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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232 | 1 想到“女孩子”几个字，周先生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眼前就浮现出了妻子年少时的模
样。她中等个子，瘦瘦的身材，白白净净的皮肤，薄薄的单眼皮，脸庞时常因为害羞而
浮起桃红。
周先生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在养父憨石的家里看到妻子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七八岁的
小姑娘。当时，小姑娘双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水，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迈着小
碎步向他走来。当她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时，慢慢地抬起了薄薄的单眼皮，羞怯地笑
了笑，柔声细语地说道：“老小儿哥哥，你喝。爹给你加了好多白糖， 可甜呢。”
刚刚失去母亲的老小儿，内心充满了痛苦和不安，看着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更是窘
迫得不知所措。
憨石收下老小儿之后，没有立即带他回家，也没有像老小儿的母亲预想的那样，就算看
在祖传药方的情面上也会对他很好。他把他安置在了药房旁边闲置的房间里， 每天早
晚都会端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让老小儿洗手、洗脸、洗脚。他不但看着老小儿打肥皂，
搓手、搓脸，还递给他一把硬硬的猪鬃刷子，让他用刷子刷洗手指甲里 的黑泥。
老小儿一言不发地按照憨石的要求刷洗着指甲，小肚皮却被闷气鼓得圆溜溜的，小嘴儿
也噘得老高。
“怎么？刷疼了？”憨石冷冷地问。
“没有。”老小儿气呼呼地回答。
“没有？那你气什么？”憨石继续问。
“气什么？不是就看不起我这个要饭花子吗？”老小儿毕竟是小孩子，没两句话就道出
了他的心声。
“让你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是看不起你了？难道，每天都让你用这样一双脏兮兮的手去抓
白花花的馒头就是看得起你了？依我看，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 己。”
憨石的声音很轻，面容很沉静，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老小儿却被他吓了一跳。为了逃避
他那又柔又利的目光，老小儿一头扎进脸盆里，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水 下。
在药房旁边的小屋子里住了六七天之后，憨石给老小儿拿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裤和鞋袜，
亲手帮他换好，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欣慰地说：“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回家。”
“回家？”老小儿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又看看裤子和鞋子，懵懵懂懂地问，“回哪个
家啊？”
“当然是我们的家。”憨石说道：“家里有一个妹妹，名字叫香草。她比你小好几岁，
人很乖巧、很懂事，就是胆子有点小，怕见生人。我之所以等你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之
后才带你回家，一个是不想你吓到妹妹，一个是让你知道，做人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
憨石说起香草的时候，老小儿似乎忘记了他让他刷洗手、脸、脖子和脚的事。当憨石说
起做人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时，愤懑和自卑一同涌上老小儿的心头。他愤愤 地想：
我也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可我是要饭花子，我整天捡到什么吃什么，讨到什么吃
什么，困了就睡墙角，渴了就喝水泡里的水，这怎么干净得了呢？
憨石看出了老小儿的心思，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较先前略
微温柔地说：“孩子，你要记住，人这一生中要经历很多事情。叫花子也好， 小学徒
也好，都不是你永远的身份。当叫花子时，你可以脏兮兮的，但不可以脏得理直气壮；
当小学徒后，你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但不要因为自己干净了、清 爽了就趾高气
昂。人不怕穷，不怕笨，只怕拿不是当道理。”
“老小儿哥哥，你都喝呀。”见老小儿呆呆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香草一边把碗
递到老小儿的嘴边儿，一边嘤嘤地问：“老小儿哥哥，爹说，以后你会保护我的。你会
吗？”
听香草这样问，老小儿挺起了小胸脯，将自己扮成了男子汉的样子，大声说道：“会，
当然会。以后有谁欺负你，我坚决不答应。”说着，老小儿接过了水碗，咕咚咕咚地喝
了两口。
老小儿的声音太大了，话说得也很煽情。香草先是被他吓了一跳，接着羞红了脸。她连
忙低下头，打岔问道：“甜不？”
“甜！”老小儿一只手抹了抹嘴巴，另一只手把水碗递到香草的嘴边，吧嗒着小嘴儿说
，“真甜！可甜了！你来尝尝。”
香草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咯咯地笑出了声。待笑够了，她才说：“还是你喝吧。爹经常
给我冲糖水喝。”
“不，你喝。”老小儿挺着小胸脯说，“刚才说好了，以后我要保护你的。从现在开始
，有好吃的我要先给你吃，这也是保护的范围。”
“真的？”香草睁大了眼睛，开心地说，“好。那我喝。”说着，她就要去接老小儿手
里的水碗。
老小儿连忙说：“不用你端着，我来喂你喝。这，也是保护的范围。”
香草也不拒绝，轻轻地噘起小嘴巴，用嘴唇在碗边沾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说：“是可甜
了！真甜！”
“比你以前喝的都甜吧？”老小儿底气十足地问。
“嗯。”香草娇滴滴地应着。
“以后，我把好吃的都给你吃，让你甜上一辈子。”说这话时，老小儿忘了心里的痛苦
，忘了自卑。他满心地想着，以后一定要对香草妹妹好，一定要让她甜上一辈子。
回忆到这里，周先生把趴在方向盘上的头抬了起来。此时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面
颊上沁满了甜蜜的笑意。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可以看到两滴晶亮的泪
珠，正跃跃欲试地向外跳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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