女人,车间里面机器轰鸣,很是嘈杂。
“你们现在有多少库存?”楚宽远问道。
厂长苦笑下:“一年了,我们一件产品都没卖出去,唉!原来还可以卖给总厂,可
总厂现在也乱了,谁也不管。”
楚宽远再度确定,这位厂长是个军人,心里更喜,他也配合着叹口气:“燕京的厂
也差不多,工人都停工闹革命,唉,算了,不说国事,厂长同志,我可以做主,先订一
吨,你算算要多少钱。”
厂长大喜,拉着楚宽远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与财务室在一块,让会计算出价格
,楚宽远算了下,还好,与他估计的一样,他立刻交钱,然后双方商议运输。
舒曼在边上,她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谈。
厂长殷勤的将俩人送出厂门,待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舒曼才长长舒口气,楚宽远有
点意外。
“怎么啦?看你好像很紧张。”
舒曼点点头:“没想到有这么多问题,你那学的?”
舒曼的确没想到有这么多问题,包括运输,费用支付,甚至还涉及银行账号。
楚宽远最关心的是运输,特别是宣化到燕京的铁路运输,这段距离看上去不长,可
实际上很麻烦,这涉及几个单位,包括最不好搞定的铁路运输,所以,楚宽远一定要厂
里搞定。
其次是银行账号,楚明秋曾经让他们不要太招摇,不要在银行开账户,可顾三阳他
们出去走了一圈后,发现没有银行账户压根不行,如果他们只是在燕京零敲碎打,没有
银行账号还没什么,可若要在外地采购原料,没有银行账号,根本不行。
所以,顾三阳力主在银行开户,而且列举了有银行账号的种种好处,更主要的是,
学校依旧控制在花豹手上,他们完全可以象前面那样,办好账号后,从学校隐去。
至于安全方面,也同样可以做到,账户上可以少留现金,需要时,再存进去,关键
是账本,只要账本不被查到,问题就不大。
楚宽远觉着顾三阳说得有道理,便在四月时到银行开了账户,所幸,银行方面没有
察觉,反正,他们的手续一应俱全,甚至借着混乱,还伪造了区教委的文件。
他们胆大包天,借着这个混乱的时代,可也没人想到,有这么大胆之人,敢作这样
出格的事。
有了银行账号,在资金方面的麻烦很快便能解决,对厂子的运转帮助极大。
(注:糊涂查了很多资料,没有找到文革前和文革中,企业在银行开户的手续,这
里只能推测了。)
楚宽远带着三分炫耀,将这些事都告诉了舒曼,舒曼静静的听着,她不明白企业运
作方式,所以,完全不了解其中的艰险。
不说别的,就说银行开户,需要其中一个条件,上级批准成立校办工厂的文件,为
了这个文件,楚宽远他们指使城北区红卫兵再度冲击区教委,把区教委的人全赶到院子
里,然后他们在教委内弄了个真实的假红头文件。
“你们胆可真大!”舒曼随口叹道,可她还真没想过有多冒险,直到很多年后,才
弄明白,要将开户需要的文件弄齐的困难,才明白楚宽远他们是如此胆大妄为!
“没办法,逼出来的,”楚宽远也同样叹道:“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冒险,为自己找
出一条生路,你知道吗,黄诗诗曾经下乡插队,她所在的知青点,全是黑五类,她在那
干了一年多,得了场大病,这才回到城里,病好后,按理该安排工作了吧,可依旧没安
排工作,相反却再三动员,让她再去插队。”
舒曼默默的听着,半响才抬头问:“那,你们干嘛不下乡呢?”
“为什么要下乡呢?”楚宽远冷笑着反问道:“凭什么只要我们下乡插队!为什么
那些红五类不下乡插队?按照国家政策,我是我妈的独子,可以不下乡,街道为什么不
给我安排工作?”
楚宽远越说越激动,舒曼无言以对,楚宽远最后说:“我就不服这口气!不就是挣
钱吗,我干得比他们更好!”
舒曼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柔声说:“我知道。”
楚宽远自己却叹口气,露出深深的落寂:“这要换个时间,我可以把生意做到全世
界!”
舒曼再度点头:“我相信你。”
话虽如此,舒曼的心情非常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俩人沿着街道回到旅馆,楚宽远向服务员打听,宣化有什么特产,其实这宣化以前
来过,一年多以前,燕京严打,他得到楚明秋的提醒,他们逃出燕京,他沿着京张线向
西,在宣化停留过两天,但这两天,他们都躲在城外,压根没敢进城。
下午,俩人便在城里闲逛,楚宽远给舒曼买了顶宣化特色的毡帽,带她吃了宣化的
特色小吃油面窝窝,俩人吃得油光水滑。
“串联的时候,我们上成都去了,成都的钟水饺,烧麦,还有个担担面,特辣,石
头吃了喝了三大缸水!”
看着舒曼狼吞虎咽的样子,楚宽远笑呵呵的给她介绍起各地小吃来,他走过的地方
多,见识过各地的特色。
“你要到西安的话,一定要吃当地的羊肉泡馍,西安最有名的是老白家羊肉泡沫,
味道绝对正宗。”
楚宽远兴致勃勃的说着:“到兰州的话,你要吃当地的牛肉面,记住一定要那种手
工拉面,牛肉一定要熬制三个小时以上,最有名的老字号是...,我忘记了,到时候问
一下就知道了。”
“对了,你们串联都上那去了?”楚宽远好容易炫耀完,开始问舒曼。
舒曼嫣然一笑,拿手帕擦擦嘴,左右看看,起身说:“吃饱了,先去车站看看,有
票的话,咱们把票买了。”
从宣化到燕京并不远,火车的话,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京张线上火车还挺多,一般
情况下不会买不到票,所以,楚宽远没有把买票放在心上,可舒曼这样说,必定有她的
原因。
楚宽远左右看看,果然,有不少顾客正盯着他们,其中有两个明显是纠察队员,他
心中凛然,赶紧起身走人。
出了店门,楚宽远小心的四下打量,见没人注意,这才松口气。
舒曼瞟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你呀,得意忘形了,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地方,我们
可没走多远,就在上海南京,后来还去了南昌武汉,也没你有钱,都没吃过什么小吃。”
楚宽远先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听出舒曼口中的揶揄,便苦笑下:“我也就这点可
以炫耀,其他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嘿嘿,黑历史!”
舒曼噗嗤一笑,楚宽远一下呆了呆,心里再度叹息,这要换一个女人,睡了睡了,
可,面对舒曼,他下不去手,甚至还有些惧怕。
俩人还真坐上拥挤的车,到火车站去了,今天没有游行,车不是很拥挤,至少比昨
天好多了。
到了火车站,果然不出楚宽远所料,不但明天有票,今天也有票,只是,今天是站
票,明天有硬座票。
“明天走吧。”楚宽远说道,舒曼点点头,楚宽远便买了两张明天的票。
从火车站回来,舒曼觉着有点累了,俩人便没再出去,而是在舒曼的房间里闲聊,
楚宽远将门开着,这个时代是这样,男女在一间房,一定要将门开着,否则说不定有红
卫兵或纠察队闯进来,人家硬给你扣上顶耍流氓的帽子,你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聊了会,楚宽远见舒曼的确很疲惫,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回房间也睡了会。
第二天,楚宽远又上厂里去看了看,厂长告诉他,货已经在昨天傍晚送到火车站了
,火车站的人说两天后可以便可以送到燕京,厂长说着将提货单存根交给楚宽远看。
火车晚点,到燕京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俩人从车站出来,顿时感到轻松多了,连
呼吸都顺畅了。
在路上,舒曼便要告辞,楚宽远请她到家里休息下,这个时候,她回家恐怕连口水
都没有。
俩人到了家里,没成想,家里有不少人,顾三阳杨满堂和柳长林黄诗诗都在,楚宽
远扫了眼,没有看到石头,再看四人,四人的神情都有点异常。
楚宽远知道出事了,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行李,然后端来盆水,让舒曼先洗,告诉顾
三阳,自己和舒曼还没吃饭,黄诗诗急忙拿了口锅,拉着柳长林出门了。
“这次去宣化,我们找到个稳定的供货商,”楚宽远对顾三阳和杨满堂说道:“第
一批货,后天到,咱们现在可以安心了。”
说来,顾三阳和杨满堂找到一批铝合金杆,但货源不稳定,人家也说过,这批货之
后,什么时候有,还不知道。
“书生,明天,你上塑料厂去,再买一批货回来。”楚宽远对顾三阳说道,顾三阳
点点头:“好,明天我们俩去。”
“就你们俩个,不要带其他人,书生,你们要注意,千万别说漏了。”楚宽远再度
提醒道。
顾三阳笑了笑,不耐的说道:“得了,又不是第一次,放心吧。”
舒曼端着盆出来,将脏水泼在墙角的细竹根上,让后重新倒了盆水招呼楚宽远梳洗。
楚宽远洗过脸,换了件衬衣便出来了,五月底,燕京的天气已经有点热,几个人坐
在院子里,楚宽远向他们详细介绍了这次宣化之行的结果,还没说完,黄诗诗和柳长林
回来了。
“得了,今晚就凑合凑合吧,”黄诗诗将一锅馒头放在楚宽远和舒曼面前,柳长林
端着两个菜。
楚宽远和舒曼狼吞虎咽的吃完,舒曼将碗筷拿去洗了,让后便向楚宽远告辞,楚宽
远没有挽留,让黄诗诗送她出去。
“说吧,石头怎么啦?”
待舒曼走后,楚宽远便转身问顾三阳,顾三阳叹口气:“两件事,昨天小叔过来了
,他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你;小叔提醒我们,要对最近出现的反对周总理的风
向加以注意,另外,要表明态度,是反对反周总理的态度,这个我们已经布置下去了,
明天,二十中,十八中,我们支持的所有学校都要举行游行。”
楚宽远点点头,依旧看着顾三阳,顾三阳迟疑下接着说:“石头插人了。”
“插人了!谁?”楚宽远皱眉问道,顾三阳苦笑下:“昨天,他在街上遇上那小子
了,石头当场就拔刀了。”
“那小子死了吗?”楚宽远心里明白遇上的是谁了,韩信,这小子居然露头了,胆
子还不小。
顾三阳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让茶壶去打听了。”
“石头呢?躲出去了?”楚宽远又问。
顾三阳点点头,楚宽远松口气,点上支烟,吐出口烟雾,随意说道:“躲出去就好
。”
按照惯例,只要躲出去,警察便很难抓到他,过上一阵,等事情冷却下来,再回来
就行了。
“那小子是军队大院的,”顾三阳说道,楚宽远冷冷的说:“那又怎样!他插石头
时,可没手软,石头差点就过去了。”
顾三阳没再说什么,与楚宽远和石头好几年了,知道这种事,只能没完没了下去,
街面上就这样。
“不管他,让石头好好藏起来,厂里的事有我们,不过,”楚宽远沉凝下,才说:
“现在咱们必须说说人了,咱们就五个人,我还不一定可以参加,能确定的只有你们四
个人。”
顾三阳也感到为难,关于人手,他们已经讨论好几次了,可都没最后的决定,最主
要的是,保密。
他们这个小团体,不相信外人,除非认识了解的人。
“远子,”顾三阳刚开口,黄诗诗回来了,进门就笑道:“远子,我可是将她送上
车的,嘿嘿,我替你当护花使者,你这小子!”
话音刚落,她便发现院子里气氛不正常,犹疑的走过来,问道:“石头不是已经躲
起来了吗,只要那小子没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茶壶回来就知道了。”杨满堂低低的说道。
“诗诗,咱们现在人手不足,你有什么想法?”楚宽远招呼她坐下,然后问道。
“人手不足就找吧。”黄诗诗随口说道:“前些天我不是遇上我们知青点跑回来的
几个知青,就让他们过来,不就行了。”
“可问题是他们可靠吗?”杨满堂问道,现在,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只要有一个告密的,咱们可都得进局子。”
黄诗诗也不敢打包票,她沉默了,顾三阳叹口气:“要不咱们找找那些小兄弟家里
,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需要工作。”
“他们就可靠了?”黄诗诗反问道,顾三阳苦笑下,低头抽烟。
杨满堂叹口气,苦笑下:“咱们活人还给尿憋死,妈的。”
楚宽远将烟头一扔:“我看这样,这个厂的最核心机密,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在厂
里谁也不许说,你们先去联系几个人,记住,咱们的规模不能太大,太大,销售上会很
困难,嗯,你们是四个人,再加上四个,就差不多了,书生,当初田婶豆蔻姐他们,最
多时也就是七个人,够了,足够了。”  “成,就这样。”顾三阳也扔下烟头,狠狠
的在烟灰缸里摁熄。
顾三阳就要起身,楚宽远叫住他,皱眉想了会说:“这样,先招两个人,选好人后
,先不要告诉他们要做什么,带来我们先见见,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用。”
“好,就这样。”顾三阳点头,楚宽远又说:“你们先回去吧,石头的事,交给我
来处理。”
顾三阳略微沉凝便点头,四人告辞要走,楚宽远又叫住顾三阳,顾三阳回头看着他。
“书生,若我和石头出事了,你要带着大家伙走下去。”楚宽远沉声说道,顾三阳
盯着他,沉声道:“你们最好不要出事,放心吧。”
顾三阳是这个团体的三号人物,也是这个团体的智囊,楚宽远和石头不在时,就由
他负责统带整个团体。
顾三阳他们走后,楚宽远坐在院子里,安静的喝茶抽烟,夜色渐浓,他起身出了门
,到小卖部买了包烟,回来时,他留意了下四周,没有看到有埋伏的迹象,这让他稍稍
安心。
如果对方报案,警察一定会想到他家,那么警察要么到家来盘问;要么在四周埋伏
,石头若回来,便会落入陷阱。
茶壶直到深夜才过来,他告诉楚宽远,那小子没死,现在在工人医院。
“来了不少肉蛋,医院报警了,来了两个警察,也不知道那小子说了没有,水汞儿
还在那盯着。”
“石头呢?”
“石爷和毛豆去了淀海,他说你知道的。”
楚宽远点点头,文革前,他在淀海磨石张胡同买了处小四合院,磨石张胡同在淀海
边缘,外面便是农村,这小院子后便是河。
楚宽远买下这四合院便是今天这样的事准备的,不过,在此之前,只有他和石头顾
三阳知道这套小院子。
“你先回去,把水汞儿叫回家,好好休息,告诉弟兄们,这几天都要小心点。”
茶壶走了,楚宽远点上支烟,院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思考片刻,楚宽远将烟扔了,转身进屋睡觉。
在工人医院二楼的病房里,韩信躺在病床上,那一刀很险,差点捅破他的肝,医生
告诉他,只要再偏一公分,他就没救了。
伤口上传来阵阵疼痛,韩信脸色煞白,没有丝毫血色,警察已经来过了,他的几个
同伴没有经验,警察来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带到一边盘问,但没有盘问他,因为
医生告诉警察,他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
说来,今天的事,意外也不意外。
老兵在淀海和城东两次突袭,均获大胜,老兵们经过商议,决定下一次在城北,这
是城内四区中,老兵和胡同小子实力相差无几,所以,老兵领袖们召开了作战会议,决
定将第三次攻击放在城北区。
但总结淀海和城东的经验教训,在作战会议上,他们决定将打击目标缩小,只针对
那些流氓头子,比如楚宽远和石头,这是他们的重点打击目标。
就象在城东一样,韩信和几个人被派出来作侦察,连续几个月过去了,韩信觉着上
次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也是一次机会,彻底消灭楚宽远石头犯罪集团的机会。
所以,他没有拒绝这个任务,可没想到石头是如此警觉,很快便发现了他,然后什
么话都没说便冲上来。
老兵指挥部得到消息,立刻派人过来,王勤亲自带了两个人过来,三人守在床边,
没有多久,被警察带走的苏向东和蔡援朝也回来了。
“警察都问了什么?”王勤有些紧张,如果这俩人没有守住,那他们的作战意图便
暴露了。
“就问凶手是谁?”苏向东答道,蔡援朝在边上补充说:“我们没说,我们说我们
是路过的,见义勇为,信哥,估计明天警察还会过来问你。”
韩信艰难的笑了笑,王勤却松口气,韩信不会那样傻,很简单,如果韩信把石头卖
了,他就得认插石头的事,他自己也得进去。
“好生休息,”王勤说道:“这是楚宽远石头流氓集团犯下的又一笔血债,这笔账
,我们一定要和他们算!”
“对!”苏向东坚定的点头。
“你们没告诉我家里吧?”韩信低声问道,王勤看着边上的一个男生,这男生叫刘
泽巡,有些瘦弱,身材不高。
“没有。”刘泽巡摇头说,然后小心的问:“信哥,要不要告诉小月姐?”
“你傻呀!告诉她这事做什么!”苏向东皱眉叫道,正要接着说,走廊上传来脚步
声,他们立刻警觉起来,门开了,几个人出现在门口。
“情况怎么样?”段毅的嗓门挺大,这一开口,差不多半个走廊都能听见,后面还
有几个,都是老兵中的骨干分子。
“我没事,”韩信说话还有些困难,低声说道:“可惜,...”
“行动延期了,放心吧,好好养伤!”段毅很大气的拍拍关宣珲的肩膀,关宣珲眉
头微皱,向后退了一步。
王勤眉头微皱,赶紧过去将门关上,还好这是个双人病房,另一个床位没人。
“你嗓门小点,照你这样吼,全世界都知道了,还保什么密!”王勤的语气带着几
分责备。
段毅大概知道自己的毛病,嘿嘿干笑两声,正要说话,左晋北上前说道:“还是我
来说吧,你的嗓门太大。”
于是左晋北将各院老兵领袖商议的决定告诉大家。
韩信负伤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城东区的各个大院,正摩拳擦掌的老兵们愤怒和震惊交
织在一起,老兵领袖迅速碰头,决定先将行动延期,这样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是避开
警方的注意;另一个是可以松懈小地痞小流氓的警惕。
“这是联合会议的决定,”左晋北看着韩信和王勤说道:“这也是我们今晚赶过来
的原因之一。”
“这样也好。”王勤松口气,老实说,韩信负伤,让他对老兵们的士气有些担心,
推迟下,对整个作战或许更有好处。
说了会话,刘泽巡被留下来照顾韩信,其他人都起身离开了,房间变得安静了。
出了住院部大楼,段毅看着黑沉沉的院子,狠狠的吐口痰,骂道:“妈的,这次绝
不放过石头这个小流氓!血债必须血还!”
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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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一章
让老兵意料不到的是,韩信的负伤,吓倒了部分老兵,淀海城东的连续胜利让老兵
们士气高涨,可韩信负伤却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让一些老兵心生惧意。
石头不知道韩信有没有交代,楚宽远也不知道,他观察了两天后,警察和街道都没
上家来,便买了几个罐头和苹果上医院来了。
“楚宽远!”
韩信躺在床上,边上有个挺秀气的女生陪着他,另外还有两个青年,楚宽远都不认
识。
韩信听见苏向东的叫声,扭头看过来,脸色顿时有几分紧张,苏向东更加紧张,目
光在房间里寻找趁手的武器。
楚宽远淡淡的说:“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就我一个人,不用紧张。”
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一点不客气的坐下,韩信慢慢平静下来,
他旁边的女生是他的女朋友施清月。
“你来做什么?”韩信冷冷的问道,现在他伤口还隐隐作疼,他父母现在还不知道
,他父亲已经被捕,母亲也被专案组隔离审查,家里现在就一个弟弟和妹妹。
“没什么,”楚宽远顺手拿出一支烟,抬头看看韩信又看看苏向东,示意下,俩人
都没动作,苏向东十分警惕的站在边上。
“这是病房,不能抽烟。”施清月小声的提醒道,语气中带有两分抱怨。
“直说吧,我是来讲和的,”楚宽远点上后,看着施清月说:“没事,都是汉子,
几口烟死不了人。”
“讲和?!!”苏向东微怔,楚宽远平静的说:“你插了石头一刀,现在他插了你
一刀,互不相欠,扯平了。”
韩信正要回答,刘泽巡提着水瓶进来,感到房间里气氛不对,扭头看见楚宽远,不
由一愣,提着水瓶在那不知该怎么办。
施清月第一次听说韩信插了人,这次被插是因为他前次插了别人,难怪警察来问,
他不说实话。
“扯平?”苏向东冷笑道:“要扯平的话,就让石头过来,让我们插一刀!”
