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SciFiction版 - 花开锦绣
相关主题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六朝云龙吟 20 - 4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
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填160都快崩溃了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
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乒协有19个副主席?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傅庭筠话题: 赵凌话题: 九爷话题: 阿森话题: 雨微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m******y
发帖数: 392
1
没有一丝风的盛夏正午,阳光总是那么明亮而刺目,大家或猫在厢房里午休,或找了阴
凉的地方避暑,偌大一个碧云庵,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傅庭筠穿着件月白色棉布衫,戴着顶竹笠,慢慢地沿着庵堂后院杂草、荆棘丛生的
围墙往西走。
被太阳晒焦的地面热浪抖动,烤得她汗如雨下,衣衫很快被汗水湿透,又潮又黏地
贴在身上,低矮的荆棘丛不时勾住她的裙子,乱蓬蓬的杂草里走几步就会“嗡嗡嗡”飞
出一团黑鸦鸦的小虫,她一会儿要蹲下身去解开挂在荆棘上的裙裾,一会儿要拿出帕子
来挥舞不知名的小虫,样子十分狼狈。
傅庭筠无暇顾及,四处张望,脚步终于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
那树有合抱粗,不知道是遇到了狂风还是雷击,已从中间折断了。树梢那头倒在了
围墙旁,枯死腐烂成了虫蚁的巢穴,树根处重新生出新枝,已有碗口粗,枝叶繁茂地斜
长到了围墙外。
那天在藏经阁二楼看到的就是它了!
傅庭筠心中一喜,原来神色凝重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使劲地踹了踹新生的树枝。
叶子哗啦啦地一阵响,树枝依旧牢牢架在围墙上。
傅庭筠满意地笑了笑,摘了竹笠,露出乌黑浓密的青丝。
她把裙裾的一角扎进了腰间的汗巾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桠爬上了树。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裙衫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傅庭筠心无旁骛,很快就攀上了围墙。
她扒开挡住视线的树叶。
毫无预兆和警示,树叶后面突然冒出张青年男子的脸。
他们靠得是那么近,脸对着脸,鼻尖对着鼻尖。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感觉
到他呼吸时喷在自己嘴边的热气。
“啊……”片刻的呆滞后,傅庭筠骇然惊呼,本能地后退避开,却忘了她此刻正站
在一株悬空的树上——一脚踏空,落到了树下的草丛里。
围墙那么高,怎么会有人出现在墙头?
她迷迷糊糊地想爬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脖子上骤然一紧,人瞬间被拽了起来推
靠在了围墙上。
傅庭筠的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粗砺的墙面咯得她背部剧痛无比。
“放开我!”她想大声地叫嚷,听到的却是一片呜咽声,她想用力踢打,全身的力
气却像被抽走了似的,手脚软绵绵使不出劲来。
完了,完了……寂静无人的午后,偏僻荒芜的后院,攀爬庵堂后院的男子……她命
休已!
心里明镜似的,偏偏动弹不得。
掐在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有稀薄的空气涌进来。
傅庭筠贪婪地大口地吸着气。
男子低沉阴森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冷地响起:“你要是敢发出一点声响,我就立刻拧
断了你的脖子。”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呆板平缓,没有一丝起伏,却比那些高声咆哮、厉声喝斥更具
威慑性、胁迫感。
傅庭筠全身发软,使劲地点头,生怕那人不相信,看在旁人的眼里,不过是微微颔
首而已。
脖子上的手慢慢放松,带着几份试探的味道。
她四肢发软地瘫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喉咙难受地咳嗽起来,又想起那男子的话,忙
忍住咳,惊恐地抬头打量对方。
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虽然身材高大,却瘦得厉害,松松垮垮地穿着件破破烂
烂看不出颜色的短褐,深陷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犀利,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注视着她
的眼神如鹰隼俯视小鸡般冷漠中带着几分凶狠。
傅庭筠心中一沉。
飞快地睃了他的脚一眼。
没有穿鞋,裤管一高一低地挽着,露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
她的心不断下沉。
像他这样凶残冷酷的人,哪怕是出身寒微,也会受到那些讨债的闲帮或是家财万贯
的商贾的雇佣,他却穷困潦倒得连双草鞋都穿不起……除非,他见不得光!
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还是行凶乡里背负人命的逃犯?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撞破了他的行踪……会被杀人灭口吧!
她全身发软,目光不禁落在了那双骨节分明、铁钳似的大手上。
傅庭筠还记得它捏住自己喉咙时的感觉!
不对,如果他想杀人,当时完全可以直接掐死她,何必用言语威胁她。
她想到他松开手时的试探,灵光一闪。
或者,他也有所顾忌!
傅庭筠的心慢慢活了起来,力气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飞快地想着对策。
如果猜得不错,他既然是个不能见光的人,肯定不在乎多背了一条人命……多半是
怕杀了人后尸体被发现或是死者的亲眷出首引来官府的注意,从而暴露了他的踪迹……
这种时候,多一份犹豫就多一份危险!
“壮士,”她没有迟疑,忍着喉咙的不适,声音嘶哑地道,“我乃华阴傅氏之女。
碧云庵是我家的家庙。因天气炎热,我带了婢女到碧云庵里避暑。听说后院有几块前朝
书法大家的石碑,想见识一番,只是每次匆匆忙忙的,没有机会。这次来庵里小住,以
为有了机会,偏生乳母又觉得天气太热,怕我中暑,不让我来,我这才趁着无人的时候
悄悄过来看看……”
他依旧面无表情,眼底好像闪过一丝踌躇。
傅庭筠暗喜,声音越发的柔和:“男女授受不亲,如果乳母发现我单独和男子在一
起,只怕要受她责难……”她垂下眼睑,做出副沮丧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偷窥着他的表
情,“如果她告诉了母亲,不免要牵连到壮士……”
他撇了撇嘴角,猝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你是华阴傅氏女?”平平的语调,让
人听不出喜怒来。
“是!”傅庭筠忙正襟跪坐,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我在家排行第九。”
他“哦”了一声,微扬的尾音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就是那个门前立了
五座牌楼,除了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的牌楼外,其他三座都是贞节牌坊的傅家?”
傅庭筠立刻意识到,他对傅家颇为不屑。
她眉角微挑。
傅家这几代虽然再也没有出过封疆大吏,可凭着清白严谨的家风却和从前一样,倍
受人尊敬。
他竟然看不起傅家!
她欲言又止。
此时和他争论这些显然是不明智的。
他这种人,如果懂什么叫礼义廉耻,哪里还落得如此境地?和他说忠孝仁义,只怕
是对牛弹琴,还不如告诉他,他如果放过她,她可以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给他一笔钱
……还好自己带了些首饰出来……如果换成银子,也有一、二百两的样子……虽然不足
以让他逍遥快活,至少可以解决目前的窘境……不知道她提出这个条件后他会不会得寸
进尺……她来的匆忙,再多的,也拿不出来了……
傅庭筠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人已道:“你说这里是傅家的家庙?”
傅庭筠忙收敛了心思:“嗯!”
“那你应该知道厨房在哪里吧?”他淡淡地道,“你找条僻静的小路避开庵堂里的
人,带我去厨房!”
去……厨房!
傅庭筠很是吃惊,却不敢多问,扶着老槐树桩子就站了起来。
可能是起来得太猛,也可能是刚才撞到了哪里,她眼前冒着金星,闭上眼睛休息了
一会,这才缓过气来,慢慢地向东去。
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出了后院,进了一条夹巷。
夹巷没有植树,太阳直接射在头顶,白花花一片,照得傅庭筠头昏目眩,却不及身
后那人的目光,仿佛把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让她诚惶诚恐,不敢多想,更不敢行错踏
偏一步。
还好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位于东南角的厨房幽暗,寂静无人。
他在厨房里好一阵找,把馒头、麦饼、咸菜,甚至是没有吃完的半碗剩饭都搜罗到
一起用上衣包了起来。
傅庭筠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低下了头。
她脸烧得厉害。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男子在她面前脱衣裳。
乡野匹夫,果然是粗俗得很!
“走吧!”不过转眼的功夫,他一手提着包了吃食的衣裳,一手提着个水桶大小装
米的陶缸站在了她面前。
走?去哪里?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过隔着一个院落……
念头闪过,她脸色煞白。
他是让她和他一起回后院!
不,不,不……他已经用不着她了,她跟他回后院,那就是找死……无论如何也不
能跟他走……隔壁的院子住着几个做饭的尼姑,这个时候,应该在午休……她真是糊涂
了……当初他找吃食的时候她就应该趁机逃跑的……
“壮士!”傅庭筠一面悄悄地朝后退,一面尽量让她的语气显得温和顺从,“您已
经知道出去的路,外面的太阳这么大,我在后院晒了那么久,有些吃不消了,我就不送
您出去了……”
脚跟已碰到了门槛。
“救命啊!”她撒腿就跑。
只是“救”字刚刚喊出口,喉咙再次一紧,她被掐着脖子提了进去,推靠在了厨房
中央的落地柱上。
全身散了架似的疼。
她拼命地去掰他掐着她脖子的手,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好像只有这样,才足以表达
自己的恨意。
他平静地望着她,像在捏死一只蝼蚁般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眼前的杀戮对他来
说如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普通!
傅庭筠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像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垂死挣扎……渐渐地不能呼吸
……陷入黑暗之中……
m******y
发帖数: 392
2
第二章 不安
傅庭筠是被热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四、五只癞蛤蟆正鼓动着雪白的肚皮蹲在她的脸旁……她厉
声尖叫,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癞蛤蟆受了惊吓,“扑扑扑”地跳入了草丛中。
傅庭筠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痛,头重脚轻两眼发花。
她,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有知觉!
傅庭筠愕然,急急的四处察看。
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斜伸出围墙的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地在高大厚实的围墙上投下一片阴影,杂草荆棘丛生的草坡后,是葳蕤的杂树林。
这里不是碧云庵的后院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她还活着?
念头飞快地闪过,傅庭筠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很痛,还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子。
她又走了几步。
影子随她动。
乳娘说过,鬼是没有肉身的,被太阳一晒就会魂飞魄散。
傅庭筠伸出手去。
阳光下,手白的几乎透明,粉色的指甲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眯着眼睛望着白花花的太阳,喜极而泣!
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可这劫后余生的喜悦不过维持了片刻,就被脖子上的疼痛击得粉碎。
幽暗无人的厨房,粗壮有力的大力,平静冷漠的目光,垂死的无助与绝望……昏迷
前的那一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忙擦了擦泪水,惊悚而警惕的耸着耳朵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后院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不远处的荆棘丛上盘旋着团嗡嗡作响的小虫,随手丢下的
竹笠孤单地躺在老槐树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要她扎了裙裾爬上树去,就可以
一窥墙外的究竟了!
傅庭筠却心底发虚,再也没有之前的勇气了!
那个人走了没有?
会不会突然间又冒出来?
看见她还活着,会不会再次下手?
这么一想,她汗毛竖立,抓起竹笠,逃也似朝东边跑去……
※※※※※※
傅庭筠落脚的地方叫静月堂,在碧云庵主殿——大雄宝殿的东北角,是个单门独院
的二进宅子,周围遍植银边垂柳。{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平时空着,只
有在傅家的女眷到庵堂里上香或是小住的时候才会打开。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去了东边的夹道。
东厢房朝东有扇窗棂,因为屋子的台基很高,傅庭筠踮起脚来才能勉强触到糊着白
色高丽纸的棂子。
她轻轻地叩了两下,紧闭的窗户立刻打了开来。
“九小姐,”丫鬟绿萼探出来头,满脸惊喜,“您总算回来了!”她说着,递了把
小杌子出来,“刚才陈妈妈来过了,还端了几块井水镇过的西瓜,说是给您消暑的。”
她拉了傅庭筠的胳膊,帮傅庭筠爬了进去,“要不是寒烟姐姐拿话捏住了她,她只怕就
冲了进来……把我吓了个半死!”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您要是还不回来,我只
好去找您了!”
傅庭筠头沉甸甸,身上像灌了铅似的,全凭着求生的才跑了回来。此时有惊无险地
回到了住处,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紧绷的心弦松驰下来,不由
得全身虚软,站着都觉得吃力,只想快点躺到床上去,一句话也懒得说。但听说陈妈妈
来过了,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寒烟那边怎样?”
她的声音低哑干涩,与平日的清脆悦耳大相径庭。
“九小姐!”绿萼吃惊地望着傅庭筠,这才注意到傅庭筠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痕迹
,衬着傅庭筠雪白的皮肤,狰狞得可怕,“您,您这是怎么了?”再定睛一看,傅庭筠
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出门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凌乱不堪,有几缕还被汗水打湿贴
在鬓角,月白色的衣袖又脏又乱,好端端的靓蓝色粗布裙子还被撕了个大口子,露出里
面月白色湖绸裤子。
傅庭筠何尝不知道自己样子狼狈,可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她顾不得身上脏兮兮
的,一头倒在床上:“等会再说!”
绿萼回过神来,一面上前帮她脱鞋,一面回着她先前的话:“寒烟姐姐照着您的吩
咐和樊妈妈她们坐在堂屋里乘凉、拉家常。几位妈妈说得热火朝天,坐在那里一直没有
动弹,谁也没使唤我。刘妈妈来的时候,那樊妈妈带帮着我们说了几句好话呢!”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吩咐绿萼:“去打些水来,我要梳洗一下!”
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绿萼迟疑道:“打水只怕会惊动刘妈妈……”
“我已经回来了。”傅庭筠有些烦火,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吃力地道,“你把帐子放
下,只要不让她们看见我的样子就行了!难道她还敢撩我的帐子不成?”
绿萼一想。
也是!
不管怎样,九小姐是主子,就算她们是大太太身边的人也不能不顾尊卑。
她“哦”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放下了帐子,出了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了烈火般的太阳,没有了抖动的热浪,枕头有瓷器的凉意,
夏簟带着青竹的香味,傅庭筠舒服得长透了口气,连小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受伤的喉咙却不放过她,火烧般的灼痛。
他削瘦的面孔,犀利的眼神,冷漠的目光不期而至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屋里好似有阵阴风吹进来。
碧云庵的围墙高大厚实,他却如履平地。青天白日,就那样翻墙入院,差点掐死了
她,可见碧云庵也没有她原来认为的那样安全!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不安地打了个寒颤。
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房门口停下来。
“多谢两位妈妈了!”寒烟柔和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水放在这里就行了——我
们家小姐这些日子一直睡得不好,心情有些烦躁……”
“知道,知道!”樊妈妈粗大的嗓门压低了也还是很响亮,她一副了然的口气,“
九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自然只好拿你们撒气,你忍着点就是了,我们做下人的,一
向如此。”又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正好去禀刘妈妈一声——刘妈妈嘱咐过了,九小
姐一醒,就去跟她说一声。”
寒烟客气地送樊妈妈:“妈妈慢走!”
傅庭筠却稀奇。
这樊妈妈什么时候和寒烟处得这么好了?
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抬了水进来。
寒烟立刻跑到了床前。
“九小姐!”她满心欢喜地撩了帐子,“您可回来了!”然后和绿萼一样,怔愣在
了那里。
“先把我收拾干净再说!”傅庭筠挣扎着起身。
寒烟也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人看出傅庭筠曾经出去过。
她有些慌张地扶了傅庭筠,和绿萼一起帮她宽衣、散发、服侍她坐到了松木澡盆里
,和寒烟帮傅庭筠洗头发。
傅庭筠舒泰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像烧开了的水般翻滚不停。
大堂嫂左氏是捧着大堂哥的牌位嫁进傅家的。二十年来,她孝顺公婆,和睦妯娌,
爱护小姑,教养嗣子,贤良淑德,人人赞颂,别说是傅家了,就是华阴县的人提起这位
大奶奶,都是那肃然起敬的,言语间不敢有半点怠慢。所以当她的幼弟左俊杰因父母双
亡前来投奔她时,尽管傅家六房同居住宅紧张,大堂伯还是在外院的东南角腾了个坐北
朝南的三间院落给左俊杰居住,并照着大堂哥的嗣子一样给月例、笔墨费,做四季的衣
裳,还让他进了傅氏族学,跟着五叔公读书、写字……那左俊杰也不负他的名字,十七
岁中了秀才,二十三岁中了举人。
这样的成就放在文人鼎盛的江南不算出奇,可放在依仗南北分卷取士的西北却是凤
毛麟角,引人注目。
事情至此,在外人眼里,傅家提携后进出了左俊杰这样的人才,得了厚德惜才的名
声,应该以左俊杰为荣才是;左俊杰有傅家相扶有了锦绣前程,得以重振左氏门楣,对
傅家应该是感激涕零才是。可实际上,却全然不是如此。
傅家是华阴名声最显的家族,又以闺阁严谨著称,左俊杰自投奔傅家,就想娶傅家
的女儿为妻。
能亲上加亲,又得妻族帮衬,大堂嫂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傅家的女儿一向不愁嫁,
左俊杰虽然长得高大俊朗,却是一介白丁,身无长物,靠傅家的救济过日子,结亲的话
怎么也开不了口。但也因此没有给左俊杰说亲,直到左俊杰中了秀才,借着祖母寿诞,
大堂嫂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透了些口风出来。
祖母是什么人,哪里听不出大堂嫂话里的意思。
左俊杰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
如果是别人,这件事也就笑着说几句场面上的话应付过去算了,可开口的是大堂嫂
,祖母寻思着怎么也要给大堂嫂一个面子,喊了大伯母过去商量,想把长房庶出的二堂
姐嫁给左俊杰。
二堂姐与左俊杰年龄相当,虽然是庶出,却自小养在大伯母膝下,读书写字,女红
针黹,管家算帐,一如大堂姐。
大伯母有些犹豫。
陕西参议郝剑锋发妻病逝,膝下没有子女,有那阿谀奉承之人想做这大媒,给大伯
母递音,说郝剑锋马上就要升迁山东布政使,想为二堂姐保这门亲事。
虽然嫁过去是填房,郝剑锋又比二堂姐大二十多岁,但郝剑锋两榜进士出身,马上
就要累官至三品,而且没有子嗣,能有个这样的女婿,对几代都没有出过封疆大吏的傅
家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大伯母很想答应,但当时大伯父在工部任都水司郎中,掌管川泽、陂池、桥梁道路
、车船、织造,券契、量器衡器的事务,很得工部尚书曲扬的赏识,据说不日就要升迁
工部左侍郎了,大伯母顾忌着名声,一直没有给对方一个准信。
m******y
发帖数: 392
3
第三章左俊杰
祖母也知道这件事,劝大伯母:“莫欺少年郎!那左俊杰相貌堂堂,读书也算用功,说
不定以后真的能金榜提名呢。{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何况这锦上添花的
多,雪中送炭的少。傅家还有七、八个女儿没有议亲呢!”
说到底,还是怕这门亲事影响了傅家的声誉,坏了大伯父的前程。
小心谨慎些总不为错。
大伯母觉得祖母说的有道理,遂回绝了郝家。
大堂嫂得了讯,自然是喜出望外。
左俊杰却不愿意:“我本孤身一人,家中的产业都变卖给父母治病了。她是庶出不
说,除了公中百两银子的嫁妆,就再没有其他的陪嫁……既然太夫人开了恩,不如求娶
二房的三小姐!”
二伯母娘家乃四川的大地主,家里有盐井,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仅陪嫁的器皿就装了
整整一艘三桅船。三堂姐是嫡女,而且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二伯母很早就放出话来,她
的陪嫁以后全给三堂姐做嫁妆。
“这件事不成!”大堂嫂闻言脸就沉了下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左俊杰,“傅家如
今只有公公和五叔父出仕为官,二房两位堂弟举业上都没什么天赋,二婶婶之所以放话
说要把陪嫁全留给三小姐,就是想找个进士做女婿,最不济,也要找个举人,以后好有
个照应。你不过是个秀才,二婶婶是决不会答应的。”
“你们就看准了我以后不会中进士?”左俊杰不服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二
太太不答应。”
大堂嫂觉得左俊杰太不懂事了:“就算是二婶婶答应,我婆婆都回了郝家的亲事,
这件事已无圜转的余地。你不要多说,只等着我请了媒人和二小姐合八字就成亲。”说
完转身就走。
左俊杰觉得大堂嫂是怕得罪自己的婆婆,根本不是实心实意地为他打算。也不跟大
堂嫂说一声,第二天请了媒人去二伯母那里说亲。
二伯母怎么可能应答。
媒人前脚刚走,她后腿就把这件事禀告给了祖母。
祖母气得直哆嗦,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好地和大堂嫂说句话。
大堂嫂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跑到左俊杰房里劈头盖脸一通教训,偏
偏那左俊杰还不以为然:“好了,好了,既然你为难,我就听你的娶了二小姐算了!”
一副纡尊降贵的口吻。
大堂嫂一句说都不出话来,伏在大伯母床头就是一通哭。
大伯母为这件事又羞又急,两天都没有下床了。可一个是为自己亲生儿子守节的儿
媳妇,一个是自己庶出的女儿,再大的气,也只能断了胳膊往衣袖里藏。过了几个月,
把二堂姐许配给隔壁蒲城县一位姓黄的童生,没两年,黄姐夫病逝,留下了个刚满月的
女儿,家徒四壁,靠傅家接济才有隔夜之粮。{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郝
剑锋却一路富贵,几年间做到了吏部左侍郎。
后来黄河在河南开封祥符决口,河南巡抚弹劾河工石料以次充好,曲扬和大伯父都
被牵扯其中,大伯父还因此被革职。风波过去,大伯父为了起复之事过郝剑锋,郝剑锋
不知道是怕沾了这些是非还是惦记着当初傅家的拒婚,甚至没有见大伯父一面。大伯母
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连带着大堂嫂也跟着受了不少委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的情景是大堂嫂连夜让人在后街帮左俊杰典了个院子让他搬出去。
左俊杰脸色铁青,冷笑数声,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扬长而去。
没几天,就到西安府一位柳姓人家做了西席。
第二年,他乡试落第。
年底,左俊杰回到华阴,不顾大雪纷飞,在大堂嫂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任谁拉也
不起来。
碍着情面,二伯母、三伯母、四伯母、母亲和六婶婶纷纷到大堂嫂那里帮左俊杰说
好话。
大堂嫂看着神色挫败、面黄肌瘦的胞弟,想到娘家只剩这根独苗,哭得像个泪人一
样。
大伯母直叹气,亲自去求祖母,让他重新回到傅氏族学读书。
从那以后,左俊杰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待他中
了举人后,又置田买仆,在广涛巷安了家,成了华阴众人眼中的金龟婿。
四伯母就打起他的主意来。
“当时亲事没说成,那是因为二丫头既是庶女又没有嫁妆,他这种心高气傲又有本
事的人当然不乐意。”她对四伯父道,“我们家五丫头可不一样。不仅是嫡女,而且还
长得漂亮,除了公中的陪嫁,我这里还有三百亩良田,二千两银子的私房给他。”
“那怎么能行!”四伯父不同意,“别人还以为我们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呢!”
“哎呀,你怎么一根筋啊!”四伯母嗔道,“你想想,大伯虽然被革职了,但他毕
竟有功名在身,五叔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做了翰林院的侍讲,还给皇子们讲经,说不哪
天就成了帝师,前途无量。二房的三丫头嫁了个举人,三房的七小子今年中了秀才,六
房的大舅爷是进士……只有我们这房没一个有功名的。你难道想一辈子在兄弟面前抬不
起头来啊?就算你不在意,儿子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四伯父沉思良久,还是点头同意了。
四伯母就央了母亲做这媒人。
母亲觉得这不是什么良缘,委婉地拒绝了。私底下对她说:“这个左俊杰,不过中
了个举人,连放债的王小虾将田产寄在他名下他都收了,行事有些不知轻重,只怕还要
惹出祸端来。我们还是别趟这浑水了。”
四伯母就去就请六婶婶出面。
六婶婶提醒她:“听说城北的韩家想把女儿嫁给左俊杰……”
城北韩家是做竹器生意的。
四伯母闻言撇嘴:“这量媒量媒,总要量一量才知道合适不合适嘛!”
六婶婶无法,只好去跟大堂嫂说。
大堂嫂这次可不敢再拿主意了,差了贴身的妈妈去了趟广涛巷,算是给四伯母一个
交待。
妈妈回来道:“表少爷说了,城北韩家开出五千两的陪嫁银。”
大堂嫂气得倒仰,回了四伯母:“已经与城北韩家议亲了!”
有谁宁愿娶商家女也不愿意和傅家结亲?
四伯母觉得是大堂嫂不得力,悄悄派人去打听,知道是因为陪嫁银,直接让人带话
给左俊杰:“我们家五丫头除了五千两银子的陪嫁,还有三百亩良田。”
韩家一心指望着有个举人女婿好给他们家撑腰,以后徭役税赋甚至是做生意都可以
沾沾光,仔细算了算帐,让媒人跟左俊杰说:“除了家里五千两银子的陪嫁,还有一间
铺子,每年也有五百两的进账。”
四伯母道:“是一间每年五百年银子的铺子要紧?还是傅氏的女婿要紧?”
韩家听了又加了一万两银子的陪嫁。
事情被传到了祖母那里。
祖母当着屋里服侍的给了四伯母一巴掌,做主将五堂姐许配给了潼临县姚举人的儿
子。
左俊杰知道后再也没有踏进傅家一步,酒醉后还曾对人言:“那老乞婆屡坏我的好
事,总有一个天我要让她后悔。”
这话隐隐传到傅家,没有一个人敢在祖母面前透露只言片语,只是走路都要绕开广
涛巷,大堂嫂在傅家更是低头做人。
左俊杰傅家的人对他避如蛇蝎,扬言非官宦人家的小姐不娶。
可华阴毕竟是个县城,又有几户官宦人家?看中他的,拿不出多的陪嫁,他觉得有
失颜面;他看中的,知道他和傅家的纠葛,又觉得他薄情寡义,没有气节。华州和西安
府的官宦人家多些,可人家的眼界更高。兜兜转转的,左俊杰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
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来找母亲,说有事私下协商,见丫鬟、媳妇子退下后突然跪
了下去:“五太太,九小姐和我情投意合,想结百年之好,求五太太成全。”
如晴天霹雳,母亲呆立当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扯到他们五房的头上来了?
