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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dom版 - 《方术纪异》 王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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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术纪异》 王亭之
王亭之原名談錫永,廣東南海人,雖攻讀化學,但出身八旗世家,少習琴棋書畫、醫卜
星相諸學,對子平、易理更為有研究,雖從事金融,但性喜文史哲學,信仰佛教,後隨
中州派劉惠蒼師父習紫微斗數,得其真傳,使其在香港發揚光大,收門徒四十人,成立
紫微斗數學會,從事學術性研究。然其平生所慕,實為佛學,自大學時代即已研究,二
十八歲時得機緣修習西藏密宗,隱居夷島六年,配合經論修習,近年更編纂《佛家經論
導讀叢書》、《甯瑪派叢書》,甚得好評。

对於方术,王亭之一向抱著既不全面否定,亦不全面肯定的态度。为甚么不否定,
因为有些人的确具有超乎常人的根识,例如人的听觉受声波幅度限制,假如能超越这些
限制,那就可以听到一般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在方术的层面,就可以称为「道术」,
或如今人之称为「异能」。
然而为甚么又不肯定呢?
任何方术,包括星相风水,都有它的局限性,是故许多称为「大师」的人,渔色渔
利或者得意,可是其际遇却往往不足为外人道。由是可见方术之不足尽恃。至於不学无
术之辈,假方术之名,迹同行骗,那就更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了解方术的局限,非常重要,否则便会变成迷信。古往今来,许多人即因迷於方术
而致身败名裂,甚至国破家亡。这些人认为方术万能,却不了解业力的重要。
佛家说业力,即所谓因果。然而因果却非宿命,因为单独具有一因,并不能立即生
起善恶果报,必须还要客观条件成熟,因才能生果。此即如单独一粒种子不能生成果实
,必须种植、培养,才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所以果报的生起,除因之外还须具备诸
缘。人若能依佛法修行,善缘具足,恶缘不生,则自能会善因生善果,而恶因则不起,
由是命运便发生改变。
但倘若恃著方术,利用方术,以为可藉此以求名利而不择手段,那么,所作皆为恶
缘,自然所生唯是恶果。
因此,必须站在「因果」、「缘起」的立场来对待方术,然後才不致迷於方术,而
能善用方术。
本书名为《方术纪异》。目的却并不在於利用「异」来眩惑人心,读者应於「异」
的背後知其局限,且能知缘起,然後才能了然於方术的作为。所以说起来,学佛实在比
学方术重要。学佛又须求解脱而不求执著於自我的福报,然後才不致为「异」所误。是
有厚望於读者。
前言
王亭之作客图麟都,客舍每多座客谈玄说术,至中夜始散。於是兴致勃勃然,取历
代笔记小说寻阅校理,便觉得我国方术博大精微,实在值得研究。
方术其实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今人称之为「异能」,古人则称之为「法术」。但
法术亦往往跟变戏法的魔术相混。美国有位变走自由神像、穿过万里长城的魔术大王大
卫?高柏菲尔,接受电视访问,便说自己的魔术有参考中国「道家魔术」之处,由是实
可知「异能」的真相。
另一类则是术数。它的范围很广,占卜类有易卦、六壬;风水类有风角、玄空、推
自人的禄命则有五星、子平、斗数。此外还有详梦、拆字,以至两头箝、三世书等等。
每类术数都代有能人,因此便亦留下许多术数的故事。
正如「异能」之掺入魔术,术数亦每每掺入许多江湖技俩。有一本《英耀赋》,便
完全是说怎样由来客的举止,推测他的心理,由是术者便可以捉其心理,一赞一弹,加
上恐吓,人便每每推为神算。
所以我国方术虽博大精微,其实亦包含不少糟粕。而且,所有的方术都有他的局限
,是故世上绝无吃饭的神仙。
在开始这篇《方术纪异》之前,先行作如上的交代,读者幸勿以为宣扬迷信。对许
多故事,实应加以思索,则不致为表象所愚也。
异能篇
「五鼠运财」目睹记
王亭之亲自见过一次「异能」表演,是在童年,先父有一好友,姓程,业律师,可
是他的律师业务却不见得好,每晚便来舍下吃晚饭,兼且「打三星」抽鸦片烟。
有一次他对先父说,长年叨扰,无以为报,因此愿意将其下茅山大法传给王亭之,
但要拜师叩头,还要在祖师神位前立誓,妻财子禄任损其一。他还建议,王亭之可以立
誓损妻,盖夫妻如衣服也。他自己当年跟妻室过分恩爱,因此立誓损子,果然年老无子
,如今甚为懊悔。
先父当时闻言,便婉转推辞。同时乘机请他表演一下茅山的法术。程叔叔起初不肯
,但一齐「打三星」的烟友却激将说:「你不肯表演,人家怎肯把儿子交给你做徒弟?
」经此一激,他便答应表演一个茅山大法:「五鼠运财」。
他在屋内勘踏一番,然後吩咐先父教人将柴房收拾乾净,再在地上铺上一张白布,
并取一个大簸箩备用。一切准备妥当之後,他便吩咐,全屋人的钱箱都要放一把米,袋
中如有钞票,亦要取出来放在抽屉,钞票上亦要放一把米。如是诸事妥当,他就开始作
法了。
他起初是在柴房外念咒,一边念一边忽进忽退地走步,先父便对王亭之说:「这种
走法叫做禹步。」
从禹步作法之後,程叔叔便招王亭之过来。示意跟他一起入柴房,并亲手关上门,
又围著地上的白布来禹步作法。良久,才叫王亭之把簸箩翻转,覆在白布之上。
这时,他又围著白布念咒画符,然後拖著王亭之的手走出柴房,再把柴房门关好,
又在门上念咒画符一番。
柴房前的天井,这时已站满了人,程叔叔把他们赶开,只命王亭之守著柴房门,天
井里不得站任何人。
然後他又优哉游哉,回内厅躺在罗汉床上,「打三星」抽鸦片了。过足瘾头,才出
来叫王亭之打开柴房门,揭起簸箩来看。
一看,王亭之尖声大叫,一叠港币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放在白布之上。於是拿起来
,入内厅交给先父。程叔叔对先父说,这些钱不能留,要马上买消夜吃。众人一看时钟
,其时已是半夜,当时广州的店铺关得很早,三更半夜已没有甚么东西可买,数数那叠
港币,数目不少(好像是七八十元),那怎能把它花光呢。众人计议一番,才决定派佣
人去长堤买生果,因为长堤有女伶唱曲,歌楼下的生果档一定未关。
两个佣人把生果买回来,足三四箩,甚么水果都有,幸亏看热闹的人还未睡觉,
人多好合作,一下子就把水果吃光。一边吃,自然一边啧啧称奇,还盘问王亭之,他有
没有漏洞。
生果吃罢,程叔叔叫人传话各房,检点有没有不见钞票,同时可将压著钱箱或钞票
的米拿开,但却不能放回米缸,亦不能用来喂鸡,只能丢在垃圾桶。
各人点检查完毕,都回报无事,程叔叔便神秘地一笑,对先父说:「你明天叫人送
一百元港币给隔壁两家的补鞋佬。」
第二天,佣人给补鞋佬送钱,补鞋佬自然问因何事,佣人便一五一十将程叔叔昨晚
表演「五鼠运财」的事告诉他,补鞋佬连忙回房去找,出来时,说他的积蓄统统不见了
。不过收回一百元补偿,那就比所失更多。
程叔叔原来吩咐众人,不可把「五鼠运财」的事张扬,然而人多口杂,那里禁止得
了,故事於是愈传愈众,程叔叔於是便搬了家,再不跟我同街了。先父在时,他还时时
来往,及先父逝世,办完丧事之後,他却便绝迹不来了,因为他还表示过要收王亭之为
徒,却给家母顶撞了两句,他不来,大概生气了。
这次「五鼠运财」的事,王亭之始终莫名其妙,因为既然钱的确从隔两家的补鞋佬
那里运来,便不可能是掩眼法。
但亦有人说,可能还是掩眼法,他自己把钱放进簸箩之下,第二天叫补鞋佬认数,
他们彼此相熟,应该绝无问题。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恐怕永远成为悬案。
茅哥表演求雨术
王亭之一生似乎特别跟方术之士有缘,五十年代末期,王亭之赋闲在家,读书写画
,修炼道家西派的内丹,偶然到越秀山的流花茶室下盘围棋,则必顺便於晚饭後欣赏广
东曲艺团的演唱,生活得十分优游。就在下围棋的场合,便认识了一位茅山师傅。
这茅山师傅姓姚,下四府人,就在王亭之所住的街尾开一家小杂货店。跟他认识,
是因为买香港烟。那时香港烟只有一个牌子:「好彩」,每包人民币一元一角,整条买
便只卖十元。王亭之每月要买十五六条烟,算是大主顾,加上他喜欢下围棋,常常在杂
货店的柜台摆一局棋,只有王亭之才是他的对手,因此便相交莫逆。
既然相熟了,便无事不谈,他看得出王亭之修道家,又说道家西派有许多上茅山的
功法,只不过没炼上茅山的「五雷都功」,因此不懂斩邪治鬼。经王亭之追问,他自认
学过上茅山,是神霄派的弟子,不过算是辈份低。
上茅山分神霄、清微两派,一向以清微派为正统,祖师是晋代的魏华存夫人。神霄
派则是支流,在宋代时出过一位白玉蟾,因此才一度声势显赫。白玉蟾是海南岛人,於
修炼丹法之外,还练「雷法」,所以神霄派便亦有斩邪治鬼、医瘟疫、求雨一套画符噀
水之术,道家西派则不屑为之。
从此,王亭之便把这姚师傅称为「茅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亭之说他下棋下
得「茅」,因为他久不久就争著要回棋。
那茅哥不断劝王亭之想办法去香港,又说其实不舍得,因为在广州,他就只有王亭
之这么一个忘年。他又悄悄打听,道家西派是不是修「房中术」,可不可以过两招给他
。王亭之只笑笑不答。
後来忽然有一天,他一本正经要约王亭之去越秀山听雨轩吃晚饭。到了听雨轩,他
特意选一个偏僻的座头坐下,自斟自饮一会,才对王亭之说,他真的很想学房中术,因
为神霄派本来有这一套功法,学完雷法,便要学房中,然後才可以进高一层境界。只是
他当年学法,对房中只知皮毛,所以多年修炼未有进境,是故便来讨教,甚至可以拜师

王亭之说:「你年纪大我二十几三十年,怎可以拜师。」茅哥却说:「那就不妨互
相交换。」他可以教王亭之神霄派的雷法。接著便把雷法说得天花乱坠。
王亭之要他表演一两手来看,茅哥想了想,说道:「好吧,我下一场小雨给你看。

他於是便叫伙记拿来一杯清水,对著水念念有词,又凌空在杯上画符,良久,拿起
那杯水走到窗前,像漱口般向空噀水,然後施施然回座,叫王亭之稍候五分钟,包管要
拜他为师。
果然,真的隔五分钟,窗前就淅淅沥沥洒起雨来。这时,茅哥一直放在下的双手,
突地向上一扬,王亭之才知道他回座後一直结著手印,如今是往顶上散印,不一会,雨
就停了。茅哥得意洋洋,望著王亭之,等王亭之开口,他以为一定要求传法了,谁知王
亭之却说:「才下二三十秒钟的雨,不过是掩眼法。这是下茅山的技俩而已。」
茅哥这时,只好叹一口气点点头,承认是下茅山的法术,因为上茅山神霄派的雷法
要结坛,不好在此地表演。说到这里,他才自报师门,跟王亭之娓娓而谈他的学法经过。
茅哥学茅山术
茅哥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是个道家的法师,属正一派,即是所谓喃呒佬,乡人则
称之为姚道士。兄弟姊妹一共十一人,靠父亲做点小法事,实在维持不了生计,所以他
从小就替人放牛,自己养活自己。
有一次放牛,发现牛只吃山脚的草,不肯上山去吃,十几只牛,只只如是,开始他
也不以为意,後来山脚的草吃光了,牛不上山就无草可吃,因此就鞭赶那些牛,然而牛
却都仍然不肯上山,他心想,山上到底有甚么怪事呢,莫不是有蛇?
那时他虽然只才十岁不到,不过光天化日,倒也不害怕,随手检起一根竹枝,便慢
慢沿山径拨草而上,想看个究竟,於是便一直上到山腰。
这时茅哥回头一望,却见有两三只牛已肯追随他,沿山径而上,边走边吃山径旁边
的野草,心中一喜坐下来,招呼牛群上山。
坐下不久,却忽见天色突然暗下来,山风四合,吹得他毛骨悚然。心想莫非要下大
雨,便立刻站起来向山下跑,边跑边招呼牛群下山。及至下得山来,真作怪,才一到山
脚,却依旧日色晴明,风平浪静。
茅哥是小孩子心性,不忿气又沿著山径往山上跑,才到山腰,见天色冥合,风吹树
摇。他脾气倔强,便站著不动,且看有何变化。然而站了良久,却不见有异,望望牛群
却正聚在山坡上吃草,一时好事,便丢开牛群不管,迳自上山。
上到高处,隐隐听见有些声响,他站著细听,又听到有人摇铃。这里的山势他很熟
,便寻声转过山去,去到一处山岩,他知道那里有一个岩洞,相当隐蔽,传说古代曾有
人在洞里升仙。於是他便爬过山岩,向岩洞走去。这时天色更暗,山风更大,其实有点
心惊。不过愈走愈近岩洞,念咒的声音便听得愈清楚,他才大著胆子,要看到底是甚么
人在这里作法。他看父亲作法看得多,对作法倒也不怕。
才转入往岩洞的路,就见有人披起道衣,在岩洞的草坡前,结坛烧纸,摇铃噀水。
望望这个人,似是邻村的人,面口有点熟。
那道士见到茅哥,不很开心,却用眼色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茅哥一站定,便立时
觉得风势小了许多。他心性顽皮,还想再走开去试试,看是不是一离开那道士,风势就
觉得大。那道士却严厉地看他一眼,茅哥才不敢走动。
道士又炼了许久,後来他向东一喝,一比手印,隔一瞬,东方隐隐起了一声雷,那
道士才笑了笑,於是作法结坛。他说自己炼了雷几天,今天遇到茅哥,才初步练成,所
以跟茅哥有缘,便拿著坛上的供品,分给茅哥吃。他们一老一小,边吃边谈。
道士又问茅哥的生辰八字,掐著指头算了一会,知道他是姚道士的儿子,很高兴,
当下也不说甚么,只叫茅哥快点下山。
第二,茅哥照样放牛,牛群却自动溜上山腰吃草了。及至黄昏回家,却见昨天碰到
的道士,正跟父亲坐在门前。道士见到茅哥,笑了笑,他父亲却叫他向道士叩头,又叫
妹妹捧一盏茶出来,叫茅哥递给那道士。
茅哥做完,父亲便对他说,他福气好,碰上道长肯收他为徒,几天,就会送他到邻
村,做道长的道僮。茅哥听说要离家,心中不很愿意。那道士似乎知他的心事,拍拍他
的膊膀,对他说:「就在邻村,有甚么了不起,将来你离家还要离得远。」他父亲也接
口说:「男儿志在四方,离家有甚么不好。」
从此,茅哥便住在那道士家里,道士不准他喊师傅,只叫他三表伯,因为他们两家
算起来,原来有点表亲的关系,对外人只说姚道士孩子太多,所以送他来做「住年」,
即是帮闲工的小工。外人也不疑心。茅哥安顿下来,就跟三表伯修炼。他只告诉王亭之
一点大概,叫做「春拜雷、秋拜斗」,即是春天趁著雷响时炼功,秋天晚上则望著北斗
七星来炼。这时候,就可以吸收雷气与斗气。炼功炼到一个阶段,便学结坛,画符念咒
,还要学魁罡指印,以及作法时用的步法。如是一学十年,才回家聚妻。那持候,家乡
刚刚解放,三表伯给了他点盘躔,叫他们夫妻出广州去谋生,还给他一个地址,到广州
可以依址找三表伯的朋友照顾。
三表伯的朋友,原来是下茅山的术士,见面後,看过三表伯的信,很高兴,知道他
是三表伯的唯一传人,便相当照顾,後来相处久了,便又收茅哥为徒,传他点下茅山的
法术。茅哥从此便在广州安顿下来。几年间,他的父亲以及两个师傅相继去世,他只回
过家乡一次,取走三表伯遗下的一些道书,又保存了下茅山一些符咒的抄本,他说,可
以给王亭之看,其中有一本下茅出的「祝由科」符咒,跟坊本完全不同,他修习过,不
过未修好,所以不敢用来跟人治病。
祝由科神术治驼背
王亭之对祝由科感到兴趣,是由於有一家街坊,姓邬,为番禺富户,他们家有一位
小姐,生来驼背,後来曾一度为祝由科治好。後来这家人的十五少爷,恰恰跟王亭之做
同班同学,彼此来住甚密,听他的叙述,便更知道事情的始末。
他亲眼看著姊姊治驼背。祝由科医生来到,启坛画符念咒一番,然後在大厅正中摆
放一个「猪腰盘」──这种盘,上四十岁的人一定见过,用锌铁制造,给小孩子洗身,
就用这种盘。
祝由科在盘内放下一只田鸡,吩咐主人家往盘内添上一寸水,然後在盘边放一矮凳
,那就是广府人称为「凳仔」那一种。
摆设完毕,又在盘内烧一张符,便教人带那女孩出来,站在矮凳上。吩咐主人家,
他一边念咒烧符,一边要叫女孩自动跳下盘内,不得推她。当时主人家见他准备一大叠
符,心想,就这么一跳就完事了,要这么一叠符干吗?
谁知,那女孩子一站上矮凳,往盘中一望,就硬是不肯跳。女孩已经七八岁,照道
理,就这一尺不到的高度,跳下去应该没有甚么可怕。全家人拚命鼓励她,她不跳就是
不跳,眼见祝由科手上的符,已经烧了大半叠,众人不由得心焦。那祝由科半闭著眼睛
念咒,也念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那祝由科便大喝一声了。
驼背女孩忽地脸色惨白,随即尖叫,人却已掉下盘中去了。众人才松一口气,皆大
欢喜。
祝由科又往盘中烧符,不住念咒,良久事毕,吩咐主人家就用这个盘替女孩冲凉。
可是,由於那女孩子的缘份不够,因此她必须终身不得吃田鸡,如若不然,驼背会复发

说也奇怪,女孩经此一跳,慢慢就觉得她的脊骨长直了。一家人自然非常欢喜。
可是,他们是富户,讲究不时不食,每到田鸡肥美之时,自然享受田鸡食制,番禺
人特别喜欢生滚田鸡粥,那时种田不下农药,田鸡便特别鲜美。
他们家孩子多,便不懂忌讳,吃田鸡必啧啧称好,那女孩只好听著,乾流口水。她
到底是女孩子心性,不知厉害,便老是缠著妈妈,要试一试田鸡的滋味。
如是捱了两年,又到田鸡当造的季节了,那母亲毕竟心软,有一次,就在田鸡腿上
撕下小小一块肉,放在那女孩嘴中,让她嗒嗒味道。谁知这样一来,就闯出大祸。
那女孩背骨,从此便愈长愈曲,过得一年,驼得比从前还要厉害。再去找那祀由科
时,祝由科拒绝再医治。这椿故事的目击者,如今尚在澳门。
符水止牙痛
王亭之因知道邬家女孩治驼背的故事,闻说茅哥有下茅山的「祝由科」秘本,於是便大
感兴趣,央他把秘本拿来一看。茅哥做张做致一番,然後约在越秀山的竹林茶室喝茶。
当时不知为甚么,忽然提倡饮食文化,竹林茶室便以卖「工夫茶」驰名,然而去享
受的人却不多,因此茶室十分清净。翌日,王亭之赴约,茅哥果然拿了一本朱墨钞本来
,有符有咒,古意盎然。
王亭之把书揭起一看,不禁爽然,依稀记得跟家藏的钞本《三部八景二十四玉符图
》相似,因此对茅哥提起,茅哥满腹怀疑,便要立即跟王亭之返家,把两本书比较。王
亭之这时,却注意到茶室有一个女企堂,正留意著我们两人,心念一转,知道不妙,竹
林茶室太幽静,又多闲人,情治机关布置一两人在此放哨,一点也不稀奇,因此便对茅
哥说:「待喝完茶,再去看书不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水,写「公安」二字,茅
哥醒水,便天南地北地跟王亭之闲聊,话题围绕著工夫茶。王亭之又把书竖起来闲翻,
那女企堂终於忍不住,走过来问要不要吃芝麻糖花生糖,王亭之知她来意,便把书翻开
,对她说:「我刚刚牙痛,他说这本书有治牙痛的秘方,拿给我看,我还怎能吃糖。」
那女企堂大概见到书中果然有些处方,才笑一笑走开。
如是在茶室盘桓一会,茶过四巡,才埋单偕茅哥返家,翻箱倒箧才将那本《玉符图
》找出来,跟茅哥的「祝由科」古钞比较,开头的四道符果然一样,但末段多了四五十
道符,而且还有一些处方。
王亭之於是跟茅哥说:「看起来,祝由科跟上茅山的神霄、清微两派恐怕也有渊源
,因为《玉符图》是上茅山的符籙。」
茅哥问:「你学道家西派,怎会有上茅山的符籙?」王亭之说:「这钞本是祖父所
传,祖父跟一位刘星台法师是好朋友,你看,钞本末页不是有一个刘星台的收藏印吗?