楚宽远扭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我过来讲和,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你们没向
警察告密,还算一条汉子;第二,一报还一报,咱们两边都有人负过伤,但你们不要以
为我们是怕了你,你们大院的,都是贵人,我们胡同的,命贱,不在乎一命换一命。”
苏向东和韩信都被杠住了,施清月秀眉微蹙,看着韩信问道:“你插过那人?”
韩信不耐的将她的手拨开,看着楚宽远沉声道:“一命换一命,好怕!事情是你们
挑起的。”
“谁跳起来的,这事就不用追究了吧,”楚宽远淡淡的说:“你们大院的整天牛哄
哄的,抄家打人,哎,对了,你打死过人没有?红八月时。”
韩信微怔,他是老兵干将,红八月时便四下抄家,打过不少黑五类,打伤的有,打
死的?他本能的不想知道。
“你们这些黑五类....”
韩信刚开口便被楚宽远打断:“你现在也是黑五类。”
“你!”韩信有些激动,便要撑身而起,施清月连忙摁住他:“不要冲动,医生说
过,小心伤口。”
“扯那些老皇历没意思,还是那句话,我是来讲和的,”楚宽远神情依旧平静,同
时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柜子上:“这是你的医药费,你要愿意讲和,那就说一声,要打下
去,我们也奉陪。”
说着楚宽远站起来,苏向东正站在过道上,楚宽远看了他一眼,苏向东禁不住退了
一步,楚宽远从他身边过去。
待楚宽远过去,苏向东才松口气,这才发现,楚宽远虽然很温和,却给他们带来无
形的压力,刘泽巡年岁小,现在不过初中二年级,他还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可楚宽远
一走,他也感到有几分轻松。
“信哥,你看这么多钱。”刘泽巡蹦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钱,粗粗算了下,有上
百。
大院子弟,生活一般比胡同子弟要强多了,可也少见这么多钱。
“几个臭钱,就收买你了。”苏向东过去伸手便要拿过来。
刘泽巡连忙缩手:“别驾,别驾,这钱是赔信哥的医药费,干嘛不要。”
“就是,干嘛不要。”韩信也说道,抬手说道:“给我。”
刘泽巡将钱给他,韩信顺手便给了施清月,施清月接过来,也没数便放在他枕头下
面,有点不高兴的问:“你倒说实话,你和那石头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事,你少啰嗦!”韩信不耐的呵斥道,施清月非常生气,腾地站起来:“
好!谁管你!走了!”
说着便气冲冲的走了,苏向东和刘泽巡也没挽留,待她走后,俩人过来,苏向东坐
在船尾,刘泽巡坐在边上。
“信哥,真要和他讲和?”刘泽巡问道:“这楚宽远还挺有钱的。”
“对,信哥,你怎么想的?”苏向东问道。
“先不管,”韩信说道:“对了,这几天,他们定下行动计划没有?”
苏向东摇摇头:“谁知道呢,这段时间....”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嚣,苏向东起身到窗前,向外面看了看,韩信问道:“
又是啥事?”
“还是抗议英帝国主义呢,嗯,可能是到英国代办处去了。”苏向东将窗户关上,
外面的喧哗声顿时小了。
“妈的,要按我的脾气,就冲过去,把香港抢回来。”韩信骂骂咧咧的发泄着。
“拉倒吧,几只小毛虫,乱不了天下,”苏向东说道:“对了,这事,你是怎么想
的?讲不讲和?”
“这个事,”韩信犹豫道,老实说,楚宽远今天突然过来,提出和解,出乎他的意
料,这让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再看吧,你回去与毅哥他们说说,”韩信说道:“问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成,那我就先走了。”苏向东说着起身,韩信点头,刘泽巡拿起个苹果开始削起
来。
苏向东出了医院,街道上的游行队伍依旧没有过完,今天参加游行的人很多,左右
两边都有,队伍老长,一眼望不到头。
苏向东推着自行车,站在道边,默默的看着,游行队伍打着红旗,高呼口号,这些
旗帜中有不少代表各个不同组织的旗帜。
楚宽远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今天他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在队伍中看到了不少熟悉
的面孔,那些人也看到了他,纷纷冲他打招呼,他也含笑点头,不过,很快,他便觉着
不妥,转身骑车进了小胡同。
转过两条胡同,迎面撞见花豹带着几个顽主蹲在边上,无聊的抽烟,楚宽远将车停
在他们身边。
“远爷,”花豹看到他,连忙站起来招呼,几个顽主也赶紧站起来。
“怎么啦?”楚宽远扫了他们一眼问道。
“没事,就是无聊。”花豹露出个笑容,若当初是被迫跟楚宽远,现在花豹对他是
心服口服,这些年,有好几个顽主出来挑战,都是楚宽远出面摆平的。
“今儿送货了吗?”楚宽远问道,花豹连忙点头:“已经送过了,放心吧,货款已
经交了。”
这个可不是小事,每天送货,一点都不能耽误,开始花豹还不想干,被楚宽远强逼
着送,可现在,他心甘情愿的干,不让送还不肯,当然,谁都不敢贪污货款,那怕少一
分钱,楚宽远和石头都要追查。
“远爷,”花豹讨好的靠上来,送上一根过滤嘴的凤凰,楚宽远接过来:“好烟啊
。”
“呵呵,”花豹谄媚的笑道:“远爷,听说顾爷的厂子要开张了,还缺人手。”
“怎么?你想去?”楚宽远上下打量,调侃道:“就你这手,能摆弄缝纫机吗?”
“不,不是,”花豹连忙摆手:“是我妈,我妈可以吗?”
“你妈?”楚宽远有点纳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媳妇样的女人。
“对,我妈现在不是没事作吗。”花豹陪着笑,说道。
楚宽远这下想起来,花豹的那后妈原来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可红八月时,他妈被
打成女流氓,破鞋,在胡同里游街,花豹也被打了,他妈随后便被街道工厂解雇了,现
在他妈每天拿点火柴盒回来作,要不是花豹,家里就维持不下去了。
“成,你让她过来试试吧,”楚宽远点头道,花豹大喜,感激不停,身边的两个顽
主也靠上来。
“远爷,我姐姐现在也没工作。”
“远爷,我妈也是临时工。”
“打住!打住!”楚宽远连忙叫道,然后看着那叫灵猫的顽主说:“你姐不是下乡
插队了吗?”
“跑回来了,现在整天上市委,要求回来。”灵猫连忙说道,他也是黑五类,他父
亲本是工人,可五七年开门整风时,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向厂领导开炮,随后在反右中
自然就跑不了。
“不行,”楚宽远摇头说:“回城知青,只要不是正常回来的,都不行,灵猫,你
姐姐他们自己跑回来,最后还得回去下乡,我可不想担个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
“就是,”花豹推了灵猫一把:“让你姐弄个病退,不就行了。”
“她身体好着呢,病退,怎么病退!”灵猫叹口气,他姐是三年前动员下乡的,文
化大革命开始后,他们知青点的知青全跑回来了,整天上市委要求返城。
楚宽远叹口气:“想想办法吧,”然后转头对另一个顽主说:“钉耙,你妈不是在
街道工厂干临时工吗,有工作就别来凑合了,有安稳饭吃,何必跟着我们折腾。”
钉耙与灵猫岁数差不多,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钉耙的妈是农村人,他们兄弟是五
九年随母亲进城的,父亲在一个澡堂子工作。
“街道工厂,每月才二十几个大毛,够什么用。”钉耙啐了口:“还不如我送货呢
。”
现在送货可是肥差,每月收入都上百,而且时间也就半天,下午还可以干别的事,
花豹负责这附近的七家单位食堂,花豹自己算过,每天的收入在一百五十元上下,按三
十天算,一个月下来有四千多元,参加送货的有七个兄弟,钉耙这样的小弟,每月都有
一百三十块的收入,而他花豹每月有两百元。
“你小子,既然能挣钱了,就多拿些回去,孝敬你爸妈,让你妈歇着,岂不更好。
”楚宽远笑道,花豹几人也跟着笑起来,楚宽远笑容一敛,正色道:“你们也知道,我
们作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局子了,这饭碗倒了不说,还可能进局子,别让你妈冒
这个险。”
钉耙闻言不由叹口气,低下头,楚宽远又对花豹说:“你也给你妈说清楚,若有其
他办法,就不用上我们这来,咱们这行,说不定那天就上团河去了。”
“我明白,我会跟我妈说的,放心吧。”花豹连忙说道。
楚宽远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然后便骑车走了,十一点多时,他赶到淀海,找到石
头,正好茶壶也在,俩人买了菜正喝酒来着。
“远子,坐。”石头招呼他坐下,茶壶连忙拿来个酒杯,给他倒上酒。
酒,是杂货铺的散装莲花白,喝着有些辛辣,度数倒是不低,楚宽远一口喝干,楚
家子女好像都很能喝,他的酒量这几年是越来越高。
“我去了医院,”喝了两杯后,楚明秋开口说道,石头和茶壶闻言都愣了下,石头
躲在这几天了,楚宽远现在才过来,已经有点奇怪,没想到他居然跑医院去了。
“那小子没向雷子撂了,我去看了,精神还不错。”楚宽远说道,石头笑了笑:“
那小子不敢撂,他也插了我一刀。”
看着石头有几分得意的笑容,楚宽远摇摇头:“咱们求财不求气,我向他们提出讲
和。”
“讲和?”石头愣了下,茶壶也愣住了,胡同和大院和老兵,两边打了十多年了,
有和平可言吗?
“对,讲和。”楚宽远点头说:“咱们安安心心赚钱,他们要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吧,井水不犯河水。”
石头迟疑下,没有答话,楚宽远劝道:“咱们的事还多,天气热了,山里来信了,
葡萄酒又出了一批,有十几头猪要出栏,还有银耳和木耳等都出来了,对了,山里还行
开发了蜂蜜,前两年种的苹果树,今年结果了。
拉杆厂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人手了,等拉杆厂投产,咱们还得想办法卖,石头,咱
们没时间跟他们玩,能和就和吧。”
石头沉闷的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茶壶小心的看看石头,试探着说:“石爷,反
正咱们没吃亏。”
石头瞪他一眼,茶壶连忙低下头,楚宽远微微皱眉,叹口气说:“和,还是打,你
说了算。”
石头喝了两口酒,抬头看着楚宽远,叹道:“这几年,你越来越象小叔了,行!就
按你说的办,和吧,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安安心心挣咱们的钱。”
楚宽远露出笑容,低下头微微摇头:“象小叔!我可学不会,不过,这事要他来半
,多半也是如此,现在就等他们的回话了。”
楚宽远不知道,这些年,他不知不觉开始模仿起楚明秋来,包括他说话和做事的方
式,他是在家想了两天,才决定与韩信们讲和。
“怎么着?他们还不愿意?”石头扬头看着他,楚宽远摇摇头:“我估计他们要商
议下,几天时间,我们等得起。”
石头这才点头,茶壶这时插话道:“远爷,咱们那厂要开工了吗?”
楚宽远点点头:“怎么啦?”
茶壶笑呵呵的说:“那卖货是不是也交给我们?”
楚宽远笑骂道:“你个丫挺的,这货还没出来呢,对了,石头,待会咱们上厂子里
去,书生他们恐怕已经在那了。”
“行。”石头点头,随即诡异的笑问:“远子,那舒曼怎么样?这次可得手了?”
楚宽远抬眼看他,佯怒道:“你丫就流氓,真该拉你去批斗!满脑子都是那事。”
“拉倒吧!”石头从茶壶挤眉弄眼的笑道:“人活一世,我看就两件事,一是吃,
一是蜜,你说是吧。”
茶壶笑嘻嘻的不答话,楚宽远直摇头:“你呀,早晚得栽在女人的肚皮上。”
石头撇撇嘴,随意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说远子,那舒曼不错,
比那梅雪强多了。”
楚宽远瞪他一眼,喝口酒,然后才叹口气:“正因为她是好人,才不能耽误人家,
你丫满脑子精虫,我要跟她在一起,不是害了她吗。”
石头撇撇嘴,神情不屑:“你们这些读书人,小资产阶级意识,人生不就是痛痛快
快,你小叔还有个林晚,你爷爷有四个女人,你爸有两个老婆,到你成纯情少年了!操
!”
“少他娘的胡说八道,”楚宽远手捏着酒杯,瞪眼道,石头嘿嘿笑了笑,没再说下
去,俩人都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
吃过饭后,三人动手将房间院子打扫一遍,然后出门,茶壶很快与俩人分开,俩人
骑车穿过胡同,赶到厂子里。
顾三阳和柳长林黄诗诗早已经在厂里了,厂里显得很拥挤,主要是原材料和机器占
了大部分地方,楚宽远的这个院子本就不是很大,本来加上机器便有些拥挤,现在又添
了原材料,几个房间全都堆满了,连院子里都堆上了。
“远子,你可算来了,”顾三阳看到楚宽远,连忙招呼,柳长林从机器边抬头。
“妈的,这老东西!”柳长林忍不住骂起来,楚宽远见状,连忙问道:“怎么啦?”
“这破机器!”柳长林气哼哼的骂道,这台机器便是通过螃蟹买到的老机器,柳长
林和顾三阳已经调试了好几天,都没调试好,眼看着材料都背齐了,可机器却调试不好
,俩人心里着急不已。
楚宽远一听,卷起袖子过去,将机器通电,机器发出一阵难听的挤轧声便开动了,
动了几下,便停下来,楚宽远摸上去,被电得差点跳起来。
“妈的,这玩意还漏电!”楚宽远很是意外,顾三阳和柳长林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显然,俩人也吃过这亏。
石头也大笑起来,顾三阳将电源拔了,说道:“我和四眼检查了好长时间,都没查
出来,妈的,这老机器,连个图纸都没有。”
楚宽远苦笑下,伸头到边上去,机器盖板已经揭开,露出电源线和电路板,他打量
下,没有去动,顾三阳和柳长林都没修好的东西,他去了也白搭。
“怎么办?要不让螃蟹找个老师傅来看看?”楚宽远说道。
“找个老师傅?这玩意是二十年代的产品,”顾三阳扔给他一根烟,靠在机器上,
看着满院的原材料,铝合金管,塑料,滑轮,什么都齐备了,就差这机器了:“早就淘
汰了的东西,恐怕老师傅也搞不定。”
“螃蟹那丫挺的,不是说修好了吗,还是一台破机器。”石头抱怨道,忽然想起来
:“买的时候,不是试过吗?可以运行的。”
顾三阳苦笑下:“正常运行了二十分钟,就开始冒烟,我赶紧停了。”
楚宽远忍不住骂了句,这机器倒是便宜,废钢铁的价格,可要买来不能用,再便宜
有什么用呢!
“这下怎么办?书生四眼,你们两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行,咱们先手工试试,以前
田婶她们也是手工。”楚宽远很无奈的说道。
“手工浪费太大。”顾三阳苦笑下,示意下边上的一堆裁下来的塑料,楚宽远一看
,忍不住苦笑,那几块塑料旁边有一堆散料,全是边角余料,可看得出来,浪费挺严重
的。
“这要上手了才知道。”顾三阳苦笑下直叹息,他们看过田婶她们裁的塑料,人家
那裁得整齐标准,当初并不觉着有什么,可真弄起来,才知道这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柳长林从角落拿起小册子:“其实这有操作手册,远子,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楚宽远拿起来一看,是本全英文的小册子,他努力看了看,就还记得几个单词,便
苦笑下问顾三阳:“你能看懂吗?”
顾三阳摇摇头:“早还给老师了。”
“你爸不是从海外回来的吗?”楚宽远疑惑的问道。
“他是从日本回来的,”顾三阳苦笑下:“再说了,他现在在劳改农场。”
顾三阳的父亲属于那种顽冥不化的那种,最后被判劳教,就象国风他们一样,现在
还在劳改农场。
正说着,杨满堂推门进来,他身后还有一个年青的女孩,楚宽远他们忍不住皱起眉
头,柳长林见状也有点纳闷。
“远子,石头,你们都在啊,”杨满堂笑呵呵的说:“这是我妹妹,杨柳,”说着
又给妹妹介绍了楚宽远石头他们,杨柳看上去很乖巧,低眉顺眼的挨个叫哥。
楚宽远他们松口气,不过心里依旧满是疑惑,杨满堂见众人的目光都有点异样,不
由嘿嘿笑起来。
“远子,嗯,咱们这厂,不是要开张了吗,我想,我妹妹干脆到厂里来上班,今儿
领她来见见。”
杨满堂说完,众人都没说话,黄诗诗皱眉有心说几句,可看到杨柳那样,又不忍心
,张张嘴,又闭上。柳长林也一样,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
杨满堂看着众人,院子里的气氛有点怪,杨满堂见状连忙解释:“我妹的手艺挺好
,你看,我这衣服就是她作的。”
楚宽远苦笑下,深吸口气,看了顾三阳一眼,顾三阳同样苦笑不已,楚宽远摇头拍
拍杨满堂的肩膀。
“我们屋里说话。”楚宽远说着将杨满堂拉进屋里,杨柳不解的看着大家,柳长林
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下。
“你丫怎么把你妹弄来了?”楚宽远进屋后便忍不住责备起来,杨满堂不解的问:
“怎么啦?她都该毕业了,现在没事,整天在街上晃荡,不知该做什么,倒不如跟着咱
们干。”
“你丫怎么就不多想想,”楚宽远又气又急:“咱们这是正规工厂吗?这厂能开多
久,这警察要来了,还不得全进号子,土匪,你丫办事,脑子怎么缺根弦。再说了,看
你妹妹那样,多半是家里的乖宝宝,这警察,她能对付吗?”
楚宽远他们不怕来的员工泼辣,也不怕他们狡诈,就怕那种警察一吓就全撂了的乖
宝宝。
“嘿嘿,远哥,我这妹妹聪明着呢,别说警察了,就算造反派,也动不了她半根毫
毛。”杨满堂依旧笑呵呵的。
“咱们这厂,你给她说过吗?”楚宽远又问。
杨满堂迟疑下:“我不清楚她听懂没有,我说过一些。”
“你说说,你是怎么说的。”楚宽远说道,随即又摇头:“算了,既然来了,就问
问吧。”
说着楚宽远拉开门出来,杨柳看到他们出来,连忙站起来,神情中满是疑惑。
“妹子,”楚宽远走过去,拉了条凳子坐在杨柳边上,看着她问:“你哥给你说过
咱们这厂吗?”
杨柳点点头:“说过,他说这可以有工作,可以挣钱。”
这话一出口,不但楚宽远苦笑,顾三阳柳长林都苦笑不已,黄诗诗叹口气:“妹子
,在咱们这工作,弄不好要进号子的。”
“哥说过。”杨柳点头答道,她依旧有些迷惑不解,不知道他们怎么啦?
“嗯,”楚宽远点头:“他恐怕说得不清楚,我给你再说说,咱们这厂,不是国家
工厂,是私人工厂,我,他,还有你哥哥,我们都是这厂的股东,厂子虽然开起来,可
若那天,警察查到了,我们都要进号子,你若来做工,到时候也要进号子,明白吗?”
杨柳看看他又看看柳长林,柳长林苦笑点点头,补充道:“妹子,其实,你不用来
冒险,你哥挣的钱可以保证你们的生活了。”
杨满堂手下有八个食堂,每月能挣三百多,比他父母的工资加起来还多,杨满堂的
父亲现在被发配在农场工作,每月工资只能养活自己。
“可我不想待在家里。”杨柳说话时,神情闪过一丝掘犟。
楚宽远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什么,于是抬头看着顾三阳杨满堂和柳长林
黄诗诗四人。
“我和石头都是属野孩子的,家里不会问钱从那来,”楚宽远缓缓说道:“我一直
没问过你们,你们的钱拿回家后,是怎么给家里解释的?”
