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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814 | 1 那段时间，我起得比北京的阳光早。天空还没有打起精神，我就已经悄悄地爬下床，洗
漱，整理好一天要学习的资料准备出门。有一次起床太早，北区食堂居然没有开，我顶
着北京冬天的寒意在门外转了几圈。跟我一起的还有早上睡不着了的老人，和一两个学
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抓紧等待食堂开门的时间，掏出英语单词和政治书默念。
我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路过卫生间，看到做清洁的阿姨，顿有“这么早，你也在
”的兴奋的认同感，就猛地叫了声，“阿姨好”。结果把她吓了一跳，因为早上6点20
时出现在教学楼的只能是女鬼。后来，我和这位阿姨日渐熟悉，得知她是西北人，和家
人来北京打工。早上5点做清洁，要晚上10点才能回家，日子很辛苦，但用她的话来说
，也是没有办法。日子再久一点，她开始给我讲明德楼哪里有个疯子，不能靠近，哪个
学生有暴力倾向，要躲远点。
当时同时准备托福和GRE，心情时常在自负和自备之间浮动，但因为对自己有不切
实际的期望，所以最多的还是对答案后的沮丧。虽然英语是我的本专业，和英语的交情
也算是老相好，但考起GRE来，还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理，我没好好复习，它根本
不买我的帐。我至今都记得10月30号那天出成绩时，内心的失落。当时我从北京交通大
学出来，长达4个小时多的体力活之后，已经是中午1点半。我肚子很饿，却什么也吃不
下，走出校门，一脸茫然，想溜达溜达，却不知道往哪走。当时唯一的念想就是，我不
能去美国名校了。看着飞驰而过的26路公交车，我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哭了。
说来惭愧，一个25岁的人还如此患得患失。我周围的朋友，有的愁找工作，有的愁
买房，有的愁找对象。总之，我的同龄人愁苦的都是人生大事，虽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但也情有可原。唯独我，还在为考试和成绩单发愁。但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想出去
看看，而这两门考试就是我的通行证。
在闺蜜和父母的安慰下，我又开始准备第二次考试。这次，我准备好好记单词。词
汇量一直是我的强项，但看单词书时仍然会有奇形怪状的单词。它们不常见，哪怕是在
学术书籍里面也极少露面，只是炫耀词汇的神器而已，对学术无益。莎士比亚和《圣经
》是英语词汇的两个来源。我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全是长得吓人的单词，很多都是他自
己创的。据说他早年被大学四才子嘲笑成没有学识的乌鸦，自尊心受到打击，所以开始
写人看人不懂的单词，为自己撑场面。自相矛盾的是，”brevity is the soul of
wisdom", 简洁是智慧的灵魂，也是出自莎翁之口。
写GRE和托福作文时，可不能简洁和简单。能简洁的并且被人读出各种内涵的，都
是老子这样的千古哲人，或者海明威之类的大文豪。我等要是敢全篇只用简单句和单音
节词，我估计出国彻底没戏，并且会被怀疑英语能力尚处在未开发的状态。和学术文一
样，越写得让人看不懂，越让人佩服。故作高深，就会被人误以为真。语法越是花哨，
就显得越有学问。单词越是狰狞，就越是破卷无数。我被这样没有灵魂的写作折磨得非
常之苦，虽然考后分数还算体面，但也发誓再也不碰。任何考试都有一套评分标准，它
暗含价值观。你若不削足适履，就别想拿分。
耐心的语言学习使我最终得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分数。一直以来，都觉得学习语言
是最公平的。它不像高等数学，需要天赋，有人灵机一动就解出来，有人咬破笔头也算
不出。也不像做实验，尽管大家都埋头苦干，但出成果很讲运气，而你我不知道命运女
神青睐谁。语言不同，记一个单词是一个单词，不靠运气和文曲星下凡。
考托福的那天出了点事故，我订的酒店离考场很远。那地方处在北京朝阳郊区，周
末偏偏叫不到计程车。过往的计程车不是提前被人预约好，就是无座。看着考试时间逼
近，我都打算竖起拇指，看看有没有好心人搭我过去了。最后还是等到一辆计程车，送
达考场后，没有超过进场时间，我才放下心来。那段时间，很小的事情就能在我的心里
炸开锅，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激起巨浪。
考试还不是整个过程中最复杂的，毕竟有章可循。最痛苦的还是准备文书材料。我
定了一个选题，可偏偏学校找不到资料，于是成天往返于国图，多次找北大的同学帮着
借书。国内没有的还要托国外朋友去书店帮着找的。每找一本书，都经历不少周折。但
找书还不是难事， 最要命的还是整天地看书，却半点头绪也没有。坐在书桌前，看得
腰酸背痛，老眼昏花，最后在心里嘀咕，它到底在讲什么？！写论文的常态是，背挺直
，盯着屏幕，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屏幕上什么也没有发
生。就算敲了一页纸，都时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纯打字练习。那时的我，不怕辐射，
不怕屁股塌陷，就怕没有思想。
那段时间，整个人几乎是被申请的事情淹没，平均每天只睡觉不到6小时，再也没
有闲聊和瞎逛，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就是幸运，很快我瘦了十斤多，体会到“衣带渐
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滋味。我这边的紧锣密鼓、风风火火和父亲那里的游山
远足、下棋钓鱼形成鲜明的对比。父亲是个达观的人，不求名利，只求闲适，我这个女
儿是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到最后的时候，每天的心情都要经历四季，时而明媚，时而
阴沉，靠听《最初的梦想》和《海阔天空》才能勉强度日。
五个月后，申请算是告一段落。那段时间，我晚上11点回宿舍时，总能看到北京清
冷的月色。早上6点出门，总有晨光披在我的肩上。那段时间，室友们都没见过我，因
为我回去时她们已经睡下，她们醒来，我已经走了。还记得好几次整理文书，宿舍楼的
门已经被锁，不得已叫阿姨开门。不到半个月，所有值班阿姨都认识了我。那时和我一
起战斗的是芳芳。我找学校，她找工作。两个人都对未来有期望，对自己有要求，经常
学习到深夜。最后，明德楼的那块地只剩下我和她，走廊上空无一人，安静得很。有一
次，我们俩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这响声在安静中听着特别大声。我和她一阵沉默之后
，相对大笑。
快毕业的上学期是最紧张的一学期。所有同学都在为自己找下家，少数的选择出国
，像我，把自己熬成第三类人。多数的参加公务员和银行的考试，总之，每个人都行色
匆匆，迫不及待地奔向未来。有熬在实验室一周没有出门的，有学德语学到面部抽筋的
，有看公务员考试看到想吐的，也有全国跑找工作的。在我最苦的时候，我想到我不是
一个人。至今，依然有人质疑我的选择，但我无悔这日日夜夜的付出。甚至有时，我会
理所当然地患得患失，因为对我在乎的事情，我怎么能保持心平如镜呢？与其没有愿望
地、安全地活着，我还是更愿意承受梦想的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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