回过神来只觉得可笑:“我们家九丫头从小就和南京丰乐坊俞家的大公子订了亲。
左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十岁的时候,曾陪着祖母探望远嫁南京的姑母。她们去功德寺上香的时候,遇到
了俞氏的二夫人束氏。
俞家的玄祖、曾祖、曾叔祖都曾做过国子监祭酒,祖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时曾两次
主持江西乡试,到了俞国栋、俞国梁、俞国材这一辈,兄弟三人先后金榜提名,任韩林
院庶吉士。后来俞家二老爷俞国栋累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督察百官,纠劾百司,大老
爷俞国栋、三老爷俞国材为了避嫌,一个去湖广荆州任了知府,一个不愿意离开江南,
索性辞官回家做了陶翁。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或者是天下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俞家这些年在仕途上一帐风顺,在子嗣上却日见艰难。到了这一辈,兄弟三人,只有二
老爷俞国栋在三十二岁时才添了个男丁。
这束氏,就是俞家大少爷的生母。
她虽然不是俞家的宗妇,可她为俞氏续嗣有功,丈夫又是兄弟间官位最高之人,在
俞氏可谓一言九鼎,无人能捋其剑芒。
听言语,姑母与束氏只是寻常的交情,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姑母对束氏很是热情
,不仅极力邀请束氏与他们一同用午膳,还提到她的生辰。
束氏听了,对她就极为感兴趣,一下下午都在问她话。等她们回到姑母家没几日,
束氏就请了媒人来为儿子俞敬修提前。
曾祖母很高兴,甚至没有寻问母亲的意思,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交换庚贴,小定,都是在南京完成的。
母亲心里很是不满,写信给父亲,委婉地诉苦:“……那俞公子不曾见过,也不知
道是怎样的人?”
父亲回信说,俞家大公子自幼就有慧名,五岁启蒙,十岁读得懂《四书注释》,如
今又拜在江南大儒范坤门下学习制艺,以后前程远大,是一等一的良缘,让母亲好好指
导她的女红,告诉她怎样管家,别坠了傅家的名声。
母亲这才安下心来,拘了她的性子,时时带在身边指点,几乎从不离身,怎么会与
左俊杰有私情?
m******y
发帖数: 392
4
第四章定计
母亲是不相信。
那左俊杰好像知道母亲的心思一样。
“是不是误会,五太太看了这个就知道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肚兜:“这是表
妹给我的定情信物!”
侥是母亲当家多年,不知道处置过多少突发事件,一时间也神色大变。再看那肚兜
,半新不旧的宝蓝色湖绸,盛开的紫玉兰,用粉色丝线勾勒花瓣,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花样,惯用的女红手法。
“你……”母亲再也没办法保持淡定从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难道女儿真的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母亲急急地伸手去拿,想看个仔细,辩个真伪,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左俊杰脸上闪过
一丝得意的笑容,那么的显眼,那么的刺目,就像在打她的脸。
母亲羞愤不已,却不敢发作。
世人都喜欢看热闹,特别是这种热闹。没有的事都会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哪里还
经得住左俊杰这样一番折腾。到时候只要有一丝风声透出去,傅家百年的声誉被毁于一
旦不说就是她和母亲的名声也完了,轻则被人耻笑,一辈子低头做人,重则被赶出傅家
,没有立足之地……
可就这样任左俊杰捏拿……只会更助长他的嚣张气焰,让事态越发得不可收拾。
母亲伸在半空中的手缩了回来。
怎么也得敲打敲打他。
要不然,他还以为他们五房是好欺负的。
母亲慢慢地坐了下来:“要是那些姨娘、小妾一喊自己丢了首饰、银两,我就把家
里的丫鬟、媳妇子都审一遍,我看,我这太太也不用当了。”毫不客气地赶他,“我正
好有话要和令姐说,就不留左公子了!”又警告他,“虽说左公子今非昔比,可这举人
告进士的事,我还平生未闻,到时候左公子肯定会闻名遐迩,惊动省京两处的官员。说
起来,省京两处的那些官员不是我们家老爷的同科就是曾经的同僚,我们老爷一向为人
谦和,要是知道自己因这件事承了故交的情,只怕会雷霆震怒,我寻思着,要不要提前
写封信去给我们家老爷解释一番,也免得事到临头我们家老爷责怪我这个做太太的管家
不严,行事荒诞!”
左俊杰额头青筋直冒,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竟然讥笑他如姨娘、小妾……还用他姐姐压他,暗示五老爷和部省的官员都有私交
,要坏他的名声……
他目露凶光。{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母亲看得胆战心惊,却退无可退,只得高声喊着妈妈:“表少爷要走了,你们帮我
送送!”声音已隐隐有些发颤。
槅扇立刻被推开,候在外面的仆妇脚步沉稳鱼贯着地走了进来。
左俊杰定定地望着母亲。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吭不响,谁说什么都只是附合的女人竟然有这份定力,倒是自
己小瞧了这个五太太。看样子,得下点猛药才行……
“既然五太太觉得这事应该禀五老爷一声,那我就等五老爷的消息好了。”他阴森
森地道:“到时候九小姐嫁入我们左家之后,五太太别后悔就是了!”说完,丢下肚兜
,“这种九小姐亲手绣的东西,我手里还有很多,就留给五太太帮个念想吧!”然后扬
长而去。
还有很多……
母亲闻言如遭雷击,在左俊杰面前的强硬很快冰消瓦解,焦灼地吩咐进来的妈妈:
“快,快把九小姐和碧波家给我叫过来!”
碧波家的叫如诗,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父亲的小厮碧波,是母亲身边最
信任的人。
她们一前一后地到了母亲的屋子。
“关门!”母亲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吩咐身边服侍的,扬手就将一团东西朝
她们扔去。
“你们做的好事!”东西轻飘飘落地,是个半旧的宝蓝色肚兜。
她们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肚兜上,很快发现了问题。
“这,这不是我的……怎么会在这里?”她吓了一大跳,心生不妙之感,“出了什
么事?”
碧波家的则满脸狐疑地望着母亲。
母亲冷“哼”了一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她既震惊又委屈,既愤怒又惶恐:“娘,我和那左俊杰连话都没有说过,怎么会有
私情?”她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傅家虽然称不上钟鸣鼎食,却也不是什么寒门小户。
我长这么大,身边何曾断过人?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就是瞒得过您,也瞒不过身边
的人。娘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乳娘,可以去问依桐、雨微……”又诅咒发誓,“要是
我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有辱门庭之事,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自己清清白白的人,
被左俊杰这样诬陷,还要当着母亲和碧波家的面辩解,她伤心地落下泪来。
“给我站起来好好地说话。”母亲怒视着她,“东西是不是你的?”
傅庭筠噎住。
“你的东西怎么会到了左俊杰手里?”母亲咄咄逼人,怕人听见而故意压低的声音
里带着怒意,“你不好好想想这事是谁干,却只知道在这里哭哭啼啼、大嚷大叫,你以
后嫁到俞家怎么管家?怎么当主母?我算是白教了你这么多年。”
“娘!”她愕然地望着母亲,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泪水。
母亲看得心中一软。
女儿年纪还小,哪里经历过这些,遇事不免有些慌张,自己对她的要求还是太严厉
了。
“我就是信不过傅家的规矩,难道还信不过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她语气缓和了不
少,“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这个时候,有什么比亲人的信任更让人觉得感动与温暖的呢?
可为什么她心里的悲伤难过却始终无法消弥……
碧波家的早就急得团团转,此时才敢开口说话:“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俞家马上就要派人来商定婚期了,这要是让俞家的人知道了,不管有没有这种事只怕心
里都会有个疙瘩。纵然不退亲,九小姐嫁过去了只怕也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九小姐可
怎么办啊?”
“我找你们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母亲掏了帕子给她擦脸,忧心忡忡地道,“
这个左俊杰,虽然品行恶劣,却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不顾颜面重新回到
傅家了。他既然敢和我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怕早有了万全的打算。今日受了我的激将法
愤然而去,指不定明天又会出什么妖蛾子。能知道庭筠习惯的,肯定是贴身之人。这件
事纵然不是她们做的,也与她们脱不了干系。”母亲最恨那些仆妇在背后捣鬼,语气很
是严厉,“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忘义背主、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找出来,查清楚庭筠
屋里到底还丢了些什么东西。否则我们在明,左俊杰在暗,防不胜防,只能被动地挨打
。”
“五太太,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碧波家的同仇敌忾,立刻道,“这些年我帮着
您管事,九小姐屋里的丫鬟、媳妇子我都知根知底,查起来也方便……”
“不,这件事我亲自来!”母亲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吩咐碧波家的,“你去收拾东
西,让外院准备车马,我们明天去碧云庵上香。”
这个时候还去上香……
碧波家的惊讶地望着母亲。
母亲点头:“左俊杰和大伯是姻亲,当初让他住进来也是大伯的意思。他这样闹腾
,如今我只好找大伯出面管管他。”母亲有些担心,“不过,左俊杰现在这样,也不知
道大伯父管不管得住?管得住还好,万一管不住,只怕还要闹腾……不如让庭筠出去避
一避。”母亲低声道,“我屋里的绿萼和寒烟忠厚老实、乖巧听话,我很放心。你到时
把这两个丫鬟带上。只说庭筠马车劳顿中了暑,需要留在庵里静养,我带着其他人回来
,你和绿萼、寒烟就留下来服侍庭筠,待事情过去了,我再派人去把你们接回来!”
这主意好。
万一左俊杰不管不顾,免得九小姐在家里受气。
碧波家的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她一直低头站没有做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迟早早会被传出去。
家里这么多姊妹,左俊杰为什么就选中了她?
待碧波家的走了,她忍不住问母亲:“我从来没有得罪他,对大堂嫂也是毕恭毕敬
,他为什么要害我?”眼泪再次簌簌落下。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
母亲的眼眶也红了,安慰女儿:“他就是个疯狗,乱咬人!”
她直直地望着母亲:“大伯父对左俊杰有大恩,他……他肯定会听大伯父的话,对
吧?”
如果左俊杰还顾念着旧情,又怎么会做出这般下做的事来!
望着她满是希冀的面孔,这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母亲强做欢笑:“所以我要
去求你大伯父,让你大伯父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是吗?
那为什么母亲看她的目光闪烁不定。
“母亲,您给父亲写封信吧!”她猛然抓住了母亲的衣袖,恳求道,“父亲是翰林
院侍院,连皇上都要听他讲经,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好,我给你父亲写信!”母亲抱住了她,眼泪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你好好在
碧云庵里住着,哪里也不要去,如果有人去你那里说什么,你一概装作不知道。我很快
就会去接你了!”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钝钝地痛。
m******y
发帖数: 392
5
第五章避祸
那天晚上,她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母亲才从大伯父边里回来。
她忙迎上去帮母亲更衣:“大伯父怎么说?”眉宇透着几分期待。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母亲脱了褙子换上了比甲,“你大伯父已经派人去叫左俊
杰了。家里的丫鬟、媳妇、婆子,你大伯母也会帮着约束约束,不会让她们胡说八道的
。你就放心去碧云庵住些日子,散散心。”
流言蜚语像风一样,怎么阻止的了。
可家里的长辈愿意出面,这件事应该很快就可以过去吧!
她回了屋。
大丫鬟依桐和雨微正坐堂屋里做针线活,折柳和剪草几个小丫鬟围在她们身边,或
帮着分线,帮着挽线,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十分热闹。
看见她进来,都笑盈盈地上前给她行礼。
她望着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到母亲丢给她的那个肚兜,心里凉飕飕。
母亲曾经教导过她,丈夫为了家族、小妾都会和她分心,只有身边的这些人,依附
她而活,生死相关,荣辱与共,只要用得好,最忠诚,最贴心不过。
她自认对她们不薄,她实在想不出她们要背叛她的理由!
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值夜的是依桐,披衣移灯过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灯光下,依桐目光里盛满关切。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她曾问依桐是否愿意跟她去南京。
依桐羞涩地低头:“我想留在华阴!”
她当时笑着问她:“那人是谁?我走之前一定为你做主,免得你空欢喜一场。”
依桐不好意思地笑:“小姐不认识,是外面的人。我爹娘已经答应了。只等禀了五
太太!”
难道是依桐?
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她!
不可能是依桐。
依桐七岁就在她屋里服侍,两人一起长大,亦仆亦友,她连她库房的钥匙由依桐保
管,是她最信任的人,如果她连依桐都信不过,还有谁能信得过?
或者是雨微?
雨微家有嗜酒好赌的父亲,连雨微的母亲都被卖了换成了酒。{shUkejucOm}看小说
就去……书@客~居&
为了钱背叛了她!
不可能是雨微。
她会和她一起去南京。
如果她运气好,甚至会被收房,抬成姨娘,最不济,也会做个管家娘子。
放弃去南京开始新生活而留在华阴时时被父亲讨钱,需要多少钱才能放雨微放弃初
衷?
或者是折柳?剪雨?
念头一起,她就狠狠地甩了甩头。
她这是怎么了?
看谁都有问题。
草木皆兵的,只怕还没有找到那个里通外应的人之前她就把自己给逼疯了。
她的异样让依桐担心起来:“小姐,你要是不想说,那我读几页《圆牧》您听吧?”
《圆牧》,是本写营造圆林的书。
她要嫁到江南去了,专程从父亲的书房里找出来的,怕到时候不懂江南园林的布置
,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可今天,在这昏黄的灯光之下,昨天还让憧憬不己的事却变得苦涩起来。
“不用了!”她翻身背对着依桐,“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碧云庵。”
依桐从不曾违逆过她,温声地应喏,小心翼翼地帮她放下帐子。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色熹微,然后起身更衣,随母亲去了碧云庵。
碧云庵离城五十里,建在栖霞山脚,古树掩映,远岫环绕,景致雅秀,是个避暑的
好地方。庵主果慧大师年过五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听说她中了暑,送上自制的六
花汤,知道她要在庵里住些日子,两个小尼姑帮她们收拾打扫,还不时来看看她,和她
讲讲佛经,说说教义。而绿萼、寒烟原是母亲屋里的小丫鬟,对于能在众人中选了她们
留在庵云庵,两人暗自高兴,服侍她小心翼翼,生怕有些许不周到的地方。按道理,她
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十分惬意才是。实际上,她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时时想着家里
现在到底怎样了,偶尔打个盹,醒来全是自己孤零零站在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中间
,被人唾骂、指责,甚至是扔石头的梦魇。
这样的日子不过熬了五、六天,她就瘦了一大圈。
碧波家的看着着急,拿话开导她。
她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后来就有些烦起来:“妈妈有这功夫,不如帮我回去打听打
听家里的事。”
没想到碧波家的想了想,竟然很是赞同:“那我就悄悄回去看看!”
她反有些慌张起来:“要是被人发现了……”
“九小姐放心。”碧波家的笑道,“我不进府,只换了粗布衣裳在城里走走,看看
有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就回来。”
她称赞碧波家的办事妥当。
碧波家的就向果慧大师说了一声,借口要回府向母亲禀告她的病情,一大早出庵回
了城。
到了晚上,满脸笑容地回来:“九小姐,城里风平浪静。”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
低声道,“我还无意间遇到了修竹家的,让她给五太太带了个口讯,五太太说,她过几
天就派人来给看您。到时候再仔细地和我们说。”
修竹家的是母亲另外一个很是信任的管事娘子。
她喜出望外,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没两天,修竹家的来了。
“这些药材或是清热消暑的,或是调理气血的,用法都写在上面了。”她笑着递过
一个蓝色粗布包袱,打发了绿萼和寒烟,言简意赅地道,“大奶奶病了,左公子心中焦
虑,一直留在我们府上守着胞姐。你屋里的丫鬟折柳突然忽冷忽热,找了几个大夫来都
看不好,连带着依桐、雨微、剪草几个也开始不舒服,多半是恶疾,太夫人把她们几个
都移到了城外的田庄里,还请了九仙观的道士和泼云寺的和尚来做法事,往您住的地方
洒硝粉。我来的时候太夫人还让我带话给您,让您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些日子,等硝粉的
味道散了再回去。”
她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屋里的人竟然都被牵扯了进去,喜的是大伯父终于还是制住了那左俊杰,
太夫人也出了面,而且还是一幅维护她的样子……
“那到底查清楚是谁了没有?”她急急地问。
“具体的,五太太也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修竹家的笑道。
寒烟进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庵堂的素菜也送了过来。”
两个丫鬟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碧云庵。
修竹家的立刻打住了话题。她让碧波家的陪着修竹家的下去吃饭,自己呆坐在窗边
望了窗外的银边垂柳良久无语。
碧波家的送走了修竹家的,轻声宽慰她:“小姐,既然太夫人都插手了,我们很快
就能回去了!”
她摇了摇头:“我是在想……她们都是我身边一等、二等的丫鬟,是我的右臂左膀
,怎么全部都牵扯进去了呢?难道是我的错?我怎么也想不通我哪里做得不好……”
“九小姐怎么能这么想呢!”碧波家的看她脸色不对,忙道,“家里人多口杂,太
夫人这样,不过是怕有什么话传出去罢了。等过些日子,事情查清楚了,她们也就回来
了!”
“你不用哄我。”她愣愣忙着窗外,“我跟着母亲身边学管家也有三、四年了,有
些事,也明白几分。把她们移到城外田庄去,要么是查不出什么来,只好用刑;要么是
互相掩护,没办法查下去……不管是为什么,我心里都觉得难受得很……”她眼角含泪。
碧波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才喃喃地道:“等下次修竹家的来就知道了!”
可她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修竹家的再也没来。
不仅修竹家的没来,碧波家的也被陈妈妈给换了回去。
“五夫人那边有要紧的事,太夫人让我暂时来服侍九小姐一些日子。”平时遇见她
毕恭毕敬的陈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给她行礼,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陈妈妈是大伯母身边最得力的,等同于碧波家的于母亲,黎妈妈于祖母。
她觉得不对劲。
自己来碧云庵的事祖母已经知道了,就算母亲身边要事,大可请祖母派黎妈妈过来
,怎么派了陈妈妈过来?而且跟陈妈妈过来人个个孔武有力,面生的很,一看就不普通
的粗使婆子,也不是常在内宅走动的。
家里有了变故!
而且局面还对她和母亲很不利。
她立刻挺直脊背,微扬着下颌,用一种睨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妈妈:“我这
边有庵堂的师傅,还有两个小丫鬟,就不劳烦陈妈妈了。你们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
服侍。”
“九小姐,这可不太好!”陈妈妈虽然笑容满面,却丝毫没有仆妇的恭顺,“要是
大太太知道了,该责怪我办事不力的。”说完,朝着旁边一个马脸婆子使了个眼色。
立马有两个婆子架住了碧波家的。
她脸色大变。
“九小姐!”碧波家的朝她使眼神,示意不要动怒,陈妈妈人多势从头,不要吃眼
前亏,“既然五太太那边有事,那我先回去了。”又语带双关地道,“算算日子,五老
爷应该已经收到五太太的信了,你且安心等些日子。”
陈妈妈没有做声,退后几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碧波家的被两个婆子压着离开了碧云庵。
m******y
发帖数: 392
6
第六章惊变
一想到这些,傅庭筠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自从碧波家的走后,她就被软禁在了碧云庵——可以随意走动,却不能出行;可以
读书写字,却必须经陈妈妈之手;可以和果慧大师谈天说地,却必须由两个粗使的婆子
陪着。好像一眨眼睛,她就会长出对翅膀飞了似的。偏偏碧波家的一去后家里就再也没
有了音信,她好不容易托果慧师太给母亲送的一封信也被陈妈妈截留下来。
“九小姐,我们也是奉太夫人之命行事,”陈妈妈看她的目光冷淡中透着几分不屑
,“还请九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她恼羞成怒,“啪”地一声把陈妈妈关在了门外。
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家里还不知道闹成怎样了,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头昏鼻塞之余又觉得困惑。
祖母早就不理事了,由大伯母主持中馈。陈妈妈是大伯母身边最得力的,帮大伯母
掌管着公中银匣的钥匙,家里的管事、仆妇对她恭敬有加不说,几位伯母、母亲和婶婶
见了她也礼让三分。她却从不失本份,待人和气恭谦,连祖母都十分称赞。并不是个逢
低踩高之人,就算她是待罪之身,也不可能因此而失了尊卑啊!
念头一闪而过,她猛地坐了起来。
如果她不是待罪之身呢?
陈妈妈是大伯母的心腹,大伯母又最得祖母的信任。如果说大伯母什么事都听祖母
的,那陈妈妈就是什么事都听大伯母的。
难道是左俊杰使了什么招让家里的人相信了他的话?
她眼皮直跳,再也坐不住,去了陈妈妈那里。
“……你来之前,祖母都说了些什么?”她直直地站在屋子里的中间,紧紧地盯着
陈妈妈的眼睛。
陈妈妈没有回避,目光坚定地和她对视:“太夫人说,天气炎热,九小姐刚刚中了
暑,如果回去,少不得又要车马劳顿,万一又中了暑可怎么好?不如在庵堂里多住些日
子,等天气凉爽些了再回去。只是这庵堂太过偏僻,家丁护院又不好长住在此,只好让
我带几个使得上力的婆子来服侍九小姐了。”
这种话,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差不多!
她无心和陈妈妈打太极,索性开门见山:“陈妈妈,是不是那左俊杰说了什么……”
话刚说出口,陈妈妈已低声喝道:“九小姐,但凡有个脸面的人都问不出这样的话
来。家里十几位小姐,太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您。您就是不为傅家的声誉着想,看着太夫
人满头的白发,已是知天命、半截入土的人了,您都要消庭消庭才是!”她说着,眼眶
渐渐泛红,“您还是回去吧!好好呆在屋里,还有小姐的体面,这样胡说八道,我就是
拼着个大不敬的名声也要替太夫人、大太太管教管教您。{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
书_客@居!”
猜测得到了证实,没想到陈妈妈这样看她。
她又急又气:“陈妈妈,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怎么能信一个外人的话
……”
陈妈妈却一副不愿意和她多说的样子,径直拉开了房门:“九小姐,天气热,您先
回屋歇了吧!”
几个粗使婆子站在屋檐下看热闹,没想到房门突然开了,不好立刻散了,缩头缩脑
地转过头去,装出站在一起说闲话的样子。
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又不想当着那些粗使的婆子和陈妈妈争辩,咬着唇站在那里。
“九小姐!”陈妈妈背过身去,“我们这些下人,走到哪里都低头弯腰受人轻待。
可别人一听说我们是傅家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说话的口气也柔和我不少……
您不在乎,可我们却当做性命……只盼着傅家兴旺发达,爷们都能中进士、当大官,姑
奶奶们都能封诰命、做宗妇,我们也能挺直了腰杆走出去……”
“你都盼着傅家好,何况是我?”她压低声音打断了陈妈妈说话,只觉得心血在胸
间涌动,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妈妈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就更帮帮我才是!”
“九小姐!”陈妈妈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太夫人十五岁嫁到傅家,从孙媳妇一直
熬到太夫人,大太太二十七岁就管了家,从算帐要用算盘到一听就知道多少,不知道走
过了多少道坎……您放心,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们都不会冤枉您的。您就别给她们添乱
了。”
“冤枉”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分明是另有所指。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
她突然间心灰意冷。
也是,一边是朝夕相处的主母,一边是其他房头的小姐,谁的话可信,不用想也知
道。
再说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脚步沉重地回了屋。
寒烟和绿萼并肩走了进来。
“九小姐,我们看您这几天睡得不好,想向庵里的师傅讨点绿豆,给您做几个绿豆
饼,谁知道陈妈妈跟前的樊妈妈却拦着不让我们出门!”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绿萼
低着头,寒烟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那樊妈妈还说,让我们以后
别想一出是一出,好好地呆在静月堂,别到处走动。要什么,直接跟她说,她自会回了
陈妈妈。陈妈妈同意了,就是上天下地都会帮我们办妥的,要是陈妈妈不同意,也别说
她不听使唤……”
没有谁告诉寒烟和绿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终于觉得到事情的严峻,所以来问她原由了?
可惜,她被困庵堂不能动弹,连封家书都送不出去;左俊杰却住在傅家,随时能见
到大伯父和大伯母。
望着两张年轻的面孔,她有片刻的茫然。
寒烟和绿萼望着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期盼。
好像她一定说出一个让她们释怀的答案似的。
两个二等的小丫鬟遇到了不明白的事都勇气来问她,她一个被母亲精心教养十几年
的千金小姐难道连个小丫鬟也不如,就这样坐以待毙,任那左俊杰在外面可以胡说八道
,颠倒黑白不成?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翻滚,让她死寂般的心慢慢活了起来。
她挺起了胸。
既然果慧大师那条路已经被陈妈妈堵死了,陈妈妈那边也指望不上,那她只有靠自
己想办法了。
她很快做出了决定,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寒烟和绿萼。
两人大惊失色,面素如缟。
“不管你们相不相得过我,母亲既让你们来服侍我,就是信得过你们。”她诚恳地
望着两人,“我希望你们能帮帮我。到时候见了母亲,孰是孰非自然就清楚了。”
母亲的眼光果然不错,两人想也没想地跪在了她面前:“九小姐,我们听您的。”
几天来的阴郁心情终于晴朗了些。
“我想让你们悄悄去给我母亲送个口信。”
两人都面露诧异,绿萼更是害怕地道:“我,我不认识路。”
烟寒胆子大些:“鼻子底下一张嘴,我去。”
她朝着寒烟鼓励地笑了笑,想到目前的窘境,她的脸又阴沉下去:“我要回去为自
己辩解,”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她眼角眉梢就有了些许的刚毅,“又不知道家里
现在是怎样一番情景,怕冒冒然跑回去弄巧成拙,反而坏了事。你把我的意思告诉我母
亲,看我母亲怎么说。到时候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烟寒连连点头。
她和她们附耳一通说。
寒烟和绿萼就开始闹腾。
不是突然不见了让那些婆子好一通找,就是关在屋里半天不出来任那些婆子在如何
拍门也不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出来把那些婆子训一顿。
时间一长,大家疲于奔波,纷纷抱怨不已:“……九小姐毕竟是小姐,我们这样,
也不怪她心中憋屈。我看,只要小姐她们不出庵堂就行了。”
陈妈妈为人谨慎,心里虽然赞同,但还是道:“你们每隔一个看看九小姐在干什么
就行了。至于两个小丫鬟,派些活给她们,她们也就没功夫乱跑了。”
她知道后暗暗欢喜。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出去好办法——碧云庵有田有园有水井,生活基本上自给自足,
除了每隔十天会有两个尼姑背着竹篓下山去买些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度,平日碧云庵寺
门紧闭,并不接待香客。想躲在下山买东西的马车里混出去是行不通了。碧云庵有七、
八个身材魁梧的尼姑,专司巡夜,还养了十几条狗,到了晚上就放出来。趁黑摸出去也
是行不通的。又无意间发现后院有株老槐树长出了围墙,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喊了寒烟和绿萼来商量:“……寒烟尽管和那些婆子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把她们绊
住,别使唤你们。绿萼守在屋里,好随时接应我。我趁着正午去后院探路,一个时辰准
回。”
“还是我去吧,”寒烟道,“樊妈妈他们现在不怎么找我们了。”
“这事还不知道行不行通,”她摇头,“万一被陈妈妈发现了,她不过就是说我几
句,要是换了你们,只怕就要动用家法了。还是我去的好。”
这才有了她正午后院之行……还差点被掐死……
※※※※※
“可恶!”傅庭筠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攥,一巴掌拍在了澡桶沿子上。也不知道
是发泄对左俊杰的不满还是发泄对那个差点把她捏死的莫生男子的不满。
“九小姐!”寒烟和绿萼错愕地望着她。
“没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帮我把头发拧干吧,我想
上床睡会!”
