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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 发帖数: 729 | 1 八月的江南,天气晴朗而又静谧,没有风,连道路两旁的树木上最细的枝条都一动
不动,两旁的稻田间隙的树荫下,耕牛在享受着午后的休息,懒洋洋的咀嚼反刍的食物
,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由于多日未曾下雨的原因,宽阔的道路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灰土,
稍有人经过便会扬起好大一片,仿佛起雾了一般。
牛五躺在树荫下,满意的看着远处大片的稻田,不时用只剩下三根指头的右手挥舞
着柳条,替自家的老牛驱赶吸血的蚊蝇,那老牛也不时低沉的叫上两声,仿佛是感谢主
人的照料。在不远处,几个孩童在田边嬉笑打闹,在这等三伏天里,也只有他们才有这
般精力闹腾。
“五哥,你看这日头可大的很,好似要把人扒下一层皮来似地!”牛五身旁一个光
着脊背的农夫笑着说道。
牛五笑了笑,将柳枝的末端折断了,纳入口中咀嚼起来,一阵酸涩味道直冲入脑,
立刻精神了起来:“这时节天气热点是好事,刚刚收下的早稻早一天晾干了,就早一天
入仓,地干了也好早一点种秋粮。”说来奇怪,这牛五的口音和两浙一代颇为不同,倒
有些像淮上人。
“那是,那是!”光背汉子一叠声应道:“不过五哥你家那头母牛就要生了吧,说
来还是你们有本事,到了村子里几年功夫,田宅耕牛什么的便都有了。”那光背汉子语
气中满是艳羡之意。
牛五嗯了一声,也不应答,原来他本是吕方麾下的军士,在攻杭州时断了两根手指
,无法再开弓放箭,于是便依律分了田土,娶了妻子,到一个村子里当了个三老,他本
来就是个精强汉子,又有些积蓄买了耕牛,官府对其又颇为优待,无论是劳役赋税都是
从优,几年下来,论光景在村中倒是数一数二的,让许多旧户艳羡不已。
正当两人闲谈的时候,远处道路上升起了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尘埃;在这些尘埃之上
,无数火星在阳光中闪烁。
“咦!好大的扬尘呀!五哥,这是什么呀?”那光背汉子盯着远处的扬尘,能有这
么大的动静,该是多大的车队呀!他等不到牛五的回答,回头一看,却发现平日里遇到
什么为难事都是一副若无其事模样的牛五此时却是脸色凝重,好似有什么要紧事即将发
生一般。
牛五突然厉声道:“你快回村一趟,挑十几个精壮汉子,弄些凉茶汤到道边来!”
过了片刻,牛五发现那光背汉子兀自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扬尘,不由得怒道:“
看什么看,大军就要到了,还不快去!”
那光背汉子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应了声,向村子跑去,只留下牛五一
个人站在耕牛旁,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阵势,莫非主公亲自出征了?”
吕方坐在马上,他此时身上穿的那幅盔甲正是沈丽娘替他挑选的那幅,再配上座下
那匹特别挑选的黑色阿拉伯公马,整个人仿佛就像一颗星星那样耀眼。在他的两旁,簇
拥着镇海军的精华——殿前司左右二厢的主力,锋利的枪矛好像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
运送辎重的车辆和民夫塞满了道路,甚至还有攻城臼炮这种超越时代的火器;在这支强
大军队的前面,还有苏、湖二州的土团兵、数万亲兵,配合他们的是强大的舟师,他们
将从海上进入长江,从背后包围润州——江南运河的终点;在他们的后面则是数以万计
的民夫和补充兵。一想到这十万以上的人们都归自己指挥,吕方的头脑就不禁有一点轻
微的眩晕。
“主公,前面有条汉子跪伏道旁,说自己是附近村落三老,想要见主上。”一名侍
从赶到吕方身旁,低声禀告道。
“哦?”吕方一愣,不禁有了微微的好奇,套着这样一套金碧辉煌的外壳骑马行军
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很快他便做出了决定。
“带那厮过来吧,来人,替我换身衣服!”吕方费力的取下头盔,在这种天气下打
扮成这样完全就是受刑。待到吕方换好衣服,侍从已经将一名有些局促不安的农夫带了
上来,正是牛五。牛五相距吕方还有四五丈外边跪伏在地,颤声道:“小民牛五拜见大
王!”