那收藏印刻圆朱文,印文是「刘伯温二十世嫡孙刘星台印记」。茅哥看到,不胜羡
慕,他哪里知道,先祖父跟刘星台的交往,实在也牵涉到江湖异术(後详)。这些故事
,後来王亭之也跟茅哥提过,当时王亭之实在真有点牙痛,便央茅哥试一试他的祝由科

茅哥问,有没有朱砂?王亭之当时正学画宋院花鸟、金碧山水,朱砂当然有,便把
笔砚朱砂黄纸取出。茅哥把钞本中治牙病的符找出来,虚空临写几次,然後念念有词,
凝神片刻,提笔蘸朱砂在黄纸上一气呵成将符画好,嘱王亭之将符焚化,用井心水调符
灰服。也不知是真是假,服了符水之後,牙痛顿止,过了两三天才再度发作。
道家门派大略
道家的门派很多,有的专司斋蘸,有的专司符籙。即使是符籙,亦大致可分成三类
──超度亡魂、符水治病、从前各有专业,如今则一通百通,真可谓超迈古人。
由宋代起,道家开始分宗分派。至元代,朝廷命张天师掌管「三山符籙」,即龙虎
山、合皂山与茅山。从此凡符籙一派,都归入张天师一系,称为正一派。这一派便跟炼
丹的道流对立起来。
炼丹分「外丹」与「内丹」。外丹一派,即是烧汞点金、烧药炼丹之类,在宋代开
始式微,可是在明代却又活跃起来,然而外丹烧炼的性质却已变,变成专科制造春药。
内丹一派,是道门的正宗,专主炼气养生,认为人体即是炉鼎,以天地之气为药,
便可以在人体炉鼎中结丹,丹成即便升仙。由宋至清,分为两宗四派,即南宗、北宗,
与东派、西派,除北宗外,其余的二派又分为清修与阴阳两派,所谓阴阳派,即兼修房
中术。
因此无论外丹与内丹,此系的道流,其中都或多或少跟房中术有关。
茅山的道士情况比较复杂。上茅山的道士以炼内丹为主,但却兼摄符籙。下茅山的
道士以幻术变化为主,亦兼摄符籙,「祝由科」即属於下茅山的系列。可是两派其实都
有房中术,只不过传授得非常秘密。
必须理解如上的派别,才能理解道家的方术。
茅山祖师魏夫人
像茅哥,学的原是上茅山的道法,为上茅山支流神霄派的弟子,可是他们除了炼气
之外,还习「五雷都功」,这就与符籙有关了。因为使用「雷法」便要画符念咒。
然而炼五雷的人,春天吸收雷的能量,秋天吸收北斗七星的能量,便需要将能量加
以运用,这时候,便又乞灵於房中术,认为必须藉阴阳的交媾,然後才能将得自天然的
能量,与人体本身的能量化成丹胎。──在道书中,将能量称之为「炁」。
这样一来,明明是属於内丹流派的清微、神霄两派,便跟符籙与房中术扯上关系。
事实上,茅山派一开头恐怕就跟房中术很有关系。茅山派的第一代祖师是个女人,
名魏华存夫人。她生於魏嘉平四年(西元二五二年),卒於晋咸和九年(三三四年),
享年八十三岁。她二十四岁嫁给太保椽刘文为妻,大概四十岁左右,因修道的缘故,便
与夫分居。据说,因此感动了四位神仙下降,其中有一位与魏夫人关系重大,名曰王褒

王褒名号很多,或称为小有天王、小有神仙王,或称为清虚真人,是汉代一位很有
名的道士。魏夫人跟他相处多年,因此得道。以此之故,颇有人怀疑魏夫人跟王褒实在
於炼气之外,兼修房中术,然而清修派的道流对此则加以否认。
如果细读魏华存夫人为王褒所作的传记《清虚真人王君内传》,则说王褒修房中术
,实有踪迹可寻。
传记说,王褒隐居洛阳,感动到南极夫人降临,南极夫人又派西城真人教王褒道术
;後来又见到主仙道君,道君便令侍女范运华、赵峻珠、王抱台向王褒传以秘笈。王褒
学道九年,然後重见南极夫人,以後又谒太真上清夫人。道成以後,有两位仙姬侍候,
名清真左夫人郭灵羞、右阳玉华仲飞姬。他的仙号则名「太素清虚真人」。
依传记所言,王褒学道,一生跟女性的关系密切。是故传说他修房中术,实在并非
虚构。
还有一点,当日四神仙下降魏夫人静室时,每一个神仙都携著一位仙姬。太极真人
的仙姬名「北寒玉女宋联消」;方诸青童的仙姬名「东华玉女燕云珠」;扶桑阳谷神王
的仙姬名「云林玉女贾屈庭」,清虚真人王褒的仙姬名「飞玄玉女鲜于灵金」。由是猜
测,这四位神仙,其实无非只是修房中术的道流。如若不然,要「玉女」来干甚么?
四神仙既降魏夫人室,又设酒肴饮宴唱乐,仙姬奏曲,神仙唱歌,王褒唱的歌最露
骨:「解襟庸房里,神铃鸣蒨粲」,神仙於女人的房中「解襟」,其事可知。由是道家
西派说魏夫人修房中术,实不为无稽。
魏夫人有一弟子名杨羲,他的得道,则传说是因紫微王夫人与九华安妃降於其家。
──这段故事甚为奇诡,值得一说。
九华安妃与杨羲初会时,跟随著紫微夫人,夫人身量大,她身形小,是故杨羲不见
。及至紫微夫人闪开,杨羲然後始得见此人。──九华安妃穿著云锦裙, 一身上红下
青,文彩光鲜。系著一条绿绣带,带上系著十数个小铃,一青一黄相间,项上结髻,余
发下垂至腰。佩戴著玉佩、指环、珍珠约臂,望之如十三四岁。这身装扮,令杨羲目眩

紫微夫人介绍说:「今有贵客来也。」杨羲立刻起立。紫微夫人却说:「可不须起
,但当共坐。」
你说,这样的相见排场,那里像神仙来降俗人家。其後紫微夫人还问杨羲:「在尘
世中见过这样的人才吗?」杨羲答道:「灵真高秀,无以为喻。」接著九华安妃便问杨
羲的年岁,杨答道:「三十六岁,庚寅年九月生。」如此问答,当然更不像仙凡相会。
接著九华安妃便取笔墨题诗,赠给杨羲,还说:「今以相赠,以宣丹心(吐露心事)。
若诗中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自己慢慢去想。」这样一来,就更似古代的男女调情。九华
安妃从此即留下来,经二十二年。是故杨羲的道法,实亦有房中术之嫌。
唐太史治背疽
王亭之居夷之时,结识了一位教授,汉名苏海雷,实际上是个地道老美。他是上茅
山清微派弟子,也习「五雷都功」,其人不讳言自己阴阳双修。近年其人留恋北京,原
因即是找到了双修旳对像,且打算结婚云云。
因此,世传清微派是清净派,照王亭之的看法,实在不确,指出这点,对研究方术
非常之重要。
为甚么呢?因为道家画符,重要的并不在符的本身,而是在乎画符的人,怎样将精
神贯注於符籙。所以「祝由科」的画符,施术者的「法术」,应该包括精神因素在内。
倘如施术者酒色财气,精神散涣,则所施的术必然不灵验,盖符咒本身不足恃也。
王亭之早年跟王子畏师学《虞氏易》,子畏师即曾对王亭之说过一个故事──
他的老师唐太史晚年生背疽,群医束手,於是请一位「祝由科」来施术。术者念咒
画符之後,用一根长铁钉,钉进唐府门前一棵树上,说也奇怪,唐太史的背疽便日渐痊
癒,不出十日即结痂平复,而门前那棵大树,给钉过的地方却生了一个树瘿,那是术者
将背疽移到树上去了。
唐太史惊为神术,便题字为术者揄扬,从此术者便生意兴隆。可是,术者亦从此染
上了赌瘾,渐渐,所施的符籙不再灵验了。
由这故事可知,长养精神对符籙十分重要。
林琴南说人妖
施符籙的人,有兼习房中术者,原因即在於他们藉此长养精神。
清末林琴南的《畏卢琐记》,有一则题为《人妖》,所记即关於房中术的事──
厦门有一女子,十七岁出嫁,十八岁即守寡。有人教之以房中采补之术,此女即便
告辞夫家与母家,拿著一点点资金,便开一家鞋店,店中雇工匠一二人,但却招二十个
少年来做学徒,这些学徒一入店後,个个用心学艺,学成之後又不计工资,继续留在店
内做工匠,以此之故,鞋店便赚大钱。至宣统年间,此女便成小康,而其时她年已九十
有八,可是看起来却像四十多岁的样子。
原来她每夜跟四个学徒采战,以七日为一周,是故便须二十八个学徒。凡轮值的四
人,是夕例得食补品,与先一夜轮值的四人同食,即是七日之内得进补两餐。
这些学徒,一到二十五岁便遣散,遣散费三百大洋,不可谓少。即使肯留在店里,
从此亦不得当值。
林琴南说,此事由诗人陈石遗告知。且谓其後仍见此女,盖百余岁人尚清健也。林
琴南乃称之为「人妖」。
由这故事,足以证明茅哥习神霄派、苏海雷博士习清微派,至某一程度即便都学房
中术,实在有理由,不尽无稽也。
邪术修成对口疮
房中术其实亦有邪正。奸宄之徒,伪称道家,用甚么「三峰采战」,是即为邪。但
道流翁葆光一派,主张「阴阳合修」,由是炼人体中的内丹,斯可视为正派。正邪二派
,实不可因面目相同即一概而论。
不过,世人多好邪,所以邪派房中术便鬼鬼祟祟地流行於世。林琴南所说的「人妖
」,所修可能已介乎邪正之间,比这「人妖」更邪的修法,甚至还登报纸广告来招揽传
授。
六十年代,香港报纸便有这类广告,王亭之有一朋友魏君,甚受这些广告吸引,屡
屡跟王亭之提起,其初不以为意,後来他愈提愈高兴,於是便对他力陈利害,劝他不要
上当,魏君唯唯。
过了不久,魏君忽然生了一个对口疮,那时他才来向王亭之问计,而且坦白前情。
原来他终於按捺不住,依报纸广告去拜师,既登门,但见一红光满面,须发皆白的老人
,自称某公,室中有三四个莺莺燕燕,令魏君目眩。
以後的事便不必细说了。总之,魏君因此花了十多万元,在六十年代,已经可以买
一普通大厦单位。最惨的是,魏君不断服药,终於便弄到生对口疮,即是在颈後对正口
部的地位,生一漫肿无头的阴疮。
这宗小事,恰足以作为好此道者的监戒。因为时至今日,仍有这类广告。
清微派雷法
正宗道家的炼神养气,可以看成是吸收大自然的能量,用来补充人体的天然消耗。
王亭之在夷岛结识的那位苏海雷教授,就曾示范过三两次「炼雷」的功法。
凡「炼雷」,必在春天,由惊蛰那天开始。先烧符结坛,不过所结的坛亦很简单,
只陈设一张矮几,几上烧一枝檀香,陈列一盏清水,除外便只有一盏油灯。油灯的作用
,其实亦只是用来便於烧符。
结坛前,苏海雷只在坛後默坐,口中念念有词,良久,才取出几张符籙,在坛前焚
化,一边烧符,一边结印念咒。据苏海雷的说法,这些咒语,跟「东密」做「护摩」时
的咒语类似。连他也不明白,为甚么中国上茅山的咒,会跟源自印度的咒语相同?
烧符籙毕,又复静坐片刻,然後便两手结著剑印,在坛前走「禹步」。
「禹步」的步法,是闭著气,围著坛来游走,大致上是将一圈的路程分为三十六步
七十二步,行到甚么步位上,便要作与那步位相应的赞诵。有时还要挥动手印,或者叩
齿三十六通,游走之时,又分顺行与逆行,即绕坛右转,或者绕坛左转。
奇怪的是,这些步法,跟密宗的「金刚步」又有相似之点。是故当苏海雷作「禹步
」之时,王亭之愈看愈觉得奇怪,不明白这些中印文化究於何时交流。
「禹步」一番之後,便站在坛後,将右手的剑印压著左手的剑印,一直闭目养神。
等候良久,待电光一闪之时,便见他用丹田来呼吸了,至雷声一响,苏海雷便立时拔出
右手的剑印,向天一指,然後又见他小腹微动,王亭之便知道他这时是在运行气息。
这样一直炼了两小时,雷声响过十次八次,苏海雷便便静坐收功了。
收功之後回到内室,他叫王亭之摸他的手,果然两手烫热;他又叫王亭之摸他的足
心涌泉穴,也烫热。他便对王亭之说:「密宗不及道家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密宗没法
子吸收春雷的能量,只能炼自己的内气。」
苏海雷学过「东密」,又学道家,他一直认为道家的炼气比「东密」高,屡屡劝王
亭之放弃密宗,作道家修炼。王亭之闻言,不禁莞尔。当下便跟他讨论「五雷都功」,
他兴致勃勃,说这功法到高一层次时,手指便随著雷声放出电光。
後来苏海雷去北京住了几个月,回夷岛时向王亭之透露,说他在北京已找到了一个
女朋友做道伴,一齐炼「雷法」,如今手指已经可以发光了。他於晚间又作了一次示范
,果然有时指尖可见微弱蓝光。他很得意,自许三年後定然有成,可以复原清微派的雷
法,因为如今上茅山的道士都不懂这功法了。
张灿治袁世凯心疾
道家的雷法,盛於宋代,海南人白玉蟾称为宗师,他常佩雷印於手肘,用以印盖符
籙,是故便成为这一派传承信物。
到了民国初年,太仓道士张灿,号清阳子,还传得白玉蟾的雷印,传说他能指挥风
雷,策役神将。可是自此而後,雷印即不知所在,於是白玉蟾的神霄派灯传便似已绝。
至於上茅山清微派,据苏海雷说,只有一位已退休的老道长,还约略知道清微派的
雷法,而上清宫的道士,对此法则已茫然。
可是在北京,却有一位俗家,忽然自称为雷法的传人,趁著特异功能的热潮,崛起
於京市,设诊所为人医病,据说颇有成效云云,但这位俗家却可能是属於神霄派,因为
他学的是武当山的法,同时尊白玉蟾为祖师。
关於张灿,传说袁世凯即曾请他治病。那是袁世凯窃国称帝以後,可能由於神明内
疚,於是忽得心疾,便怀疑当中有鬼怪,於是请张灿来行五雷法。
据当时的人记述,张灿结坛作法之时,庭前一棵柳树忽然应声断折,有些人还说见
到黑气飘出墙外。这么一作法,袁世凯的心疾便好了,这是否精神疗法,不得而知。
然而据王亭之所知,道家的功法,惟雷法一门有特别传授,专教人如何治病,张灿
的作法则似跟雷法治病不类。
宋代茅山祖师白玉蟾
宋代身兼上下茅山两派祖师的白玉蟾,本姓葛,名长庚,原籍福州闽清县人氏。他
的祖父葛有兴给朝廷派到琼州去做教官,从此落籍,到长庚出生便已是琼州第三代。那
琼州,即是如今的海南岛,在宋代时是天涯海角穷乡僻壤之地。葛家本非富有,流籍在
此蛮荒,过得一代便已贫困不堪。他父亲名叫葛振业,是个穷秀才,娶土人女为妻,仗
著教几个小小童蒙渡日。於宋光宗绍熙五年三月十五夜,忽然得梦,有一道人以一枚白
玉蟾蜍相授,梦醒,夫人已产下一子,因便名此子为长庚,乳名玉蟾。
然而才过得四年,那葛有兴跟葛振业父子二人相继病逝,余下长庚母子两个,好不
凄凉。那母亲便带著长庚去改嫁了,说也奇怪,改嫁的那人家恰恰姓白,因此便将葛长
庚之名索性改为白玉蟾。
那白姓人家听见白玉蟾应异梦而生,因此也肯栽培他,给他供书教学,到了他十岁
那年,塾师说他读书长进,作的诗也精通,主张送他到广州去应童子科,白家也欢喜,
便张罗旅费,托行商的乡里带他去应试。端的是满怀希望,望子成龙。
那时的考试制度很讲究世族声望,师门来历,如果系出名门,或者是名儒的弟子,
便很容中式,如若不然,那就真要凭命运安排。
且说那白玉蟾去应童子试,试官一见这琼州乡下仔,心中已不高兴,於是便以「织
机」为题,命他赋诗。这题目已明欺他是小户人家乡下仔。白玉蟾得题,应声吟道──
「大地山河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疋,日月双梭天外飞。」
试官一听,好大口气,日月都只是你的织梭,整个虚空都只是你织出来的一疋布,
於是拍案喝道:「好一个狂生!」
那白玉蟾给试官一喝,心知中式无望,便退出试场,随乡人回家了。白家一听考试
不中,也不问情由便打了白玉蟾一顿,真的冤哉枉也。从此便不再教他诗书,只著他看
牛耕田。
到了十六岁,白玉蟾离家,带著老母给的三百文钱,白家的一柄雨伞,几件随身衣
服,便渡海至漳州,从此在闽西粤北一带流浪,还做过卑田院的乞儿,後来储得点盘缠
,便上江西龙虎山去,想入张天师门下。那些知客道人见他衣衫褴褛,随便给点冷饭,
招待他住宿一夜,便赶他下山。
原来在白玉蟾以前,上茅山并无画符噀水、驱邪治鬼之法,只一味修真,及至白玉
蟾之後,上茅山才有神霄派,跟龙虎山张天师分庭抗礼。接著,连上茅山原来的清微派
也用雷法来画符作法了。当日龙虎山的知客道人若有慧眼,肯把白玉蟾收留,那么,这
奇才便已入张天师门下。
那白玉蟾果然利害,先学到上茅山的雷法,後来还拜南宗四祖陈泥丸为师,又学到
丹法,不久也就名动帝都,受到宋理宗的赏赐。据道门记载,他曾经在王公大臣面前,
用雷法召来仙女。其时正作夜宴,各人正顾饮得高兴,忽地庭前天际拥起祥云,只见四
个仙姬正踏云而来,於是个个停杯,人人惊讶。
他们眼见仙姬是朝著庭院飘来,却忽地祥光一闪,仙姬却转一个弯又飘上天了。这
时,却只听见白玉蟾跌足呼道:「可惜可惜!」
人们问他可惜甚么,他说:「列位大人中,有人对仙姬动了色心,所以她们就不来
了。我本来请她们携来王母的仙酒,那还不可惜。」
给他这么一说,席上的官员都不说话。大概人人抚心自问,谁都起过那么的一点色
心。正尴尬间,云消雾散,仙姬都不见了。
这一套仙术,依王亭之的见解,应该亦即是绳技戏法(後详)。白玉蟾表演时当然
有助手,但纵然如此,戏法的难度亦实在高也。如是,白玉蟾遂名震天下,神霄派亦确
立其江湖地位。
白玉蟾戏试「五雷法」
世传的五雷法,实在有正有邪。邪者虽称为雷法,实际上却不是。
在明宪宗朝,有一个布政司属下的低级官史李孜省,因贪赃事发,逃亡出京师。此
人工心计,知道宪宗喜好道术,於是千方百计去求道术,终於给他学得了五雷法,他便
潜返京师,伺机行事。
李孜省在京师仍是通缉犯,但却改换道装,为人用符籙咒水治病。时值宦官梁芳患
病,李孜省替他治好,梁芳又介绍另一个宦官钱义来治病,亦同样治好,这两个宦官便
深信李孜省是神仙,因而向皇帝推荐。
明宪宗亦有病在身,李孜省进以符水,医疗一月,宪宗精神转好。李孜省这时才向
宪宗陈明身世,说自己受通缉,宪宗即时下令免罪,同时封官,由是李孜省便权倾一时