门外传来陈妈妈的声音:“九小姐已经醒了吗?”
寒烟和绿萼有些慌张地望着傅庭筠。
她嗓子嘶哑,脖了上还有道红痕,一说话、一照面就要露馅。要是陈妈妈问起来,
她们该怎么办?
m******y
发帖数: 392
7
第七章有贼
傅庭筠也头痛。但她很快想到自己箱笼里还有件月白色斜纹立领棉纱衫,吩咐寒烟:“
……拿出来帮我换了。”又道,“等会我装做给刘妈妈脸色看不开口说话就是了,难道
她还能强迫我不成?到时候你们见机行事就行了。”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忙去找了那件棉纱衫,转身看见换下来的粗布衣裙,急赶急地
塞进了一旁的闷户橱,这才去开了门。
窗户紧闭,屋子里很闷热。黑漆架子床挂着厚实的月白色棉纱帐子。屋子中央放着
个人高的松木澡盆,洗澡水溅在周围的青砖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洇。
见屋子里没有什么异样,刘妈妈福了福,神色淡然:“天气这么热,九小姐怎么没
去堂屋乘凉?那里好歹还有些穿堂风!”
傅庭筠坐在床边,绿萼在给她擦头发。闻言抬头看了刘妈妈一眼,猛地拽过绿萼手
中的帕子,自己擦起来头来。
绿萼窘然地望着刘妈妈,有些手脚无措。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还好寒烟倒了茶过来:“妈妈请用茶!”
刘妈妈道谢接了茶,问傅庭筠睡得好不好,这几天天气热,要不要送些消暑丹来。
傅庭筠一言不发。
寒烟在一旁陪着笑。
刘妈妈只当傅庭筠是在和她生气,不以为意,喝了半盅茶就告辞了。
三人的神色都松懈下来。
傅庭筠忙道:“快去开了窗,热死人了!”
绿萼应声而去。
没有一丝风,天气依旧让人汗流浃背。
寒烟则找了把蒲扇,坐在一床头的小杌子上给她扇风。
两人正要说话,东南边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
庵堂是不允许喧哗的,何况碧云庵还是家庙,并不对外接待香客。
傅庭筠先是面露讶色,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微变,仔细聆听。
寒烟看得清楚,把蒲扇递给了绿萼,起身道:“九小姐,我去看看吧!”
傅庭筠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寒烟快步出了内室。
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她满头大汗地折了回来:“九小姐,有人把厨房吃的东西都
偷了。不仅如此,还把装米的米缸也给搬走了。”
傅庭筠,边绿萼已待不及道:“这就奇怪了。碧云庵只吃早午两顿,有小尼姑饿得
不行了去厨房偷些东西吃也说得过去,怎么连装米的米缸都搬走了?难道还能生火做饭
不成?”
“就是!”寒烟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道,“果智师傅说,庵堂里戒规森严,从
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那些饭菜原是留给我
们的,现在东西被偷了,晚膳恐怕要迟些了。”
“不是说米缸都被搬走了吗?还有米下锅吗?”
“那不过是厨房里用来做饭的,还有米仓呢!”
傅庭筠见两人越扯越远,轻轻地咳了一声,问:“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寒烟摇头,道,“不过,果智师傅说了,肯定是有人特意捣乱。”
傅庭筠微微一愣:“这话怎么说?”
“果智师傅说,要是小尼姑偷东西吃,不过是少个馒头或是少个麦饼罢了,怎么会
把厨房里的东西都偷走?那也吃不完啊!还有米缸,有五、六十斤,得两、三个人抬,
怎么就这样不见了踪影了。”然后安慰她,“果智师傅说了,碧云庵里里外外只这二、
三十人,大大小小不过七、八亩地,就算是一寸一寸地找,有个四、五天工夫也能把偷
东西的人找到,除非她能把那米缸也吃了!”
她的话音刚落,陈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九小姐,奴婢有事禀告!”
傅庭筠看了寒烟一眼,寒烟会意,去开了门。
“九小姐!”刘妈妈面色沉重地给她行了礼,“果慧师傅怀疑寺里有陌生人闯了进
来,让我们小心谨慎,这几天不要出院子,她会派人牵几条狗过来帮着看门,等会九小
姐见了,不要惊慌。”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满脸错愕。
寒烟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能开口说话,问:“陈妈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妈妈显得有些心烦意乱的,也没有在意寒烟这样插嘴很不规矩,道:“庆阳、巩
昌大旱,商州和同州涌入大批灾民,我们华阴城外也曾见过。他们见着吃的就抢,我们
还是小心的好。”她还想说什么,樊妈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草草地给傅庭筠行了个礼
,神色焦虑地道:“陈妈妈,果慧师傅请您过去说话。”
陈妈妈“嗯”了一声,交待了傅庭筠几句“九小姐没事就在屋里看看书”之类的话
,急急忙忙和樊妈妈走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
寒烟望着傅庭筠的脖子,欲言又止。
绿萼则神神叨叨地:“九小姐,我们不会有事吧?怎么可能是流民?我们这里离庆
阳、巩昌有好几百里地呢?”
寒烟细心又聪慧。
傅庭筠在心里叹了口气,吩咐绿萼:“你跟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快回来禀我一声。”
绿萼“嗳”一声,小跑着去了刘妈妈那里。
傅庭筠指了床边的小杌子:“坐!”
寒烟有些不安地半坐在了小杌子上。
傅庭筠低声把怎样在后院遇到个陌生男子,又怎样被胁迫着带他去了厨房,又怎样
差点被他掐死的事全讲给了寒烟听。
寒烟越听神色越惶恐:“那,那我们快去告诉果慧大师吧?”
“不行!”傅庭筠立刻阻止,“要是果慧师傅问起来,我们怎么解释去后院的事呢
?”
寒烟呆在那里。
“我现在满身是非,躲还来不及,”她嘶哑的声音像旧胡琴,透着几分悲凉,“要
是被陈妈妈知道我曾被陌生男子劫持,还不知道会怎样想,会生出怎样的枝节来呢!”
寒烟何尝不知道,可心里实在是害怕。喃喃地道:“要是那人真的是流民怎么办?
他会不会再来?庵堂里全是女子,他要是起了歹意怎么办?”
万一那人真是流民,碧云庵地处偏僻,无男丁防守,又有粮仓,实在是块让人垂涎
三尺的肥肉。
“应该不会吧!”傅庭筠犹犹豫豫地道,语气里透着几分不确定,“要是流民,怎
么只有他一个?多半是流窜至此的歹徒。这种人,怕被官衙缉拿,一般不会在一个地方
过多的逗留。”
寒烟想想觉得有些道理。吞吞吐吐地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到后院去探路?”话里
有打退堂鼓之意。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傅庭筠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绿萼跑了进来,喜滋滋地道:“九小姐,九小姐。陈妈妈派人回城去报信了。说碧
云庵不安全,能不能派了家丁护院过来。”
家丁护院怎么能在庵堂里过夜?陈妈妈这是委婉问能不能回府去呢!
傅庭筠和寒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露出喜悦的表情。
这真是因祸得福。
傅庭筠觉得脖子上的疼痛也变得容易忍受起来。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等着。
傅家那边很快就有了回音:“陕西巡抚已派陕西同知洛平阳前往庆阳、巩昌安抚灾
民,华阴距西安府不过二百里,怎么会有流民?你们好生住在那里,等天气凉爽了,自
然会接你们回府的。”
傅庭筠傻傻地望着寒烟,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意气像小蛇似地爬上了脊背
,冷得她只打寒颤。
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寒烟和绿萼不要打扰,一个人从早晨坐到了黄昏。
半夜,她问寒烟:“你还愿意帮我回去送信吧?”
寒烟沉默快一盏烟的工夫才低声道:“我,我听小姐的就是。”
心里还是不愿意。
是啊,谁愿意去冒生命的危险呢!
可她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时间拖得越长,对她就越不利。
如果让左俊杰得逞,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第二天,她准备再去后院探探路。
果慧师傅让人牵来的几只大黄狗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跑动,一刻也不消停,她连走出
院门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后院了。
她每餐都留几个素菜包子喂狗,想先和几只狗混个脸熟。
陈妈妈几次在旁边看着皱眉。有一次忍不住道:“九小姐,外面有些人连口水都喝
不上!”
傅庭筠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寒烟出来,高声对来送饭的小尼姑道:“我们家九小姐说,你们做的素饭
包子好吃,让拿三十个来。”
小尼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刘妈妈。
刘妈妈微愠,但还是道:“你照九小姐的吩咐就是。”
晚膳的时候,果真送了三十个素菜包子来。
寒烟望着半脸盆包子发愣。
傅庭筠笑:“打桶井水来镇着,明天送给那几个扫地的小尼姑吃。”笑容在昏黄的
灯光下苦涩无比。
寒烟默默打了井水,默默地点了艾香,默默地铺床。
傅庭筠睁着眼睛望着透过糊着高丽纸洒进来的皎洁月光。
又是十五了,她来这里已经整整六十二天了。
她出不去,母亲呢?为什么一直没信给她?难道也被拘禁了?
念头一起,她立刻摇了摇头。
怎么会?
母亲可是六品安人,除了祖母,就数母亲最尊重,谁敢拘禁她?
清亮的月光忽然一暗,很快又明亮起来。
像逢风的蜡烛。
傅庭筠翻了个身。
脖子突然被人捏住:“别做声!”
帐子里突然充满了男子的气息。
m******y
发帖数: 392
8
第八章再见
仿若噩梦重现。
傅庭筠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来。
他怎么又找上了她?
她满心焦灼,身子却软绵绵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掐着她脖子时的恐怕从记忆里溢出。
快些答应他,快些点头……不然就有性命之悠了。
偏偏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似的使不上劲。
她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捂着她的嘴却慢慢地放开了。
她长长地透了口气,惊觉后背湿漉漉的,全是汗。
“你知道庵堂里的粮食藏在哪里吗?”他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前。
黑暗中,他的眸子闪闪发光,就像她从前养的一只猫,不,猫的眼睛比他温驯,他
的眼睛冷漠、淡然,没有一丝温度,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又平添了几分孤绝,让人害怕。
“不,不知道!”傅庭筠紧张地道,声音磕磕巴巴的。
他虽然面无表情,却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好像有点失望的样子……身体渐渐融入
黑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感觉不到他的神色……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像凝结了
层冰似的,比刚才更加明亮闪耀,却冰冷冷让人心底发寒。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是来找吃食的吧!
屋外有狗,屋内有值夜的丫鬟,他是怎么不声不响就翻了进来的?
今天晚上值夜的是绿萼,她就睡在床边的凉床上,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念头闪过,脑海里突然浮现绿萼躺在血泣里的样子。
“你把我的丫鬟怎样了?”对绿萼被害的恐惧与愤怒超过了对他的忌惮。
她推开他撩了帐子。
月光静谧地洒在窗棂上,绿萼面对着她,躬身侧躺在凉床上,表情平静安宁。
傅庭筠愕然。
然后想到她刚才一把将他推开……
害怕如潮水般漫过愕然。
她朝退缩到了床角,惶恐不安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沉默如夜色,让人看不透喜怒哀乐。
这个人本事真大!
没伤人性命就这样进来了。
难怪他没把她看在眼里。
现在怎么办?
傅庭筠心中忐忑。灵光一动,突然想到,如果她对他有用,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
就要她的性命吧!
抱着一丝希望,她略微镇定了一些。{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厨房里没有吃食吗?”她轻声地问。
他没有做声,目光笃定地望着她,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只要他愿意听她说就有希望。
傅庭筠最怕他一言不发地杀了她。
“我醒过来没多久庵堂的果智师傅就发现厨房里的吃食和米缸都不见了,”她委婉
地道,“大家都以为是饿慌了的小尼姑所为。果智师傅却说,如果是饿慌了的小尼姑,
最多偷一张饼或是个馒头,觉得事有蹊跷,就去禀了庵堂的主持果慧师傅。结果果慧师
傅说,这些日子庆阳、巩昌两府大旱,商州和同州已有大批灾民涌入,而商州和同州离
我们华阴不过几百里,应该是有灾民逃荒到这里,趁着中午时分庵里的人都在歇暑,把
厨房的吃食偷走了。粮仓那边,恐怕早就有了万全的安排。”
她提醒他,庵堂里的两位师傅都冷静持重,思维敏捷,决非泛泛之辈,也暗示他不
要胡来。
“我要是这样突然跑去问,果慧和果智师傅肯定会疑心的。”虽然如此,她也不敢
逼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殷勤,“我这边还有晚膳剩下的三十个素菜包子,要是壮士不
嫌弃,不如暂时充充饥,待我慢慢地打听庵里的粮食都藏在哪里了也不迟。”
他凝望着她,仿佛有道赞许的神色从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赞许?
对她吗?
不会吧!
他有足够的力量随时取她的性命,待她如蝼蚁般,怎么会突然赞许她呢?
肯定是看花了眼。
傅庭筠思忖着,耳边传来管轻快的声音:“看不来,你还有点小聪明!”
她愣住。
他,他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啊!
这是在说她吗?
她有些恍神。
他已站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显得特别的清晰响亮。
傅庭筠大急。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这要是让人发现他在她屋里,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定清
了。再加上前面还有个左俊杰,她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她恨不得把他的衣角拽住。
“你不是说有素菜包子吗?”他没有一点顾忌,声音不高但也没有压低一点,“给
我包上吧?”
拿了包子,他就应该走人了吧!
傅庭筠喜出望外。
轻手轻脚地下床,在闷户橱里找了块包东西的靓蓝色粗布把包子收罗整齐了。
“这是什么?”他从闷户橱里拿出个白底青花的一对小瓷瓶。
“这是从家里带来的‘四物汤’丸。”傅庭筠这才想起手里的这块靓蓝色的粗布是
上次修竹家来时包药材的,想必是刚才找包布的时候把几瓶药丸也给翻出来了。
他一声不吭地把对小瓷瓶揣到了怀里,好像这闷户橱的东西是他的般。
傅庭筠怔愣好一会。
药是不能乱吃的,否则会酿成大祸
她想了想,还是道:“那是补气益血的。”
他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了了。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难掩讶然。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上心间。
他偷了那么多吃的,不过隔离两三天的工夫就又来找吃的了,不去翻她桌子上的镜
奁,却把两瓶药丸占为己有……难道他不是一个人?
那他是什么人呢?
被通缉的江洋大盗或行凶乡里背负人命的逃犯?
他们通常都是一个人。
流民?
拖家带口,天气炎热,百时陡迁,没吃没喝的,有人受不了生了病,所以那么多吃
食才只能维护两、三天,听说是补气益血的药丸立刻揣在了怀里。
可流民有他这么好的身手吗?
仅仅靠几分憨力气是做不到悄然无声潜入静月堂的。
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痛。
他已提了包袱:“我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
傅庭筠像被施了定海神针似的,僵立在了那里。
他已轻巧地推开窗楼,身如羽燕般地几个起落,消失在柳树林中。
传记里的情节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傅庭筠瞠目结舌。
远远的,有几声犬吠。
她院子里的狗听到动静也跟着叫了起来。
绿萼被惊醒。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九小姐,您怎么自己起来了?有什么叫奴婢就是的了!”
傅庭筠“哦”了一声,梦游似地上了床。
绿萼想了想,起身帮傅庭筠倒了杯茶,刚走到床前,傅庭筠猛然坐了起来,脸色很
差。
“九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绿萼担心地问。
“没什么!”傅庭筠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喝了半盏茶歇下,心里却像水滴在油
锅里——炸开了。
他说,明天再来!
那岂不是赖上她了。
要是她什么也打听不出来怎么办?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
难道真的助纣为虐地帮他打听粮仓的所在不成?
陈妈妈今天早上还说,那些流民四处流窜,看到吃的就抢,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
惜。要是他因此聚众流民来抢碧云庵的粮仓怎么办?碧云庵毕竟全是女子,要是因此丢
了性命岂不是他的过错?
早知这样,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果慧师傅的。
念头闪过,傅庭筠又翻了个身。
现在想这些做什么?这个时候说给果慧师傅听,且不说后院之事,果慧师傅只问一
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说”,她怎么回答?
第二天早上醒来,傅庭筠顶着个黑眼圈。
她的焦虑大家知道,自然也就没人问及。
犹豫了一个上午,傅庭筠最后还是招了寒烟,让她帮着打听粮仓的事——她自己的
喉咙还没有好,根本不敢开口。
寒烟忙了大半天,一无所获。
他晚上还会再来?
傅庭筠一想就会立难安。
眼看着日落西山,她无法可施,让寒烟又要了三十个素菜包子。
睁着眼睛到半夜,他如期至。
不管是狗还是萼红,都没有发动一声响动。
傅庭筠心中更惧。
知道她为他准备了三十个素菜包子,派得力的丫鬟忙了一天也没有打听到粮食的储
存之处,他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用那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而是说了句“那我明
天再来”,就提着那三十个包子走了。
一会儿阴森凶狠,一会干脆利落,还要“明天再来”,傅庭筠觉得她快要疯了。
陈妈妈叫了绿萼去:“那些素菜包子都哪里去了?”
绿萼也不知道,却维护着傅庭筠:“九小姐让我们喂了狗。”
陈妈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喝茶,山雨欲来的沉闷的气氛让她小腿直颤。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樊妈妈进来,在陈妈妈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绿萼不由竖了耳朵听。
虽然站在陈妈妈的面前,可樊妈妈的声音太低了,她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府里来
信”“大太太说”,“过几天就回来了”、“让您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没等樊妈妈说话,陈妈妈就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说了几句“现在华阴的米价都涨到
了三两二钱银子一石,你们不要由着九小姐的性子胡来,该劝的时候还是要劝劝”之类
的话,让绿萼退了下去。
绿萼望着她的脚一踏出来就紧闭了的大门,飞般地朝傅庭筠住的正房跑去。
m******y
发帖数: 392
9
第九章挫折
府里来信……大太太说……过几天就回来……让您小心谨慎……
这是什么意思吗?
信是谁写的?大伯母要陈妈妈干什么?谁要回来?为什么特别叮咛陈妈妈小心谨慎?
傅庭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焦急、烦燥,还有隐隐的愤怒。
两个丫鬟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九小姐,我们怎么办?”
傅庭筠停下脚步。
事情拖得越久,就会对她就越不利。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望着寒烟,毅然地道:“你今天中午就走。”
“啊!”寒烟和绿萼都惊讶地张着嘴。
傅庭筠点头,低声道:“这次绿萼陪樊妈妈她们在厅堂里说话。要是有人问起寒烟
,你就说被我叫到了内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万一陈妈妈像上次那样要进来看看呢?”绿萼看了寒烟一眼,担心地问。
“我会出面应付的。”傅庭筠眉宇间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妈妈把她们盯得这样紧,寒烟不见了,想瞒过陈妈妈是不可能的。一旦被陈妈妈
发现了,势必翻脸。反正是要翻脸的,喉咙的不适,这些天苦心的策划,陈妈妈知不知
道都无所谓了。而且事情闹得越大,陈妈妈做为主事之人就越不能轻易脱身,正好为寒
烟争取些时间。
只要能见到母亲,事情就会有转机。
绿萼重重“嗯”了一声。
傅庭筠又嘱咐寒烟:“狗都在院子里……从东厢房的窗户爬出去……万一被发现,
就丢几个包子喂狗。我曾听乳娘讲过,乡下人就是这样对待恶狗的……那树我爬过,很
结实,伸到了围墙外,你带几条汗巾,到时候系在树梢上,顺着汗巾爬下去,就能出碧
云庵了……出了碧云庵,就是条驿道,不时有马车路过……不要吝啬银子,赶紧回城…
…我这边,最少也能拖上一个时辰……我乳娘有个干姊妹,在外院做粗使婆子,姓米,
也曾受过我的恩赐……你不要直接回府,先找米婆子问问家里的情况,实在不行,就让
她想办法给我母亲带个口讯。母亲自会想办法接你进内院的……我再写信问候家中长辈
的书信,你带在身上,要是万一……”她沉声道,“有书信为证,免得被冤枉是逃婢!”
寒烟有点意外。
九小姐考虑得可真周详啊!
特别是还写了封信让她带在身边。
她有些激动,保证道:“小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见到五太太的。”
傅庭筠颌首。
绿萼去了厨房,让厨房午膳的时候上一碟素菜包子。
寒烟找了几条结实的汗巾结成了一长绳。{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傅庭筠写完信后用条素色的帕子把所有的银子都包了起来,又从镜奁里找了一对银
手镯,一副银耳环,一起给了寒烟:“万一银子不够,这些镯子、耳环也能派上用场。”
寒烟仔细地收好了,大家悄无声息地用了午膳。
饭后,樊妈妈几个如往常一样借口要吹穿堂风,坐在厅堂里说闲话。绿萼端了茶水
过去,很自然地坐到了她们中间。傅庭筠则和寒烟退到了内室。傅庭筠帮寒烟从东厢房
的窗棂翻了出去,然后掩了窗户,静静地坐在床上,等陈妈妈来。
※※※※※
那天,傅庭筠一直等到酉时,陈妈妈才姗姗来迟。
她身后,还跟着一瘸一拐,衣衫凌乱,神色委靡的寒烟。
傅庭筠神色大变,面孔瞬间煞白煞白的。
“九小姐,”陈妈妈面沉如水,眉宇间有不掩饰的怒气,“您可有什么话跟我说?”
“成王败寇。”傅庭筠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带冷峭地看了陈妈妈一眼,径直朝寒烟
走去:“伤着哪里了?在不要紧?”
声音有些嘶哑,却满是关切。
寒烟眼泪夺眶而出:“小姐,奴婢没用。”
“没事!”傅庭筠安慰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然后打量着她,“到底伤着
哪里了?可别忍着不说,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就糟了。”
寒烟摇了摇头,低声哭泣起来。
傅庭筠吩咐绿萼:“让樊妈妈打些水来帮寒烟梳洗梳洗,再去跟果慧师傅说一声,
就说寒烟受了伤,请她过来看看。”
果慧师傅懂些医术,夏天会制了六花汤,冬天会做些繁木丹送去傅家。傅家的下人
夏天中暑就会向主母讨些六花汤吃,冬天受了风寒发热,会用些繁木丹。
呆若木鸡的绿萼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瞥了陈妈妈一眼,怯生生地拉了拉同样
呆若木鸡的樊妈妈:“您,您帮我们打点水来吧?”
樊妈妈面露犹豫,朝陈妈妈望去。
傅庭筠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强势地道:“你用不着看陈妈妈,她再大,也是
我们傅家的仆妇。除非我们傅家要败了,要不然,这上下尊卑总是要守的。”然后看着
陈妈妈,“陈妈妈,我说的这话可有道理?”
陈妈妈没有做声,细视着她的眼睛。
傅庭筠坦然地与她对视。
沉默让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樊妈妈等人都不安换了换站姿。
傅庭筠的目光却越见锐利。
陈妈妈眼神微黯,垂下了眼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慢慢曲膝,行了个福礼
,低声说了句“九小姐,您好自为知”,转身离开。
樊妈妈忙唤人去打水。
绿萼长松口气,朝果慧师傅住的院子跑去。
傅庭筠颓然。
寒烟已跪在了她的面前。
“九小姐,都是奴婢坏了您的大事。”她泪如雨下,“我下山的时候摔了跤,结果
崴了脚,好不容易下了山,等了半天才等到一辆马车……结果耽搁了时间,刚走出栖霞
山就被陈妈妈拦住了……”
“我们都尽力了。”傅庭筠携了她,“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
想别的法子。”
寒烟沮丧“嗯”了一声。
樊妈妈等人打了水进来,随后果慧师傅也赶了过来。
寒烟崴了脚,还有些皮外伤,果慧师傅用井水给寒烟敷了敷,留了几块膏药:“贴
上几剂就好了。”多的一句也没有问。
此时天色已暗,静月堂的屋檐下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
绿萼送了果慧师傅,过来服侍傅庭筠用晚膳。
傅庭筠哪里吃的下。心里却想着,这个时候,大家只怕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更要镇
定从容不乱分毫才是。
她勉强自己喝了一碗粥,吃了些咸菜,然后去看了寒烟,问了问她的病情,这才回
屋歇下。
眼泪无声地顺着吹弹欲破的雪肌隐入鬓角。
怎么办?
事情败落,以后陈妈妈对她看守会更严了。
家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她一直住在碧云庵,就是陈妈妈带信回去说可能会遇到流民滋扰也没有让她回去
的打算……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屏住了呼吸,半晌没有动弹。
他们并不怕她遇到危险……难道……是想她死……
不,不,不!
她出生的那一年,春天来的特别的晚,直到三月中旬,风吹到脸上才没有了寒意。
祖母屋里养着株姑母从南京送来的寿礼紫玉兰结满了花苗,就是不开花。
它第一次开花,就从京都传来了父亲高中会元的消息,后来嫡长曾孙诞生,祖母久
病痊愈,大伯父、父亲升迁,都在花期。祖母一直把它当成祥瑞。
祖母不免嘀咕:“是不是得罪了花神?”心里却暗忖,难道是元寿到了?
不仅派了黎妈妈亲自照料那株紫玉兰,还到九仙观求了黄表符咒,还请了果慧师太
去做道场。
紫玉兰依旧不开花。
祖母人渐渐消沉下去。
过了端午,已经不能起床了。
花却一夜之间全开了。
花姿如莲,大小似盏,紫瓣红焰,芳香四溢,比往年艳丽三分,浓烈三分。
祖母大喜。
小丫鬟进来禀道:“五太太添了位小姐!”
那天是五月十八。
姊妹里,她排行第九。
天道以九制。
“难道它是在等九丫头降生。”祖母在心里思量。
从此待她与其他姊妹都不一样。
祖母怎舍得到她死!
还有母亲。
生了四男四女,只长大了长兄庭筀和她。
长兄比她大十二岁。
母亲常搂着她道:“庭筠是娘贴心的小棉袄!”
母亲怎舍得她死!
她一定是胡思乱想,一定是胡思乱想……
可这念头一起,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俞、傅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没有个正当的理由,根本不可能能退亲。
左俊杰想娶她,她就得退亲。
傅家总不能跟俞家说,我们家的九小姐与人有私情吧?也不能说,我们家的九小姐
有恶疾吧?
娶不到她,左俊杰不会善罢甘休。
要是事情闹大了,傅家怎么向俞家交待?
傅家和俞家的面子又往哪里搁?特别是俞家,结亲不成反结了仇。
唯有……她死!
死者为大。
一死百了!
一死解恩仇!
