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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3 | 1 上海游之一
那天清晨，我在床上读完流浪诗人北岛的散文集《午夜之门》，一种飘泊感突然涌上心
头，仿佛自己还没有回到在长岛的温馨的家，仍然乘坐巨大的空中客车340，在云端上
面飞行。过去三个星期在中国探亲旅游的经历，好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挥之不去。
10月17日星期天下午4点钟，我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登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MU 0588
班机，邻座是一位回国继续读书的川北医学院二年级女生，她刚结束在美国半工半读
的交流学习。此刻，这位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手提电脑里放映的美国电视情节剧。我透
过机窗，客机呼啸着掠过飘浮的云朵，银灰色的机翼像一把利剑，刺向湛蓝的天，地面
上的平原、河流、高速公路和海岸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已经五年没有踏足位于地球另一侧的故乡上海的土地了，不知人民广场、南京路、外滩
、豫园、和淮海路的容貌景象是否有变？自己在上海莘庄的房子是否还是那样默默等待
主人的归来？住宅小区四周的马路是否仍然人来车往，熙熙 攘攘，充满生活气息？上
海啊上海，江南俏佳丽，风情万种，令人神往，令人迷醉。
东航的四引擎宽体客机在不间断地飞行18个小时后，10月18日星期一晚上7点钟降落在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其间供应三餐和各种饮料，免费红酒。我在机场换了二百美元的人
民币，张江外币兑换公司不但收取五十元人民币的手续费，而且给的兑换率是6.475，
远低于后来我在中国银行得到的6.59。出海关时我的行李仅被X光机透视了一下，没有
打开检查。我在候机楼外上了出租车，暮色中驶过横跨黄浦江的徐浦大桥。车在莘庄下
高速公路，我的眼前立刻出现熟悉的马路、商店、人群和耸立的楼房。同出租车司机聊
天，他告诉我上海世博会门票已经挨门挨户发到崇明岛每个农家，政府的目标是使参观
人数超过日本世博会。后来我了解到，在上海打工的每一个外来民工，包括清洁工、钟
点工、店员、厨师、浴足员、按摩女、歌厅小姐和拾荒者都得到了世博会赠票，而他们
的老板则被命令必须放假让员工去世博会。现在上海交通管制严厉，动辄罚款吊销驾驶
执照。政府一层层往下压，出了重大交通事故就撤交警队长的职。到小区门口了，车资
168元，我给了司机二张一百元人民币，不要找回零头。司机喜极而去。
10月19日星期二，我未吃早饭就离开家门，向上海地铁一号线终点站莘庄地铁站走去。
一路上都是上班上学的人流，有的匆匆忙忙在路边的小吃店小摊点吞咽各种各样的面饼
、菜包、油条、豆腐花和小馄饨，有的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在马路上疾驰，车
上载着二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场面壮观。在莘庄这样的上海新城区，马路修得宽阔
，两边留有两轮车专行道，只是到了十字路口，两轮车才和轿车公共汽车卡车争道，互
不相让，乱成一团。各住宅小区门口都有一排无人管理的橘黄色出租自行车，刷卡即可
取车还车，方便无车居民出行。
从莘庄坐地铁到人民广场只要4元人民币。地铁入口处都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士兵
站岗。起初我想这是为了世博会安全，但是10月31日世博会结束后，这些岗哨仍然到处
存在，可能是为了政府的“维稳”需要。上海的地铁车厢干净明亮，乘车的上班族几乎
都在拨弄手机，或看短信或玩游戏，旁若无人。车厢前后都有小电视，循环往复地播放
世博会新闻，不厌其烦地报道世博会参观人数，昨天有80万人，今天预计有100万人等
等，使人分不清这是新闻还是广告。
我在人民广场站下车，听从穿黄色制服的交通协理员的指挥，随潮水般人流涌过上海交
通最繁忙的西藏中路，向上海书城走去。这时我已饥肠辘辘，因为刚到上海，还不习惯
，怕尝到地沟油，不敢在路旁的小店小摊吃早饭，于是走进福州路上的麦当劳。这家快
餐店，10点刚过就不供应早餐，我只好要了份德州鸡腿肉汉堡包套餐，带薯条和饮料，
狼吞虎咽塞饱肚子后来到国营新华书店在上海的旗舰店——上海书城。
这个超级书店是个庞然大物，共有六层，每一层的面积都可和一般的大书店媲美，顾客
看上去大多是80后和90后，女孩子特别多。许多人拎着塑料筐一下子就买十几本书，都
是些大中学教材和参考书。书城的一楼供应畅销书，书架上摆满印刷靓丽的有关星象、
旅游、烹饪、成功学和励志学的图书。二楼是中外小说和文学作品，另外还专门开辟一
个房间卖各种历史书籍，里面有德国人蒙森写的《罗马史》三卷，讲的是罗马共和国历
史。古罗马有许多作者写过共和国的历史，我几乎读过所有留传下来的这个时期的历史
书籍，包括凯撒写的两本书，《高卢战记》和《内战记》，所以对蒙森写的这本名著不
太感兴趣。我在二楼到处寻找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而一无所获，问售货员才知
道上海书城把所有的武侠小说都锁进柜子里，以防读者只看不买。我让售货员拿出这套
岳麓书社出版的新派武侠小说开山之作，上下两册一千多页要价65元人民币。又看到一
本中华书局的《汉书》，没有表和注释，一千多页要价45元人民币，也一并买下。这次
来上海之前，我花五个星期的时间读完“赫赫有名”的《史记》，非常喜欢，觉得它的
思想价值和艺术成就堪比西方人的看家宝《圣经》，远远超过伊斯兰教的圣典《可兰经
》，在古今中外伟大书籍中可排第二名。排名第一的《圣经》在创造性、文学性和伦理
道德方面胜过《史记》，而《史记》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领域的贡献超过《圣经
》。《圣经》是西方文化最重要的源头，《史记》是华夏文化的精神之源。我认为在人
类历史上，以一人之力写得最好的二本书是司马迁的《史记》和奥古斯都的《上帝之城
》。有人说《史记》的文字不如后来的《汉书》，因此我想读一下班固的这本名著以作
比较。
从上海书城出来逛到南京东路步行街，我看见过去以涮羊肉闻名于上海的洪长兴大饭店
搬到了离新雅粤菜馆不远的地方。南京路上挤满了从世博会分流出来的人群，他们大肆
购买世博会廉价纪念品和送礼用的上海名牌糕点。我听到一个外地人兴奋地打着手机，
激动地告诉对方今天世博会有１００万人。虽然拥挤不堪的场地和处处排长队的展馆使
他不得不早早退出，没有看到什么西洋镜，但这个阿Ｑ就因为巨额参观人数而获得了极
大的精神满足。由此可见中国政府的宣传机器的巨大威力。
我不知不觉走到游人如织的外滩，看见穿蓝色制服的城管开着四轮电动车在穿梭巡逻。
黄浦江水寂静地流着，江面上有数只游船，对面浦东新区的摩天大楼群和上海电视塔在
铅灰色天空衬托下，蒙蒙然别有一番景色。我沿岸边观光大道向南走，新建的中国第一
高楼环球金融中心在我背后耸入云霄。在一艘靠岸停泊的游轮上，一场集体婚礼正在大
张旗鼓地进行，主持人用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叫十对新人接吻示爱，岸上的观众跟着一
起瞎起哄，场面混乱不堪。
等我走到上海老城时，夜幕已经降临。老城附近的马路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小吃店大
排档前热闹非凡。一张张简陋的方桌支在路边，卓子上杯盘狼藉，老饕们津津有味地大
快朵颐。柔和的晚风送来阵阵炒菜的香气，狗、小孩子、自行车和助动车到处乱窜。
豫园、城隍庙和上海老街虽然游客如潮，但还算干净整洁。在辉煌的灯光映照下，古色
古香的建筑物在黑暗中呈现各自的轮廓，亭台楼阁，飞檐翘脊。在著名的南翔馒头店，
一条排队买南翔小笼包的队伍绕过几个街角。这种景象我已经几十年未见了。我避开长
队，上了饭店的二楼，有座位，花20元人民币买蟹黄小笼包的筹牌，姜丝另加1元和一
杯雪碧。我坐下等待，十分钟后服务员送上一个竹蒸笼，里面有8只汤包。我一口气吃
完，名不副实，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南翔馒头店共有三层楼，每层楼的价格不一
样，三楼最贵，20元人民币可得6只汤包，一楼最便宜，20元人民币可得16只汤包。游
客们宁可排一二个小时的长队也要省下20元人民币，可能他们在世博会里已经习惯了排
队。
在上海老街闲逛，有人在卖用套玻璃丝的镀锌铁丝做成的各种小玩意，这使我想起所谓
的文革四人帮时上海工厂车间和事业单位里广泛流行的业余爱好。那时候男青工喜欢用
这种廉价材料做小手枪、小自行车、小摩托车，而女青工则喜欢做小鲤鱼、小狗、小羊
和小牛，用作钥匙套。当年生气勃勃的青工如今都已是五六十岁的下岗退休人员，当年
的爱好如今变成吃饭生存的手段。我忍不住买了一辆精巧的小自行车。它的前后轮都能
滚动，前轮还能打转，踏脚板和传动机构也配合得天衣无缝。30元人民币的价钱包括一
个精美的用来装小自行车的硬纸盒。
离开上海老街朝淮海东路走，我在街边绿化地带看见十几二十人一摊的上海中老年男女
，他们分别围坐在一台台放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录音机，静默无语地听着当年邓丽君唱的
流行歌曲。淮海路上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在黑暗的夜空中闪烁着昏黄的灯光，看
上去是多么遥远。时光像黄浦江水滚滚流逝，一去不再回返。
上海游之二
10月20日星期三早晨我在小摊点吃了一碗咸豆腐花和鸡蛋油饼后，坐公共汽车去莘庄地
铁站。路上乘客报怨说原来车票是一元人民币，现在上海政府借口举办世博会，趁机把
所有公交车改成空调车，车票也涨为二元。我们的公共汽车在一所驾驶学校前被堵住，
六七辆学习用车胡乱停在狭窄的路边。现在上海人是一窝风地学开车，不管有没有自己
的车。
地铁站门口照例有解放军站岗，每个乘客的包都用X光机照射一下，如临大敌。我在人
民广场站出地铁，沿南京东路步行街散步观光，许多外地游客拍照留影时都伸出两指作
V字形，不知是什么意思。泰康食品店、上海第一食品店、三阳南货店、邵万生和真老
大房里面人山人海，虽然大部分是外地人，但也有上海人在大包小袋地抢购干货海味、
腌腊制品，好像不要钱一样。一位老太太用上海话如数家珍地指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食
品，一一道出原来售价。我发现它们的涨价幅度从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百。南京路上的
金银珠宝店也人头攒动，老凤祥银楼、上海老庙和周大福里黄金尤其走俏，不断有人推
门进来询问黄金价格，首饰金３４９元人民币一克，投资金条２９８元人民币一克，许
多人刷卡买五十克和一百克重的金条。
南京东路不是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因为许多国际著名奢侈品公司像Tiffany、Cartier
和Gucci，它们驻上海的旗舰店不在这里，而在淮海路上。步行街上大多是国内品牌的
旗舰店，其中有茂昌眼镜店、培乐蒙西服店、王开照相馆和朵云轩文宝古董店。还有就
是台湾人、香港人开的冒充外国著名牌子的商店，比如说骆驼牌皮包皮鞋店和鳄鱼牌服
装店。这些店的冒牌商品看上去物美价廉，我爱不释手、为之心动，但是上面的“牌子
”太惹人注目，只好放弃。我到七重天和东亚饭店这些在南京东路上的老牌旅馆看了看
，它们的标准单间住一晚上的价钱在五百元到七百元之间，而附近新建造的国际连锁旅
店Howard Johnson，要价在二千到三千元人民币左右。美国著名的快餐连锁店必胜客（
Pizza Hut）在南京东路开了家装潢豪华的旗舰店。我从窗外望进去，里面布置得富丽
堂皇，桌子椅子好像都是用高级材料制成，身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跑来跑去、殷勤伺候
，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力地切割比萨饼，脸
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我走进位于南京东路和福州路之间的文化街上的中福古玩城，看到里面一家家小巧玲珑
的店铺在卖玉雕玉石、刺绣木刻、文物字画和珍珠翡翠。这使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出国前
夕逛友谊商店的经历，但是那时候的商品品种没有现在丰富，那时候的工艺水平也没有
现在高。在一家翡翠店，我看见一个通体晶莹，微微透出绿光的翡翠手镯，就问老板价
钱。他反问你认为值多少？我想了一会，回答六千元人民币。他笑了，问我是不是第一
次买翡翠手镯，我说是的。他建议我先到各家珠宝店看看，知道一点概念后再来谈这个
手镯的价钱。我逛了南京路上几个国营珠宝店后意识到，这种品相的翡翠手镯现在卖七
十万元人民币。虽然古人说金有价玉无价，但这么一个掉地即碎的绿色石头居然值上海
的半套房子，不是贪官污吏得钱容易，谁买得起？可能因为国内通货膨胀的缘故，也可
能是台湾人和香港人的趁机炒作，现在翡翠饰品的价格飞涨，品相好一点的小挂坠都要
卖二十万元人民币。我不知道这个价格是怎么定的，有无硬件标准。钻石和黄金都是根
据重量决定价格的，而不同品相的翡翠价格相差十万八千里。我看到在南京东路星火食
品商店旁边的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里，玛瑙手镯卖三十元人民币一只，翡翠手镯卖一百
一十元人民币一只，不过这种翡翠手镯几乎找不出绿颜色。
中午时分我在真老大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充饥，随后从南京东路转到四川北路，走过高
高拱起的苏州河桥,桥边由花岗石筑成的曾经是上海最著名的邮电大楼已经变成邮电博
物馆，有江泽民的题字。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在岳阳路中科院上海分院上班，常常骑自
行车从这座陡峭的大桥顶部飞车而下，惊险刺激，唯一担心的是刹车失灵，撞上迎面驶
来的17路电车。苏州河桥因为“八一三”事变而闻名中外。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日本
军队进攻上海，十九路军战士在团长谢晋元的带领下，冒着枪林弹雨坚守苏州河北岸的
四行仓库，喋血抗击日寇的飞机大炮。好莱坞著名电影导演斯皮尔博格导演的抗日大片
《太阳帝国》有苏州河桥的悲壮实景。一九八七年拍摄此片，我乘坐的17路电车被封堵
在苏州河桥前，对岸邮电大楼上垂直挂下了几条民国时的抗日大标语，着实开了眼界。
我从四川中路一直往北走，马路两旁的建筑物和商家面目全非，记忆中的地标消失得无
影无踪，好不容易才找到曾经非常熟悉的海宁路，但是6路公共汽车站在哪里？看见路
边一家大型商店苏宁电器，就走了进去。这是像美国百思买（best buy）一样的卖电子
电器商品的全国连锁店，共有四层楼，一楼卖数字照相机、手机、电脑，二楼卖电炉、
电冰箱、微波炉、热水器，三楼卖洗衣机和烘干机、四楼卖彩电和空调器。各种产品，
应有尽有，价格同美国看齐。全世界所有的著名商标，三星松下菲利普索尼，国内的每
一种牌子，联想海尔长虹康佳，都有专门的销售人员，极力夸说自己产品的性能。这种
残酷无情的面对面竞争，白刀子进红刀出，为美国商店所无。上海现在流行的新式厨房
炉子，下面都没有烤箱，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柜，用高温杀死碗碟上的细菌。和美国的炉
子相比，既炒菜又烤碗碟，有点不伦不类。看来国内不使用洗碗机，水池里洗过的餐具
就直接放进炉子下面的消毒柜烘干，可能那些新造的公寓厨房里没有放置洗碗机的空间
。在商店的四楼，我看见清一色全是放在室内的单体式空调机，没有上海千家万户挂在
窗外的那种分体式空调机。这显得蹊跷，可能政治局或发改委意识到分体式空调机使得
中国城市住宅区变得丑陋无比，下令禁止销售。推销员宣称这些室内单体式空调机是静
音的，不会干扰睡眠，我半信半疑。
本想去杨浦区工人新村的老家看一看，但找不到6路车站，只好作罢。天快黑了，我在
武进路和吴淞路口碰到上海人大排长龙买便宜的糖炒栗子。现在的上海有人排长队的地
方必有便宜货卖，五年前好像没有这种景象。坐145路公共汽车驶过外白渡桥，黄浦江
在那里弯曲九十度，我看到了浦东新区的最佳景色。到外滩下车，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每条马路都变得流光溢彩。我走进福州路上金碧辉煌的杏花楼大酒店。乘电梯到三楼
，身着旗袍的司仪问几个人用餐，我回答就一个。几位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把我引到一张
铺白色桌布的大圆桌坐下，送上菜谱。我问有没有阳澄湖大闸蟹，服务员说在11月1日
前没有大闸蟹，只有青蟹，雌的186元人民币一个，雄的138元。我大失所望，只好从菜
谱里点了蛇羹汤，28元，爆炒黄鳝，40元，姜葱炒蟹，186元，外加一碗饭和可乐。蛇
羹号称用八种珍味做成，包括蛇肉丝，味道鲜美。炒黄鳝也不错，但青蟹就不敢恭维了
，物不所值。上海老字号饭店都位于黄埔区南京东路一带，全是国营企业，除了饭店用
来宰客的招牌菜，其它菜的价格同美国中餐馆比还算公道，加上不收小费、没有销售税
，从美国来探亲旅游的人应该消费得起。这些著名饭店虽然位于黄金地段，但是生意似
乎都不好，没有人声鼎沸的情况，可能上海人和外地游客被它们虚张声势的门面装潢和
盛名吓倒了。我想这些不用交昂贵的房租地税的国营饭店大多数在亏本经营。
上海游之三
10月21日星期四在家里吃完从外面买回来的油饼豆浆后，同父母一起在住宅小区外拦了
一辆出租车，陪他们去徐家汇牙防所。出租车驶上沪闵高架公路，加入进城的上班车流
。一路上只见各种汽车争先恐后，寸路必争。高速公路两旁由近及远直到天边，高层住
宅一栋接一栋层出不穷，每一栋楼的窗口和阳台都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被子，每层每户
从上到下都悬挂着分体式空调机，肃穆壮观，呈现出一派大都市建筑丛林的景象。
在徐汇区肇嘉浜路下车把父母送进牙防所后，我独自朝淮海路方向走，看见路旁可停车
的地方都有戴袖章的停车管理员，年纪四五十岁，收取停车费。这可能是上海政府为解