顾三阳微怔,随即笑了笑说:“我妈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发现我藏起
来的钱,我告诉她,这是我做生意挣的。”
“她没大义灭亲?”石头问道,这一年多,大义灭亲的事实在太多,胡同里还好,
大院的特别多。
顾三阳苦笑不已,他当然撒谎了,不过,好在他妈只找到一部分钱,现在除了投资
到这个厂的,他在银行的存款都有七千多了。
楚宽远又看着杨满堂,杨满堂耸耸肩:“我直说了,就告诉我妈,我在作投机倒把
,要么,她把钱收下,要么送我去监狱,反正我不下乡插队。”
“我没说,我就告诉家里,我在外面打零工。”柳长林说道:“钱,我没敢全拿回
家,每个月交给五十左右,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你妈没找到?”石头问道。
柳长林笑了笑:“反正就一小本,藏在家里的。”
“红卫兵抄家都没抄出来?”石头继续问道。
柳长林再度笑了笑:“放心吧,我藏的地方,谁都找不到。”
楚宽远想了想:“以后,你们藏钱的时候,要注意,存折上的钱,要保持正常,每
月存个十块二十块的,很正常,超过一百,就要注意了,对了,分散存,多办几个存折
,多跑两个银行。”
多跑两个银行,可不是说银行很多,这个时期的银行,除了人民银行还,还有便是
建设银行和农村信用社,但后两者网点稀少,或者说,普通老百姓压根就不用,全都在
人民银行存钱,这个时代个人是没有多少贷款的,所以说,这个时代,银行就是人民银
行。
不过,银行虽然说只有一个,但开户不受限,开户,只要拿户口本或工作证去银行
,就给办,所以,这里面就有漏洞,城北区就可以在多个网点开多个户头,银行也不管。
所以,楚宽远的意思是多走几个银行网点,多开几个户头,将钱分散开来。
众人点头,楚宽远又看着黄诗诗,黄诗诗耸耸肩,她加入楚宽远他们不久,实际上
还没挣多少钱。
“别看我,我可没多少钱,”黄诗诗说道:“我可不在乎,直接告诉家里,我在打
黑工,搞投机倒把。”
楚宽远苦笑下,黄诗诗家里应该不在意,偷渡香港都可以,这点事,压根就不是事。
众人都说了以后,楚宽远看着杨柳,说:“你看,我们就算挣了钱,连家里人都不
敢告诉,现在明白了吗?”
没成想,杨柳嘻嘻一笑:“没事,不就是进号子吗,远子哥,要不我随你们送货,
我对付那些小脚老太特拿手。”
楚宽远凝视着她,杨柳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楚宽远点点头,扭头对杨满堂说:“
那行,到时候来吧,土匪,你给她讲讲咱们的规矩,违规,一样的惩罚。”
杨满堂点头:“行。”
黄诗诗搂着杨柳笑道:“妹子,今后咱们就一家人了,一起斗警察,斗小脚老太!”
杨柳噗嗤一下乐了,进门时的那股乖巧一扫而空,众人顿时松口气。
“咱们这,要的是母大虫和母夜叉,林黛玉那样的,万万不能要。”顾三阳笑呵呵
的,说的话却大有深意。
楚宽远闻言不由皱眉,石头见状还没开口,黄诗诗和杨柳已经大笑起来,待众人笑
过后,楚宽远才叹口气:“我今天答应了花豹,他妈被街道工厂开除了,我答应他妈来
试试。”
“来就来吧,花豹也是咱们兄弟。”顾三阳神情自若,石头却皱起眉头:“他妈行
吗?扛得住事吗?”
“应该可以吧。”杨满堂迟疑说道,柳长林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妈过来
,咱们先看看,要行就留下,不行就给花豹说清楚,这小子每月都有两百多块,养活他
妈,完全够了。”
楚宽远点点头:“那行,就这样吧,大家记住,找来的人,都必须能扛事,嘴巴要
严,否则,咱们这厂,办不了几天就得被雷子抄了。”
说完后,他拿起那本小册子,翻看了几页便叹口气,顾三阳过来说:“对了,你不
是说小叔的英文很好吗?要不,找舒曼看看,她是大学生,英语应该不错。”
楚宽远想了想便点头:“还是找小叔吧,他自学过机械和电子,舒曼,还是不要了
。”
顾三阳和黄诗诗都有些意外,找楚明秋不过是托词,他们真正希望是促成楚宽远和
舒曼,俩人多接触,可楚宽远压根不想再招惹舒曼。
石头冲顾三阳使个眼色,顾三阳知道其中有异,便没再开口,楚宽远说着进屋,拿
起电话给楚府打了电话,这电话还是这几天才装上,楚明秋都还不知道电话号码。
过了会,楚宽远出来,告诉大家,楚明秋明天过来,然后众人开始整理院子,黄诗
诗和杨满堂对杨柳展开“入职”培训,石头在边上看了会,忍不住直摇头。
“得了,我来吧。”石头过去说道,杨满堂有些疑惑,警告的瞪他一眼,石头叼着
烟,不以为意的冲他笑了笑。
“现在,我是警察,”石头第一句话便让众人感到意外,杨柳微怔,看着石头的模
样忍不住乐了。
“笑什么笑!”石头将烟头扔,楚宽远正在边上干活,见状忍不住皱眉,打断他说
:“以后,这里不准抽烟,你看看这里到处堆的都是材料,烟头碰上塑料或布料,就可
能燃起来。”
顾三阳四下看看,连连点头:“对,对,远子提醒得对,厂子里不许抽烟,要抽烟
的就上外面去。”
“行!”
众人都赞同,楚宽远想了想,让顾三阳和柳长林起草一个纪律守则。
“笑什么笑!”石头板起脸,冲杨柳呵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派出所
!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
杨柳依旧忍不住乐,石头再度呵斥:“笑什么笑!严肃点!”
杨柳慢慢收敛笑容,严肃起来,石头鹰一样盯着她:“告诉你,你只有老实交代,
才有出路,说吧,你在这干了多长时间了?”
杨柳咬咬嘴唇,困惑的看看石头,又看看杨满堂,然后问:“我该怎么回答呢?”
石头叹口气正要解释,黄诗诗在边上说:“对付警察是个心理问题,你首先便要猜
他们掌握了多少证据,还有,你是在那被他们抓到的。”
“这...”杨柳还是不明白,杨满堂在边上替她答道:“警察叔叔,我是来玩的,
没在这干活。”
“来玩的?”石头冷笑下:“那好,你来找谁玩?”
“我,我,”杨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求助的看着杨满堂和黄诗诗。
黄诗诗向她解释说:“这又要根据不同情况回答,比如,我已经被警察抓住,你就
回答来找我玩的;可若我没被警察抓住,你就不能提我的名字日欧澳,简单的说,谁被
警察抓住,你就说找谁,明白没有。”
杨柳摇摇头,杨满堂叹口气:“很简单,若黄姐没被警察抓到,你若提了她的名字
,就等于向警察提供线索,警察就会根据你的口供去抓黄姐。”
这下杨柳明白了,黄诗诗接着解释:“同样,若警察没有抓着你哥哥,你也不能说
是来找你哥的,反之,你就可以说。”
“完全不说,不太可能,”石头的神态变得稍微严肃点:“但你可以大事化小,小
事化无,你要记住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只坐半年。”
杨柳想乐,可看着石头黄诗诗和哥哥的神情,她不由严肃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石头叹口气:“你哥把你领进咱们这圈子,不知是对你好,还是害了你。”
“胡说什么呢,”黄诗诗白了他一眼:“咱们前途光明着呢。”
“就是,再说,我要被抓住,我就说上了你石爷的当,”杨满堂也笑呵呵的:“警
察叔叔,我是迷途的羔羊,全怪那石爷,他就是个资本家,我们睡三更起五更的,被他
剥削....”
众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打门声,石头将门打开,花豹在前,他妈跟在后面,俩人
一前一后走进来。
“远爷,石爷,三爷,匪爷,柳爷,”花豹挨个招呼,楚宽远挥手让他进来。
“远爷,这是我妈,”花豹说着转头对女人说:“妈,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远爷,
那是石爷,..”
花豹又挨个介绍了一遍,他妈妈也挨个施礼,楚宽远打断他:“得了,花豹,咱们
都是兄弟,就别废话了,过来坐。”
花豹笑嘻嘻的跑过来,众人都看着花豹的妈,对这女人,胡同里有不少传说,楚宽
远也是第一次这样近的仔细看着这女人。
仔细端详这女人,楚宽远心里不由叹了声,难怪胡同里的女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
这女人肌肤细腻,白净中透着层红晕,留着现在很流行的齐耳短发,眼睛弯弯的,
目光清澈纯净,鼻头挺翘,小嘴紧紧的抿着,穿着简单的白衬衣,被陈旧的长裤勒得紧
紧的,衬起高耸的胸部,站在那,柔柔弱弱的,自然而然的生出股媚态。
“我还是叫你婶子吧,婶子坐吧。”楚宽远说道,不知怎的,石头顾三阳都收敛起
那丝玩世不恭,神情变得正经起来。
女人带着几分小心的坐下,就这动作,居然让在场的几个小伙子都生出几分怜惜。
“婶子,不瞒你说,咱们这生意,有几分犯忌讳,说不定那天就进了号子,你还愿
意上这做工?”
女人苦笑下:“进号子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吃饭,我不是没进去过。”
楚宽远点点头:“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培训,石头,培训就交给你了,就照刚才
那样,每个新人都要这样培训。”
石头没有回答,楚宽远有些纳闷,扭头看了他一眼,杨满堂在后面捅了捅他,他才
回过神来。
“成,没问题。”石头跳起来,花豹心里苦笑,他倒是希望由楚宽远来培训,说来
他应该算是楚宽远的手下。楚宽远与石头相比,楚宽远更加宽和,更主要的是,没那么
好色。
第二天,楚明秋如约一大早就过来了,他自然找不到厂子,而是直接上楚宽远家来。
楚宽远在家等他,俩人随意聊了几句,然后便一起出来,刚到胡同口,便遇见舒曼
,舒曼见状知道他们要去厂子,便跟着一块过来。
“昨儿,你参加游行没有?”楚明秋看着舒曼随口问道。
“参加了,怎么会不参加呢。”舒曼也随口答道:“英国人在香港欺压香港同胞,
咱们能不示威!!!”
“是啊,”楚明秋半真半假的看着两边的人影,说道:“这英国佬就是不知好歹,
咱美国人都不怕,他闹腾有什么用。”
“就是,不过一秋后蚂蚱,蹦达什么!”舒曼笑呵呵的应道。
“就是。”
三人说说笑笑便到了厂子,今儿在厂里的人不少,刚入职的两个新人张月花和杨柳
与黄诗诗都在练习缝纫,石头破天荒也在,顾三阳和柳长林则围着那台老旧的切割机研
究。
抬头看到楚宽远和楚明秋舒曼三人,俩人忙停下过来,楚明秋笑呵呵的与俩人聊了
几句,然后走到切割机旁,打量下说:
“就这东西,也太老了,怎么就不买台行的。”
楚明秋说着拿起那本小册子,翻开首页:“这是操作说明书,通电我看看。”
楚明秋心里并没有把握修好这机器,但也想试试,学了这么多年,除了没成功的电
动车和单人收割机,他还没实际动手作过任何机械和电子的东西。
电源通上,机器发出轧轧的声响,缓缓启动,没多多久,边上便冒气一股白烟,顾
三阳赶紧断电。
电路板打开着,楚明秋边看边琢磨,舒曼站在黄诗诗身边看她缝纫,针头一上一下
,塑料缓缓向前移动,边沿上出现一条整齐的线。
“还行啊,真看不出来。”舒曼笑道,黄诗诗苦笑下:“我说舒曼,你别在这晃悠
,我这可是在做事。”
“干脆,我也来你们这上班得了。”舒曼看看还有台缝纫机,便笑道。
“行啊!”黄诗诗点头:“我说大学生,咱们这风险可大,小心雷子把你拎进号子
。”
“行啊,我还没进过号子。”舒曼不以为意,径直过去坐在缝纫机边,左右看看,
从杨柳的小筐里拿起条塑料,自己动手装上线。
“我告诉你,我可是熟练工,小时候便喜欢作手工,五岁就开始给布娃娃作衣服了
。”舒曼笑道。
黄诗诗三女都没说话,舒曼脚下力道稍大,手上的微软,线条便走偏了,她开始还
没察觉,依旧用力蹬着,没一会,塑料打到底。
“看,怎么样。”舒曼举起自己缝的,得意的冲三女扬扬,杨柳和张月清没作声,
杨柳年青没那么沉稳,神情中不由自主的带上一丝笑意。
黄诗诗看都没看,从自己竹篓里拣起一条扔过来,舒曼伸手接住,与自己的一笔,
不由苦笑不已。
黄诗诗扔过来的,走线平直,没有丝毫弯曲,而自己这条呢,开始还算直,可到后
面便走斜了。
舒曼苦笑下,不敢再说什么,伸头去看看杨柳,杨柳的走线也与她差不多,这让她
松口气,还好不是最差的。
她又拿起另一条塑料,开始认真缝起来。
楚明秋挨个检查电子元器件,又检查各条连接线,没有发现问题,最后又让顾三阳
通电,他检查各个点的电压,看到青烟冒起,又赶紧断电。
“这玩意出问题了。”楚明秋拆下变压器说道,顾三阳接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
又拿起变压器测量电阻。
“你怎么确定的?”顾三阳很纳闷,他不懂如何检测变压器,所以,不明白。
“电压不对,”楚明秋说道:“两边的电压和电阻都不对。”
“这怎么弄?”顾三阳十分为难。
“这玩意不好买,恐怕也买不到,自己重新缠一个吧。”楚明秋随意的说道。
“重新缠一个,”顾三阳和柳长林面面相觑,有种手足无措之感,他们那会缠变压
器。
楚明秋见状知道他们的难处,伸手将变压器接过来:“看来你们也不会,还是我来
吧,不过,得买几样东西。”
“我陪你一块去吧。”顾三阳说道,楚明秋没有推辞,给石头和楚宽远打个招呼,
俩人推车出来。
五金商店只在淀海镇中才有,俩人骑车到五金商店,今天没有游行,不过高音喇叭
却反复播送中国政府的声明,要求港英当局立刻停止对香港左派工人的镇压。
楚明秋买了一卷铜丝,一个手动绕线机和大叠绝缘纸,想了想又买了几个电容和两
个三极管。
“走吧。”楚明秋将东西包起来,让顾三阳付款,顾三阳老老实实的付了钱。
经过区委区政府时,楚明秋注意的打量了一番,区委区政府内依旧热闹,大字报贴
满了,楚宽元的房子估计已经收回去了,也不知道分给那个新贵了,想来现在那张智安
很得意,那就得意吧,最多也就十年。
回到厂里,楚明秋告诉众人不要打扰他,他开始拆变压器,这拆变压器是个很琐碎
的工作,要边拆边记,这线圈数目绝对不能错,多一圈少一圈都不行。
楚明秋小心的拆着记着,花了整整四十分钟才拆完,然后将线圈数记在边上,然后
开始重新缠绕。
“小叔,吃饭。”
不知不觉中,到了吃饭时间,楚宽远在外面叫,楚明秋没有理会依旧专心作自己的
事,楚宽远过来看了看,没有打搅他。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将变压器作好,楚明秋看着有点新的变压器,不由松口气,
把变压器交给顾三阳,自己过去吃饭去了。
顾三阳将变压器焊上,也不等楚明秋便通电,切割机照旧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然
后便开始转动,顾三阳柳长林小心的看着。
“成了!”
平安运转了半个小时,顾三阳猛地大声叫起来,柳长林在边上也兴奋不已,吃过饭
的楚明秋站在边上,石头一把抱起他。
“行啊!小叔,这都懂!”石头笑呵呵的,楚明秋略微挣了下,皱眉听着:“怎么
这么大响声,恐怕那还不对。”
说着楚明秋让顾三阳断电,自己又开始对整台机器进行检测,仔细检查了半天,才
叹口气:“这机器太老了,这齿轮间歇磨大了,对了,把那传动带换了,书生,这事交
给你办。”
顾三阳满口答应,众人都很高兴,顾三阳就拿了块塑料上机,很快这块塑料便切割
成大小一样的十多块,然后拿到塑形机上去压好形状,然后交给张月花缝纫,她现在是
三个女工中缝纫水平最好的。
一条流程下来,用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崭新的拉杆箱出现在众人面前。
“成功了!”
柳长林挥拳欢呼起来,黄诗诗差点就跳起来,顾三阳稍微矜持点,可也是喜形于色
,舒曼杨柳三个女人也十分高兴,倒是楚宽远和石头比较平静,院子里洋溢着喜庆的气
氛。
每个人都上去摆弄下那拉杆箱,石头弄了几下后,抬头问:“小叔,你看怎么样?”
楚明秋接过来进行各种试验,然后点点头:“不错,不过做工还需要提高,外面还
要加点装饰,嗯,这轮子,现在是金属的,这个比较贵,可以用塑料的,这样成本要低
点。
对了,作个负重测试,看看最大能承重多少。还有,生产程序最好再优化下,弄个
流水线,这样可以提高生产效率。”
“成,别的不管了,今儿咱们好好庆贺庆贺,”楚宽远也笑呵呵的大声宣布:“我
请客,咱们上老莫。”
众人齐声欢呼,张月花杨柳都没去过,其他人倒是去过多次,但这一年多谁都没去。
众人收拾收拾一块进城,楚宽远蹬车载着张月花,其他人都自己骑车,楚明秋还是
那辆花花绿绿的收破烂的三轮车,在一群人中很是扎眼。
“我说公公,没看出来,行啊!”舒曼眼睛瞟着楚宽远后座上的张月花,与楚明秋
闲聊着。
楚明秋笑了笑,一点不客气:“那是,我会的可不少,我说舒曼,你可是大学生,
知识分子,怎么与我们混一块了。”
“什么意思啊?”舒曼有些不解,柳长林在边上插话:“我说公公,你啥意思,我
们怎么啦?”
“对,你得说清楚!”杨柳也有点不满的抗议着。
楚明秋嘿嘿笑着:“咱们都是黑五类,用大院的话说,咱们都是小地痞小流氓,再
说,咱们这行,风险可是大大的。”
这话打击面可太大了,杨柳嚷嚷起来:“你说谁呢,谁小流氓小地痞了,你得说清
楚!”
舒曼也有点受不了:“就是,你算小流氓小地痞,咱们可不是,你说是不是四眼。”
柳长林嘿嘿直乐,杨满堂也说:“就是,咱们是顽主,知道什么是顽主不,顽主就
是以玩为主的爷,咱们是爷!”
楚明秋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说得好,顽主就是以玩为主的爷!我道歉!”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城,到了莫斯科餐厅,已经快五点了,他们一群人走进餐厅。
走进餐厅,他们便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说话声,餐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他们占了个角
落。
在进入文化大革命后,老莫更加热闹了,特别是今年春节后,几乎所有顽主都要想
法上老莫来一次,那怕至少一次,否则没法再说自己是顽主。
除了顽主,那些老兵也以上老莫为荣,那怕每月只有十五块生活费,只要有机会便
上老莫聚会。
楚明秋扫了一眼,大厅里的食客大部分都是些年青人,忽然感觉好像有目光在他们
这边,自从通了任督后,这些年,他的内气越来越深厚,六识也越来敏锐。
顺着目光望着,忍不住冲那边笑了笑,他看到一熟人,老同学猴子。
猴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楚明秋冲他笑了笑,猴子微怔,随即也报以一笑。
“怎么啦?猴哥?”槐头察觉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楚宽远他们不
由一愣,随即怪叫道:“哟呵,这城北的大哥都来了,今儿是有什么事吧。”
“哦,哪儿呢?”坐在鬼面边上的年青人伸头看去,这人叫丑熊,他额头上有道刀
疤,浓眉大眼,头发有点乱,穿着件军单衣。
前几天,丑熊与对面的镇东单雷志强发生点小冲突,猴子一时兴起便过去说和,居
然把他们摁下来了,今天猴子与他们在一块上老莫来。
猴子上街后,很快便明白街面上的规则,混街面无非两手,一是面子,一是朋友多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有面子便有朋友,有朋友便更有面子。
所以,他很注意结交朋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不讲道义的朋友,他是不
交的。
对猴子来说,上老莫比文革前还更频繁,文革以前,也就他妈妈回到北京时偶尔才
来一次,现在,他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
雷志强也朝那边看去:“那是远子和石头吧,嗯,那边那个是三爷,边上的是土匪
,那个小的,穿褂子的那个,是啥人?”