李孜省为甚么这般容易治好皇帝和太监的病?原来,明代的皇室都爱服丹药,凡丹
药必有毒,有一类丹,简直就等於今日的迷幻药,长期服用,自然五脏不和。
李孜省在教他们服符水时,还戒他们不得服用丹药,这样,在停止服丹期间,人的
体质就自然复原,由是一应毛病都好转,这就是今日之所谓自然疗法,或曾一度风靡日
本的水疗法了。
李孜省聪明,悟出这治病的方法,成为宪宗的宠臣。
可是,明代的君主大多数耽於色欲,明宪宗尤甚。当时有一个廷臣万安,频频向宪
宗献春方春药,由是得宠,竟官拜大学士。宪宗死後,在宫廷找到一箧奏本,都是万安
上春药,讨论房中术的奏本,继位的孝宗见到这些奏本,大怒,命人将这一箧奏本送回
给万安,万安见到,明白孝宗的意思,立刻上本告老还乡。由这件事,便知道明宪宗的
纵欲程度。
宪宗既宠信李孜省,自然便向他讨春药,李孜省不敢教宪宗吃药,便教他房中术。
可是,及至宪宗年衰,房中术无效,李孜省便不禁旁徨,不知怎样应付皇帝了。
传说,正在这时候,南宋年间的道长白玉蟾便曾示现,教训过李孜省。
一日,忽有一道人来谒李孜省,自称精通「六雷法」。李孜省闻报,立刻接见,并
问他何为「六雷」。道人说:东南西北中等五雷之外,加上「天雷」,便是六雷了。这
天雷法可以召雷部的天女,人若跟这些天女交合,就可以延年益寿,甚至可以升仙。
李孜省半信半疑,这道人却当场作法,果然,他结著印诀向天一指,天的东方即飘
来十多个美女,御云冉冉而来,一直向西方飘去。李孜省叫道人把天女留住,那道人却
摇摇头,任由天女一直飘向天际。
这时,李孜省问道人为何不留住天女,那道人对李孜省说,雷部的天女,只能跟龙
种交合,因此只有皇帝及其近亲,可以亲近这些天女,如果平常人这样做,就会折福。
李孜省既亲眼看见道人表演六雷法如此神验,当下自然便相信他的说法,立刻叩头
拜师,并献上金银为贽见礼,那道人也就住下来,教李孜省以六雷法的天雷法了,同时
告欣他,雷部的天女见到皇帝,自然会下降。
李孜省依法修炼,很快就成功,於是喜不自胜,立上奏宪宗,说可以召女仙来替他
修房中术,如是即可延年益寿。
宪宗便命他在寝宫前的天阶结坛。候至夜中。李孜省依所学的天雷法结印烧符念咒
,果然有三四个女人由殿角的瓦顶飘下来,宪宗大喜,走上前去迎接,只见这些女人都
迷迷懵懵,再看清楚,却是伺候寝宫的几名宫女。
宪宗大怒,问李孜省这到底是甚么意思,李孜省答不上话,只好一味磕头,请求恕
罪。宪宗将他贬官,从此对李孜省的宠幸便衰了。
李孜省回府,命人叫这道人来,这道人却已不别而去,只留下一张字条,写道:「
德者道之符,诚者法之本。道无德不足言道,法非诚不足言法。」李孜省看了,半晌作
声不得。
由是,江湖传闻便说是白玉蟾示现,教训李孜省。为甚么说是白玉蟾呢?因为字条
上的话,正是雷法的口诀。
上茅山与下茅山
炼雷法,其实是有意练特异功能。因为雷法强调「内炼成丹,外用成法」,所谓「
法」,即是符水治病、驱邪、度亡、治鬼、求雨、祈晴、辟除瘟疫(传染病)之类。这
一类法,正为今日走江湖的异能人所标榜。
道家一直很重视异能,他们甚至以异能的有无,作为得道与否的标准。打从汉代张
道陵起,一直到今日,道家都离不开符籙与「神仙变化」。为甚么呢?正因为道家的内
炼,往往引起异能,既然有此现象,这现象当然便受重视。上茅山的道法,即特别强调
这点。
可是上茅山的道法却又与下茅山不同。下茅山虽亦以符水治病,但他们的异能表演
,实际如同魔术。──美国的魔术大王大卫?考柏菲尔,在接受电视访问时,便说自己
的一些惊人表演,如穿过万长城、变走自由神像等等,实在参考过「中国道家的魔术」
。他用「魔术」一词,是故所指的便极可能是下茅山的法术。至於他如何能学到这些法
术,则讳莫如深了。王亭之相信,他一定不肯公开这个秘密,正如夷岛的苏海雷,始终
不肯透露,怎样学到清微派的「五雷都功」。
所以总结来说,修上下茅山的道术与法术都易起异能,分别仅在於下茅山有魔术的
成份。但是,他们要修炼人体的精、气、神,方式却一致。
中国道家魔术之谜
魔术大卫最近又上电视,缕述个人身世。
原来,他的第一套魔术是从祖父那里学来,那是套简单的纸牌魔术,江湖中人称为
「手彩」。这套手彩,从此便令到小大卫锺情把戏,三十年不到,他即已成为世界第一
的魔术师矣。然而魔术日精,神态亦变,在电视上看他的童年照片,十分纯情,笑得戆
直,不似如今,一望而知便是个醒目仔。貌由心生,信焉。
魔术大卫凡接受电视访问,一定有意无意叮一声,他受到「中国道家魔术」的影响
。盖「中国道家」跟「中国魔术」应该是两回事,若称为「中国道家魔术」,就等於踢
爆神仙与异能,此事非同小可。
影响他的到底是人抑或是书本?因为照王亭之所知,日本人的确藏有几本中国的古
代戏法书,其中一本,於民初又回流中国。
王亭之甚至怀疑,魔术大卫受中国影响可谓与日俱深,盖最近见他的「鬼屋魔术」
,东方色彩便甚为浓厚。电光火光,十足十中国戏法中的「火彩」。
中国毕竟是火药的祖宗,所以中国的烟花,至今无人能及。洋人放烟花,一味斗射
得高,在高空爆炸,爆完再爆,由是幻出一朵朵火树银花,人便以为奇观矣,殊不知中
国的烟花,居然可演戏文,还有简单的锣鼓伴奏,这才是火药祖宗的精彩发明。
王亭之小时就看过这样的烟花。烟花射上半空,落下一阵七彩缤纷的花雨,落到大
概离地丈余二丈时,一声响,便爆出戏文人物。例如《三英战吕布》、《八仙过海》、
《貂蝉拜月》。戏中人乘风而动,照戏行的说法,他们的动作还懂得扣住锣鼓,是则动
作虽然简单,亦可谓鬼斧神工。
东莞的烟花老艺人告诉王亭之,戏文公仔的动作,完全靠纸公仔上一段段药引来控
制,这即是戏文烟花的最大秘密。不过秘密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如何安装药引,怎样控
制时间,那就全凭经验。烟花艺人祖传有许多口诀,看起来,如今应该已经失传。文革
时的烟花学徒,将老艺人逐个绑起来打,给他们打过的,还肯把口诀传给这班无良後生
耶。
这一类烟花技巧,传入戏法行中,就成为「火彩」了。用爆炸声以及七彩幻变的火
光来遮掩动作,显然亦非现代腾云驾雾的舞台乾冰可及,是故魔术大卫便舍乾冰而用「
火彩」。
鬼屋魔术是火彩
那次王亭之见魔术大卫玩「鬼屋魔术」,一望而知便是中国戏法佬的「火彩」,不
过烟花已可能改用电动控制。
大卫先用四张布景板拼成一间小屋,还开玩笑说:「这就是纽约的一睡房大厦单位
了。」
大卫叫人将他绑起,照例叫三个观众上台,检查绳结一番,然後就独自关在这鬼屋
之内。屋後的灯光,打出大卫的身影。忽然,鬼声忽起,行雷闪电,满屋青蓝暗绿的火
光乱闪,门口的气窗有一叠叠报纸杂志飞出,大概过了一分钟,雷电与鬼声霎时停止,
强烈灯光照著那间鬼屋,助手从暗处闪出来,将门打开,大卫则已经不见。──就在这
时,屋内又火花一起,洒出玫瑰红色的火彩,加上烟雾,不知何时,那大卫便已闪到台
前,向观众鞠躬。
在掌声中,他将那三个检查绳结的观众绑上眼,然後把他们推入鬼屋,关上门,於
是雷声鬼声齐作,火花乱闪,报纸乱飞,及至打开门时,这三个人竟完全失踪。於是台
下尖叫,大卫叫请牧师神父来捉鬼,正扰攘间,全台灯火通明,三个观众又赫然站於鬼
屋之中,解开眼布时,他们还相顾茫然。
大卫这套「鬼屋魔术」,令王亭之想起前文所说的茅哥。
他的身份,只是一家小杂货店的老板,却原来身怀绝技,精通下茅山的种种法术,
包括圆光、符咒、治邪,捉鬼,旁及看相算命。因见王亭之当时年纪小小,已识子平、
风水、望气观神,便曾有意授王亭之以茅山法术。不过那时王亭之早就已修习道家的西
派的内丹,师门禁律,不得学下茅山,是故便一口拒绝。
茅哥心心不忿,因此便时时搬演一两套小法术,想引王亭之心动。有一回正跟他下
围棋,他似乎有意,让王亭之一路「征子」,他却一路逃子,结果逃出一条毫无生路的
「大龙」。照下棋规矩,他应该立即弃子投降。
茅哥悠悠然点上根烟,向王亭之一喷,接著棋盘上红光一闪,待烟花散去时再望棋
盘,不知何时,他的「大龙」已接上一只眼,变成活龙。这一变,反而变到王亭之全军
尽墨。
给茅哥这么一变,王亭之当时自然呱呱叫。茅哥却一手把棋盘搅乱,埋单离去,然
後将王亭之引到竹林茶室,喝潮州工夫茶,慢慢细谈他的法术。
二十年後,王亭之结识了袁步云。这袁步云实在是香港文化界的奇人,他因画《细
佬祥》漫画成名,是故在文人圈内,人人便喊他做细佬祥。谁知他於漫画之外,还懂演
粤剧,学的是小武行当,穿红裤山身,是以演《胡奎双人头卖武》闻名四乡的顾天吾弟
子。不只此也,他还懂玩魔术,有时文人集会,偶然露一手,立时技惊四座。且说,王
亭之曾将茅哥一些法术告诉袁步云,袁步云却嗤之以鼻,曰:「嗟,火彩而已!」
佛道两家有魔术
细佬祥於是向王亭之娓娓而谈,江湖变戏法有许多「彩门」。最难学的是「手彩」
。其余用火用水、用化学原料,用声光装置、用机械结构、用物理原理,他都曾向王亭
之一一解释,一一举例。王亭之於是恍然,原来许多道家的法术,都无非只是戏法,也
即是现代人所说的魔术。
王亭之根据袁步云的一些提示,再参考一些古今戏法魔术书,重读中国道家的神仙
传记,以及佛家的高僧神异传记,渐渐明白,原来许多「神通」或「法术」,其实无非
都是魔术。甚至包括如今许多所谓「异能人」之所表演,一知魔术原理,便会为之失笑

美国著名「异能人」尤利,曾经喧赫一时,结果给一个魔术家看不过眼,将之一一
公开踢爆,弄到尤利要归隐江湖,这是异能魔术的一例。中国佛道两家都有魔术,实亦
是不容争论的事实。
魔术大卫说自己受「中国道家魔术」影响,王亭之完全相信。因为自古以来,我国
走江湖的「 法佬」,便一向自命为道家中人。
有两个证据,可以证明他们跟道家的渊源。
第一个证据,便是他们的名号,如今广府四乡的阿婆辈一定还记得,我们将魔术称
为「戏法」,变戏法的人称为「  法佬」。  法者,即是当他们变戏法时,也像道
士一般念念有词,然後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於是说变就变,是即称
为「  法」。有人将之写成「戚法」,那是同音别字。
第二个证据,是传统江湖上变戏法的人,当开场说「口」之时,「口」中一定提到
吕祖。
例如变罗圈时,其「口」即曰──
「罗圈一上一下,原是吕祖留下,里面藏龙伏虎,不敢当场玩耍。」说毕,才将两
三个连环圈左解右解,左套右套。而且据说两个套起来的罗圈,即个「吕」字云云。
那些玩变豆的艺人,蹲在地上,三只碗左盖右盖,揭开来,红绿豆变多变少,他们
一边变便一边说「口」──「天苍苍,地茫茫,行走江湖无所求,拜吕祖,学套把戏江
湖走。」
说吕祖是戏法祖师,道门当然不会承认,不过亦不可以说 法佬凿大。
婆罗门幻术
说来也许自卑,汉代以前,中国其实没有甚么惊人的戏法。自从交通西域之後,惊
人的戏法才由大食及新强青海以至印度东部一带传入中原,当时人称「婆罗门幻术」。
此绝对不是佛家神通,如江湖戏法佬称之为「高彩」者,即为用「百合」粘上的绢
绸,可折可挺,七层宝塔折叠起来厚只一寸,一扯高,那「百合」却可支持七八尺塔身
不倒,塔角还可以挂上许多金铃(後祥)。
变神佛现身,变仙女下凡,便都是用「百合」粘成布袋傀儡。这则已是「婆罗门幻
术」传入中国之後的变化。时至今日,还有人在戏台上搬演。
且说,当时这些幻术,逐渐由西域传入中原,道家便首先吸收了这些戏法。
其实戏法的传来,先於佛法。汉明帝之前,点金术、幻术便已沿著丝路传来。所以
当时讲究求不死金丹的道家,不但对西域点金术有兴趣,对他们的幻术其实更有兴趣。
至於汉武帝会见卫夫人鬼魂的戏法,则是方士齐少翁所变(後详)。这套戏法,宋
代已经由江湖艺人公开,无非是「火彩」加上踩绳的技艺而已。扮卫夫人鬼魂的人,只
需面貌七分相似,打扮得好,踩著绳索飘飘而下,加上火光烟雾的衬托,还隔著两重薄
纱,汉武帝便立刻神魂颠倒。
这套幻术,现代人改用光学装置,大概十年前还表演过一位自杀艺人的「显灵」。
八卦周刊纷纷作证。
所以,魔术大卫说到「中国道家魔术」,实在并非信口雌黄。魔术也是文化与智慧
的结晶,堂堂正正,未必一定要仙佛异能始为矜贵者也。讳言魔术,实在对不起吕纯阳。
吕洞宾变戏法
依照道家传说吕祖的故事,其中实在不少戏法变化。譬如水化成酒,在魔术家看来
,易事耳。只是一经故事点缀,那就有点神异。
故事说──有一个名叫马善的人,读书不成,弃而学道。有一次跟一位侯道士结伴
同游汴水,在河边见到一名羽士,体格清奇,目如秋水,马善在河边打水烹茶,茶既沸
,便招那羽士同饮。谁知那侯道士竟瞧羽士不起,居然对羽士炫耀自己懂得飞符召鬼,
点石化金。羽士闻言,只微微一哂,便张口向侯道士吐气,侯道士当下只觉凛风扑面,
个个毛孔都有如锥刺,心知这回碰到能人了,刹时便识得改颜相向,打躬谢过。
羽士见侯道士前倨後恭,也不理会,只从腰囊中取出一只酒瓶,叫他装满河水,然
後从药囊拿出一丸药,放在瓶中。顷刻便化成美酒,三人酣饮通宵,到天明也就彼此别
过了。
这样的神仙道术,真可谓了无意味,而且犯驳,吕祖既不露真相,那何必还要用仙
酒来饮那俗道士?但若视之为戏法,倒还可以说得过去,吕洞宾游戏人间,一时贪得意
,玩一手小把戏以渡此良宵,自然合理到极。
大凡烧炼金丹的人,其实都是化学家,因此利用化学变化来玩把戏,盖乃常事耳,
何必一定要视之为仙术耶?
有一个故事说──宋代绍兴年间,有一个新昌县令喜欢道术,忽一日,大建斋蘸,
於是各方道士云集,齐齐在县令面前表演。轮到一个人,这人只举起一只手掌,甚么东
西都没变出来,旁观的人自然鼓噪。
这时候,那道人却不慌不忙,取出一丸药来,放在手心搓一搓,再向手心吹一口气
,手掌再举起来时,吓那县令一跳,只见掌心现出一个朱红色的宝轮,轮心赫然有「洞
宾」二字。
王亭之一教,连阁下都会变成吕洞宾。
所有江湖戏法,凡变朱红必用黄姜粉,因为黄姜粉碰到碱液,便立刻变成朱红色。
碱液倘如浓一点,则成血红色。凭此两种颜色,就可以变化神仙妖怪。
读者先买点造碱水粽用的「食用碱水」,将之稍为稀释,然後用新毛笔蘸碱水来画
,画在手心固可,画在白纸上亦无不可。碱水乾後,不见颜色,要出色时,拿点黄姜粉
去一搓一抹,最好同时吐点口水上去。──所以那吕洞宾要向手心吹气,朱红色才会立
时显现出来。
这个宋代道士显然是变小戏法,却不料「洞宾」两字就将那名少看戏法多看公文的
县令吓窒。这宗故事,当然大概相当流传,因此道家便竟然将之当成真的吕祖故事。
大宛眩人是戏法祖师
走江湖的敕法佬虽然奉吕洞宾为祖师,但倘如追本寻源,可谓将祖师找错,因为我
国的戏法祖师实来自西域,汉武帝想长生不老,便派张骞出使西域,因为那时的方士一
口咬定,东方蓬莱岛有不死药,西方则有金丹。
自从秦始皇开始,许多方士浮海去蓬瀛,结果都没有一个人能取得长生药回来,汉
武帝自己也撞过板,後来反正想去西域大宛找马种,因此便决心派张骞出使找丹找良马
,算是一举两得。
原来当日堂堂中国,最没法子跟西域胡人比的便正是马。中原的马不耐力,在战场
上跑久了便腿软,因此自东周以来跟胡人交战,吃亏便吃在战马身上。是故当时交战,
我们的士兵最著重抢马,能够「步行夺得胡马骑」,便是一名勇士。
诸胡之中,以大宛国的马最好,称为「汗血马」,马流出来的汗微微有点胭脂色,
这种马真的可日行八百里,负重一千钧。汉武帝自然想去大宛找这种马来做种。只是大
宛人也不是傻子,马不送来,却送来两样事物,一人一蛋。那个蛋当时叫做「大鸟卵」
,很可能是西域沙漠驼鸟蛋;至於那个人,却是一个魔术师,当时称之为「眩人」。眩
人者,亦即眩人眼目的意思。
我国汉代之所谓「西域」,并不只新疆甘肃宁夏青海一带,如唐代之所指,它还将
范围扩大到红海。有本古老的外国小说,叫做《天方夜谈》,说的就是红海与波斯湾这
一大片土地的古老传说,且看看小说中所说的八达城,其中多少奇才异能之士,便当知
道,这样的一个西域,实在有适宜产生魔术的文化背景,而我国无论儒道两家,本来就
不可能催生魔术。
为甚么?孔老夫子「不语怪力乱神」,他的徒子徒孙自然不是魔术师。
至於中国的原始道家,老子庄子对魔术都不会有兴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句话是老子说的。他根本不想左右自然法则,所以便对那些想干涉自然的「圣人」十
分痛心疾首。盗自然者为圣人,盗人者谓之盗,所以「圣人」跟「大盗」其实是同一类
货色。其思想如此,怎会叫人玩魔术。
红海波斯湾一带的人就不同了。他们的祖先靠骑马打仗起家,後来出了一个国君,
名叫大流士,曾出兵远征希腊。这些喜欢骑马拜火的人,看惯了动态,然後才会醉心魔
术。
波斯人三度攻打希腊,弄出一场历史有名的「波希战争」,持续了一百五十年,波
斯人终於打到筋疲力倦,在西元前三三一年,希腊的亚历山大开始进攻波斯,带著三万
五千名骑兵,大破波斯六十万军队,声威大震。
那时的波斯国王已经是大流士的孙子,叫做大流士三世,组织百万大军,以伊朗人
为主力,跟亚历山大在波斯湾决战,亚历山大却以五万人就打了场胜仗,大流士三世死
於乱军之中。亚历山大乘胜挥军东进,臣服了大夏及粟特诸国,於是筑城於大宛,并且
娶了两个妾侍。这两个美女,其中一个正是大流士三世的女儿,是历史上著名的大美人