决下岗职工重新就业的问题而想出的办法。一路上还看见许多两轮车修理店，小店主门
外赤膊上阵，敲敲打打替顾客换零件，机油满地，生意红火。我拐进一家门口停有许多
肮脏不堪两轮机动车的小菜场，里面有鸡鸭鱼肉、菜蔬豆制品、南北干货和大米杂粮，
品种丰富齐全。看来上海传统的国营小菜场现在都把摊位租给外地人卖菜，政府可以毫
无风险地坐收租金。
我从汾阳路走到淮海中路，突然发现钱包里只有美金，没有人民币，于是心急火燎地走
到路边的中国工商银行，告诉门警自己要以美元兑换人民币。他问我有没有身份证或护
照，银行需要这些证件登记兑换金额，帮助国家掌握控制个人外汇兑换额度。我身上没
有带美国护照，他显得爱莫能助。我想在其它国家，游客兑换外币是一种普通的买卖关
系，无需繁琐手续，无需如临大敌。而在中国，政府一方面日夜教育民众中国的外汇储
备世界第一，一方面却不允许外汇自由买卖。由此可见中国的外汇储备世界第一的地位
是多么脆弱和虚幻，是银枪蜡样头。因为一旦政府允许民众自由购买外汇，那些手中拥
有几套房子的中国公民都会立即卖掉余房，把得款兑换成美元。那时，所谓世界第一的
外汇储备就会在一夜间灰飞烟灭。但是现在不是我作哲学思考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
需要人民币。还好，马路对面是汇丰银行，在外国银行里也许我能自由地买进人民币。
于是我兴冲冲地跑进汇丰银行大门，里面的经理说如果我在他那里开一个五十万元的理
财帐户，他就能兑换人民币给我。我一听傻了眼，但很快就情急智生，说了声谢谢就走
向大厅里的一台自动取款机，用自己的VISA卡取出2500元人民币。出银行大门后，我心
情愉快地到淮海路上的襄阳公园转了一圈，看见一群徐娘未老的大妈们在树荫下翩翩起
舞，几个老人在水泥地上用清水挥毫书写毛笔字，笔力猷劲，字形端正，超过字帖水准
。这让我看到了真正的休闲生活。
童年时，我就听说真正的上海人更喜欢逛淮海路买东西。那时候淮海路上的著名店家有
三八妇女商店、第二百货商店、长春食品店和哈尔滨食品厂。附近的饭店则有洁而精川
菜馆和红房子西餐馆。在中科院工作后，我又认识了淮海西路上的“奶棚”，特别喜欢
它的瓶装酸奶和冰冻咖啡。有一年到北京出差，我特地品尝了北京的酸奶，味道可差远
了。现在淮海路以奢侈品商店和精品屋著名，讲究品位高雅时尚，但在这个工作日的上
午，淮海路上走动的都是退休老奶奶和家庭主妇。她们采买各种各样新鲜出炉的熟菜和
糕点。有几家商店摆出快过期的食品降价卖，老太太们你争我夺，吵成一片，全无斯文。
我从淮海中路向南京路走去，横越上海的心脏地带。人民广场四周一栋栋摩天大楼耸入
天际，似乎在向我宣示，资本和权力一旦完美结合，就会释放出无穷的经济威力。我在
南京东路沈大成饭店门市部买了上海有名的细沙条头糕和一杯酒酿汤圆充饥，香甜可口
，味道不错。有吃客向我揭发，世博会前豆沙条头糕一块钱一个，现在要二块钱，酒酿
汤圆原来是二块钱一杯，现在要三块半。我步行到江西中路坐上17路公共汽车，一路瞧
着车窗外看风景。在大连路我换上6路公共汽车，直到控江路下车，向老房子走去。
眼前这一片住宅区过去叫着工人新村，在所谓文革四人帮的时候曾经是个白砖红瓦、绿
树成荫的地方。我小时候，大人们白天都在单位里热火朝天地抓革命、促生产，整个工
人新村被孩子们占领，成为他们的天下。因为学生多、教室少，每天只上半天课，课外
作业也不多，没有考试和升学的压力，所以放学后大家就在楼里楼外疯玩各种各样的游
戏，造房子、踢键子、躲秘藏、用手帕蒙住眼睛逮人、丢砖头，打弹子，刮刮片，甚至
爬树翻墙上楼顶，放风筝和养鸽子。每季、每月、每星期流行的游戏都不同。在我童年
和青少年的记忆中，这里的二、三、四层楼高的楼房都是新盖的，房管所定期派人修剪
树木、打药杀虫、通阴沟洞和下水道，每隔几年还把搂房的钢窗重新油漆。住宅区到处
都非常干净整洁，天空也非常蔚蓝、白云朵朵。那时候的工人新村和周围的小学中学都
是接待外宾参观访问的模范区。我出国后才陆续听到这个工人新村已日渐失去往日的光
彩，许多人搬了家。
我走进魂牵梦萦的儿时家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挺立的高层住宅楼，它们千篇一
律、楼与楼之间没有多少间距，原来的二层和三层高的楼房和楼房之间的那些花园已不
复存在。这几年前新建的高楼大多为投资者买去，现在他们转手倒卖，在中介处挂牌三
睡房的单元要价398万人民币。这是原来工人新村的一村，紧临控江路。上海政府善于
营建形象工程，有一套拆迁模式。从市中心开始，沿着各个交通要道和商业街，敲掉两
边的老旧楼房，代之以涂上各种颜色的高层建筑，但高层建筑后面常常隐蔽着藏污纳垢
的城中村，住着穷困的上海人和外来打工者。我原来居住的二村与一村隔一条小马路，
被围墙围起成为一个小区。我通过一个旋转铁门进到里面，前面是自己上过的幼儿园，
过去的精巧的小洋房已经彻底改建，里面不闻儿童的歌声和悠扬的钢琴声，也不见场地
上的滑滑梯和翘翘板，原来这里已经变成退休党员的休闲活动中心。我走过党员活动中
心，看到所有的居民楼都被废物利用式地加宽加高了，这使得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严重缩
水，自然光也被阻挡。原来的三层楼被加高到五层，原来的四层楼被加高到七层。楼间
的绿树大部分消失，地面铺上了水泥，方便小汽车的通行。我又注意到每栋楼的墙壁上
都有醒目的反赌反毒标语，下面贴满各种治疗性病的广告，私人搭建扩建比比皆是，抢
占已经小得可怜的公共空间，并且各家各户把拖把扫帚之类不甚雅观的生活用品堆放在
门外。居民看上去至少一半是外地来沪者，本地人大都是退休下岗人员。弄堂里、街道
上看不到一个少年儿童。原来在工人新村周围的四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全部改作技术培训
学校。我在这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旧家故地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落荒而逃了
，真不敢想象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居住过二十多年。这些旧工房一九九九年时一房一厅
卖十几万元人民币，现在卖七十几万元。
我沿着控江路来到杨浦公园，对面是自己的母校。此刻，这所市重点中学正在放学，许
多出租汽车等在校门口。穿蓝色校服的学生们有的结伴步行回家，有的合伙坐出租车回
家。上海的公园早已不要门票，供退休下岗人员寻找乐趣、消磨时间。这是政府疏导社
会不满情绪的明智之策。我走进杨浦公园，石子路、草坪、人工湖和湖边长廊亭台的布
局和记忆中一样，只是树木更繁密了。在灰蒙蒙天光的映照下，远处湖水粼粼，岸上有
人垂钓。湖中没有游客划船，湖边长廊里几堆人在唱卡拉OK，全是文革四人帮时流行的
歌曲。原来的动物园已经拆除，铺上了大片水泥，许多中老年男女在跳交际舞，勾肩搭
背，沉浸在音乐中，看上去不完全是一对对夫妇。杨浦公园过去有一座用各种各样石头
搭成的花果山，上面有铁索桥连接两座石峰，底下有石洞、石桥、石桌和石凳，大大小
小的猴子不知疲倦地追打戏耍。我小时候最喜欢仍食物给猴子吃，挑起它们之间的争斗
。现在这个著名猴山和狮子老虎馆都已烟消云散。我失望地从后门走出公园，跳上6路
公共汽车。一个学生上车时仍了一元和一毛硬币充作二元钱车费，招来女驾驶员一顿臭
骂。
回到南京东路时已快下午5点钟，正打算在人群中找个空位坐下歇一会后去洪长兴吃涮
羊肉，突然两个衣着时髦的女孩一左一右冲到跟前，挡住我的去路。她们焦虑万分地诉
说自己从安徽到上海找工作失败花完了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问我能否买一顿饭
给她们吃。此时我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看到她们年纪这么小，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
眉头紧锁，脸色沮丧，不像在撒谎，于是一股怜悯之情油然生起，就带她们到步行街上
的麦当劳，让她们自己点餐。其中一个女孩麻利迅捷地点了二份鸡腿肉汉堡包套餐，包
括炸薯条和橘子水。这引起我一丝怀疑，刚到上海的农村女孩子如何能够这么熟练地点
麦当劳套餐？我也点了同样的套餐，和她们一起吃。两个女孩口径一致，互相补充，说
她们背着家人从安徽坐火车到上海，住在火车站附近的野鸡旅馆里，黑心的老板娘一晚
上要收她们120元人民币。她们找了几天工作，没有人要她们，钱花完被旅馆老板娘赶
了出来，一天没有吃饭。我立刻懂得她们的言外之意，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明天早上
也没有钱买火车票回安徽，心里顿时为她们着急了起来。我问两个女孩找过警察没有。
她们说警察不会理她们，她们也不愿意住进收容所，怕碰上坏人。我说收容所一定是男
女分开的，她们不会受到欺负。其中一个女孩子转弯抹角问我能否借些钱给她们今晚住
旅馆和买火车票。我把自己的手机给她，让她打电话给安徽家人。她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父亲明天坐长途汽车来上海接她，并让我听手机。我接过手机，对方是个男人，一个劲
地感谢我，要我好好照顾他的女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个父亲的说话语气里，并
没有丢失女儿的焦急。我又问了这两个女孩家里种地的各种情况，她们对答如流，没有
发现什么漏洞。我犹豫着要不要就送给她们二百块钱，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但她们似
乎还想要火车票的钱。我看她们谈吐这样流畅、有问必答，天衣无缝，像在编造一个故
事。我又注意到她们皮肤白皙，穿着很名贵的衣服，不像农村孩子，就坚持要她们去找
警察。她们一怒之下，不谢而别。
我走出麦当劳，还在想着这两个女孩子的事情，突然又有一个女孩子从侧面叫住我，声
称一天没有吃过饭，用的词汇和故事同前面两个女孩子一模一样，也是来自安徽，在上
海找不到工作花完了钱等等。我立刻明白她们是一伙的，都是骗子，于是将计就计，把
她带到肯塔基。令我吃惊的是，她也点了鸡腿堡套餐。当她狼吞虎咽时，我问她们一伙
有多少人。开始她拒绝承认自己在行骗，后来告诉我她们一共有5个女孩子，都来自安
徽，在上海每天上午做钟点工，打扫房间，下午出来要饭吃，骗住宿费和旅行费。我问
其他人给她们买些什么吃，她说一般是到步行街旁边的弄堂里买个肉包子。我又问她为
什么找到我，她说因为看见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年纪和她父亲差不多。我问在她们背后
组织她们骗钱的男人是谁，她极力否认有这么一个男人。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已经看到这伙骗子中的三个，很想见到另外二个……
上海游之四
10月22日星期五早上我睡懒觉到9点钟，起床后冲个澡，出门走到街角上的汽车终点站
，上了一部空车，等待发车去地铁站。一位清洁女工在卖力地用拖布擦洗汽车外壳，不
一会儿又拿着抹布上车擦亮车椅。我和她交谈，得知她来自河南农村，租住小区附近，
每天上午在这个汽车站清洁汽车4个小时，下午休息买菜烧饭。她的丈夫在上海大街小
巷捡破烂，每天很晚回家，儿子在河南家乡上高中，希望考上大学，家里的田地则包给
她的丈夫的哥哥种。
我坐地铁到南京东路，在沈大成一楼吃它的闻名上海的虾仁两面黄炒面，一盆25元人民
币，香脆可口，名不虚传。沈大成是国营饭店，服务员不太殷勤，要自己喊，但食客很
多，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我吃完两面黄后意犹未尽，在门口又买了它的赤豆和黑芝麻
做芯子的双色团和酒酿汤团，肚子一下子撑得饱饱的。沈大成对面的国营七重天宾馆打
出降价牌，单间房一夜600元人民币。宾馆楼下有个窗口卖火车票，我看不懂各种车号
的意思，一位女孩子向我解释字母K开头的车号表示快车，字母D开头的是动车，比快车
快，字母G开头的是高铁，比动车还快。11点钟时售票员突然消失，排队买票的旅客莫
名其妙，读窗口上的告示才知她去吃饭了。我想她是国营职工。
七重天宾馆旁边是著名的永安百货公司，里面一个个柜台卖的全是品牌商品。一楼照例
是黄金翡翠珠宝和昂贵的化妆品。二楼卖各种牌子的服装，分成超级名牌和普通名牌两
个区域。每个超级名牌柜台都有青春靓丽的女售货员，而一般名牌柜台的女售货员则长
相差一点，年纪大一点，但也在平均水准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超级名牌有四分之三为
我在美国纽约高级百货店里所从来未见，可能是台湾人或香港人搞的伪冒名牌，因为牌
子的罗马字母拼法与某个真正的牌子比如说乔治阿马尼相像，但仔细瞧会发现其中有一
二个字母不同。反正真假名牌服装都是中国制造，原材料也出自中国，质量差别因该不
会很大。现在中国卖一切商品都讲究牌子，各种牌子的广告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厂家充
分利用政府独家控制的舆论工具，在电视、电台、报纸、杂志和互联网上进行轰炸宣传
。每个所谓的品牌都有一面之词，无中生有或添油加醋的制造出有关自己牌子的动人故
事，时时刻刻对中国消费者进行洗脑。久而久之，国内人只要看到外国字母组成的牌子
，就认为是世界名牌。在上海各大百货商店可以看见无数个美国时装“名牌”，无数个
英国时装“名牌”，无数个德国时装“名牌”，还有无数个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比
利时的时装“名牌”。可是即便如此宣传，我在永安百货公司二楼看见的这些名牌柜台
还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顾客。
永安百货公司的电梯很小，速度很慢，我找到隱蔽在角落里的自动扶梯上到三楼，看见
一双在美国异军突起的旅游鞋品牌新百伦的慢跑鞋，美国制造，要价二千多元人民币。
来自安徽的年青女售货员告诉我美国总统克林顿每天慢跑就穿这个鞋子，国内现在很时
髦。我觉得太贵，看了看其它在中国制造的便宜的新百伦旅游鞋，也没有自己喜欢的，
就花240元人民币买了一只同品牌的黑色帆布肩包。回家后发现，这只肩包并不是美国
新百伦公司(New Balance Athletic Shoe, Inc.)生产的，而是中国福建泉州新百伦贸
易公司(New BalanceTrading(China)Co.,Ltd) 鱼目混珠的产品，由泉州市泓威旅游用
品公司生产。我想永安百货公司只是出租柜台，可能并不清楚这个柜台在混卖假冒商品
。在新百伦柜台卖的所有鞋子和背包中，只有那双总统慢跑鞋是真货。
国营永安百货公司为了省钱，只雇佣长相标致的外地女孩，给的底薪不到一千元人民币
。因为她们不是本地人，公司无需为她们交纳三金。在我刚要离开永安公司时，看见一
个脸色黑红的年轻外地人在女售货员面前突然脱光上身，试穿某个超级名牌衬衫。等他
走后，我问这个女售货员，永安公司有没有试衣间。她说每个牌子的柜台都有自己的试
衣间，但外地顾客不愿意用，她也没有办法。
我走进位于南京东路和西藏路交口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被一个半老徐娘的女售货员拉
住，一定要我试一试所谓的脸部保养液。她在我脸颊涂上各种名堂的露、霜、膏后，要
我买八百多元人民币的化妆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推托不了，最后只好花二百块
钱买了一瓶所谓的增白液，才逃离狼窝，由自动电梯上了二楼。国营上海第一百货商店
走的路子和永安百货公司完全不同，它的售货员大部分是普普通通的上海中年妇女，经
营的服装也是以国内厂家为主，不强调品牌意识和精英意识，所以价格合理公道。此时
各地厂商正在店里大力展销冬季服装，今年流行的是翻毛皮衣和翻毛滑雪衫，买客很多
，人气旺盛，但听口音绝大多数掏钱的是外地游客。永安百货公司主要面向追求时尚精
致的上海白领阶层和财大气粗的外地暴发户，那里我没有看见任何促销场面。
步行街上离第一百货商店不远的是上海第一食品商店，里面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我跟
着摩肩擦背的人流，硬往里闯，只见各种各样的东西食品南北干货堆满了各个零售柜台
，林林总总，目不暇接。但我到处找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咖喱牛肉干却不见踪影，只有所
谓的沙嗲牛肉干，显然台湾人和香港人劣质口味压倒了上海本地的著名风味零食。我看
见这里的买卖这么火爆，就问店员收入是不是很高，他说因为商店不是垄断企业，无法
自己给这些商品定价抬价，所以和垄断的国有企业不同，他们的实际收入并不高。中国
进行所谓的经济改革已经三十多年了，除了把计委改名为发改委，经委改名为国资委，
国营企业改名为国有企业，实质上却换汤不换药，政府和国有垄断企业越改越富，底层
民众的生活反而越过越差，活不下去跳楼有之，住房被毁自焚有之。在水产部我看到一
只只大闸蟹像宝贝似地被戴上标签，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加氧水箱里。标签上写着产地是
苏州阳澄湖，等级是一级品，重量是四两，雄蟹118元人民币一只，雌蟹178元人民币一
只。第一食品商店的二楼是饕餮厅(food court)，供应全国各地区著名风味小吃，其中
有我几十年未见的上海雪菜火腿咸饭，还有无锡小笼、小杨生煎、温州鱼丸、谭肥肠、
老鸭粉丝汤、四川担担面和小绍兴三黄鸡等等，吃客很多，每个长条桌都占满了。
我随人流涌出第一食品商店，在步行街边上的长凳上坐下，享受着这个不见骄阳却天气
晴朗的典型上海下午时光。突然两个肤色白净的女孩子走到我跟前，“叔叔，我们已经
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那个骗子没有撒谎，她们
确实有五个人。我假装很同情的样子，倾听这两个女骗子的台词。她们看上去更雏嫩，
一问才十八岁。只有一个女孩开口，但讲得不很连贯，信心好像也不足，同昨天遇到的
三个骗子比较，说谎的功夫差远了。旁边那个女孩好像是学徒，光是听不插嘴，但有时
会笑一下。那个说话的女孩见不能打动我的心，就装出很失望很生气的样子拉着同伴快
速离去，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我看了下手表，快5点了，就扭头朝西边地下通道出口
处望去，一眼看见昨天那几个女骗子正夹杂在人群中走来。她们看到我就慌忙避去。
