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
发帖数: 63 | 1 这是一栋旧上海遗留下来的尖顶小洋房，红砖青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虽然
在无情岁月的洗刷下，她显得陈旧不堪，但我还是依稀记得那开在大街上的朱漆大门，
高大而厚重。进了门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出客厅向里走是中厅，有通向二楼两个卧
室的转角扶手楼梯。再向里走是个大厨房，有窗有门，通向篱笆和冬青树围起的后院。
可以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十里洋场上的有钱人家。繁华往事如过眼烟云，到
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房子的原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被新政府改作了全日制托儿所。于
是，在这个如同堡垒的洋房里面，长年累月地住着三十多个年龄不一、高矮不同的幼儿，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全由几个老年阿姨负责看管吃喝拉睡。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我成了生活在这个封闭堡垒中的最小成员。一天深夜，我突然醒来
，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自己躺在三楼搁楼的木板地上，身边一个比自己大不
了多少的男孩正嚎啕大哭。两位阿姨蹲在旁边，悄悄议论他是否病了，要不要送医院急
诊。我于是转过头，看见在倾斜的天花板下，其他小朋友全整整齐齐躺在地上酣然大睡
。这是我人生记忆中第一次睁开双眼，觉察到外部世界的存在。
这个全托所，我记得自己有时在星期一的清晨报到，有时在星期天的傍晚入住。每次和
送我入托的爸爸妈妈分离时，我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在恍恍惚惚
的印象中，自己总是最矮的一个，永远跟在比我高一倍的大孩子后面排队去楼下的客厅
吃饭。阿姨对我们管得极严，因为害怕我们逃跑，白天我们只能呆在二楼的大卧室里。
也不记得有什么玩具和游戏活动，小朋友们就整天吵吵嚷嚷，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拥
挤在卧室的窗口前，伸长脖子拼命争看窗外单调凄凉的后院和邻居们晾在竹竿上随风飘
荡的衣服。卧室朝向大街的一面是个大阳台，那里阳光灿烂，但那扇通往阳台的门总是
紧紧关闭着。
至今仍记得二楼的卧室外有个巨大的洗手间，地板和墙壁镶贴着橘黄色的瓷砖，墙的一
边是大浴缸和抽水马桶，另一边则放了几个小尿盆。每当我坐在尿盆上大解时，总能看
到硕大无朋的老鼠排队从天花板上顺着漆黑的污水管爬下来，一只、二只、三只、……。
它的毛色雪白，聚集在大浴缸的周围戏嬉。这时，我总是瞪大眼睛惊恐万状，生怕它们
跑过来咬人。因为妈妈曾经告诉我，这个全托所以前曾经发生过小朋友的鼻子和耳朵被
老鼠咬掉的悲惨事件。于是每天爸爸下班后来探望我，我总是拉着他的手去洗手间以解
燃眉之急。而这时候爸爸脸上那迷惑不解的神情在我的幼小心灵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每天晚上，托儿所只有两位值班阿姨看管我们。初夏一天的晚饭后，一个小伙伴从未关
紧的前门溜了出去，一个阿姨去追，好半天也没有回来，另一个小朋友却又趁机逃走了
。留下来看管我们的阿姨把我们统统锁进大卧室里，自己也去追孩子了。没有了大人看
管，我们立即兴奋起来，高声叫嚷，互相追逐打闹。突然，一个大孩子发现通往阳台的
木门虚掩着，没有上锁。大家于是一涌而出到了大阳台上，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向
在夜色笼罩下繁忙的大街瞧去。我也钻在大孩子们的下面，紧紧贴着阳台的铁栏杆，透
过栏杆花纹之间的空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交通灯一会儿变红，一
会儿变绿，大卡车和无轨电车就一会儿停下，一会儿开动。路边商店灯火辉煌，行人川
流不息，我努力辨认，妈妈是否也在其中。夜色多么美好，明月高照，繁星点点，我第
一次意识到自由的可贵！
一个小时后，阿姨们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我们又被赶进大卧室，规规矩矩排队上搁楼，
整整齐齐躺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睡觉了。
那年，我不到三岁。我的父母正把他们的全副精力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我父亲因此
数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发明奖，曾经坐飞机去北京开会领奖。
今年的母亲节已过，父亲节即将来临，谨以这篇短文向我辛勤操劳大半辈子的妈妈爸爸
致敬。 |
M**G
发帖数: 907 | |
d******a
发帖数: 146 | 3 OMG! 不到三岁a! remember so much! |
d******r
发帖数: 16947 | 4 nice article...altough I don't have any memory before 5 years old....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一栋旧上海遗留下来的尖顶小洋房，红砖青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虽然
: 在无情岁月的洗刷下，她显得陈旧不堪，但我还是依稀记得那开在大街上的朱漆大门，
: 高大而厚重。进了门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出客厅向里走是中厅，有通向二楼两个卧
: 室的转角扶手楼梯。再向里走是个大厨房，有窗有门，通向篱笆和冬青树围起的后院。
: 可以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十里洋场上的有钱人家。繁华往事如过眼烟云，到
: 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房子的原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被新政府改作了全日制托儿所。于
: 是，在这个如同堡垒的洋房里面，长年累月地住着三十多个年龄不一、高矮不同的幼儿，
: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全由几个老年阿姨负责看管吃喝拉睡。