“那衣服叫T恤,”猴子懒洋洋的接口道:“他叫楚明秋,也就是城西有名的公公
。”
猴子手上端着杯红酒,这个时期红酒并不流行,绝大多数餐厅都没有红酒,可老莫
有。
“他就是公公。”槐头对公公可是早有耳闻,可真还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楚
明秋本人。
“他就是公公!原来是这样子啊!”雷志强同样也有几分意外,他的个头并不高,
比猴子还低点,长得很是粗壮,不过样貌却比较清秀,他是胡同里新冒出来的狠角色,
不过这人的脾气比较怪,并不喜欢收佛爷,所以,手下的佛爷很少,可个个对他忠心耿
耿。
猴子有点意外,扭头看着他,雷志强解释道:“我妹妹和他是同学,中学同学。”
猴子更加意外了,皱眉想了想,中学时,班上没有姓雷的同学,于是好奇的问:“
你妹妹和他是同学?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中学,他没上高中的,我班上没姓雷的女生。”
“同校不同班,”雷志强也有点意外:“你九中的?”
猴子点点头,雷志强连忙解释道:“同校不同班,我妹妹是五班的,现在在师范学
校,她读书比我强多了。”
猴子想了半天,在学校时,他也没注意过其他班的女生,雷志强问:“听说这公公
挺会写歌的,是吗?”
猴子点点头:“对,他写过好多歌,唱得也好。”
“我妹妹挺崇拜他的,”雷志强说道,猴子笑道:“崇拜他的女生挺多,你妹妹叫
什么?”
“雷蕾,”雷志强说:“现在师范读中文系,将来是一个小学老师。”
猴子这下有点印象了,楚明秋在中学最后阶段进了混合班,也就是参加中考的班,
这个班是几个班中报考中专的同学集中在一起的组成的。
“我听说他挺能打。”槐头问道。
猴子耸耸肩:“我不清楚,他在学校没出过手。”
几个人边说边盯着那边,很快猴子便注意到,还有几桌也在看着楚明秋他们,便忍
不住问。
雷志强上街其实并不久,文革开始后才上街的,他是红五类,不过父亲是煤球铺的
,母亲是街道治保主任,家里有五个孩子,他是大哥,雷蕾是二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倒是他上街后,家里的生活好过多了。
“不过,他的身手应该很强。”猴子凝视着楚明秋,楚明秋正和柳长林说话,柳长
林不住点头。
“我好像见过他。”雷志强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说道,雷志强微怔,扭头看着那女
生,他们这桌有三个女生,说话的这个是雷志强的女朋友,名叫冯雪梅,也算邻居,住
在他家的旁边的陈二寡妇胡同。
“在哪呢?”猴子含笑问道,冯雪梅秀眉微皱,想了想说:“他好像是收破烂的,
曾经上我们那收破烂。”
雷志强微怔,猴子乐了,点点头:“没错,他是在收破烂,初中毕业后,他就没上
学,他是资本家,街道让他下乡插队,他不去,就自己找了份工作,废品站的外勤,也
就是收破烂,是上你们胡同吗?”
冯雪梅摇头:“当时我们学校负责看守灯市口的抄家物资点,他上我们那收废品来
着,对了,是葛菲儿领来的。”
“你认识葛菲儿?”猴子有点意外,他是认识上葛兴国家去过,认识葛菲儿。
冯雪梅点头:“我们是同学,同校不同班,不过,我们都是演出队的,对了,公公
给葛菲儿写过一首歌,叫乡间小路,唉,猴子,你知道吗?”
猴子点头:“是,这是葛兴国向公公要的,公公与葛兴国,就是葛菲儿的哥哥,关
系很好。”
正说着,忽然看到楚明秋起身,提着一瓶葡萄酒走过来,众人都是一愣,楚明秋已
经过来了。
“猴子,”楚明秋笑呵呵的,猴子赶紧站起来,槐头和鬼脸都站起来,楚明秋看都
不看他们,给猴子倒上酒:“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儿碰上了,咱们老同学喝一个。”
“好啊。”猴子也笑呵呵的应道,俩人相对喝下,猴子接着给他介绍桌上的朋友,
楚明秋挨个给他们倒上酒,与他们喝了一杯。
喝过酒,楚明秋提着酒杯回来,楚宽远早就看见猴子他们。
“你和那猴子认识?”楚宽远问道,他可还记得当初向猴子求助时,猴子的态度。
“同学。”楚明秋说道:“他是我初中同学,以前家里是大院的,身上有几分傲气
。”
“大院的就是牛啊,”石头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轻蔑:“连倒霉了都还这么牛。”
“得了,别抱怨了,”楚明秋依旧是笑呵呵的:“石头,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怎么
把这葡萄酒卖进这老莫的。”
楚明秋说着拿起那酒瓶看着,酒瓶上的图案还是他画的,当初楚宽远就说画个商标
,他想了想便画了个工农大众的商标,可他压根没想到,他们居然将葡萄酒卖进了老莫
了。
“这说来话长了,”楚宽远笑道:“原来这老莫是进的通化的葡萄酒,可文革一起
,通化的葡萄酒断了,他们四下买不到葡萄酒,可那都没有,你说这西餐,总不能卖白
酒吧。”
“茶壶有个同学的舅舅,在这老莫当厨子,茶壶得到这个消息,便告诉了石头,石
头想这通化的葡萄酒是酒,山里的葡萄酒也是酒,便来试试,结果还真成了。”
顾三阳接着笑道:“可惜山里的产量太低,老莫那采购还想多要点。”
楚明秋不由也乐了,他又品了口:“其实这酒还是不错,以这种野生葡萄,能酿出
这样的葡萄酒,也算尽力了,唉,好葡萄酒需要好葡萄才行,可惜山里的葡萄不行。”
“哎,你说那能弄到好葡萄种子?”石头好奇的问道。
“法国的葡萄酒天下闻名,想来法国的葡萄不错,”楚明秋说道:“可惜,咱们不
能上法国去,还有,就算种子好,还需要恰当的气候和土壤,山里的条件也不知行不行
。”
“看你说得神乎其神的,都是葡萄,有什么不一样,小叔,我看你呀,就是看的书
太多,毛主席说的,人定胜天,将来有机会,我就在山里种葡萄。”
“行啊!”楚明秋笑道,石头满是豪气的叫道:“将来我自己种葡萄,自己酿葡萄
酒,爷把葡萄酒卖到全天下!”
众人都愣住了,愣愣的看着他,半响,楚明秋才拍拍手:“好!来为石头的梦想干
一杯!”
众人这下反应过来,起哄似的站起来,冲石头端起酒杯,石头满脸笑容的举起酒杯。
喝干之后,楚明秋刚坐下,猴子提着酒瓶酒杯过来回敬,楚明秋也一点没客气,与
他喝过后,又将楚宽远石头他们介绍给他。
“远爷我们曾经见过,”猴子也很爽快,一点不隐瞒:“当初没帮忙是有其他原因
,远爷别计较,这杯酒是我赔罪!”
楚明秋有点意外,看着楚宽远,楚宽远略微沉凝,端起酒杯说道:“没事,你也没
说错,自己的事自己扛。”
楚明秋立马打断:“以前那些狗皮倒灶的事算什么,这酒喝了就过去了。”
让猴子有点意外的是,楚宽远立刻点头:“好,小叔既然吩咐了,咱们什么都在酒
里,喝了,以前的事就揭开,以后,咱们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好,一言为定!”猴子仰脖喝干,楚宽远也一口喝干,亮出杯底。
猴子随后又与石头顾三阳等人一人一杯走了一圈才回去,舒曼秀眉微蹙,显然她也
瞧出点异样来,但聪明如她,没有问出来。
第二章
五月底,天气越来越热,与天气同样热闹的是中英在香港的冲突,这场冲突愈发激
烈,官方声明一个接一个,数万人的游行每隔两天便有一次,可英国当局十分顽固,坚
持毫不退让,双方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楚明秋对这些毫不关心,依旧每天继续检查鉴别“四旧”,有时候,包老爷子也过
来帮忙,这还是文革开始后,首次走进楚家大门。
“都是好东西!”老爷子叹道:“你小子这一年收了多少?”
楚明秋笑了笑没有回答,老爷子摇头:“将来你可以开个博物馆了。”
“应该可以了,每一件都够进博物馆资格。”楚明秋一点不客气,笑呵呵的回应道
:“老爷子,到时候,你来当这个馆长如何?”
“成!是楚家的子孙!”老爷子乐呵呵的将一幅卷轴放进麻袋中。
俩人心里门清,楚明秋知道老爷子不是随便过来的,今天过来便是向他要个承诺,
而他听懂了,答应一件都不卖。
俩人都对香港事件不关心,俩人都判断,香港事件过段时间便会过去,原因很简单
,双方都需要对方。
中国需要香港这个窗口,也需要英国。在这个时期,香港是大陆出口贸易的中转站
,大陆九成以上的出口都通过香港,若大陆在这个时候收回香港,这个窗口也就关上了
,新中国对西方的贸易大门便彻底关上了。
除了经济上的因素,还有政治上的因素,有了香港的牵扯,英国便是美国封锁中国
的缺口,英国便不会随着美国的指挥棒转。
所以,中国政府不会在这个时候动兵,收回香港。
而英国也不敢动,原因很简单,香港依赖大陆,水,粮食,蔬菜,全都得从大陆来
,而且一旦拉下脸来,大陆采用武力收回香港,英国人还能来一次鸦片战争吗?答案是
显而易见的,那时,大英帝国最后一点面子都被扒拉下来了。
所以,双方都在等一个台阶,下台的台阶。
不过,另外一件事却是俩人都关心的。
“你的那位小朋友动作还是挺快,”老爷子说道,楚明秋微怔,随即明白,他说的
是朱洪。
朱洪在前几天几乎是硬逼着燕京市中学生红代会通过了一个决议,在这个决议中,
明确提出“谁反对周总理谁就是反革命”,随后由大学生红卫兵组成的首都大中专院校
红代会也通过决议,指出:“炮打周总理就是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就是反革命,谁要
是恶毒攻击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我们就打倒谁!”
就在昨天,事情终于明了,燕京日报突然登出关于反对极左派的文章,而后中央文
革的陈伯达出面,公开宣布周总理是毛主席司令部的人,反对周总理是严重的政治问题。
中央文革表态之后,朱洪立刻趁热打铁,今天在工人体育场召开全市造反兵团大会
,楚明秋告诉勇子虎子他们,这个会一定要参加。
不但要参加,楚明秋还托林百顺告诉朱洪,可以对张建民展开行动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提醒?”老爷子问道。
楚明秋干笑两声点点头,对老爷子,他没有隐瞒,若是换个人,打死也不承认。
老爷子说:“你要慢慢与他脱钩,不要再与他有什么勾连了。”
楚明秋一下明白,这是老爷子今天专门跑来的另一个原因,心里不由一热。
“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楚明秋放下手中的活,转身看着老爷子说:“可我
觉着现阶段还是要继续留着他。”
老爷子拿起一卷典籍,翻看看,眉头微拧,忽然展开,讶然道:“这是元代陶宗义
的《南村缀耕录》。”
说着便翻开,看了数页,点点头:“是,绝对是,相传陶宗义的《缀耕录》有三十
多卷,也不知道是第几卷。”
“这个真不清楚,”楚明秋在边上补充道:“已经拣出十七八卷了,也不知是那家
藏的,或许,后面还有吧。”
老爷子点点头:“传下来的可能只有三十卷,实际上有三十多卷。”
说完,他小心的放进麻袋中,然后才看着楚明秋说:“外地的武斗也越来越凶,有
些地方的造反派甚至到部队抢枪,唉,这局势越来越乱,若真发生大规模武斗,即便康
熙也怕啊。”
“老爷子,”楚明秋思索着小心的说道:“您的意思是,康熙最后还是要收拾造反
派和红卫兵?”
老爷子思索片刻后,叹口气:“自古雄主之心最难揣度,不过,一旦出现冲击解放
军的事,他还能忍受?军中那些战将也还忍得了?八大军区司令都是那些人,这些人都
是康熙绝对信任的人,如果连他们都开始发声,康熙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楚明秋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以他前世的见闻,老共的军队从未发生过叛乱,所以,
他压根就没朝这方面想。
“而且,更要紧的是,太子对中央文革也不满。”老爷子又说道:“太子以军队起
家,统帅的军队是各大野战军中最多,在军中威望极高。”
政协现在虽然大部分停止工作,可作为一个政府重要机构,所有政府的重要文件都
会送来,政协的人三教九流,那的都有,消息非常灵通。
“各地冲击军队的事件频频发生,军队的反应自然传到太子耳中,太子有所不满那
是自然的,康熙也一定知道,对了,你对太子怎么看?”
楚明秋笑了笑,眨巴下眼睛:“我一向认为太子是个危险的职位,你说是吧,老师
。”
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楚明秋越发佩服这位老爷子了,他们口中的太子当然不姓刘
,这个时候正是太子如日中天之际,自己若不是穿越者,肯定无法想象几年后这位军神
太子会折戟沉沙,几十年后都无法翻身。
可老爷子却仅凭太子的影响力便断言太子前途并不美妙,这老爷子简直近乎妖异。
“据说太子的身体很差,”老爷子停下手中的活沉凝道,似乎在思索什么,楚明秋
没有打搅他,过了会,老爷子苦笑摇摇头:“算了不说太子了,还是说说朱洪吧。”
楚明秋心里顿时松口气,老爷子还是无法断定太子的未来,看来他也有拿不准的时
候。
“老师,我是这样想的,与朱洪脱离不能脱离太快,”楚明秋斟酌着说道:“至少
现阶段,他对我还有用。”
老爷子微微摇头:“已经没用了,小秋,你只需掌控好四十五中就行,抄家风过去
了,楚家大院基本保下来了。”
楚明秋摇摇头:“欲使人灭亡,必先其疯狂;老爷子,红卫兵还会疯狂一段时间。”
老爷子没有反驳,将手上的画轴放进麻袋,他知道楚明秋说得不错,可他觉着楚明
秋不肯放弃朱洪,恐怕是另有原因,甚至有可能是为了实现他的某种野心。
“倒底是年青人啊!”老爷子有些感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换作自己是楚明秋
,恐怕也会摁奈不住,随他去吧。
“好吧,过,要小心,该断的就要断。”老爷子让步了。
楚明秋也松口气,与朱洪彻底断了,本来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可他觉着现在还不
是时候,即便要断也要慢慢来。
“公公!”
老爷子一下闭嘴了,一道人影冲进来,看到楚明秋便叫道:
“公公,我操,那...,嘿嘿,老爷子,您也在。”
瘦猴满头大汗的冲进来,看到老爷子便点头哈腰的陪笑,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楚明
秋叹口气:“还是那样毛毛躁躁的,啥事?”
“你知道吗?有人在卖拉杆箱!”瘦猴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说道。
“知道,怎么啦?”楚明秋问道,瘦猴有点意外,今天游行结束后,他与往常一样
,与几个小兄弟在街面上晃荡,没想到居然看到几个家伙在卖拉杆箱,而且看箱子的标
签还是燕京本地产的,最最主要的是,卖箱子的那几个家伙,一看便是街面上的。
“是,是谁啊?”瘦猴小心的问道。
“远子他们作的。”楚明秋答道:“他们校办工厂的产品,怎么啦?你有意见?”
瘦猴嘿嘿干笑两声:“是远哥啊,我当是谁呢,”迟疑一下,他试探着问道:“公
公,能不能给远哥说说,让我也去他们校办工厂干活?”
“呵呵,”楚明秋冲他笑起来,瘦猴也呵呵的笑着,可目光中期待却毫不隐瞒。
“行啊,不过,人不能太多,这样吧,你先去与远子商议,看看他的意思。”楚明
秋说道,瘦猴高兴的在他肩上拍了掌,转身就要走,楚明秋又说道:“如果,他不同意
,你也别强求。”
瘦猴闻言转身,陪笑道:“公公,你帮我说说不行吗?他最听你的。”
“你呀!你呀!”楚明秋摇头:“除了卖拉杆箱,还有很多事可以作。”
“嘿嘿,嘿嘿,”瘦猴搓着手干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卖个拉
杆箱就满足了。”
老爷子在边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楚明秋叹息着摇头,恨铁不成钢啊!
“算了,算了,你呀你呀,”楚明秋叹口气:“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你去和他们商
量下,不要强求。”
瘦猴呵呵笑着答应下来,转身就跑了,一点不客气。
“拉杆箱?”老爷子转动下眼珠便明白了:“那玩意与你有关系?”
楚明秋点点头,在修好机器后,他连续三天都过去了,考察了他们的生产后,他向
楚宽远和石头顾三阳交代了注意事项。
首先,生产规模不要太大,生产规模太大会导致需要的原材料增多,产量增加,也
会导致销售规模变大,这样会增加暴露的几率,所以,那怕就是每周生产三天,剩下三
天放假,也不要扩大生产规模。
其次便是销售,销售以零售为主,主要是好控制,控制产量,控制销量,至于进百
货公司,那就不要想了。
第三,高薪,每个员工都采取高薪,销售人员采取与田婶他们一样的方式。
第四,定价,楚明秋与他们一块统计了每个箱子的成本,成本比田婶她们高了一块
钱,也就是十七块,楚明秋给他们定价三十二,每月分红一次,每月销毁账本一次。
第五,股权奉陪。对这个厂,楚宽远的投资最大,顾三阳出力最多,所以,楚明秋
给他们拟定的股权分配方案是,楚宽远顾三阳各占二成,杨满堂柳长林各占一成五,石
头黄诗诗各占一成,剩下的一成给员工,至于员工,除了张月花和杨柳外,另外最多再
招一两个。
石头的股份只有一成,最大的原因是石头其实并不在厂里工作,他的主要工作还是
在送货上。
对这个股份分配,大家商议后,都接受了,楚宽远的股份虽然多,但担的责任最大
,用来当厂的院子是他提供的,将来若是被发现,其他人还可能脱罪,他必定是主犯。
最后一点,所有员工都不要透露实情,就说是校办厂,让他们误会没有关系,将来
对他们有好处。
“这活,你打算还干多久?”老爷子又问。
“不知道,”楚明秋知道老爷子问的是收破烂的事:“狂风暴雨过了,这四九城的
老家伙们,现在没出来的估计也安全了,可究竟作什么,我还没想好,唉,估计我也得
想办法赚点钱了。”
老爷子看看几个麻袋,就算再便宜也要几万,估计他手头也紧了。
“哦,你想怎么赚钱,也是拉杆箱?”老爷子笑眯眯的问道。
楚明秋摇摇头:“老实说,我很担心他们,他们这样干,很难完全瞒住,一旦被发
现,后果难料。”
老爷子迟疑下,轻轻叹口气:“看来你是明白的。”
“不过,我还是得赚点钱,我打算单干。”楚明秋说道:“这样风险控制在最小。”
“那你打算干什么?”
“还没想好。”
楚明秋的确没想好,收破烂的活再干就没意思了,可接下来干什么呢?卖拉杆箱?
这活风险太大,他不想干。
“远子的拉杆箱是怎么回事?”老爷子显然还是不放心,接着问道。
楚明秋迟疑下,还是简单的将经过告诉他,老爷子眉头紧皱,他完全没想到这帮小
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凭空造出个地下工厂。
老爷子在心里叹口气,真是胆大包天,可惜了!
“你觉着他们这厂能干多久?”
楚明秋摇摇头:“这得看他们怎么作,小规模,谨慎,就可以干得长点,否则,..