这时我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就走到步行街的另一头，乘电梯到位于10楼的洪长兴大饭店
。饭店服务员看见我是一个人，就随便把我放到吸烟区。我发觉后，要求换到非吸烟区
。洪长兴的餐厅很大，布置得富丽堂皇，食客以扶老携幼的家庭为主。我点了一盘顶级
上脑卷羊，58元人民币，以及香菜和大白菜。洪长兴的涮羊肉调料好像同过去的不一样
，只是一碗调得稀薄的花生酱，我用它来蘸涮好的羊肉，无论如何也尝不出未搬家前的
洪长兴所特有的风味。于是我又点了韭菜花、芥末、大蒜末和乳腐卤，一起倒在调味碗
中搅拌，仍然调不出记忆中的涮羊肉的特殊滋味。不知道是自己各种口味的火锅吃得太
多，对火锅的香味习以为常，还是洪长兴过去的涮羊肉调料的特殊配方已经失传。我将
就着把盘里的顶级羊肉涮完，又吞下一盘羊肉水饺后算账，总共花了102元人民币。我
想以后再也不会专门来此地吃涮羊肉了。
从洪长兴饭店出来，因为时间还早，我又到紧邻隔壁的宝大祥青少年儿童购物中心转了
一下，好像共有七层，里面人群熙攘，儿童衣服和鞋帽的价格折算成美元后同美国正规
店的价格不相上下，甚至更贵。购物中心的顶层专卖玩具，品种丰富多彩，档次好像要
高过美国的玩具反斗城(toys are us)和沃尔玛(walmart)，价格也更上一层楼。宝大祥
青少年儿童购物中心的售货员清一色都是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二十出头的外地女孩子
。她们口齿伶俐，热情漾溢，对所售商品了如指掌，一问都是在公司培训过。看来在中
国服务业找工作，性别年龄长相是最被看重的条件，而这些在南京路上找到工作的新上
海女性是无数来上海打工的外地人中的佼佼者或幸运儿。
上海游之五
11月3日星期三早晨8点钟，我去小区门口几个新疆维族人开的兰州拉面馆，要了大碗拉
面，5元人民币，碗里清汤寡水漂着些葱花，加几片牛肉，另要4元人民币。面条味道不
佳，煮的半生不熟，碗好像也未洗干净。我看到维族侍者面相不善，说汉语困难，就匆
匆吃完，逃出店外。记得五年前这家面馆以咖喱牛肉面闻名，一碗面三块钱不到，味道
浓郁，飘香四溢，店员也和善热情，但不知道那时候开店的是不是维族人。
华联超市在我们这一片居住小区的北面，门前场地停放了上百辆沾满灰尘的两轮车和六
七部小轿车。我踏上自动扶梯到二楼的百货部，看到包装靓丽的日用品分门别类地摆在
一排排货架上。每个国内品牌的货架前都有生产厂家派驻的女性推销员，她们以带着浓
厚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喋喋不休地向顾客吆喝自己的产品。家里的洗衣机用的是国产奥妙
牌洗衣粉，我感觉衣服洗得不太干净，洗完拿出来也没有一股清香气，就摆脱联合利华
推销员的纠缠，从货架上拿了二十块钱一瓶小号的美国宝洁公司汰渍(Tide)洗衣液。我
想买几件内衣内裤带回美国，就找到三枪牌货架，一看吓了一跳，一条五年前十几块钱
的纯棉内裤现在要五十块钱，只好作罢。现在国内商店里稍有知名度的品牌，价格都向
美国看齐，不知工薪阶层有多少人消费得起。在卖手纸的地方，许多老太太七嘴八舌地
报怨手纸也涨价了。我看到美国式卷筒手纸无人问津，被放在货架顶层，上海人还是买
一叠叠的长方形手纸。我乘自动扶梯到超市的三楼食品部付款，听口音出纳员都是外地
来沪的，但经理是上海本地人，用上海话训斥手下员工，不太客气。现在超市里装东西
的塑料袋都要花钱买，三毛钱一个。五年前好像是免费的。
我又去位于小区东面的农工商超市。一楼是食品部，诺大的空间孤零零只有几个推车的
顾客，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肉类、水产、干货、糕点和熟食摆放的像美国食品超市
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非常赏心悦目，但价格至少比小菜场贵三倍。我想这个超市
的工作人员还是在小菜场或街边小贩那里买菜吧。
中午时分我坐地铁到南京东路，在沈大成饭店点了一笼蟹粉小笼包和一碗鳝糊面，都是
二十块钱。我一口气吃下八个小汤包，真乃人间美味，和豫园南翔馒头店的小笼包不可
同日而语。鳝糊面则是一场灾难，盖浇在面条上的鳝丝只有腥气而无一点鲜香味，远不
如小时候我在街道食堂吃的鳝丝面好吃。沈大成的食客多是上海本地人，喜欢不召自来
地坐在你的对面，和你分享餐桌。
吃完中饭我无所事事地走进南京东路的韵泓筷子店，看见里面挤满外国游客，几个打扮
的花枝招展的女售货员在竭力推销各种天价筷子，什么银筷、象牙筷、楠木筷、红木筷
、乌木筷和檀木筷，一个比一个贵，成千上万元一双。我怀疑这些筷子制作材料的真假
，因为国际公约禁止用象牙做任何东西，而所谓能沉入水底的楠木、红木、乌木和檀木
之类，现代工艺能轻而易举地渗入颜色和压缩木料增加比重和硬度。一个看上去好像来
自东欧的年轻光棍买了双筷子后用蹩脚的英文说要免税证，售货员听不懂，几个跟着这
个白人光棍当义务导游的女大学生屁颠颠地解释不清。我想在中国买东西没有增值税和
销售税，要什么免税证！
我从步行街转到福州路，在上海古籍书店买到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的陈存仁写的两本著
名的书：《银元时代的生活》和《日本占领时的生活》，还买到了何兆武脍炙人口的《
上学记》。因为怕飞机行李超重，我忍痛割爱西汉大儒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和其它一
些感兴趣的书。我把这三本书放在肩包里，又到一街之隔的上海书城，看见书城里靠近
自动扶梯的一面墙上摆满了政府推荐的书籍：党史、中医、红色革命小说和邓小平著作
等等。全书店就这个位置最引人注目，每个上下楼的读者都不可避免地看到这些党文化
的代表作。上海书城是80后和90后的天下，而上海古籍书店是50后和60后的重镇。70后
正在职场上拼搏，无暇顾及读书。
在上海书城我找到霍达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32元一本，犹豫一阵又放下了，但买
了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23元人民币。没有找到全套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6卷本
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只看到第2卷。也找不到高尔泰的《重返家园》和查建英
的《八十年代访谈录》。没有看见不带注释的范晔著的《后汉书》，连上回看到的中华
书局出版不带注释的司马光著的6卷本《资治通鉴》也卖完了，非常失望。最后我买了
本《现代汉语实用语法》，48元人民币。
下午5点多我来到位于福州路和西藏路交口的来福儿商场，里面有一家家摩登服饰店，
顾客都是衣着时髦前卫的女孩子，不知她们微薄的工资收入是如何消费得起这些价格不
菲的商品的。上海女孩子现在流行穿超短裙加长丝袜，足下配高跟长筒皮靴，招摇过市
，令人浮想联翩。我还注意到，现在全中国的女孩子都喜欢戴黑色宽边眼镜，不近视也
戴，完全为了美容。这可能是学某个韩剧女主角的模洋。在来福儿商场的中庭，我遇到
几个青年男女在热心推销电动按摩沙发和可放在椅子上的按摩靠背，就坐上去享受一把
，消除走了一天的疲劳。一个奥佳华沙发要一万多元人民币，按摩靠背也要一千八百元
一只。我想到家里二年前买的电动按摩沙发只用过一次，就下决心回到美国后，一定要
多抽出时间好好利用这个被冷落的奢侈品。
我因为在早晨和中午吃下了海量的食物，肚子到傍晚还是饱的，看见星巴克里有个空位
，就买了一杯摩卡，大杯31元人民币，喝得齿颊生香。在星巴克，人们不习惯和陌生人
共享桌子，所以很难找到坐位。许多年轻人坐下就不走了，用手提电脑上网，由星巴克
提供宽带。我休息了一会，就到隔壁的和平影都买了一张6点15分的美国大片《盗梦空
间》的电影票，50元人民币。放映剧场在二楼，门口卖饮料、点心、袋装爆玉米花。电
影开映时只有一半观众，大部分是青年男女，我坐在剧场中间第八排。前面的IMAX屏幕
巨大无比，我看得头昏眼花，只好蹿到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上，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睛
才慢慢适应屏幕。电影是原版，英语对话，但画面底下打汉语字幕。我尽量避开字幕，
以免分散注意力，错过精彩对话。
看完电影已是晚上10点钟，我来到南京路和西藏路交口的地下通道进口处准备坐地铁回
莘庄。此刻，南京东路步行街仍是灯火辉煌游人如织，似乎比白天更热闹。夜幕低垂，
但在黑暗的天空中不断呈现一幅幅由摩天大楼顶上的装饰灯光所勾勒出的彩画。我想，
这真是一座如梦如幻的城市……
上海游之六
11月4日星期四早上我陪伴父母坐出租车进行上海一日游。出租车从莘庄上中环，一路
风驰电掣，无数外形大同小异的高楼大厦在高架公路两边掠过，晴朗的天空似蓝非蓝看
不见太阳。出租车从上海西南郊的莘庄绕城半圈到达位于东北的五角场下高速公路，司
机宣称这样走避开了内环线的拥堵，车资128元人民币，但他只收了120元。我看见五角
场面目全非，心里怅然若失。中国政府随心所欲地大拆大建是无需得到当地居民同意的
。上海五角场天翻地覆的变化代表了近三十年中国经济崛起的模式，非常独特。这个模
式除了中国，不适用于世界上任何地方。
下午四点钟回到莘庄，在房间里读了会上海的《东方早报》，看了看车市和房市的新闻
。夜幕降临，我走出小区的大铁门，看见马路上灯火通明人来车往，两旁的小饭店、熟
食店、糕点店、水果铺、零食店、快餐店、小超市、茶叶店、烟酒店、药店、菜场、服
装店、鞋帽店、报亭、小书店、影像店、文具店、手机店、五金店、铁器店、修车店、
理发店、浴足店、按摩店、小旅馆和夜总会鳞次栉比，热热闹闹。显然这些商店使得居
民们的生活变得异常方便。
在小区出口斜对面的单开间小书店里，我发现插在书架上和堆在长桌上的全是盗版书，
仅在门口收银处摆放了一些正版字典和辞书以避人耳目。我买了本盗版的香港远流公司
出版的《晚清七十年》，唐德刚著，二十块钱。这个书店最畅销的书就是这种盗版的香
港出版物，尤其是政治书籍，比如高華的《紅太陽是怎樣升起來的》、辛子陵的《紅太
陽的隕落》、欧阳龙门的《新发现的周恩来》以及《李德回忆录》等等，许多人一次就
买十几本。我走到铁器店门口，店员们正在焊接防盗门窗，火花飞溅。这些防盗门窗号
称是不锈钢的，但小区内许多同样的不锈钢门窗已经锈迹斑斑。仔细一看锈迹正是由焊
接处产生。
我在街角的报亭前买了一本11月份的《小说月报》准备带回美国。报亭里有上海的《东
方早报》和《新民晚报》，但没有看到《解放日报》，可能是因为上海政府命令每个住
宅小区的物业管理订购这份党报，在小区门口张贴，所以居民自己没有买的必要。报亭
里全国性的报纸有《环球时报》和《参考消息》之类，主要刊载反美新闻和混淆是非的
洗脑文章，其造谣手段之下作连在所谓的文革四人帮时都很少见。这凸现当前的中国政
府是多么胆战心惊、多么顽固不化、多么害怕美国的民主制度。中国政府对民众的压迫
比文革四人帮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文革十年就结束，受害者平了反，“右派”分子
熬过二十年也恢复了名誉和官复原职，但二十多年前在天安门周围死去的冤魂和他们的
父母亲人仍遭受诋毁和迫害。
我在农工商超市商场内的“阿二楼麻辣烫馆”品尝麻辣烫，因为怕吃坏肚子，只挑蔬菜
和豆制品，共花了八块钱，算是晚餐。重庆人发明的麻辣烫在上海极受欢迎，选料素的
一块钱，荤的二块钱，海鲜则更贵一点，滚烫的一大腕上桌，鲜香麻辣刺激食欲，味道
完全可以取代火锅。在商场门口有一小推车在卖“关东煮”，每一个小罐里煮着插在小
竹签上的肉丸、鱼丸、北极贝之类诱人食物。我买了个甜不辣尝尝，吃了一半就仍了，
不合口味，吃相也不雅观。在上海“关东煮” 也是到处可见，可能是台湾人带到大陆
来的，只是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上海广泛流行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注意到几家鸭脖店，都号称是武汉原味，就走进一家“鸭脖王”看看
。店里柜台上摆着一节节一断断切好的红色鸭脖，一问，价格不便宜，十七块钱一袋，
是高级零食。据店员讲，八零后九零后收入低，一个月只能消费一二次鸭脖，只有像我
这种年龄的人收入高，才能经常享受鸭脖。我一听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不敢想象自己每
个月都以咀嚼鸭脖为乐。我猜想啃鸭脖子的良好习惯一定是经过政府的中央电视和地方
报纸大肆炒作以后才牢固地建立在中华大地上，而中国的年轻人就此彻底洗脑，以鸭脖
子为人间美味，以吃鸭脖子为高雅时尚文化，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不幸在政治上被彻底洗
了脑一样。
上海游之七
11月5日星期五上午，我坐地铁至人民广场站下，直接去南京东路新雅粤菜馆的二楼喝
广式早茶。餐厅里干干净净很安静，茶客不多。我先点了一杯茉莉花茶，12元人民币。
服务员端上沏好茶的玻璃杯，再把盛满添加水的玻璃壶放在蜡烛火头上保温。玻璃杯里
浮着一朵盛开的绛红色茉莉花，花底被黄绿色茶叶托着，十分养眼，并且花香扑鼻，沁
人心脾。我食欲大开，一连点了竹笙腐皮卷、腐乳蒸牛柏、法式餐包仔、血糯莲心粥和
韭王鲜虾肠五种小吃。虽然这些美食小品份量很足摆满桌子，但我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全
部落肚。买单来了，一共花了68元人民币，感觉非常值得。我在美国吃过无数粤式早茶
，但没有一趟比得上这次在新雅粤菜馆所得到的美味享受。
和新雅粤菜馆一街之隔的百联世茂国际广场在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对面，距离来福儿商场
也不远。我进去转悠一下以助消化，看见里面每一层楼充满店名是一串英文字母的服饰
专卖店，整个商场店员多于顾客，并且楼层越高人越稀少，店名也变得稀奇古怪。顶层
七楼八楼是台湾人或韩国人开的各种料理店，除了门口的大幅广告招牌，里面看上去冷
冷清清，几无一人。这些服饰专卖店的经营手段万变不离其宗，都以陈列在显眼处的上
万元人民币一件的原装正品打头阵，提高顾客的心理预期，再卖一千二千元左右品质稍
差的 “打折”商品。估计上钩者不乏其人，否则这些商店如何支撑下去？在百联世茂
西藏路口处有一个寄放两轮车的停车场，自行车一天一毛钱，电动车一天一块钱，摩托
车一天二块钱。上海市政府在闹市区繁华地带保留了许多这种文革四人帮时代的两轮车
停车场，为市内下岗人员提供工作机会。从收费亦可看出政府提倡市民骑自行车上市中
心。
我在泰康食品店买了一斤小袋包装的浙江临安出产的小核桃肉，95元人民币，和二斤上
海特产奶油五香豆。我沿步行街往东走，一路上想买一些上海特色零食和点心带回美国
，但看见每家著名食品店里都人山人海，只好作罢。在江西中路我上了南向的17路公共
汽车，乘到淮海中路赛博数码广场下车。赛博数码是专卖时尚电子产品的大商场，除了
苹果公司，世界上所有电子品牌的专卖店都打破头似地拥挤在一起，无数个二十出头的
男女销售人员在忙碌地叫卖各种各样的电脑、手机和数字照相机，竞争呈白热化。我在
商场里面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无论是联想还是惠普，也不管是尼康还是佳能，它们的
专柜都在售卖苹果公司的产品，三代和四代的智能手机以及平板电脑。看来上海人现在
都以拥有IPHONE 和IPAD 为荣，就像过去人手拎一个法国LV包一样，摆显身价和品味。
从赛博数码广场出来，夜幕已降，华灯齐上，我看见衣着时髦的城市丽人纷纷出现在宁
静的淮海路上。她们不是左右顾盼或搔首弄姿，而是目标明确步履匆匆，赶赴各个约会
地点。我走过淮海路上一家家美轮美奂的奢侈品旗舰店，Tiffany、Louis Vuitton、
Cartier、Gucci、 Couch、……， 脚不断地踩到上街沿一长条一长条凸出的砖石，不
时扭痛脚裸。我问路边站着的交通协理员这路中间凸出的砖石是做什么用的，大妈说是
用来引导盲人的。在上海三个星期我走过许多马路，就是没有看见一个盲人。虽然中国
政府政治上僵硬不化，每时每刻控制监视民众的一举一动，但在某些方面却出人意料地
与时俱进，紧跟世界潮流和普世价值。我希望这几乎遍布上海街道的盲人道不是上海政
府用来做给上级和外国人看的面子工程。
我在淮海路上的国营长春食品商店一口气买了绿豆糕、桂花云片糕、苏式百果和苔条月
饼、白糖莲心、香草杨梅、橄榄肉、话梅肉和桃板肉等上海著名零食，总共花了几百块
钱，店员们喜笑颜开。因为怕美国海关检查，我没有买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鲜肉月饼、福
建肉松、牛肉干和猪肉脯。
11月6日星期六早上8点半，预定的上海强生出租车公司的车已经等在楼下。我提着装满
书和零食的两个行李箱上了车。一路上同司机聊天。他告诉我自己在饮食学校中专毕业
后，去上海金山的一家饭店做了四年厨师，工资升不上去。回到上海后他当出租车司机
也已经三年了，一天工作一天休息，工作的一天要连续开24小时的出租车。强生出租车
公司一部车配三个司机，7天24小时运转没有一刻闲着。司机开一天车要上缴公司七百
元人民币，剩下的则全归自己。上海世博会时期出租车生意好，现在又清淡下来。他开
出租车一个月挣三千多块钱，比当厨师收入高。世博会的最后一天他进去看了一下，人
实在太多，到处都是排长队。他在世博会广场坐了一会，下午就出来了，也没看到几个
外国来宾。实际上参观世博会的人都是政府组织的，上海人都说参观世博会没有什么意
思。我想，现在的中国政府每一年都在人为地制造兴奋点，奥运会、世博会，撞美机、
钓鱼岛，甚至连地震山崩等自然灾害都充分加以利用，开动各种宣传机器，骗人骗钱骗
眼泪，使全国人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就像三十年前这个政府不断搞政治运动一样，目
的都是转移国内民众视线，使自己同人类社会发展潮流格格不入的专制独裁统治继续下
去……
浦东国际机场安检处的工作人员全都长得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大部分为妙龄女子。这些
江南佳丽和北国胭脂拿着金属探测器手舞足蹈，对乘客一个一个做全身检查，态度认真
一丝不苟。候机厅免税商店里的商品比南京路上不免税商店贵一倍到五倍，中国乘客只
是冷眼旁观而日本旅客则流连忘返，怪不得这些商店的售货员都会讲流利的日语。
中午12点过10分，中国东方航空公司MU0587航班的客机在水泥跑道上腾空而起，很快从