左俊杰只能偃旗息鼓,傅家对俞家也有了个交待。
傅庭筠口干舌燥,满身是汗。
窗棂上印着道黑影,窗户无声地打开又关上,黑影灵巧地溜进了正屋,悄无声息地
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停在了她的帐子前。
清冷寂静的屋子里多个人的气息。
傅庭筠神情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样。
m******y
发帖数: 392
10
第十章交换
傅庭筠从前最大的苦恼不过是怕嫁到夫家后不适应江南的生活习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
有人会用那么龌龊的手段诬陷自己。尽管她后来落到如此的窘境,可她一想到爱她的母
亲、疼她的祖母,总觉得事情曾有挽回的余地,不至于走投无路太糟糕。
可这一刻,她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把握,这样的笃定。
她心浮心躁地在屋子里打着转。
傅庭筠还记得小时候,姊妹们都喜欢在祖母屋里玩。
祖母总是乐呵呵地望着她们,想吃什么立刻叫了下人去做,想穿什么立刻开了库房
去拿,打碎了碗也不恼,弄丢了东西也不急,可要是有谁违背了傅家《女训》里的那些
规矩,祖母却从不轻侥。
她们姊妹几个都曾被祖母罚过跪。
每次罚跪的时候,奉了祖母之命的黎妈妈就会在一旁念叨:“小姐们穿的是绫罗绸
缎,吃的是珍馐百味,出门有车马,随行有仆妇,每日不过是要晨时即起,诵读《女诫
》,纺绩裁剪,捧羹递箸罢了,怎么就受不得了!要知道,傅家靠的就是这样规矩立家
,你们是傅家的女儿,既然受了傅家的庇护,就应当维护傅家的规矩才是。哪有只享受
不付出的道理?谁要是坏了傅家的规矩,谁就是坏了傅家几代人的艰辛,谁就不配做傅
家的女儿,也就不配受傅家的庇护!”
从前她女红做得最好,书读得最好,从来没有仔细想过黎妈妈的话。
现在,只觉得背脊发凉。
猛然间,她鼻子酸痛,一头栽进了个硬邦邦的胸膛。
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胸膛。
屋里怎么会有男人!
她吓得脸色发白,张嘴就要尖叫。
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你就不能持重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耐烦。
傅庭筠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她把他的事早忘到了九宵去外!
甚至连素菜包子也没有准备。
她苦涩地笑,忙道:“我的丫鬟今天崴了脚,粮仓的事,没来得及打听,素菜包子
,也没有准备……”
傅庭筠没有点灯,看得不大清楚。只有知道他穿了件短褐,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什么
异味。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出喜怒,但并没有多问,显得没有责任她办事力
的意思。
傅庭筠暗暗舒了口气。
他突然道:“你的那个四物丸,还有没有?”
傅庭筠很是意外:“没有了。{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他嘴角微微抿了抿。
她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想到他让她干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忙道:“壮士,不知道您
要那药丸有何用?庵里的慧果师傅医术高明,要不,我明天向慧果师傅讨一些对症的药
?”
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道:“我有个小兄弟,被老虎夹子夹伤了。”
原来他们是猎户。
难道穿得破破烂烂又有这样一副好身手!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心中一轻:“壮士放心,我明天就帮您讨些外伤的药。”
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可刚走两步,身子一顿,她眼前一花,人不见了。
傅庭筠大惊失色,举目四张,发现他坐在屋子的横梁上。
她刚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屋外隐约好像有什么动静。
傅庭筠侧耳倾听。
又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正奇怪着,她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傅庭筠讶然地抬头望他。
他朝她做了个不要东张西望的手势。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门前:“九小姐,奴婢是陈妈妈。”
她来做什么?
要说傅庭筠此时最不想见的人,那就是陈妈妈。
“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冷淡。
“绿萼要照顾寒烟,我想,九小姐这边没有了值夜的人,”陈妈妈的语气也是淡淡
的,“奴婢从前也曾服侍过大太太,些规矩还是知道的,寒烟病着的这些日子,不如让
奴婢给九小姐值夜吧!”并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而是在告诉她一个决定而已。
傅庭筠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这哪里是值夜,分明是要监视自己。
“陈妈妈是大伯母身边的人,我一个做晚辈的,哪里敢用。”傅庭筠带着几分嘲讽
,“就不劳驾陈妈妈了。”又道,“天色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下,就不和陈
妈妈说多了。”
门外的人沉默的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人搬了凉床过来在九小姐屋檐下
歇一宿吧!”
她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耗上了!
“好在天气炎热,陈妈妈也不用担心着凉。”傅庭筠撇了撇嘴角,把个门闩弄得哐
当响,示意自己不欢迎她。
陈妈妈喊樊妈妈搬凉床。
外面一阵响动。
傅庭筠气得发抖。
他从屋梁上一跃而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他。
他挑了挑眉,好像在说她大惊小怪似的。
也是,碧云庵高大的围墙,凶悍的大狗都拦不住他,何况一个小小的静月堂。
但他这样待在自己屋里总是不好。
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她来,然后去了推东厢房的窗棂。
窗棂一动不动。
她使了把劲。
窗棂还是一动没动。
她马上明白过来。
既然寒烟的行踪暴露了,那寒烟是怎么出去的陈妈妈肯定也知道了。为了杜绝后患
,陈妈妈多半是派人从外面把窗棂给封了。
傅庭筠秀眉微蹙。
内室在东边,除了朝东有个窗棂,朝南还有个窗棂。朝南的窗棂在屋檐下,也就是
此刻陈妈妈放凉床的地方。还有个能出去的地方,就是内室的门了。
她透过门缝朝外望。
外面有两个粗使的婆子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在打地铺。
看样子只有等她们睡着了再说了!
她转身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出不去。
他却指了指屋顶。
琉璃还是西洋玩意,稀罕得很,名贵的很。就是傅家,也不过前几年才把正厅的六
扇门镶上了琉璃。一般人家都糊纸,就是白天屋里的光线也很暗,就在屋顶上盖几块明
瓦用来采光。
傅庭筠有些不解。
他已纵身飞上了横梁,然后踮脚就触到了明瓦,轻轻地把他揭了起来。
傅庭筠骇然。
自己认为安全的院落、房子对于他来说如同虚设。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止他!
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她神色一僵。
为什么不……
她咬了咬唇,朝着他招手。
月光下,他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跳了下来。
“我有件事想和壮士打个商量。”她背得对窗棂,站得笔直,面孔隐匿在暗黑中,
看不清楚表情,“您也看见了,我状况勘忧,您托付我的事,只怕有些困难。”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此作罢!”他不以为忤地道,“只要你不泄露我的行踪,
我也不会再来打扰……”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傅庭筠松了口气的同时急声道:“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说完,她顿
了顿,沉声把她来碧云庵的原因摘些要紧地告诉了他,“……前些日子我一心两用,精
神分散,行事不免有些不周全。如今我的丫鬟一个病了,一个要侍疾,我反而能一心一
意的为壮士办这件事了,不管壮士是要粮食还是药材,我都会想办法帮您的。只是我心
中实在挂念母亲,您能不能帮我送封信给我母亲?”她在他面前脆弱的如同瓷器,他随
时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提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份,她只能委婉地诱惑他,“家父是翰林院
侍讲学士,家母持家有方,这些年也置办了产业。壮士如若能出手相助,家母肯定会感
激万分。到时候壮士也可以领着您的兄弟安顿下来——既解了我之危,也能让您的小兄
弟有个修养之地,岂不是两全齐美?”
他没有做声,静静地凝神着她。
窗外红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她发现他的眉毛又黑又浓,眼睛又深又沉,如至邃
的井水,深透出股蓝来,慑人心魄。
傅庭筠突然有些胆怯起来。
或者,自己用错了方法?
可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胆怯有何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已经想好了,庵里这么多的人,厨房又没有隔夜粮,每天
的膳食肯定是按人定量的,那她们就得每天到粮仓里拿粮。只要我按着做饭的时间盯着
厨房里的几个尼姑,就能查出来粮仓在哪里……”
“信在哪里?”他突然道,打断了她的话。
“啊!”事情太突然,傅庭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问你,信在哪里?”他不紧不慢地道,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傅庭筠欣喜若狂,还不敢表露,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让
她事情横生枝节,哪里有心情去思量他眼中的那抹异彩。
“壮士请稍待!”她说着,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床边,从床板里摸出笔墨纸砚,倒
水、磨墨,蘸笔,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家信交给了他。
“壮士将这封信送给一个叫修竹家的。”傅庭筠道,“请她转交给我母亲就行了。”
他接过信,揭了明瓦,然后爬了出去,又重新把明瓦盖上。
傅庭筠抬着望着洁白的明瓦,长长的吁了口气,身体好像都轻快起来。
相关主题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
乒协有19个副主席?六朝云龙吟 20 - 4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m******y
发帖数: 392
11
第十一章消息
那天晚上,傅庭筠难得地睡了安稳觉。
第二天起来,虽然谈不上神轻气爽,却也面色和润,与往时的黯然不可同日而语,
惹得陈妈妈心中生疑,不住地睃她。
让你猜去!
傅庭筠看着心里高兴,索性把个嘴角翘得高高的,连说话都带着三分柔和。
陈妈妈频频蹙眉。
傅庭筠只当没看见,去了寒烟那里。
她正躺在床上休息。看见傅庭筠,挣扎着要起来:“小姐!”
傅庭筠接住了她的肩膀:“怎么样?好些了没有?”轻轻地捋了她的裤管看她的伤。
又红又肿,十分吓人。
“没事,没事!”寒烟怕她担心,忙扯下裤管挡往了伤处,“果慧师傅说,过两天
就能下床了。”
绿萼端了茶进来:“小姐,我听说陈妈妈昨天晚上在您床里值夜?”
“别管她了。”寒烟已经这样了,她不想再把两个丫鬟扯进来了,“她想怎样就怎
样吧,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我寻思着过些日子就应该有个定论了——我们总不能
一直住在碧云庵吧!前些日子是我太心急了。”
两个小丫鬟毕竟心思单纯,傅庭筠又是她们的小姐,自然对傅庭筠的话深信不疑。
三个人说了会话,傅庭筠去了果慧师傅那里。
“我瞧着寒烟身上的伤要用些药才好!”她向果慧师傅讨创伤药,“如果能有些补
血益气的药再调理调理身子,那就更好了。”
果慧师傅沉默了片刻,起身去拿了一个白底绿花的瓷瓶,一个白底红花的瓷瓶:“
这个是外敷的,这个是内用的。外敷的每日一换,内用的早晚各一粒。”
“师傅好小气。”傅庭筠说着,把闷户橱里白底绿花和白底红花的瓷瓶全抱在了怀
里。
果慧师傅惊讶着她的无礼,道:“药不是多就好——寒烟本无大碍,用不用都可以
,九小姐千万弄巧成拙。”
傅庭筠耳朵发热。
竟然学着那人的土匪行径……果然是近墨者黑……她也是没办法,谁知道还会不会
再求他,手里多有几瓶药,就多些筹码。
“师傅别怪!”她叹气,“我心里不舒服,师傅就让我闹腾闹腾吧!”
果慧师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傅庭筠去了厨房:“我想亲手做碗葱拌面。”
几个尼姑并不能知道静月堂里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碧云庵靠傅家在奉养,傅家的
人就等于她们的衣食父母,或帮着撮面粉,或帮着擦案板,或帮着拿擀面杖,十分的热
心。{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傅庭筠一边和面,一边和几个尼姑聊天:“……我记得家里前些日子还送了粮面到
庵里,怎么米缸是空的?”
“前些日子不是闹贼吗?”尼姑在烧水,等会好下面,“每日只拿这些出来,免得
被贼偷了。现在的吃食少得可厉害了……”
面做好了,傅庭筠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她吃了几口面,剩下的让个小尼姑送到寒
烟和绿萼,回了屋。
陈妈妈迎了上来:“九小姐,可以摆午膳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傅庭筠似笑非笑瞥了身后两个粗使婆子一眼,“她们难道没有
告诉你?”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陈妈妈神色肃然地望向两个粗使婆子。
“陈妈妈,”两人满脸的不安……
※※※※※※
红漆冰裂纹的长窗半支,从家里带的两卷《杂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窗边的书案上
,白色的棉布帐子用喜上眉梢的黄铜帐勾勾着,青石砖还残留着打扫过的水渍。
很显然,屋子仔细地打扫过了。
傅庭筠撇了撇嘴,不无恶意地想,说不定陈妈妈趁机把她屋里翻了个遍也不定……
她把外用和内用的药瓶各放了一瓶在闷户橱里,其他的都收在了箱笼里,转身坐在
了书案前。
此时正值中午,明亮的确阳光照得屋顶、墙围、银边垂柳明晃晃的抖着热浪,被屋
檐和长窗挡住了光线的屋子越发显得清幽静谧。
因为忙碌被忽略担忧全跑了出来。
算算时间,他应该早就进了城。
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地见到修竹家的?
母亲会让他带回怎样的口讯呢?
她屋里的人有一部分是傅家的世仆,有几个是从乡里买进来的。那么一大帮人都以
时疫名义送到了田庄里,总有担心女儿的父母或兄弟姊妹不顾安危地去探望……也不知
道这谎言会不会被揭穿?
依桐、雨微、折柳、剪草……到底是谁干的这糊涂事?让大家都陷入了险境……
还有祖母和大伯母,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母亲有没有写信给父亲?
她越想越茫然,越想越焦灼,干脆上床歇了。
如果走时把琴带来就好了,心乱如麻的时候弹会琴,能让情绪稳定下来。
不过,琴为心声,从前和果慧师傅接触不多,此时才知道她是个深藏不露之人,真
要是弹凑一曲,说不定心思全让果慧师傅知道了……
傅庭筠胡思乱想着,有人“咚咚咚”地轻叩着东边的窗棂。
“谁?”她紧张地走到了窗棂前。
“是我!”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
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如同仙乐。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是从屋顶上进来吧!”傅庭筠喜出望外,“免得陈妈妈发现定在窗户上的木
条被拆了又平添些麻烦。”
窗外没有声响。
傅庭筠微微一愣。
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吧?
她贴了耳朵倾听。
什么声音都没有。
身后却突然有人道:“你在干什么?”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身,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再抬头,屋顶的明瓦被揭
开,阳光射了进来,形成了道光柱,屋子骤然明亮起来。
为什么他每次进来都要这样的惊悚呢?
她暗暗在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表露分毫。
忙去关了窗户,又倾耳在门口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请他在太师椅上坐下,给
他捧了杯茶。
他面孔被太阳晒得通红,鬓角全是汗,身上丁香色短褐干净齐整,脚上还穿了双草
鞋。
傅庭筠多看了那草鞋两眼。
他已毫不客气地把她捧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递给她:“换了大碗,再来一碗
。”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瞪他:“我这里没有大碗。”
“那就把茶壶提过来。”他不以为意地道。
傅庭筠嘴角抽了抽,把茶壶提了过来。
他把茶倒在茶盅里,一口一盅。
还好没有提着茶壶就灌,不然她还得向陈妈妈解释为什么自己好端端不要这茶壶了。
傅庭筠不住地告诉自己,要维持最基本的礼仪,等他喝完了茶再开口相问……
他却放下了茶盅:“我没有见着修竹家的。傅家的人说,她在碧云庵服侍中了暑的
九小姐。”
“什么?”她心如雷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樊妈妈隔着门问:“九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他带来的骇人消息,对陈妈妈等人隐藏在心底的厌恶,让傅庭筠的情绪骤然间暴发
,她勃然大怒地道:“我要吃鸡蛋,你能办到吗?办不到就不要在这里给我叽叽喳喳的
!”
门外噤声。
傅庭筠冷静了许多。
修竹家的没有回傅家,那她到哪里去了?
母亲知不知道她不见了呢?知不知道她被拘禁在了碧云庵呢?
她心急火燎:“那你见到我母亲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是男子,母亲在内院,大白天的,他怎么可能见到母亲?
可她实在太想见到母亲了——说不定母亲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呢?
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切?
祖母?大伯母?
可惜兄长带着嫂子和侄儿随父亲在京都读书,要不然也可以找兄长拿个主意!
他虽然能飞檐走壁,男女有别,晚上去见母亲却是不合适的……
她略一思忖,从衣手上捋下只通体莹白的羊脂玉镯子放在了茶几上:“壮士,我已
经打听清楚了,粮仓就在大雄宝殿韦陀座像香案下面的地窖里,求壮士再为我跑一遍,
把这镯子当了换身茧绸衣衫,只说是家父从京都派来送信的,直接求见家母。”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那只玉镯子上面,半晌才抬头:“九小姐,您的
主意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他睨视着她,冷面无波,一双眼睛黝黑黝黑,像深邃的古井。
傅庭筠怔愣了半天。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讽刺她异想天开吗?
既然不能剑走偏锋,那就反其道而行,光明正大地出击……这有什么不对的?
“先不说能派回家乡送家信的都是心腹,你们家没有一个认识我的,就说你们傅家
如今是你大伯父当家,我去送信,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大伯父请安。如果你大伯父问起
令尊在京都的情况,我又该如何回答呢?”他轻声地问她。
傅庭筠张口结舌。
这样是有点冒险,不过,除了这个法子,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更直接、更凑效
的法子了!
“那我跟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好了。”她立刻道,“你应付大伯父几句,到时候只
说事情紧急,嚷着要见我母亲,我大伯父也不好阻着你……”
“你是应该给我说说你们家的情况了!”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着茶几,“
我听城里的人说,你们家有人通/奸,还被抓了个现行。大家都在猜是你们家的谁呢?”
m******y
发帖数: 392
12
第十二章生死
“什么?”
如平地一声雷,傅庭筠被炸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腿一软,就跌坐
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事发了……事发了……纸终究没能包住火……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傅家只有那几
个人,迟迟早早会猜到这件事与她有关……到时候她有什么面目见人!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傅庭筠手脚冰冷。
怎么会这样?
家里的长辈呢?
这种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她都知道的道理,家里的长辈又怎么会不知道?怎
么就任其一拖再拖没有个决断呢?
她是五房的女儿,被拘禁在碧云庵,看管她的却是大伯母的人……碧波家的是母亲
的心腹,竟然不知所踪,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没一个察觉到……大伯父是做过县令的
人,不知道办过多少案子,查过多少冤情,怎么会连个左俊杰也捏拿不住,还让人传出
流言蜚语,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对傅家的杀伤力有多大吗?
傅庭筠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有些一直不愿意想,略一想就回避的念头又冒了
出来。
对面的人嘴角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她全然听不到。
他“咚咚”地敲着茶几,如擂鼓般,把她惊醒。
她茫然地望着他。
“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他冷眉冷眼地望着她,“南京丰乐坊俞家下个月就会派
人来商定婚期,傅家为这件事忙着打扫庭院,布置陈设……”
俞家要来商定婚期了!
傅庭筠只觉得浑身凉飕飕冒着冷气,
要是他们知道她和左俊杰的纠纷,肯定会退婚的。
到时候,她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我之间曾有前诺。你帮我打听粮仓的所在,我帮你给令堂送封信去。”他沉着
脸,表情显得有些冷峻,“你既然依约完成了诺言,我也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他乌
黑的眸子里透着锐利,如刀锋掠耳,让胆寒,“我想,有些事,九小姐还是应该给我个
交待好。要不然,我这封送不到,岂不成了无信小人!”
怎么说?
说自己被人诬陷有奸情?
他会相信吗?
陈妈妈还说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样的话来……她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自取其
辱?
傅庭筠面孔涨得通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
…书_客@居!
他也不做声,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她。
空气慢慢凝固,压迫得傅庭筠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是让我给令尊送封信,我有的是办法。”他开口,打破了僵局,“男女有
别,给令堂送信,又是这种情况不明之下,我恐怕有心无力。你不如换件事让我帮你完
成……”
没有他,她寸步难行。
见他要打退堂鼓,傅庭筠急了起来。
“不!”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尖厉,“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眼眶忍不住润湿起来。
她低下了头,不想让自己落泪,更不想看到他眼中的鄙视。
“我大堂嫂的胞弟,从小在我们家长大……”她声音如滞塞的河水,缓慢而了无生
气。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待她说完,沉默了片刻,道:“你在怀疑你大伯父?”声音平
平淡淡,和同时没有任何的不同,轻淡的仿佛在问她吃了饭没有。
傅庭筠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他蹙着眉头:“你出了事,对他有什么好?对傅家有什么好?我看,到是那个左俊
杰,问题很大……”
他,他不仅没有怀疑她,还在帮她分析……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却道:“你会不会画画?”
她颌首。
“那好,你画幅傅家的布局图给我,”他道,“免得我到时候迷路。”
傅庭筠忙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收敛心思,专心致志地画了副布局图。
他指了画:“这是你祖母住的地方?这是你大伯父住的……”
她点头。
他骤然起身:“我半夜再来!”
傅庭筠想去拉他的衣袖,手伸出去,又觉得失礼,缩了回来,提醒他:“布局图!”
“我已经记下了。”他轻描淡写地道,跃身上了横梁。
“壮士!”傅庭筠抬头喊他。
他俯视她。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我是被冤枉的!”
他点了点头,翻身上了房顶。
明瓦一片片地覆上,阳光被挡在外面,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身影。
不知道惧怕还是慌张,是委屈还是释怀,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扑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陈妈妈在外门敲门:“九小姐,九小姐……”
她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只想借着这黑暗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
“我听见尖叫了……还好像在说什么……”那是樊妈妈的声音,一副忐忑不安的口
吻。
“把门给我撞开!”沉默了好一会,陈妈妈吩咐,“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外面的人应是,咚咚咚地开始撞门。
傅庭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砰”地一声,门板倒地。
陈妈妈看见她躺在床上,急奔过去。
“出去!”傅庭筠依旧躺在那里没有动,沉沉地吐出两个字。
陈妈妈很是意外,眉宇间一松,朝着樊妈妈等人做了个手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留下两个要帮着把门修好了。
※※※※※
接下来的几天还要很多事要办,一定要养足精神。
傅庭筠告诫着自己,足足睡了一个下午。
用过晚膳,她去看了寒烟,回到屋里一边等他,一边看着《杂项》。
等她翻到第三十七章《墨香》时,有小石子从屋顶落下。
她不急不忙地放下书,吹了灯。
外面一阵响动——陈妈妈等人也跟着歇下。
黑暗中,她从床档里摸出几个素菜包子和一碗白米粥:“壮士吃过饭没有?这是我
晚膳的时留的……您将就着用些吧!”
他也不客气,坐在太师椅上吃起来。
傅庭筠倒了杯茶,坐到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说着话。
“……我到令堂居所时,已是二更,就没有惊动令堂。”他的声音低沉呆板,却让
她安心,“在你大伯父后院的退步里,住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
,相貌英俊,不过鼻子有点挺,嘴唇有些薄,看上去有些孤傲……”
“那就是左俊杰了!”傅庭筠也压低了声音
“左俊杰好像也被拘禁了。”他道,“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守在门口,退步的窗
户都被木条封了。”
“没想到大伯父把他给拘禁在了家里……”傅庭筠的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一直怀疑大伯父……显然她是错的……可为什么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种不可收
拾的地步呢?
她露出怪异的表情来。
针对相对的两个人,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却落得一样的下场。
“我找了好几个傅家的下人打听你们家的事。没人听说你母亲有什么异样,还有个
下人说,两天前还看见你母亲和你三伯母站在你祖母的屋檐下说话。
“问起城里的流言,他们都神情激动,说是有人要陷害傅家,傅家门风清白,三尺
男子不进内宅,仆妇只要出了内宅,必须两人同行,什么通/奸之类的,都是子虚乌有。
“还有你说的那个关押你屋里人的田庄,我也去了。周围的人也好,田庄的人也好
,都对她们患有时疫深信不疑,据说还有人因此而被染了病到今日都卧床不起的。”他
沉吟道,“我怀疑,这流言不是你们府里的人传出来的。”
真没有想到,一个下午,他竟然查出了这么多的事。
“你说,我母亲没事?”傅庭筠惊讶地望着他。
“至少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他沉稳地道。
但愿如此!
傅庭筠隔了一会道:“你怀疑有人陷害傅家?”
“不好说!”他沉思道,“人生在世,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忙忙碌碌皆为利往。总
得有个理由……如果能问问你们家的长辈就好了!”
傅庭筠明白他的意思,回忆道:“我们家世居华阴,一向与人为善,施粥修路,从
不曾推诿,姻亲之间也是亲亲热热的,从来没听说过与谁家置气……”想到左俊杰,“
会不会是他?”
“这就是我一直没有想通的地方。”他皱了皱眉,“他既然要娶你,就不能把事情
闹大。否则,这门亲事就是成了,也是桩笑柄,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说起来,他也
是个读书人,这礼法应该比一般人懂得多才是。你已和俞家定亲,无缘无故,怎么可能
退亲?他不会以为他这么一闹,两家就悄无声息地把婚退了吧?何况俞家先祖待人宽厚
,留下许多善缘,他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金榜提名,出相入阁吗?把俞家得
罪了,于他有什么好?傅家比你小两岁的十一小姐、十二小姐都是嫡出,还没有定亲,
陪嫁也丰厚,他为何单单就瞧中了你了?”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瞥了傅庭筠一眼。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她漆发如墨,肌肤胜雪,鹅蛋脸上一双杏眼如波光流转,顾盼
生辉,竟比那牡丹艳丽三分,海棠娇柔三分。
他心中一动。
那左俊杰莫非是看中了她的美艳!
她瞪大着眼睛望着他,更显得一双妙目清澈澄亮,潋滟动人。
m******y
发帖数: 392
13
第十三章异梦
他的疑问让傅庭筠又想起陈妈妈那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话来。她觉得有些难堪,
垂了眼帘,葱管般的手指细细地磨挲着茶盅上的山茶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的突
然撇过脸去,拿起手边空空如也的茶盅就要往嘴里递,但发现茶盅是空的时,脸上闪过
一丝尴尬之色。
两人都没有说话,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这不是待客之道。
傅庭筠磨琢着,想起闷户橱里的药,站了起来:“您要的药我已经拿到了!”一边
说,一边打开了闷户橱。
一红一绿两个瓷瓶并排放在那里,颜色分明,很是醒目。
她有片刻的犹豫。
他对自己全无保留,她是不是也有磊落些,把放在箱笼里的药一并都给了他?
心底又有些不安。
算了,这个时候再去开箱笼万一让他窥得自己的心思,反不好。
想到这些,她拿了药,转身放在了茶几上:“绿花的外敷,红花的内用……”大致
介绍了一下用法。
他没有多问,将两瓶药揣在了怀里。
“那我先走了。”他表情沉凝,“明天下午我才有空进城,最迟后天中午回来!”
为什么要到明天下午?
念头一闪,傅庭筠立刻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去粮仓偷粮!
碧云庵是傅家的家庙,她却做了他的内应,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佯装不知,轻
声应喏,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屋顶。
※※※※※
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去了寒烟那里。
寒烟直道:“奴婢已经好了,不用绿萼在旁照应了,还是让她回去服侍您吧!”