..,一两年吧。”
老爷子这下放心了,俩人又闲聊一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老爷子起身要走,楚明
秋连忙挽留,让他吃过晚饭再走,老爷子不肯,背着手,哼着小曲,摇摇晃晃的走了。
楚明秋苦笑下,他当然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走,这是不想增加他的负担。他的负担现
在已经很重了,几个孩子虽然有十五块生活费,可这那里够,他们都是孩子,正长身体
的时候,一个个都吃得,每个月的粮食都不够,全靠祁三叔送来,才能满足需要。
老爷子走后,楚明秋又收拾了会,忽然有些烦躁,将麻袋收起来,清洗后,走进百
草园。
小平安依旧在孜孜不倦的拍球,似乎丝毫没看到他经过,楚明秋没有打搅他,也没
有回房间,而是到后院看了看,排练厅里,楚箐和小静蕾小不老正练习,林晚和小不老
默默无声,小静蕾则动一下西一下的,纯属好玩。
他没有打搅她们,转身出来,走进另一个小院,打开门走进屋里,屋里的两张桌子
都有点乱,上面放着各种东西,有电子元器件,有台钳,甚至还有一个磨砂轮,在窗台
前,还有一台缝纫机。
角落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都是失败后的废品,可也舍不得扔,这些东西
都可以废物再利用,这个时期,什么材料都不好弄。
在缝纫机旁有两个布袋,布袋不显眼,楚明秋过去拿起来展开,是一个双肩户外背
包,这是楚明秋按照前世的记忆自己动手作的,尽管很多人认为他是个天才,可他自己
知道自己不是,所以,他很小心的试着,慢慢添加功能,便边作边玩,便制成了两个这
种包。
在他看来,这种包在这个时代的市场更大,三十二块的拉杆箱说起不贵,可实际上
依旧很贵,这种背包成本大慨三块,主要是帆布和拉链,如果卖价八块钱,每月生产十
个到二十个,收入便很可观。
放下背包,他又拿起一个小铁铲,这是他设计的另一个产品,工兵铲。
说来这工兵铲还是前世在夜总会住唱时结交的一个道上朋友那熟悉的,不知什么时
候起,这工兵铲成了道上朋友的最爱,不像刀具,更不像枪支,那样显眼,可却十分好
用,总共有几十种功能。他玩过,也喜欢上这玩意,自己淘了把,平时就放在家里,万
一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
这把工兵铲没有几十种功能,但也有九个功能,正面是棱形铲,左侧是刀,右侧是
锯,右侧三分之一是开瓶器,铲和木柄连接处可以调整弯曲成九十度,如此便变成了一
把锄头,木柄可以分成数截,最长可以加到一米二,后面还藏了个电筒,当然这是装电
池的电筒。
这把工兵铲的成本是四块钱,加上手电筒(无电池)的话便是八块,他打算卖十五
块钱,每月卖上十把,如此既轻松又赚了钱。
这两个项目是他费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个时代的人民群众都穷,有闲钱的不多,大
院的高富帅们现在纷纷落马,每月领着十五元生活费,就算想买也买不起,所以,楚明
秋还拿不定主意是作这个生意还是作其他生意。
其他生意便是折叠伞和雨衣,不管什么时候,这雨伞雨衣总是要,而且雨伞雨衣的
成本更低,特别是雨衣。
轻轻叹口气,楚明秋还是将东西放下,他决定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把那些四
旧清理出来再看。
晚上,楚明秋问了下今天游行的情况,虎子和勇子都说没什么,他略微放心,虎子
他们很兴奋,这次他们又走在前面了,中央实际上已经表态了,他们又赢了一局。
热烈讨论一会后,楚明秋问他们六一打算上那,一听到六一,小不老两眼放光,悄
声提出上北海划船。
“以前爸爸妈妈都是带我们上北海划船的。”小不老的声音越说越低。
楚明秋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行,咱们上北海划船,你们谁还去?”
毫无例外,狗子第一个跳出来响应,随后小静蕾小树林纷纷响应,于是所有人都赞
成。
1967年的六一节天气挺好,阳光灿烂的,湖岸上,绿柳摇曳,两边有很多人,楚明
秋他们这群人很是显眼,他们的人太多,家里人全出来了,虎子勇子都带上了弟弟妹妹
,一群人有十多个。
到了公园,楚明秋才发现,公园里的年青男女很多,有不少一眼便能认出是老兵,
看他们的眼神都不怎么正常。
在租船的地方,楚明秋又遇见了猴子,猴子和几个男女也在那租船,看到楚明秋,
猴子也只是笑了笑。
“嘿,公公!”
“公公!”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楚明秋回头看,一边是彭哲,另一边则是葛兴国和葛菲儿
,葛菲儿很兴奋的挥手跑过来,她依旧穿着一条白底绣花半截裙,跑动中小腿时隐时现。
“葛菲儿,”楚明秋笑了笑,这小丫头还真无所顾忌,这场合也这样热情,葛菲儿
跑过来,有点气喘嘘嘘的,也不管其他人,径直到他面前问道:“我正想去找你,你那
歌,你那歌,是怎么唱的。”
“不是有谱吗,你照着谱唱就行了。”楚明秋说着冲葛兴国和彭哲打个招呼,葛兴
国冲他露出无奈的神色,楚明秋笑了笑。
“我们唱着总不对,”葛菲儿说道:“干脆,你给我唱一遍。”
“在这?”楚明秋摇头:“改天吧,改天,你上家来,我教你。”
彭哲也过来了,除了他以外,还有秦淑娴陈小婉和一个男生,楚明秋还记得那男生
也是一块到上海的,名叫王国强,个头高高的,瘦瘦的,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是斯
文,可上次在四中门口,楚明秋却亲眼见他动手。
“你们怎么也来了?今儿可是六一儿童节!”楚明秋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
“你不一样吗!”彭哲随口答道,扭头看见猴子,神情顿变,葛兴国扭头一看,也
看到人群中的猴子,猴子正与三个弟妹在一块,今儿他也带弟妹上来划船。
彭哲正要过去,楚明秋一把抓住他,彭哲扭头看着他,楚明秋冲他摇头:“彭哲,
听我一句,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他,并不比你好受。”
彭哲微微迟疑,秦淑娴讥讽道:“他现在也是黑五类了,当然不好受了,活该!”
“彭哲,秦淑娴,”楚明秋叹口气:“老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吧。”
彭哲迟疑下慢慢神情慢慢松缓下来,秦淑娴却很不服气,她的打扮与彭哲差不多,
身上穿着不知那弄来的军服,胸前挂着一个书包,书包里显然装着菜刀之类的东西。
王国强与彭哲相同,穿着旧工作服,胸前挂着书包,只有陈小婉,穿着条半截红裙
,上身是蓝色短袖衬衣,只是也背着个书包。
“我说委员,你丫今儿又逃学了。”楚明秋伸头对晃荡过来的委员招呼道,委员看
看彭哲和王国强,嘿嘿干笑两声:“那可能,昨天我还去了学校,哎,对了,你知道吗
?朱洪正在组织批判我们军训队的那,叫,对,张建民,叫张建民。”
楚明秋心说我还不知道,他佯装惊讶,扭头看着彭哲,彭哲淡淡一笑:“那张建民
支持反对周总理,属于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极左分子!”
“那可是军代表。”楚明秋佯装小心的提到,虎子在边上差点乐出声来,给张建民
挖坑的就是他。
虎子赶紧拉着勇子他们到边上去了,显然打算与他划清界限。
“军代表又有什么,谁要反对周总理,我们就打倒谁!”彭哲一点不客气,楚明秋
笑嘻嘻的连连点头,委员也同样笑嘻嘻的。
“你丫别笑,我说委员,我可听说了,你丫现在成逍遥派了,这怎么能行,在这样
火红的年代,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楚明秋一本正经的对委员训斥道。
委员嘿嘿笑着,也没有分辩,彭哲对委员倒没有什么恶感,听到楚明秋的话,只是
笑了笑。
“其实,逍遥派也不错。”陈小婉幽幽的叹口气。
“我也觉着挺好。”林晚忽然插话道,她与陈小婉和秦淑娴都是老熟人,看到俩人
,她挺高兴。
“就是,我现在就是逍遥派。”葛菲儿也来凑热闹:“林姐姐,明儿我到楚家大院
来找你,还有娟子姐姐。”
“好啊。”林晚笑眯眯的搂着她,说着,有几条船靠岸,排在前面的几个人先上船。
今儿到公园来的人不少,划船的很多,老实说,现在公园也没什么好玩的,多数就
是看看风景,对这些老燕京人来说,这些风景早就看腻了,有点乐子便是划船。
“往左边靠点!对,就这样!别动!”
楚明秋扭头看去,虎子正拿着相机冲楚箐叫道,葛菲儿有些羡慕的看着,楚明秋见
状心里忍不住乐了,那个时代的女生都一样。
春天的北海公园挺美,湖岸两边栽种着杨柳,湖里面有大遍的荷叶,沿岸还有大遍
花坛,此刻正是花期,花坛里繁花朵朵盛开。
楚明秋冲林晚使个眼色,林晚笑盈盈的拉着葛菲儿过去,让虎子给她们照几张。
陈小婉忽然说道:“公公怎么没带画板来?”
“画画这种事,”楚明秋略微沉凝道:“其实,今儿是带她们来划船的,不老,看
着小平安,别让他去摘花。”
小平安正趴在边上的花坛下,努力的伸手去摘花,小不老赶紧过去将他抱到边上,
小平安不满的挣扎着。
楚明秋赶紧过去,将小平安抱过来:“这花是公园里的叔叔辛苦种下的,你要摘了
,别人就看不到了,啊,听话。”
小平安嘟囔着,可无法挣脱楚明秋的胳膊,挣扎了会才安静下来。
“小家伙,脾气还挺大。”委员笑道,小平安没说话,小不老跟着过来,安静的站
在楚明秋的边上。
楚明秋正要说话,又过来一群穿着旧军装的红卫兵,这伙人挺不客气,过来便往里
挤。
“喂喂,排队!挤什么挤!”勇子很不客气的将身边的红卫兵推了下,那红卫兵踉
跄下向后倒退两步,几个红卫兵大怒立刻围过来。
彭哲神情微变,委员脸色刷的白了,随即又恢复正常,楚明秋则神情自若,丝毫没
觉着有什么。
“怎么着!要插架!”
楚明秋无奈之极,自己怎么就忘了还有狗子这家伙,有这家伙在,没架也能打起来。
楚明秋苦笑下,将小平安放下来交给小不老,叮嘱两句,就这两句功夫,狗子已经
与对方呛起来。
“小子,你丫那的?”
“爷那的,关你啥事!爷比你先到,后面去!”狗子昂着头,半步不让的顶对方,
对方比他高了足有半个头。
狗子呛在前面,勇子却抱臂在后面,好像事情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嘿!小子挺横!”对方冲身边的红卫兵大气的笑道。
四周的红卫兵也跟着笑起来,猴子和葛兴国在前面闲聊,看到这边的情况,葛兴国
就要过来干涉,猴子却一把拉住他,葛兴国有点意外,不解的看着他。
猴子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狗子,楚明秋刚走两步,忽然一想,也没过去,而是
抱臂在边上看着。
虎子和水生也同样听见吵闹声,他们也要过去,可看到楚明秋在边上看热闹,虎子
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拉住水生,水生微愣,虎子向楚明秋努努嘴,水生看到楚明秋也
正抱臂看着,不由低声问:“他这是作什么呢?”
“估计是想练练狗子吧。”虎子低声答道。
水生四下看看,林晚楚箐娟子翠儿小琼瑶等几个女生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几
个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娟子正要过来,菁子却拉住了她,同时也叫住顺子,不准他
过来看热闹。
“你看看公公和虎子,”菁子说道:“一点不着急,你也别过去了。”
狗子心里很紧张,他扭头看了看,他没看别人,只是找楚明秋,看到楚明秋抱臂站
在边上,他立刻明白了,心中顿时大喜。
“你丫想怎么的!”狗子十分兴奋,努力压制心情,身体禁不住有些发抖。
可那小子却会错意了,以为狗子是害怕了,便乐呵呵的笑道:“小子知道怕了吧。”
“你,你丫少得瑟!边去!”狗子几乎一下便猜到楚明秋的意思,也没立刻采取行
动。
勇子也很纳闷,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楚明秋早就插手了,可今天楚明秋却在袖手旁
观,虎子水生他们也不动,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住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使个
眼色。
“小子还挺横,”那家伙一点没将狗子放在眼里,轻蔑的对同伴说道。
楚明秋悄悄将委员叫过来:“这些家伙是那的?眼瞎啊!”
委员差点乐出声来,不住摇头:“不认识,不过,看上去象是军队大院的。”
楚明秋又看着彭哲,彭哲也摇摇头,心里也挺纳闷,狗子勇子在城西区大名鼎鼎,
即便没有金刚那样有名气,也算名人了,这几个家伙居然不认识,还真说得上眼瞎。
与狗子杠上的家伙似乎也不太会说话,狗子歪着头看着他,那小子活动下脖子,再
次盘道:“小子,你那的?”
“你那的?”狗子一点不含糊,立刻反问道。
“淀海海军大院!”那家伙说道:“爷们叫程卫宏。”
“哦,”狗子歪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很失望的摇头说:“淀海,海军大院,程卫
宏,没听说过。”
勇子的弟弟陈少白,绰号莲花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委员和彭哲也乐了,楚明
秋苦笑下摇头:“这狗子啊,有个本事便是将陌生人气得七窍生烟。”
委员呵呵的笑着:“你这弟弟还真有意思。”
几个人说话都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被那群人中最后面的两个小个子听见了,俩人
回头看着楚明秋和委员。
“宏哥,”最后的那个穿着海魂衫的小个子刚开口,程卫宏已经动手了,冲着狗子
当胸便是一拳。
狗子眼见他一拳过来,单手迎上,一把抓住对方的拳头,他的手稍微小点,无法抓
住全部,可即便这样,那拳头也再无法向前移动半分。
见自己的拳头被挡住,程卫宏稍稍有点意外,正要收回来,忽然小腹一阵巨痛,忍
不住倒退数步,脸色刷的白了下。
狗子得意洋洋的正要开口,边上一个小伙子怒喝一声冲上来,手中的皮带挥动,狗
子身子一闪,再出现便到那小伙子身边,抬手便是一拳,那小伙子捂着肚子便倒在地上。
左右两边同时响起怒喝,狗子则一言不发,身形一转,避开左侧飞来的车链子,闪
过右边的拳头,从右边小子的肋下穿过,转身一拳,那小子立刻飞出去。
收回拳头,狗子身体一闪,便退出三丈,再看对手,那群红卫兵都有点傻了,三个
人捂着肚子,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可对方却只有一个小屁孩出手。
这群家伙并不傻,周围的动静都落在他们眼中,很显然,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中,至
少还有五六个人是与这小子一块的,可这些家伙没一点动手的样子,好像看热闹似的,
只是他们觉着自己人多势众,又得瑟惯了,所以,没放在心上,可一交手,这才发现麻
烦了。
“怎么地,爽了吧。”狗子很高兴,带着几分得意的嘲讽道。
“操!”程卫宏咬牙骂道,最后一个挥车链子的年青人过去扶着他,他挣了下,盯
着狗子问道:“小子,你那的?”
“听好了,爷叫李怀韬,”狗子大剌剌的说道:“单挑,约架,随你。”
程卫宏觉着好些了,他慢慢站起来,正要开口,边上的青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
扭头看看四周,看到楚明秋和虎子,几个人都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心中顿时感到不对。
“那好,咱们约架,三天,不,五天后,咱们在淀海,玉渊潭东边有个小树林,你
敢来吗?”程卫宏叫道。
狗子正要回答,楚明秋在边上开口了:“狗子,算了,让他们走,约什么架,芝麻
大点事。”
狗子还没答话,程卫宏已经找到点心里满足了,冷笑道:“怎么,不敢了!”
楚明秋分开众人,慢慢走到程卫宏面前,盯着他:“小子,你还真不配叫阵,就你
这样的,我一个可以收拾十个。”
“你!”程卫宏脸涨得通红,楚明秋冷冷的说:“小子,别不信,记住了,在四九
城耍横,你还不够格。”
没等程卫宏开口,楚明秋又叫道:“狗子,回去扎马步三小时。”
“哦。”狗子在动手瞬间便知道回去要受罚,这些年,每次都这样,打赢了回去蹲
马步,打输了,回去禁足三天到一周,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受过这样的惩罚。
“你那的?”程卫宏被无视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不敢动手,这时虎子水生小
八他们都围过来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街面上的朋友都叫我公公,如果你实在不服气,可以上城西区兴无胡同找我,从
淀海过来,搭37路公交车,再转12路,在...”
“水母怎么啦!出啥事了!”
楚明秋扭头一看,从外面又跑来十来个红卫兵装束的年青人,这群人全都一个装束
,旧军装,胸口晃荡着一个书包。
楚明秋一眼便看见冲在前面的那个家伙,这家伙叫什么,他不知道,但还记得,这
家伙被他揍过,就在四中门口。
那汉子本来气势汹汹,可冲进人群,看到程卫宏面前的楚明秋和勇子狗子,气势顿
时落下去。
“公公,你...,你想怎样?”
楚明秋眉头微皱:“咱们见过,你叫宁卫还是曹群?”
“宁卫。”宁卫非常紧张,以前,他总觉着自己很能打,在海军大院也算一号人物
,他不是四中学生,而是六中学生,曾经在淀海体校练过摔跤,以往他一直很自信,可
没先到与人联手在楚明秋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
楚明秋微微点头:“行了,带他们走吧。”
宁卫迅速扫了眼四周,程卫宏还想说几句场面话,宁卫拉着他迟疑下,正犹豫这样
走是不是太掉价。
“宁卫!”葛兴国这时走进来,宁卫顿时松口气,连忙说道:“兴国,你也在。”
葛兴国左右看看:“都是你们大院的?”
宁卫点点头,葛兴国看看他又看看楚明秋,笑了笑说:“你们是不打不相识,这是
我同学,中学同学,楚明秋,我们都叫他公公,公公,这是宁卫,绰号海胆,他是海军
大院的。”
楚明秋和宁卫对视一眼,楚明秋的目光平稳,宁卫的目光则很复杂,葛兴国就象没
看到,笑呵呵的搂住宁卫:“再给你介绍个朋友,猴子!”
猴子沉闷的应了声,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过来,葛兴国却视而不见,拉着宁卫说:“
这是侯如海,我们叫他猴子,他原来.....。”
“葛子,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猴子打断他的话,葛兴国立刻醒悟,笑了笑点头说
:“对,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猴子,彭哲,拉拉手
,过去的事,今天就断了。”
彭哲有些情愿,楚明秋推了他一下:“鸡毛蒜皮的事,算了吧,老挂在心上,没意
思。”
葛兴国捅了猴子下,猴子伸出手,彭哲迟疑也伸手,楚明秋将俩人的手拉在一起。
“这样才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前世一百年修炼,才能修得同船过河的那短短的时
间,咱们同学三年,那得修多少年,你们说是吧。”楚明秋笑呵呵的转身,冲宁卫伸出
手:“握个手,咱们以前的事就揭过了,同意吗!”
宁卫同样迟疑下,握住了楚明秋的手,葛兴国依旧笑呵呵的,冲程卫宏他们说道:
“散了,散了,甭看了,没事了。”
周围的人松口气,今儿带着孩子来北海的人不少,当发生冲突时,这些人全都躲到
一边去了,现在听到没事了,才慢慢过来。
租船的工作人员这时才出来招呼,又有几条船回来,猴子招呼一声便要上船,葛兴
国让他留下聊聊,他迟疑下才留下来。
楚明秋也让勇子虎子分别带着女生们上船,让他们注意不要划得太快,告诉小不老
看好小平安。
葛兴国自然也不再去划船了,让葛菲儿与同伴一块去,待他们上船后,几个人便在
岸边找了个地坐下。
楚明秋看出猴子不想聊他的事,便先开口问起葛兴国这段时间在作什么,葛兴国苦
笑下说在看书,然后问楚明秋。
“我,自然还是老本行,”楚明秋笑道:“不过,现在生意不好做,费劲,收入还
不多,看来我得改行了。”
除了程卫宏,其他人都知道他的老本行是什么,猴子笑道:“我说公公,干脆跟你
侄子学,我听说他的生意做得挺好。”
“他们那生意,我可不敢。”楚明秋心里咯噔一下,神情依旧不变。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少见啊!”葛兴国调侃道。
“对了,葛兴国,你答应我的事呢?”楚明秋想起来了,连忙追问。
“找到一些,还差一点,有几个电容和三极管不好找。”葛兴国答道。
楚明秋怀疑的看着他:“解放军都找不到,你丫不会是忽悠我吧。”
“少污蔑啊,小心我真罢工了。”葛兴国佯装不满的冲他威胁道。
楚明秋连忙作揖:“行,行,不过,兴国,动作快点,我都停工几年了。”
“你做什么呢?”猴子很是纳闷,楚明秋解释道:“我打算作个电动的三轮车,这
蹬车不是费劲吗,想着这样可以省点劲。”
“电动三轮车!”猴子有些惊讶。
“能行吗?”彭哲好奇的问道。
“试试看吧,没作怎么知道行不行。”楚明秋随口说道。
猴子点上一支烟,顺手又递给彭哲,彭哲迟疑下接过来,猴子问道:“差那些元件
?”
楚明秋看着葛兴国,葛兴国报了几个元器件的型号,扭头看着宁卫,说道:“对了
,你们海军用到的电子元器件不少,能不能找到?”