长江口飞到东海上空。我透过机窗，发现上海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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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游之一
那天清晨，我在床上读完流浪诗人北岛的散文集《午夜之门》，一种飘泊感突然涌上心
头，仿佛自己还没有回到在长岛的温馨的家，仍然乘坐巨大的空中客车340，在云端上
面飞行。过去三个星期在中国探亲旅游的经历，好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挥之不去。
10月17日星期天下午4点钟，我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登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MU 0588
班机，邻座是一位回国继续读书的川北医学院二年级女生，她刚结束在美国半工半读
的交流学习。此刻，这位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手提电脑里放映的美国电视情节剧。我透
过机窗，客机呼啸着掠过飘浮的云朵，银灰色的机翼像一把利剑，刺向湛蓝的天，地面
上的平原、河流、高速公路和海岸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已经五年没有踏足位于地球另一侧的故乡上海的土地了，不知人民广场、南京路、外滩
、豫园、和淮海路的容貌景象是否有变？自己在上海莘庄的房子是否还是那样默默等待
主人的归来？住宅小区四周的马路是否仍然人来车往，熙熙 攘攘，充满生活气息？上
海啊上海，江南俏佳丽，风情万种，令人神往，令人迷醉。
东航的四引擎宽体客机在不间断地飞行18个小时后，10月18日星期一晚上7点钟降落在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其间供应三餐和各种饮料，免费红酒。我在机场换了二百美元的人
民币，张江外币兑换公司不但收取五十元人民币的手续费，而且给的兑换率是6.475，
远低于后来我在中国银行得到的6.59。出海关时我的行李仅被X光机透视了一下，没有
打开检查。我在候机楼外上了出租车，暮色中驶过横跨黄浦江的徐浦大桥。车在莘庄下
高速公路，我的眼前立刻出现熟悉的马路、商店、人群和耸立的楼房。同出租车司机聊
天，他告诉我上海世博会门票已经挨门挨户发到崇明岛每个农家，政府的目标是使参观
人数超过日本世博会。后来我了解到，在上海打工的每一个外来民工，包括清洁工、钟
点工、店员、厨师、浴足员、按摩女、歌厅小姐和拾荒者都得到了世博会赠票，而他们
的老板则被命令必须放假让员工去世博会。现在上海交通管制严厉，动辄罚款吊销驾驶
执照。政府一层层往下压，出了重大交通事故就撤交警队长的职。到小区门口了，车资
168元，我给了司机二张一百元人民币，不要找回零头。司机喜极而去。
10月19日星期二，我未吃早饭就离开家门，向上海地铁一号线终点站莘庄地铁站走去。
一路上都是上班上学的人流，有的匆匆忙忙在路边的小吃店小摊点吞咽各种各样的面饼
、菜包、油条、豆腐花和小馄饨，有的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在马路上疾驰，车
上载着二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场面壮观。在莘庄这样的上海新城区，马路修得宽阔
，两边留有两轮车专行道，只是到了十字路口，两轮车才和轿车公共汽车卡车争道，互
不相让，乱成一团。各住宅小区门口都有一排无人管理的橘黄色出租自行车，刷卡即可
取车还车，方便无车居民出行。
从莘庄坐地铁到人民广场只要4元人民币。地铁入口处都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士兵
站岗。起初我想这是为了世博会安全，但是10月31日世博会结束后，这些岗哨仍然到处
存在，可能是为了政府的“维稳”需要。上海的地铁车厢干净明亮，乘车的上班族几乎
都在拨弄手机，或看短信或玩游戏，旁若无人。车厢前后都有小电视，循环往复地播放
世博会新闻，不厌其烦地报道世博会参观人数，昨天有80万人，今天预计有100万人等
等，使人分不清这是新闻还是广告。
我在人民广场站下车，听从穿黄色制服的交通协理员的指挥，随潮水般人流涌过上海交
通最繁忙的西藏中路，向上海书城走去。这时我已饥肠辘辘，因为刚到上海，还不习惯
，怕尝到地沟油，不敢在路旁的小店小摊吃早饭，于是走进福州路上的麦当劳。这家快
餐店，10点刚过就不供应早餐，我只好要了份德州鸡腿肉汉堡包套餐，带薯条和饮料，
狼吞虎咽塞饱肚子后来到国营新华书店在上海的旗舰店——上海书城。
这个超级书店是个庞然大物，共有六层，每一层的面积都可和一般的大书店媲美，顾客
看上去大多是80后和90后，女孩子特别多。许多人拎着塑料筐一下子就买十几本书，都
是些大中学教材和参考书。书城的一楼供应畅销书，书架上摆满印刷靓丽的有关星象、
旅游、烹饪、成功学和励志学的图书。二楼是中外小说和文学作品，另外还专门开辟一
个房间卖各种历史书籍，里面有德国人蒙森写的《罗马史》三卷，讲的是罗马共和国历
史。古罗马有许多作者写过共和国的历史，我几乎读过所有留传下来的这个时期的历史
书籍，包括凯撒写的两本书，《高卢战记》和《内战记》，所以对蒙森写的这本名著不
太感兴趣。我在二楼到处寻找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而一无所获，问售货员才知
道上海书城把所有的武侠小说都锁进柜子里，以防读者只看不买。我让售货员拿出这套
岳麓书社出版的新派武侠小说开山之作，上下两册一千多页要价65元人民币。又看到一
本中华书局的《汉书》，没有表和注释，一千多页要价45元人民币，也一并买下。这次
来上海之前，我花五个星期的时间读完“赫赫有名”的《史记》，非常喜欢，觉得它的
思想价值和艺术成就堪比西方人的看家宝《圣经》，远远超过伊斯兰教的圣典《可兰经
》，在古今中外伟大书籍中可排第二名。排名第一的《圣经》在创造性、文学性和伦理
道德方面胜过《史记》，而《史记》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领域的贡献超过《圣经
》。《圣经》是西方文化最重要的源头，《史记》是华夏文化的精神之源。我认为在人
类历史上，以一人之力写得最好的二本书是司马迁的《史记》和奥古斯都的《上帝之城
》。有人说《史记》的文字不如后来的《汉书》，因此我想读一下班固的这本名著以作
比较。
从上海书城出来逛到南京东路步行街，我看见过去以涮羊肉闻名于上海的洪长兴大饭店
搬到了离新雅粤菜馆不远的地方。南京路上挤满了从世博会分流出来的人群，他们大肆
购买世博会廉价纪念品和送礼用的上海名牌糕点。我听到一个外地人兴奋地打着手机，
激动地告诉对方今天世博会有１００万人。虽然拥挤不堪的场地和处处排长队的展馆使
他不得不早早退出，没有看到什么西洋镜，但这个阿Ｑ就因为巨额参观人数而获得了极
大的精神满足。由此可见中国政府的宣传机器的巨大威力。
我不知不觉走到游人如织的外滩，看见穿蓝色制服的城管开着四轮电动车在穿梭巡逻。
黄浦江水寂静地流着，江面上有数只游船，对面浦东新区的摩天大楼群和上海电视塔在
铅灰色天空衬托下，蒙蒙然别有一番景色。我沿岸边观光大道向南走，新建的中国第一
高楼环球金融中心在我背后耸入云霄。在一艘靠岸停泊的游轮上，一场集体婚礼正在大
张旗鼓地进行，主持人用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叫十对新人接吻示爱，岸上的观众跟着一
起瞎起哄，场面混乱不堪。
等我走到上海老城时，夜幕已经降临。老城附近的马路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小吃店大
排档前热闹非凡。一张张简陋的方桌支在路边，卓子上杯盘狼藉，老饕们津津有味地大
快朵颐。柔和的晚风送来阵阵炒菜的香气，狗、小孩子、自行车和助动车到处乱窜。
豫园、城隍庙和上海老街虽然游客如潮，但还算干净整洁。在辉煌的灯光映照下，古色
古香的建筑物在黑暗中呈现各自的轮廓，亭台楼阁，飞檐翘脊。在著名的南翔馒头店，
一条排队买南翔小笼包的队伍绕过几个街角。这种景象我已经几十年未见了。我避开长
队，上了饭店的二楼，有座位，花20元人民币买蟹黄小笼包的筹牌，姜丝另加1元和一
杯雪碧。我坐下等待，十分钟后服务员送上一个竹蒸笼，里面有8只汤包。我一口气吃
完，名不副实，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南翔馒头店共有三层楼，每层楼的价格不一
样，三楼最贵，20元人民币可得6只汤包，一楼最便宜，20元人民币可得16只汤包。游
客们宁可排一二个小时的长队也要省下20元人民币，可能他们在世博会里已经习惯了排
队。
在上海老街闲逛，有人在卖用套玻璃丝的镀锌铁丝做成的各种小玩意，这使我想起所谓
的文革四人帮时上海工厂车间和事业单位里广泛流行的业余爱好。那时候男青工喜欢用
这种廉价材料做小手枪、小自行车、小摩托车，而女青工则喜欢做小鲤鱼、小狗、小羊
和小牛，用作钥匙套。当年生气勃勃的青工如今都已是五六十岁的下岗退休人员，当年
的爱好如今变成吃饭生存的手段。我忍不住买了一辆精巧的小自行车。它的前后轮都能
滚动，前轮还能打转，踏脚板和传动机构也配合得天衣无缝。30元人民币的价钱包括一
个精美的用来装小自行车的硬纸盒。
离开上海老街朝淮海东路走，我在街边绿化地带看见十几二十人一摊的上海中老年男女
，他们分别围坐在一台台放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录音机，静默无语地听着当年邓丽君唱的
流行歌曲。淮海路上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在黑暗的夜空中闪烁着昏黄的灯光，看
上去是多么遥远。时光像黄浦江水滚滚流逝，一去不再回返。
上海游之二
10月20日星期三早晨我在小摊点吃了一碗咸豆腐花和鸡蛋油饼后，坐公共汽车去莘庄地
铁站。路上乘客报怨说原来车票是一元人民币，现在上海政府借口举办世博会，趁机把
所有公交车改成空调车，车票也涨为二元。我们的公共汽车在一所驾驶学校前被堵住，
六七辆学习用车胡乱停在狭窄的路边。现在上海人是一窝风地学开车，不管有没有自己
的车。
地铁站门口照例有解放军站岗，每个乘客的包都用X光机照射一下，如临大敌。我在人
民广场站出地铁，沿南京东路步行街散步观光，许多外地游客拍照留影时都伸出两指作
V字形，不知是什么意思。泰康食品店、上海第一食品店、三阳南货店、邵万生和真老
大房里面人山人海，虽然大部分是外地人，但也有上海人在大包小袋地抢购干货海味、
腌腊制品，好像不要钱一样。一位老太太用上海话如数家珍地指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食
品，一一道出原来售价。我发现它们的涨价幅度从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百。南京路上的
金银珠宝店也人头攒动，老凤祥银楼、上海老庙和周大福里黄金尤其走俏，不断有人推
门进来询问黄金价格，首饰金３４９元人民币一克，投资金条２９８元人民币一克，许
多人刷卡买五十克和一百克重的金条。
南京东路不是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因为许多国际著名奢侈品公司像Tiffany、Cartier
和Gucci，它们驻上海的旗舰店不在这里，而在淮海路上。步行街上大多是国内品牌的
旗舰店，其中有茂昌眼镜店、培乐蒙西服店、王开照相馆和朵云轩文宝古董店。还有就
是台湾人、香港人开的冒充外国著名牌子的商店，比如说骆驼牌皮包皮鞋店和鳄鱼牌服
装店。这些店的冒牌商品看上去物美价廉，我爱不释手、为之心动，但是上面的“牌子
”太惹人注目，只好放弃。我到七重天和东亚饭店这些在南京东路上的老牌旅馆看了看
，它们的标准单间住一晚上的价钱在五百元到七百元之间，而附近新建造的国际连锁旅
店Howard Johnson，要价在二千到三千元人民币左右。美国著名的快餐连锁店必胜客（
Pizza Hut）在南京东路开了家装潢豪华的旗舰店。我从窗外望进去，里面布置得富丽
堂皇，桌子椅子好像都是用高级材料制成，身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跑来跑去、殷勤伺候
，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力地切割比萨饼，脸
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我走进位于南京东路和福州路之间的文化街上的中福古玩城，看到里面一家家小巧玲珑
的店铺在卖玉雕玉石、刺绣木刻、文物字画和珍珠翡翠。这使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出国前
夕逛友谊商店的经历，但是那时候的商品品种没有现在丰富，那时候的工艺水平也没有
现在高。在一家翡翠店，我看见一个通体晶莹，微微透出绿光的翡翠手镯，就问老板价
钱。他反问你认为值多少？我想了一会，回答六千元人民币。他笑了，问我是不是第一
次买翡翠手镯，我说是的。他建议我先到各家珠宝店看看，知道一点概念后再来谈这个
手镯的价钱。我逛了南京路上几个国营珠宝店后意识到，这种品相的翡翠手镯现在卖七
十万元人民币。虽然古人说金有价玉无价，但这么一个掉地即碎的绿色石头居然值上海
的半套房子，不是贪官污吏得钱容易，谁买得起？可能因为国内通货膨胀的缘故，也可
能是台湾人和香港人的趁机炒作，现在翡翠饰品的价格飞涨，品相好一点的小挂坠都要
卖二十万元人民币。我不知道这个价格是怎么定的，有无硬件标准。钻石和黄金都是根
据重量决定价格的，而不同品相的翡翠价格相差十万八千里。我看到在南京东路星火食
品商店旁边的一家旅游纪念品商店里，玛瑙手镯卖三十元人民币一只，翡翠手镯卖一百
一十元人民币一只，不过这种翡翠手镯几乎找不出绿颜色。
中午时分我在真老大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充饥，随后从南京东路转到四川北路，走过高
高拱起的苏州河桥,桥边由花岗石筑成的曾经是上海最著名的邮电大楼已经变成邮电博
物馆，有江泽民的题字。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在岳阳路中科院上海分院上班，常常骑自
行车从这座陡峭的大桥顶部飞车而下，惊险刺激，唯一担心的是刹车失灵，撞上迎面驶
来的17路电车。苏州河桥因为“八一三”事变而闻名中外。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日本
军队进攻上海，十九路军战士在团长谢晋元的带领下，冒着枪林弹雨坚守苏州河北岸的
四行仓库，喋血抗击日寇的飞机大炮。好莱坞著名电影导演斯皮尔博格导演的抗日大片
《太阳帝国》有苏州河桥的悲壮实景。一九八七年拍摄此片，我乘坐的17路电车被封堵
在苏州河桥前，对岸邮电大楼上垂直挂下了几条民国时的抗日大标语，着实开了眼界。
我从四川中路一直往北走，马路两旁的建筑物和商家面目全非，记忆中的地标消失得无
影无踪，好不容易才找到曾经非常熟悉的海宁路，但是6路公共汽车站在哪里？看见路
边一家大型商店苏宁电器，就走了进去。这是像美国百思买（best buy）一样的卖电子
电器商品的全国连锁店，共有四层楼，一楼卖数字照相机、手机、电脑，二楼卖电炉、
电冰箱、微波炉、热水器，三楼卖洗衣机和烘干机、四楼卖彩电和空调器。各种产品，
应有尽有，价格同美国看齐。全世界所有的著名商标，三星松下菲利普索尼，国内的每
一种牌子，联想海尔长虹康佳，都有专门的销售人员，极力夸说自己产品的性能。这种
残酷无情的面对面竞争，白刀子进红刀出，为美国商店所无。上海现在流行的新式厨房
炉子，下面都没有烤箱，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柜，用高温杀死碗碟上的细菌。和美国的炉
子相比，既炒菜又烤碗碟，有点不伦不类。看来国内不使用洗碗机，水池里洗过的餐具
就直接放进炉子下面的消毒柜烘干，可能那些新造的公寓厨房里没有放置洗碗机的空间
。在商店的四楼，我看见清一色全是放在室内的单体式空调机，没有上海千家万户挂在
窗外的那种分体式空调机。这显得蹊跷，可能政治局或发改委意识到分体式空调机使得
中国城市住宅区变得丑陋无比，下令禁止销售。推销员宣称这些室内单体式空调机是静
音的，不会干扰睡眠，我半信半疑。
本想去杨浦区工人新村的老家看一看，但找不到6路车站，只好作罢。天快黑了，我在
武进路和吴淞路口碰到上海人大排长龙买便宜的糖炒栗子。现在的上海有人排长队的地
方必有便宜货卖，五年前好像没有这种景象。坐145路公共汽车驶过外白渡桥，黄浦江
在那里弯曲九十度，我看到了浦东新区的最佳景色。到外滩下车，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每条马路都变得流光溢彩。我走进福州路上金碧辉煌的杏花楼大酒店。乘电梯到三楼
，身着旗袍的司仪问几个人用餐，我回答就一个。几位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把我引到一张
铺白色桌布的大圆桌坐下，送上菜谱。我问有没有阳澄湖大闸蟹，服务员说在11月1日
前没有大闸蟹，只有青蟹，雌的186元人民币一个，雄的138元。我大失所望，只好从菜
谱里点了蛇羹汤，28元，爆炒黄鳝，40元，姜葱炒蟹，186元，外加一碗饭和可乐。蛇
羹号称用八种珍味做成，包括蛇肉丝，味道鲜美。炒黄鳝也不错，但青蟹就不敢恭维了
，物不所值。上海老字号饭店都位于黄埔区南京东路一带，全是国营企业，除了饭店用
来宰客的招牌菜，其它菜的价格同美国中餐馆比还算公道，加上不收小费、没有销售税
，从美国来探亲旅游的人应该消费得起。这些著名饭店虽然位于黄金地段，但是生意似
乎都不好，没有人声鼎沸的情况，可能上海人和外地游客被它们虚张声势的门面装潢和
盛名吓倒了。我想这些不用交昂贵的房租地税的国营饭店大多数在亏本经营。
上海游之三
10月21日星期四在家里吃完从外面买回来的油饼豆浆后，同父母一起在住宅小区外拦了
一辆出租车，陪他们去徐家汇牙防所。出租车驶上沪闵高架公路，加入进城的上班车流
。一路上只见各种汽车争先恐后，寸路必争。高速公路两旁由近及远直到天边，高层住
宅一栋接一栋层出不穷，每一栋楼的窗口和阳台都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被子，每层每户
从上到下都悬挂着分体式空调机，肃穆壮观，呈现出一派大都市建筑丛林的景象。
在徐汇区肇嘉浜路下车把父母送进牙防所后，我独自朝淮海路方向走，看见路旁可停车
的地方都有戴袖章的停车管理员，年纪四五十岁，收取停车费。这可能是上海政府为解
决下岗职工重新就业的问题而想出的办法。一路上还看见许多两轮车修理店，小店主门