希腊文化跟波斯文化从此沟通,是魔术史上的一件大事。因为希腊人继承了罗马人
的习俗,喜欢水戏,沐浴是他们的大事。
至於波斯,火即是他们的文化,所以才有拜火的「明教」(祆教),以及我们胡诌
的「武林圣火令」。波希文化,是即「水火文化」。
古代的魔术戏法,常常用到水火。时至今日,「水彩」「火彩」依然是中国戏法的
两大支柱。史册记载,当日汉代西京,便常有「水彩」戏法。有一个西域人名叫舍利(
因此,可断定此人为当时天竺国人无疑,即是印度及巴基斯坦佬),他能够「激水化成
比目鱼」,还可以兴起水雾,掩蔽天日,突然水中跳出一条黄龙,长八丈,出水游戏,
炫耀日光。
这样的水彩把戏,却是两千年前「波希文化」的结晶。
也许会奇怪,印度以及巴基斯坦,又怎会有「波希文化」的水火魔术呢?原来,亚
历山大娶了个美女之後,心还不足,继续挥军东征,深入到五河流域,而且在巴基斯坦
建立了王国。这个王国,後来还成为大乘佛教的发源地──所以大乘佛教中其实有希腊
波斯文化的影响。
且说那些大宛人,据《汉书》记载:「自大宛至安息,同俗同语言,深眼多须,善
贾市」。这么一形容,分明便是伊朗人了。你想想伊朗那个大须子的样子。
原来,中国的魔术祖师是外来的,而且还是伊朗人。
希腊神棍的大魔术
现在不妨补述一下古代希腊神棍的著名魔术。
有一间希腊大神殿,时至十八世纪还可以吓死人。殿门关闭,殿内悄无一人。信徒
来拜,只能聚集在殿外的祭坛前,等候祭司燃火祭祀。圣火燃起之後,只向著圣火一跪
,低头祷告,神殿的石门便会渐渐开启,直至大门完全敞开为止。
信徒此际虽然惊异,倒也鸦雀无声,连透一口大气都不敢。一个个,排成一行直线
,跟著祭师走人神殿,又一个个俯伏在地,赞美天神宙斯的奇迹。
然而考古学家却发现了秘密,无非是用圣火的热力来发动一套水动装置,这里头用
到物理学上的虹吸原理与杠杆作用,那些神棍,实在是当时的应用物理学专家。
二千几年前,希腊人就这么懂得水火装置,你说,再加上八达城的阿里巴巴,以及
天竺国的玩蛇弄药,魔术文化便自然厉害。
四大文明古国大混合
波希文化里,当然还包括古埃及的魔术。埃及人也是魔术大师,因为他们居住在沙
漠,沙漠中时时有海市蜃楼,可以引起诸多幻想。幻想,便正是产生魔术的基础。
有一本书,叫做《西车之书》,内容记载西元前的埃及魔术,其中最厉害的一位魔
术师,是个祭司,名叫维帕涅尔。据记载,此人能凭咒语使假鳄鱼变成真鳄鱼。不必说
,这当然即是「水彩」系列魔术。前面提过的天竺舍利,能「激水化成比目鱼」,应该
便即是同类的魔术。
这是三千五百年前的事。人类在当时已经有这般高的智慧,真的说来令人不信。我
们中国,如果不反对「奇巧淫技」的话,也应该在魔术上有所发明。因为我们就曾经出
过一位墨翟,还出过一位公输般(即是鲁班)。据说,他们发明过会飞的木鸢,会自动
行走的木车(即是後来诸葛孔明使用的「木牛流马」,所以,果有一个发展的空间,王
亭之相信,中国一定可以创造出许多机械魔术的奇迹。不让皮希文化、天竺文化专美。
所以我们如果屈指数一数汉代时由西域传来的魔术,就会大吃一惊,它竟然是希腊
、埃及、印度、波斯文化的大混合。加上中国固有文化,真的将四大文明古国的文化一
网打尽。
下茅山祖师蛋子和尚
因此魔术大卫说的「中国道家魔术」实是赞美,因为唯有中国道家的魔术,才包罗
四大古国的文化,这是整个东方世界三千年左右的智慧型结晶。
中国道家魔术的大师,不是道士,偏偏是宋仁宗时代的一位僧人,名叫蛋子和尚。
王亭之相信,他即是下茅山的一位祖师──蛋师,不过如今下茅山的人却把这祖师称为
「弹师」,那可能是嫌「蛋」字不雅之故。
蛋子和尚的出身来历十分离奇,传说当日泗州城内有座迎晖山,山内有间迎晖寺,
寺中主持名叫慈云,因为香火不盛,所以寺中只有五七名僧人,在山中清苦渡日。
一日城里有大户人家,居然会想到请迎晖寺的和尚诵经,慈云方丈欢喜得不得了,
便想到自己的一领袈裟,已封尘了多时,如今有人请去诵经,也应该把袈裟请出来洗一
洗了。
可怜寺中清苦,方丈的袈裟还得劳方丈自己洗,慈云便携一个木桶,带著袈裟,到
寺前一个水潭去。正当他把木桶沉入潭中汲水时,却见一件圆溜溜的东西,扑地就和水
落入桶中去。慈云心中奇怪,忙把桶提起来看时,只见桶中只浮著一枚大蛋。
那慈云方丈端的慈悲为怀,当下便把大蛋交给寺邻的朱大伯,叫他用鸡来孵。慈云
心想,这可能是只大鹅卵。
宋大伯把蛋拿回家,孵到第七日,去喂鸡时,只见母鸡死在一旁,那大卵却孵出来
一个七八寸长的孩子,就坐在鸡窠里。朱大伯慌了,连忙报给寺里的和尚。
那慈云去看时,也没主意。恰恰当时朝廷因异端邪教太多,为首的方腊,弄出一个
吃菜事魔的邪教,又搬演许多神通怪异,几十万人便附和著他作乱,方腊穿起天衣,戴
起平天冠,独霸一方为王了。因此朝廷便下令各处地方,捉拿妖异,朝廷一道旨下,地
方自然得  ,差役和著地保去四处访拿,连小孩子生两只暴牙都要拉要锁,弄到人倾
家荡产。如今大蛋孵出个孩子,不是妖异是甚么,慈云自然慌了手脚。
当下,他便把孩子包好,吩咐朱大伯不可声张,抱著孩子迳回寺中。又求了一枝签
,居然上吉,当时便把孩子收留,叫庙中一个火工将孩子认做螟蛉养子。这便是蛋子和
尚的来历。
蛋子和尚後来长大,虽作僧装,其实却学道术。江湖传闻,他精通「七十二地煞」
变化。
原来道门一向传说有「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似乎地煞的变法比较
多,然而天尊地卑,天简地烦,烦的反而层次低,所以炼成地煞变化,无非只能就著人
世间的事物来变,未能如天罡法之神游天府,作种种神仙游戏云云。
这蛋子和尚的地煞变化,江湖传说,乃是自南岳衡山的支脉,云梦山白云洞取得。
後来小说家编传奇,「蛋子和尚三盗猿公法」,说的便是他得法的故事。无非说是白猿
守洞,蛋子和尚如何三番智取,终於盗取了地煞变化的天书,依王亭之看,这亦无非是
下茅山的人郑重其事而已,当中的盗法情节,也不去细说。只是,有一椿情事却可以肯
定,蛋子和尚的地煞法中,有许多其实即是现代人所说的魔术。为甚么说得这般肯定呢
?因为在宋代江湖传说中有一宗故事,叫做「杜七圣怒斩蛋子憎」,这故事说得神奇,
但却无非只是江湖魔术师的比斗而已。
川剧有江湖戏法
话说在北宋年代,江湖上流行 一套法术,名为「七圣法」,可能亦是下茅山的一
系法术。这七圣,是依著《封神榜》,说三眼二郎神杨戬,收服了梅山七怪,七怪改邪
归正,是故便改称七圣。
二郎神是北宋很出名的神,围绕 他的神话故事很多,例如戏曲《宝莲灯》,便是
二郎神妹子跟外甥的故事,甚么劈山救母,情节热闹得很。川剧演二郎神更加精采。神
出来只两只眼,待要开「天眼」时,演员举足一踢,立时在印堂便多了一只眼。原来眼
睛画好贴在靴头,待举足时,靴头恰恰点中印堂,天眼便端端正正贴在印堂之上。川剧
有许多时借镜於江湖戏法,这类「开天眼」的表演,实在也是江湖戏法之一,名为「点
彩」。
「点彩」源头可以一直数到去东汉末年,那时的方士搞神仙变化。忽地由壮汉变为
老翁,老翁变为女子,女子变为小儿,诸如此类幻形之术,便即是靠点彩来变。
他们浑身衣服固然经过设计,左覆右盖,上牵下扯,就变成不同的服饰,至於面部
化装的改变,那就完全是点彩,手指一点、一抹,样貌就改变了。王亭之多年前访问过
一个川剧团,大家谈得来,他们便肯在後台表演一手,原来是戴著层层面具,面具用猪
尿胞做,取其薄而且有弹性。
演员如果戴七张猪尿胞面具,那就可以变八个面(一张是本面)。然则何以又称为
「点彩」呢?因为一定要靠手指头助力,然後才能恰好挣脱一层面具。如若不然,很可
能要变红脸却变成金脸,那就跟剧情不配合了。
除了面具之外,川剧的变脸还要靠手上以及鞋头暗藏的一些色彩或工具来「点」。
譬如演《望娘滩》,说一个穷家小孩误吃了龙珠,要化龙而去,当化龙时,便连变七个
脸,由本来的粉面,依次变为青、绿、灰、红、金六个颜色,每变一次,眼下的血泪痕
深一些,阔一些,这道血泪痕便是靠装肚痛满台打滚时,用鞋尖点上去的。
变完七胀脸後,要化龙了,用指头一点後颈,就弹出两只龙角;双手在面前一抹,
便已装上了龙鼻,然後双手互抹,手就变为金色(这就是为甚么血泪痕要靠鞋头来点的
缘故,因为手掌已藏有龙鼻和金色,血色便只能藏在鞋头),演员再转几个身,便连衣
服都变,变得浑身龙鳞。这时满台火彩,烟雾迷漫,化龙的演员扯著高索冉冉上天,就
真像人变成龙,虽未变全,却已能挣扎 腾空的样子。
变脸是川剧独有的表演艺术,四川恰恰即是道家的重镇。地近西域,所以又是戏法
的传播中心,难怪川剧便吸收了道家的魔术。
杜七圣演七圣法
宋代由於二郎神的故事流传,所以江湖艺人便有许多把戏是变二郎神的脸,连带起
来,他座下的梅山七圣便也给搬上场,终於发展成为一套大型魔术「七圣法」。
那时以「七圣」为名的魔术家很多,最著名的是杜七圣。
明代的说话人形容杜七圣,「头上裹著头巾,戴著一朵罗帛做的牡丹花,脑後盆大
一对金环,拽著半衣,系著绣裹肚,著一双多耳麻鞋,露出一身锦片也似文字。」那样
子就似江湖卖武的人。不过赤上身来变戏法却亦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向观众表明没有收
藏甚么物事在身,而这个七圣法,恰恰也不用收藏。
《东京梦华录》对这戏法记录得很详细而且生动──「爆仗响,有烟就地涌出,人
面不相觑。烟中有七人皆披发文身,著青纱短後之衣,锦绣围肚春带。内一人金花小帽
执白旗,余皆头巾,执真刀,互相格斗击刺,作破面剖心之势,谓之七圣刀。」
然而这个表演,却只是序幕,好戏还在後头。杜七圣接著出来说口,夸言:「两轮
日月,一合乾坤,天之上地之下,除了我师父,不曾撞见一个对手与我斗这家法。」接
著回头叫道:「寿寿我儿,你出来!」
原来他是表演刀斩孩儿这把戏。
据宋人笔记,杜七圣表演的过程,大致如下──先在场地上竖起一枝旗竿,高逾一
丈,然後一个小孩出场,爬上旗竿,在旗竿顶上盘旋良久,忽然失踪。
杜七圣这时候拿出铜盘,向观众讨钱,一边讨,一边骂小孩子贪玩,不知上天去做
甚么事了。待观众都给过钱了,杜七圣向周围作诺,抱拳致谢。就在此时,小孩子却忽
地在旗竿顶出现,而且手上还捧著一个蟠桃。
杜七圣招小孩下来,问他到底去了那里,小孩说上了天宫,偷了王母娘娘的一个蟠
桃下来。杜七圣便勃然大怒,说小孩闯祸,王母一定遣五雷来惩罚。既然这样,不如将
你杀了,好解王母之怒。说著就把小孩按在一张木凳上,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就斩。
杜七圣先将小孩的头斩下,放在一个银盘上,用黑布盖好,然後逐一将小孩的四肢
斩下就随手将之放在小孩的身躯上,又用黑布盖好。这时,已流满一地的血。
杜七圣又拿出铜盘,向观众讨赏了,一边讨,一边说被逼杀死儿子,甚为凄凉,只
好等雷神来过之後,再设法将孩子救活。这时候,他又出卖「五雷符」,说可以辟邪治
鬼。
卖完符,杜七圣向天的五方各一指,每指便有一声雷声,於是他便向五方礼拜。然
後对观众说,雷神见他已惩罚了孩子,便退出回覆王母了。现在,可以将孩子救活。
他伸双手入盖著身躯四肢的黑布中,一边念咒,一边有所动作,良久,把黑布依旧
盖好。然後捧著盛载头颅的银盘,连盘递入黑布之内,又再念咒。过一会,则见他只把
银盘取出,那银盘依然盖著一方黑布。
放下银盘,他便烧符念咒,再向盖著孩子的黑布噀水,一边又结手印,东指西指,
最後呼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当他结印向孩子喊一声敕时,那孩子便揭开黑布,一翻身便跳在地上,还向观众抱
拳,四方作个罗汉揖,此时,观众掌声雷动,很多人把碎银铜钱投向孩子。还有些人,
这时才向杜七圣买五雷符。
这真一场精采的法术。
蛋子和尚斗杜七圣
且说杜七圣行走江湖多年,每日卖几百文铜钱度日,虽然夸口,也没甚么人去跟他
理会。一日合该有事,那蛋子和尚学得法术,去到开封,见人人围著杜七圣看他行法,
又听见他夸口说不曾撞见对手,一时贪玩,便使出迷魂法把孩子迷倒。这样一来,当杜
七圣说要续头时,孩子便跳不起来。
这宗故事,流传甚广。如果加以分析,杜七圣是玩续头接肢的魔术,这些魔术如今
已经常见,并不稀奇,而蛋子和尚的迷魂法,却亦无非只是催眠术而已。或者时两家曾
这样斗过,然而故事传下来,却平添许多神秘。
《平妖传》里头就记下这宗民间传说:
杜七圣焦躁,道:「莫不众位看官中有会事的,敢下场来斗法么?」问了三声,又
问三声,没人下来。杜七圣道:「我这家法术教孩儿卧在板凳上,作了法,念了咒语,
就像睡著一般。」正要施逞法术解数,却恨人丛中一个和尚会得这家法术,因见他口出
了大言,被和尚先念了咒,把孩儿的魂魄先收了。
和尚收了孩儿的魂魄,却不管杜七圣,只走过对面一家面店吃面。既坐定,把孩儿
的魂魄取出来,用碟儿盖上,安在桌子上。
那边杜七圣念了咒,拿起刀来剁,那孩儿的头落了。杜七圣放下刀,把被单来盖了
,提起符来,去那小儿身上盘几遭,又念了咒,杜七圣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独角案
,此舟过去,想无舟趁了,这家法宝卖这一百道符。」双手揭起被单看时,只见那孩儿
的头接不上。众人发声喊道:「每常揭起卧单,那孩儿便跳起来,今日接不上,决撒了
。」
杜七圣再接,依然接不上。他慌了,便连忙赔罪,然後念咒再接,又接不上。於是
他发火了。便在笼儿中取出一个纸包,拿出一颗葫芦瓜子出来,就地把土掘松,把葫芦
瓜子埋下,口中念念有词,喷一口水,喝声「疾!」就见地下长出一条藤来,渐渐长大
,生叶开花,又见花谢,结一个小葫芦。
杜七圣把那葫芦儿摘下来,左手提葫芦儿,右手拿著刀道:「你先不成道理,收了
我孩儿的魂魄,叫我接不上头,你也休想活在世上。」看著葫芦儿,拦腰一刀,剁下半
个葫芦儿来。在此刻,那和尚正要吃面,却只见头颅从腔子上骨碌碌滚将下来,吓得满
楼的人惊慌。那和尚却无头般站起身来,摸回头颅。
和尚自己把头颅装回颈腔,却道:「我只顾吃面,忘了还他孩子魂魄。」便伸手去
揭碟子。这边正揭,那边杜七圣的孩儿寿寿就跳起身来,看的人都发喊。杜七圣也道:
「我从行这家法术,今撞著师父了。」
以上一段蛋子和尚斗杜七圣的情节,当然有许多添油添醋。不过虽然添,却也按著
戏法的情节来添,这就是民间传说朴素之处。
《聊斋》的「种梨」
说种葫芦瓜子立刻就开花结果,那也是一套古代的戏法。远在西元一六七零年,日
本人就记载了中国的一些戏法,其中最精采的便是「葫芦开花」与「天宫偷桃」。
在《聊斋志异》中便有一段故事,名为《种梨》──
有乡人推著车子卖梨,一个道士要求他施舍一个,乡人不给,旁人瞧著,便买一个
梨给道士吃。
那道士吃完梨,把梨核留下,却声称要请人吃梨,只要人借给他一张锄,一壶水。
众人好事便张罗给他。见他把土锄松,灌水,便长出一株小梨树来,慢慢发叶、开花、
结果,结出一树的梨,道士便摘下来请人吃,那卖梨的乡下人在旁边,只看呆了眼。
却待众人把梨吃光,那道士也一拐一拐地走了,卖梨的乡下人看看自己的车子,只
口定目呆,原来满车的梨子一个都不见,这才恍然大悟,道士刚才种梨,分给众人吃的
,正是自己的梨子,不禁又恼又怒。
这个种梨的法术,显然即是「葫芦开花」的翻版。原来我国自唐代开始,便一直有
这套戏法,一直传到清代,至如今不知是否已经失传。依王亭之那个懂法术的朋友茅哥
说,这正是下茅山的大法,不过他却不识变,是故王亭之无法知道其中的窍妙。
茅哥自己也只见过一次,是他的师叔变桃。变戏法的地点在大良一个乡绅家,他的
师叔带著三个徒弟,加上茅哥,五个人住在乡绅家中避暑。有一天,师叔忽然吩咐茅哥
回广州住五日,然後於第七日回来,不可愆期。茅哥依足吩咐,依时回到,却原来那天
晚上乡绅家请大客,至酒半酣时,茅哥的师叔等几个人便出来「演法」了。徒弟先变几
套戏法,虽然不算大法,却也看到那些乡绅目瞪口呆。
然後轮到那师叔了,他跟主人讨一个桃来吃,留下桃核,便在大厅对开的天井小花
圃上变化,变出一株二三尺高的桃树,结出七八颗桃。
茅哥说,这法术事前大概要准备,遣开他,是不想他知道如何准备,当时他心知肚
明。
续头法用「彩刀」
回头再说杜七圣的「续头法」。这个法,王亭之倒知道一些窍门,而且这魔术如今
已太过通行,稍为踢爆,应该亦不影响江湖人士的表演。况且,首先踢爆此「续头法」
的,是清代的《鹅幻汇编》。这本《鹅幻汇编》踢爆甚多戏法,尤其极力踢爆下茅山画
符噀水治病的「祝由科」,照王亭之猜,这或者正是下茅山人士的著作。
原来表演这戏法,烧符噀水一切皆假,秘诀在於「一匣藏二刀」。这个匣,行家叫
做「彩匣」,两巴刀,一把是真刀,一把是「彩刀」。如何「一匣藏二刀」,各师各法
,但无论如何变法,原理则一。
藏得最巧妙的,如今可数魔术大卫,他用圆锯片,由天花垂下来锯,电动,一切似
乎无可遮掩。实际上依然是「一匣藏二刀」的原理,先吊下来锯木方那一块,当然是真
锯片,再吊上去,待大卫指东画西,锁手锁脚时,最少经历七八分钟,这几分钟便已经
足够掉包之用。由於灯光由上向下射著舞台,吊上去的锯片则恰位於暗处,掉一块「彩
锯片」,当真容易得很。
那把「彩刀」,中间一截有一半是缺口,另外一半则是夹层,缺口用钝边铁片补上
,用力一压,便缩入夹层之内,此即为窍妙也。
古代变戏法,讲究恐怖,不似如今的戏术讲究气氛,所以从前敕法佬用的「彩刀」
,中间夹层还藏有红水,一刀斩下,用力一压,中间那截钝边假刀压入夹层,红水同时
挤出,给斩首的小孩,同时将头右移,双肩左移,看起来便真似血流成河,身首异处。
这时立即用被单将小孩覆起,乘机拔刀,藏於被单之下,烧符念咒一番,观众的视线即
被转移,不知者便以为真有可以续头的「七圣符」。
且说,当日蛋子和尚学成法术,一出山便用催眠术跟杜七圣开了个玩笑,从此便名
传江湖。江湖中等闲人士,都怕了他的迷魂大法。
东方朔的点金术
却说这种迷魂大法,原来亦是由西域传来。西域的方士串通东方朔,弄到汉武帝可
以见西王母,同时见到东方朔就在身边,西王母指著东方朔说道:「我这里的蟠桃三千
年一熟,这小儿已经偷吃过三次了。」汉武帝辞别王母回宫,醒来已躺在寝宫之内,这
不是催眠术是甚么?东方朔由此得到宠幸,屡次逆汉武帝旨,武帝也只笑笑作罢,盖一
直以为东方朔是谪仙人也。
东方朔是山东厌次县人,地近海域,原来就是秦代方士集中的地方。所以东方朔自
己也懂得点小戏法。他做了汉武帝的侍中,整天陪著皇帝,居住在宫中的西域眩人自然
要巴结他。
当时由西域来中国一共有三条路:一条海道,由波斯湾经重洋来到山东;两条陆路
,即是所谓天山南北路。由波斯来的西域人,以海道为方便,所以希腊罗马的点金术,
亦先传到山东。
东方朔未伺候汉武帝时,本来就学会了西域最简单的点金术。将铁器洗净,用酸类
除去铁器上面的氧化层,立刻放在硫酸铜溶液里,就会产生「离子交换」反应,铁器表
面的铁离子溶入水中,而硫酸铜溶液中的铜离子却附著於铁器表面,汉代人见识不广,
就以为真的是点铁成金了。这样点出来的金,很容易氧化变黑,不过那时中国人已发明
了清漆,尤其是山东,既产桐油又产柿漆,方士将镀上铜的铁器,涂上桐油开稀的柿漆
,瞧起来不但分外金黄,而且可以防止铜层氧化,况且神仙点出来的金器无人敢用,这
样就自然经年不变。
汉武帝会卫夫人
东方朔入宫之後,跟方士辈的交情很好。这也许是因为东方朔本来就喜欢变戏法的
缘故。所以他跟一个山东方士李少翁联手,便演出了召魂大法,这便即是历史有名的故
事:汉武帝隔帘会见卫夫人。
李少翁也名齐少翁,「齐」其实不是他的姓,只是因为他是山东人,山东在汉代为
齐郡,是故人以地名,便名之为齐少翁。
王亭之在前文已略略谈过汉武帝见卫夫人生魂的戏法,如今则可以详谈。
这套戏法,是三种戏法的综合表演:第一是「火彩」,腾云驾雾,闪光眩眼,都要
靠它;第二是「高彩」,即是凭空变出一个公仔;第三是「绳彩」,即是踩著绳索高高
下下的杂技。三合一,汉武帝就受愚了。
且说汉武帝朝思暮想的卫夫人,原是他姑母家的舞妓,名叫卫子夫。汉武帝收纳了
她之後,有意提高她的家世,便任用其胞弟卫青,官拜大将军,三十岁不到就封侯,卫
夫人还要说得口响,说道:「三十不封侯,昔人所悲。」
卫夫人年轻身故,汉武帝思念得紧。东方朔知道他的心事,跟齐少翁布置了一年,
可能还有一些西域眩人参与,布置妥当,而且还可能经过彩排,才向汉武帝推荐齐少翁
召卫夫人的魂来跟他相会。
齐少翁答应召魂,但却要求汉武帝用两重纱帘来阻隔魂魄,理由很充份,怕伤他的
阳气。
纱帘之外,本已香烟缭绕,施用「火彩」,烟雾愈来愈浓,忽地一声响,火光一闪
,便见到殿角上方突然涌出一阵云雾,暗地里有一名女子冉冉飘至;再一阵火光,那女
子已斜斜飘下帘前,向汉武帝揖拜,依稀看来,不是卫夫人是谁。
汉武帝那时想掀帘而出,纱帘又阔又软,不易掀起,再加上东方朔在旁边跪著阻止
,汉武帝刚掀起第一道帘,想再掀时,火光烛光齐暗,云雾忽浓,那卫子夫的生魂向皇
帝一拜,便腾空而上,那时火光忽明忽暗,彷佛满室生风,待风定云收,生魂已飘至殿
角上方,循来路升天去也。
这场表演,远处的生魂,无非只是用「百合」黏成的彩人,如果用细线牵,还可以
做出掩面回眸的动作。这彩人用绳索牵上牵下,便是升空落地了。及至近处,那便只须
用一个懂踩绳的绳妓来装扮。汉武帝时,西域传来的绳技已很成熟,不少姑娘学晓,专
走江湖卖艺,时人称之为绳妓。要找一个跟卫夫人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并不困难。表
演时,只须藉火光烟雾的遮掩,绳妓就可以跟「彩人」李代桃僵,瞒过汉武帝。
後来齐少翁还埋怨汉武帝,只因他掀纱帘,阳气冲动了生魂,卫夫人才会去得那么
快。
「天宫偷桃」是绳技
西域传来的绳技,演为戏法,便有「天宫偷桃」这一传统法术。
《聊斋志异》对此戏法曾有记载。作者蒲松龄幼时曾入省城,见到当时春日游会的
戏法表演。变戏法的是父子二人,挑著一担箩筐,在官府堂前的天井表演。
戏法人说,要变桃子,可是时方初春,桃树才结花,何来桃子呢?戏法人便说:「
叫我孩子上天宫的桃园,偷王母的蟠桃罢。」於是他便从箩筐中取出一捆绳索,口中念
念有词,又步魁罡,结手印,一番造作之後,将绳索望空一抛,说也奇怪,绳索就凌空
升起,彷佛有人在空中拿著绳索往上牵的样子。待至整捆绳索都冉冉升空之後,戏法人
喝声「疾」,绳索才停止上升,笔直悬空垂下。
这时候,戏法人就叫孩子上天宫偷桃了。孩子起初不肯,说曾经给天将追赶过,几
乎丧掉性命。那戏法人却说生计艰难,家中又有病人,等钱用,他偷得天宫的蟠桃,官
府老爷多多打赏,才可以解家中困境。孩子听见,踌躇半晌,然後勉强攀绳而上。几个
起落,便不见了孩子的踪影。过一会,天上果然掉下几个蟠桃,戏法人一一接过,讨一
个银盘,将蟠桃盛好,献给堂上官府列位老爷。正在此时,却忽生巨变。
堂上官府老爷正接过天上掉下来的蟠桃,却只见原来笔直下垂的绳索,忽然拍一声
掉落地。戏法人这时慌了,说道:「一定是天人发觉八八儿偷王母的蟠桃了,他们将绳
索剪断,八八儿还怎能回来。」
正张惶间,只见空中掉下四肢、身躯、头颅,还血迹班班。戏法人这时放声大哭,
一边哭著说:「八八儿给天人斩成一段段,只是为了让老爷们可以啖到仙桃,长命富贵
,如今我独生孩儿死了,我老来还靠谁人!」这样呼天抢地般哭,一边就把残驱收拾,
放入大箩筐里,最後才收拾绳索。
看戏法的人见他凄凉,况且又见盘上明明摆著仙桃,便只好重重打赏他,连在天井
外围观的老百姓,也都嘘吁著解囊。
戏法人一边道谢,一边收银两,待收齐之後,估计已有过百两了,却拍拍箩筐叫道
:「八八儿快出来谢赏!」这一喊,箩筐的盖应声而起,孩子笑盈盈地跳出来,四面作
个罗汉揖,众人见了,只好呐声喊惊奇不已,赏过了的银子也不好讨回。
这套戏法,往往变一次就够用一年,乃是「江湖四大套」之一。日本人在西元十七
世纪便曾记录了这套魔术,称之为「支那绳技」,但却未说出戏法的秘密。
中国戏法的绳技,如今已经可能失传,反而美国的魔术师大卫有绳技表演。
他有一辑电视片集,临到结尾,双手抱起访问他的靓女,由舞台飞出去,一路彷佛
腾云驾雾,飘过纽约的上空,真的有如神仙游戏,这场表演,即是绳技表演。
王亭之看到这表演时,立剧联想起东方朔与齐少翁,那扮卫夫人的绳妓,大概也是
这般飘然而行的样子。因为踩绳的人,如果技术够高明的话,正好利用半飘半浮的姿态
,来掩饰自己的平衡动作。那些手持雨伞踩钢索的杂技人,无非是绳技中的小儿科耳。
唐代的绳技故事
中国的绳技,其实亦由西域传入,前文提过的天竺国人舍利,不但是魔术祖师,而
且还是绳技的祖师爷。在《晋书?乐志》里,便有舍利玩绳技的记载。
记载说:「後汉天子受朝贺,舍利从西来,戏於殿前,以两大绳两柱头,相去数丈
,两倡女对舞,行於绳上,相逢切肩而不倾。」
由此可见,当时舍利还训练到「倡女」踏绳索歌舞。但这却无非只是杂技表演而已
,不足为异。
最怪异的是垂直的绳技。《聊斋》所记的戏法,其实在唐代已经出现,而且技巧还
十分纯熟。《渊监类涵》引佚书《艳异编》,便有一宗关於垂直绳技的公案。
故事说──唐开元年间,天下太平无事,皇帝便下令郡县举行戏法、杂技、歌舞比
赛,一级级比上去,胜者可得巨赏。举办比赛的目的,是搜罗一批身怀绝技的艺人,徵
召入宫作表演,因为杨贵妃喜欢看。
这样一来,便忙坏了单位领导人。赏金还是小事,若能搜罗到一名奇才异能之士,
受明皇与贵纪赏识,简直是陞官的终南捷径。
其时,嘉兴县的公安情治单位领导十分紧张,下令在监狱中找人才,於是狱吏便召
集囚徒宣布,请他们自动请缨。有一个囚徒说:「我识玩绳技。」狱吏闻言,嗤之以鼻
曰:「绳技有甚么稀奇!」那囚徒却不慌不忙回答说:「我玩的绳技与众不同。」
狱吏闻言,便问那囚徒有甚么与众不同之处。囚徒说:「人人玩绳技,都只是将绳
系著两头,打横索紧,然後在绳上周施踏舞。我却只须一绳,至少长五十尺,如手指般
粗细,抛向空中,我便可以凌空腾挪跳掷。」
这狱吏闻言大为惊奇,立刻向监主禀报,监主再召那囚徒问过,便吩咐准备百尺绳
索,明日领囚徒试演。
那囚徒问:「在甚么地方试演?」
监主反问他说:「你想在甚么地方?」
囚徒说:「当然最好便是在将来进行比赛的地方。」监主一听,十分有理,便去交
涉场地,当时为了方便比赛,已建造了一个露天的戏场,刚刚完工。监主去交涉借用,
县官听见有这样神奇的表演,不但一口答应借场,自己还要亲自去看。
当监主将消息告知那囚徒时,他要求先去看看场地,以免有错失,在知县大老爷面
前出丑。监主答应,明天就带他去看,後天试演。
到试演之日,囚徒换过轻便的衣装,穿上薄底快靴,扎上头巾,施施然上场。监主
已替他将绳索准备好,不只他要求的五十尺,绳长加倍,足一百尺。
囚徒将那百尺围绳接过,放在地上,向四周作个罗汉揖,便开始表演了。
只见他执著绳的一头,向空中抛掷,每抛二三尺,绳子竟悬空笔直地垂下。後来愈
抛愈长,竟至一抛就过丈,绳子依然直立如有人在天上牵著一样。这时候,看的人都惊
奇不已,人人仰首望天,想看绳头到底何在。
囚徒於是一手牵著绳,腾身而上,双腿双足夹著绳索,说时迟那时快,刹那便已攀
至半空。囚徒往下收绳,再凌空上抛,只见绳索疾向旁飞,囚徒亦如飞鸟般沿著绳索,
一路斜斜远扬而去。及至县官与监主醒觉时,囚徒已不知去向,连那捆绳子也不见踪影

