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R*******e
发帖数: 25533 | 1 http://yourongtongzi.lofter.com/post/3e092d_5e940ae
罗大佑乡愁何处 (罗大佑台语音乐注疏一)
【1】
“Kommen Sie aus China?”
“Nein, ich komme aus Taiwan.”
德国的公交车上，这样的对话飘入耳中——一个无聊的德国大妈正和台湾女生搭话。
我，一个普通的大陆人，心里自然觉得有点“硌硬”。不知不觉间，思维中某种根
深蒂固的东西受到了挑战。但这种心理失衡感是不能用一句“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
一部分”搪塞过去的。何况作为一个学历史的人，我有责任认真审视这小小的“硌硬”。
德国大妈呢？她的地理老师死的早，她茫然地找寻着脑中模糊的记忆:
“Taiwan? Ist es in Japan? ……..”
别笑，看大妈七老八十了，真可能是二战前接受的通识教育。那么她的地理老师就
一点都没说错，彼时的台湾正是在日本治下。
【2】
我又回忆起在海关的时候盘查过的那位台湾人。
当然，只是科长随机抓来盘问的倒霉鬼：
“你是台湾人，怎么说话没有台湾腔？”（第一次知道国语讲的好也有错…）
“我父亲是大陆人，49年去台湾的。我小时候就在那个村子里面长大，村子里都是
各地来的大陆人啦。所以我不会说台湾话。”
“还有这种村子？”
这时候我在旁边插话道：“就是眷村啦。”
“咦？你竟然会知道眷村？”
“我就是看赖声川的《宝岛一村》那个剧知道的啦。”
（我不会告诉你我听了十年的罗大佑，看了十年的布袋戏，等了十年的孙晓那个死
鬼，但全是通过盗版就是没为台湾的经济发展做过一点贡献，对不起您，台湾同胞！）
科长将信将疑，开始检查那位旅客的行李，搜出来一大堆《xjp传》之类的东西，
没收。
“这本《杨度传》是什么？小王你查下，在不在我们的黑名单里面。”
“科长，这是唐浩明的历史小说啦。”
台湾旅客又找到了知己：“哎，你也读过奥。”
“嗯，我还看过他的《曾国藩》。”
“唉，我父亲也推荐我读的《曾国藩》。但是我看不怎么样，太枯燥了写的。”
“哈哈，那是，他写的不像小说，没有二月河和高阳的好看。”
“对！对！高阳。还是高阳好！”
……
当我知道你懂曾国藩，你知道我懂眷村，彼此间就好像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一样，瞬
间找到了“交流管道”。那种突然涌上心头的认同感，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科长：“证件拿来，我们登记一下名字，你就可以走了。“
科长大赦之后，台湾旅客高兴地和我挥手告别，“下次再聊！“
科长回头问我：“小王，你去过台湾啊？“
“没有啊。“过了半秒，我突然觉得我回答我“去过”应该好一点，但是科长已经
背着手寂寞地走了。
【3】
在琐碎纠缠的个人回忆之后，让我们来说说罗大佑。
大陆人听了很久的《光阴的故事》《童年》《你的样子》，几乎已经把罗大佑定义
完毕了：说好听的是流行乐教父、前辈级人物，其实呢，是个还停留在民谣时代的破嗓
子过气情歌手。
但我前段时间又认真听了他的闽南语专辑《原乡》《再会吧素兰》，十几年来对于
他的理解竟全面更新了一次，很多之前似懂非懂的歌词，在认识中也更加明晰起来。
比如那一首《恋曲1939》。
听过《恋曲1980》《恋曲1990》的人很多，也会有人知道《恋曲2000》和《往事
2000》。但知道这个系列中还有一首《恋曲1939》的人就很少了。
其实你只要根据《恋曲1990》的调调，把下列闽南语歌词套进去，就是《恋曲1939
》了：
“思思念念彼个人 温柔的笑容；重重迭迭出现在 阮初恋梦中。
Su-su-liām-liām hit ê lang un-jiû ê tshiò-iông；
tîng-tîng-tha̍h-tha̍h tshut-hiān tsāi guán tshoo-
luan bāng-tiong。
吵吵闹闹分未清 心爱的去向；阿娜答诺少年时 是遐尔倔强。
tshá-tshá-nāu-nāu hun buē tshing sim-ài ê khì-hiòng；
（a-na-da-no日语，你的）siàu-lian sî sī hiah-ni khut-kiông 遐尔
(那么)
起起落落到如今 情爱的变化；凌凌乱乱咧交换 退休的情歌。
khí-khí-lo̍h-lo̍h kàu lû-kim tsîng-ài ê piàn
-huà
lîng-lîng-luān-luān teh kau-uānn thè-hiu ê tsîng-
kua 咧(在)
冷冷暖暖的年代 犹原无看破；哇大兮诺美摸里 青春的曲盘。
