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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3872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RuralChina 讨论区 】
发信人: rowan (幸福的花楸树), 信区: RuralChina
标 题: 大地春深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Aug 7 21:10:48 2011, 美东)
今天和母亲一起在地里摘榨菜，就是做小包装榨菜的那种蔬菜。上次回老家，爸妈还在
说，今年立春后雨水少，榨菜长个儿慢了。几日不见，竟长得比我的拳头大了。四月天
，中午热得可穿单布衫，在地里劳作的乡亲们，时不时的说话声传来，隐约如泥土般浑
厚。每次回家必经的路上，两旁的水杉绿意渐浓。村外的桑树，上次还是青蛙眼、喜鹊
嘴（备注：这是盗用母亲常用的形容词）大小的嫩芽，桑葚的花才刚刚冒出来，现已渐
起绿荫，掩映着几处新旧坟包上的彩纸。
（图：乡村路）
和母亲去到自家地里，旁边的油菜花还在盛开，夺目的金色令人心醉，我们的衣服上也
沾了淳淳的花粉。我不懂装懂的说，看来今年油菜籽的收成一定不错啊。母亲说，干花
湿结；意思就是说，花期以晴好为佳，结籽时有点雨水最好。我抬头看看天，层云在西
边堆积。
我和母亲把榨菜从地里割起来，然后用镰刀削掉叶子，这样的鲜榨菜球就会装袋，然后
运到附近的亭子桥集镇，那里有老板在集中收购。村里种菜多的人家，能收获上万斤。
我跟母亲说，没想到这个东西这么重啊。我扛了一袋，运到地头，好等表哥来用电瓶车
运走。出家门时父亲（脚伤需在家休养）让我捎带了扁担和“荷包”（四角用绳子系起
来的蛇皮袋纸），说这样可以挑。我扛完一袋后，就试着挑两袋。母亲在那边看着我，
一半自言自语一半肯定的说，还是个小伙子嘛，应该没问题吧。我屏住气说，没事儿，
就把稳步子把不到百斤的担子挑到了田埂那一头。
回头看看自家地里待收割的榨菜秧子，单凭眼睛你是感觉不到这片绿色的重量的。就像
或许有一天，你吃着餐桌上的榨菜时，大概也不晓得曾经有这样的四月天吧。
今年的榨菜，村里各家都种了不少。我家算少的，总共估计两千多斤。可是这个东西多
了，价格就贱，听乡人从集市回来的说，每担才20~21块钱。你一言我一语，母亲边干
活边和我算这个帐，啊，一天下来，收割它20多袋，总共千把斤，也就是200块钱吧。
明年再也不种这个了——母亲在地的那一头自嘲着说，不值得呵——母亲笑着补充道，
顶多自己种点儿来吃吃。
我心里也在算一笔账，从去年入冬种菜，到今春收割，小半年的功夫，整个收成就摆在
眼前了。南方的冬天不算冷，所以冬季安排些作物，也是一种习惯。可是母亲说，今冬
又冷又长，如果不是后来罩了薄膜在菜秧子上，收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老人家还自
我祝贺的说，你看我种的这部分，是在原来菊花垄的基础上，稍微铲了铲就种的榨菜，
没有翻地，结果反而没有被冻松。我说，是啊，妈妈你很厉害。
（图：顽强的紫花地丁在除草剂打过的地上开花）
两人一边干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开始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例如，你看
人家（人名）百兴，原来啥也没有啊，娶了四川老婆，比他还大12岁，现在，两个小孩
儿了，也蛮好，女方就是诚心诚意和他过日子，现在新房子也造起来了……
我问，咱家接下来种什么？榨菜起了之后，要放水耕田播早稻（直播）了，立夏蚕豆香
了，春蚕种也要来了……母亲给我这个号称田野工作者的家伙补了很多课。
母亲喃喃道，将大比小，一个家，和国家一样，都要管理——妈妈几乎不识字，可是说
话句句都在理，我在她老人家身边，自然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老百姓不容易，一年
到头就这点收成……你看人家吴金桃（乡音），就是皇帝啊，国家这么大，管理不容易
……他要尽心尽力，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什么都不用占了……他还要占有什么？
面对老人家的田间地头意识流，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低头用镰刀削手中的榨菜，小心翼
翼，生怕削到自己的手指。我抬头看看她，边说边干活儿，也替她担心。不过，我还是
停下来，适当恭维她一下，说，您当妇女小队长那会儿，那么多大会小会没白开啊。
（图：油菜田）
……
午饭后，我溜到网上看了看。看到JC的QQ微博上的最新消息，大意是说，今天是认识W
老师一周年纪念日，下午要来找[我]……
下午，我立在地里，遥望西南方（那就是城市的方向），想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如此用心，还称我为“老师”，我脸上是干活流着的汗，心里面则是惭愧的汗呐。倒不
是因为在国外的时候，对再厉害的教授也直呼其名惯了，而是因为自己实实在在愧对这
个称呼。LS猝然离去，留下“老师是用来牺牲的”这句振聋发聩的话（从X大哥那里知
道，LS还说过类似“理想是用来实现的”这样的话），还有成千上万无限追思他的人
们。吾辈生者，多少还贪恋着这个世界，可是日出日落，又是为着怎样的目的？年前在
培田古村开会的时候，ZL老师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中国人的根常常在地上，
中国人的盼望也常常在地上。可是，今天，我脚下的大地沉默不语。今天的庄稼，一如
过去的时代，在大地上等待着播种者的劳作。而今天的我们，我愿像Q说过的那样，成
为一起在麦田里奔跑的兄弟姐妹。
干完活，辞别父母，我紧赶慢赶跑到车站，刚坐上5:30分的班车，就接到JC的电话，说
他有事就先和同学们离开CG回学校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既然晚了，我就安心坐车，看着窗外，打发这一个小时的时间。白昼渐长，外面还天光
明亮。沿途片片油菜田，盖住了大地的颜色，偶然看到堵塞的河湾或者石板小桥，与我
们村里原来的很像。忽而又出现几栋豪华的别墅，胜过美国的洋房。大巴上的调频立体
声里，依依呀呀播放着巴萨诺瓦音乐。我就这样在年代和地域错误的错觉中混混的颠簸
在路上。不经意摸了摸额头，才联系到现实的生活——皮肤上沙沙的，原来是白天的汗
水已经结了盐粒，出门时忘了洗了。
看倦了车窗外的风景，我从书包里取出《圣经》。行在路上，我一个人常常喜欢玩的一
个游戏，就是闭上眼睛，随意翻开一页的经文，然后默读。这次的有：
空中的鹤鸟知道来去的定期，
斑鸠、燕子与白鹤，也守候当来的时令。
……
等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班车已到终点。夜幕降临。白天我还在遥望西南方向的城市，华
灯初上的此刻，我又要在这个城市边缘的工业区，遥望反方向的村庄了。
4月13日夜写
4月14日晨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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