宁卫摇头说:“我那知道,我回去问问。”说着他看着楚明秋:“公公,你练了多
少年?”
楚明秋微怔,笑道:“十多年了,四岁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应该也是练
过的吧。”
宁卫苦笑下:“我练了三年,在体校。”
“唉,打打杀杀没意思,”楚明秋说道:“练功只是锻炼身体,这时代没个好身板
可不行。”
“现在每天还跑步?”彭哲问道,楚明秋点点头:“习惯了,停不下来,委员,你
丫现在做什么?”
“我?”委员眨巴下眼镜:“没事啊,我可没你那劲,弄什么电动三轮车。”
“我可听说了,你丫现在拍婆子可起劲了。”楚明秋笑嘻嘻的看着他,委员嘿嘿干
笑,葛兴国也笑道:“委员,我看你呀,就这样,怎么当得上中央委员。”
“就是,”猴子揉委员的脑袋,笑骂道:“你丫现在这样,啥时候才当得上中央委
员!”
众人哈哈大笑,刚才那丝尴尬终于消散,委员也不觉着难堪,依旧笑呵呵的,没有
一点不好意思。
游船全都租出去了,停船处空荡荡的,不时还有人过来询问,工作人员的回答一律
是等着。
在不远处,有几个年青架起画架,对着湖面或花草勾勒。
六月的阳光已经有点灼人,他们在湖边下坐了会又转到柳树下,躲在树荫里,享受
着湖风,他们惬意的聊着,享受着湖光山色。
快中午时,虎子他们才回来,几个女生都很兴奋,小平安从船上一下来就要跑,小
不老一把抓住他,拉着他四下找楚明秋,游船的钱,楚明秋早就交给了虎子。
与葛兴国他们告别后,楚明秋他们在公园又转了一会,让女生们过足拍照的瘾后,
才带着大家往回走。
“哎!最新的皮箱,拉杆箱,不要票!大家过来看诺!”
“卖皮箱!卖皮箱!不要票的皮箱!”
还没出公园的门,便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吆喝,楚明秋不由加快脚步,狗子
玩兴不减,嘟囔着还想继续玩,小树林则大声闹嚷着,女生们则有些疲倦了,安静跟在
后面,只有楚箐和小琼瑶在边上低声说着什么。
出了大门,吆喝声还在,楚明秋顺着声音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瘦猴和傻雀金刚
站在那大声吆喝着,三轮车上则堆着皮箱,葛兴国他们正站在车前,与瘦猴他们说着什
么。
“瘦猴!”
狗子飞快从楚明秋身边窜过去,勇子和虎子也看见了,他们加快脚步跑过去,楚明
秋没有加快,相反拉紧了小平安,这小家伙在他面前还稍微安静点。
“瘦猴,你丫在那弄的拉杆箱?”狗子兴奋翻看着车上的皮箱,虎子有些疑惑的扭
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使个眼色,虎子见状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站在边上。
葛兴国也扭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他笑了笑,拉着小平安过去。
“公公!”金刚咧嘴笑呵呵的招呼道,傻雀也连忙招呼。
“怎么样?生意好不好?”楚明秋笑眯眯的问道,目光却瞪了瘦猴一下。
瘦猴有点不明白,但知道楚明秋有些不满,可他不知道自己那做错了,于是陪着笑
脸,心里揣揣不安。
“好个屁!这半天了,才卖了三个。”金刚的嗓门挺大,他一开口,半条街都听到
了。
葛兴国翻看着皮箱,开始,他还以为是楚明秋弄出来的,可随即便发现,这些皮箱
的工艺比以前的差了不少,有几个皮箱的走线明显不行,另外皮箱的外装饰完全没有,
仅仅美观上就差了不少。
“你们定价多少?”楚明秋问道,瘦猴嘿嘿干笑,傻雀笑嘻嘻的说:“也不高,五
十。”
楚明秋心说你丫挺的,这还不高,一个就要赚钱十八块,够黑的。
他没说话,仔细看了下皮箱,摇头说:“便宜点吧,三十五,肯定能卖出去。”
“三十五!”瘦猴怪叫一声,楚明秋点头:“你看看这工艺,走线都不直,还有这
拉杆,有那么顺畅吗!这批货,要快卖,另外,你们怎么想到在这卖,这是公园!”
“这人多嘛。”金刚答道,楚明秋冲他摇摇头:“人多有啥用,这里的都是来玩的
,你们上总参大院外面,还有外交部大院,地质部大院外面,那些地方才有真正的顾客
。”
葛兴国先是微怔,随即明白了,在楚明秋肩上锤了一拳:“公公,你丫够奸的!”
楚明秋嘿嘿笑了笑,勇子好奇的问:“你们在那拿的?是皮箱厂吗?”  楚明秋
冲瘦猴使个眼色,瘦猴笑呵呵的点点头,葛兴国立刻察觉了,他笑了笑,说了几句话,
带着葛菲儿他们走了,葛菲儿领走时告诉楚明秋,明天她要上楚家大院来玩。
葛兴国他们一走,楚明秋立刻让瘦猴他们收起来,瘦猴他们立刻收起来,楚明秋这
才告诉勇子虎子,这些皮箱是楚宽远他们工厂生产的。
“瘦猴,你们以后卖这东西,不要大声吆喝,不要在公园这些地方,要注意客户群
,对了,想办法让远子他们给你们弄个身份,比如,类似废品站外勤,或者勤工俭学,
这样的身份,有了身份,就不怕别人查,明白吗?”
瘦猴三人没有分辩,立刻照单全收,楚明秋想了下:“如果有人查,那些该说,那
些不该说,你们回去与远子他们商议下,回头我也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们琢磨琢磨。”
瘦猴三人连连点头,勇子虎子他们立刻明白这里面有玄机,等瘦猴他们走后,勇子
和虎子都围着楚明秋问。
“咱们回去再说,对了,上那吃饭?大家伙都饿了。”楚明秋说道。
几个小的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女生们则还好,楚明秋这一说,勇子虎子还没说话
,狗子左右瞧瞧,顺手指了下对面。
“行。”楚明秋顺水推舟,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这上那吃饭,谁开口谁
要负责,这么多人吃饭,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众人一块到饭店去,饭店不大,他们占了一个角落,楚明秋负责点菜交钱,虎子低
声问他钱够不够,楚明秋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勇子左右看看低声说:“公公,老这样没意思,咱们是不是也想个法
子挣钱?”
水生闻言也说:“对,公公,现在联动也垮了,咱们是不是也想法挣钱?”
楚明秋看看俩人又看看虎子,虎子也期待的看着他,他们的家庭都比较困难,比较
而言,勇子家现在还算好的。
勇子父亲是因公死亡,国家每月给他们四个孩子每人十五块钱的生活费,加上他妈
妈每月有三十二块钱的工资,家里有九十块钱的收入,虎子家也有八十多块,水生家里
就更困难些,豆蔻是临时工,每月只有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医药费还不能完全报销,水
生小树林的户口不在燕京,很多福利都享受不到。
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因为穷人的孩子早早的意识到挣钱的重要。
他们三人中,家庭条件最好的勇子,平均每人每月也不到二十块生活费,每天连一
块钱都没有,所以,他们早早的意识到挣钱的重要性。
“先吃饭,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楚明秋说着给小平安挟了块肉,小
平安平时都闹腾,可一上饭桌便变得安静了,乖乖的吃饭。
吃过午饭回到家里,狗子乖乖的上树荫下扎马步,楚箐在边上笑呵呵的讥讽了几句
,几个小的则被赶去午睡,楚明秋将虎子勇子水生带到他的工作院。
“你们看看,这两样东西有没有市场?”
楚明秋将自己作的野外包和工兵铲拿给三人看,虎子拿着那工兵铲反复看,越看越
喜欢,楚明秋拿起另一把工兵铲,给他们展示功能。
“这样,便可以变成锄头,”楚明秋将铲头处的机关扭动下,然后再固定好,平直
的工兵铲便变成了可以挖地的锄头。
虎子跟着照做,勇子抢到第三把工兵铲,也照着作,觉着很是稀罕,以前从来没见
过。
“你们看,这边便是柄砍刀。”楚明秋将工兵铲弄直,拿了块木板,狠狠的砍下,
木板啪的断成两截。
楚明秋将几个主要功能都演示了一遍,除了开罐头,家里实在找不到罐头来演示。
十几个功能演示下来,把三人都看傻了,过后,三人都激动了,每人拿了把铲子在
院子里忙碌起来。
“你们小心点,别弄坏了。”楚明秋连忙提醒:“这铲子的钢火不够好,别弄坏了
。”
他心里颇为无奈,这是个贫穷的时代,他想起好些好玩艺,比如热水器,电热水壶
,或许后面这个电热水壶可以作个简单版的,其他的还有什么电饭煲啊榨汁机啊,等等
,他都不敢保证有市场,在他看来,售价十元以下的东西,市场最大。
“这玩艺,黑皮恐怕最喜欢。”虎子拿着工兵铲舞了半天,抹了把汗水后笑道。
楚明秋微怔,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这是他没想到的,这个时代可是不讲道理的时代
,一个提供犯罪工具,就能判他死刑。
“怎么啦?”虎子看到楚明秋的神情,连忙问道。
楚明秋叹口气,苦笑着摇头:“看来这东西还不能用,咱们还是在野外背包上下点
功夫吧。”
“咋啦,怎么就不能用,为啥不能用!”水生越玩越喜欢,听到不能用,连忙追问。
楚明秋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如果是刀或其他什么的,警方不会追究,可这工兵铲是
新玩艺,警方查到势必追查,谁能保证不查他楚明秋身上来!一旦查到,后果难以预料。
没办法,楚明秋只能简单的解释了一遍,三人虽然没完全明白,可还是理解,三人
几乎同时叹口气。
“我觉着野外背包的也挺好,那拉杆箱虽然看上去漂亮洋气,可咱们的野外背包更
实用,特别是那些地质工作者,还有野外行军的,出差的也可以用。”楚明秋解释道:
“更主要的是,这种野外背包,原材料很容易,主要就两样,帆布和拉链,那都买得到
。”
“成吧。”勇子叹口气,把弄着工兵铲,忽然想到:“干脆,咱们卖给军队如何?
我去找找胡自强,看他的意见。”
“可我们以什么方式卖呢?”楚明秋反问道。
勇子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虎子眼珠一转:“我们也可以弄个校办工厂,毛主席说
的,学生要学工学农。”
“那,咱们怎么赚钱呢?”楚明秋再度问道:“远子他们开的是地下工厂,你们也
打算开地下工厂?”
勇子沉默了,虎子嘿嘿干笑两声,水生倒无所谓:“那有什么,咱们就开个地下工
厂。”
“别驾,水生哥,这风险还是太大,咱们还是干点风险小的,这野外背包市场不小
,你们看。”楚明秋说着将背包打开,这背包有近半人高,上面略微有点平,在后面还
有个小包,左右两侧分别还有两个小包,左右两侧的下部还分别有两个小布袋。
这样的包,无论是勇子还是虎子水生,都是第一次看到,可也没觉着有什么,甚至
还觉着有点怪异。
“这两边的包做什么用?”水生纳闷的问道。
“很简单,放些小东西,常用的。”楚明秋解释道。
“这两个呢?”勇子拉扯下底部的两个布袋,布袋是用暗扣的。
“放水壶或水杯。”楚明秋答道,他接着解释道:“这个包分成数个部分,最大的
这个放主要的东西,比如被子,厚重的衣服等等,背后这个小包则放普通的小件东西,
比如夏天的单衣,内衣内库等等;两侧的小包,则放更小一点的东西,比如证明等等,
两侧下面这个,可以放水杯水壶,当然也可以放些其他的东西。”
三人看了看,这些功能很容易理解,只要不傻,多琢磨会也能琢磨出来,可这些有
什么用?能卖出去吗?
“这样吧,我们先作十个,你们负责拿出去卖,看看好不好卖。”
楚明秋自己也拿不准这户外背包能不能赚钱,先作几个试试看,若有市场,再大规
模生产。
“行,先试试看。”
声音没什么信心,甚至还有点无奈,勇子犹豫下正要开口,虎子在边上捅了他一下
,勇子立刻闭口不言。
“公公,这把工兵铲送给我行吗?”虎子笑呵呵的说道,楚明秋微怔,随即点头:
“行,你拿一把吧。”
“这把归我。”水生立刻抢了一把,勇子盯着最后那把,这下楚明秋不肯,立刻将
最后那把抓得紧紧的。
“你要的话,我过段时间再给你作,虎子哥,水生哥,你们可别拿出去打架,这玩
艺肯定能砍死人的。”
“放心吧。”虎子兴高采烈的抓着工兵铲,勇子有些懊丧,自己动作慢了没有抢到
,看到楚明秋宝贝似的拿起工兵铲就不肯再松手,想要拿到恐怕也没机会了。
其实楚明秋的心情更加沮丧,实际上,他更喜欢工兵铲,工兵铲花了更多的心思,
总觉着在这个时代有大市场,可没想到居然不敢拿出去卖,真是.....
他妈的!!!
一通畅快的国骂之后,他的心情总算轻松了点,将东西收起来,看看缝纫机边已经
裁好的帆布,想了下,还是坐下来,一个多小时后,两个背包完工,他叹口气将背包放
在边上,收拾好后,才关上门。
经过百草园时,看到狗子还在那扎马步,楚明秋叹口气吩咐道:“收了吧。”
狗子闻言不由一愣,这可是太阳从西方出来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罚缩短了
的。
“哥,怎么啦?”狗子起来随意的活动下手脚,迷惑不解的望着他。
“没什么,你呀,”楚明秋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什么时候才能不让人担心啊
。”
狗子嘿嘿干笑两声,然后才扬头说:“哥,是不是有心事了,给我说说。”
楚明秋扭头打量他,露出一丝笑容:“你要懂就好了,看书去吧,今儿的书还没看
呢。”
狗子撇撇嘴,不满的说:“小瞧人。”
“不是小瞧你,论身手,你的身手还行,绝大多数人都打不过你,”楚明秋说道:
“可论处理事,你还是小孩水平,什么时候学会了,不出手,你就长大了。”
狗子皱眉不解的望着他,楚明秋拍拍他的肩膀回到自己的院子。狗子站在那想了半
天,还是不明白,不出手?不出手怎么弄!
“神叨叨的!将来就是个神棍!”
狗子冲着楚明秋的小院做个鬼脸,转身向后院跑了。
喝了杯水,楚明秋想了想拿起电话给楚宽远打去,电话很快通了。
“远子,怎么样,生产还顺利吗?”
话筒里,楚宽远的声音很兴奋:“很顺利,小叔,现在我们的产量很高,我们每天
能生产二十六口箱子。”
“远子,我要给你泼盆冷水了,”楚明秋冷静的说道:“今天,我看到你们卖的皮
箱了,你与以前的皮箱对比下,看看差距在那,远子,记住,质量是生命。”
“我知道了,马上办。”
“好,”楚明秋顿了下又说:“第二个事,关于销售,你对销售人员要培训下,那
些地方可以去,那些地方不可以去,低调一点,吆喝时,声音不要太大,不要引来不必
要的麻烦,另外,你们想想,能不能给销售人员一个合法身份,万一有人查,他们也可
以应付。”
“呵呵,小叔,放心吧,我这就安排培训。”
“最后一点,远子,这个时代不是挣大钱的时代,不要因小失大,我以前不是告诉
过你,产量不要过大,每个人每月有一百块的收入就够了,哦,对了,你们那厂还要准
备点医药费,万一有员工生病,厂里得报销,就算是地下工厂,也要作得象一点。”
“呵呵,小叔,你这....,行,我想想吧。”
楚宽远全盘接受了楚明秋的建议,老实说,这段时间,他心里很高兴,厂子已经全
面投产,每个人的生产积极性高涨,每天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干到下班,没有人偷懒,
每个人都十分自觉。
除了杨满堂的妹妹杨柳和花豹的后妈张月花,厂里又招了两个人,这俩人一个是黄
诗诗一同插队的知青,名叫赵子轩,他不是返城,文革前便从知青点跑出来了,他家是
右派,他也不敢回家,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文革爆发后,偷偷跑回来看了看,然后又
跑出去流浪,最近才回到燕京,楚宽远听了他的讲述后,便将他留下了。
第二个叫范小平,是个十七岁的女生,不过,她是街面上圈子,进过两次工读学校
,派出所更是家常便饭,她是辛小林的表妹,自然是石头介绍进来的。
这俩人的入职培训也是石头作的,自然清楚厂子的实情,当然这也是楚明秋建议的
,楚明秋觉着要瞒住外人是可能的,可要瞒住厂内的人,很难,或者说几乎做不到。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说清楚,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也可以谅解,当然,这要确
定要那人才行,若觉着那人不可靠,在考察阶段便要清除。
当然,若有人吃里扒外,或者借此威胁,那就用街面上的手段处置,这犯不着客气。
楚宽远放下电话,顾三阳抬头看着他:“怎么啦?小叔有什么意见?”
“三个,产量要控制,可能觉着咱们产量太高了;第二个,质量还要提高;第三个
,销售人员要培训,另外,给销售人员一个合法身份。”
顾三阳微怔,他与楚宽远一样,这几天很兴奋,厂子终于能正常生产了,产量在短
时间里便达到了每天能生产出二十六口,已经不能再高了。
顾三阳思索了会,才说:“小叔提醒得有道理,算一下,咱们每天生产二十六口,
每口十五块的利润,每天的利润便是...390元,每月便有一万块钱的纯利润,一年便有
十二万。”
楚宽远先是倒吸口凉气,顾三阳也忍不住有点惊讶,这是连人工都算过的纯利润,
在这个时代,这是不得了的巨额利润。
算算他们多少人,算上楚宽远和顾三阳也才八个,就算把石头和杨满堂算上,也只
有十个人,平均每人可以分一万二千,就算最少的,只占一成股份的杨柳四人,每人也
能分三千,平均下来,每人每月的收入在二百以上。
这个时代,这是个省部级官员的高收入!
至于楚宽远和顾三阳,平均每月的收入超过了毛主席!
“小叔还有句话,”楚宽远缓缓说道:“这个时代不是挣钱的时代。”
“他这是什么意思?”顾三阳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楚宽远摇摇头,苦笑下:“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以前告诉过我,他对未来充满信
心,将来国家一定会变,不再注重出身了。”
顾三阳刚要点头,可随即摇头:“没那么简单。”
想了会,顾三阳忽然想明白,可这想明白,又不由苦笑起来,楚宽远有些纳闷,奇
怪的看着他。
“我明白小叔的意思了,”顾三阳说道:“他是想让咱们尽量低调,首要的是保住
厂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楚宽远沉默的点点头,顾三阳重重的叹口气,他比较理解楚明秋的担心,厂子毕竟
是不合法的地下工厂,过于张扬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先回去一趟,你想想,对这三点,咱们该怎么作?”
顾三阳点点头,随即问道:“你回去作什么?”
“拿点东西。”
楚宽远很快赶回家里,拿了两口产自楚家大院的拉杆箱又赶紧赶回来,在胡同口时
,又遇上舒曼,于是俩人结伴到工厂来。
到了厂子里,楚宽远看到瘦猴和傻雀金刚都在,这三人都认识,在二十中大战时,
金刚傻雀曾带人来支援。
瘦猴将楚明秋的话转告给楚宽远,顾三阳早已听过了,等瘦猴讲完后,他才问:“
你们有没有遇上过麻烦?就是治保小组或派出所的人来盘问过?”