这宗囚徒脱身的故事,当时千目共睹,所以十分轰动,竟传到唐明皇都知道。他说
:「何必越狱,无论他犯甚么罪,我都可以封他做御前供奉。」婉惜之情,溢於言表。
唐开元年间嘉兴县囚徒的绳技,不恰恰就是《聊斋》「天宫偷桃」的绳技耶?只不
过表演的形式有变化,实际上换汤不换药。这种技巧,已经是戏法而不是杂技了。但若
追根寻源,这戏法其实亦由西域传来,并非中国土生的戏法。
下茅山的天神下降
在敦煌石窟中便有一幅北魏时代的壁画,画著这戏法的表演情形:在地上搭一个三
角形的围幕,从围幕中,笔直地凌空悬著一根绳索,有两个人伏身在绳索上,手舞足蹈
地沿著绳索上天。
不只如此,就在四十年代,王亭之有一位表叔在印度经商,据他说,还见过印度魔
术师在表演类似「天宫偷桃」的魔术,不过不是偷王母的蟠桃,而是偷大梵天王(即是
香港人称的「四面佛」的芒果。同样是叫一个小孩子爬绳上天去偷,芒果跌落来之後,
同样是跌下断手断脚,十足十《聊斋》故事的翻版。王亭之当时听说,恨不得立刻去印
度一次,不是取经,是看魔术。
这种凌空悬索的戏法,也是下茅山四大法术之一,不过表演起来又有点变化。
下茅山的法师一样抛绳,但却不是沿绳而上,而是有神将沿绳而下,在距地面七八
丈处示现真身,这时,照例有云雾兴起。然而这很容易解释,天神下降,怎能不兴云作
雾耶?
可是这戏法却亦有犯驳之处。既然是天神,驾著云头下来就是,何必要靠绳索才能
下到凡间?然而因为表演得实在精采,所以看的人早已虔诚下拜,那里顾得怀疑。
兴云作雾,是古代戏法中的重要手段。如今的俗语说:「大把戏不离一张毡,小把
戏不离一把扇」,毡与扇的功能,盖亦等於云雾而已。看起来,则云雾自然而且好看,
更且绝无漏洞,其境界高出於毡与扇者远矣。
「敕法」有法有魔术
前文所说宋代演「七圣法」的人,不只杜七圣一个,可是这套法术因为太过恐怖,
观众有限制,是故传名者便不多。根据宋人笔记,除杜七圣外,还有一位张七圣,他一
生只在京师东角楼瓦舍中表演,那是属於次一级的表演场地了。
这类演法的艺人,广府人称之为「敕法佬」。「敕法」的敕,即是「得敕」的敕。
敕者也,皇家的命令也。手持皇令,当然得敕,今人误书为「得戚」,那就不知所谓。
至於敕法佬喊一声「敕!」则是代宣太上老君的命令。他们照例喊道:「太上老君
,急急如律令,敕!」若例之以文法,则语句紊乱,但若看成为口语,那就很生动。有
如我们的日常口语:「波士?,快的照做啦,柯打呀!」(「太上老君?,快快照做,命
令呀!」後代文人不解此为口语,於是便说「急急」是鬼名,是真可谓连说话都不懂。
这类敕法,多属於下茅山系统。他们的表演,应该兼含法术与魔术的成份。因为像
穿过万里长城这类表演,至少亦有形神合一的道法基础。可是,光炼精气神,亦一定不
能穿过长城的厚壁,所以其中便必有魔术的配合。
中国大陆为了压制异能热,曾举办过一场表演,拆穿异能亦靠魔术,这应该即是事
情的真相。
敕法的法术,来源甚古,称为「变化」。据葛洪《抱朴子》言,墨子有《五行记》
五卷,即「变化」之术。後来淮南王刘安摘取书中的要术,辑为一卷,施术时,用药用
符,可以隐形,可以飞行,「含笑即为妇人,蹙面即为老翁,踞地即为小儿」,且能画
地为河,撮土成山,如是种种。
葛洪所指,未知是否即是《淮南鸿宝万术毕》一书。所谓「用药用符」,其中恐怕
即有魔术的成份。
此外还有《玉女隐微》一卷,则能化形为飞禽走兽、金木土石,又能兴云致雨,分
形千人,其修炼之法,则须步星。
这里的所谓「步星」,恐怕便跟奇门遁甲之类有关,其间相信亦有魔术成份。
我们提过,美国的魔术大王大卫?考柏菲尔自己说,他的魔术,有中国道家魔术的
成份,相信所指即是前述种种。只不过道家将之视为神仙之术,不肯承认其中的魔术因
素而已。
今日若能站在魔术的角度,重新检讨一切「变化」之术,相信必能在魔术界放一异
彩,不让大卫专美也。
但前面亦提到「用符」与「步星」,这些即是道家的修炼工夫,因此道家的「变化
」虽属魔术,实际上亦跟凝神致志、以气御术很有关系,倘更夸张为「异能」,则未免
欺人。
左慈的「变化」术
关於「变化」,最著名的术士是三国的左慈。「左慈戏曹」,是《三国演义》很精
彩的情节。
相传左慈在天柱山一石室中,得《九丹金液经》,由是即能变化。曹操喜养方士,
因慕名延聘。及左慈来到,曹操为了考验他,便将他软禁於石室中,每日但给他两升水

经过一年,放左慈出来,只见其颜容如旧。曹操因此便想拜左慈为师,左慈却笑道
:「学道的人,须当忠义。」曹操闻言心中暗怒,一时且不发作。
左慈知曹操不悦,便欲辞去,且说:「知公欲杀,是故求去。」曹操诈道:「我那
里有杀你的意思,既然你怀疑,我且置酒为你饯行。」
既置酒,曹操叹道:「今日珍馐略备,但少松江鲈鱼耳。」左慈因求曹操用铜盆盛
著水,自己拿著一根钓竿在铜盆中钓,顷刻,便钓到一尾三尺长的松江鲈,如是三钓,
即得三尾,座客为之失色。
曹操却又叹道:「虽然得到松江鲈鱼,但却恨无四川的生姜用来整治。」左慈说这
也很容易,可赴四川去取。曹操却又出难题道:「我派人去四川买蜀锦,左君如往四川
,可顺便吩咐他多买两疋。」
左慈微笑,立即变出蜀姜。其後买蜀锦的人回来,亦说奉命多买两疋。曹操因此大
惊。
像左慈这样的人,古代称为「方士」,如今则大概称为「异能人」了。
与左慈同时的方士很多,但精於「变化」的,却以左慈最为突出。曹操要捉他,他
可以化身入羊群,又可以令羊群都变成他的样子,还能令每只羊都一齐口吐人言。这样
的法术,便绝非现代的「异能人」可及。
有人告诉王亭之,亲眼见到一位号称神仙的「异能人」,往窗外一伸手,立刻就可
以取到东西,於是便以为真的遇仙了,实际上这无非等於左慈,顷刻间就钓到松江鲈鱼
,取到蜀姜,在方术家,称之为「搬运术」。正统道家(尤其是内丹修炼的道家)则绝
对不以此等小术为重。上茅山与下茅山的分别,即在於此。所以他们同样烧符、念咒、
结印,但实际在修持上则大有分别。
清末黄协埙的《淞南梦影录》,便记载当时的「西洋戏法」──「戏士登场,手持
火枪一,长二尺许,管粗若酒杯。借看客所佩时表,捣如虀粉,纳枪管中,攀机一发,
响若巨霆,蓦见所碎表挂屏风上,略不丝毫损。」
这种模式的戏法,如今已司空见惯,惟在清末,自然哄动一时。这种魔术便即是「
搬运术」,而且属於术之小者。比上述「西洋戏法」更精采的魔术,已比比皆是。
「魔术大卫」的搬运术
前文说过的「五鼠运财」,敕法佬亦称之为「搬运术」。如今所说的「异能人」,
问人拿一张名片,然後将之撕碎,再放入嘴中嚼烂,吐出来,将名片还原,实在也属於
「搬运术」的范围。至於将名片搬入人家的口袋,那更是小搬运术而已。
大卫?考柏菲尔的魔术,有很多「搬运术」的成份。他有一套小魔术──拿一副扑
克牌,任人抽出一张,看清楚花纹点数之後,将牌洗匀,他蓦地将整副扑克牌凌空一抛
,纸牌纷纷堕地,然而抽出来的一张却不堕地,贴在旁边的玻璃窗上,而且还是贴在窗
外那一面。
这套魔术虽小,实际上难度很高,如果纸牌贴在室内那一边的窗玻璃,还可以使用
手法,香港文化人中,袁步云随时可以表演。但窗户关闭,而纸牌竟能飞出窗外,贴在
窗玻璃上,那就比打开窗户,拿手出窗外取物还要难。
所以王亭之常说,这位「魔术大卫」,如果以「神仙」来标榜自己,香港人亦一定
会有人信他是神仙。下茅山的术士每精「搬运」,往往惊世骇俗,到底其中有无「魔术
」,真的可谓是见仁见智。然而这种法术既不为正统道家所重,因此术者跟神仙便根本
是两回事。
破「神仙」的法
有一个号称「神仙」的「异能人」,曾数度来港,据说连文化界的查大侠都对他非
常信仰。这个「神仙」即精於下茅山的「搬运术」者也。其人住在酒店,一伸手出窗外
,即便可以取到饮食,食毕,才叫人去酒吧餐厅结帐。这等於前述程叔叔的故事,搬完
钱,买生果吃罢,才叫人还钱给後街的补鞋佬。
「神仙」喜跟人玩沙蟹,据说必胜。有一次,王亭之有一个徒弟便跟他赌过沙蟹,
输掉几万银,而且每输必遇「冤家牌」,心知一定是给「神仙」整蛊了。可是明知「神
仙」没钱,他虽有人包食宿,但总要点零用钱,是故一笑作罢,当如供养。
然而过了几日,「神仙」又电召他来酒店,三言两语之後,便又要玩沙蟹。这时,
徒弟肉痛,很不想再输,他福至心灵,便一边跟「神仙」赌,一边念「莲花生大士咒」
,咒一念,「神仙」就不灵了。後来,「神仙」发狠,张张牌加注,愈输愈加,加到十
几万银看一只牌,还是输,终於加到五十万看牌,徒弟一算,这注输给他,抵偿赢得的
数码,无非只输几千元,便於跟注之後盖牌认输。不过那「神仙」亦有本事,便对王亭
之的徒弟说:「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一开牌,你就赢。」
从此,「神仙」也就再不找那徒弟去赌沙蟹了,於是过往便疏。
汉代方士与魔术
其实自古以来,正宗的道家亦玩魔术,所以我国的魔术家一向将吕祖当成祖师。这
样一来,就不称为魔术而称为「法术」了。
有些古老的法术,已经知道它们的变演方法,但有些却只知其原理。王亭之在这里
可以略述一二。
表演法术最成功的方士,是西汉年间的栾大。他在汉武帝面前玩两只棋子,这两只
棋一时互相追逐,一时又互相推拒,把汉武帝看到眼花缭乱,竟然相信是神仙阴阳之术
,便把公主下嫁给这方士,期望这个女婿可以令自己长生不老。
如今谁都知道,栾大其实只是玩三枚磁石,起初放两只在几案上,做作一番,掉包
一只,那就可以由追逐变为推拒,或由推拒变为追逐,想不到这样的一套小魔术,竟然
可以令他摇身一变,由方士变为贵族,变魔术所得的代价之高,真的可谓空前绝後了。
但是也不能说古代的方士完全玩魔术。例如东海黄公的故事,即可提出一个反证。
秦代末年,东海地方出了一个方士,自名黄公,人因此便以「东海黄公」来称呼他
。他生平擅长驱蛇伏虎,当地方发现蛇虎时,地方官便出重金请他施术。
黄公行术时,穿上彩衣,束发,佩金错刀,佩豹皮囊。在囊中即有诸般法器以及灵
符。他在驱蛇伏虎之前,显然先来一些魔术表演,如立地兴起云雾,又变成山河幻景等
等,表演一番,令到坐在远处的官吏满意,他才出发施术。传说他一生施术,从未失败
过,及至後来年老力衰,他奉命去伏白虎,持赤刀而往,竟给白虎咬死。这场表演令他
失去生命,於是後代的方士,便编成「东海黄公」这出节目来纪念他。
到汉代,「东海黄公」竟有如马戏团的节目,魔术驯兽山齐,甚至还将当日由西域
传来的婆罗门幻术,如喷火、弄丸、吞剑之类,也加插进去,最後才表演黄公为白虎咬
死的舞蹈,在当时,成为十分叫座的表演节目。
黄公的驱蛇不难,只须懂用硫黄就可以了,他的伏虎,则一定有方术的成份在内,
不全然是魔术。方术须气,是故其年老气衰才会伏虎失败。这样一来,又不能说汉代的
巫师完全是玩魔术了,甚至可能是道家的先河。
麻姑与太玄女
晋代著《枹朴子》的葛洪是个读书人,他虽然慕道,修炼内丹外丹,但对当时方士
的魔术却可谓完全一无所知,竟信以为真,是故他在《神仙传》中所记的许多神仙故事
,倘如整理起来,实在不妨将之当成是汉晋两代的魔术大全。有许多表演的原理,现代
魔术家完全知道,甚至可能还认为是小儿科表演。
例如晋代时有一个方士,自称为汉代的王方平,忽然来到蔡经的府邸。说可以召来
女仙,因令蔡经盛置酒筵,然後作法召请。却说麻姑已去蓬莱,如今要等她回来。
如是等候了四小时,云雾忽兴,及至雾散,则麻姑已由大门迳自走了进来,原来是
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满身锦衣文采,梳高髻,非常美丽。长著长长的指甲,指甲弯
弯如鸟爪。蔡经见到,连忙礼拜,延之上座。
麻姑於席次忽对王方平说:「我已经三次见到沧海变为桑田。刚才我去蓬莱,只见
水又比从前浅了,只及当初的一半,莫不是东海又将变为平陆。」王方平点头说:「许
多朋友都说,东海已经有尘了,真的恐怕会变成陆地。」如是一问一答,把蔡经吓得半
死。
蔡经有个弟妇,大著个肚子来窥看神仙,给麻姑见到,随手拿起米粒捏在掌里,往
前一抛,便只见满地丹砂,说是要辟孕妇的秽气。就这么一个小魔术,居然表演成功。
撒米变丹砂,魔术家叫做「手彩」,只是很小儿科的表演,但由於气氛营造得好,
所以这表演收获甚大。
蔡经的住宅在江西南城,至今尚称其近郊的山为麻姑山,山半有会仙亭,相信即蔡
经的住宅旧址,山顶有坛,至唐代书法家颜真卿出任抚州刺史,还亲自撰书了一篇《麻
姑仙坛记》,树碑於坛前。许多人学颜体书,即以此碑的拓本作为范本。至於当时,那
自称为王方平的方士,受到蔡经厚厚的供养,且受当时许多贵宦委托往蓬莱采药,赚取
了大量金银珠宝,那当然不在话下。
魔术家又似乎以女子最适宜训练。在晋代,便有一个名为太玄女的女仙,能搬运术
,可以在平地远处变出房舍,视之俨然,及至人欲往看,太玄女一指,房舍却忽地失踪

