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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韩粉看韩寒
二言
几年前电影《孔子》在国内热映时，韩寒在厦门大学做了一个谈话。他对影片持
强烈批评态度，当时提出的理由之一是：外国不会拍有关耶稣、佛祖或穆罕默德的
类似影片。
我认为影片《孔子》的主旋律味道太浓且太不含蓄，拍得像一部宣传片──此
乃艺术创作之大忌，一些影评人和观众也从其它方面提出批评。且不提外国不拍是
否一位中国也不能拍，但韩寒所言暴露了他对国外文化的不甚了解。
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一部影片出现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形像，主要原因
是伊斯兰传统禁止其画像的出现，各国文艺工作者也对此表示尊重。美国于1977年
发行的史诗片《启示》（The Message）和阿拉伯国家制作并发行的《指路明灯》
（Al-Nebras） 都讲述了伊斯兰教诞生的故事，都围绕著穆罕默德，但银幕上都没
有出现穆罕默德的人物形像。
我不知道印度是否拍过有关佛祖的影片，但电影《末代皇帝》的导演贝尔托鲁
奇曾拍过《小活佛》，其中就穿插了悉达多（佛祖释迦牟尼的本名）出宫体会民间
疾苦后，放弃王子之位的故事，由好莱坞帅哥基努·里维斯扮演悉达多，曾任中国
文化部副部长的英若诚在片中扮演一位寻找转世活佛的西藏喇嘛。
有关耶稣的影片并非没有，而是很多。美国各地的公共图书馆一般都收藏多部
有关耶稣的电影，免费就能借到，所以我就来举几部。其中最具争议的大概是马丁
·斯科塞西的《耶稣基督的最后诱惑》，该片塑造了娶妻生子的凡人耶稣形像，1988年
公映时曾引起教会的强烈抗议，引起轩然大波，当时国内的《参考消息》还有专文
介绍。电影《耶稣基督超级明星》将同名摇滚音乐剧搬上银幕，里面的歌曲《我不
知如何爱他》流传甚广，在剧中本是妓女马利对被绑的耶稣所唱，表达洗心革面追
随信仰的心声，但由於歌词甚为暧昧，后来经常被当作情歌来唱。就忠实圣经而言，
意大利的电视长剧《拿撒勒的耶稣》一直被奉为经典，但当我看到里面一位使徒轻
抚另一位的胸脯时，忍俊不禁：这组镜头看似无意，实乃“夹带私货”──圣经中
的该细节历来被一些人解读为耶稣对於同性恋情的理解和接受，而导演弗朗哥·泽
菲瑞利本人既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是一位公开的同志。
我认为韩寒在厦大的谈话并非有意误导，而是对有关的历史和文化背景缺乏了
解──因为自己没见过或不知道，就认为其不存在，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假若普通
人犯此毛病，没必要追究，但韩寒是“文化明星”，又被誉为“青年领袖”和“意
见领袖”，其言行具有社会影响力，因此受到检视乃事出必然。坊间荐言韩寒需要
加强知识积累，此言甚是，而且我认为这种积累不应局限于了解几个“主义”之类
的大头名词。既然时评文章经常做中外比较，那么不仅要了解外国的现在，也需要
了解外国的过去；不仅要着眼发达的欧美，也需要关注其它地方──很多社会变化
及相应的观念产生或更新有其历史原因和社会条件，这是做比较思考和“嫁接”呼
吁时必须考虑到的。
不管是个人原创还是团队合作的结果，我倾向将韩寒视为“一种值得倾听的声
音”，而不是“唯一值得倾听的声音”。韩寒看问题的直觉很准，对很多读者有启
智作用，而且其时评包含批评，这种声音有社会价值。我们无需强求时评做到观点
新颖或呈现理论突破，因为社会批评的真知灼见往往就是“老生常谈”，而韩寒的
最大优势就是将这些老生常谈讲得通俗易懂而又机警灵妙，这种表达天赋并非通过
学科或专业训练能够获得，令很多人望尘莫及。时评的“先天不足”之一就是欠严
谨，因为这类文章不仅篇幅有限，而且必须顾及普通读者，因此经常只能从某个方
面切入来谈，难以面面俱到，也不能要求其太深入，更不能将之等同于必须接受同
行鉴评的学术论文。倘若如一些学术人所愿，韩寒在行文时做到全面、严谨和深入，
那么他当初就已按步就班考入名牌大学，我们今天也不会看到一个值得关注的韩寒。
当然，文化界照样会寻觅李寒或张寒，加以包装后向市场推出。
《韩三篇》引起最大争议的就是韩寒立场或观点的变化，这个不足为奇，美国
这边就有类似一说：“假如二十岁的你不是民主党，说明你没良心。假如六十岁的
你不是共和党，说明你没头脑。”大意是说随著年龄的增长，很多人的政治和社会
立场会发生从激进到务实的转变，即年轻时意气风发，反叛情绪强，渴望社会变革，
但积累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后再回想，不免觉得自己当初太幼稚天真。我认为韩寒正
处於从“良心”到“头脑”的过渡。
中文网络里指点江山的文字屡出不穷，且往往饱含激情（甚至煽情），我一直
倾向于将韩寒归于这一类。愤世嫉俗的文字和慷慨激昂的表达最能够吸引眼球和博
取点击率，一些清高人不齿这种哗众取宠的做法，但激情是保持批评精神和推动社
会前进的原动力，沾些商业味未尝不可。
然而社会既需要良心，也需要头脑，通过激情指出社会问题所在，但不等同于
已提出了社会改良的处方。二十世纪的几次中国革命，都以失败告终，原因之一是
激情有余，但缺乏必要的知识积累。积累的过程细致而琐碎，不是为图一时口爽的
吐槽，不是一两下捶胸顿足的哀嚎能够促成，不要渴望能够制造热点话题，也不要
渴望自己能够借此成为“文化明星”，很多时候甚至要甘于寂寞和忍辱负重。
支持并关注，但绝不崇拜，不以其文是否呼应自己的心声来决定喜爱与否，且
保持质疑──这是我对韩寒们的态度。
（2012年1月2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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