外赤膊上阵，敲敲打打替顾客换零件，机油满地，生意红火。我拐进一家门口停有许多
肮脏不堪两轮机动车的小菜场，里面有鸡鸭鱼肉、菜蔬豆制品、南北干货和大米杂粮，
品种丰富齐全。看来上海传统的国营小菜场现在都把摊位租给外地人卖菜，政府可以毫
无风险地坐收租金。
我从汾阳路走到淮海中路，突然发现钱包里只有美金，没有人民币，于是心急火燎地走
到路边的中国工商银行，告诉门警自己要以美元兑换人民币。他问我有没有身份证或护
照，银行需要这些证件登记兑换金额，帮助国家掌握控制个人外汇兑换额度。我身上没
有带美国护照，他显得爱莫能助。我想在其它国家，游客兑换外币是一种普通的买卖关
系，无需繁琐手续，无需如临大敌。而在中国，政府一方面日夜教育民众中国的外汇储
备世界第一，一方面却不允许外汇自由买卖。由此可见中国的外汇储备世界第一的地位
是多么脆弱和虚幻，是银枪蜡样头。因为一旦政府允许民众自由购买外汇，那些手中拥
有几套房子的中国公民都会立即卖掉余房，把得款兑换成美元。那时，所谓世界第一的
外汇储备就会在一夜间灰飞烟灭。但是现在不是我作哲学思考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
需要人民币。还好，马路对面是汇丰银行，在外国银行里也许我能自由地买进人民币。
于是我兴冲冲地跑进汇丰银行大门，里面的经理说如果我在他那里开一个五十万元的理
财帐户，他就能兑换人民币给我。我一听傻了眼，但很快就情急智生，说了声谢谢就走
向大厅里的一台自动取款机，用自己的VISA卡取出2500元人民币。出银行大门后，我心
情愉快地到淮海路上的襄阳公园转了一圈，看见一群徐娘未老的大妈们在树荫下翩翩起
舞，几个老人在水泥地上用清水挥毫书写毛笔字，笔力猷劲，字形端正，超过字帖水准
。这让我看到了真正的休闲生活。
童年时，我就听说真正的上海人更喜欢逛淮海路买东西。那时候淮海路上的著名店家有
三八妇女商店、第二百货商店、长春食品店和哈尔滨食品厂。附近的饭店则有洁而精川
菜馆和红房子西餐馆。在中科院工作后，我又认识了淮海西路上的“奶棚”，特别喜欢
它的瓶装酸奶和冰冻咖啡。有一年到北京出差，我特地品尝了北京的酸奶，味道可差远
了。现在淮海路以奢侈品商店和精品屋著名，讲究品位高雅时尚，但在这个工作日的上
午，淮海路上走动的都是退休老奶奶和家庭主妇。她们采买各种各样新鲜出炉的熟菜和
糕点。有几家商店摆出快过期的食品降价卖，老太太们你争我夺，吵成一片，全无斯文。
我从淮海中路向南京路走去，横越上海的心脏地带。人民广场四周一栋栋摩天大楼耸入
天际，似乎在向我宣示，资本和权力一旦完美结合，就会释放出无穷的经济威力。我在
南京东路沈大成饭店门市部买了上海有名的细沙条头糕和一杯酒酿汤圆充饥，香甜可口
，味道不错。有吃客向我揭发，世博会前豆沙条头糕一块钱一个，现在要二块钱，酒酿
汤圆原来是二块钱一杯，现在要三块半。我步行到江西中路坐上17路公共汽车，一路瞧
着车窗外看风景。在大连路我换上6路公共汽车，直到控江路下车，向老房子走去。
眼前这一片住宅区过去叫着工人新村，在所谓文革四人帮的时候曾经是个白砖红瓦、绿
树成荫的地方。我小时候，大人们白天都在单位里热火朝天地抓革命、促生产，整个工
人新村被孩子们占领，成为他们的天下。因为学生多、教室少，每天只上半天课，课外
作业也不多，没有考试和升学的压力，所以放学后大家就在楼里楼外疯玩各种各样的游
戏，造房子、踢键子、躲秘藏、用手帕蒙住眼睛逮人、丢砖头，打弹子，刮刮片，甚至
爬树翻墙上楼顶，放风筝和养鸽子。每季、每月、每星期流行的游戏都不同。在我童年
和青少年的记忆中，这里的二、三、四层楼高的楼房都是新盖的，房管所定期派人修剪
树木、打药杀虫、通阴沟洞和下水道，每隔几年还把搂房的钢窗重新油漆。住宅区到处
都非常干净整洁，天空也非常蔚蓝、白云朵朵。那时候的工人新村和周围的小学中学都
是接待外宾参观访问的模范区。我出国后才陆续听到这个工人新村已日渐失去往日的光
彩，许多人搬了家。
我走进魂牵梦萦的儿时家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挺立的高层住宅楼，它们千篇一
律、楼与楼之间没有多少间距，原来的二层和三层高的楼房和楼房之间的那些花园已不
复存在。这几年前新建的高楼大多为投资者买去，现在他们转手倒卖，在中介处挂牌三
睡房的单元要价398万人民币。这是原来工人新村的一村，紧临控江路。上海政府善于
营建形象工程，有一套拆迁模式。从市中心开始，沿着各个交通要道和商业街，敲掉两
边的老旧楼房，代之以涂上各种颜色的高层建筑，但高层建筑后面常常隐蔽着藏污纳垢
的城中村，住着穷困的上海人和外来打工者。我原来居住的二村与一村隔一条小马路，
被围墙围起成为一个小区。我通过一个旋转铁门进到里面，前面是自己上过的幼儿园，
过去的精巧的小洋房已经彻底改建，里面不闻儿童的歌声和悠扬的钢琴声，也不见场地
上的滑滑梯和翘翘板，原来这里已经变成退休党员的休闲活动中心。我走过党员活动中
心，看到所有的居民楼都被废物利用式地加宽加高了，这使得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严重缩
水，自然光也被阻挡。原来的三层楼被加高到五层，原来的四层楼被加高到七层。楼间
的绿树大部分消失，地面铺上了水泥，方便小汽车的通行。我又注意到每栋楼的墙壁上
都有醒目的反赌反毒标语，下面贴满各种治疗性病的广告，私人搭建扩建比比皆是，抢
占已经小得可怜的公共空间，并且各家各户把拖把扫帚之类不甚雅观的生活用品堆放在
门外。居民看上去至少一半是外地来沪者，本地人大都是退休下岗人员。弄堂里、街道
上看不到一个少年儿童。原来在工人新村周围的四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全部改作技术培训
学校。我在这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旧家故地转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落荒而逃了
，真不敢想象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居住过二十多年。这些旧工房一九九九年时一房一厅
卖十几万元人民币，现在卖七十几万元。
我沿着控江路来到杨浦公园，对面是自己的母校。此刻，这所市重点中学正在放学，许
多出租汽车等在校门口。穿蓝色校服的学生们有的结伴步行回家，有的合伙坐出租车回
家。上海的公园早已不要门票，供退休下岗人员寻找乐趣、消磨时间。这是政府疏导社
会不满情绪的明智之策。我走进杨浦公园，石子路、草坪、人工湖和湖边长廊亭台的布
局和记忆中一样，只是树木更繁密了。在灰蒙蒙天光的映照下，远处湖水粼粼，岸上有
人垂钓。湖中没有游客划船，湖边长廊里几堆人在唱卡拉OK，全是文革四人帮时流行的
歌曲。原来的动物园已经拆除，铺上了大片水泥，许多中老年男女在跳交际舞，勾肩搭
背，沉浸在音乐中，看上去不完全是一对对夫妇。杨浦公园过去有一座用各种各样石头
搭成的花果山，上面有铁索桥连接两座石峰，底下有石洞、石桥、石桌和石凳，大大小
小的猴子不知疲倦地追打戏耍。我小时候最喜欢仍食物给猴子吃，挑起它们之间的争斗
。现在这个著名猴山和狮子老虎馆都已烟消云散。我失望地从后门走出公园，跳上6路
公共汽车。一个学生上车时仍了一元和一毛硬币充作二元钱车费，招来女驾驶员一顿臭
骂。
回到南京东路时已快下午5点钟，正打算在人群中找个空位坐下歇一会后去洪长兴吃涮
羊肉，突然两个衣着时髦的女孩一左一右冲到跟前，挡住我的去路。她们焦虑万分地诉
说自己从安徽到上海找工作失败花完了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问我能否买一顿饭
给她们吃。此时我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看到她们年纪这么小，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
眉头紧锁，脸色沮丧，不像在撒谎，于是一股怜悯之情油然生起，就带她们到步行街上
的麦当劳，让她们自己点餐。其中一个女孩麻利迅捷地点了二份鸡腿肉汉堡包套餐，包
括炸薯条和橘子水。这引起我一丝怀疑，刚到上海的农村女孩子如何能够这么熟练地点
麦当劳套餐？我也点了同样的套餐，和她们一起吃。两个女孩口径一致，互相补充，说
她们背着家人从安徽坐火车到上海，住在火车站附近的野鸡旅馆里，黑心的老板娘一晚
上要收她们120元人民币。她们找了几天工作，没有人要她们，钱花完被旅馆老板娘赶
了出来，一天没有吃饭。我立刻懂得她们的言外之意，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明天早上
也没有钱买火车票回安徽，心里顿时为她们着急了起来。我问两个女孩找过警察没有。
她们说警察不会理她们，她们也不愿意住进收容所，怕碰上坏人。我说收容所一定是男
女分开的，她们不会受到欺负。其中一个女孩子转弯抹角问我能否借些钱给她们今晚住
旅馆和买火车票。我把自己的手机给她，让她打电话给安徽家人。她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父亲明天坐长途汽车来上海接她，并让我听手机。我接过手机，对方是个男人，一个劲
地感谢我，要我好好照顾他的女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个父亲的说话语气里，并
没有丢失女儿的焦急。我又问了这两个女孩家里种地的各种情况，她们对答如流，没有
发现什么漏洞。我犹豫着要不要就送给她们二百块钱，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但她们似
乎还想要火车票的钱。我看她们谈吐这样流畅、有问必答，天衣无缝，像在编造一个故
事。我又注意到她们皮肤白皙，穿着很名贵的衣服，不像农村孩子，就坚持要她们去找
警察。她们一怒之下，不谢而别。
我走出麦当劳，还在想着这两个女孩子的事情，突然又有一个女孩子从侧面叫住我，声
称一天没有吃过饭，用的词汇和故事同前面两个女孩子一模一样，也是来自安徽，在上
海找不到工作花完了钱等等。我立刻明白她们是一伙的，都是骗子，于是将计就计，把
她带到肯塔基。令我吃惊的是，她也点了鸡腿堡套餐。当她狼吞虎咽时，我问她们一伙
有多少人。开始她拒绝承认自己在行骗，后来告诉我她们一共有5个女孩子，都来自安
徽，在上海每天上午做钟点工，打扫房间，下午出来要饭吃，骗住宿费和旅行费。我问
其他人给她们买些什么吃，她说一般是到步行街旁边的弄堂里买个肉包子。我又问她为
什么找到我，她说因为看见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年纪和她父亲差不多。我问在她们背后
组织她们骗钱的男人是谁，她极力否认有这么一个男人。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我已经看到这伙骗子中的三个，很想见到另外二个……
上海游之四
10月22日星期五早上我睡懒觉到9点钟，起床后冲个澡，出门走到街角上的汽车终点站
，上了一部空车，等待发车去地铁站。一位清洁女工在卖力地用拖布擦洗汽车外壳，不
一会儿又拿着抹布上车擦亮车椅。我和她交谈，得知她来自河南农村，租住小区附近，
每天上午在这个汽车站清洁汽车4个小时，下午休息买菜烧饭。她的丈夫在上海大街小
巷捡破烂，每天很晚回家，儿子在河南家乡上高中，希望考上大学，家里的田地则包给
她的丈夫的哥哥种。
我坐地铁到南京东路，在沈大成一楼吃它的闻名上海的虾仁两面黄炒面，一盆25元人民
币，香脆可口，名不虚传。沈大成是国营饭店，服务员不太殷勤，要自己喊，但食客很
多，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我吃完两面黄后意犹未尽，在门口又买了它的赤豆和黑芝麻
做芯子的双色团和酒酿汤团，肚子一下子撑得饱饱的。沈大成对面的国营七重天宾馆打
出降价牌，单间房一夜600元人民币。宾馆楼下有个窗口卖火车票，我看不懂各种车号
的意思，一位女孩子向我解释字母K开头的车号表示快车，字母D开头的是动车，比快车
快，字母G开头的是高铁，比动车还快。11点钟时售票员突然消失，排队买票的旅客莫
名其妙，读窗口上的告示才知她去吃饭了。我想她是国营职工。
七重天宾馆旁边是著名的永安百货公司，里面一个个柜台卖的全是品牌商品。一楼照例
是黄金翡翠珠宝和昂贵的化妆品。二楼卖各种牌子的服装，分成超级名牌和普通名牌两
个区域。每个超级名牌柜台都有青春靓丽的女售货员，而一般名牌柜台的女售货员则长
相差一点，年纪大一点，但也在平均水准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超级名牌有四分之三为
我在美国纽约高级百货店里所从来未见，可能是台湾人或香港人搞的伪冒名牌，因为牌
子的罗马字母拼法与某个真正的牌子比如说乔治阿马尼相像，但仔细瞧会发现其中有一
二个字母不同。反正真假名牌服装都是中国制造，原材料也出自中国，质量差别因该不
会很大。现在中国卖一切商品都讲究牌子，各种牌子的广告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厂家充
分利用政府独家控制的舆论工具，在电视、电台、报纸、杂志和互联网上进行轰炸宣传
。每个所谓的品牌都有一面之词，无中生有或添油加醋的制造出有关自己牌子的动人故
事，时时刻刻对中国消费者进行洗脑。久而久之，国内人只要看到外国字母组成的牌子
，就认为是世界名牌。在上海各大百货商店可以看见无数个美国时装“名牌”，无数个
英国时装“名牌”，无数个德国时装“名牌”，还有无数个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比
利时的时装“名牌”。可是即便如此宣传，我在永安百货公司二楼看见的这些名牌柜台
还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顾客。
永安百货公司的电梯很小，速度很慢，我找到隱蔽在角落里的自动扶梯上到三楼，看见
一双在美国异军突起的旅游鞋品牌新百伦的慢跑鞋，美国制造，要价二千多元人民币。
来自安徽的年青女售货员告诉我美国总统克林顿每天慢跑就穿这个鞋子，国内现在很时
髦。我觉得太贵，看了看其它在中国制造的便宜的新百伦旅游鞋，也没有自己喜欢的，
就花240元人民币买了一只同品牌的黑色帆布肩包。回家后发现，这只肩包并不是美国
新百伦公司(New Balance Athletic Shoe, Inc.)生产的，而是中国福建泉州新百伦贸
易公司(New BalanceTrading(China)Co.,Ltd) 鱼目混珠的产品，由泉州市泓威旅游用
品公司生产。我想永安百货公司只是出租柜台，可能并不清楚这个柜台在混卖假冒商品
。在新百伦柜台卖的所有鞋子和背包中，只有那双总统慢跑鞋是真货。
国营永安百货公司为了省钱，只雇佣长相标致的外地女孩，给的底薪不到一千元人民币
。因为她们不是本地人，公司无需为她们交纳三金。在我刚要离开永安公司时，看见一
个脸色黑红的年轻外地人在女售货员面前突然脱光上身，试穿某个超级名牌衬衫。等他
走后，我问这个女售货员，永安公司有没有试衣间。她说每个牌子的柜台都有自己的试
衣间，但外地顾客不愿意用，她也没有办法。
我走进位于南京东路和西藏路交口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被一个半老徐娘的女售货员拉
住，一定要我试一试所谓的脸部保养液。她在我脸颊涂上各种名堂的露、霜、膏后，要
我买八百多元人民币的化妆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推托不了，最后只好花二百块
钱买了一瓶所谓的增白液，才逃离狼窝，由自动电梯上了二楼。国营上海第一百货商店
走的路子和永安百货公司完全不同，它的售货员大部分是普普通通的上海中年妇女，经
营的服装也是以国内厂家为主，不强调品牌意识和精英意识，所以价格合理公道。此时
各地厂商正在店里大力展销冬季服装，今年流行的是翻毛皮衣和翻毛滑雪衫，买客很多
，人气旺盛，但听口音绝大多数掏钱的是外地游客。永安百货公司主要面向追求时尚精
致的上海白领阶层和财大气粗的外地暴发户，那里我没有看见任何促销场面。
步行街上离第一百货商店不远的是上海第一食品商店，里面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我跟
着摩肩擦背的人流，硬往里闯，只见各种各样的东西食品南北干货堆满了各个零售柜台
，林林总总，目不暇接。但我到处找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咖喱牛肉干却不见踪影，只有所
谓的沙嗲牛肉干，显然台湾人和香港人劣质口味压倒了上海本地的著名风味零食。我看
见这里的买卖这么火爆，就问店员收入是不是很高，他说因为商店不是垄断企业，无法
自己给这些商品定价抬价，所以和垄断的国有企业不同，他们的实际收入并不高。中国
进行所谓的经济改革已经三十多年了，除了把计委改名为发改委，经委改名为国资委，
国营企业改名为国有企业，实质上却换汤不换药，政府和国有垄断企业越改越富，底层
民众的生活反而越过越差，活不下去跳楼有之，住房被毁自焚有之。在水产部我看到一
只只大闸蟹像宝贝似地被戴上标签，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加氧水箱里。标签上写着产地是
苏州阳澄湖，等级是一级品，重量是四两，雄蟹118元人民币一只，雌蟹178元人民币一
只。第一食品商店的二楼是饕餮厅(food court)，供应全国各地区著名风味小吃，其中
有我几十年未见的上海雪菜火腿咸饭，还有无锡小笼、小杨生煎、温州鱼丸、谭肥肠、
老鸭粉丝汤、四川担担面和小绍兴三黄鸡等等，吃客很多，每个长条桌都占满了。
我随人流涌出第一食品商店，在步行街边上的长凳上坐下，享受着这个不见骄阳却天气
晴朗的典型上海下午时光。突然两个肤色白净的女孩子走到我跟前，“叔叔，我们已经
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那个骗子没有撒谎，她们
确实有五个人。我假装很同情的样子，倾听这两个女骗子的台词。她们看上去更雏嫩，
一问才十八岁。只有一个女孩开口，但讲得不很连贯，信心好像也不足，同昨天遇到的
三个骗子比较，说谎的功夫差远了。旁边那个女孩好像是学徒，光是听不插嘴，但有时
会笑一下。那个说话的女孩见不能打动我的心，就装出很失望很生气的样子拉着同伴快
速离去，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我看了下手表，快5点了，就扭头朝西边地下通道出口
处望去，一眼看见昨天那几个女骗子正夹杂在人群中走来。她们看到我就慌忙避去。
这时我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就走到步行街的另一头，乘电梯到位于10楼的洪长兴大饭店