她又能够将物件变大变小,还能吐火,在火中化为老翁。这种种变化,令当时的人
无不心醉。然而她却令女弟子以房中术教人,称为「玉子术」,师徒众即以此「渡人无
数」云云。
所以同是魔术,若拿来走江湖表演便不值钱,一变成仙术,立刻便可以赚大量金银
。像麻姑与太玄女,即可视之为晋代的女魔术家。然而麻姑却比较懂得包装,所以她就
不必以仙人身份来牺牲色相。这又比太玄女算是高明得多了。而且声名亦大。
张果老变容见明皇
有时神仙表演恐怕亦要助手。如唐明皇时的张果(即是八仙中的张果老),初见明
皇时,只见他老态龙锺,张口见牙齿零落,衬著长长的白髯,真的不似神仙。
张果却知唐明皇的意思,因道:「陛下如果嫌小臣的牙齿难看,便请拿一个金锤来
。」
唐明皇於是命人去拿金锤,只见张果接过锤子,便张口乱敲。然後吐出几枚枯牙,
及至用水漱过口时,再梳理胡须,洗过脸,登时便变成另一副面目,只见满口白齿,衬
著白髯之时,便看似飘飘欲仙了。
这一套,无非只是舞台的化装术而已。先化一个衰老的装,再盥洗还原,恐怕不必
化装大师陈文辉都可以扮得到。
然而及至张果辞行,一路退出殿角,他忽地探囊取出一只纸驴,望风一抖,再吹几
口气,一转身,便见一只真驴出现,张果於是向唐明皇一揖,腾身上驴,倒骑著冉冉而
去。
这套魔术表演,便恐怕非得有助手不可,要不然,谁替他事先拉著驴子呢?不过张
果虽然用魔术来骗唐明皇,他本人的内丹功夫却实很深,所以其人十分长寿,而由他传
下来的内丹诀,实在可以说是南宗丹派的先河。因此魔术可能只是手段,玩魔术的方士
实未必没有真功夫也。八仙中的吕洞宾与韩湘子,都是这类人物。
韩湘子「火中生莲」
八仙中的韩湘子,便曾在其叔父韩愈面前变过一套戏法,叫做「火中生莲」。
他拿出一粒莲子,交给韩愈看过,认为无假,然後念念有词,「敕」一声将莲子随
手投入书房中的火盆之内,只见他又继续结印,禹步作法,果然火盆中慢慢就长出一朵
莲花来。不过韩湘子却一手将花连茎摘走,大步踏出书房,口中作歌道──
「一壶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韩湘子这套戏法,由唐代一直流传至今,後人并且根据其原理,演变出许多戏法,
它的原理,无非是很精致的手工艺──
将莲子一粒小心剖开,将中心挖空,只剩薄薄的一层肉,小心莲子衣不可损毁。然
後用通草做成小荷花一朵,染上颜色,再连上通草做的荷梗。又用极细铜丝盘曲成型,
即盘曲成弹簧的样子,穿入荷梗之内。铜丝弹簧的另一端则连上一个小小的铅弹丸,制
作妥当,将它们一起藏在空心莲子之内,再小心用白桃胶将之粘合。这样的一粒莲子,
便是神仙的道具了。
当莲子投入火盆中时,火炭中的炭将胶烧化,莲子绽口,那铜丝弹簧便将通草荷花
弹出,这时,韩湘子急急将花拿走,既免火烧,又省得给人看破,再作歌而去,便更显
得有若神仙般潇洒,真「仙术」也。
张天师召关云长
其实韩湘子的「仙术」,系由婆罗门传来。由汉代开始,中国即与西域沟通,其时
甘肃、新强一带的西域婆罗门,精通「百戏」,能吐火吞剑,挥绳弄丸,於汉武帝时,
这些杂技家与魔术师大量流入中原,由是便传入了许多婆罗门魔术。
这些魔术,不但道家表演,其实佛教亦有表演(如今靠魔术表演来开宗立派者,更
比比皆是)。最初一次表演,据说即在汉明帝永平八年(西元六十五年)之时。
那一年,印度有三个僧人来谒见汉明帝。在殿前说法,汉明帝不信,那些僧人竟凌
空变出一座七层宝塔山来,七彩缤纷,且有铃声作韾。汉明帝见到,大吃一惊,因此下
诏准许西域婆罗门传法。──这段记载,出於费长房的《历代三宝纪》。
西域婆罗门这套戏法,变中国戏法的人,称之为「高彩」,即是将道具扯高之谓。
制作彩塔当然要有很高的手艺,但其原理,则无非是将绸绢做成能压扁摺叠的七层
塔,然後藉袈裟的遮掩,将塔抖开。据说这种「高彩」,手艺精者可造到五尺余高,因
此又可以制为神像,於烟雾迷漫中,令人以为是神人凌空下降现身。有一代张天师即曾
作此表演,真是戏法人人会变,手法则各有不同。但上焉者则「面圣」,下焉者则走江
湖耳。
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为北宋末年的道教掌教。
崇宁二年,澥州奏称盐池水溢,浸坏了农田。朝廷因以为是蛟龙为患,便召张天师
上朝,命以斩蛟。那张继先见到皇帝,应对从容。皇帝问他:「你住在龙虎山,何曾见
过龙虎?」张天师答道:「虎则常见,惟今日方睹真龙。」这么一擦鞋,皇帝便大为欢
喜,於是竟留张天师宿於宫内。
翌日,皇帝上殿命张天师往澥州斩蛟,张天师奏道:「臣但书铁符,召神将,令一
弟子往治之可矣。」自己竟赖在皇宫不走。
过了几天,澥州奏道有白蛟死於盐池边。皇帝十分欢喜,立即赐宴张天师。酒次,
皇帝忽问道:「你召那一个神将斩蛟,可不可以请他来一见。」
张天师闻言,回奏道:「臣所召的神将是关羽。」因即跟同宴的两个徒弟,一齐在
殿的左角禹步作法,稍顷,忽兴云雾,张天师大袖一挥,唱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敕!」关羽便赫然现身於云雾之中了。
皇帝见了大惊,急急以崇宁钱向张天师掷去,说道:「封你,封你!」张天师由是
便得上宠,皇帝替他盖了一座上清观。
明眼的读者,当知张继先所用的,无非只是婆罗门僧人的「高彩」而已。
东莞烟花有「高彩」
对「高彩」,王亭之颇有认识,乃由於当年曾跟一位制东莞烟花的老艺人讨教过。
往时的烟花不像今日,但只喷出色彩缤纷的火花,其时若有生日婚宴等庆典,大户
人家往往便请烟花艺人表演。
表演前,艺人会来相度位置,搭架竹棚,又在棚的两边安装活动风翼,可以扯动,
用来临时调节风向。
他们放出来的烟花,有人物表演,王亭之小时候就看过,他们烧出一套《三英战吕
布》,一套《嫦娥奔月》,一套《天姬送子》。烟花放出之後,在烟雾迷漫,火花迸射
之中,便出现一些人物,这些人物还有动作,配合烟花艺人的简单乐器,那就简直有如
一出戏剧。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懂得制作这些烟花的老艺人,大概已经消亡殆尽,而且恐怕亦
没有传人了。
却说当年那些东莞艺人表演过後,自然留宿一宵。至翌晨,在天井拾到一些纸公仔
,已经烧到破烂,王亭之好奇,将公仔拆开来看,只见有三条棕色的纸条支持著公仔的
身躯,把纸条弄断,但见是层层薄纸,当时因便去请教烟花艺人,那到底是甚么东西?
那些烟花艺人起初推推搪搪,及至下人传出,吩咐留饭,而且还问他们喜欢喝甚么
酒,同时每人又打赏一封利是。那些艺人才为主人的盛意感动,用乡下话商量了几句,
才告诉王亭之,那几条纸是他们的手工秘密,行话称之为「百摺」(读音则如「百闸」
)。
原来那是将纱纸一层层加漆粘合。那些漆又不是普通的漆,而是「柿漆」,即将柿
树砍开,取其流出的汁液用以制造。
这样一层层纱纸粘合之後,剪成一条,用来糊成骨架,再在上面蒙成纸人的形状,
那纸人就可以摺扁起来,当一旦遇到热力时,由於柿漆的功能,「百摺」便会伸直,因
此就将纸人整体张开。在烟雾迷漫中,简直令人认为这纸人是凭空出现。
王亭之当时悟到,大型一点的纸人纸马,应该是这类表演。後来读到《张天师世家
》,记载张继先的故事,宋徽宗道君皇帝见他竟在殿角「召来」关羽,惊得半死,王亭
之便不禁失笑,知张继先用的纸人或布人,无非亦是靠「百摺」而已。
近日读到清代人著的戏法书,亦有提到「百摺」,却只不过称之为「百合」,因而
悟到,由汉代至今,「高彩」的戏法已变了许多形式,甚至竟被应用到工艺中去,一理
通百理明,是真可谓变化多端。
戏法的源流
中国的戏法,在北魏年间已发展到高峰。其时为西元四世纪末至六世纪中,大概有
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发展。
原来,当时北魏统一了中国的北方,跟南朝对峙,而洛阳则为当时的首都。北魏君
主历代信仰佛教,因此西域人大量涌入,其中便包括了方术婆罗门,这些西域魔术师便
促进了中国戏法的发展。
当时洛阳庙宇林立,每逢佛诞菩萨诞,甚至初一十五,大庙都有「庙会」,据《洛
阳伽蓝记》记载,庙会「召诸音乐,呈伎寺内」,关於戏法的表演,则有「飞空幻惑,
世所未赌」,以至「剥驴拨井」,以及「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之。」这些项目
,已经成为唐宋年间的中国传统戏法了。
这些戏法不可能不影响到道家。道家吸收了婆罗门的戏法,再加上方士道的魔术,
因此到了唐代,便立刻神仙辈出,我们只须看看许多唐代神仙的传记,便会发现,许多
神仙变化大致上跟婆罗门戏法相似。
王亭之甚至怀疑,如前述川剧的「变脸」,恐怕便即是道家「变形之术」的运用。
很多神仙能须臾变化为老翁、小儿、妇人,跟川剧艺人一个转身就变一个脸,甚至连服
饰都变,应该是师承一脉。这些变化,应该可以追溯其来源至汉代,而大成於北魏。
民初云南斗法的故事
变「戏法」很重精神作用,施法的人,一受心理威胁,一分神,「戏法」就变不成
,尤其是「搬运法」。
前文那个「神仙」,如果不知道王亭之的徒弟修密宗,那就甚么事都没有,区区密
咒,决破不了他的「搬运法」。
坏就坏在他知道,所以他一见徒弟喃喃,就不免分神,施法便受影响。
在民国初年,云南即便盛传一件斗法的故事,由这故事,便可以知道施法时分神之
害。
云南多巫师,其中有些巫师亦通密咒,因为密宗红教的教法曾一度传入云南,与大
理国的传统文化结合,便成为宗派。
有一位河南人,姓徐,曾从北京宝喇嘛学法,修「大黑天忿怒尊」,因资质聪颖,
卓然有成,他便四出为人驱邪治鬼,往往奇验,於是便昧於修法的见地,但以法为术,
俨然灵异也矣。
徐君因商入贵州,碰到一位云南的密教黄巫师。黄巫师的巫术在当地很有名望,人
视之为仙为佛,可是徐君却认为他所学的密法并非正统,因此很瞧他不起。在他们二人
碰头的场合,徐君一定多方侮辱,黄巫师因此便含恨在心。
黄巫师回家,结坛禁咒,欲害徐君,可是徐君亦日日修「大黑天法」,因此禁咒无
效。黄巫师不忿,便找机会当面施术。
终於,他打听到徐君去看演剧,那天是城隍诞,演的是露天戏,因此他很容易便逼
到徐君的背後,喃喃念咒结印作法。
徐君於看剧间,忽觉背寒,一丝寒气由背心渐渐冲上後脑,心知不对,立刻观想「
大黑天本尊」,放光护体,黄巫师不知道,还以为法术已验,便拍拍徐君的背脊道:「
来!」
徐君心知肚明,却想看看他弄甚么花样,便一边凝神观想,一边假装被迷,随著黄
巫师去。一直去到一处郊野。
黄巫师四顾无人,便返身指著徐君道:「止步。」然後结印左画道:「这边都是高
山,见否?」徐君不应。黄巫师知道事有蹊跷,便想逃走。徐君立即结印念咒,以印指
著黄巫师,那黄巫师心中害怕,便亦结印念咒相拒。如是彼此撑持良久,黄巫师终於不
敌,便歛手道:「我们彼此同道,何必相害。我的法不及你高,以後我们就坦诚相交,
你做师兄,我做师弟,从此了结恩怨,如何?」徐君於是一笑作罢,而斗法的故事便居
然传至京师矣。
住在北京的宝喇嘛,听人传来,说徐某跟云南大理的巫师斗法,很不高兴,便寄信
给徐某加以儆戒,同时嘱他必须时刻调心,以免中巫术。徐君得信,心中不禁凛然。
且说那黄巫师,自从跟徐君订交之後,每日便都带他到声色犬马的场所。表面上,
他是尽地主之谊,刻意结纳,实际上却是观察徐君的定力,看甚么场所最能令他动心。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黄巫师发现徐君凝神专一的功夫很深,惟有当妓女向他献媚时
,心才稍动,但一动又复能静,似乎无瑕可击。
於是有一天,黄巫师便要带徐君回家饮酒,说要介绍自己师妹跟他见面,研究密法
。徐君虽觉其中有诈,但自恃功力深厚,也就随他去了。
既至黄宅,黄巫师引一云南白族的女子出见,自然已经汉化,姓锺。黄巫师便置酒
於内室,三人娓娓深谈。至席半,黄巫师辞席更衣,那师妹便跟徐君谈起密宗的双身法
,愈说态度愈媚,徐君这时,定力尽失,不觉忘形。
屏风後面,忽然传来黄巫师的笑声道:「呵呵,尔亦有今日耶!」徐君闻言,欲收
摄心神已来不及,只见天施地转,如醉如梦,梦中忽在人间,忽在地狱,而心中仍存一
念,但觉神识已飞离肉体。正在这时,却忽闻一声霹雳,徐君不禁心魂一震。
那一声霹雳,把徐君震醒,黄巫师不见,只见他的师妹在座。那师妹见徐君醒来,
便对他说,黄巫师原来跟她合谋,用「追魂术」来取徐君的命,因为据黄巫师说,徐君
恃术,侮辱他们的师门。
但於席上倾谈之际,她发现徐君的为人不似师兄所说,是故在献媚令徐君分神之际
,便留有余地。所以黄巫师在屏风後施法,便未能全部追去徐君的神识。
当徐君昏迷之际,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她见徐君颜如白玉,心中不觉一荡。谁知,
黄巫师竟想趁她心荡,便连她的魂亦追去。正在此电光火石之际,她蓦然惊觉,於黄巫
师尚未施术的刹那,先行凝神施术,黄巫师中招,立刻返身逃走,她便也救醒徐君。
徐君闻言,不禁汗涔涔下,道谢告辞,对此丽人亦不敢有非分之想。其後更忆及师
尊的警告,於是结束生意,回返北京。
这宗故事发生於民初密宗初入民间之际,当时雍和宫的宝喇嘛名气很大,所以当徐
某返京之後,故事便喧传得厉害,一时要求学「大黑天法」的人,竟至逾万。
由这个故事,可知一切法门首要在於凝神,此即道家之所谓「守一」,若心神分散
,法力便减,或竟至於无用。由修巫术以至修佛修道,悉皆如此,不论邪正皆无例外。
「守一」可修天眼
「守一」这门道术,也没有甚么神秘,只是将精神集中於自己身体上的一点,全神
贯注,如痴如醉。各门派修炼「守一」,所守的窍道都不同,道家则多守三丹田──上
丹田在眉心,下丹田在脐後,中丹田则说法多端,王亭之的师门传授,则为在心窝下一
寸二分。
守三丹田的炼法,自《黄庭经》以来已然如是。不过《黄庭经》则教人观想丹田中
有神,称之为「景神」,景神其实即是「影神」,这些神并非实有,只不过是人心中存
想的影子,是故称之为影神。
後来道家不观想景神了,只观想丹田是一点光明。反而西藏密宗却一直都观「身坛
城」,即是在人身中观想有一百位本尊,分布在三脉四轮。这种修法,便跟《黄庭经》
的景神很相似。《黄庭经》产生於中国晋代,西藏密宗则承接印度密宗的修法,为甚么
二者竟会相似,这真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
喜欢修特异功能的道家,专修眉心,先在自然环境中守眉心,後来则在暗室中修,
一直修至眉心发热,出现白光,神通便出现了。清代有一位道长,名闵小艮,他便传下
详细的功法,修者若精进,二十一日便可得小神通,能生「天眼」,可以隔壁见物。如
今甚么「耳朵认字」,便即是此类异能,对闵小艮来说,只是小道而已。
传说闵一得有一个徒弟,姑名之为张某。他随师修道多年,对别的功法不感兴趣,
却只对修天眼勤练苦学,修了三年,已能夜间见物,隔壁观景,於是便辞师下山。
这张某修成天眼却不行好事,只用来观看人家闺房的秘密,窥秘之後又缺口德,喜
欢对人宣扬,不一年,於乡里中便早已恶名昭著。
他看中了一个有夫之妇,算起来,是他的疏堂表嫂。她的丈夫离乡做生意,张某便
用天眼来窥探她的动态,有一次窥见她抹身,只见她下身有一粒朱砂痣,张某看到心神
荡漾,便心生一计。
他待那疏堂表兄回乡,便一意结交,时时请表兄在村店饮三杯。有一天,大家都饮
到有点酒意,张某便东拉西扯谈到相法,又故作失言,说表兄一定发财,因为下身有朱
砂痣的妇人必主旺夫。待那表兄追问时,他却支吾其词,赶紧付帐离开酒家了。从此之
後,他便再也不跟那表兄见面。
这样一来,自然从此多事,那表兄终於休妻,张某得其所哉,待过了些时便去托媒
人要娶那表嫂了。
那表嫂自然心知肚明,晓得张某破坏自己的夫妻姻缘,但却不知他怎样晓得自己的
下身有朱砂痣,当下便怂恿爹娘答应这头婚事,不一月,张某便大排筵席迎亲了。
二人成亲之後,自然无事不谈,不久,表嫂便知道他修天眼,心虽恨他当年使用奸
计,然而毕竟已成夫妻,而且是为了爱自己才用计,因此也就原谅他了。
成亲一年,他们总觉得受乡里非议,在乡中便容不得身,二人一商量,便决定卖了
田产,索性搬到城中去住。张某便挂起道士招牌,替人斋蘸关亡。
他既有点小神通,便时时利用天眼窥秘,然後说是亡灵吩咐怎样怎样,许多人便以
为他的关亡术真的了得,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张某便声名大振,生意滔滔。
他如果从此修心养性,那就真的过著神仙也似的日子,无奈他本性淫邪,一旦有了
名利,便毛病发作,又倚仗天眼去渔色了。愈弄胆子愈大,终於弄到他的再蘸妻子忍耐
不住。她平时听来,修天眼最忌污秽,她便趁张某睡熟,偷偷用经水点他的天眼,张某
不知就里,还一味渔色如故。
就在一天,他正在斋蘸之时,又用天眼去看人家的闺房私秘,其时正值风雨,忽地
霹雳一声,张某便给雷劈死,中雷之处,正在眉心。
这件事,後来给闵小艮知道,不禁非常痛心,所以当他著《泄天机》一书时,便谆
谆告诫。修丹功的人必须将七情六欲抛开。然而这件天雷惩淫的公案,在清代便已喧传
道门。
「守一」忌污秽之理
修炼「守一」道法,怕污秽,大概各派皆如此,据王亭之所知。清微、神霄两派炼
雷法的人,亦忌污秽之物,当雷法未炼成时,连死屍都忌。最奇怪的是凡饮食以及大小
便,都不得面向北,否则便亦等於中了污秽,须画符沐浴清理。
如果用现代科学来解释,可以说,「守一」是自己身体内能量场的功能发挥,发挥
至一定程度,就可以跟体外的能量场相应,於是,体内体外两个能量场就发生交流。强
的能量场向弱的能量场扩散,由是人体便吸收到宇宙的能量。这些能量,激发起人体的
潜能,於是神通便起,修天眼、修五雷,都要以「守一」为基础,理由即在於此。
为甚么要忌污秽呢?大概认为这些东西──屍气、经水、北方吹来的风等等,都会
令人体的能量场受到干扰。用受到干扰的能量场来吸收宇宙能量,便容易加强体内的能
量场的畸变,由是便出现种种问题。例如生病、心理变态,以至如张某的故事,行去时
中雷而死,都可以用「畸变能量场」来解释。
大陆异能人张宝胜,行为简直似一个心理未成熟的孩童,这大概即可作为一个例子
,说明异能可以影响人的生理与心理。而道家之所以忌种种污秽,目的其实无非是保持
人体能量场的正常机理而已。
「第三眼」鬼话连篇
天眼之类,不一定要靠修习才得,有些人,一生下来便有天眼,或者跌一跤,一场
病,从此便有天眼。
王亭之有一次去温哥华,冯公夏先生来电,说他的侄子冯冯居士邀王亭之吃一顿斋
。王亭之问:「他怎晓得我来温哥华?」冯公支吾其词,王亭之明白,一定是冯冯在用
他的天眼了。
冯冯的天眼是生而具有。他自己写过一些书,说过一些关於他的天眼故事,王亭之
不打算在这里叙述,反正这些故事在社会已经喧传。近年冯冯精进学佛,他忽然宣布,
自己的天眼已经消失,请社会人士勿再骚扰,这一宣布,证明他学佛已有心得,是故才
能有这样的举动。若一味耽著於天眼的修炼,由是求名求利,那就不是学佛有成者的所
为。
至於有一本书,名为《第三眼》,说是一个西藏喇嘛所著,里头叙述怎样用人工来
制造「第三眼」,令人起天眼通。这本书的情节可以令西方人起哄,但东方修习过佛道
两家的人,都可以知道是鬼话连篇。
这本书是否真的是西藏喇嘛的著作,尚有疑问,即使是,也不足为据。西藏人流亡
海外已四十余年,教团的约束力已愈来愈少,因此有人够胆写这本立意哄动西方社会的
书,一点也不出奇。若信以为真,为其所愚,那便是阁下自己的事了。
清末一个天眼通
许多以「灵」来号召的术士,包括一些所谓出家人,他们其实只是具有与生俱来的
「天眼」,包装得好,就弄到惊天动地。
这些人,近来沉寂者矣,而且说的话也渐渐失灵,为甚么呢?无他,只是「天眼」
消失而已。
王亭之不妨说一个清末的「天眼人」,此人生在浙江慈谿望族,姓李。有一年他忽
生大病,病癒後便得到「天眼」。
起初他也不自知,只是坐在静室中养病,恍恍惚惚之间,见到自己的家中起火,火
势愈烧愈旺,家人仓惶逃避,四邻鸣锣救火。
他将这情形告诉家人,叫他们暂时移居逃避,家人都不信他的话,然而十日之後,
家中却果然失火,一切情形与其先前所述无异。以此之故,人便渐以之为神。
这个李某,尝言自己不得长寿,享年不足三十,因此不肯娶妻。
至庚子义和团事变前三年,他已看到了拳民起,难八国联军入京,慈禧与光绪走难
,老百姓受灾种种情形,忽地失声痛哭,把看到的情形告诉家人,旋即便身亡了。年仅
二十有八。
家人检点他的遗物,在枕边有一卷纸,封固妥当,嘱家人三年後开视,及期将纸卷
打开,则是慈禧的「罪己诏」,与朝廷发布的诏文,一字不差,人咸以为神焉。
夷岛异能人不快乐
像李某这样的天眼异能人,王亭之在夷岛时就碰过一个。此人为一日裔妇人,姑名
之为南茜。她来见王亭之,那是因为她一生深受异能所困,所以希望王亭之教她修习密
宗,控制她的异能。
王亭之问她,到底有甚么困扰呢?她说,她时时见到未来发生的不幸事件,这些事
件,必然发生在她的亲人身上,她日夜便为这些事件担忧,可是又无法令事件不发生,
这样过日子,真的可以说一点都不快乐。
她结婚六次,第三任丈夫对她最好,有一天,她见到丈夫发生车祸,未抬到医院就
死亡,她自然日夕为此担心,同时自动要求当丈夫的司机,接他上班下班,起初他的丈
夫很听她的话,两年之後,丈夫要恢复自己驾车了,只答应她驾驶得小心点、慢一点,
如是一年过去,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谁晓得再过半年,她的丈夫果然给一架大货车迎
头相撞,伤重死亡,恰恰如她当年所见。
她见到女儿给男朋友遗弃,见到儿子吸大麻,见到母亲生癌符.....结果事情一一
依她所见发生。她又见到丈夫有外遇,见到另一个丈夫破产,见到再另一个丈夫偷她的
钱去赌博......,结果亦一一如她所见,是故她才会有六次婚姻,其实她对现任丈夫亦
不满,因为见到他将来会不忠於她。
王亭之於是问南茜,她的异能到底是怎样得来的?
南茜说,她十岁丧父,几兄弟姊妹跟母亲住在夷岛的贫民区。有一天下雨,母亲叫
她上街买油,她拿著打满油的油瓶回家,一进门,想俯身脱鞋,忽地一滑,把油瓶捽破
,这时她很惊慌,不自觉便光著脚想去拾回油瓶,谁知给地下的油一滑,整个人便向楼
梯跌去,恰恰头颅碰正楼梯的扶手,一撞之下,当堂昏迷。
及至她醒来时,却只见阿姨的家给水淹,阿姨在一只舢舨上痛哭,她吃一惊,然後
才看见自己是躺在床上。
她赶快起床,跑去找母亲,一见母亲便说:「不好了,阿姨家给大水冲光了。」母亲
打她一巴掌,骂道:「你不用诅咒阿姨,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打你!」於是她便捱了一
顿痛打,打到再不敢说阿姨的事。
可是过了几个月,夷岛果然发生大水,她阿姨家真的给水冲到七零八落,这时,她
母亲才想起她当日的说话,於是仔细盘问一番,她又说出自己所见的几宗未来景象,其
中一宗是一个哥哥会忠急病死亡,吓到母亲连忙掩著她的嘴。然而,不幸的事情果然一
宗接一宗发生,她的母亲一边伤心,一边便亦相信她真的跌一跤跌成天眼。
渐渐,便连街坊邻里都知道南茜有天眼了。
不久,便有一个夷岛的巫师想收南茜为徒了。在六十年代初期,巫师在夷师还很有
地位,因为美国初将夷岛列为一州,怕土人不服,所以便联络巫师,通过这些巫师来平
复土人的情绪。南茜家穷,听见有巫师肯收留她,自然忙不迭地答应。
夷岛的巫师分两大类,一类邪,专修「鲨鱼功」来害人;一类正,只帮人看病、祈
福、度亡、算命(後详)。南茜的师父是正的那一类,所以她便学得这些法术。
她出来行道已经二十多年,很能赚钱,有五六间屋收租,出入前呼後拥,在夷岛算
是有地位的女巫了。可是,那些拚命想追随她的人,却没有一个知道她内心的痛苦。
王亭之於是问:你见到我未来的景象怎么样?她说,见不到,因为有两个「灵」在
干扰她,所以她只见到一片空白的光。
王亭之问:你以为你会不会以後一直学佛、修密法?她说,也感觉不到,因为她忽
地觉得整个人如坐在太空船上一样,头颠脚倒,甚么都感觉不出来。
不过王亭之却感觉到,南茜不会有心机学佛,当下经她苦苦哀求,便姑且教她修「
眉轮」的法。南茜千多万谢而退。只是过了三个月,她却来辞行了,问她为甚么?她说
,天眼渐渐不灵,少了许多入息!
关於王亭之的预言
南茜中途不想学佛,却还肯来告别,已经算她尊重王亭之,所以当时便也不质问她
:为甚么初来时想修掉天眼,免除痛苦,如今开始见效了,却又埋怨入息减少?问出口
,便没有意思,惯於靠异能来风光的人,实在很难逃过名利的关口。
过了一个月左右,南茜却忽然来电,说见到王亭之的未来了:有一个女善信送一间
静室给王亭之,静室地处市郊,满园花草果树,屋後有瀑布流水,王亭之就坐在瀑布前
说法。
她这样说,王亭之不禁失笑,因为王亭之从来不接受善信的财物,而且亦没有甚么
善信会接触王亭之,王亭之如今连术数都不玩了,脾气又不好,还有谁人会做冤大头善
信耶?
其实她感应到的,有一半倒是王亭之的理想。王亭之真想住在一个花草树木繁茂,
又有流水瀑布的地方,如是闭门不出,安度余年。她大概是感应到王亭之的心意,便添
油添醋,打这个电话来讨好。所以,天眼通,他心通之类,无非只是感应而已。人因重
病,或因跌扑之类,影响到脑部,不幸的是脑部受损,幸运的却是开发了脑的潜能。
脑实在有感应的潜能,有时我们说「心血来潮」,其实便是脑部的潜能偶然发挥作
用,而那些异能人,则是能经常发挥脑的潜能。闵小艮修眉心、起天眼,其原理亦即如
是。
人人可起小神通
由术者的心力(凝神守一的力量),可以出现他心通、天眼通、天耳通等,可以用
电台的发射与接受来解释。
每个人的脑,其实都是一座发射塔,发射出我们的心意。所以你对一只狗觉得厌恶
之时,狗只便会离你而去,或者对你狂吠;但你若怀著慈悲心去看顾一只狗时,狗就会
对你特别亲热。为甚么?因为狗能够对你的脑电波发生感应,一如收音机能感应电台的
发射。
人也有这种本能。当四目交投之时,我们很容易就感应到对方是善意,是恶意,抑
或是无意。有时候甚至不必用眼睛,凭直觉,就可以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有无凶险。粤
剧的《赵子龙催归》,赵子龙一踏入甘露寺,凭他出生入死战阵多年的直觉,立刻就感
觉到杀机暗藏,他因此便走到两廊巡视,发现了孙权在此埋伏了兵甲。
为甚么刘备同样在甘露寺,他却不能发现杀机呢?因为酒筵之上的声色已经令他分
心,而赵子龙却因重任在心,是故便能专心致志。
这就可以解释凝神守一的心力了。任何人能够做到心神守一的境界,任何人便都可
起小神通。术者由於经过练习,心神守一得深,所以接收他人脑电波的能力就强。这样
,稍加运用便立即可以变成奇术,惊世骇俗。
香港人熟知的一些术士,背景即是如此。
异能术士的炫耀手法
有一个术士,自称密宗,凭他心灵感应的力量,先把台湾娱乐界的女人弄得神魂颠
倒,然後在香港、在海外便成为大师了。他搬弄的玄虚,只有一个「气」字,胡说一番
气气气,居然令到大学讲师都信服得五体投地。其实,密宗与气只是包装,他的本领,
只在於接受别人脑电波的能力强。这是天生出来的,不过用得太过,又酒色财气,这种
能力便会变弱,是故其人如今便已再无可以值得炫耀的故事,只能依仗余辉来风光。
王亭之有一个哎吔徒弟去请教过他,这哎吔徒弟当时跟名模刘娟娟还未离婚,这江
湖术士见到他夫妇,甚么都不指点,只说他们家有一後门,关闭太久不通「气」,快点
回去把後门打开。
这么一说,两夫妇便给江湖术士镇住了,自然奉之若神明。王亭之可以这样解释:
他们夫妇中必有一人,在潜意识中曾对後门的环境介怀,譬如说,认为应该清理一下後
门,将後门打开通通气。只是这么一想过之後,却放下来了,那江湖术士当时的心力仍
强,所以就能感应到,一说出来,就变成神仙与活佛。
他如果有本事,就应该能够预言他们夫妇感情有变,同时提出警告:离异之後两个
都不会幸福。这样重要的事不说,却只说别人的後门,那就是术士炫耀的手法而已。
失明术士有异能
修心神守一得异能,跟因跌扑之类而得异能,道理都是一样,都是人脑潜能(本能
)得到发挥,由是可以接收到别人的脑电波。这就叫做他心通了。
如果潜能发挥到另外的境界,能够见到未来的事件的场景,那就是比较高度的异能
,叫做天眼通。像前述夷岛的女巫南茜,便具有他心通,同时得天眼通,比较起来,比
那自称密宗的江湖术士层次更高。
她利用自己的潜能来替人占卜,有时用扑克牌,有时只望著对方的眼,便能说出对
方的心念,同时预言事件的前景,据说准确度很高,故土著奉之若神明。
香港有一位失明的术士,层次大概跟南茜不相伯仲,王亭之曾经见过他一次,是陪
著当年的「永安小姐」陈凤莲去。在轮到陈凤莲之前,有一位电影界的女士在问卜,王
亭之在旁听他们的对答,便知道术者其实是在使用他心通与天眼通。可以举一个例子─