“你也是淮上人?”吕方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人。
“不错,小子也是淮左人,家乡离七家庄也就百余里路!”牛五又惊又喜的抬起头
来,举起右手,现出残缺的手掌:“我是跟着陈司马一同到湖州来的,积功到了伙长,
攻杭州时丢了两根手指,没法再拉弓了,便到了这边村子里当了三老,算来也有七八年
了。”
“喔!原来是同乡父老,来人啦,取个胡床来,也好坐着说话!”他乡遇故知乃是
“四大喜”之一,吕方也不能免俗,侍卫里立刻在道旁的小丘上搭起了一个帘幕,吕方
坐下后,笑着问道:“五郎,你这几年日子过得如何?家中可有短少的?有几个孩儿?”
牛五一开始还有些局促不安,后来看到吕方完全是一副乡党唠家常的模样,也渐渐
放开了,笑道:“某家在军中时积攒了些财物,有司又划了田土。在村中便买了农具耕
牛,又不用服劳役。这边田土厚,陂塘也修得不错,无有水旱之苦。这几年着实打了不
少粮食,又生了五个孩儿,若不是他们年纪还小,小的这次也送来随主公出征!”
听到这里,吕方微微一愣,古时出征打仗一向被百姓视为畏途,除非是淮上那种没
有其他活路的情况下,很多时候百姓往往宁可自残,也不愿受干戈之苦。这牛五却这般
说,倒是蹊跷得很。想到这里,吕方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的问道:“五
郎你这莫不是哄骗某家了,天下间岂有愿意送孩子去打仗的父母?”
牛五听吕方说他撒谎,不由得涨红了脸庞,急道:“我是随着主公一同打到江南来
的,一家人都是拜主公所赐,此番您出阵我们自然要持戈跟随,这还有什么假的。主公
若是不信,某家便发个毒誓便是!”
“不必不必了!”吕方笑道,听这牛五话语,他在村中过得甚好,古时农人往往聚
族而居,像他这种外姓人偏又饶有财货的,若无官府支持,如何安居的下去,这般说来
,他说要将儿子送来从征倒也不是真心话。看来这些年来自己不断将退伍伤残士卒安置
田地,总算是开始开花结果了。想到这里,吕方便宽慰了五几句,又赏了他一点财帛,
让其回家了。
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块一般,镇海军大举动员的消息也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先前张
灏曾经想要以巩固江东防务,事权统一的借口,将徐温调出广陵,担任浙西观察使,后
来张灏为徐温火并,自然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淮南江东宣、润、常三州依然是各
自为主,求救的信笺便如同雪片一般向广陵飞去。
广陵,淮南节度使宅,由于新任淮南节度使杨隆演年岁尚幼,所以他平日里都住在
母亲府上,平日里徐温便在这里处理政事。徐温吸取了张灏失败的教训,虽然将军政大
权死死的抓在手里,但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十分谦退的样子,对于资历老于自己的老臣十
分恭敬,也从不要求升迁官职,在使宅中处理政事时也只是在偏殿,正殿却是空着的,
晚上还是回自己府中休息,以示自己只是暂时代理未成年的杨隆演处理政事,并非篡权
夺位,免得授人口实,惹来祸事。
偏殿中,只有二人对坐商议,正是徐温和严可求二人。严可求看了几封求救信,对
徐温说:“将军,此番吕贼倾巢而出,号称十万之众,不可小视呀!”
徐温点了点头:“十万恐怕是没有的,不过就算打个对折,也有五万人,看他这架
势恐怕是要把江东三州一股脑儿全吞下去了。”徐温这般判断倒也是常理,五代时候各
家藩镇人口财力都不充裕,南方藩镇由于领地开发上还很落后,更是如此,一般有个三
万人就是灭国之战了,便是如此,也往往是速战速决,少有积年累月的相持战,吕方也
是积攒了五六年的家底,才敢这样大动干戈。
严可求眉头皱了皱,相对于徐温,他处于一个旁观者得位置,对于淮南和镇海军的
实力对比有更清醒的认识,而且由于他一直矢志报仇,对于吕方的了解要透彻的多。经
过多年的收集和分析,他发现吕方自从起事以来有个特点: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
将对手打得无法翻身。由此而来,严可求突然觉得吕方此番大动干戈,绝不只是想要拿
下江东三州便会作罢。
“严先生?严先生?”徐温看到严可求坐在那里闭口不言,好似发了什么魔怔,问
道:“我方才所言可有什么不对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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