瘦猴摇摇头:“还没有。”
瘦猴这时很严肃,没有半点嬉皮笑容,他知道轻重,当初田婶开店时,遇上多少麻
烦,差点就被工作组收拾了。
顾三阳抬头对楚宽远说:“咱们还得给他们弄个合法身份,我想了下,干脆还是以
工业中学的名义,给他们学生身份,弄个学生证,再开个证明,盖上学校的章。”
“若警察到学校去查呢?”楚宽远反问道,顾三阳微微摇头:“我想过了,这可以
交给花豹去处理。”
楚宽远想了想,点头:“行,就这样办,不过,销售人员还是得培训,这个我来。”
“行。”顾三阳满口答应,楚宽远又对瘦猴说:“你们暂时不要去,明天到厂里来
接受培训。”
“远哥,嘿嘿,我可是老手,当初田婶她们的皮箱就是我在卖。”瘦猴有点不愿意
,他拿了十几口皮箱,可到现在才卖出去六口,销售速度远不如从前,这让他心里有些
着急,不愿意在这上面花时间。
“不行,现在不比从前,必须接受培训。”楚宽远的口气很严肃,没有半点让步的
意思,瘦猴叹口气,只好接受。
“你先回去休息吧,告诉金刚傻雀,明天一起过来,不要着急,两天时间,耽误不
了。”
瘦猴有气无力的答应下来,带着金刚和傻雀走了。
楚宽远随即宣布开会,会议就开始,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楚宽远顺手拿起一
个已经完工的皮箱。
“都过来,大家看看,比较下这两口皮箱的差异。”
楚宽远将自己带来的两口皮箱放在桌上,将那个新生产的皮箱放在两口皮箱的边上。
众人都过来了,围着桌子,三口皮箱都打开了,两口有些陈旧,一口崭新。
“大家都看看,走线,线头,还有拉杆,这两口皮箱都是手工裁剪,咱们是机器,
人家的工艺怎样,咱们的怎么,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进步,大家都看看,找找差距在哪。”
舒曼没有看皮箱,而是看着侃侃而谈的楚宽远,这张脸比几年前要稍微瘦削,颧骨
略微突出,头发稍稍有些散乱,嘴角上有一层小胡子,看上去有点沧桑,却更添了几分
男人魅力。
“这两口皮箱是几年前,我在田婶那买的,我提着这皮箱去串联过,走了几百里,
没有出丝毫问题,你们看轮子,螺丝,没有出一点问题。”
几口箱子,步骤不多,用不了多少时间便看完了,众人都没说话,楚宽远叹口气:
“我知道大家热情很高,这些天,咱们的产量很高,昨天,咱们生产了二十六口,我相
信,再过两天,咱们的产量可以达到三十口,可是,质量呢?有几口能达到这两口的水
准?”
“远子,你说吧,该怎么改进?”黄诗诗有点沮丧,只要眼不瞎,就可以看出其中
的差距。
楚宽远想了想:“咱们不追求产量,如何改进提高,大家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
“远子,要不这样,咱们请大柱来作个培训。”顾三阳提议道。
楚宽远立刻点头赞同:“好,好主意!”随后又看着众人:“你们可能不知道大柱
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这拉杆箱的发明人之一,也是这两口箱子的制造者
,你们商议下,我去打电话。”
楚宽远很快将电话打到楚家大院,接电话的是小赵总管,小赵总管让他等会,没有
多久,楚明秋便来了,听了他的请求后,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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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家大院出来,勇子立刻开口问道:“你打的啥主意?”
在房间里时,虎子冲他使眼色,他便明白虎子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在一起太久
了,彼此都很了解。
在勇子看来,他们这群人中,若论脑子,当首推楚明秋,过了便是小八和虎子,在
某种程度上说,虎子还稍微强点。
虎子冲他笑了笑,拿起工兵铲晃了晃:“你说,我们也搞个校办工厂如何?”
“我们也搞一个?”勇子觉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茫然不解的答道:“行倒是行,
可搞一个干啥?”
楚宽远搞校办工厂,是为了挣钱,他们弄校办工作可以作什么?能为自己赚钱,若
不能,弄这个干嘛!
“到时候再说嘛。”虎子笑呵呵的答道,勇子一听便有些傻了,先弄起来再说?这
算什么!!!
“还是和公公商量下吧。”勇子站住了。
虎子摇摇头:“他肯定不赞成,咱们先干出来,再与他商量。”
勇子觉着这事不妥,可虎子的却兴致勃勃,犹豫下:“好吧,先问问看。”
“就是,八字还没一撇,这要去问,他肯定不赞同。”虎子说道:“咱们先找胡自
强,他是军队的,若行,将来咱们就卖给军队,他的顾虑可不就没了。”
俩人脚下加快,很快赶到学校,今儿学校没有训练,大部分学生都在外面玩,只有
少数几个学生在宣传栏那制作新的宣传画。
胡自强和姜大伟都在办公室里,姜大伟正与大丫和另外一个男生谈事,看到勇子和
虎子进来,姜大伟连忙招呼道:“陈少勇同学,正好你来了,有个事,咱们商量下。”
勇子微怔,迟疑下点头:“行,姜同志,啥事?”
“我想举办一次展示军训成果的演出,你有什么意见没有?”姜大伟笑呵呵的问道。
勇子想都没想便点头:“好啊!那就搞吧。”
大丫闻言白了他一眼,勇子连忙补充道:“可姜同志,这演出,我可不懂,这样吧
,还是那样,我给大家当后勤,缺什么,我来想办法。”
勇子的反应完全在胡自强和姜大伟的预料中,到四十五中几个月,无论胡自强还是
姜大伟对勇子都满有好感,当然他们也有过意见分歧,可俩人都很快认识到,勇子就是
根直肠子,虽然是四十五中的一号勤务员,可从来不揽权,对不懂的事,从来不插手,
有什么事找他,一定是尽力提供帮助。
“是这样,这次表演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展览,我打算用诗歌,绘画,还有照
片,等来展现我们军训的成果;第二个部分则是演出,主要由校演出队来进行,你是红
星纵队一号服务员,也是校革委会副主任,你给我们出出主意。”
勇子咧嘴一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姜同志,你还不知道我,我能有什么主意,解
放军说了算。”
姜大伟笑了笑:“说说吧,虎子,你也说说。”
虎子咧嘴笑了笑:“姜同志,我也从来没干过,不过,照片还没问题,我就拍了不
少照片,可诗歌画画,我也不会,至于演出队,那就更不说了,姜同志,你就饶了我吧
。”
虎子装模作样的打躬作揖,姜大伟和胡自强都乐了,胡自强笑了:“我们也是第一
次,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办好这个展览和演出。”
“诗歌散文,让同学们都写,总有些好的,画画也一样,咱们不是专业的,能做成
什么样就什么样。”姜大伟说道:“现在的问题在演出,大丫她们编了几个舞蹈,也排
演了几首歌,但,我总觉着差点什么。”
虎子目光一闪,笑道:“这不难,我找个人来帮忙,一定能行。”
“谁呀?这么大本事。”姜大伟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丫小嘴一撇,轻蔑的说:“虎子,你想的是不是公公?”
“着啊!公公这家伙,能写诗,能作画,还会写歌,姜同志,这事交给我,保证给
你办得妥妥的!”勇子立刻明白了,也不管姜大伟是不是同意,立刻大包大揽将事情揽
到自己身上。
“他这么利害?”姜大伟有点怀疑,看着胡自强,胡自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楚明
秋很能打,因而同样怀疑的看着勇子和虎子。
没成想,大丫却点头:“公公要是能来帮忙,那倒是没错,至少唱歌跳舞这些事,
咱们就不担心。”
“姜同志,胡同志,放心吧,他写的歌很多,大海航行靠舵手,沧海一声笑,我的
未来不是梦,永远向前冲....”
“是永远不回头!”大丫立刻纠正道,勇子嘿嘿干笑,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姜大伟
还不是清楚,可胡自强却是很明白,这些歌在燕京各大院流行,连他这个不喜欢唱歌的
人都很喜欢。
“都是他写的!”胡自强惊讶之余,立刻高兴起来:“那行,勇子这事就交给你了
,让他给我们写几首歌。”
“成!”勇子满口答应:“不但写歌,还画画,这家伙的画也不差!”
“都行,”胡自强乐了,虎子这时过去,趴在胡自强的桌上,拿出那工兵铲:“胡
同志,你看看这个。”
胡自强拿起那工兵铲,工兵铲是折叠的,他将工兵铲展开,目测了下,大约有一米
一到一米二的样子,可再看有些怪异的铲面,先是愣了下,随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有点意思!呵呵,有点意思!老姜,你来看看。”
姜大伟起身过来,同样先是皱眉,随即发现其中的奥妙,虎子接过来说:“你看,
松下这个螺丝可以变成锄头!”
说着他将螺丝松开,将铁铲扳成九十度,再将螺丝拧紧交给姜大伟。
“嘿,还真是,这挖战壕可方便了。”姜大伟试着在手里摆弄下,他和胡自强都是
从基层部队上来的,这个时代的工兵铲就是一把简单的铲子,只是木柄稍微短点。
“恐怕还不止这些。”胡自强很是兴奋,接过工兵铲,将铲子变回来,成为一把直
直的铲子:“你看,这边,可以作砍刀,这边可以锯木,这个,应该是开军用罐头的,
这几个小孔,六方,应该是作扳手的,这头,电筒....”
胡自强没一会便将这把工兵铲的功能全部解构,完全没用虎子勇子解释,让俩人佩
服不已。
“有这样一把工兵铲,完全可以满足野外作战的需要,更主要的是,还不重,背上
行军一点不麻烦。”胡自强赞叹道。
“胡同志,你看这工兵铲,军队能不能买?”虎子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胡自强微怔,扭头打量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工兵铲,他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部
队或那提供的,这小家伙在那买的?
“你这是在那买的?”胡自强问道。
虎子嘿嘿笑了笑,胡自强笑道:“怎么,还保密!”
“嘿嘿,倒不是,只是,”虎子犹豫下,还是说了实话:“这是公公作的,不过,
他说了,钢材不太好,砍太硬的东西,恐怕不适用。”
“他还会造这玩意!”姜大伟很是意外,脱口而出,现在他想起公公是谁了,在学
校教这帮孩子开车的家伙。
勇子点点头:“是他弄的,胡同志,姜同志,我和虎子有个想法,毛主席说,学生
要学工学农学商,工农商学兵,我们都应该学,所以,我和虎子想弄个校办工厂,就生
产这工兵铲,你们看行不行?”
“办个校办工厂?”胡自强和姜大伟交换个眼色,俩人的神情都比较凝重,这办工
厂可不是办展览办演出,投入产出都必须要考量。
“对,胡同志,姜同志,”虎子脑子要灵活得多,插话道:“高三同学应该已经毕
业,可现在还在学校,他们也不上课,整天在街上玩,倒不如将他们组织起来,在工厂
干活,学学工。”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胡自强思索着缓缓说道:“不过这事很大,我们需要再想
想。”
“嘻嘻,胡同志,”虎子笑嘻嘻的看着胡自强,慢慢说道:“我们是这样想的,胡
同志把这工兵铲拿回部队,看看适用不,部队能不能买,若是能,我们就开始准备建厂
,其实这厂也不复杂,就弄几台设备。”
虎子那点心思那瞒得过胡自强,胡自强在他肩上拍了下:“心眼还挺多,我还会忽
悠你不成,这办厂不是小事,我们也要先与上级交换下意见,如果上级没有意见,我支
持你们。”
“我也支持!”姜大伟也立刻表态,他把玩着这工兵铲:“老胡,干脆我回部队一
次,给后勤部看看,对了,勇子,还有没有,我多带两把回去,作样品。”
“成,我看他那还有一把。”没等勇子开口,虎子便抢先答应下来。
又说了一会,虎子拉着勇子出来,大丫也跟着出来。
“你们在打啥主意?”大丫追问道。
勇子嘿嘿笑着不说话,虎子笑了笑:“大丫姐,我们这是好意,一方面落实毛主席
教导,另一方面,也让同学们有事作,对了,大丫姐,到时候,我们也给你找个活。”
大丫迷惑不解,看着他们:“你们倒底要作什么?说清楚。”
“真的,你怎么不相信人,”虎子佯装不悦:“你这位同志,要相信我们,再说了
,你看,胡同志和姜同志都说了那工兵铲好,咱们生产出来,给解放军,这也是为国防
事业作贡献。”
大丫想了想,没发现什么破绽,可还不放心,但又找不到问题在那,迟疑下才叮嘱
道:“那你们好好合计合计,别弄差了。”
“放心吧,嫂子!”虎子口花花的笑道,大丫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勇子在身后掐
住他脖子,虎子笑呵呵的求饶。
那男生也出来了,看到勇子和虎子在玩闹,也笑呵呵的过来,说了会话,男生和大
丫走了,那男生叫袁述,是学校的文娱积极分子,小提琴拉得挺好,自然也是学校演出
队的。
等俩人走后,勇子才松开虎子,看着他问:“你丫怎么想的,给学校办厂,还有咱
们什么事?”
虎子嘿嘿笑,左右看看,见附近的人不少,便拉着说:“咱们回去再说。”
“不,你得说清楚。”勇子坚持站着不动。
虎子无奈,只能过去,低声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厂建起来,就由你来管,咱
们的兄弟都弄进去当工人,然后把工兵铲的价格抬高些,然后公公那再生产一些,把学
校和公公那生产的,一块卖给部队,等钱过来了,再给公公,咱们不就赚到钱了吗?”
勇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出了校门,勇子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早有
预谋?”
虎子哈哈大笑,勇子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虎子的确是早有预谋,自从知道楚宽远要
办校办工厂后,他的心思便活动开了,觉着是不是可以在四十五中办个校办工厂,可楚
明秋不可能同意他在四十五中办地下工厂,所以,尽管有想法,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
今天,看到那工兵铲,他的想法才慢慢成熟起来。
“走,咱们找公公商量下。”勇子兴致勃勃的便要上楚家大院,虎子却摇头:“咱
们再想想,晚上再和他讲。”
勇子同意了,俩人到路口分手。
胡自强和姜大伟还在办公室里,俩人还在欣赏那工兵铲,静下心来再看这工兵铲,
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这东西真不错!有了这东西,野战挖工事便没问题了。”胡自强说道。
“老胡,没这么简单,”姜大伟补充道:“你没去过南方,特别是越南丛林,丛林
里,有些地方压根没路,当初,我们都要配砍刀,如果有这样一把工兵铲,什么都够了
。”
姜大伟曾经在南方服役,曾经被派到越南执行任务,对这段经历,胡自强非常羡慕
,他曾经也向上级申请到援越顾问团工作,可惜的是时机不对,现在中苏关系紧张,整
个北方都在秘密提高战备,而且北方人到南方还有水土不服的问题,所以,现在抽调部
队或人员到越南,多是从成都军区或广州军区和南京军区中抽调。
“这工兵铲在南方丛林用处更大!”姜大伟下了断言,胡自强点点头,他在沈阳军
区干过,去年调到卫戍区,对东北更熟悉。
胡自强拿起工兵铲,想了想:“这样,我回部队,你呢起草个报告,就说,协助四
十五中办校办工厂,我记得人民日报好像说过这事,你找找看,理论上准备充足点。”
“行,”姜大伟点头,弄个校办工厂,这事说难也不难,若是有军队支援,那就更
容易了。
“老胡,你和那,叫什么来着,公公?很熟悉吗?”姜大伟问道。
胡自强闻言笑了笑:“他叫楚明秋,要说熟呢,也不是很熟,其实,我们是打出来
的交情。”
胡自强将他与楚明秋的交往简单的说了一遍,姜大伟听后很是惊讶,胡自强叹口气
:“这人可惜了,你没与他交往过,这家伙别看年龄小,绝对傲气,唉,他要不是出身
黑五类,到部队,肯定是个好兵!”
胡自强说这话时,想起了莫斯科餐厅的情景,丘副司令的儿子只是犹豫了那么一小
会,楚明秋便毫不客气的翻脸。
姜大伟半天才反应过来:“当时他多大?”
“十岁吧,不,九岁半。”胡自强苦笑道,姜大伟迟疑下:“你那时......?”
“十八,”胡自强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老实说,到现在,我还不确定在格斗上能
胜过他,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下。”
“老胡,我觉着这楚明秋对陈少勇和段小虎的影响挺大,”姜大伟斟酌着说道,胡
自强有点不耐,说道:“老姜,怎么吞吞吐吐的,直接点。”
“我听不少同学在私下议论,楚明秋对陈少勇和段小虎的影响很大,这种影响甚至
已经扩展到校卫队,还有很多同学中。”
“你的意思是?”胡自强还是没听明白,姜大伟只好将事情挑明:“我听说,陈少
勇和段小虎的很多举动,比如复课闹革命,反对极左游行,都是他在后面主使的。”
“有这样的事!”胡自强很是惊讶,姜大伟点头:“我没有证据,我私下里打听过
,都是传说,不过,老胡,你想想,以陈少勇的见识,能提出这样的见解吗?”
胡自强一下就沉默了,如果说外人对陈少勇不了解,可以他们对陈少勇的了解,陈
少勇肯定不可能提出复课闹革命和反对反周总理的政治见解,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好。
复课闹革命,反对反周总理的游行,在市里受到很高的评价,军训领导对四十五中
的举动极为赞赏,连带他们也受到领导的表扬。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都是楚明秋在背后指使的?”胡自强缓缓问道。
姜大伟摇摇头:“我不清楚,没有证据,但仅凭陈少勇段小虎,绝无此见识,所以
,我想见见他。”
一次是偶然,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三次四次,再用偶然来推脱,那就不恰当了。
从去年到现在,四十五中领导了多少次潮流,别人不清楚,他们还是清楚的,原来
以为是陈少勇的领导,可现在看来当另有其人。
这个人会是楚明秋吗?
军人的严谨让俩人都没下结论,胡自强带着工兵铲回部队去了,姜大伟依旧将注意
力放在展览和演出上。
晚上,勇子和虎子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楚明秋,虎子想得更详细,甚至拿出一个计
划书交给楚明秋。
楚明秋看过计划书后,很是有几分惊讶,看完之后,他禁不住喜笑颜开。
“虎子哥,好,很好,这计划很巧妙!”楚明秋很是高兴,不是高兴能赚钱了,而
是为虎子高兴,虎子能提出这样的计划,说明他成熟了。
虎子见楚明秋同意了,也不禁大喜,连忙又谦虚的说:“你再看看,有那些不妥?”
楚明秋摇摇头:“你想得很细了,细节都考虑进去了,不过,我补充一点,不需要
胡自强他们同意,不过,既然你们已经告诉他们了,那就等几天。”
略微沉凝,他又补充说:“虎子勇子,最迟下周,不管胡自强有没有给你们回答,
你们都要召开一个会议,校革委会会议,在这个会上,你们就提出办校办工厂,高三的
同学实际已经毕业,就让他们到校办工厂实习,实习期要给工资,多少呢,嗯,这样,
实行计件工资。”
“计件工资曾经被人民日报批评过,不过,这不要紧,如果有人反对,你们就说,
学生毕竟是学生,不是校办工厂的正式职工,也不是临时工,最多也只能算勤工俭学,
只能按件计工资,当然如果他们有好办法,也可以提出来。”
“另外,如果部队要的量大,你们校办工厂产量不足,可以外包,比如,外包给我
,当然,你们可以给我加工费。”
“你丫就想着挖咱们社会主义墙角!”
勇子虎子一涌而上,将楚明秋摁在桌上挠痒,楚明秋哈哈笑着求饶。
三人都十分快乐。
楚明秋越想越觉着虎子这法子十分巧妙,比楚宽远的法子还隐蔽,而且自己还不用
操心原材料,虽然挣钱少点,但绝对安全。
虽然,他想挣钱,但他更关心安全,老实说,不是他自夸,他绝对不能出事,他非
常清楚自己在楚家大院的地位,他若出事,楚家大院就垮了。
小不老小平安,还有林晚,甚至常欣岚还有在牢里的岳秀秀,恐怕都会出问题,至
少老妈会出问题,当然藏在房间里的那些宝贝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安全与挣钱相比,前者绝对占第一位,其实,最主要的是,这个时期是没法
律的,那怕一点小事,都可能变得很大。
闹腾一阵后,勇子说起展览和演出的事,楚明秋没有丝毫犹豫,大包大揽的包揽下
来。
“行,没问题,诗歌,还是散文,要不画画也行,唱歌就更没问题了,要不这样,
让林晚娟子楚箐她们也一块参加,搞个联合的,那声势不就更大。”
“联合?算了,胡自强和姜大伟不知道赞同不。”虎子摇头表示反对:“我觉着,
他们不过是想弄点成绩。”
“你能想到这点,说明你成熟了,不过,”楚明秋语气一转说道:“顺势而为,他
们有他们的目的,咱们有咱们的目的,咱们的目的可以借助他们的目的实现。这样吧,
你问问他们,能不能邀请几个外校的造反兵团战友一同参加表演。”
“我看行,咱们的演出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让娟子林晚她们参加,可以给演出增
色。”勇子倒是同意。
虎子见状便点头:“那行,咱们明天给姜大伟说说。”
不过,让楚明秋很意外的是,就在训练开始不久,门铃响了,小赵总管去开门,很
快便带着个军人进来。
“小秋,这位大军同志找你。”
楚明秋放下书抬头,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军人站在门口,略微迟疑便认出了他是谁。
“姜同志,请进,请进!”