那女士问:「这部片收唔收得?」
术者隔几秒钟後答道:「午夜场几爆。」
这答案很不直接,王亭之怀疑,术者是利用他的天眼通,观察到午夜场的场面,因
此才会给出这不直接的答案。
有异能的人行术,可以为善,可以为恶。所以王亭之并不完全排斥异能。
管辂的异能占卜
汉魏之际,有一著名术士,名叫管辂,在刘敬叔的《异苑》中,纪录了几则他的占
卜故事,神乎其神,王亭之即怀疑他其实跟香港的失明术士一样,是用天眼通来替人预
测,实际上并不依赖占卜。
例如这样的一则故事─
管辂有一个乡里纪玄龙,家中频频失火,因请管辂占卜。卜罢,管辂对纪玄龙说:
「明日你到南效去等候,当见到一个戴角巾的书生,驾著一架黑牛拖的破车来。你当为
此书生设酒席,并且留他住宿,倘如留得住,便可以永远消除你家的火患。」
纪玄龙如教在南郊伺候,真的见到这么一个书生,便设酒席款待,且强留其住宿,
这书生甚不愿意,但牛车却被扣留,而且天色已晚,不得已便只好留下来。
待主人入房安歇,那书生却愈想愈不对劲,怕主人谋财害命,於是便悄悄溜出门外
,手提利刃防身,倚著门前的柴堆打瞌睡。
不久,忽见一个黑影直奔而来,口中含著一个火球,来到门前,将火球抛向柴堆。
书生大惊,举刀便劈,连劈数下,细看之下,原来是只狐狸。主人闻声出视,问知究竟
,向那书生道谢不迭,并告诉他管辂的占卜。
像这样的占卜推断,绝非《易》占之所能,说为天眼则合情合理。
还有一则管辂占卜的故事──
洛阳城中有一小民,妻子忽然失踪,找管辂占卜,管辂教他道:「明日傍晚你去东
阳门,见到有人担猪入城,你便去撩他打架,如果猪走,他一定不跟你打,赶著去追猪
,这时你也去追,那就可以找回你的妻子。」
那人依著管辂的吩咐,果然见到人担猪入城,便不由分说,举拳便打,担猪人弃下
猪担还手,猪只果然向城外跑,当下两人不打架了,一起去追猪,追到猪舍,那些猪惊
惶失措,撞跌了一个瓮,瓮破,那小民的妻子却从破瓮中爬出来。
如是占卜,真可谓神乎其技,不直接指出妇人躲在甚么地方,却间接令妇人自行出
瓮,当中便无端牵入许多情节,其中只须任何一个情节有变化(例如猪不走出城,却向
城内走),占卜便不准确,倘如真的按《周易》来占,应该都不可能占出这么多的细节
,若视为天眼,则占卜无非只是包装。管辂其为当时的异能人耶?
天生的异能人多不长寿,可能是因为先天体质虽可激发潜能,但这体质却亦影响健
康,是故管辂二十多岁便死,只留下一大串术数的故事让後人惊诧。
如今略述两件关於他占卜的故事,只想读者思量,他是占卜抑或天眼。
庾嘉德的天眼
与管辂同时的异能人,还有一个庾嘉德,亦以善占卜得名,有人失一婢,庾嘉德占
曰:「你立刻出东陵口,候到有一姓曹的人,乘车来到,姑勿论识与不识,你只须爬上
车去,叫他同载,就可见到失婢。」
那人问道:「如果姓曹的人不肯载我呢?」
庾嘉德答道:「无论他肯不肯,都可以见到。「那人闻言,疑信参半。
及至东陵口,等候一会,果然见到一辆牛车来,车辕上插著一面认旗,旗上大书「
曹」字。那人一见连忙截慢牛车,连招呼都不打就扑上车去,姓曹的人大惊,不禁呼喊
,这喊声恰如喝牛只快跑,拖车的牛便飞奔向前,直至郊野,至一草丛,碰到一件物事
,牛车才停下来,那人下车来看,原来正是那婢女的屍体。当下不禁惊其占卜之神。
像庾嘉德的占卜,亦应该用「天眼」来释,他分明是看到曹姓牛车的场景,然後才
用占卜包装说出来。
或曰:何必那么费事呢,倒不如直接说出,那婢女已死,屍首在某处郊野草丛,岂
不乾净利落。殊不知。这样一来就不够神妙了。凡术士必须炫奇,然後才能哗众取宠。
只是这个庾嘉德的声名,在後世却不及管辂远甚,原因在於管辂得到曹操的赏识,
而庾嘉德则未能上廊庙。
曹操喜养方士
曹操此人一生多欲,战阵之暇,醇酒妇人,因纵欲,故恐不得长年,由是便多养方
士。管辂无非只其一耳。
当日曹操还延聘了一些异能人,如左慈,以房中术闻名;如郗俭,以教人服食延年
见称;如甘始,教人吐纳呼吸,皆云可以令人长生。曹操当时把他们通通养起。
然而这三个方术之士,只左慈有点功夫,其余二人,都曾闯祸。议郎李覃学郗俭辟
谷,服茯苓饮符水,结果中寒泄痢,以致丧命;祭酒弘农董芬学甘始的吐纳,弄到气闭
不通,亦几乎一命呜呼。
以此之故,曹操对这三个著名的方士信仰便疏。後来曹植为了掩饰曹操的愚味,却
撰文说,曹操并不是信仰他们,只是怕他们到处遗患,是故便不如将他们养起来。这真
是笑话,如果怕他们遗患,索性将他们赶离魏国就是,难不成曹操还怕他们害蜀吴两国

前已说过,左慈是当时的异能人,他的异能,绝非靠房中术获得,只不过是既具异
能,同时又修道家的房中术而已。
在曹操眼中,这些方士品格实在不高。然而管辂却不同,他以《易》作为包装,在
当时,《易》是一门学术,在汉代且曾立官学,所以曹操便不以术士视管辂。但究其实
际,方士之高者,实尽皆异能人。
沿海居民多迷信
三国时,曹操盘踞中原,中原一带文化高,因此方术之士虽然能够哗众(譬如那个
甘始,连太监都向他请教房中术),但毕竟难以作为,因为想再进一步哗众时,就露馅
了。
郗俭能辟谷,曹操命人监视他,果然见他百日不食,只饮点水,但中原人士虽然觉
得奇怪,却未事事都对他听从。他向曹植下说辞,说能够海外三山找得不死药,曹植就
没听他,因为秦汉两代的方士,往海外求仙、求长生不死的实在太多了,事实证明没一
个靠得住。这就是中原的文化智慧。
可是异能人一来到吴国,情形便不一样了。吴主孙策在楼头跟诸将开军事会议,左
慈行过楼下,楼下的军士群相罗拜,声音惊动到楼上,居然连开会的将领,都有四分三
人不理孙策,迳自下楼去拜左慈。孙策怒了,把左慈扣留,要杀他。
替左慈求情的人很多,连吴国太也向孙策说,左慈是神仙,杀之恐不利吴国。孙策
回覆母亲,说左慈太招摇,也太得人心,不杀他对国家不利。吴国太才让孙策杀掉左慈
。沿海沿江,因为水气弥漫,水光交映每多幻象,故居民多迷信。举个例子,凡临水而
居的广东福建人多信天后。是故当时吴国的人,信仰异能人便比中原的人多,而且信得
愚昧。左慈致死之道便亦即在此。
武攸绪韬光养晦
异能人倘如能够韬光养晦,不作招摇,善自修道,则往往境界甚高,非常人所及。
武则天有一个侄儿,名武攸绪,他十四岁即得异能,可知前事。那时,武氏已经当
国,他若想招摇,以其贵族地位,真的可以说反掌间即起风雷。
然而武攸绪却离家别住,在长安市上卖卜维生,而且流动设摊,每处不过五六日。
可是他的占卜,毕竟哄动了长安。
武攸绪这时便立刻徙居泰山,修神仙道。王公大臣过泰山,知道他的底细,每上山
参拜,又送贵重礼品,这些礼品放到上面生满藤萝,他都不去取用。
如是修道多年,但见其目有紫光,且得天耳通,能辨数里外的声音。这时,人皆视
之为神仙矣。武则天屡诏其返长安,他都不理。
及後安乐公主外嫁和亲,武则天下诏书,令他回长安与妹妹作别,他才肯返长安小
住。武则天封之为国公。旋即又还山修道,对贵戚亲串不多言语。
及至武则天倒台,唐帝遍诛武氏,不过对武攸绪却放一马,任其在泰山修道,後来
喧传其人已屍解成仙。
若将左慈之流跟武攸绪相比,显然武攸绪就比左慈高得多。怀异能的人可以用世,
但却实在不必造成社会现象。
异能的局限
七八年前,大陆的异能人纷纷来香港招摇,王亭之时居夷岛,屡屡为文,指出异能
的局限性,劝香港人不可视之为神,仙同时也劝异能人韬光养晦,结果招来怨恨与唾骂

其实王亭之正是爱护这些异能人,才苦口婆心相劝。你以为王亭之不懂得煽风点火
,助长其声势,从中自己讨点风光耶。只是这样做时,对人对己对社会都不利。
夷岛有一家珠宝店,其少东於跳水时头部碰到石礁,伤及神经变成瘫痪。当那声名
显赫的异能人去夷岛招摇时,竟说能治。其手下人於是索取高价,先收一半,治癒後再
收一半。异能大师去医过三次,说已经医好了,过两天孩子就可以起床。
结果呢?无论怎样死扶烂抬,孩子依然起不了床。那异能人却离开夷岛了,而孩子
则至今还躺在床上。所以隔两年,大师再去夷岛,便只得一百人不到去捧他的场。夷岛
地方小,甚么事都容易传开来。他们还以为像在香港那样,可以一再起哄。
由这件事,便知道异能的局限。道家原有以气为人治病这回事,但一直未曾得到很
大成功,而且亦未有一套完整的理论,结果毛病百出,终於为正统道流所不齿。却不图
时至今日,又死灰复燃。王亭之可以预言,再过十年,这个社会现就会化为乌有。
王亭之在前面已经说过,凡修「祝由科」的人,必须凝神守一,然後才能发挥功力
。为甚么呢?盖凡异能必与守一澄心有关,即使修出小神通的人,亦必须继续炼心,专
心致志,然後才能保持「异能」的状态。
至於生出来就有异能的人,倘如不能修心,作太多酬应,又喜欢炫耀表演,他的异
能便会日渐丧失,至少也会退化。
实际上,出来行走江湖的「异能人」,心理压力很大。压力一大,异能亦会受到影
响。
夷岛的南茜,曾经对著一群人,用「眼力」来弯曲一柄不锈钢匙羹。那是一个晚饭
的场合,他们吃西餐,餐未上来,大家倾谈著,南茜却忽然不语,大家望著她,循著她
的视线,便发觉她面前的一柄汤羹,慢慢地自动弯曲了,有人不禁惊呼,南茜即一笑收
眼。
可是,後来她随王亭之学佛,王亭之拿一柄匙羹出来,叫她表演,她却试到满头大
汗,匙羹却纹风不动了。
事後她悄悄跟人说:老师那里有护法神,所以她的表演不灵。王亭之闻言,知道她
其实是说鬼话,甚么护法神,她只是心理压力重,一重就无法发挥异能而已。
所以弄到那些异能人重重心理压力,也是施术不灵的一个原因。王亭之戒异能人不
可招摇,便亦是出於爱护,怕他们压力太重。
异能人聚众作乱
异能之不宜招摇,除了一招摇便有心理压力之外,还有一些因素──
心理压力大会影响异能,异能退化,便会出术行骗,这是循环,任何行走江湖的异
能人,都很难走出这个循环的圈子。
古代许多异能人,成为聚众作乱的首领,你以为他一开头就想作乱?非也,只是因
为招摇行骗便不得不聚众,结果身不由己,才成为作乱的首领而已。
有些作乱,则是於聚众之後勾结权贵,权贵利用他们的党徒,他们则利用权贵的势
利,在平时,这无非只是彼此风光,及至非常时期,便会弄到天下大乱。最著名的事例
,即是晋代赵王伦之乱。
赵王伦作乱,是跟当时的天师道孙恩勾结。孙恩的叔父名孙泰,是个渔家,他行道
之初,便作过一场异能表演(一说表演者是孙泰的师父)──他向邻家借一柄鱼刀,久
借不还,及至邻家出海,向他索还鱼刀,他却对邻人说;「到了海上,刀自还你。」
及至邻人出海,忽一日,一条大白鱼跳上船头,将鱼剖开,在鱼腹内便见到那柄鱼
刀。
这件事轰传下来,渔户都成为孙泰的弟子。是故孙泰孙恩两代,都擅长用水军作战
,败後亦逃到海上。
异能招摇,事故多端,真不可不戒。
赵王伦之乱,导致後来南北朝的局面,为中国分裂的开始。这次事件,虽然背景错
综复杂,但至少藉异能生事则是史实。
我们若再屈指数来,自汉代的黄巾,以至清末的义和团,异能人所作的乱事,恐怕
大大小小总有一百宗以上。中国传统重男轻女,可是由於异能之故,女人亦居然可以号
令几十万兵众,如明代的唐赛儿。这些历史,读起来令人汗流浃背。中国人有一句谚语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指的就是由异能人引起的社会现象。若太平盛世,这些社
会现象则必不起。
当日大陆有异能人初来香港,有人拚命渲染其能医万病,港人颇为起哄。王亭之认
为这不是正常现象。
其实如果翻阅史书,这类社会现象由汉末已经出现,朝朝代代都有过,无非只是群
众的好奇心理,若有人因其好奇而加以误导,就哄动一时而已。
香港人毕竟有福,对异能起哄一时,旋即不再理会了,那些人只好去海外招摇,但
亦不见得怎样热烈,所以王亭之觉得,如今毕竟还是太平时代,是故才不致藉端生事,
变成乱局也。
由此可知,若真爱护异能人,实不宜鼓励他们招摇聚众以致行骗生事。
清末褚老人斗排帮故事
异能人即使不聚众,只须招摇,亦非好事。在清代末年,即曾发生一件异能人「斗
法」的故事,许多撰笔记小说的人都将之写入集内,平江不肖生且将这故事写入《江湖
奇侠传》。因此情节或有渲染,但故事却必真实──
宜昌有一位褚老人,精「辰州符」术,平常为人画符治病,也表演点「异能」,当
地人对之颇为哄动。
那时宜昌江口为运输木排必经之地。原来当时运送木材不易,木商就将杉木扎成一
排排,顺流放下,排上例有一两名「排帮」在照料,这些排帮人物亦必懂画符念咒,据
说他们能驾御风雷,保证木排不会沉没。
那个褚老人常对人说,只须他一施法,木排就会堵塞不动。许多人听他说说也就罢
了,有一次,一群年轻人听他说了,竟然软硬兼施,将褚老人拖到江边,要他作法。
褚老人一时兴起,便将三枝黑木筷子插在岸边的沙滩上,喃喃念咒作法,果然,顺
流而下的木排停留不动。只见木排上的排帮术士,连忙烧符作法,忙乱不堪,那木排不
动就是不动。那群年轻人很开心,便拥著褚老人去江边的酒家喝酒去了。他们坐在楼头
,欣赏排帮术士的窘态,不禁得意忘形。
就在这时,却见那排帮术士从寮蓬提一只鸡出来,众人知道有好戏看了。
只见排帮术士念念有词一番,然後含一口酒,对著鸡头就喷,正奇怪他想干甚么,
座中的褚老人却忽地叫一声:「不好!」原来就当术士喷酒那一刹那,褚老人竟然立刻
双目失明。
众人当下惶急,褚老人却端坐不动,只叫人快点拿一撮白米来。在酒楼拿白米还不
易,顷刻白米就送到褚老人手上。只见他一只手拿著米,一只手在空中画符,口中又念
著咒,忽地喝声「敕」,将米向空中一抛,随即便呵呵大笑,双眼已恢复光明。
那时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排帮术士太毒,怂恿褚老人报仇。褚老人如果是省油灯,
应该便罢手了,因为其咎到底在己。可是那褚老招摇已惯,竟然叫人拿一束新筷子来,
一边画符念咒,一边将筷子排成一排排,恰恰就像木排的样子。
然後,他又一边念咒,一边将筷子一根根地拨散。说也奇怪,他拨一根筷子,木排
就漂散一条木杉,及至他将十几排筷子拨完,木排也就散了十几个,只余下搭著寮蓬的
木排不散。只见在那木排上的术士,急得团团转转。酒楼上的轻薄少年见状,不禁高声
大笑。
当下,只见那术士作法,散去的杉木便一条条积集在沙滩边,堆成一大堆,众人於
是簇拥著褚老人便去,也不理人家的狼狈了。
那排帮术士被人整蛊,当然心心不忿,当下上岸打听,到底是谁人干的好事。褚老
人一群人如此招摇,自然很容易就打听出来,而且还打听到褚老人的住所地址。
当时那术士如果肯低声下气,其实只须找到褚老人打个招呼,将木排重新结扎,再
放流而下,也就没事了,无奈他却心怀怨毒,找到褚老人家,一声不响却又作法了,那
时褚老人不在家,只见他将一大撮沙朝著屋门抛,抛完转身便走,当时也不知他玩甚么
把戏。
及至日落,褚老人一家大小,却个个都身发红痧,又痛又痒。褚老人回家得知,连
忙施术解救,可是却只有体质好的人获救,家中一夜间损失了三几个弱小。
褚老人当下悲怒交集,立即奔赴江边,找到那排帮术士,一言不发,举掌即击其背
,那人也还手点了褚老人胸膛一下。
褚老人回家,过几天便死了,忤作检验他的屍体,只见心脏部位如有一针直插,众
人明白,一定是那排帮术士施术。
第二年,又有木排经过江口,木排已换了另一名术士,那术士却对人说,先前那术
士已死在家乡。他回家,叫妻子放他在大缸里蒸,上头压著巨石,说必须连蒸五天。到
第四天,妻子忍不住揭开石头来看,则见术士之背已出四钉,只余一钉仅仅出头,那术
士旋即气绝。褚老人斗排帮故事,应该有渲染成份,但却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教训,那就
是异能不宜炫耀与招摇。鼓励人招摇,实际上等於是害人。像宜昌那群轻薄少年,褚老
人及其家人之死,便即是由他们一手做成。褚老人自己也欠修养,不然的话,他就不会
以阻人的木排为乐。
「带功书法」是画符
当年大陆的异能人来港招摇,王亭之苦口婆心劝其不可太甚,据说便有人怂恿他整
蛊王亭之。那异能人跟王亭之一个哎也徒弟颇有过从,既闻讯,便急急打电话到夷岛,
叫王亭之小心,王亭之一笑置之,结果甚么事都没有发生。只因气管受寒,咳了三个星
期。
那边,闻王亭之病了,据说有人颇为开心,那哎也徒弟又来电打听病况,问是不是
给人整蛊,王亭之要不要报仇?王亭之闻言失笑,只换了一个不透风的房间来住,三天
就好了。假如听人怂恿,大惊小怪,就徒然多生事端。
後来据说有一个异能人去到那哎吔徒弟家中,见到王亭之写的一幅字,看了半天,
认为那幅字「带功」,而且功力不错。那哎也徒弟便打电话来说,「冤仇」已经化解,
他们跟王亭之惺惺相惜,是故可以放心云云。那真是见他的大头鬼。王亭之跟那些异能
人有甚么冤仇,还说是「有道之士」,批评几句就可以结怨,怎能说是四出行道,慈悲
为怀耶!
说王亭之的字「带功」,其实十分胡说八道。王亭之自己知自己的事,从来写字画
画,只是如实地写,绝不做张做致。大陆有人则不同,居然可以举办「带功书法」展览