。饭店服务员看见我是一个人，就随便把我放到吸烟区。我发觉后，要求换到非吸烟区
。洪长兴的餐厅很大，布置得富丽堂皇，食客以扶老携幼的家庭为主。我点了一盘顶级
上脑卷羊，58元人民币，以及香菜和大白菜。洪长兴的涮羊肉调料好像同过去的不一样
，只是一碗调得稀薄的花生酱，我用它来蘸涮好的羊肉，无论如何也尝不出未搬家前的
洪长兴所特有的风味。于是我又点了韭菜花、芥末、大蒜末和乳腐卤，一起倒在调味碗
中搅拌，仍然调不出记忆中的涮羊肉的特殊滋味。不知道是自己各种口味的火锅吃得太
多，对火锅的香味习以为常，还是洪长兴过去的涮羊肉调料的特殊配方已经失传。我将
就着把盘里的顶级羊肉涮完，又吞下一盘羊肉水饺后算账，总共花了102元人民币。我
想以后再也不会专门来此地吃涮羊肉了。
从洪长兴饭店出来，因为时间还早，我又到紧邻隔壁的宝大祥青少年儿童购物中心转了
一下，好像共有七层，里面人群熙攘，儿童衣服和鞋帽的价格折算成美元后同美国正规
店的价格不相上下，甚至更贵。购物中心的顶层专卖玩具，品种丰富多彩，档次好像要
高过美国的玩具反斗城(toys are us)和沃尔玛(walmart)，价格也更上一层楼。宝大祥
青少年儿童购物中心的售货员清一色都是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二十出头的外地女孩子
。她们口齿伶俐，热情漾溢，对所售商品了如指掌，一问都是在公司培训过。看来在中
国服务业找工作，性别年龄长相是最被看重的条件，而这些在南京路上找到工作的新上
海女性是无数来上海打工的外地人中的佼佼者或幸运儿。
上海游之五
11月3日星期三早晨8点钟，我去小区门口几个新疆维族人开的兰州拉面馆，要了大碗拉
面，5元人民币，碗里清汤寡水漂着些葱花，加几片牛肉，另要4元人民币。面条味道不
佳，煮的半生不熟，碗好像也未洗干净。我看到维族侍者面相不善，说汉语困难，就匆
匆吃完，逃出店外。记得五年前这家面馆以咖喱牛肉面闻名，一碗面三块钱不到，味道
浓郁，飘香四溢，店员也和善热情，但不知道那时候开店的是不是维族人。
华联超市在我们这一片居住小区的北面，门前场地停放了上百辆沾满灰尘的两轮车和六
七部小轿车。我踏上自动扶梯到二楼的百货部，看到包装靓丽的日用品分门别类地摆在
一排排货架上。每个国内品牌的货架前都有生产厂家派驻的女性推销员，她们以带着浓
厚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喋喋不休地向顾客吆喝自己的产品。家里的洗衣机用的是国产奥妙
牌洗衣粉，我感觉衣服洗得不太干净，洗完拿出来也没有一股清香气，就摆脱联合利华
推销员的纠缠，从货架上拿了二十块钱一瓶小号的美国宝洁公司汰渍(Tide)洗衣液。我
想买几件内衣内裤带回美国，就找到三枪牌货架，一看吓了一跳，一条五年前十几块钱
的纯棉内裤现在要五十块钱，只好作罢。现在国内商店里稍有知名度的品牌，价格都向
美国看齐，不知工薪阶层有多少人消费得起。在卖手纸的地方，许多老太太七嘴八舌地
报怨手纸也涨价了。我看到美国式卷筒手纸无人问津，被放在货架顶层，上海人还是买
一叠叠的长方形手纸。我乘自动扶梯到超市的三楼食品部付款，听口音出纳员都是外地
来沪的，但经理是上海本地人，用上海话训斥手下员工，不太客气。现在超市里装东西
的塑料袋都要花钱买，三毛钱一个。五年前好像是免费的。
我又去位于小区东面的农工商超市。一楼是食品部，诺大的空间孤零零只有几个推车的
顾客，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肉类、水产、干货、糕点和熟食摆放的像美国食品超市
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非常赏心悦目，但价格至少比小菜场贵三倍。我想这个超市
的工作人员还是在小菜场或街边小贩那里买菜吧。
中午时分我坐地铁到南京东路，在沈大成饭店点了一笼蟹粉小笼包和一碗鳝糊面，都是
二十块钱。我一口气吃下八个小汤包，真乃人间美味，和豫园南翔馒头店的小笼包不可
同日而语。鳝糊面则是一场灾难，盖浇在面条上的鳝丝只有腥气而无一点鲜香味，远不
如小时候我在街道食堂吃的鳝丝面好吃。沈大成的食客多是上海本地人，喜欢不召自来
地坐在你的对面，和你分享餐桌。
吃完中饭我无所事事地走进南京东路的韵泓筷子店，看见里面挤满外国游客，几个打扮
的花枝招展的女售货员在竭力推销各种天价筷子，什么银筷、象牙筷、楠木筷、红木筷
、乌木筷和檀木筷，一个比一个贵，成千上万元一双。我怀疑这些筷子制作材料的真假
，因为国际公约禁止用象牙做任何东西，而所谓能沉入水底的楠木、红木、乌木和檀木
之类，现代工艺能轻而易举地渗入颜色和压缩木料增加比重和硬度。一个看上去好像来
自东欧的年轻光棍买了双筷子后用蹩脚的英文说要免税证，售货员听不懂，几个跟着这
个白人光棍当义务导游的女大学生屁颠颠地解释不清。我想在中国买东西没有增值税和
销售税，要什么免税证！
我从步行街转到福州路，在上海古籍书店买到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的陈存仁写的两本著
名的书：《银元时代的生活》和《日本占领时的生活》，还买到了何兆武脍炙人口的《
上学记》。因为怕飞机行李超重，我忍痛割爱西汉大儒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和其它一
些感兴趣的书。我把这三本书放在肩包里，又到一街之隔的上海书城，看见书城里靠近
自动扶梯的一面墙上摆满了政府推荐的书籍：党史、中医、红色革命小说和邓小平著作
等等。全书店就这个位置最引人注目，每个上下楼的读者都不可避免地看到这些党文化
的代表作。上海书城是80后和90后的天下，而上海古籍书店是50后和60后的重镇。70后
正在职场上拼搏，无暇顾及读书。
在上海书城我找到霍达的小说《穆斯林的葬礼》，32元一本，犹豫一阵又放下了，但买
了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23元人民币。没有找到全套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6卷本
长篇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只看到第2卷。也找不到高尔泰的《重返家园》和查建英
的《八十年代访谈录》。没有看见不带注释的范晔著的《后汉书》，连上回看到的中华
书局出版不带注释的司马光著的6卷本《资治通鉴》也卖完了，非常失望。最后我买了
本《现代汉语实用语法》，48元人民币。
下午5点多我来到位于福州路和西藏路交口的来福儿商场，里面有一家家摩登服饰店，
顾客都是衣着时髦前卫的女孩子，不知她们微薄的工资收入是如何消费得起这些价格不
菲的商品的。上海女孩子现在流行穿超短裙加长丝袜，足下配高跟长筒皮靴，招摇过市
，令人浮想联翩。我还注意到，现在全中国的女孩子都喜欢戴黑色宽边眼镜，不近视也
戴，完全为了美容。这可能是学某个韩剧女主角的模洋。在来福儿商场的中庭，我遇到
几个青年男女在热心推销电动按摩沙发和可放在椅子上的按摩靠背，就坐上去享受一把
，消除走了一天的疲劳。一个奥佳华沙发要一万多元人民币，按摩靠背也要一千八百元
一只。我想到家里二年前买的电动按摩沙发只用过一次，就下决心回到美国后，一定要
多抽出时间好好利用这个被冷落的奢侈品。
我因为在早晨和中午吃下了海量的食物，肚子到傍晚还是饱的，看见星巴克里有个空位
，就买了一杯摩卡，大杯31元人民币，喝得齿颊生香。在星巴克，人们不习惯和陌生人
共享桌子，所以很难找到坐位。许多年轻人坐下就不走了，用手提电脑上网，由星巴克
提供宽带。我休息了一会，就到隔壁的和平影都买了一张6点15分的美国大片《盗梦空
间》的电影票，50元人民币。放映剧场在二楼，门口卖饮料、点心、袋装爆玉米花。电
影开映时只有一半观众，大部分是青年男女，我坐在剧场中间第八排。前面的IMAX屏幕
巨大无比，我看得头昏眼花，只好蹿到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上，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睛
才慢慢适应屏幕。电影是原版，英语对话，但画面底下打汉语字幕。我尽量避开字幕，
以免分散注意力，错过精彩对话。
看完电影已是晚上10点钟，我来到南京路和西藏路交口的地下通道进口处准备坐地铁回
莘庄。此刻，南京东路步行街仍是灯火辉煌游人如织，似乎比白天更热闹。夜幕低垂，
但在黑暗的天空中不断呈现一幅幅由摩天大楼顶上的装饰灯光所勾勒出的彩画。我想，
这真是一座如梦如幻的城市……
上海游之六
11月4日星期四早上我陪伴父母坐出租车进行上海一日游。出租车从莘庄上中环，一路
风驰电掣，无数外形大同小异的高楼大厦在高架公路两边掠过，晴朗的天空似蓝非蓝看
不见太阳。出租车从上海西南郊的莘庄绕城半圈到达位于东北的五角场下高速公路，司
机宣称这样走避开了内环线的拥堵，车资128元人民币，但他只收了120元。我看见五角
场面目全非，心里怅然若失。中国政府随心所欲地大拆大建是无需得到当地居民同意的
。上海五角场天翻地覆的变化代表了近三十年中国经济崛起的模式，非常独特。这个模
式除了中国，不适用于世界上任何地方。
下午四点钟回到莘庄，在房间里读了会上海的《东方早报》，看了看车市和房市的新闻
。夜幕降临，我走出小区的大铁门，看见马路上灯火通明人来车往，两旁的小饭店、熟
食店、糕点店、水果铺、零食店、快餐店、小超市、茶叶店、烟酒店、药店、菜场、服
装店、鞋帽店、报亭、小书店、影像店、文具店、手机店、五金店、铁器店、修车店、
理发店、浴足店、按摩店、小旅馆和夜总会鳞次栉比，热热闹闹。显然这些商店使得居
民们的生活变得异常方便。
在小区出口斜对面的单开间小书店里，我发现插在书架上和堆在长桌上的全是盗版书，
仅在门口收银处摆放了一些正版字典和辞书以避人耳目。我买了本盗版的香港远流公司
出版的《晚清七十年》，唐德刚著，二十块钱。这个书店最畅销的书就是这种盗版的香
港出版物，尤其是政治书籍，比如高華的《紅太陽是怎樣升起來的》、辛子陵的《紅太
陽的隕落》、欧阳龙门的《新发现的周恩来》以及《李德回忆录》等等，许多人一次就
买十几本。我走到铁器店门口，店员们正在焊接防盗门窗，火花飞溅。这些防盗门窗号
称是不锈钢的，但小区内许多同样的不锈钢门窗已经锈迹斑斑。仔细一看锈迹正是由焊
接处产生。
我在街角的报亭前买了一本11月份的《小说月报》准备带回美国。报亭里有上海的《东
方早报》和《新民晚报》，但没有看到《解放日报》，可能是因为上海政府命令每个住
宅小区的物业管理订购这份党报，在小区门口张贴，所以居民自己没有买的必要。报亭
里全国性的报纸有《环球时报》和《参考消息》之类，主要刊载反美新闻和混淆是非的
洗脑文章，其造谣手段之下作连在所谓的文革四人帮时都很少见。这凸现当前的中国政
府是多么胆战心惊、多么顽固不化、多么害怕美国的民主制度。中国政府对民众的压迫
比文革四人帮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文革十年就结束，受害者平了反，“右派”分子
熬过二十年也恢复了名誉和官复原职，但二十多年前在天安门周围死去的冤魂和他们的
父母亲人仍遭受诋毁和迫害。
我在农工商超市商场内的“阿二楼麻辣烫馆”品尝麻辣烫，因为怕吃坏肚子，只挑蔬菜
和豆制品，共花了八块钱，算是晚餐。重庆人发明的麻辣烫在上海极受欢迎，选料素的
一块钱，荤的二块钱，海鲜则更贵一点，滚烫的一大腕上桌，鲜香麻辣刺激食欲，味道
完全可以取代火锅。在商场门口有一小推车在卖“关东煮”，每一个小罐里煮着插在小
竹签上的肉丸、鱼丸、北极贝之类诱人食物。我买了个甜不辣尝尝，吃了一半就仍了，
不合口味，吃相也不雅观。在上海“关东煮” 也是到处可见，可能是台湾人带到大陆
来的，只是不知道它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上海广泛流行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注意到几家鸭脖店，都号称是武汉原味，就走进一家“鸭脖王”看看
。店里柜台上摆着一节节一断断切好的红色鸭脖，一问，价格不便宜，十七块钱一袋，
是高级零食。据店员讲，八零后九零后收入低，一个月只能消费一二次鸭脖，只有像我
这种年龄的人收入高，才能经常享受鸭脖。我一听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不敢想象自己每
个月都以咀嚼鸭脖为乐。我猜想啃鸭脖子的良好习惯一定是经过政府的中央电视和地方
报纸大肆炒作以后才牢固地建立在中华大地上，而中国的年轻人就此彻底洗脑，以鸭脖
子为人间美味，以吃鸭脖子为高雅时尚文化，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不幸在政治上被彻底洗
了脑一样。
上海游之七
11月5日星期五上午，我坐地铁至人民广场站下，直接去南京东路新雅粤菜馆的二楼喝
广式早茶。餐厅里干干净净很安静，茶客不多。我先点了一杯茉莉花茶，12元人民币。
服务员端上沏好茶的玻璃杯，再把盛满添加水的玻璃壶放在蜡烛火头上保温。玻璃杯里
浮着一朵盛开的绛红色茉莉花，花底被黄绿色茶叶托着，十分养眼，并且花香扑鼻，沁
人心脾。我食欲大开，一连点了竹笙腐皮卷、腐乳蒸牛柏、法式餐包仔、血糯莲心粥和
韭王鲜虾肠五种小吃。虽然这些美食小品份量很足摆满桌子，但我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全
部落肚。买单来了，一共花了68元人民币，感觉非常值得。我在美国吃过无数粤式早茶
，但没有一趟比得上这次在新雅粤菜馆所得到的美味享受。
和新雅粤菜馆一街之隔的百联世茂国际广场在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对面，距离来福儿商场
也不远。我进去转悠一下以助消化，看见里面每一层楼充满店名是一串英文字母的服饰
专卖店，整个商场店员多于顾客，并且楼层越高人越稀少，店名也变得稀奇古怪。顶层
七楼八楼是台湾人或韩国人开的各种料理店，除了门口的大幅广告招牌，里面看上去冷
冷清清，几无一人。这些服饰专卖店的经营手段万变不离其宗，都以陈列在显眼处的上
万元人民币一件的原装正品打头阵，提高顾客的心理预期，再卖一千二千元左右品质稍
差的 “打折”商品。估计上钩者不乏其人，否则这些商店如何支撑下去？在百联世茂
西藏路口处有一个寄放两轮车的停车场，自行车一天一毛钱，电动车一天一块钱，摩托
车一天二块钱。上海市政府在闹市区繁华地带保留了许多这种文革四人帮时代的两轮车
停车场，为市内下岗人员提供工作机会。从收费亦可看出政府提倡市民骑自行车上市中
心。
我在泰康食品店买了一斤小袋包装的浙江临安出产的小核桃肉，95元人民币，和二斤上
海特产奶油五香豆。我沿步行街往东走，一路上想买一些上海特色零食和点心带回美国
，但看见每家著名食品店里都人山人海，只好作罢。在江西中路我上了南向的17路公共
汽车，乘到淮海中路赛博数码广场下车。赛博数码是专卖时尚电子产品的大商场，除了
苹果公司，世界上所有电子品牌的专卖店都打破头似地拥挤在一起，无数个二十出头的
男女销售人员在忙碌地叫卖各种各样的电脑、手机和数字照相机，竞争呈白热化。我在
商场里面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无论是联想还是惠普，也不管是尼康还是佳能，它们的
专柜都在售卖苹果公司的产品，三代和四代的智能手机以及平板电脑。看来上海人现在
都以拥有IPHONE 和IPAD 为荣，就像过去人手拎一个法国LV包一样，摆显身价和品味。
从赛博数码广场出来，夜幕已降，华灯齐上，我看见衣着时髦的城市丽人纷纷出现在宁
静的淮海路上。她们不是左右顾盼或搔首弄姿，而是目标明确步履匆匆，赶赴各个约会
地点。我走过淮海路上一家家美轮美奂的奢侈品旗舰店，Tiffany、Louis Vuitton、
Cartier、Gucci、 Couch、……， 脚不断地踩到上街沿一长条一长条凸出的砖石，不
时扭痛脚裸。我问路边站着的交通协理员这路中间凸出的砖石是做什么用的，大妈说是
用来引导盲人的。在上海三个星期我走过许多马路，就是没有看见一个盲人。虽然中国
政府政治上僵硬不化，每时每刻控制监视民众的一举一动，但在某些方面却出人意料地
与时俱进，紧跟世界潮流和普世价值。我希望这几乎遍布上海街道的盲人道不是上海政
府用来做给上级和外国人看的面子工程。
我在淮海路上的国营长春食品商店一口气买了绿豆糕、桂花云片糕、苏式百果和苔条月
饼、白糖莲心、香草杨梅、橄榄肉、话梅肉和桃板肉等上海著名零食，总共花了几百块
钱，店员们喜笑颜开。因为怕美国海关检查，我没有买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鲜肉月饼、福
建肉松、牛肉干和猪肉脯。
11月6日星期六早上8点半，预定的上海强生出租车公司的车已经等在楼下。我提着装满
书和零食的两个行李箱上了车。一路上同司机聊天。他告诉我自己在饮食学校中专毕业
后，去上海金山的一家饭店做了四年厨师，工资升不上去。回到上海后他当出租车司机
也已经三年了，一天工作一天休息，工作的一天要连续开24小时的出租车。强生出租车
公司一部车配三个司机，7天24小时运转没有一刻闲着。司机开一天车要上缴公司七百
元人民币，剩下的则全归自己。上海世博会时期出租车生意好，现在又清淡下来。他开
出租车一个月挣三千多块钱，比当厨师收入高。世博会的最后一天他进去看了一下，人
实在太多，到处都是排长队。他在世博会广场坐了一会，下午就出来了，也没看到几个
外国来宾。实际上参观世博会的人都是政府组织的，上海人都说参观世博会没有什么意
思。我想，现在的中国政府每一年都在人为地制造兴奋点，奥运会、世博会，撞美机、
钓鱼岛，甚至连地震山崩等自然灾害都充分加以利用，开动各种宣传机器，骗人骗钱骗
眼泪，使全国人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就像三十年前这个政府不断搞政治运动一样，目
的都是转移国内民众视线，使自己同人类社会发展潮流格格不入的专制独裁统治继续下
去……
浦东国际机场安检处的工作人员全都长得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大部分为妙龄女子。这些
江南佳丽和北国胭脂拿着金属探测器手舞足蹈，对乘客一个一个做全身检查，态度认真
一丝不苟。候机厅免税商店里的商品比南京路上不免税商店贵一倍到五倍，中国乘客只
是冷眼旁观而日本旅客则流连忘返，怪不得这些商店的售货员都会讲流利的日语。
中午12点过10分，中国东方航空公司MU0587航班的客机在水泥跑道上腾空而起，很快从
长江口飞到东海上空。我透过机窗，发现上海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上海游之一
: 那天清晨，我在床上读完流浪诗人北岛的散文集《午夜之门》，一种飘泊感突然涌上心
: 头，仿佛自己还没有回到在长岛的温馨的家，仍然乘坐巨大的空中客车340，在云端上