楚明秋连忙请他进来坐,直到坐下,姜大伟还有几分震惊,到楚明秋的院子,必须
经过百草园,这时的百草园热闹非凡,一大帮小子按照各自不同的进境在训练,把他都
看傻了,这简直就是演武场!
今晚上这来,是他临时起意,胡自强回部队去了,他晚上出来散步,走着走着便到
了前面,忽然一想,干脆自己来接触下这楚明秋,看看是个什么样人。
这个时期的人,特别是军人,警惕性都高,之所以,坚持要来见见楚明秋,其实说
来还是为了勇子和虎子,他很喜欢这两小伙子,如果不是招兵暂停了,他愿意立刻将俩
人征兵入伍。
他了解过楚明秋的情况,家庭出身黑五类,母亲现在还在坐牢,本人抗拒上山下乡
,现在以收破烂为生,可也看出来了,提供情况的同学对他很害怕。
坐下后,他打量整个房间,房间很普通,与大部分胡同的四合院差不多,也没几件
家具,仅有的桌子和小柜子都有点陈旧,若说这曾经是燕京首富的房子,让人很难相信。
“姜同志喝茶。”楚明秋给姜大伟泡上茶叶,然后才坐到他对面。
自从被抄家后,楚明秋房间的摆设稍微变了点,以前的茶几换成了方桌,以前带着
浓浓古味的明清椅子变成了长凳,当然,这些桌子和长凳绝不是红木的,全是普通的,
用旧木料打的。
“今天上门是为我们学校要举办展览和演出的事。”姜大伟估计勇子和虎子已经告
诉了楚明秋,所以便以此开始。
果然,楚明秋点头笑呵呵的说:“勇子虎子已经告诉我了,我正琢磨呢,您来了正
好,我正好问问。”
“有什么问题吗?”姜大伟问道。
楚明秋点头:“这展览,他们俩说诗歌散文都可以,只是我并非四十五中的学生,
还是黑五类子女,我这诗歌散文写好了以谁的名字发表?用我的名字,恐怕不好。”
姜大伟略微沉凝,便点头:“你说的是,关键是你不是四十五中学生,不合适,不
合适,听说你歌写得好,编舞也很好,能不能给我们学校的演出队指导下。”
楚明秋想了想,依旧摇头:“姜同志,写歌没问题,舞蹈,说实话,我还真不在行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介绍个高手,她叫林晚,是十一中的学生,不过,她也是出身黑
五类,不知.....”
“黑五类子女也是可教育好子女。”姜大伟无可无不可的答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嗯,她在市文化宫舞蹈队接受过训练,舞蹈功底很好,母亲是
市歌舞团的,从小便喜欢舞蹈。”
“行,那我就拜托你了。”姜大伟神情很轻松,抬头看着外面:“你这每天都这样
热闹?”
“是。”楚明秋首次觉着今晚姜大伟的到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都住在后院,
虎子是我哥,勇子是我发小,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他们在练什么?”姜大伟故意问道。
“您还看不出来,不过,主要目的是增强体质,保卫祖国。”楚明秋随口道,既然
感到姜大伟来意不明,他便多了分心。
姜大伟故意轻松的笑了笑,忽然问道:“你怎么没练?”
楚明秋正要随口敷衍,忽然想起胡自强,便笑了笑:“嗯,这个,嘿嘿,我练过,
哦,是这样,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已经不适用了。”
“听老胡说过,你的功夫挺强。”
“胡哥那是抬举我呢,姜同志,您就别信了,”楚明秋说道:“还是那句话,这不
过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个人再能,能与国家机器对抗吗?那不是找死,您说是不。”
姜大伟完全找不到破绽,楚明秋的回答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正当他踌躇该怎么
说下去时,楚明秋开口了。
“姜同志,我有个顾虑,不知该不该说。”
姜大伟扭头看着他问:“哦,什么问题?你说说看。”
“现在文化战线和教育战线都在整顿,我以前也写过几首歌,有些受到表扬,有些
受到批评,我,我不知道写出来的歌,政治上,能不能过关?”
楚明秋非常诚恳的看着姜大伟,姜大伟沉凝下,觉着这是个问题,最近这一年多,
受到批判的歌不少,这真要弄出一个政治问题,那好事反倒成坏事了。
楚明秋看着他,心里不住暗笑,其实他已经准备好几首歌,当然,百分之百的把握
没有,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映山红》,《党啊亲爱的妈妈》,《我和我的祖国》,最后再加一首便是《十送
红军》。
这四首歌,在前世都是赫赫有名的红歌,歌词略微修改就行了。
不过,这是一个战术,将姜大伟的注意力拉回来,另外,他也想多了解下这个人。
虎子想要办校办工厂,他想赚钱,勇子就必须掌控这个校办工厂,没有军代表的支
持不行,对胡自强,他有信心,但这姜大伟呢?
“这是个问题,要不这样吧,你写好后,先给我看看。”姜大伟说道。
“好,就这样,你们什么时候要?”
姜大伟也想都没想便答道:“尽快吧。”
“还有,你要几首?”
姜大伟这下为难了,他不清楚,他是作战军官,以前也没组织过演出会,这里面有
什么关节,压根不知道。
迟疑下,姜大伟说道:“四五首吧。”
“还有,姜同志,你们打算在那演出?”楚明秋又问,他心里打算送胡自强和姜大
伟一份政绩,当然,前提条件是这姜大伟得配合。
姜大伟忽然明白了,这楚明秋说了半天,实际上心里多半有主意了,于是试探着问
:“不知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用词很准确,以我为主。
楚明秋没有计较这个,而且这事,他也不可能当主角。
“我建议不要把这个演出仅仅落在学校,最好请军训领导,还有市革委会领导,将
影响扩大出去,所以,这个演出最好不要在学校举行,这样不容易扩大影响,我建议另
外找个大点的地方,另外,演出时,也可以不只是四十五中的同学,还可以加上其他学
校的学生,以四十五中为主。”
楚明秋说到这里便停下来看着姜大伟,姜大伟边听边思索,目光渐渐亮了,很显然
,他听懂了。
姜大伟没有说话,他思索着,慢慢消化楚明秋提出的建议,他当然清楚,楚明秋的
建议代表什么。
军训到现在为止,出了不少问题,中学还好,虽然有冲突,可中学毕竟是中学生为
主,年青,崇拜解放军,但大学里,不断传出红卫兵与解放军冲突的事,中央文革小组
批评过多次军训领导,指责军训压制了运动。
可即便在中学里,象四十五中这样顺利,也不是很多,而且有个突出现像,越是重
点学校,矛盾越多,造反兵团的,老兵的,四三派,四四派,等等,个个神通广大,领
头的不是老将军的儿子便是与中央文革有联系的,让人头痛不已。
军人的天性里便有要强的基因,缺少这个基因的军人一定每战必败。姜大伟从军以
来,一直要强,不管是政治学习还是军事训练都争第一,这次军训,他也要争第一,尽
管上级安排他作为胡自强的助手,可他依旧不服气,觉着胡自强不过是有个好爸爸。
这次这个展览和演出,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设计的,完全没有胡自强什么事,所
以,一旦得到上级的首肯,那种成就感和荣誉感比普通的更高。
“你说得好,”姜大伟郑重的点头:“军训是在毛主席指示下展开的,快三个月了
,应该把成果拿出来,让领导看看。”
楚明秋心念一动,想起前世军训结束后,都要举行阅兵式,于是便进一步建议道:
“我看这样,演出和展览可以准备,军训还要加强,在党的生日那天,举行一次阅兵式
,然后以迎接党的生日为题,举行一周的军训成果展!以展览和演出为主要内容。”
姜大伟想了想不由心中不由狂喜,这个建议太好了!军训发生的问题,本就让军训
领导,也就是卫戍区副司令发愁,这个时候作出成绩来,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你的这个建议很好!非常好!”这瞬间,姜大伟忘了来这的目的,连连称赞,可
随即他便发现问题。
“可若作这样大规模,只有咱们四十五中,这影响是不是小了点。”
楚明秋笑了笑:“一花独放,才能吸引更多目光,当然,如果要把其他学校也拉进
来,那也没什么问题,你和周围几个学校联系下就行了。”
姜大伟暗骂自己愚蠢,这要让其他人知道,傻瓜才不会干。
“阅兵可以只有四十五中,展览和演出则可以有其他学校的学生,这事,你交给大
丫来办,你和胡哥负责把总就行了。”
姜大伟再度点头,楚明秋心想,话已经点明了,事情也规划好了,你要做不好,那
就不能怪别人了。
“还有,虎子刚才告诉我,你们打算办一个校办工厂,是这样吗?”
姜大伟点点头,随即笑了笑:“他连这都要告诉你?”
“那把工兵铲是从我这拿走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因此兴起办厂的念头。”楚明秋很
坦然的说道,那意思很明白,工兵铲是我设计生产的,他拿走了,现在交给了你们,自
然要告诉我一声。
“你对这事怎么看?”姜大伟好奇的问道,这次倒是真心的,楚明秋刚才一番动作
,几乎将整个军训成果展变了味,变得更加有意义,这次这个校办厂上,他有什么见解
呢?
“当然要作,而且必须在一个月内做成。”楚明秋断然说道:“一个月内做成,赶
上给党的五十六周岁献礼,另外,这可以解决一些现实的问题。你看,六六级的学生去
年就该毕业了,到现在还没离开校园,六七级学生又该走了,可他们还走不了,如果,
六七级的同学还可以留在学校学习高三课程,那么六六级同学干什么呢?他们无所事事
,与其让他们到街面上去混日子,倒不如让他们进工厂学习作工。
但进工厂也麻烦,燕京有一半以上的工厂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别说学生去学习了
,厂里的工人都不生产了,所以呢,帮学校建一个,可以让学生去学习做工,这是其一。
其二,这工兵铲比你们现在用的工兵铲要好,这是事实吧,部队用这个工兵铲等于
推进了部队建设,这对部队也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楚明秋顿了下,又补充道:“另外,我还有个建议,就是让学生来管理
这个厂,让同学们推荐工厂的管理者。”
楚明秋的话跳动比较快,可让学生来管工厂,依旧让他感到有点惊世骇俗,不由问
道:“让学生管工厂,他们能管好吗?”
楚明秋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九中的朱洪现在是市文革小组的成员,
他也是中学生,姜同志,咱们的思想要放开,要相信群众。”   姜大伟还是难以接
受,连连摇头:“学生管工厂,这能行吗?上级会同意吗?”
楚明秋笑了笑说:“开放思想,紧跟时代,咱们文化大革命出了不少新事物,姜同
志,不能再按以往的旧思想做事。”
姜大伟苦笑着,这文化大革命出了不少新事物,可....,楚明秋看他为难的样子,
不由笑了:“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你们可以在边上协助,校办工厂一开始并不要太
大,先弄个小的,如果顺利,再慢慢扩大。
简单的说吧,就象军队,如果让一个新兵一下指挥一个团,那肯定要出乱子,可若
让他开始只是指挥一个班,甚至一个三五人的小组,行不行?如果行,过段时间让他指
挥两个班,然后再慢慢到一个排.....。”
楚明秋说了一半,姜大伟便明白了,他笑了笑,楚明秋便没再说下去,姜大伟点头
那意思便是这问题已经解决了。
“你是怎么想起弄这样一个工兵铲的?”姜大伟又问道。
楚明秋提起水壶给他添上开水,放下水壶,笑道:“呵呵,我这人爱瞎琢磨,又爱
动手,你看这院子也挺大的,有时需要动动手,整理下,什么铲子锄头,经常用,慢慢
的就萌发了个想法,要是将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就好了,于是便开始动手,慢慢的就变
成了这样。”
姜大伟微微一笑,忽然觉着现在好像偏离了自己来的目的,这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听说你妈妈...”姜大伟试探着问道。
“哦,我妈是在团河劳改农场劳动改造,”楚明秋很坦然的承认:“我经常去看她
,告诉她要好好改造,将身上的资产阶级习性都改造掉。”
这话同样无懈可击,姜大伟又被噎住了,楚明秋这瞬间便决定转守为攻,他喝了口
水问道:“姜同志,你看这工兵铲,部队会要吗?”
“这工兵铲是很好,可部队要的话,还需要上级决定,老胡已经部队向上级请示了
。”姜大伟说道。
楚明秋略微沉凝又问道:“要是部队不要,或者说,上级不同意,你们打算怎么办
?”
姜大伟想了下,反问道:“你觉着该怎么办?”
楚明秋心里暗笑,面上却是苦笑:“姜同志,您这是难为我,我那有资格说这些,
很简单的事,你们要办,我协助;你们不办了,我也没意见;简单的说,这事,我是随
着你们的指挥棒转。”
姜大伟在心里苦笑,这楚明秋还真是滑不留手,不过,想想也对,这事他完全主导
权,只能是帮忙,等等,这办厂.....
他能作什么???
“你还懂办厂?”姜大伟纳闷的问道。
“我那懂,”楚明秋连连摇头:“不过,这工兵铲是我设计的,也是我作出来的,
我想我或许可以提供点帮助,再说了,虎子是我干哥哥,勇子是我发小,他们的事就是
我的事。”
“段小虎是你干哥哥?”
这个情况没在姜大伟掌握中,楚明秋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家是资本家,我妈四
十多才有我,虎子他妈妈是我奶妈,我是吃他妈妈奶水长大的,后来,我认他妈妈为干
妈。”
姜大伟微微点头,这种情况在乡下也是常见,不过,认干妈倒是很少。
“其实,不管部队是不是要买这工兵铲,这校办工厂都可以办,军训嘛,如果只是
停留在训练上,这未免有点狭隘,要解放思想。”
“哦,怎么解放思想?”姜大伟故意问道,楚明秋笑了笑:“姜同志,我这可是关
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子了。”
姜大伟哈哈大笑,楚明秋耸耸肩,也随着笑起来。
虎子和勇子听见都暗暗松口气,姜大伟进来时,俩人都过去打招呼,可姜大伟却明
确告诉他们,他今晚是来找楚明秋的,说说演出的事。
俩人虽然没说什么,可自从姜大伟进去后,俩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此刻听到里
面传来的笑声,俩人这才稍稍安心。
“他们在做什么?”狗子窜过来,低声问道,他听到里面的笑声,可他压根不相信
里面很和谐。
勇子摇摇头,虎子想了下,也摇摇头,狗子有些失望,看看里面,就要往里闯,虎
子一把抓住。
“你进去干嘛?”
“我去看看。”狗子说道,虎子推了他一把:“拉倒吧,又不是打架,要斗心眼,
你去不是白搭。”
狗子想了想嘿嘿的笑起来,转身去看楚诚志和咸鱼干训练去了。
可虎子依旧担心,他觉着这姜大伟今晚跑来,没那么简单。
明子被沙包撞出来,弯腰在边上喘气,一边恨恨的盯着沙包,现在他正为七个沙包
奋战。
楚诚志则和咸鱼干依旧在打基础,俩人对着厚厚一叠草纸拍打,吐气,扬声,一掌
拍下去便是一阵锥心的刺疼。
“好了,今晚到这,泡药水去。”狗子叫住他们,这泡药水可不是泡澡,那种药水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泡的,这后院只有楚明秋狗子和虎子泡过,现在连他们俩也不泡了
,因为泡了十年,没泡出内气来,年龄已经过了,再泡下去就是浪费药材。
楚诚志和咸鱼干只是泡手,他们练铁砂掌,拍打草纸只是第一步,拍草纸只是第一
阶段,刚刚开始罢了,以后还要拍沙,再下去才是拍铁砂,这双手得历经血腥,才能有
成。
姜大伟一直待到十点多才走,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很晚了,百草园的训练早已经
完毕,变得十分安静,楚明秋关好门,回到院子,刚踏进院子,便看到自己房间的门大
开,勇子和虎子都在里面。
“出来吧,里面怪闷的。”楚明秋没有进去,而是在花藤下坐下,这花藤是今年新
种下的,以前的在抄家时被弄怀了,今年他就干脆重新种了,他特喜欢夏天躺在花藤架
下,隔着绿色的枝叶,享受习习凉风。
今晚夜色不怎么好,月亮有些昏黄,天气有点闷,楚明秋坐在花藤下,勇子靠在木
柱上,双腿撂在矮凳上,虎子则赤裸着上身,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照得肌肉亮亮的。
“以利诱之,不管胡自强还是姜大伟,他们都想作出成绩,这成绩便是利,顺着这
个思路去想,他们就有可能接受。”
楚明秋将今晚姜大伟的来意简单讲了讲,勇子听说他提议让学生管厂,禁不住便有
些担心,倒不是担心管不好,因为他知道,即便他管不好,楚明秋也会帮他,主要是担
心,胡自强和姜大伟不答应。
“可万一搞砸了呢?”勇子反问道。
“怎么可能搞砸了!”楚明秋反问:“就这么个小厂,能出什么事,就算出点小事
,那也是吸取教训的问题,可成绩还是主要的。”
“对!”虎子一下就明白了,拍手叫道:“公公说得对,咱们这是校办工厂,不是
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厂,能出多大个事,勇子,这厂长,你一定要抢到手。”
楚明秋摇摇头:“这交给学生管,是我满天要价,是最理想的状况,若是不行,就
把叶书记推上去,不过,若是出现这种状况,勇子一定要将副厂长拿到手,虎子哥,你
来当财物,负责管账。”
虎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那行,我要管财物,非把账管乱了不可,要不让
大丫管财物。”
“不好,不好!”勇子连连摆手,却说不出不好在那点。
“是不好,”楚明秋笑呵呵的冲虎子眨巴下眼睛:“人家会说闲话,这开夫妻店..
..”
话还没落,虎子便大笑起来,勇子嘿嘿的陪着笑起来,在私下里,他们并不顾忌这
个话题,大丫其实也已经同意了俩人的关系。
“还是另外找人吧。”楚明秋收敛笑容,正色道:“不过,勇子虎子,你们要和胡
自强他们搞好关系。”
“放心吧,咱们关系好着呢。”勇子随口道,楚明秋摇摇头:“你们啊,你们想过
将来作什么没有?”
勇子虎子同时一愣,这个问题俩人都没想过,不由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叹口气:“
勇子,你是六六级的,按理去年就该毕业,虎子,你是六八级的,按理明年就该毕业了
,这文化大革命,看情景,今年还完不了,这要拖到明年,虎子哥,你也该毕业了,这
样算下来,六六,六七,六八,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走上社会。
再看,去年没招兵,今年还不招兵的话,那明年恐怕就必须招兵了,也就是说,若
是明年,毕业,招工,招兵,若是再加上上山下乡,勇子,虎子哥,你们想作什么?”
听着楚明秋的推断,俩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半响,勇子才勉强的笑了笑:“公公
,你是不是想多了?”
楚明秋摇摇头:“不是我想多了,而是必然的,勇子,你想想,学校停课,已经一
年了,六六级的高中生还在学校里,再过一个月,六七级的高中生也该毕业。
再往下看,小六六级,今年,小六七级,都该上初中了,再往下看,那些该上一年
级的小学生,现在还在幼儿园,我推断,最迟最迟,后年,六九年必然复课,如果乐观
点,明年就会复课,那时,你们都要离开学校。
现在的问题,离开学校,国家,或者说,你们打算干什么?”
这下俩人明白了,明白归明白,可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简单的说,俩人压根没
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是人人有工作的时代,按照常理,每年中学毕业的同时,部队要招兵,
学校会在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学生中推荐出身好,政治表现好,学习好,身体没问题的同
学参加征兵体检。
体检没过的和剩下的学生则移交给街道,由街道统一安排招工。这招工也有区别,
首先是全民所有制企业,简单的说便是国营大厂,然后是集体所有制企业,简单的说,
便是小厂;再剩下的便是街道企业,这是小小厂。
第三类便是下乡插队,这一类在以前是黑五类和红色理想主义者的去处,其他人则
是要求自愿,所以,没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
可楚明秋知道,不知道是明年还是后年,勇子虎子他们全都得下乡插队,一个都跑
不了,所以,现在他就想给他们谋划个出路。
下乡插队,去他妈的!!!
可他也没想到,下乡插队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他以为只有高中的学生才下乡插队,
可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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