líng-líng-luán-luán ê nî-tāi iu-guan bô khuànn-phuà
犹原（仍然）
(wa-ta-shi-no-me-mo-ri 日语,我的记忆) tshing-tshun ê khik-puann 曲盘(唱片)
心爱的人揪都骂得 毋通做你去；绵绵旧情等阮对头来讲起。
sim-ài ê lang (tyo tto ma tte 日语,等一下) m̄-thang tsò lí khì
毋通（不要）；做你去（任性，尽管去）mî-mî kū-tsîng tán gu
án tuì-thau lai kóng-khí对头（冤家）
千千万万心内的话 因为我爱你；莎哟哪拉变成难忘的思想起。
tshian-tshian-bān-bān sim-lāi ê uē （yin wei wo ai ni 此处为国语）
（sa-yo-na-ra 日语，再见）piàn-sîng lan-bōng ê su-sióng-khí
轰轰烈烈的恋情 从来无保证；事事项项讲流行 敢叫做人生。
hong-hong-lia̍t-lia̍t ê luan-tsîng tsiông-lai bô
pó-tsìng
sū-sū-hāng-hāng kóng liû-hîng kám kiò-tsò lîn-sing
敢（岂)
简简单单的恋歌 复杂的感情；平平静静咧拖磨 是遐尔酷刑。
kán-kán-tan-tan ê luan-kua ho̍k-tsa̍p ê kám-tsîng
pîng-pîng-tsīng-tsīng teh thua-bua拖磨（折磨） sī hiah-ni khok
-hîng 酷刑（残忍）
平平静静咧拖磨 是阮的过程。
pîng-pîng-tsīng-tsīng teh thua-bua sī guán ê kuè-tîng
然而，这首歌有一个奇处。“阿娜答诺”“哇大兮诺”“揪都骂得”“莎哟哪拉”
都是突然插进日语。“美摸里”初时完全无法理解，专门去问日语系的同学，原来是英
语memory的日语念法。
“哇大兮诺美摸里 青春的曲盘。”就是“我的记忆 青春的唱片。”（曲盘，
khik-puann，唱片。）这已经是英语混上日语再和闽南语对接了。
下一段是整个歌的高潮部分，更具趣味：
心爱的人（闽南语）揪都骂得（日语） 不通做你去；（闽南语）
绵绵旧情等阮对头来讲起。（闽南语）
千千万万心内的话（闽南语） 因为我爱你（此处突然用国语）；
莎哟哪拉（日语）变成难忘的思想起。（闽南语）
在最后，日语的“莎哟哪拉”变成了难忘的“思想起”。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这是徐志摩的诗。
“思啊想起——枫港过去呀伊嘟是车城——花言巧语呀伊嘟未爱听啊嗳哟喂——阿娘仔
讲话若有影嗳哟喂——嗳哟刀枪做路也敢行啊嗳哟喂。”
这又是台湾恒春的民谣。
他们的共通处，岂不都是你侬我侬的款款深情吗？原来上一句早已在一堆日语和闽
南语中喊破了，千千万万的话，只是一句“我爱你”啊。此处突然用国语高唱而出，似
是要将爱情突破不同语言、不同族群，达到一种百川汇海，万折必东的点睛之效，实在
要赞作者的巧思。
你可能也会说:作者是不是有点蛋疼，不过一句 i love you，却设了这么多弯弯绕
绕。我也一度不解，为什么歌名要叫《恋曲1939》，为什么要加入日语？
最后，还是公交车上那位德国大妈提醒了我。1939年啊！正是日本占领台湾，大力
推行日式皇民化教育的年代啊！报纸、书店禁止汉文，小孩从小是学日语长大的。
这和罗大佑有什么关系？他想表现什么？
这里我不得不发挥一下历史系学生的专长，引用和考证：
“有听众希望身为客家人的罗大佑能创作出客家歌曲，罗大佑站起来致上最深的歉
意，他说虽然父亲是客家人，但父母之间用日语交谈，父亲用国语跟他交谈，母亲则对
他说闽南语，“语言要进入血液里，才有好的创作出现。”
——2010年罗大佑接受台湾《中国时报》采访
1939年台湾的青年恋爱会是什么模样呢？“冷冷暖暖的年代犹原无看破”，孤陋寡
闻的我是全然无法想象了，我倒是在台湾文化部的《台湾大百科全书》上查到这么一条
：1939年，《何日君再来》在台湾发行。这又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一则公案了。
【4】
如此，本文一个核心问题也终于浮出水面：
身为苗栗客家人的罗大佑，可谓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可是客家话不是他的母语，
从小家中却充斥着日语、国语、闽南语三种语言。那么他歌曲中那浓浓的“乡愁”情怀
是从哪里来的？他的国族认同是什么样的？或者我们不要问的那么历史专业性：
罗大佑究竟乡愁何处呢？
2015-02-20 |热度 2 |评论 3
音乐罗大佑诗歌台湾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