绿萼也在一旁点头。
“凭什么让那帮婆子每天吃完饭没事干,你们跑前跑后地忙个不停?”傅庭筠不以
为然地挥了挥手,“你们就好生歇着吧!还怕我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又道,“不过,
每天对着她们也很无趣。反正你脚伤也不能去哪里,我们说会话吧!”让绿萼去泡壶茶
,找几块点心。
既然他说下午才有空进城,多半是早上或中午来偷粮,还是把两个小丫鬟拘在屋里
,免得跑东跑西的撞见,还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事。
寒烟和绿萼是来服侍傅庭筠的,陪着说话也是服侍,不仅没有异议,还兴致勃勃的
。{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好茶、好点心?”绿萼忙道,“我去您屋里拿些茶叶来,再去
厨房做看看有什么食材,将就着做盘点心来,您等会。”
傅庭筠当然不能放她走。
“随便什么茶都可以,没有点心也不打紧。”她坐到了床前的小杌子上,“天气这
么热,你就别折腾了。等你的东西备齐了,该用午膳了。我只是不想见着那帮婆子罢了
。”
绿萼笑起来,去备了茶点,傅庭筠问起两人的家里事,又牵出三个都相熟的七大姑
八大姨的,很快到了晌午。
没有动静!
也就是说,事情安排在中午……
傅庭筠更不让两个人出去了,叫粗使的婆子端了午膳进来,在寒烟这里吃了饭,挤
在寒烟的床上歇午觉。
绿萼忙着打扇,自然片刻也不敢离身。
下午喝茶的时候,西边传来一阵喧哗。
绿萼要去看看,被傅庭筠拉住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了还有陈妈妈。”
绿萼想想也是,只是那边越来越嘈杂,傅庭筠不禁在心里暗忖,难道那家伙把粮食全偷
光了?也有些坐不住了,绿萼再次提出去看看时,她没有阻止:“你小心点。别看热闹
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九小姐放心,我省得。”绿萼保证,出了厢房门。
不一会,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九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她气喘吁吁的,“有人跑到了庵堂里,不仅偷了大
雄宝殿里藏着的粮食,还把果智师傅给打伤了!”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神色一紧,起身就往外走。
绿萼一面急匆匆跟了上去,一面道:“果慧师傅已得了音,把果智师傅抬到了七宝
堂。”
七宝堂,是碧云庵主持果慧师傅的住处。
傅庭筠嘴角紧抿,既担心着果智师傅的伤,又怨恨他为什么要伤人,心里隐隐有些
后悔,却不愿意这方面细想,心里乱七八糟,脚步却越发的快,去了果慧师傅那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檐下却站了七、八个尼姑,神色都很焦虑。
看见傅庭筠,她们纷纷合十行礼,有几个年长的尼姑还轻声地向她道谢:“……让
九小姐拖步了!”
“师傅们不必多礼。”傅庭筠也放轻了声音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后,立刻道,“果智
师傅的伤怎样了?”
“还不知道呢!”有尼姑叹气,“我们去的时候,看见师叔仰面躺在地上,早已昏
迷不醒,韦陀像香案的幔帐撩到了一旁,露出地窖的入口……”
她正说着,厢房时传来果慧师傅柔和不失严肃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那尼姑立刻打住了话题,恭敬地道:“是傅家的九小姐。听说师叔被人打伤了,特
意过来探望。”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果慧师傅出现在门口。
“原来是九小姐!”她面目和蔼,却难掩眉宇间的担忧,“师妹只是被人打晕了,
没什么大碍,已经醒过来了。”她说着,请傅庭筠屋。
傅庭筠听到一声声的舒气声——那些等在屋檐下的尼姑都松了口气。
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些欢喜。
屋里没有别人,果智师傅正如果慧师傅所说,已经醒过来,正靠在罗汉床头的大迎
枕上摸脑袋。
果慧师傅解释道:“她被人一棍子打在了脑袋上。”
果智师傅已朝傅庭筠打招呼:“九小姐来了!”说着,就要起身。
“快躺下歇了,快躺下歇下!”傅庭筠上前阻止,“养伤是大!师傅要是这么客气
,我看我还是走了算了!”
果慧师傅听了道:“九小姐是个直爽人,你就不用拘礼了——你的伤,最好别乱动
!”最后一个句,却是说给傅庭筠听的。说到底,还是怕傅庭筠觉得果智失了礼数。
果智师傅没再坚持,告了声罪,依旧靠在了大迎枕上。
小尼姑奉了茶上来。
听到动静的陈妈妈也赶了过来。
大家客套一番,分主次坐下,果慧师傅神色一正,肃然地道:“自从上次厨房里失
窃,我和师妹就留了心,常带着几个徒弟在庵堂里巡视。今天也是巧,师妹本已巡视完
了,想着这些日子天气干燥,大雄宝殿还点着同几盏长明灯,有些不放心,想进去看看
,谁知道一进去就看见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韦陀的香案下面钻了出来。师妹知道不
妙,刚想跑出去喊人,放哨的人从身后打了她一棍子,人立刻昏了过去。地窖里的粮食
也被偷走了一大半。”她说着,望向了陈妈妈,“我看,还是报官吧!”
“报官!”傅庭筠和陈妈妈俱是一愣。
“对,报官!”果慧师傅表情凝重,“上次厨房已被盗过一次了,这次的盗贼多半
和上次是一伙的,就算不是一伙的,也定有些关系。要不然,不会对庵里的情况这样熟
悉了解了。而且一来就是十几个人,多半是流民。被他们盯上了,就如同惹了蝗虫,不
把碧云庵能吃的东西扫个精光,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肯定会再来。碧云庵地处偏僻
,万一……连个救援的人都没有,要是府上的人有个闪失,我可是万死难辞期咎啊!”
傅庭筠是希望果慧师傅能报官。这样一来,傅家就不得不把她接回去。
她没有做声。
陈妈妈显得很犹豫,好一会才道:“我看,这件事还是商量商量我们家大老爷为好
!就是要报官,也要跟大老爷禀一声才是。”
“这样也好。”果慧师傅想了想,道,“正好求大老爷布施些米面给我们——城里
的粮铺都说没粮了,如今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了。”朝着陈妈妈行了个手礼,“那就有
烦陈妈妈禀一声了。”
“师傅的话我一定带到!”陈妈妈问了问果智师傅的伤,闲坐了会,起身告辞:“
趁着天色还早,我安排人回去说一声。”
傅庭筠见了,也跟着告辞:“果智师傅的伤既然要静养,我也不打扰了。等你好些
了我再来看你。”
果智师傅说了些多谢的话,果慧师傅送两人出了院子,回了屋。
屋里,小尼姑正要收拾茶盅。
果智师傅打发小尼姑下去,问果慧师傅:“师姐,您借着粮食被偷让我装做被流民
打伤,还要报官,您是想赶傅家的人走吗?”
果慧点头,慈善面孔冷了下来,显得有些冷峻:“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傅家是要借
着我们庵堂行事呢!”
五房的姑娘被大房人看管着,怎么会看不出来?
果智师傅迟疑道:“我们毕竟受傅家供养这些年……未免有些不妥!”
果慧师傅嘴角微翕,想说什么,有人叩门:“果慧师傅,我是陈妈妈!”
算算时间,她应该是和九小姐分手就又转了过来。
她来干什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果慧师傅去开了门。
“庵主,”陈妈妈和果慧师傅在内室说话,“今天已是七月初二吧?前些日子我们
家大太太就曾让人带信过来,七月初四以前我们一定回府。最多还等两天。我看,庵主
不如再等两天!”
回府!
怎么个回法?
是大家一起回去?
还是都不回去?
或者只是陈妈妈带了几个人回去?
屋里沉静如一潭死水。
m******y
发帖数: 392
14
第十四章生死
傅庭筠对这些全然不知,她一路上都在想着果慧师傅的话。{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
…书%客)居
难道他真是流民?
可看着不像啊!
先不说他身手了得,就是那只用半天的工夫就能探听到那么多的事,而且条理清楚
、主次分明,已让人侧目。又能在大白天的带着十几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碧云庵,有惊无
险地把粮食运出去……这等的本事,怎么就保不住家业做了流民的呢?
他肯定也不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或是行凶乡里背负人命的逃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
或是行凶乡里背负人命的逃犯通常都是孤身一人,看见细软卷了就跑,哪里敢在一个地
方多做停留。他身边不仅有为数众多的同伴,几次进出入她的内室,对她镜奁里的首饰
都视而不见,还知道为受伤的同伴延药。
他也不是猎户。猎户住在山里,进入山林如入平川,反而不适应城镇的喧嚣。他不
过看了一眼她那幅非常简陋的布局图就能顺利地进入傅家,这决非等闲之人能做到。
好在他没有仗势行凶,伤了撞破他们行踪的果智师傅。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一滞。
当初,他也只是把她给掐晕了。
就像对待果智一样,并没有要她们的性命!
或者,他是故意的!
念头一起,就抑制不住心潮的起伏。
所以他把她放到了后院的老槐树下。一来可以遮阴,免得把她给晒病了;二来她醒
来就算是高声疾呼也惊动不了庵里的人,为他离开拖延时间!
一定是这样的!
傅庭筠握紧了拳手。
要不然,以他的身手,十个她也早被他收拾了。
然后想到他一诺千金,明知是一趟浑水、事情棘手,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她去送信…
…她就很想见到他,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落魄到此?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别
的不敢说,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让母亲多拿些银两出来答谢他总是能做到的。
哎呀……她还没请教他怎么称呼呢!
傅庭筠微微脸红。
“九小姐,”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绿萼喊住了她,“我们往哪走?”
傅庭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大雄宝殿旁。
午后的阳光灼热而明亮,殿旁两株老的银杏树冠如伞,辟出一片浓荫之地,看着也
生出几分清凉之意。
“你回屋去照顾寒烟吧!”她顿觉身心轻松,“我回屋歇会。你晚膳后过来服侍我
洗漱即可。”
绿萼不肯,啰嗦着“这怎么行”之类的话,傅庭筠也懒得和她多说了,转上了去静
月堂的青石甬道。{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太过惊竦,以至于她看见他就害怕,只盼着能离他越远越好,从
此都不要再见面最好,哪里会想知道他怎么称呼。
小时候,母亲曾给她讲苏洵二十七岁才开始发奋读书,最后中了进士的事。
她从现在开始改变,也不算迟吧!
傅庭筠嘴角噙笑,进了内室。
屋外烈日似火,屋内悄然幽静,身上的燥热很快就褪去,心也静下来。
“你帮我磨墨吧!”往日这个时候,她都在做针纫,现在无针纫可做,不如练字吧
!说起来,自从她到碧云庵后就没有再练过字了。
这练字要每日不辍才能有所收获。
绿萼应声拿了水盂去盛了水进来。
柔软的笔尖落于纸上,傅庭筠渐渐沉浸在了练字的快乐中。
※※※※※
次日午膳后,傅庭筠把绿萼打发走了,关了窗棂,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闷热的屋子里
翻着《杂项》。
有陈妈妈来叩门:“九小姐,奴婢有事禀告!”
傅庭筠去开了门。
大热天的,陈妈妈穿了件白色的立领绵衫,黑色的镶青莲色莲花纹的褙子,立领的
白色琵琶扣扣得整整齐齐,显得有些肃穆。
她身后还带着樊妈妈和另一个姓孙的妈妈。两人的身体都非常的粗壮,穿了靓青色
左衽棉纱襦衫,像两扇门板,挡在内室的门口。其中樊妈妈手里还捧着个漆红漆的竹子
食盒。
傅庭筠心中暗暗奇怪,转身坐在了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九小姐在忙什么了?”陈妈妈问着话,却没有像往常那里站在她的面前,而是绕
着屋子走了一圈,看见窗棂紧闭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意外。
傅庭筠觉得没必要和陈妈妈客气,开门见山地问她:“陈妈妈有什么事?”
陈妈妈没有做声,沉默地站在那里,垂着眼睑望着地下的青砖。
这是干什么?
装神弄鬼的!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就看见樊妈妈低着头走了过来,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九小姐,天气炎热,您自从中暑后身体一直没有好利索,眼看着俞家要来提亲了
,大老爷心里着重急,让人送了一副消暑的药过来。”她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沉,“趁
着药还热着,九小姐快喝了吧!”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食盒。
红漆光鉴照人,只放了个青花海碗,青色的碗壁把褐色的药汁染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意思?
傅庭筠有些茫然地望着陈妈妈望。
陈妈妈望着脚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若泥塑。
樊妈妈躬身站在那里,手紧紧地互握着,像在防备什么似的。
落针可闻的屋子里传来细细的窸窣声。
傅庭筠望过去。
看见孙妈妈站在了房门前。
某个场景一闪而过,傅庭筠明白过来。
她脸色刷地一下煞白,全身血液激烈奔腾着朝头部涌去,抬手就朝那碗扫去。
一直没有动的樊妈妈上前一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刚喊了声“九小姐”,傅庭筠
已转身爬上了太师椅,扑向窗棂。
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傅庭筠手足并用地爬过书案到了窗棂边。
“快拦住她!”陈妈妈的声音既急切又慌张。
守在门边的孙妈妈冲了过来,抓住了傅庭筠的又足。
傅庭筠高声尖叫:“绿萼……寒烟……果慧师傅……果智师傅……”
嘴被人捂住。
她毫不留情,用尽全身的力气咬住了下去。
“哎哟!”呼疼的是陈妈妈。
傅庭筠咬得更带劲了。
樊妈妈和孙妈妈一个抓住了她的肩膀,一个抓住了陈妈妈手:“九小姐,快松开!”
你们都要我死了,我还怕伤着你们不成?
傅庭筠脑子嗡嗡作响,一心要把嘴里的那块东西从陈妈妈身上咬下来。
劝得劝,拉的拉,甩手的甩手,死咬的死咬,四个人围成了圈儿打着转,乱得像团
麻。
傅庭筠突然放开了陈妈妈。
陈妈妈捂着手,连连后退。
傅庭筠一头朝陈妈妈撞去。
樊妈妈和孙妈妈见傅庭筠放开了陈妈妈,松了口气,抓着傅庭筠的手也就下意识地
松了松,竟然一时没有拉住。
傅庭筠从两人的手中挣脱出来,身子一扭,一边尖声喊着“救命”,一边扑到了门
边,动作迅捷地打开了内室的门。
陈妈妈等人大惊失色,不等吩咐,樊妈妈和孙妈妈就追了出去。
堂屋没有一个人,大门、窗棂紧闭,显然那些粗使的婆子早就得了吩咐避开了。
当门闩全打开的时候,樊妈妈追了上来,当傅庭筠把大门拉开一道缝隙时,樊妈妈
的手碰到了她的肩上。
先机已失,再没有机会。
她当机立断朝中堂跑去。
孙妈妈和陈妈妈一前一后地追了出来。
“九小姐!”陈妈妈望着目露惶恐,惴惴不安地靠在长案上的傅庭筠,“我们也是
奉了大老爷之命行事……”
“你说谎!”傅庭筠的声音从未曾这样的尖锐,她叫嚷着,“他是我的伯父,怎么
会舍得让我死!而且内宅的事,例来由宗妇处置,大伯父怎么会插手?分明是你恨我平
日没把你放在眼里,欺上瞒下,想置我于死地……”
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仿佛她一个按捺不住就要跳出来似的。
她就是死,也不会让胆敢拿药给她的陈妈妈不得安宁。
“九小姐!”陈妈妈的脸沉了下去,原来流淌在眼底一丝彷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
的是一片冰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大老爷不过是怜惜九小姐的病,送了些药来罢了
!您怎么生啊死啊的,说得这般吓人,您莫非病糊涂了。”
“我既然病了,就应该请大夫才是。”傅庭筠大声喊道着,指望着有人听见动静闯
进来,扭转对她不利的局面,“从来没有听说过生病不号脉不问诊就直接给药的。我们
傅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陈妈妈休要用我大伯父哄我。”
没想到九小姐这样伶牙俐齿。
生死之间,岂能用言语就能打动的。
她既不可能说服九小姐,九小姐也不可能认命。
陈妈妈朝着樊妈妈和孙妈妈使了个眼色,她守住了大门,樊妈妈和孙妈妈一左一右
地朝傅庭筠奔去。
傅庭筠神色大变,顾目四盼,想找个依仗,看见了长案上摆放的香炉、梅瓶、花觚
、座屏。
她一骨脑地朝樊妈妈和陈妈妈砸去。
清脆的碎瓷声和沉闷的钟鸣声此起彼伏,虽然阻挡了樊妈妈和陈妈妈的脚步,但她
们还是离傅庭筠越来越近。
谁来救救我!
傅庭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一个消瘦而沉静的而已突然浮上心头。
她心中一喜。
她怎么忘了,他们有约!
m******y
发帖数: 392
15
第十五章救命
傅庭筠勇气倍增。
她沿着西边的一排太师椅往西边的书房跑。
要是没记错,西边书房的窗户是开着的。
樊妈妈和孙妈妈被椅子隔在了另一边,待绕过去的时候,傅庭筠离西边书房的槅扇
门只有两步的距离。
却忘记了陈妈妈正站在东边内室的门口,看见她朝西边书房去,直接就跑了过去,
把她堵在了门口。
前面是陈妈妈,后面是樊妈妈和孙妈妈,右边是粉墙,左边是一溜的太师椅。
傅庭筠想也没想地爬上了太师椅之间茶几,想翻过去,被陈妈妈抱住了腰:“快来
帮忙!”
她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喊着“救命”。
樊妈妈和孙妈妈都膀大腰圆,不仅力气大,腿也长,见傅庭筠被陈妈妈拦住,没待
吩咐就奔了过来,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眼前,陈妈妈的话音刚落,两人已一左一右地抓住
了傅庭筠的手臂,只是傅庭筠的声音太高亢,在这无人的安静院落更显尖嚣,孙妈妈生
怕把人给招来了,想去捂她的嘴,眼角的余光落在陈妈妈的虎口,不免犹豫起来。耳边
传来陈妈妈低沉中带着几分肃然的声音:“快,把九小姐送回屋去。”
孙妈妈不再迟疑,望着比自己要小半个头的陈妈妈,拦腰就抱起了傅庭筠。
他马就要来了!
马上就会回来了!
不能让她们得逞。
无论如何,也要拖到他回来……她就得救了。
傅庭筠使出全身的力气尖叫,不管不顾地踢抓蹬捶,还是抵不过力量的悬殊,被半
抱半拖地弄回了内室。
陈妈妈亲自端了那碗药过来:“把九小姐按住!”表情阴郁。
樊妈妈没有做声,过来抓住了傅庭筠的双臂。
“九小姐!”陈妈妈喃喃地道,不知道是在对傅庭筠说话,还是安慰自己,“您也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被左俊杰盯上了。您且安心地去,左俊杰那里,自
有大老爷为您做主。”说完,捏了傅庭筠的下颌就往嘴里灌药。
傅庭筠嘴巴抿得死死的,使出吃奶的力气甩开了陈妈妈的手,心里急呼:你怎么还
不来?你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陈妈妈猝不及防,手里的汤药洒了出来,泼在傅庭筠月白色的杭绸衫上,留下了大
片污渍。
她再次捏住了傅庭筠的下颌,又一次被她挣脱。{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
客)居
陈妈妈朝着樊妈妈使眼色。
樊妈妈和陈妈妈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看了孙妈妈一眼
,两人合力把傅庭筠按在了床上。樊妈妈腾出手来捏了傅庭筠的下颌,陈妈妈往她嘴里
灌药。
要坚持下去!
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也许只是走到半路草鞋松了蹲下去系了会鞋带所以耽搁些时间……下一瞬间,他
说不定就会出来了。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放弃!
坚持,就能活下去!
耳边响起樊妈妈略带几分犹豫的声音:“这样下去不成!陈妈妈,我看,还是找双
筷子来!”
她们想撬开她的牙。
傅庭筠牙齿咬得更紧了。
陈妈妈看着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是这屋里哪有筷子,如果非要找双筷子来
,势必要去厨房……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把庵里的尼姑都打发到西边的经堂去念经祈
福去了,要是因为一双筷子惊动了旁人,那就麻烦了。何况她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长
的时间,再不快点结束,恐怕要节外生枝。
她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到九小姐的镜奁里根玉簪子过来。”
樊妈妈应声而去,果真找了根玉簪过去,在傅庭筠的呜咽声中把傅庭筠的牙撬开了
一道缝。
陈妈妈迫不及待地往里灌药。
有甜甜的汁液流了进来……傅庭筠心里一片冰凉。
难道她就这样死了!
是谁把她的贴身衣物偷了出去?左俊杰为什么要诬陷她?母亲在哪里?她知不知道
她女儿就要死了?还有他,为什么还不来?他们明明约好了中午再见的?
汁液呛进了傅庭筠的肺里。
她想咳嗽,又有更多的汁液流了进来。
有种窒息的难受,陈妈妈的脸像遇风的烛火,在她面前摇曳或摇动……她胡乱地抓
着她能抓到的一切……然后她听到女人的尖叫,短暂又惊恐,制住她的重力很快消失了
……有人喊她的名字。
是男人的声音。
有些慌张,听上去很陌生。
是谁?
她神色恍惚,想抬起头来看清楚是谁,眼前却一片模糊……胸口透不过气来,她剧
烈地咳嗽起来,胸口更痛了……她支持不住,蜷缩地倒在了床上。
※※※※※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庭筠在迷蒙中有了些许的知觉,她想睁开眼睛,眼睑却像灌了
铅般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有人把她抽起来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地哄着她:“来,我们把药喝了!把药喝了,
马上就能好了”,鼻尖萦着干净好味的皂荚味道。
他是谁?
为什么要抱着他?
男女授受不亲。
她是订过亲的人。
是他吗?
可他怎么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
他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她被人灌药的事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流入嘴里的汁液苦苦的,涩涩的。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更重了。
那人把她放下。
枕头凉凉的,很舒服。
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她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惊醒:“……九爷,这可不行!这女细皮嫩肉的,一看就
是好人家的闺女,长得又漂亮,就是穿了粗布衣裳也藏不住。这要是被人误会是被我们
拐的,我们可就麻烦了!”
“九爷,您就听我们一句劝吧!”有人接着道,“您要是想女人了,到了西安府,
青楼花魁,梨园名伶,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保证个顶个的比这女
的漂亮,您犯不着为了这个女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是啊!九爷。”又有人赞同,“现在大批的流民涌入华阴、蒲城,华州知府都坐
不住了,不仅华阴、蒲城的捕快、胥役都出动驱赶流民,就是华州的捕快、胥役也都被
华阴、蒲城派到了华阴、蒲城,现在谁还顾得上咱们。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西安府
。到时候龙归大海,他们到哪里找我们去……”
“你们不必再说,我主意已定。”这个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起伏,甚至有些呆板
、冷漠,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带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让人不能忽视,“平阳,你带
着元宝他们混进庆阳的流民里,玉成,你带着富贵他们混到巩昌的流民里,和他们一起
往西安府去,阿森,你留下来。今天是七月二十一,八月十五,我们在西安平安里的那
个永福客栈碰面。”
七月二十一?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一了吗?难道她已经昏睡了大半个月?
傅庭筠大吃一惊,使劲地睁眼睛。
光亮骤然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忙闭上了眼睛。
好几个人喊着“九爷”,七嘴八舌地或说着“我和您一起留下”,或说着“要走一
块走”,或说着“这怎么能行”,或说着“大不起我们把这个女人带上就是了”……
“好了!”那个平平淡淡的声音再次想起,嘈杂声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一个人
的声音,“你们还认我这个九爷,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又道,“既然扮了流民
,遇事就不要冲动,安安全全到西安府最为要紧。万一遇到了冯老四的人,你们装做不
认识就是了。”
一阵沉默后,响起断断续续的应喏声。
“你们下去准备吧!午饭过后你们就出发。”那人说着,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傅庭筠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削瘦的身影印入眼帘。
从身后照进来的阳光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可一听那
呆板、平静的声音就知道,他就是他。
他是怎么救得自己?他见到了母亲吗?她现在哪里?那些说话的又是些什么人?为
什么要混在流民里去西安府?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到了西安府后什么青楼花魁、梨
园名伶,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都任他挑选?他和同伙起了争执,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吗
?还有,那个抱着她喂药的人是不是他?
想到这里,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该从哪一句问起,只好看着他一步步走过
来,停在离她两、三步的距离俯视着她。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突然蹲了下来,平视着她:“你还认得我吗?”说话的时候,皱了皱眉,显得有
些不虞。
是因为她拖累了他吗?还是气恼她让他与同伙之间有了争执?
可见他虽然铁石心肠却还保持着一些良善的坚持。
这一刻,傅庭筠无比感激他的这种坚持。
“认得!”她点头,想友善地对他笑一笑,嘴角一咧,胸口刺刺地痛起来,她只好
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多谢救命之恩!”
他点了点头,虽然依旧面无面情,可她却能感觉到他表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道,“我赶去的时候,那药汁已灌了一小半进去,不知
道她们给你喝的是什么药,我只好当着大夫说你误食了砒霜。”他解释道,“反正都是
用来解毒的,药理相通,想必没什么大妨。”一副我猜得不错,你果然醒过来的样子。
m******y
发帖数: 392
16
第十六章托付
傅庭筠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误食了砒霜?
有谁会误食砒霜?
那位大夫听了,只怕会暗中发笑,以为她哪家打翻了醋坛子的善妒妇人……
等等……大夫……他请大夫了……他的同伴被老虎夹子夹伤了他也不过在自己闷户
橱里胡乱寻些药用,却给她请了大夫……
她愣愣地望着他,有某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间滑过,让她有些不安。
或者是她在他面前很失态也很无礼地躺在床上的原故?
傅庭筠思忖着,挣扎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穿着件干干净净的月白色细布衫。
她神色大变——她记得她当时穿的是件杭绸衫,陈妈妈灌她汤药的时候,汤药还曾
洒落在她的衣裳上。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般,他突然道:“当时情况不明,我不敢把你送到华阴城里就
医,只好把你带到了潼关。你的衣裳,是那大夫的娘子帮你换的。”
潼关离华阴不过二十里,他们走的并不远。
傅庭筠脸色微红。
这样猜测他,好像有点小心眼!
她有些心虚。
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转移了话题:“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躺在一张铺了凉簟的罗汉床上,罗汉床又旧又破,红漆斑驳,露出白色的底灰,
围栏的雕花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光秃秃的栏杆,凉簟却是新的,颜色碧绿,透着竹子
的清香。屋顶烂了几个大窟窿,阳光直直地射进来,对面墙角的蜘蛛网正在结网的蜘蛛
清晰可见,左边的木门用根老树桩子抵着,已经腐朽不堪,四处透风;右边的墙垮了一
大半,可以看见不远处供着尊释迦摩尼像的侧面。
“在潼关城外的一座破庙里。”
傅庭筠松了口气,想起寒烟和绿萼:“我的两个小丫鬟怎样了?”
她那个时候叫得那么大声两人都没有动静,不是被陈妈妈关着了就是被绑了起来…
…希望她们没有什么大碍就好!
他闻言嘴角微抿,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深沉:“当时走的急,我没有顾得上她们!”