: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我成了生活在这个封闭堡垒中的最小成员。一天深夜，我突然醒来
: ，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自己躺在三楼搁楼的木板地上，身边一个比自己大不
|
y******t
发帖数: 478 | 5 看着好心酸。其实小小孩什么都懂，父母不要忽略他们的感受。 |
y**o
发帖数: 65 | 6 写的真好！尤其是“自由宝贵”的那一段。一下子想起来上学的时候，自习课，老师刚
刚出门，教室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的场景～ 。。。好开心啊！ |
c***y
发帖数: 29 | 7 怎么觉得不是在感谢父母，而是谴责他们当年不负做父母的责任啊。 |
w******k
发帖数: 64 | |
m***o
发帖数: 17656 | 9 你的记忆力很牛啊？！三岁记得这么多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一栋旧上海遗留下来的尖顶小洋房，红砖青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虽然
: 在无情岁月的洗刷下，她显得陈旧不堪，但我还是依稀记得那开在大街上的朱漆大门，
: 高大而厚重。进了门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出客厅向里走是中厅，有通向二楼两个卧
: 室的转角扶手楼梯。再向里走是个大厨房，有窗有门，通向篱笆和冬青树围起的后院。
: 可以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十里洋场上的有钱人家。繁华往事如过眼烟云，到
: 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房子的原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被新政府改作了全日制托儿所。于
: 是，在这个如同堡垒的洋房里面，长年累月地住着三十多个年龄不一、高矮不同的幼儿，
: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全由几个老年阿姨负责看管吃喝拉睡。
: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我成了生活在这个封闭堡垒中的最小成员。一天深夜，我突然醒来
: ，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自己躺在三楼搁楼的木板地上，身边一个比自己大不
|
wh
发帖数: 141625 | 10 记性真好，早慧啊。
小四不在吗？没人mark。上周忘了祝小四生日快乐，补祝，虽然很迟了……要是回国了
就祝大吃大喝！哈哈。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一栋旧上海遗留下来的尖顶小洋房，红砖青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虽然
: 在无情岁月的洗刷下，她显得陈旧不堪，但我还是依稀记得那开在大街上的朱漆大门，
: 高大而厚重。进了门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出客厅向里走是中厅，有通向二楼两个卧
: 室的转角扶手楼梯。再向里走是个大厨房，有窗有门，通向篱笆和冬青树围起的后院。
: 可以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十里洋场上的有钱人家。繁华往事如过眼烟云，到
: 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房子的原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被新政府改作了全日制托儿所。于
: 是，在这个如同堡垒的洋房里面，长年累月地住着三十多个年龄不一、高矮不同的幼儿，
: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全由几个老年阿姨负责看管吃喝拉睡。
: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我成了生活在这个封闭堡垒中的最小成员。一天深夜，我突然醒来
: ，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自己躺在三楼搁楼的木板地上，身边一个比自己大不
|
s*********t
发帖数: 5781 | 11 牛人啊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一栋旧上海遗留下来的尖顶小洋房，红砖青瓦，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虽然
: 在无情岁月的洗刷下，她显得陈旧不堪，但我还是依稀记得那开在大街上的朱漆大门，
: 高大而厚重。进了门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出客厅向里走是中厅，有通向二楼两个卧
: 室的转角扶手楼梯。再向里走是个大厨房，有窗有门，通向篱笆和冬青树围起的后院。
: 可以想象，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十里洋场上的有钱人家。繁华往事如过眼烟云，到
: 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房子的原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被新政府改作了全日制托儿所。于
: 是，在这个如同堡垒的洋房里面，长年累月地住着三十多个年龄不一、高矮不同的幼儿，
: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周六天，全由几个老年阿姨负责看管吃喝拉睡。
: 记不得是哪年哪月，我成了生活在这个封闭堡垒中的最小成员。一天深夜，我突然醒来
: ，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自己躺在三楼搁楼的木板地上，身边一个比自己大不
|
C********E
发帖数: 1009 | 12 深深拨动了记忆里遥远的那根琴弦。“好像远处高楼上辽远的琴声”。
有几年跟着外公外婆也住在类似的洋房里，不过每家只占一个房间，外加厨房卫生间。
那卫生间在小孩的记忆里真是巨大，从来都是在浴缸里放一个澡盆洗澡，没有直接在浴
缸里洗的。有个单独的小toilet，比较简陋，是以前给佣人用的。
楼主三岁前没怎么早教，后来也是才思过人。看来早教没什么决定性作用啊。说话说得
早的未必以后说得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