王亭之看这些「带功」的字,无非写得撑手撑脚,个个字像打架,盖书者有意强调
笔力,而实不知道甚么才是笔力也。
真正「带功」的字,其实应该是符籙。画符的人,瞧起来好像乱画一通,实际上画
符时是进入另一种精神状态。
要怎样才能办得到这点呢?那就要讲究平时的修炼了。能凝神守一,画符时就发挥
得出一种精神。此精神可以说为「气」,但却绝非呼吸之气。
神霄派的祖师白玉蟾,就曾经透露过画符秘密,他说:「六丁六甲」之类神将,要
靠画符的人「存想」,能「存想」,然後符才有效应。那么,甚么是「存想」呢?其实
即是冥想,凭空冥想出「金甲神人」之类出来,却可以叫这幻象起作用,那并不是不可
能的事,一切原始巫术都有这种功能。用汉代董仲舒的说法,这便即是「天人感应」,
又或者如汉代道家所言,叫做「人神交接」。
陈寅恪先生曾经研究过,晋代的书法,受天师道的影响甚深。
「人神交接」的书法
晋代许多世家,都代代相信天师道。
例如王家的王羲之,就是世家子弟信道的代表人物。他的儿子名王献之,瞧起来,
父子皆以「之」字为名,好像两兄弟的排行,没有甚么道理,其实那正是他们「入道」
的标志。
那时的人都讲究书法,原因即在於认为「人神」可以交通。怎样交通呢?就像扶乩
一样,人人拿著笔,进入异常的精神状态,写出来的东西便是「人神交接」的产物。
王羲之写《兰亭序》,乃写於微醉之时,酒醒之後再看,认为自己再也写不出这么
好的字,由是《兰亭序》便成为书法的重要文献。
这种情形,相信许多艺术家都有过类似的经验,有些人还故意乞灵於酒,企图达到
王羲之写《兰亭序》的状态。
可是,这却只是艺术家精神解放、心无缚束的创作而已,并不能说为「带功」,或
真正的「神人交接」。
因此我们只可以说,由於符籙流行,才影响到晋代的书法,书家多追求精神的解放
状态。由是书法便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却不能说晋人的书法「带功」。
再说,晋人的书法,多蕴藉之美,用笔含蓄,而目前那些自称书法「带功」的人,
一下笔便呈剑拔弩长之势,横扫一笔便称为「力」,是真不可同日而语也。
为甚么说画符才真正是「人神交接」的书法,或「带功」的书法呢?
据清微派的人对王亭之透露,他们一边画符,实在一边冥想自己在跟神将沟通。也
即是说,他们先结印念咒,冥想自己要指挥的神将就站在自己面前,然後他们画符了,
一边画,就冥想著自己给神将下命令。命令不用文字写出,却凭心念传达,那符籙上的
笔划,则无非只是传达思想的工具。
王亭之相信这位修道之士没有说谎,因为这依然是心力的运用,亦即人体潜能的发
挥,并不涉及神怪。
中国文化深厚,所以便有许多神将,如雷部三十六将之类,都由历史上的名将来充
数。在落後民族中,他们的巫术便没有那么多名堂,像夷岛的巫师,便只有一位火山女
神和一位鲨鱼神,因他们的生活文化,只跟火山与鲨鱼有直接关系。
然而文化中多神少神,却实际上并不影响功法,当术者发挥心力时,只须冥想一个
形象也就够了。所以神霄派说能遣雷部三十六将以及六丁六甲,清微派说能遣雷部以及
龙神,实际上跟夷岛巫师只能遣一火山女神及一鲨鱼神,在功法上一点分别都没有。所
谓「神人交接」,其实只是施术者的异常精神状态。
夷岛巫师的鲨鱼功
在唐代,交州地方的巫师只祀奉一位鸡神,给人治病,便只拿一只鸡或一只鸡蛋出
来。据说,当巫师施术时,那只鸡会围著病人团团转,施术完毕,鸡已困乏,伏在地下
,而病者则已霍然。因此这门巫术便被称为「鸡祝」。
这门巫术,也无非只是巫师的精神作用。跟夷岛巫师的鲨鱼功,原理完全一致。
在夷岛,鲨鱼神是邪神,修鲨鱼功的人,坐在海边的木屋,面对海洋练功,练时在
面前插一根竹枝,双眼就望著竹枝,如是可以坐大半日。这根竹枝一直插著,练功的人
即使偶然走开,竹枝也不拿走,但却亦无人敢将竹枝拔起,因为夷岛的人都知道顾忌。
王亭之居夷岛时,邻近小岛便传出一件故事,说有一个年青的夷人不信邪,当著巫
师的面,将他的竹枝拔起,而且断为两段。那巫师摇摇头说:「可惜呀,你七日之後便
要死亡。」说罢,起身便去。
那年青人回家,当夜就得病,害怕起来,便将情形告诉父母,父母连忙请岛上的巫
师解救,那巫师问清那练功巫师的面貌,就不肯出手。病人去看医生,医生却诊断不出
是甚么病,只给他镇定剂。
第三天,病人的父母把他送来火奴鲁鲁,找巫师首领救治,王亭之便因此知道这件
事。
夷岛的巫师首领是一名女士,年纪已在六十以上,长著一头银发,双目熠熠有光,
她跟王亭之曾有一面之缘。此事容後当述。
且说,那中了鲨鱼功诅咒的年青人,送到巫师首领面前,问知他曾将人修功用的竹
枝折断,便也说无法可想,因为他等於已中了鲨鱼神的诅咒。只教他速速离开夷岛,走
得愈远愈好,而且不妨马上就走。
後来据说那年青人飞去澳洲,但到期满七日,却因交通意外而死。
这件事到底如何解释,真的有点考起。王亭之只觉得这仍然是一宗「心力杀人」的
事件。
说「心力」可以杀人,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密宗的「诛法」,所修的便无非只是
心力。王亭之自己没有修这种法,因为觉得无谓。但有一位师长却精通「诛法」,是故
对此亦稍知底蕴。
用「心力」来伤害对方,必须自己要有很高的定力,能迅速将心念集中,然後借一
位护法神做寄托,命令他做这做那,一如道家之命令雷部诸将、夷岛巫师之命令鲨鱼神
。但这神只却其实依然是自己的心念,只不过借一个形象来令心力集中。
给心力影响的人,精神会受到影响。恰如一组弱电波会受强磁场的干扰。至於干扰
的范围能达到多远,那就要看功力了。
唐代的费鸡师
关於唐代交趾的「鸡祝」,在《酉阳杂俎》中便记有类似的故事,不过故事的背景
却在四川。段成式记道──
四川有一个费鸡师,目赤无黑睛。段成式见他的时候,他已七十余岁。
费鸡师为人解灾,必用一鸡,又取江石如鸡卵者,令病人手握。费鸡师於是便踏步
作法,用气嘘叱,鸡即旋转不已而死,病人手上握著的石头,亦应声四破。
这种治病方法,大概跟後来的「祝由科」很有渊源,「鸡祝」的「祝」,其字义即
等於「祝由科」的「祝」、都是念咒祈祷之意。凡施「祝」必存想一神,所以「祝由科
」便亦修存想,以存祝福来去病根(由),是故便称之为「祝由」。
段成式又记道,他有一个旧仆,名叫永安,不相信费鸡师的法术。有一次,费鸡师
对他说,你将有大灾难,因把一道符搓成一丸,逼他吞服。服後,命其脱去左足的鞋袜
,说也奇怪,那道符竟然便在他的足心出现。
他又对段成式一个名叫沧海的奴仆说:你将会生病,於是叫他脱去上衣,背脊挨著
门板,费鸡师却站在门外画符,一边画,一边喊道:「过、过!」墨符果然就透入沧海
的背脊。
这类异术,便跟「祝由科」正相似,因为「祝由」便全靠借物施术。
巧遇夷岛女巫首领
其实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有原始巫术,这些巫术并没有消失,它们或作转化,或被吸
收,有些甚至原形保持,直至今时今日仍然活跃。
王亭之居住在夷岛那段日子,喜欢到海边一家酒店喝下午茶。那家酒店的英式下午
茶八块番饼一份,只须再叫一杯茶,就可以够两个人点心,加起来的消费,两个人只十
二块番饼就连小帐都付了,一百块钱港币不到,就可以享受海风与花光,消磨一个下午
,真可谓价廉物美,是故王亭之便成为酒店咖啡座的常客。
就在这咖啡座上,有一次,王亭之便认识了夷岛的巫师首领。并由此知道,夷岛巫
术至今还原形保持,不受美国文化输入的影响。
那天照样喝下午茶,一个建筑师作王亭之的司机兼茶伴。正喝间,忽见一大群女人
,人人都穿著件夷岛女人的礼服「姆姆」,前呼後拥地拥著一个银发女人。
那银发女人穿著一件蓝色镶银边的「姆姆」,胸前吊著一个夷岛巫师学会的金章,
满身珠光宝气,年纪六十余岁,圆圆口面,一团和气的样子。那身前身後的十多个女人
在吱吱喳喳,她却一直微笑著,眼光忽地扫过王亭之这边。跟王亭之对望了一眼,王亭
之跟她点点头,她也笑著跟王亭之点点头。
她身边的女人见到,不禁也瞧王亭之这边望,其中有人,认识王亭之的茶伴建筑师

那群女人拥著那银发女人,扰攘一番,终於坐下,过几分钟,认识那建筑师的女人
却走过来打招呼,闲谈几句,便对那建筑师说:「麻姆想请你的朋友过去坐一坐。」
那建筑师闻言,忽地笑容尽歛,望著王亭之。王亭之便对那女人说:「等一会,我
就过去。」那女人很礼貌地点点头,迳自归座。
那建筑师问王亭之:「你晓不晓得她们的麻姆是谁?」王亭之摇摇头。
「这一群人都是女巫,麻姆就是她们的领袖。夷岛的人都怕惹她们。」那建筑师皱
起眉头说:「请你过去,不知是甚么意思。亭老最好不要饮她们斟的茶,也不要吃饼。

王亭之闻言,笑一笑,把烟在烟缸上弄熄,便离座去了。
一见王亨之,银发女人便站起身来。她一站,全桌十几个女人便都纷纷起立。那银
发女人伸出手来,王亭之握一握,觉得很厚很软,於是随口喊她一声「麻---姆」,
满桌女人听见都笑了,那银发女人让座,原来在她对面,早已替王亭之留下一个空位。
那银发女人对王亭之:「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接著将她的名字告诉了王亭之,就
假设它是伊莉莎白吧。因为王亭之身旁的女巫,很严肃地对王亭之说:「麻姆的名字不
是随便给人家喊的,你的面子很大。」
当下纷纷坐下,王亭之便对那银发伊莉莎白请教:「幸会幸会,不知有何赐教?」
伊莉莎白却问道:「你已经知道我是巫师了?
王亭之点点头答道:「而且是她们的领袖。」伊莉莎白也点点头。
她燃起一根香烟,王亭之见到,如释重负,立时也掏出烟来。於是座上的气氛便立
时融和起来。旁边的女巫跟王亭之斟茶,又问要柠檬还是要奶,王亭之想起那建筑师的
话,不禁回过头去望望他,只见他扳起面孔,正瞧著这边望。
伊莉莎白举起她的茶杯,让一让,便开门见山问王亭之道;「你是佛教徒?」
王亭之点头说:「是,学西藏佛教。」
她问:「就是念咒那一派。」
王亭之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佛教徒呢?」她笑一笑,喝一口茶。
旁边却有女巫代答:「麻姆一进来,就晓得你是佛教徒了。」
另一个女巫说道:「麻姆说你有紫蓝色的光。」说著,她旁边的女巫却用手肘撞她
一撞,然後几个人就望著王亭之笑了。
王亭之这时却想起齐桓。有一次,齐桓趁高兴去给红教法王敦珠甯波车灌顶,灌顶
後第二日,他便去马来西了,一回来,他便对王亭之说:「好厉害,好厉害!」
王亭之问齐桓老大,到底发生了甚么事。齐桓说:「在马来西亚见到泰国僧皇,僧
皇说,你灌过四次密宗顶。我说,只灌过一次。僧皇便说,那一定是敦珠法王替你灌的
了,他灌一次顶,等於四次。」
王亭之问:「他怎知你灌过顶?」
齐桓道:「我也这样问过僧皇,僧皇说,你的头上有光。」
当时王亭之只好半信半疑。如今给那女巫一说,联想起齐桓故事,不由不信。
银发伊莉莎白便对王亭之说,她很欢迎王亭之来夷岛,因为他们自古就有一个传说
,说有东方的咒术会传来夷岛,这些咒术可保佑夷岛度过一场大灾难。王亭之当下连忙
说不敢,这样大的事,自己固然不敢承当,而且也没有终生住在夷岛的打算,更加上不
想在夷岛公开传密法,是则焉能说预言就应在自己身上。因此便对她说:「预言中的人
,一定不是我,如今许多学密宗的人来此活动,说不定便是他们其中一个。」
因此,後来王亭之便曾想到,不如请敦珠甯波车的儿子仙藩甯波车来一次夷岛,他
是「大圆满」法系《敦珠新宝藏》的继承人,来一次也许对夷岛有益。只是刚想进行,
便起了一些风波,王亭之因此也就作罢。真是凡事随缘,不必勉强,这有关乎众生的共
业。
夷岛巫术的修法
且说,当时那伊莉莎白便对王亭之表示,她对密宗的咒很有与趣,问王亭之肯不肯
教她,她可以用夷岛的巫术来作交换。
王亭之知道,夷岛的人都晓得观音,而且亦用广府话发音称之为「观音」,不像有
些洋人,用梵文来称呼,称为之「阿伐洛谛士达哗也」那么罗唆。当时问她讨一封利是
,就传她观音的「六字大明咒」──唵摩尼啤咩吽。
後来回家把传咒的利是打开来看,是五元,单数,──便知道以後大概再没有机缘
跟她见面了。其实当时王亭之已经明说:「你给两块钱我。」谁知旁边一个女巫客气,
再封够五元,这样一来,兆头便反而不好。
因此自从那次在咖啡座上见面之後,彼此就阴差阳错联络不上。不过,王亭之对学
习夷岛的巫术也实在没有兴趣,只看过两三本介绍夷岛巫术的书,後来又向南茜问过一
些问题,因此对这门巫术便有粗略的了解。
正统的夷岛巫术,修练时以静坐为主,观想自己吸入日月的光华。每到月圆之夜,
便要由月出起修法,一直修到第一线曙光出现为止,修时无论男女都要赤身露体、一丝
不挂,同时还要画一个圈围著自己,面前则画一个由方形、三角形、圆形组成的坛城,
在坛城正中,则放一大碗水。
到月光正照到水碗中间时,便是修法最紧张的时刻,巫师对著水碗膜拜,一边念念
有词,然後又双手高举,仰首向天呼喊,最後则是静坐,冥想吸入月光的精华。
王亭之曾经问过南茜,她们的咒语是怎么样,南茜念过出来,长篇大论,咒音完全
用夏威夷土语,连南茜也不完全识解,因为这些土语是古代的语言。
然而言些咒音却给王亭之一个印象,节拍相当短促,但却很有节奏,每隔八拍一定
有一个重音,重音以「A」音为主(念做长鸦音),所以便很有韵律。
於冥想之後,她们便用一种土生植物的叶子,包著海盐来烧。一定要用夷岛本土出
产的海盐,粒子很粗。至於那种植物则叫做「闹闹」,土人用它包著猪肉来蒸,成为当
地著名的土著食品。
烧完盐後,便坐著等曙光出现。曙光一现,立刻将面前那碗水倒掉,还得赶快用手
抹去面前画出来的坛城。据说,假如让日光照到这坛城,便会带来不祥。
夷岛很少下雨,纵然下雨,十分钟左右便过,因此她们才可以露天修法。十二月是
雨季,这个月她们便停止露天修法,改为晚上闭关静修,白天则照旧出来活动,如是一
个月。
以上便是夷岛巫师修法的大概情形。
夷岛巫师祝地
一个夷岛巫师,最常做的法事是替人「祝地」。时至今日,凡土人建造新屋,一定
请巫师来为新屋的土地祝福。
巫师所用的祝福工具很简单,依然是海盐,闹闹叶与海水。
巫师带一个助手,站在土地面前,念念有词,助手则摇著一个小鼓来应和。巫师没
有动作,也没有手印,反而那助手则有动作,右手摇鼓,左手则做著巫师咒语的「手语
」。
例如巫师恐吓魔鬼,你不离开此地,我就会叫月光来照死你。那助手便向前一指,
又指指天,然後握著拳,大力一放,那便是「你」、「月光」、「死」的表义。
念完一轮咒,便沿著土地的边界,用闹闹叶来洒水,那是向魔鬼表示自己作法的范
围,同时有祝福之意;然後则是沿著土地洒盐,据说海盐包围的土地,魔鬼便即不能安
居。
最後,是替土地主人以及建筑工人祝福,他们排著队,轮流上来让巫师洒水,这样
於施工时才会平安大吉。
请土人盖房子,不做过这个仪式,他们有些人真的不肯开工。据说,若未经祝福则
必有死伤云云。他们还可举出许多事例来证明,因此便连有些白种的建筑工人,都对这
些仪式也相信起来,巫师也就生意滔滔了。
王亭之亲眼见过一个事例──
一个参加建筑工程的白人,从二楼的窗口跌下来,倒地之後还可自己爬起身,可是
一起身随即又再仆倒,待救护车来时,这个年轻人却已死了。
按道理,跌下来的高度只是八英尺左右,跌时他还用手攀著踏板,双足下垂。他的
身高近六尺,即是说,实际上倾跌高度顶多是二尺至三尺,这样的高度居然可以跌死人
,说出来都不信。照土人的解释便是,当巫师祝地之时,偏偏他一个人不肯接受巫师洒
水,所以就惹上杀身之祸,给恶鬼夺命去了。
不过依王亭之估计,这却很可能只是心理影响。成群工人日日开人,人人都警告那
白人小心,在工余闲谈大概又谈起很多工地的巫术故事,这个白人心理不受影响才怪。
所以他才会终於出事,而且一出事就死,因为在跌之时,他的心脏其实就已经受到很大
的心理冲击。是故等於自己吓自己。并不死於跌伤。
利用心理冲击往往是巫师的手段。从前中国的巫师,说甚么纸人纸马,所应用的便
是心理。
徐花农纸人案
在清代,广州就出过一次巫术案,受威胁的人是广东提学使徐花农。王亭之先父绍
如公是徐花农的门生,是故对这案件知之甚详。王亭之小时候学道家,先父便曾经将这
案情始末,对王亭之说故事。
徐花农做提学使时,纷传其取士不公。他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考举人,三年一考,
那是秀才辈的唯一出路,倘如屡考不中,终身做个秀才,便叫老死牖下。
相传徐花农取士,专门取录大户人家的年青子弟。为甚么呢?因为他们的前途比较
好。假设他们中举人时二十岁,第二年上京会试,倘如中了,那才二十一岁,便有机会
做四十多五十年的官。
反之,一个老秀才,如果已经五十多岁,侥幸连捷,举人进士翰林一路中上去,做
官的日子便只剩下十年不到,而且已经昏庸老朽,日暮西山。
所以站在为国家取士的立场,徐花农留意提拔年青人实未尝不对,可是,那些老秀
才便鼓噪了,起初是造徐花农的谣,说他喜欢年青子弟,是因为「搞基」。後来想上控
徐花农,却没有状师肯写状,因为事关重大而证据不足,因此便只能到处散发白头帖子
来解恨,即是到处贴匿名告白,有如今日的大耳窿追债。
终於,便有人出巫术来整蛊徐花农了。
徐花农坐在书房,忽然窗缝中跳出一个纸人,接著在门缝又跳出一个纸人。纸人拿
著纸刀,一歪一斜地通屋走,徐花农自然给吓到半死,连忙喊手下人来,拿起竹竿、马
鞭将纸人打跌,及至拾起来看时,更加吓死。
那些纸人,背後编著号码,用《千字文》编目,例如「天字第一号」、「玄字三十
号」。《千字文》有一千个字,假如每个字有一个号码,那岂不是有十万纸人?
这还不算,纸人背後还有朱砂画的一道符,符边填上一个名字,赫然便是徐花农的
官名。这即是说,有人手握十万纸兵,要对付他。
徐花农不敢声张,暗暗叫手下人请道士来破法。王亭之家中有一张祖宗传下来的黄
符,据说是张天师亲手所画,也给徐花农借了去镇妖。只是通通无效,纸人愈出愈多,
连道士作法时,居然有一个纸人忽地出现,就在坛前舞手弄脚,连道士都吓走。
接著,纸人居然在内宅出现了,卧室、花厅,甚至连厨房都有纸人。虽然这些纸人
一击便倒,但亦令到阖家上下不安,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睡梦中,忽地有一个纸人
跳上床。
有人便劝徐花农不如辞官不干了。可是徐花农却实在喜欢广州,而且宦途正热,怎
肯从此丢掉前程。
终於这件案子便惊动到当时的广东最高司法机构,制台衙门,即是两广总督衙门。
两广总督下令手下的巡捕限期破案,捉妖人伏法,果然不一月,案子就破了。
说穿了,这无非是一场魔术,知道奥妙,人人都可以做一个会动的小纸来玩。
原来这些纸人,摺的时候先做手脚,就在一些地方涂上磷粉,当把它们放在地面时
,磷接触到氧气,起化学变化,薄薄的纸便因此受牵动,看起来,便似舞手弄足了。
那么,这些纸人又是怎样穿堂入室的呢?原来是买通了徐花农身边一个长随,他身
怀著纸人,一有机会便放一个。这长随跟内宅一个侍婢有手尾,因此这婢女便专在内宅
去放纸人,一里一外,只消放十多个纸人就已令到阖宅鸡犬不宁。
纸人根本毫无杀伤力,但却能造成极大的心理冲击。纸人出现,不由你不理。其实
完全不理,过一两分钟,它自己都会倒下,可是你愈理它,它就似乎愈有声势。广府话
有一句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就正是这个道理。
徐花农坏在下人多,外衙的长随奴仆一大堆,内衙又一大堆婢女仆妇,一见纸人,
群起而攻,事後便自然会夸大,纸人动一动都会说成它在还招,加上有些心理不平衡的
人见纸人之後,会说头痛心痛,这样一来,纸人便居然真有点邪法可以害人了。
因此可以说,巫术害人云云,其实心理伤害大於生理伤害。
至於徐花农的纸人案,由於他厚道,并未追究下去,否则可能累死十个八个秀才。
生病医病都在心理
王亭之甚至怀疑,前述夷岛修「鲨鱼功」害人的巫师,大部份作用亦在於心理。他
警告你多少天後会死,本来闲闲一句话,未必能够造成很大的心理冲击,然而却坏在周
围左右的人。
这些人,其实等於是巫师的帮凶,一旦有事,他们鸡一嘴鸭一嘴帮腔,一边是替受
术的人设法,一边其实等於帮巫师加强心理威胁。
他们会说故事,我的大姨婆的堂兄弟的叔叔就是中鲨鱼功死的,死时情形怎么样,
只须说三几个故事,就已足令本来不信的人,相信了这鲨鱼功的威力。
他们还会七嘴八舌,说中了鲨鱼功的人,发有甚么病徵,这就等於暗示。暗示多了
,中功的人自然就会觉得身体这个部位、那个部位不舒服。
你其实自己也可以试试,你只须一意暗示自己的小指头会痛,这样暗示三日,终於
你的小指头就会痛起来。人要叫自己生病,真的是最容易也没有了。
反过来,大概便是巫术医病的原理。
巫术医病一方面有巫师的精神力量,但大部份恐怕还是心理治疗。如你相信病有病
魔,那么,说已经将病魔赶走,很多病情便都可以受到控制。
然而比较起来,叫人生病应该还容易一点,此所以巫师便都多少练一点邪法。
祝由科清水画朱符
现在回头说到王亭之感到兴趣的祝由科
n********n
发帖数: 8336
2
方术,符合佛教吗?
a***n
发帖数: 1993
3
为什么要符合佛教?

【在 n********n 的大作中提到】
: 方术,符合佛教吗?
n********n
发帖数: 8336
4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否定的回答吗?

【在 a***n 的大作中提到】
: 为什么要符合佛教?
a***n
发帖数: 1993
5
不可以

【在 n********n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否定的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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