傅庭筠汗颜。
说得她好像在责备他没有把两个小丫鬟带上似的……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他能把
她救出来都实属不易,何况再带上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她不想他误会,忙解释道:“又不是什么好事,陈妈妈行事也颇为顾忌,当时把静
月堂里服侍的都打发到了别处。那些妈妈们好说,多半是被支使着干什么事去了,我有
点担心寒烟和绿萼……”
“对了,我见到令堂了。”他一副不愿意多谈的话样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从衣
袖里掏出个用帕子包着的物件,“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傅庭筠狐疑地接过来打开。
是枚一点油的银镯子。
这种银镯子,最是平常普通,华阴城满大街都卖的是这种银镯子。要母亲让他带给
她的这枚银镯子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在那点油的地方雕着个玉兰花的印子,旁人看了
,只觉得是为了区别的记号罢了,看在她眼里,却心神俱乱。
这是母亲为她出嫁特意到西安府的银楼订做的。
里面是空心的,打开的机关就在那一点油上。
母亲把银镯子放进她的镜奁时曾悄悄对她说过,有什么要紧的体己之物,就放在这
里面,别人决计想不到。
她顾不得他在场,拧开了银镯子。
里面放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盖的是宝庆银楼的戳。
宝庆银楼认票不认人,可在南北二十七家分店随时立兑。
彼时西安府最好的良田不过八两银子一亩。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银子?
银票在傅庭筠的手里瑟瑟发抖。
母亲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与傅庭筠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
“恩公,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如豆的灯光下,妇人面如素娟,目带哀求地望着他
,“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她说着,把身上的珠玉全卸了下来往他手里
塞,“今生给恩人立长牌,祈求恩公长命百岁,福禄双全,子嗣葳蕤……”看见他毫不
客气地把那些珠玉都装在了怀里,妇人自嘲地苦笑——这些东西价值千金,足以让一个
普通人买田置房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女儿是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她所托又一己私欲,
他大可拿了这些珠玉一走了之,何必冒险去救人……就算事后她知道了又能怎样?连个
追究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嘴角闪过一丝苦涩。
“令堂让我送你去渭南丰原你舅舅家,让你以后再也别回傅家了。”他说着,指了
指傅庭筠枕边的一个蓝色的粗布包袱,“那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令堂给你的一些金
银首饰,你收好了。我们黄昏时分就出发。”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傅庭筠的声音打着颤,“您说,我母亲让我再也别回傅家了?”
他回过头去。
看见她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地抱膝住在床头。
“这么说来,母亲早就知道陈妈妈会处置我了?”没等他回答,她已喃喃自问,“
为什么?她为什么宁愿相信左俊杰也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还说出‘与其相信傅家的规
矩不如相信我教养出来的女儿’这样宽慰人心的话?她为什么问也不问我一声就定了我
的罪?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送我去舅舅那里?难道让我再去受一次羞辱吗?可怜我还一
心一意地盼着着见到她……觉得只要见到了她,就能洗刷我的不白之冤……”她捂着脸
,把头埋在了膝间。
“令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去了好几趟都没有找
到令堂,还是无间听送饭的丫鬟说起,才知道令堂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搬到了你祖母屋里
,每天陪着你祖母在佛堂念经,祈福你早日康复……”
“你是说,我母亲也被拘禁了?”傅庭筠抬头,满是泪水的脸上满是惊愕与希冀。
他看得明白。
惊愕,是不敢相信母亲的处境;希冀,却是期望母亲并没有怀疑她,并没有放弃她。
他郑重地点了点:“以我看来,你母亲的确是被拘禁了!”
傅庭筠突然激动起来。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靓蓝色粗布单子就下了床。
“壮士,还没有请教您贵姓?”傅庭筠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他犹豫了片刻,道:“我姓赵!”并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赵九爷!”傅庭筠微微地笑,“我刚才听到有人称您‘九爷’,我也这样叫你吧
!”
阳光下,她眉目浓俪,如朵半开的牡丹,美艳逼人。
他微微有些出神地点了点头。
傅庭筠笑得更欢快。
她把那两千两银票递给他。
他瞥了傅庭筠手中的银票一眼,望着她不解地挑了挑眉梢。
“我要去京都找我父亲。”傅庭筠一双妙目神采飞扬,“想请九爷一路护送,这是
酬劳。”又道,“我也知道,九爷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到西安府。我也不敢阻碍九爷的
大事,只盼着这些日子跟在九爷的身边,待九爷事完之后,能和我一道进京。九爷这些
日子的吃住都算我的。要是不够,到了京都后我再让父亲补偿给您!”语气十分的诚恳。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滞留,好像要看清楚她的模样般,表情很认真。
傅庭筠总觉得赵九爷喜怒无常,又能使那凶狠的手段,十分不好相处。此时见他目
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语气越发的柔顺:“我不能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
,怎么也要去见父亲,求他为母亲和我做主……”
“可是,”他缓缓地道,“令尊前些日子已经回了华阴!”
“什么?”傅庭筠骇然,张口结舌。
“傅家已传出你的死讯,”赵九爷慢吞吞地道,“并为你做了二七一十四天的道场
,给您父亲和俞家报了丧。你父亲是五天前回的华阴,俞家的人是三天前到的。俞家来
的是你未婚夫和他的三叔。给你上过坟后,你父亲就把你未婚夫的庚贴退还给了俞家…
…”
“这不可能!不可能!”傅庭筠大声嚷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是错的……
可神色间已是一片慌乱。
母亲明明知道她还活着,父亲就算对她还有所怀疑,把她找回去一问就知道了,为
什么不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和俞家退了亲?
那她怎么办?
难道真如母亲所说的,再也不回傅家了吗?
傅庭筠颓然地坐在了床上。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不能回傅家。
她生于斯,长于斯。
就算要嫁到南京丰乐坊那个鼎鼎有名的俞家,她一想到傅家,想到自己是受傅家庇
护的女儿,就会觉得安心。精明能干的婆婆也好,从未见过面、才华横溢的丈夫也好,
众多性情各异的小姑也好,她都无所畏惧。
可现在,她虽然活着,可在众人的眼中,她已死了……她再也不是傅家的女儿,再
也不能受傅家的庇护了……海阔天空,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无根的浮萍,再也找
不到落脚的地方……
傅庭筠双抱臂,只觉得周身都透着冷气。
m******y
发帖数: 392
17
第十七章迷雾
傅庭筠像个受伤的小猫般畏缩在床角。
赵九爷看着有些不忍,道:“你大病初愈,好生歇着。我让人端午饭给你……”
他话没有说完,傅庭筠已跳了起来:“九爷,请您送我回华阴。我不想去渭南。”
赵九爷不由皱眉:“令堂既然安排你去渭南,想必已有万全的安排。何必辜负令堂
的一片苦心?我不如暂且先去,有什么事,你舅舅和舅母也可以为你周旋一二,岂不更
好?总比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强。”
她何尝不知!
舅舅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此后屡试不第,家境渐窘,索性断了仕途,一心一意做
生意。这些年来赚了个盆满钵满,隐隐已是渭南首富。就是大伯父提起来,也颇为佩服
。舅舅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对她十分疼爱,每次得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就是几个表哥
没有,也必定要送一份给她。把她托付给舅舅,自然再好不过。可这次情况特殊,就连
她父母都选择了妥协,她实在没有把握舅舅会为她出面……
“我不去渭南!”傅庭筠一双大眼睛倔强地望着他,“我不能就这样去渭南!”
小时候,她和姊妹们在祖母屋里捉迷藏,打碎了祖母最喜欢的梅瓶,谁也不肯承认
,被祖母叫到堂屋里罚跪:“你们都是傅家的小姐,出身清白,门庭显贵,怎么遇事一
个个都像那闾街小巷出身的堕民,遇事扭扭捏捏没个正形的。不过是打碎了个梅瓶罢了
,承认了又怎地?不过是该赔的赔,该罚的罚,难道你们连这个都受不住?既然敢做,
就要敢认。如果不敢认,就不要做。今天让你们姊妹罚跪,不是因为你们打碎了梅瓶,
而是你们都不敢承认,不敢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
想到这里,傅庭筠的眼圈一红。
“如果就这样去了渭南,那我算什么?”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因为和左俊
杰私情暴露畏罪自杀的无耻……”荡/妇这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咬了咬唇
,继续道,“所以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被偷偷摸摸地处置!我不怕死。事到如今,我
还不如死。可我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死。不能让左俊杰的那些污言秽
语一直泼在我的身上……”
赵九爷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表情渐渐变得有些肃然:“你想回去找左俊杰对质?”
傅庭筠语气犹豫:“我也知道,我现在回去,只会让傅家变成笑柄。我心里就是有
再多的怨恨,我爹、娘,还有我哥哥、嫂嫂、侄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还要在傅家过
下去……至少,要让家里的长辈们知道……”她低下头,表情有些茫然。
赵九爷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你现在回华阴也没什么用了!”他道,“前些日子傅家放出风来,说左俊
杰酒后失德,对你伯父的小妾欲意不轨,你伯父的小妾不堪受辱,自绫身亡。{
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傅家报了官,县令派衙役前往广涛巷传唤他,却
发现广涛巷已人去楼空,左俊杰也不见了踪影。这件事已惊动了按察司,报了刑部和礼
部,要革除左俊杰的功名,月底应该就有准信到西安府了。”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满脸震惊地望着赵九爷。
牺牲她还不够,还要搭上大伯父的一个小妾!
大伯父很重情义,屋里的两个小妾都是从小在身边服侍的,比大伯母还要年长……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脑子乱糟糟的。
先是左俊杰像失心疯似地说和她有私情,接着是家里的长辈问也不问她一声就把她
关在了碧云庵,然后是碧波失踪、母亲被拘,她被灌药,大伯父小妾自绫,左俊杰失踪
……怎么向温馨喜乐的傅家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地狱呢?
她想不通!
事情原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左俊杰鬼祟小人,之所以敢如此行事,就是算准了傅家的人不敢声张,与其指望他
良心发现卷旗息鼓,还不如索性挑开了窗户说亮话——如果谁都拿着个物件说与傅家的
女儿有私情,那傅家的女儿岂不是全都不用活了,傅家的声誉岂不是成了笑谈!虽然说
到时候肯定会有流言蜚语,可也好过这样被左俊杰掣肘……死了一个又一个……
大伯父到底有什么顾忌?
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左俊杰?甚至宁愿牺牲
她,牺牲自己的妾室。
这其中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好像一副被撕碎了的图,怎么拼,都差了其中很重要的一块,让人看不出这幅画的
真正面目。
刚刚有点恢复的身体受不了傅庭筠激烈的情绪。
她冷汗直冒,却固执地不肯躺下来休息。
赵九爷微微摇头。
他都想不明白,何况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姿女子!
“有些事,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他忍不住劝她,“休息休息再想,说不定就豁然
开朗了!”
傅庭筠抿着嘴。
“九爷!”有稚嫩的童声怯生生地喊赵九爷,“我,我给姑娘熬了稀饭……”
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傅庭筠看见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骨瘦如柴却长着个大大脑袋,穿了件打满了补丁
的短褐,一手端着个粗瓷海碗,一手拿着双筷子,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细细的
手腕不禁让人担心他是否有力气能端得住那大海碗。
“端进来吧!”赵九爷吩咐那小孩子,然后转过头来对傅庭筠道,“你想干什么,
也要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吃了饭休息一会,我们黄昏就走。”
走?
去渭南吗?
从前很肯定的答案,此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去渭南,接受母亲的安排,从此放弃傅家女儿的身份,就等于是默认了左俊杰的空
穴来风;不去渭南,左俊杰因为逼死大伯父的小妾跑了,她一个已经病死安葬的人却突
然跑了出来要和左俊杰争辩是非,到时候傅家极力掩饰的事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原本不
知道有这件事的人也都知道了……她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屋里响起细微的窸窣之声。
赵九爷走了。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把粥递给傅庭筠:“姑娘,我用扇子扇了的,一点也不烫。”
细看,才发现他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瓜子脸,细细的弯眉,大大的眼睛。
傅庭筠友善地对他笑了笑,按过粥,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森!”见傅庭筠对笑,他也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很可爱
,“这名字是九爷帮我取的,说是在三棵树前捡到的我,所以叫阿森。”他说着,用脚
在地下比划,“阿森的‘森’字,就是三个木字,这样写!”
傅庭筠有些意外。
她先前听他的安排,还以为阿森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也没有想到阿森是他捡回来
的。
阿森的活泼冲散了刚才冷峻的气氛,傅庭筠的心情好了很多。
“是九爷告诉你的吗?”她端着碗,笑着问他,并不急于吃。
“嗯!”阿森点头,“九爷还让我跟着他姓赵。我叫赵森。”说这话的时候,他挺
了挺胸,十分自豪的样子。
傅庭筠笑起来:“那你们家九爷叫什么名字?”
“叫……”话刚出口,阿森立刻惊觉失言,忙捂了嘴,见傅庭筠笑盈盈地望着他,
漂亮的像朵花似的,让他有些不忍心,支支吾吾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个鸡蛋丢给了傅庭
筠,“这是九爷让我煮的给你的。我还要给你熬药呢!”然后逃也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这孩子,真是有趣!
傅庭筠灿然地笑,低下头喝粥。
米软软的,糯糯的,吃在口里的甘香的回味。
是上好的六月雪。
他是从哪里弄得的?
或许是有些日子没有进食了,虽然粥很好喝,但她喝了几口就觉得饱了,想把碗收
到厨房,想到赵九爷还有很多同伴,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鸡蛋在手里揉搓了半天
,敲开了蛋壳。
蛋白滑嫩,蛋黄粉腻。
真是好吃!
傅庭筠望着从屋顶射下来的阳光,突然觉得,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
少啊!
念头闪过,又想到了黄昏的行程。
为什么要黄昏走?黑灯瞎火的,赶什么路啊?要是被当做流民被抓了,岂不冤枉?
她靠在床头。
到底是回华阴还是去渭南呢?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或高或低的告别声。
傅庭筠抬头,看见阿森躲在释迦牟尼像旁。
她笑着朝他招手:“你不是说去给我熬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森窘然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傅庭筠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九爷的!”
“我才不怕呢!”阿森嘟着嘴反驳她,“是九爷让我悄悄看着你的。说免得你想不
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傅庭筠愕然。
阿森走了过来。
看见她放在床头的半碗粥,竟然吞了口口水:“你,你怎么不喝粥,是熬得不好吗
?”
傅庭筠想到第一次见到赵九爷,他在厨房里收罗吃食的样子,不由坐直了身子,低
声问阿森:“你中午吃的什么?”
阿森避开了傅庭筠的目光,拍着肚子道:“我吃得可饱了!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
m******y
发帖数: 392
18
第十八章离开
日头渐渐偏西,赵九爷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洗褪了色的靓蓝色短褐,袖子挽到了肘上,腰间扎了布带,利落中透着几
分干练:“你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要走了!”
傅庭筠一下午都在纠结这件事,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踌躇。
赵九爷抿着嘴,半晌才道:“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你先到渭南住下,令尊、令堂
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会来找你,到时候有什么事大可当面问令尊令堂,以后怎么办,也
能有个商量的人。再者你身体还虚,不宜餐风露宿,有你舅舅、舅母照顾,也可快些好
起来。”
最要紧的是,赵九爷和她萍水相逢,他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在他自己的环境都
很窘迫的的上还给了她这么多的帮助,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傅庭筠想着,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拿起枕边的包袱:“那我们走吧!”
赵九爷站着没动,表情有些怪异地瞥了她一眼:“你还是换身打扮吧!”
傅庭筠很是意外,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衫。
月白色的细布棉衫,靓蓝色素面十六幅马面裙,扎着了条靓蓝色的汗巾,通身没有
一件首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什么不妥啊!
她不解地地望着他。
肤色如玉,青丝如墨,柔软的红唇娇艳欲滴如夏盛的石榴花,妩媚妍丽得如同那五
月明媚的好风光,偏生一双杏目清澈如一泓山涧泉水般澄净,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美
丽般,美艳中就带了三分清雅,更是动人心魄。
赵九爷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先找块帕子把头包了,再换身颜色深点的衣裳。
”又看见她提包袱的手,白皙细腻如羊脂玉,“用汗巾把手也包了!”
傅庭筠走亲访友的时候曾隔着马车的碧沙窗见过那些堕民,他们都穿着深色的衣裳
,包着头,穿着草鞋或赤着脚,头发、脸上都是灰,脏兮兮的。
“你是让我扮做堕民吗?”她犹豫道,“官府对他们一向不客气……”
这样一来,他们被搜查的机会就增加了很多。
“现在外面到处是流民,安化、合水、陇西、安定都引起了哗变,那些衙役哪还敢
搜查!”赵九爷耐心地道,“越是穿得光鲜,就越有可能被抢。一旦谁被抢,那些饿慌
了的人就会闻风而动,群起而攻之。双手难敌四拳,我到时候未必能护得住你。你这样
子,太打眼了!”
傅庭筠面颊微红。
真是百无一用,连赶个路都会连累她。
她忙点头。
赵九爷避了出去。
傅庭筠照着吩咐重新换了衣裳,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破绽,喊了声
“九爷”。
赵九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和他一样打扮的阿森。
看见傅庭筠,阿森的眼睛有些发直。
深靓色的粗布衣裳越发映衬着她的脸莹莹如玉了。
赵九爷颇有些无奈,轻轻地咳了一声,嘱咐傅庭筠:“你到时候别东张西望,尽量
低着头,有谁和你说话,你一概不用理会,自有我应付,最好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阿森听到那声咳嗽如梦惊醒,忙将傅庭筠用过的凉簟、瓷枕,喝水杯子,吃饭的筷
子快都收起来出了门。
傅庭筠心里却有些苦涩。
他是怕她被人认出来吧?
没想到她傅庭筠也有藏头藏尾的时候,可见人说话行事都不要太满。
她低下头,应了声“好”,声音闷闷的,情绪很低落。
赵九爷不知她是为哪般,也不想知道——他只要安全地把这女子送到渭南她舅舅家
,就算是完成所托了。他也会离开陕西。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他转身出了门。
傅庭筠收敛情绪跟了出去。
破庙外有片树林。和碧云庵的郁郁葱葱不同,这里的树木像被晒干了似的垂着枝条
,挂满了灰蒙蒙的尘土,显得垂头丧气的。
阿森正把她用过的物件往停在破庙前的一辆独轮小推车上装。
满天的晚霞映红了他们的脸庞,也染红了树林,平添几分寂寥。
“走吧!”赵九爷声音显得有些紧绷,“此处非久留之地!等他们吃完了糠麸野菜
,就该吃草根树皮了。”
傅庭筠骇然:“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阿森走了过来,“我还看见人吃土呢!”他已经把都东西都捆好了
,“爷,我们可以走了吧?”他嘀咕道,“这么一大片林子,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觉得
心里毛毛的——要是那帮流民找过来可就糟了。”
赵九爷没有说话,走过去把独轮小推车上的车袢挂在了脖子上,对傅庭筠道:“你
坐上来吧!”
“啊!”傅庭筠瞪大了眼睛。
这种独轮小车是乡间常用的,只有副车架子,全靠推车的人推动前面的那个木轮子
得力,不比马、骡子或驴,全靠人力的。
她没有想到他会推她。
“我也想给你找辆马车,”他淡淡地道,“只是这个时候但凡是个活物都进了肚子
,你就将就将就吧!”
说得她好像在嫌弃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庭筠忙解释道,“我见阿森往车上装东西,我还以为这是
拉物的呢!”
阿森听她提到他的名字,眯着眼睛笑起来,指着推车:“东西都堆在右边,右边就
是留着给你坐的。”又道,“我在车上铺了床夹被,肯定不会硌着。”然后眼巴巴地望
着她,一副“你快坐上去,很舒服”的模样。
傅庭筠还是有些犹豫。
她虽然不像六堂姐那样珠圆玉润,可也不像七堂姐那如柳扶风,右边已经堆了些乱
七八糟的什物了,再加她,也不知道他推不推得动?这万一要是摔下来了……她想到那
次被赵九爷骇得从老槐树上摔下来身子骨痛了好几天就有些后怕。
赵九爷却不耐她的磨磨蹭蹭,斜了她一眼:“难道您想一直走到渭南去?”
“不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又是一片好心,就算是担心,傅庭筠也只
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走了!”阿森兴高采烈地朝前跑,率先上了树林旁的一条土路。
赵九爷推着车跟在他身后。
车子颠颠覆簸的,好像随时会被甩出去似的,车辗在地上,扬起一尘黄土,往她鼻
子里直钻。
傅庭筠很难受,只好紧紧地把包袱抱在怀里。
赵九爷轻声地提醒她:“抓住捆什物的绳子。”
傅庭筠忙“哦”了一声,立刻抓住了绳子。
找到了依靠的地方,人也就坐稳了。
走出林子,是条驿道。
道路平整宽敞,与土路不可同日而语。
傅庭筠这才有了点坐车的感觉。
她打量周围的景致。
路两边都是田,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几座农舍和农舍高过屋顶的大树。已是黄昏,
却没有看见炊烟。田里没有庄稼,黄黄的土都龟裂了,旁边的小沟里看不到一丝水。四
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走在路上,让人碜得慌。
“怎么旱成了这样?”傅庭筠失声,“今年岂不是没有收成?”
她虽然长在阁闺,却是做为当家主母教养的,田庄上的事也略知一二。一年没有收
成,对她不过是减少了收益,对那些种田为生的人却是要性命的事。虽然听说庆阳、巩
昌大旱,商州、同州到处是流民,可她日子照常的过,那些也不过是听说,此时亲眼看
见,自然极为震惊。
赵九爷没有做声。
阿森却小声地道:“前几天卖个人还给换三碗白面,这几天,不要钱都没人买了,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被饿死……”
这是傅庭筠完全不能想像的事。
“官府为什么不开仓放粮?”傅庭筠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尖厉。
只有车轮子碾在地上的“骨碌”声。
傅庭筠回头望向赵九爷。
他的神色很沉静,可绷紧的下颌却泄露了他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觉得心头一松,心情平和了不少。
没有朝廷之命,官府也不敢随便开仓放粮。
“巡抚大人应该凑请皇上派人来陕西督办流民之事才是。”她道,“否则出了什么
事,他也难逃其咎。”
赵九爷目视着前方推着车,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傅庭筠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有些失望地转过身去。
“皇上一心想要做文治武功的千古圣君,”身后却响起他平淡得有些呆板的声音,
“自熙平二十八年对河套用兵以来,征调粮草不下千万石,陕西又产粮之地,征调犹为
频繁。陕西巡抚董翰文乃前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莫英伯的门生,莫英伯与现任内阁
首辅沈世充有罅隙,董翰文只得迎合帝心以保官位,新粮未入库即送存粮北上。如今大
旱,只怕他想开仓放粮也无粮可放!”
这岂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事,能说出来的话!
傅庭筠不禁道:“九爷是做什么的?”
“我不过是个游荡江湖的一介莽夫罢了!”赵九爷说着,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茶馆里听别人说些朝中大事,也跟着人云亦云而已!姑娘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
上。”
是吗?
傅庭筠默然。
如果有一天,别人问她是谁,她恐怕也只能像他这样回答别人吧!
突然间,她觉得他离她很近。
m******y
发帖数: 392
19
第十九章路途
暮合四野,天色渐渐暗下来,远远的,看见村落的轮廓。
赵九爷停下来,抓起搭在把手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吩咐阿森:“你去看看!”
“好!”阿森欢快地应着,一溜烟朝村落跑去。
赵九爷从一旁拿出个水囊递给傅庭筠:“喝口水!”
太阳虽已西隐,但白天的灼热还残留在地上,热气腾腾,蒸得人汗流浃背,何况她
裹得严严实实的,嗓子眼早就冒烟了,只是看着赵九爷和阿森都埋头赶路,不好做声而
已。
傅庭筠道谢,接过水囊连喝了几口。
干涸的喉咙有了水的滋润,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舒服地透了口气,笑着把水囊递给赵九爷,正想说声“您也喝点”,突然意识到
男女有别,忙把话噎了下去,讪讪然想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赵九爷的目光刚好望过来
,两人碰了个正着。
傅庭筠脸涨得通红。
畏畏缩缩的,真是小家子气!
可这不是别的事,她就是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啊!
她有些沮丧。
赵九爷显然没有多想,道:“现在世道很乱,你别看着现在四无人,说不定我们拿
出个馒头就会引来一群人哄抢,还是小心点的好。你暂且忍一忍,等我们找到歇脚的地
方,你就能解开头巾,扇扇风了。”
原来是误会她嫌热……
傅庭筠闻言心中一松。
还好有这个误会,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九爷放心,”她恭顺地道,“我省得!”
赵九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村落。
四周安静沉寂,没有一点声响,傅庭筠甚至能听到自己细细的呼吸。
总不能就这样互不说话吧!
赵九爷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
傅庭筠想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九爷,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渭南?”
“还有十来天!”赵九爷凝视着村落,声音淡淡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中秋节
之前肯定会把你送到的。”
她又不是为了赶回去舅舅家过中秋节!
傅庭筠抿了抿嘴角。
不过,他既然提到了中秋节,她少不得要客套客套:“不知道九爷喜欢吃什么馅的
月饼,到时候我让舅母多做些,九爷也可以和阿森尝尝。”
他早约了八月十五和同伴在西安府碰面,肯定不会答应留在渭南过节,而且也未必
愿意她知晓这件事,她只好装做不知道,提出做些月饼送他算是答谢了。
赵九爷回头看着她:“你不必和我客气,我把你送到你舅舅家就走!”
“你!”傅庭筠气得发抖。
这个人,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简直是……简直是个棒槌!
索性扭过头去,一边喝水,一边等着阿森的消息。
赵九爷能感觉到傅庭筠情绪上的变化。
傅家一向标榜“家风清白,闺阁严谨”,她诈死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
不然,她也不会委婉地打听他怎么过中秋节了?现在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想和她有什
么瓜葛,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很是不解。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远远的,田埂上出现个跳动的小小身影。
傅庭筠不由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眺望。
身影越来越近,是满头大汗的阿森。
傅庭筠心中一喜。
“爷,”阿森用衣袖擦着额头,“村子里没活人。”
赵九爷点了点头,对傅庭筠道:“我们今天就歇在村子里了。”
傅庭筠“哦”了一声,见那田埂只够一个人走,下了推车。
赵九爷没有阻止,嘱咐阿森:“你在前面带路!”
阿森高应地应“是”,那股子精神劲让人听着心情都跟着欢喜起来。
傅庭筠不禁露出笑容,跟着阿森上了田埂。
赵九爷推着独轮推车走在后面。
阿森不时地回头,“姑娘您小心点,这里有条沟”,“姑娘您看着,这里有点窄”
,生怕她摔着了。
田里干得只剩下一层黄土,两旁的小沟也没有水,傅庭筠倒不怎么担心,一路笑应
着和阿森进了村。
那村子有十几二十户人家,一字排砌着屋子。村头是几间稻草房,低矮窄小,很是
破旧,或者是没有住人,有屋子已经坍塌了,因为天色太晚,黑漆漆看不清楚里面的陈
设,到是有股子让人作呕的恶臭飘出来。
傅庭筠掩了鼻子。
身后传来赵九爷的催促:“快走!”