: 面飞行。过去三个星期在中国探亲旅游的经历，好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 挥之不去。
: 10月17日星期天下午4点钟，我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登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MU 0588
: 班机，邻座是一位回国继续读书的川北医学院二年级女生，她刚结束在美国半工半读
: 的交流学习。此刻，这位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手提电脑里放映的美国电视情节剧。我透
: 过机窗，客机呼啸着掠过飘浮的云朵，银灰色的机翼像一把利剑，刺向湛蓝的天，地面
: 上的平原、河流、高速公路和海岸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
z*x
发帖数: 62 | 3 苦读了半天没看到小木桥路发廊的故事嘛？TNND这国是咋回地？ |
k**0
发帖数: 19737 | 4 看到"小笼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实在看不下去了
WSN的BSO贴啊, LZ勿怪 |
p********i
发帖数: 12365 | 5 昨天我读完以后，发现的确有点夸张。
的确是个很久不回上海，赶不上时代的了
看到"小笼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实在看不下去了
WSN的BSO贴啊, LZ勿怪
【在 k**0 的大作中提到】
: 看到"小笼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实在看不下去了
: WSN的BSO贴啊, LZ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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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
发帖数: 760 | 6 你们好挑剔啊，我觉得写得挺好的。LZ观察得很细致，很多地方感同身受，一看就是从
小在上海读书长大的人写出来的，比以前一些bbs上置顶的上海游记，上海见闻强多了
。 |
w*******d
发帖数: 3714 | 7 作者充满讽刺地写道”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
力地切割比萨饼，脸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其实他何尝就不是通过暗示自己有美国护照，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呢，呵呵。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个年头，去吃个必胜客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美国护照也一
样。而能够从吃披萨的人看出“高人一等”的人，估计一辈子也就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
“高人一等”了，哈哈 |
c**********e
发帖数: 3298 | 8 不过必胜客在中国的确要比在美国高档不是一点点，在里面装B我表示可以理解
【在 w*******d 的大作中提到】
: 作者充满讽刺地写道”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
: 力地切割比萨饼，脸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 其实他何尝就不是通过暗示自己有美国护照，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呢，呵呵。
: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个年头，去吃个必胜客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美国护照也一
: 样。而能够从吃披萨的人看出“高人一等”的人，估计一辈子也就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
: “高人一等”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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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9 ACC地说，个人以为南翔小笼的确还比不上纽约鹿鸣春~~~~~~~
【在 k**0 的大作中提到】
: 看到"小笼味道不如纽约鹿鸣春的好",实在看不下去了
: WSN的BSO贴啊, LZ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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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10 开始因为太长，没看，看了你的评论，我仔细地每段都看了，的确是写得很不错，虽然
有5美分之嫌，但是仔细看看每段都有亮点，而且无不表达一个中心：“我透过机窗，
发现上海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中。”如果是命题作文，我一定给他打高分，而且基本都
是一种嘲讽的调调，挺有趣的
【在 A*******6 的大作中提到】
: 你们好挑剔啊，我觉得写得挺好的。LZ观察得很细致，很多地方感同身受，一看就是从
: 小在上海读书长大的人写出来的，比以前一些bbs上置顶的上海游记，上海见闻强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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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6
发帖数: 760 | 11 我也是仔细地每段都读了，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很细致，感觉是写到了上海的角角落落。
我同意你上面说的必胜客的那个，上海的必胜客其实就是LZ写得给人的那种感觉。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开始因为太长，没看，看了你的评论，我仔细地每段都看了，的确是写得很不错，虽然
: 有5美分之嫌，但是仔细看看每段都有亮点，而且无不表达一个中心：“我透过机窗，
: 发现上海早已消失在茫茫云海中。”如果是命题作文，我一定给他打高分，而且基本都
: 是一种嘲讽的调调，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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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12 犀利
作者充满讽刺地写道”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
力地切割比萨饼，脸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其实他何尝就不是通过暗示自己有美国护照，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呢，呵呵。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个年头，去吃个必胜客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美国护照也一
样。而能够从吃披萨的人看出“高人一等”的人，估计一辈子也就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
“高人一等”了，哈哈
【在 w*******d 的大作中提到】
: 作者充满讽刺地写道”顾客们看上去都是上海本地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地用刀叉费
: 力地切割比萨饼，脸上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
: 其实他何尝就不是通过暗示自己有美国护照，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色呢，呵呵。
: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个年头，去吃个必胜客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美国护照也一
: 样。而能够从吃披萨的人看出“高人一等”的人，估计一辈子也就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
: “高人一等”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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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13 nonono
ACC地说，个人以为南翔小笼的确还比不上纽约鹿鸣春~~~~~~~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ACC地说，个人以为南翔小笼的确还比不上纽约鹿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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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
发帖数: 1357 | 14 ……我以前经常下午跷班去必胜客，又能免费续杯，人又没麦记肯记多，环境挺好的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不过必胜客在中国的确要比在美国高档不是一点点，在里面装B我表示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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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15 工作清闲啊，还能翘板？
……我以前经常下午跷班去必胜客，又能免费续杯，人又没麦记肯记多，环境挺好的
【在 c*******o 的大作中提到】
: ……我以前经常下午跷班去必胜客，又能免费续杯，人又没麦记肯记多，环境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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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
发帖数: 691 | 16 我居然都看完了。。。。pf一下自己
决定下月回去去次新雅吃早茶 |
c*******o
发帖数: 1357 | 17 感觉lz去的地方虽然都是所谓“上海特色”的地方，但是上海人一般也难得去去的
如果我回上海，肯定不会特地去逛啥豫园啊城隍庙啊南京路啊的。
基本上第一要务是无论地点和一堆老同学聚了吃喝唱歌
然后可能就是吃吃家门口的大饼油条豆腐浆了
0588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上海游之一
: 那天清晨，我在床上读完流浪诗人北岛的散文集《午夜之门》，一种飘泊感突然涌上心
: 头，仿佛自己还没有回到在长岛的温馨的家，仍然乘坐巨大的空中客车340，在云端上
: 面飞行。过去三个星期在中国探亲旅游的经历，好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 挥之不去。
: 10月17日星期天下午4点钟，我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登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MU 0588
: 班机，邻座是一位回国继续读书的川北医学院二年级女生，她刚结束在美国半工半读
: 的交流学习。此刻，这位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手提电脑里放映的美国电视情节剧。我透
: 过机窗，客机呼啸着掠过飘浮的云朵，银灰色的机翼像一把利剑，刺向湛蓝的天，地面
: 上的平原、河流、高速公路和海岸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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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18 没错，很想念大饼油条咸豆浆~~~~~~
【在 c*******o 的大作中提到】
: 感觉lz去的地方虽然都是所谓“上海特色”的地方，但是上海人一般也难得去去的
: 如果我回上海，肯定不会特地去逛啥豫园啊城隍庙啊南京路啊的。
: 基本上第一要务是无论地点和一堆老同学聚了吃喝唱歌
: 然后可能就是吃吃家门口的大饼油条豆腐浆了
:
: 0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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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19 唉，上次回上海我就多吃了几碗豆腐花，咸豆浆没有吃。
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有吃咸豆浆了。
没错，很想念大饼油条咸豆浆~~~~~~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没错，很想念大饼油条咸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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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20 是额，我记得以前必胜客的下午茶很赞的，不过那是我印象中的很早以前
不过俺们帮主这种经常回去的这种fashion青年，哪能了了上海白相应该比我们清楚，
哈哈~~~~
【在 c*******o 的大作中提到】
: ……我以前经常下午跷班去必胜客，又能免费续杯，人又没麦记肯记多，环境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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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21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唉，上次回上海我就多吃了几碗豆腐花，咸豆浆没有吃。
: 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有吃咸豆浆了。
:
: 没错，很想念大饼油条咸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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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22 我是宅男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是额，我记得以前必胜客的下午茶很赞的，不过那是我印象中的很早以前
: 不过俺们帮主这种经常回去的这种fashion青年，哪能了了上海白相应该比我们清楚，
: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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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23 以前复旦南区后面123终点站不到有个“乘风豆浆”店。
我经常去吃鸡粥，鸡鸭血汤，白斩鸡，鸡胗肝，油墩子，重油炒面，豆腐花，咸豆浆。
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复旦还去过一次。
门口还有个卖报卖杂志的大叔，一直是一辆黄鱼车
现在听说变成了一个证券公司。。。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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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5781 | 24 子噶做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唉，上次回上海我就多吃了几碗豆腐花，咸豆浆没有吃。
: 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有吃咸豆浆了。
:
: 没错，很想念大饼油条咸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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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5781 | 25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乘风就关了
大三还是大四吧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复旦南区后面123终点站不到有个“乘风豆浆”店。
: 我经常去吃鸡粥，鸡鸭血汤，白斩鸡，鸡胗肝，油墩子，重油炒面，豆腐花，咸豆浆。
: 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复旦还去过一次。
: 门口还有个卖报卖杂志的大叔，一直是一辆黄鱼车
: 现在听说变成了一个证券公司。。。
:
: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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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
发帖数: 742 | 26 gone with the wind了
【在 s*********t 的大作中提到】
: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乘风就关了
: 大三还是大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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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5781 | 27 嗯，可以的
大学时代的第一瓶啤酒
【在 t*******i 的大作中提到】
: gone with the win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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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28 我现在记忆差到你说南区，我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了，老了老了，唉~~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复旦南区后面123终点站不到有个“乘风豆浆”店。
: 我经常去吃鸡粥，鸡鸭血汤，白斩鸡，鸡胗肝，油墩子，重油炒面，豆腐花，咸豆浆。
: 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复旦还去过一次。
: 门口还有个卖报卖杂志的大叔，一直是一辆黄鱼车
: 现在听说变成了一个证券公司。。。
:
: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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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29 你不要刺激帮主嘛，你也知道帮主他成熟稳重了点~~~~~
【在 s*********t 的大作中提到】
: 我还在学校的时候，乘风就关了
: 大三还是大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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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5781 | 30 =。=
罚你回国重游复旦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现在记忆差到你说南区，我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了，老了老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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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5781 | 31 嗯，我错了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你不要刺激帮主嘛，你也知道帮主他成熟稳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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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
发帖数: 1357 | 32 南区后门外面垃圾堆后面有家麻辣烫挺好吃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复旦南区后面123终点站不到有个“乘风豆浆”店。
: 我经常去吃鸡粥，鸡鸭血汤，白斩鸡，鸡胗肝，油墩子，重油炒面，豆腐花，咸豆浆。
: 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复旦还去过一次。
: 门口还有个卖报卖杂志的大叔，一直是一辆黄鱼车
: 现在听说变成了一个证券公司。。。
:
: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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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发帖数: 217 | 33 鹿鸣春的小笼一副民工模样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ACC地说，个人以为南翔小笼的确还比不上纽约鹿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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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
发帖数: 742 | 34 在美国这种吃不到小笼~馒头~的地方
这已经算美食了
【在 j*****n 的大作中提到】
: 鹿鸣春的小笼一副民工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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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
发帖数: 1322 | |
N*****5
发帖数: 1291 | 36 LZ是50末60年代初生的吧。所以上海的这些回忆和我有些不同了。不过勾起了我的相思
。如果我回上海会怎么样呢？先回半岛的家，看看花园怎么样了，去附近新开的
HOLIDAY INN 吃个早饭，也会去菜场那里吃久违的小馄饨。百货店不太会去逛的，会去
些苍蝇小店淘点出口的针织衫。和以前的朋友同事聚会下，各个店吃过来，一定会去沸
腾鱼乡，海底捞。重新磨练下能吃辣的胃。会去新天地，还想去安福路看场小剧场话剧
。有时间还想去下杭州。会去STARBUCKS喝杯咖啡，看看来往的人。 |
r*****y
发帖数: 40 | 37 你看楼主写的东西像50岁的人写的？？？？
【在 N*****5 的大作中提到】
: LZ是50末60年代初生的吧。所以上海的这些回忆和我有些不同了。不过勾起了我的相思
: 。如果我回上海会怎么样呢？先回半岛的家，看看花园怎么样了，去附近新开的
: HOLIDAY INN 吃个早饭，也会去菜场那里吃久违的小馄饨。百货店不太会去逛的，会去
: 些苍蝇小店淘点出口的针织衫。和以前的朋友同事聚会下，各个店吃过来，一定会去沸
: 腾鱼乡，海底捞。重新磨练下能吃辣的胃。会去新天地，还想去安福路看场小剧场话剧
: 。有时间还想去下杭州。会去STARBUCKS喝杯咖啡，看看来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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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38 即使都是上海人对上海的认知也会不同吧，还和很多其他因素有关
【在 N*****5 的大作中提到】
: LZ是50末60年代初生的吧。所以上海的这些回忆和我有些不同了。不过勾起了我的相思
: 。如果我回上海会怎么样呢？先回半岛的家，看看花园怎么样了，去附近新开的
: HOLIDAY INN 吃个早饭，也会去菜场那里吃久违的小馄饨。百货店不太会去逛的，会去
: 些苍蝇小店淘点出口的针织衫。和以前的朋友同事聚会下，各个店吃过来，一定会去沸
: 腾鱼乡，海底捞。重新磨练下能吃辣的胃。会去新天地，还想去安福路看场小剧场话剧
: 。有时间还想去下杭州。会去STARBUCKS喝杯咖啡，看看来往的人。
|
N*****5
发帖数: 1291 | 39 怎么啦？他说那些骗吃喝的女子比自己的孩子大不了几岁。
就算60年的，楼主也51了。而且他喜欢的东西有他明显的时代特征，没有发现吗？
【在 r*****y 的大作中提到】
: 你看楼主写的东西像50岁的人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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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
发帖数: 1279 | 40 ah it is gone??? so sad......
I took bus123 for almost 8 years..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复旦南区后面123终点站不到有个“乘风豆浆”店。
: 我经常去吃鸡粥，鸡鸭血汤，白斩鸡，鸡胗肝，油墩子，重油炒面，豆腐花，咸豆浆。
: 我出国后第一次回复旦还去过一次。
: 门口还有个卖报卖杂志的大叔，一直是一辆黄鱼车
: 现在听说变成了一个证券公司。。。
:
: 那种地道的咸豆浆只有在早上摊子交头才吃得到吧，现在不知道哪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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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41 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不太想重游，哈哈~~~~
【在 s*********t 的大作中提到】
: =。=
: 罚你回国重游复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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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42 以前我也经常坐123的
ah it is gone??? so sad......
I took bus123 for almost 8 years..
【在 p******r 的大作中提到】
: ah it is gone??? so sad......
: I took bus123 for almost 8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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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43 为啥
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不太想重游，哈哈~~~~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不太想重游，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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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298 | 44 没什么，不常回国，回了有好多地方想去，没必要故地重游撒，个人想法：)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为啥
:
: 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不太想重游，哈哈~~~~
|
A*******6
发帖数: 760 | 45 我回国的时候也不去大学重游的，不过我不是因为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而是怕去看
了后会伤感的
【在 c**********e 的大作中提到】
: 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不太想重游，哈哈~~~~
|
p********i
发帖数: 12365 | 46 虽然伤感，但是我还是会去的
我回国的时候也不去大学重游的，不过我不是因为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而是怕去看
了后会伤感的
【在 A*******6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回国的时候也不去大学重游的，不过我不是因为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而是怕去看
: 了后会伤感的
|
A*******6
发帖数: 760 | 47 嗯，你比我坚强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虽然伤感，但是我还是会去的
:
: 我回国的时候也不去大学重游的，不过我不是因为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而是怕去看
: 了后会伤感的
|
c**********e
发帖数: 3298 | 48 你感情太丰富，我太冷血，我们俩应该综合下
【在 A*******6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回国的时候也不去大学重游的，不过我不是因为对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而是怕去看
: 了后会伤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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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
发帖数: 63 | 49 第一次，不太懂。兄弟是复旦毕业的？
0588
【在 p********i 的大作中提到】
: 要是分开来发就好了，刚看好你的之一
:
: 上海游之一
: 那天清晨，我在床上读完流浪诗人北岛的散文集《午夜之门》，一种飘泊感突然涌上心
: 头，仿佛自己还没有回到在长岛的温馨的家，仍然乘坐巨大的空中客车340，在云端上
: 面飞行。过去三个星期在中国探亲旅游的经历，好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 挥之不去。
: 10月17日星期天下午4点钟，我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登上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MU 0588
: 班机，邻座是一位回国继续读书的川北医学院二年级女生，她刚结束在美国半工半读
: 的交流学习。此刻，这位女孩正津津有味地看手提电脑里放映的美国电视情节剧。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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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
发帖数: 12365 | 50 是啊。
我说你写的好长，要分段看看。一口气看下来累啊，呵呵
【在 n*e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一次，不太懂。兄弟是复旦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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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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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
发帖数: 3957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