她坐了这几个时辰的车都觉得累了,何况是推车的人?想必他早就希望能歇会了!
傅庭筠急步朝前,进了村子。
阿森在前面指:“姑娘,我们今天歇那里——那是村子里最齐整的屋子。”
傅庭筠顺着望去,是个粉墙灰瓦的三间房子,看去庄重气派。
“这房子的确很齐整!”她笑着。
突然窜出了几条狗,龇嘴咧牙地低声咆哮着把他们围住。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赵九爷身后躲。
阿森却很是兴奋:“爷,是狗!”说着,身影如闪电般朝其中一条狗扑过去,狗也
毫不示弱地跳起来朝阿森扑过来。
傅庭筠一声惊呼。
“回来!”赵九爷的声音清冷而冷峻地响起来。
阿森的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侧身,狗扑了个空。
赵九爷已从包袱堆里抽出根齐眉棍朝阿森丢了过去:“直接打死完事,不要管这些
狗。”
阿森伸手接过比他人还高的齐眉棍,没有丝毫的犹豫,顺势就打了下去,那狗刚刚
跳起又落下,发出一声短暂而尖细的呜咽声,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阿森。
他不过八、九岁,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而且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隐隐透着
几分冷酷无情……这哪里像个还在总角的孩子?
她突然间觉得这个面目清秀,不管什么时候都欢天喜地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
傅庭筠朝赵九爷望去。
黑暗中,他静默如山。
狗呜咽着四处逃窜。
阿森追过去,手起棍落,狗发出悲怆的呜鸣。
她养了只白色的京巴狗,乌溜溜的大眼睛温润如玉,她绣花、写字的时候就蹲在她
脚边,只要她一抬头,就会冲着她讨好的叫唤,跑过去舔她鞋子,不知道有多可爱……
傅庭筠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扑扑的拍打声夹着几声哀鸣过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赵九爷淡淡地说了声“走吧”,然后推着小车进了屋子。
傅庭筠不怕朝旁边看,低头跟着进了屋。
阿森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屋子里亮起桔色的光。
傅庭筠打量着四周。
堂屋正中的神龛空空如也,除了大件的香案,屋子里什么陈设也没有。看得出来,
屋主走的时候很从容。
赵九爷脚步未停,径直朝朝后面去。
后面是个天井,墙角不知种的什么花树,已经枯死,树下有口井。
阿森跑去摇井上的轱辘。
“没水!”很失望。
赵九爷好像觉得他很傻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把小推车放到一旁,推开了旁的厢
房门。
阿森忙举着火折子跑进了过去。
“你今晚就睡这里!”赵九爷在厢房里道。
傅庭筠走了进去。
厢房里只有一个土炕,落了层厚厚的灰。
阿森撅着屁股在屋子里到处找。
赵九爷皱了眉:“你在干什么?”
“我看能不能找盏油灯,”他笑嘻嘻地望着傅庭筠,“那样姑娘就可以看清楚了!”
赵九爷一言不发地夺过了阿森手中的火折子,然后插窗棂的格子上。
阿森摸着头笑。
灯光下,那笑容腼腆又羞赧。
傅庭筠却心中发凉,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欢愉共鸣了。
阿森折了花树枝条扫着厢房里的灰。
赵九爷招呼傅庭筠去了天井:“你把头巾摘了透口气吧!”
傅庭筠低低应了一声,默默地解了头巾。
没有一丝风,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特别凉快。
灰蓝色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赵九爷看着叹了口气,道:“我到处看看!”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阿森已收拾好了厢房,然后从小推车里找出坛坛罐罐:“爷,我去给姑娘熬药了!”
赵九爷“嗯”了一声,坐在到炕头:“再往前走,就是华阴城了。官府派了衙役在
城门口设防,逃难的人估计都聚集在了城外。我们绕道而行。如果能找到这样的村子,
还能给你熬碗药,要是找不到,就只能断药了。”说着,从小推车里摸出个鸡蛋,“先
垫垫肚子。”
望着他手心的鸡蛋,傅庭筠心情复杂。
他能这样周全地照顾她,也能毫不留情地打死那几条狗……又想到两人初次见面…
…他能把她掐个半死,也能冒险救她,护送她寻亲……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困惑地望着他。
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快吃吧!过几天想吃也没有了。”
“我不想吃!”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傅庭筠心里不知怎地就冒出股火
来,她坐到了炕尾,“我还不饿!”
赵九爷挑了挑眉,把鸡蛋放在了炕上。
傅庭筠正襟危坐,看也不看那鸡蛋一眼。
火折子噼里啪啦地结着火花,阿森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进来:“姑娘,您快喝吧!”
又叨唠着,“还好那些树都枯死了,要不然,连柴火都没有。”看着炕上的鸡蛋,他眼
睛一亮,“姑娘,您怎么没吃?”吞了口口水。
m******y
发帖数: 392
20
第二十章阿森
傅庭筠接过药碗:“我不饿,你吃吧!”
“啊!”阿森睁大了眼睛望着傅庭筠。
“你吃吧!”傅庭筠喝了药。
阿森朝赵九爷望去。
赵九爷瞥了板着脸坐在炕尾的傅庭筠一眼,微微颌首。
“真的!”阿森雀跃。
赵九爷看着也不禁嘴角噙了丝笑,又点了点头。
阿森大大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把鸡蛋拿在手里看又看,才轻轻地剥了蛋壳。
“真漂亮!”他在灯光下端详了那白嫩润滑的鸡蛋良久,才细细地咬了一口,“好
好吃!”他眯着眼睛,露出幸福的表情。
傅庭筠很是震惊。
不过是一个鸡蛋,阿森却像吃了龙肝凤髓般的美味。
她很难把眼前的阿森和刚才那个毫不留情举棍打狗的阿森联系在一起!
灯光下,阿森眉宇间还是一片稚气。
傅庭筠突然间感到很气愤。
不管怎样,阿森不过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还不是别人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做!要
说有什么错,那也是赵九爷这个养他教他之人的错。
想到这里,她更加不想理睬赵九爷了。
等到了渭南,让舅舅拿笔银子打发他走人好了!
不过,最好能说服阿森留在她身边,免得阿森跟着他也学了副铁石心肠……
※※※※※
三个人,赵九爷坐在炕头,傅庭筠坐在炕尾,阿森蹲在炕旁,一个人半碗水,一个
馒头,就算是晚餐了。
“你早点歇了吧!”赵九爷吃完了就站了起来,“我们明天寅正时分上路。”
寅正,天还没有亮呢!
傅庭筠还没有吃完,闻言不由道:“这么早?”
“正午的太阳太辣了,你受不了。”赵九爷道,“我们只能趁着早上和下午赶路。”
又是因为她……
傅庭筠心里有点乱,“哦”了一声。
阿森已经从小堆车里抱了床破旧的棉絮:“姑娘,我就睡在天井,您要是有什么事
,叫我一声就是了!”
傅庭筠笑着朝他说了一声“好”。
阿森高高兴兴地跟在赵九爷身后走了。
馒头很干,赵九爷和阿森走后,她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水倒是喝
完了。
傅庭筠把馒头放在了空碗里,上了阿森铺好的凉簟,拿下插在窗棂上的火折子吹熄
,然后和衣躺了下去。
瓷枕带着些许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把面颊贴在了上面。
寂静的夜晚,声响会被无限地放大。
傅庭筠能清楚地听到阿森铺草席、走动的声音。
“你去干什么?”赵九爷问他。
“爷!”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我去把那几条狗剥了皮做成肉干,到时候煮汤
给姑娘喝。那大夫不是说姑娘气血两虚吗?元宝哥说,狗肉大补,姑娘喝了肉汤,说不
定很快就会好了!”
“胡闹!”赵九爷低低地喝斥了阿森一句,然后声音渐不可闻。
这家伙,又要指使阿森去做什么?
好好一个孩子,都给他教坏了!
傅庭筠心有怒火,悄然起身把耳朵贴在了虚掩的窗棂上。
“……怎么会突然有野狗?只怕是靠吃那些饿死的尸骨才得以活下来……要不然,
也不会见着我们就扑上来了……小心有尸毒……别说是吃了,就是碰也碰不得……”
狗吃人!
饿死的尸体!
她和这些东西待在一起!
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胸中就如翻江倒海似的,“哇”地一声,把刚才吃的东西
都吐了出来!
“怎么了?”赵九爷叩着窗棂,声音有些急切,“我让阿森进去了!”
傅庭筠扶着炕沿说不出话来。
阿森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姑娘!”见她衣裳整齐,推门跑了过来,“您这是怎么
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起来?”
赵九爷一听,忙叫阿森:“你摸摸姑娘的额头热不热?”
阿森去摸傅庭筠的额头:“热!”
“有多热?”赵九爷急急地道。
“比我的手热!”阿森道,“不过没我的额头热!”
这算是什么回答?
赵九爷有些无奈,道:“傅小姐,那我进来了!”
“不用了!”傅庭筠缓过气来,“我只是胸口有点不舒服。”先前昏迷了十几天,
一醒过来就急着赶路,刚才又吐了一场,声音难免有些虚弱。
赵九爷没有做声,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这个时候,最容易得时疫了,你还是小
心点的好!”
此时阿森已扶傅庭筠上了炕,闻言立刻接了话:“是啊,姑娘,村头的稻草屋里摊
着好几个死人,都长了蛆……”
难怪进村就闻到一股恶臭,原来是尸臭。
想到自己曾经闻过尸臭,傅庭筠胸口又是一阵翻滚,趴在炕头吐了起来。
赵九爷好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没有再问她发不发热,只是嘱咐阿森:“给姑娘
倒点水,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拿个鸡蛋出来。”
阿森手脚利落地照着赵九爷的话倒水,打扫屋子,又拿了个鸡蛋出来。
傅庭筠喝了水,拿着鸡蛋有些发愣。
“姑娘,您快吃吧!”阿森在一旁劝她,“九爷好不容易才找到五个鸡蛋,可补身
子了。”眼巴巴的望着她,还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回味刚才鸡蛋的美味。
傅庭筠看着心里有些发慌,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胸口闷闷的。
“好了,”赵九爷在外面道,“让傅姑娘早点歇了吧!时候不早了。”
“您快吃!”阿森笑嘻嘻地催促傅庭筠道,转身跑了出去。
吹了火折躺在黑暗中。
蒲扇厚重,摇两下手腕就酸了,一路的汗水没有清洗,黏呼呼地粘在身上,又脏又
臭……傅庭筠一会儿想到赵九爷赶路时的满头大汗,一会儿想到他递水囊给自己时漠然
的表情,一会儿想到他让阿森打狗时清冷的声音,一会儿想到他宽大的手掌里放着的鸡
蛋……纷纷扰扰,接踵而至,如掺杂在一起的五味,让她分不出味道来。
翻来覆去睡不安神,鼻尖却始终萦绕着凉簟的清香。
※※※※※
好像刚合眼,就传来了阿森的声音:“傅姑娘,傅姑娘,您醒了没有?我们要启程
了。”
傅庭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天井里传来赵九爷的声音:“姑娘就姑娘,叫什么傅姑娘?以后不许这样叫。”
“我知道,我知道!”阿森的回答里带着小小的狡黠,“玉成哥说过,不许跟人讲
姑娘的事。我记着呢!”
傅庭筠呆滞半天,迟缓地收拾好包袱出了厢房。
天色未明,火折子照在赵九爷和阿森的脸上,添了层霞色。
“姑娘!”阿森高高兴兴地上前打招呼,进屋去收拾东西。
赵九爷只是浅浅地朝着她颌首。
又是一人半碗水一个馒头,吃完,三个人趁黑上了路。
路过村头时,傅庭筠捂着鼻子绕到了赵九爷的右边。
赵九爷望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却加快了脚步。
晚上没睡好,又一大早起来赶路,傅庭筠精神萎靡,阿森却精神得很,拿着根不知
道从哪里拣来的树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儿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捅捅
路边枯萎的树,十分的活泼。
傅庭筠看着揪心。
待中途停下来休息,赵九爷又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时候,她和阿森聊天:“九爷捡到
你的时候,你几岁?”
“不知道!”阿森满不在乎地道,“爷说我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就算我五岁了
,把捡着的日子算做了我的生辰。”没有一丝的伤感。
傅庭筠心中更是唏嘘:“你还记得你家里的人吗?”
“不记得了!”阿森把水囊递给她,“爷说,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还有口气
。元宝哥说,我命大,以后肯定有后福的。”说着,冲傅庭筠笑了笑,颇有些得意的样
子。
傅庭筠被吓着了:“全村都死光了?”
“嗯!”他点头,“爷是在凉州捡到我的,那里常有鞑子出没,玉成哥说,多半是
被鞑子屠了村。”说到这里,他有点闷闷的。
傅庭筠看着不忍,忙道:“你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
阿森笑眯眯地不住点头:“是啊!所以我要好好活着,以后还要享福呢!”
傅庭筠也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把头一偏,傅庭筠的手落空了:“爷说过,男头女腰,只看不摸。”
傅庭筠大笑,声音像银铃洒落在空中。
“姑娘,您的声音真好听!”阿森真心的赞叹。
这样的直白,傅庭筠从来没有听到过,微赧,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赵九爷回来了,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嬉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
阿森忙跑了过去:“爷,我们往哪里走?”满脸的讨好,像个冲着主人摇尾巴的小
狗似的。
傅庭筠看着好笑,侧过脸去。
赵九爷有些不明白,他不过是走开了一会,怎么一直神色蔫蔫的傅庭筠就和阿森说
说笑笑相处的这么亲昵了,而且看见他来就打住了话题,好像他是什么外人似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我们往西南走,”赵九爷淡淡地道,“绕过华阴!”
这就要到华阴了吗?
傅庭筠笑容渐敛。
踮了脚朝赵九爷来的方向望去。
只有一望无垠的漫漫黄土和三三两两耸立在田间的枯树。
莫名的悲凉从心底涌上来。
真的去渭南吗?
从此以后,忘记那个在春日里扑蝶的少女,忘记母亲温暖的怀抱,祖母银白的发丝
,姊妹们欢快的笑颜,忘记凉亭边的牡丹花,屋后的银杏树,开在天井的玉簪花……
她会是谁?
她又会变成谁?
茫茫人海,华阴从成为一个只能远远眺望的记忆!
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呢?
相关主题
(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填160都快崩溃了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
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m******y
发帖数: 392
21
第二十一章 维护
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空气仿佛能灼伤人皮肤般火辣辣的,一眼望去,到
处闪烁着白亮亮的光。
傅庭筠被晒得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鬓角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固
执地望着东北方向。
华阴就在那里!
她却连最后看它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视野里唯有满目疮痍,除了干涸的田和枯死的草木,还是干涸的田和枯死的草木。
早知如此,当初出城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的看一眼华阴城的。
她现在“死了”,她屋里服侍的丫鬟们“病”也应该好了吧?
不知道是谁把她身边的物件偷了出去?
还有绿萼和寒烟,经历这些事,母亲应该会把她们看管在身边等风声过了再做安排
吧?在别人看来,绿萼和寒烟一步登天,成了得母亲欢心的丫鬟,她们自己心知肚明,
恐怕要惴惴不安了!
还有陈妈妈,人丢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大伯母交待?
大伯父知道她被个男子救走了,只怕对左俊杰的话暗底里也会思量一番。
不知道傅家对她的“失踪”是怎么看待的?
左俊杰到底是像外面传的那样畏罪潜逃了?还是被傅家偷偷的处置了?
想到这里,傅庭筠轻轻地摇了摇头。
左俊杰是个举人,傅家的人就是再大胆,这谋害举人的事恐怕还有所顾忌,何况左
俊杰的胞姐是大堂嫂,左家又只剩下这一棵独苗……
她越想越心急,恨不得一下子见到母亲,把事情问个清楚。
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心,母亲不会把她去舅舅家的消息告诉家里长辈?
应该不会!
家里的长辈要处置她,母亲也是知道的。
可当初母亲为什么不想办法给她报个信呢?母亲除了是她的母亲,还是傅家的媳妇
,或许母亲觉得事过境迁了,再跟家里的长辈禀一声也是无妨的……
傅庭筠患得患失,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赵九爷望着像被烤蔫的黄花菜般搭拉着脑袋的傅庭筠,心中也有些担心。
他们一路行来,满天尘土,连个遮阳的一枝片叶也没有。得找个地方避开正午的阳
光才行,要不然,她就是不中暑也要虚脱,又缺水,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赵九爷边走边张望,终于看见了座倒塌的稻草棚子。
看样子,应该是守田人搭建的临时落脚处。
他不由苦笑。
有总胜于无!
赵九爷安慰着自己,和阿森合力把那稻草棚子支起了一个角,让阿森扶了傅庭筠进
去歇脚。
地上热烘烘的,像火炉子,头上的稻草勉强能挡一下阳光,傅庭筠一点也没有感受
到荫凉,看见站在阳光下被晒得挥汗如雨的赵九爷和阿森,她很是感激。
“九爷,阿森,棚子里凉快些,你们也进来避避暑吧!”她说着,挪到了草棚子的
一角。
他们已经尽力护着她了,她再讲那些繁文缛节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不用了!”赵九爷从小推车里翻出水囊和一个馒头递给傅庭筠,“吃点东西,休
息一会,酉时我们再上路。”然后吩咐阿森,“你在这里守着傅姑娘,这里既然有稻草
棚子,应该就有村子,我去看看!”
阿森高声应“是”,赵九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是寅时吃了半个馒头喝了半碗水,天气虽然热,但傅庭筠早已是又渴又饥。
她就着水咬了两口馒头。
因为放得太久,缺少水份,馒头屑像干硬的面粉,簌簌落下。
傅庭筠抬头看见阿森蹲在小推车旁张望着寸草不生的庄稼地无聊地用树枝划着圈圈。
“阿森,你不热吗?怎么也不喝点水?”
阿森摸着头嘿嘿地傻笑。
傅庭筠举了水囊:“把你的碗找出来,我倒点给你。”
阿森没有动:“姑娘,这水是九爷给您备的……我要到酉时才有水喝。”
傅庭筠愣住。
她当然知道水很紧张,可看着赵九爷每次只给她一点,她以为他们已经很节省了,
却没有想到……她望了望手里的水和馒头,柔声道:“你是不是到了酉时才有馒头吃?”
阿森嘻嘻地笑。
傅庭筠掰了半个馒头给他:“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这半边分给你。”
阿森不接:“爷说了,酉时才能吃馒头。”
傅庭筠望了眼刺目的太阳,道:“九爷手边又没有钟漏,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酉
时?早一点,晚一点也不打紧!”
好像她说了什么极坏的话似的,阿森听了有些不高兴:“爷就是知道!爷说是什么
时辰就是什么时辰,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阿森是赵九爷抚养长大的,对赵九爷有着如父兄般的感情,自然不能忍受任何置疑
赵九爷的声音,傅庭筠能够理解,所以她虽然觉得阿森对赵九爷有些盲目的崇拜,但也
不想再说出有损赵九爷在阿森心中地位的话来。
“我是想哄着你吃点东西,”她笑盈盈地望着阿森,“谁知道这么快就被阿森识破
了!”
傅庭筠笑的时候双目熠熠生辉,有些萎靡不振的脸庞都明亮起来,看着人赏心悦目。
阿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傅庭筠又递过水囊:“这原本是九爷给我的,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你吃了喝了,就
当是我吃了喝了一样,又不会多用一点,不算是坏了九爷的规矩。”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目光从她手里的水囊挪到馒头,又从馒头挪到水囊,好一会儿
,他咬了咬牙——傅庭筠以为他没能抵御住食物的诱惑听从了自己的安排,正心中高兴
,谁知道他却蹦出一句“爷说了,酉时才能吃东西”。
傅庭筠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对这孩子生出几分佩服之感来。
他才多大点,已经知道克制了,这要是能好生的教导,以后说不定是个一诺千金的
男子汉呢!
她对他又多了几分惜怜之情。
傅庭筠把馒头和水囊放回了小推车。
阿森不解。
傅庭筠笑道:“我天天坐在车上,九爷还要推我,不如把吃食留给九爷,你说好不
好?”
“好啊,好啊!”阿森听了十分高兴,看傅庭筠的目光都亲昵了不少,只是旋即又
担心道,“可九爷说了,你身体虚弱,要好生休养……”
“也不差这几天。”傅庭筠笑道,“不是说只要十几天就到渭南了吗?”
阿森点头。
傅庭筠招他坐到自己身边:“外面那么热,你还是坐进来吧!要是你中了暑,九爷
岂不是又要多照顾一个人!”
阿森听着丢下树枝坐到了她的身边。
可见拿了赵九爷这个尚方宝剑到阿森这里竟然是无往不利的。
傅庭筠暗暗好笑,心里暗叹阿森本性纯良,把阿森留在身边的决心更大了。
她和阿森聊天:“我到了渭南,会在我舅舅家住下来,他家有田有地,还有铺子、
族学,你想不想跟我留下来?”
阿森满脸错愕。
“这样你不就用跟着九爷到处奔波了,还可以跟着我的侄儿读书,要是你不想读书
,也可以跟着家里的管事做生意或是种田,以后当掌柜或是买几亩地耕种。”傅庭筠忙
道,“九爷要是想你了,可以来渭南看你。要是九爷以后年纪大了,你也能奉养他不是
吗?”
阿森听着有些迟疑,道:“那,到时候我和九爷能不能去看您?”
还是想着赵九爷啊!
不过,如果阿森因为这个就忘记了赵九爷也就不是她喜欢、怜惜的阿森了。
想来舅舅不会拒绝酬谢赵九爷的。就算舅舅不愿意,她那两千两银票到时候也能派
上用场。可她看赵九爷这人,一身的好本领,偏偏带着帮兄弟到处飘荡,未必是个肯安
定下来的人。
“只要九爷愿意,有何不可?”傅庭筠笑道,“到时候我让人烙饼给你吃!”
“好啊!好啊!”阿森听了眉飞色舞,“爷说,种田赚不了钱,最多让人填饱肚子
。要做买卖才能赚钱。玉成哥曾经告诉过我打算盘,还告诉我怎么记帐,到时候我要做
掌柜——帮九爷做掌柜!”
三句话不离赵九爷。
傅庭筠笑着弹了弹阿森的额头。
赵九爷回来了。
阿森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九爷,九爷,傅姑娘说,让我们跟她一起留在渭南。
我们去见了玉成哥、元宝哥,能不能就住在渭南?”
赵九爷很是意外,深深地看了傅庭筠一眼。
傅庭筠忙道:“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阿森年纪还小,九爷不如将他寄养
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要是哪天九爷想安定下来了,再来把阿森接走也一样!”
赵九爷没有做声,凝视着她的目光幽如深井,平静的水面似有微澜泛起。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想看明白。
一旁的阿森不安地围着赵九爷打转:“……不行吗?”
赵九爷低头瞥他一眼:“到时候再说!”
再抬头,眼神已恢复了从前的淡定冷漠。
傅庭筠微微有些失望。
他还是不愿意安定下来!
在外面飘荡就那么好?
她不能理解。
“不远处有个村子,村里的人都逃荒去了,”赵九爷已把推车袂带挂在了身上,“
我们到那里歇歇脚。”
傅庭筠很想问问他村子里有没有未入土的死尸或是噬人的野狗,可望着他大步流星
的背影,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赵九爷却像看穿了她心思般,蓦然回头:“你放心,村子里很干净!”
m******y
发帖数: 392
22
第二十二章 抢夺
村子果然很干净。
他们找了户门内宽的人家是歇脚。
夏日的正午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插上门闩,傅庭筠在后面的厢房,赵九爷和阿森在堂屋,睡了个午觉。待太阳
渐弱,喝了点水,吃了半个馒头,开始赶路。
晚上,没有遇到村落,他们就在路边歇息。
堆着小推车,赵九爷和阿森睡在东边,傅庭筠睡在西边。
这样走了两、三天,赵九爷才发现傅庭筠中午只喝两口水,馒头一口不动。
傅庭筠忙解释:“天气太热了,实在是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赵九爷把馒头塞到她的手里,“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该
将就的时候就应该将就。”
说和她好像很任性似的。
傅庭筠不想和他争辩,只拿在手上不吃。
赵九爷眉头直皱。
阿森满脸不解,望了望沉默不语的傅庭筠,又望了望面色不虞的赵九爷,迟疑半晌
,还是道:“傅姑娘说,她又不用赶路,馒头要留给爷吃。”
赵九爷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冷冷地轻“哼”一声,站起来喊“阿森”:“我们到山坡上去转转——祖
母每年春天都会带我们到华西镇的别院去春游,告诉我们姊妹捡野菜。我看这东山坡上
的树还活着,多半有泉眼,说不定可以找到野菜呢!也免得天天喝水吃馒头。”说完,
转身就出了大门。
对赵九爷的不满溢于言表
赵九爷又是一愣。
阿森瞪大了眼睛,直到傅庭筠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他才回过神来。
一个是他很喜欢的傅姑娘,一个是他敬重的九爷。
“爷!”阿森不安地望着赵九爷,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
“去吧!”赵九爷苦笑,“别让傅姑娘落了单。”
他虽然专挑了僻静乡路走,就是遇到了村子,村子里的人也多是逃荒去了。尽管如
此,还是小心点的好,不保有人和他一样的心思,带了足够的粮食水上路,怕人抢,选
了这样的乡路走。
阿森眼睛瞪得更大了。
九爷……苦笑呢!
他都不记得上次看见九爷苦笑是什么时候了。
就是天塌下来的事,九爷听了也只会是淡淡地点点头,背着手在屋里走几圈或是坐
在河边一个人呆一会就想出办法来了……傅姑娘不过是一个人跑了出去,把人叫回来就
是了,为什么要苦笑呢?
阿森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九爷一声。
谁知道九爷已催他:“还不快去!”
阿森从来不曾违背赵九爷的话,想都没有想就应了一声“是”,待明白自己回答的
太快时,赵九爷已低头去整理小堆车了。
傅姑娘也出去一会了……要是遇到野狗什么的可就糟了!等会路上的时候悄悄和九
爷说也是一样。
阿森寻思着,跑出了门,却看见傅庭筠就站在屋外放草垛子的棚子里。
“傅姑娘!”他很是惊讶。
傅庭筠朝着他笑了笑:“天气太热了,我们等会再去看看。”
她虽然气赵九爷太过自以为是,可也不会在大家赶路都累得半死的时候任性地跑到
山丘上让他们找。
此时他们在座山丘下的村子里落脚。这山丘大部分的草木已经枯死了,只有西北角
有片曾留几片绿荫的参天大树还活着,树下长了些杂草,可要说什么野菜之类的,那是
决不可能有的。傅姑娘干什么不好,偏说要来寻野菜?
见傅庭筠暂时不去山丘了,阿森自然是高兴的。
免得傅姑娘找不到野菜,又在九爷面前说下大话羞得慌。
两个人就坐在棚子里说话。
天气热,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
待赵九爷把两个人喂醒的时候,已是晚霞满天的时候。
阿森麻利地爬了起来:“九爷……”满脸涨得通红。
竟然误了赶路的时辰。
傅庭筠却是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淡
地问赵九爷:“可以走了?”
赵九爷“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地转身进了大门。
很熟悉赵九爷,并一直把赵九爷当成崇拜的人学着赵九爷一举一动的阿森却觉得九
爷好像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
※※※※※
从那天起,赵九爷正午的时候虽然一如从前那样递馒头给傅庭筠,可傅庭筠要是不
吃,他也不勉强。傅庭筠呢,再也没像从前那么样主动和赵九爷说话了,倒是和阿森依
旧有说有笑的,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有时候赵九爷和傅庭筠说话,傅庭筠一是一,二
是二,多的一句废话也没有。有时候傅庭筠和阿森正说的高兴,赵九爷走过去,傅庭筠
立刻不说话了,等赵九爷走后,她又和阿森说的热火朝天的。
气氛显得怪怪的。
阿森就是年纪小,也看出傅庭筠在和赵九爷置气。
赵九爷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有什么事,都是大伙儿主动跟他说。
阿森觉得这件事是傅庭筠的不对。
趁着赵九爷去前面探路的时候,他问傅庭筠:“你为什么不和九爷说话?九爷都和
你说话了?”
“没有啊!”傅庭筠擦着额头的汗,“没什么事,自然就话少了!”
阿森才不相信呢!
他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山丘的林子里突然窜出一群人来。
全是青壮年男子,有七、八个的样子。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手里
或拿着锄头或拿着木棒,看见他们两眼发光,就像饿了几天的疯狗看见了吃的似的。
傅庭筠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森忙从小推车时抽出了齐眉棍,上前几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把傅庭筠挡在
了身后。
怎么能让个孩子挡在自己的前面。
“阿森……”傅庭筠去拉阿森,那群人已一哄而上。
“你快躲开!”阿森喊着,甩开了傅庭筠的手,拿起齐眉棍就冲了过去,一棍子打
在了为首的那个人颈旁。
不知道是大意还是别的什么,那人竟然身子一颓,倒在了地上。
后面跟着的人骇然地望着阿森,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
阿森又是一棍,打在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脑袋上。
那个“哎呀”一声捂住了脑袋,血从指间流了下来。
那群人如梦惊醒,哇哇大叫着朝阿森扑过去。
阿森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那些人虽然人多,是成年的男子,比阿森高个肩膀,却只知道一味的挤在一起拿了
锄头或是木棒往阿森身上打,不仅毫无章法可言,而且动作很迟缓,好像饿得没有了力
气似的。反观阿森,齐眉棍劈挑扫戳使得生龙活虎,角度刁钻,又仗着身材矮小到处乱
窜,把那群人逼得团团转,根本不能近他的身。
阿森真是聪明!
傅庭筠松了口气。
可不管怎样,双手难敌四拳,阿森毕竟是个小孩子。
她用劲吃奶的力气朝赵九爷走的方向喊着“救命”。
有两个一直跟在战圈外阵打转转的人对视了一眼,丢下阿森朝傅庭筠跑过去。
傅庭筠慌慌地想在小推车里找个能抵御的东西,小推车里除了草席凉簟、筷子碗就
是馒头水囊。
她急得满头大汗。
两个人已跑到了她的面前。
“你们有干什么?”她一边喝斥,一边躲到了小推车的另一边,“我们爷就要回来
了,小心你们的性命!”
两个人眉宇间都有戾气。其中一个看见傅庭筠,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面露喜色
:“大哥,这女得长得好漂亮。卖给春喜楼最少也能卖个五十两银子……”
春喜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傅庭筠吓得脸色发白,胡乱抓了个东西就挡在了胸前。
另一个人看见傅庭筠的也露出诧异之色,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小推车上,闻言
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这女的就算能卖五十两银子,也要
我们有那命把人带到春喜楼才行。活命要紧!赶快帮我把这推车推走。”说着,跑过去
抓住了小推车的推手,嘀咕道,“一看这女的就知道这堆车上有货,运气好,说不定还
有细软……”
傅庭筠的脑筋终于转过弯来。
相比能活命的吃食,能卖五十两银子的她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让他们把推车抢走了,他们只怕也活不成了。
傅庭筠突然想到三桃杀三士的成语来。
她大嚷着:“你们不能把我们的食物抢走,我们抢走了,我们吃什么?”
那帮围着阿森的人一听,立刻丢下阿森朝这边跑过来。
傅庭筠忙朝着赵九爷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九爷,救命”。
女子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赵九爷的身影出现在了荒芜的田埂上。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鼻头一酸,热泪盈眶。
他身如闪电,几个腾跃就到了她的面前,一言不发上前一拳,她听到“咔吱”像骨
头折断的声音,回头就看见有人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傅庭筠忙退到了一旁。
赵九爷如虎入羊群,一拳一个,那群人毫无回手之力,全趴在了地上。
“九爷!”阿森哽咽着跑了过去。
“怎么一回事?”赵九爷瞥了眼地上的人一眼,望着傅庭筠道。
傅庭筠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此事不能久留!”赵九爷立刻道,“我们快走!”
傅庭筠和阿森听了都有些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被那群人弄乱的东西忙上小推车
,跟着赵九爷快步离开。
c**r
发帖数: 10001
23
多谢casact!

【在 m******y 的大作中提到】
: 没有一丝风的盛夏正午,阳光总是那么明亮而刺目,大家或猫在厢房里午休,或找了阴
: 凉的地方避暑,偌大一个碧云庵,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响。
: 傅庭筠穿着件月白色棉布衫,戴着顶竹笠,慢慢地沿着庵堂后院杂草、荆棘丛生的
: 围墙往西走。
: 被太阳晒焦的地面热浪抖动,烤得她汗如雨下,衣衫很快被汗水湿透,又潮又黏地
: 贴在身上,低矮的荆棘丛不时勾住她的裙子,乱蓬蓬的杂草里走几步就会“嗡嗡嗡”飞
: 出一团黑鸦鸦的小虫,她一会儿要蹲下身去解开挂在荆棘上的裙裾,一会儿要拿出帕子
: 来挥舞不知名的小虫,样子十分狼狈。
: 傅庭筠无暇顾及,四处张望,脚步终于停在了一棵大槐树下。
: 那树有合抱粗,不知道是遇到了狂风还是雷击,已从中间折断了。树梢那头倒在了

m******y
发帖数: 392
24
第二十三章 渭南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赵九爷再也不敢只留阿森一个人在傅庭筠身边。这样一来,他就不
能一个人去探路了,带着傅庭筠和阿森又不方便,只好改变路程,尽量延着驿道走。
如果说之前傅庭筠感觉到了什么是千里荒芜,那现在,她则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殍
尸遍野。
“别看!”赵九爷挡在了她的面前:“你不是带了帕子的吗?把帕子系在脸上,尸
臭弥漫,小心时疫。”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帕子系在了脸上。
天气炎热,因为频频擦汗,又没有地方清洗,帕子满是汗臭,可相比可能被染上时
疫,这些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的目光忍不住再次飘向路边。
正午的烈日下,没了树皮的大树早已枯死,光秃秃的褐色树枝求助似地伸向天空,
树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干瘪的尸体。年长的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六岁,深凹的眼
睛瞪得大大的,表情透着不甘;年幼的还被母亲抱在怀里,赤身裸体,四肢像芦柴棒,
胸前的肋骨根根可见,斗大的头颅无力地从母亲的臂弯垂下,母亲的衣裳不知道被谁剥
去,露出只系了个肚兜的身子……毫无尊严可言!
傅庭筠心底一阵恶寒,埋头在小推车里找了床稻草席子,也不管是谁的,递给阿森
:“帮那位大嫂搭上吧!”
阿森拿在手里并不动:“傅姑娘,我们前脚给她搭上了,后脚就有人来给扒跑了…
…”
“让你去你就去!”开口的是赵九爷,“那么多话干什么!”
阿森立刻跑了过去。
赵九爷叹了口气,道:“走吧!”
傅庭筠迟钝地点了点头,坐到小推车上,再也不敢抬头。
晚上,她睡不着。
闭上眼睛那女子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里。
不过两、三天,傅庭筠就瘦了整整一圈。
赵九爷瞥了她一眼,道:“最多三天就能到渭南了。”
傅庭筠听着心中一喜。想到舅舅家冬暖夏凉的宽敞大屋,洒了玫瑰露的洗澡水,熏
了百合香的衣衫,精神振作了不少。
这样又走了三天,傅庭筠连渭南县城墙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她这才恍然大悟:“原
来是望梅止渴啊!”
赵九爷笑了笑。
笑容柔和了他的五官,平添了几分亲切。
“那到底还有几天能到渭南?”傅庭筠胆子也大起来,语气中不由带了些许的娇嗔。
“还有三天!”赵九爷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傅庭筠佯装无奈地叹气。
赵九爷哈哈地笑,明亮的眼睛像天边的晨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他的眉眼都飞
扬起来。
傅庭筠愣住。
平日里赵九爷总板着个脸,阴沉沉的,没想到他笑的时候这样好看。
“这次真的还有三天就能到!”赵九爷道,眼底还残留的笑意像夕阳下波光粼粼的
湖面,还带着几分炫目,让傅庭筠这些天来紧绷的心弦蓦然间放松下来。
只是他们越往前走,遇到的难民就越多。
男的还能推得动车,小孩子还走得动路,妇孺还能坐得笔直,一看就是吃饭了喝足
了的,赵九爷、傅庭筠和阿森在一群面黄肌瘦的难民中是那样的显眼,不时有人向他们
投来惊讶、嫉恨甚至贪婪的目光,好像他们藏着什么让人觊觎的无价之宝般引人侧目,
让傅庭筠如坐针毡般的不安,总觉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
一天中午,他们在路边歇息,事情果然暴发了。
先是有四、五个壮年男子不约而同地从四面朝小推车扑过来,然后又有七、八个壮
年男子紧随其后……赵九爷的齐眉棍舞得虎虎生威,那些人却像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继,
打倒了又有人扑过来,甚至把他们团团地围在了中间。
那么多的男子,看他们的目光像看见了食物的饿狼般凶狠,傅庭筠小腿直打颤。
赵九爷冷“哼”一声,吩咐阿森:“你护着姑娘,我们往北去。”
往北,是通往渭城的方向。
阿森应声,把齐眉棍握在了胸前。
傅庭筠忙推了小推车。
阿森在前,赵九爷垫后,他们往北走。
那些人知道赵九爷的厉害,只朝阿森和傅庭筠进攻。
赵九爷像长了后眼睛似的,谁上前就一棍子打过去,那人立刻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几个回合,那些人不敢上前,又不愿放弃,就这样把他们围在中间往北走了大半个
时辰,有人开始不耐烦,气势凶悍地次扑了过来。
赵九爷眉宇间杀气陡起,不知什么时候手指间夹了两片薄薄的,如柳叶般大小的弯
刀,风驰电掣般地飞了出去又飞了回来。
扑过来的人中有人“扑通”地倒下,鲜红的血液从脖子里流出来,渐渐浸透了到了
土地里,留下一片暗红。
那些人全呆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回过神来,发出一阵尖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连连
后退,有人依旧不死心,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燥动不安的情绪。
赵九爷目光更冷,柳叶刀再次从他手中飞出去,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那些人这才开始惧怕,哄地如乌兽般散去。
赵九爷推着傅庭筠和阿森脚步不停地赶路。
其中又遇到了两次抢劫。
一次只有七、八个人,赵九爷直接用了柳叶刀。
第二次是一个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他们扑过来,阿森刚刚拿起齐眉棍,他就
倒在了地上。
傅庭筠捂住了眼睛。
他们择了小路连路疾行,到了黎明时分才在路边歇息。
傅庭筠木然地喝着水,晨曦中,猛然发现身边的树木有了些许的变化。
“九爷,九爷,您看!”傅庭筠惊喜地指着路边的树木,“有绿叶!”
赵九爷和阿森都抬起头来。
满是灰尘的大树枝桠上,冒出两片绿色的叶子。
阿森跑了过去揪了叶子:“爷,您看!”
赵九爷神色一凛,站直了身子四处眺望。
傅庭筠看着心中一突:“九爷,不好吗?”
“表明此处灾情有所缓解。”赵九爷神色冷峻,“说不定渭南县城还能正常吃水。
可越是这样,想进渭南县的难民就越多,我们进城就越困难。”
“我们为什么要进城?”傅庭筠笑道,“我们是要去丰原,又不是要去渭南县城?
我们可以直接从李家凹到丰原啊!”
赵九爷挑了挑眉,示意她说明白一点。
“从前我来看望舅舅,有时候母亲觉得备的礼品太简陋又不想伯母、婶婶们说闲话
的时候,我就会从华阴直接到渭南,待把要送给舅舅的礼品备齐后再去丰原。如果不需
要备太贵重的礼品,就会直接下了驿道向南,取道李家凹到丰原。这样,可以节省一天
的时间。”
赵九爷闻言眼睛微亮,显然对这个消息很是高兴。
傅庭筠忙道:“不过,我不认得路,只知道可以这样走。”
赵九爷望着她,表情有些怪异,好像想笑又强忍着似的。
傅庭筠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又不是赶车的,哪里会注意这些……”神色不悦。
“找人打听打听就行了!”赵九爷很快地,叮嘱阿森小心护着傅庭筠,他上了驿道。
不一会,赵九爷回来了。
“入口就有前面不远处。”他催傅庭筠和阿森快点吃东西。
“不休息会吗?”傅庭筠吃惊地望着赵九爷。
他可推着她走了一夜。
“还是快点赶到丰原的好。”赵九爷道,“路上太危险了。”
傅庭筠想到他们被围抢的事,指尖发凉,匆匆吃了馒头喝了点水,和赵九爷上了路。
※※※※※
李家凹是个村子,村里住的全是李氏族人,因建在丘林的一处凹起之地而得名。
他们一路走来,没有看见几个人,待到了李家凹村,只见通往李家凹村的入口树起
了两人高的圆木栅栏,几个人高马大的村民手背着大刀在栅栏前巡逻,木栅栏上挑着十
几个人头,血滴在木栅栏上,干涸成了黑红色。
这哪里像个村子,分明是个占地为王的山寨。
傅庭筠骇然,望向赵九爷。
赵九爷眉头微微蹙了蹙,表情凛然:“看样子,李家凹有水有粮食。”
要不然,也不会封村自守了。
好在他们不过是从村前路过罢了。
傅庭筠松了口气。
木栅栏的人已经发现他们,都拥到了木栅栏前面,手握着大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
他们。
赵九爷面无表情地推着傅庭筠走过去了很远,傅庭筠还能感觉到那些人盯着她背影
如刀的目光。
迎面走过来两个少年。
他们一个穿了陀头青的茧绸直裰,一个穿着青莲色茧绸直裰,两手空空,面色苍白
,神色慌张,不像是逃难的人。
赵九爷不禁回头打量。
就见那两个少年快步走到了李家凹村前的木栅栏前,大声道:“我们是丰原十七姑
奶奶家的。丰原被流民杀掠,只余我等十几人逃出。还请通禀族长一声,家祖年迈,由
家母等女眷搀扶在后,请族长派人去接应……”
傅庭筠脑子“嗡嗡”作响。
丰原被流民杀掠!
她从车跳了下来,飞快地朝那两个少年跑去。
却有人赶在她前面到了两个少年的面前。
“两位公子!”赵九爷面色有些发青,“我仍丰原解氏亲戚,因家乡受灾,特来投
靠……”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穿着陀头青茧绸直裰的少年已“哎呀”一声:“你是解秀才家
的亲戚……解家已被流民屠杀!”
m******y
发帖数: 392
25
第二十四章 茫然
今年大旱,西安府周边的临潼、渭南、蓝田、户县、咸阳、泾阳、高陵都有不同程度的
灾情,只是相比庆安府和巩昌府治下的诸县,灾情要轻微些。而且临潼有盐井,渭南是
西北通往京都的必经之地,两县都有经商的传统。今年虽有灾情,但对两县的大户人家
来说,日子依旧过得安适如常。
那时正经清白的人家讲究的是“耕读传世”,傅庭筠的舅舅也不例外。做生意赚了
钱,就想着法子买田置屋。所以他除了是渭南首富,还是丰原最大的地主。
看到陆陆续续有难民逃过来,傅庭筠的舅舅除了和渭南另外几家富户给县衙捐粮钱
之外,还在家乡丰原设立了粥棚,安置流民。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知恩图报。
特别是那些早就饿得两眼发绿,只知道有粮食就能活命的人。
这样一件善举,却成了悬在解家众人头上的一把锋刃——趁着天黑,一群流民冲进
了解家,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最后还点了把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傅庭筠双目通红,圆润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瞪着那少年追问:“那我舅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九爷一把拽到了身后:“这位公子,那解老爷怎样了?”
前两天夜里那漫天的大火好像还鲜明地印在两位少年的记忆里,他们一个眼眶湿润
在旁边听着,另一个哽咽地说着前因后果,根本没有注意到傅庭筠的异样。
“整个解家都被烧成了灰烬,”少年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他用衣袖遮住了面孔,
好像不忍再想起当时的情景,“解家世居丰原,从老太爷那辈起就修桥铺路,行善乡里
,却不曾想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木栅栏内外皆是一片默然,只有傅庭筠的哭声,越来越大!
阿森红着眼睛,跑过去拉着傅庭筠的衣角:“姑娘,姑娘,你别哭了……”想安慰
她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巴巴地朝赵九爷望去。
赵九爷的脸色越发阴沉,双手叉腰站在那里,一副满腔怒气却隐忍不发的模样。
阿森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木栅栏内传来一阵动静,七、八个青年男子簇拥着个中等身材,穿了宝蓝色素面茧
绸直裰、年约三旬的男子朝这边走过来。
“出了什么事?”他大声喝道,中气十足,语气严厉,透着几分威严。
木栅栏前巡视的人纷纷行礼,恭敬地喊着“七爷”,让出一条道来。
两个少年已隔着木栅栏大声地喊着“七舅公”。
被尊称为“七爷”的男子走到木栅栏前定睛一看,立刻面露喜色:“阿宝、阿赐,
怎么是你们?”随即想到什么,面色一沉,“十一姐呢?家里还有哪些人逃了出来?”
目光落在一旁大哭的傅庭筠身上,示意那些巡视的人打开木栅栏。
两个少年隔着木栅栏给七爷行礼,其中一个把家里情况说了说:“……这些流民凶
残暴虐,连解家都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祖母怕那些流民冲进我们家,领着我们连夜来
投奔舅公……”
说话的工夫两个壮年男子已合力把木栅栏推开。
七爷走了出来,吩咐身边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安排车马接人,然后拍了拍两个
少年的肩膀,面带欣慰地道:“几年不见,阿宝和阿赐都长大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
两个少年赧然行礼,穿陀头青的那个道:“我也和程管事一起去吧——帮着带带路
。”
七爷笑着点头,眼中的满意之色更盛。
穿青莲色的见了也道:“我也一起去!”
“也好!”七爷笑道,目光再次落在了傅庭筠等人身上,沉吟道:“这几位是……”
穿陀头青的忙道:“是刚才碰到的,说是解老爷的亲戚,家里受了灾,特来投奔的
。”
七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人,声音稳健地道:“我和解老爷是乡邻,生意上也有些
来往。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
华阴傅氏在这周边乃至陕西都有些薄名,不管这七爷的话是真是假,肯定都不能说
是从华阴来。否则这七爷略一打听就会露馅。
可解家有哪些亲戚赵九爷怎么知道?
他看了傅庭筠一眼。
舅舅去世了,还是被那些受了他恩惠的流民烧死的,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还有
舅母,每次她到丰原都会欢喜地把她搂在怀里,一连声地吩咐灶上的做这做那,好像她
一路上都没有吃东西似的……大表嫂温柔贤淑,两个儿子都教的很好,三岁启蒙,五岁
《幼学》就能朗朗上口了,舅舅每每说起,都会满脸的骄傲,说解家就指望这两个孙子
考秀才中进士,光耀解家门庭……二表嫂活泼开朗,与她最为投缘,无论是收了麦子熬
了麦糖还是结了桃子做了桃干,从来都不忘送给她尝尝,只可惜嫁入解家三年一直没有
孩子,舅母为此特意前往华山礼佛,前些日子刚刚传出喜讯……都没了,一把大火,全
都没了……
只为了粮食,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去伤别人的性命……那些人怎么能这样的自私
?这样的不知廉耻?
她狠得咬牙切齿,心痛得不能自己,靠在小推车上,泪珠如雨水般纷纷落下,再多
的伤心也没办法填补心中那空空的一角。
傅庭筠用手背擦拭着泪水,袖子垂落,露出她白皙细腻如美玉般的手背。
赵九爷暗暗叹了口气,朝着七爷行了个礼:“我们从平凉来。这是我们家小姐,家
里受了灾,我们想来投奔解老爷。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劫匪,只有我护着我们家小姐逃了
出来。解老爷和我们家老爷是什么亲戚,我不知道。只是从前听我们家太太说,当初解
老爷做生意的时候我们家老爷曾借过一笔银子周转,虽然后来还上了,可若没有我们家
老爷这笔银子,解老爷的生意不可能做到现在这样大!”
这种事在做生意的人家常有,何况解老爷当初发家的时候他那个姐夫还没有中进士
,傅家虽有名声,可那种大家大族,最是讲规矩,断然不会为了一房的亲戚拿了公中的
钱出来相帮……七爷暗自思忖,对赵九爷的话相信了几分;再看傅庭筠,哭得伤心欲绝
,不像是佯装,这样热的天,穿着打扮还能恪守规矩,露出来的手背细腻光洁,不是做
粗活的手,又信了几分。
他安慰傅庭筠:“小姐节哀顺变!”
傅庭筠强忍着悲痛敛衽行礼。
起身间不经意地抬头,露出雪白的面孔,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如同那落在雪上的
梅花,清雅娇美惹人怜爱。
七爷心中一悸。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的貌美。可惜遇到这乱世,孤零零没有个依靠,离开了这里
,只怕难逃那红尘飘零碾落成泥的命运!
想到这里,七爷顿生牛嚼牡丹的遗憾来——外面全是饿疯的贱民,哪里知道这等大
家闺秀的好!
他胸中涌动莫名的伤感,“姑娘要是不嫌弃,不如就在李家凹落脚”的话脱口而出。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七爷自己。
怎么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
他暗暗后悔。
他受家中长辈指派主持此间事务,如果是平日,收留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可现在
旱情严重,眼看着今年一年都没有收成,还不知道明年的年成怎样,李家凹各家各户将
所有的存粮都拿出来,由他按人口多寡统一分发,十一姐是自家的姑娘,从公中的粮库
中拿出一些来救济可能会引起些不满,但血亲关系在那里,总能说得通。这三个人却是
和李家凹没有任何关系的,到时他又该怎么和族中之人交待呢?可他如今话已出口,要
是做不到,那他成什么了?
或者,拿出自家的粮食救济他们?
他的目光在赵九爷和阿森的身上打了个转。
这两个人还好说。
一个虽然身材消瘦,骨骼却高大,只要吃饱喝足了,定是个孔武有力的好劳力;另
一个虽然年幼,却目光灵活,一看就颇为机敏,是个做贴身小厮的料。何况这两人在主
家逝世的情况下还能护送小姐从六、七百里之外的平凉安全地抵达渭南,可见不仅有些
本事,而且都是忠义之士。这样的两个人,只要帮他们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肯定是
个能独当一面的好奴仆。
只是这女子不好办!
如果长相平凡些也好说,这样一幅花容月貌,就算他心底坦荡,只是心存怜悯想出
手相帮,也抵不住那些好事之徒胡乱猜测……可惜几个适龄的侄儿都已婚配,要不然,
给她找户人家嫁了也算是帮了她一把!
七爷头痛欲裂。
傅庭筠却是茫然地望着赵九爷。
在李家凹落脚?
她和李家凹的人非亲非故,凭什么在李家凹落脚?
可她投亲不成,回华阴又不能……是个无名无姓经不起推敲之人,天下虽然大,哪
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呢?
因为有赵九爷的一路相送,她才能不被饿死,才能毫发无伤的抵达渭南,不知不觉
中,赵九爷已成了她心目中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这个时候,她希望他能帮她拿个主意!
m******y
发帖数: 392
26
第二十五章 徘徊
赵九爷薄唇紧抿,脸上就流露出几分冷绝的味道来。
真她妈的……
他在心里暗骂。
不过是一时心软送这女子到亲戚家投靠,谁知道却变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顺势就把她留在李家凹?
他转眼看见那个七爷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李家凹既然能组织族中子弟对抗流民,显然是个男丁兴旺的大族。七爷辈份够高
,又颇受那些人的尊敬,可看他的年纪,还有他一听到动静就跑过来查看的举动……显
然不是族长。现如今,粮食就是性命,多一个人吃饭,就多一个负担,就会多一份因为
无粮而饿死的风险。别说他不是族长了,就算他是族长,也不能妄然地收留陌生人,分
食族人的粮食。
只怕这七爷留傅庭筠在李家凹,也不过是一时的怜悯,心血来潮!
到时候傅庭筠怎么办?
随便嫁个李氏子弟了事!
何况还有华阴那挡子事。
傅家到时候会是怎样一个打算,谁也不知道。
事情败露,李家的人会怎么对待傅庭筠,谁也不知道。
他烦得要命。
傅庭筠脸色一点点的颓败。
他,他根本就不愿意答腔!
意识到这一点,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再次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是他什么人?
不过是萍水相逢,受了母亲之托送她到渭南投亲罢了!
如今投亲不成,总不能因为他是个重诚守诺的君子,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就一直赖
着他吧?
何况他八月十五之前还要赶到西安府去!
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大大方方拿出银两酬谢他,笑语盈盈地和他道别才是。
可一想到她从此孤零零一个人,想到那个穿着鹦鹉绿茧绸道袍的人看她时惊艳又贪
婪的目光,想到那些流民抢劫他们时狰狞的面目,想到死在大树下只系个肚兜的女子,
她就害怕……酬谢也好,道别的话也好,怎么也做不出来,说不出口。
傅庭筠感觉到脸上一片水意,不禁又羞又愧。
她真是没用!
这个时候在他面前哭哭泣泣的算是怎么一回事!他肯定以为她是做作娇柔惹他怜悯
……
她别过脸去,使劲地擦拭脸上的泪水,泪水却自有主张,总也落不完似的。
七爷身边一个眉心有痣的男子看了一眼如海棠带雨的傅庭筠一眼,又看了一眼目露
唏嘘的七爷一眼,神色微冷,道:“七叔公,村里口粮紧张,这件事只怕还是要和族中
的长辈说一声才好!”声音不高不低,在场的人正好能听得见。
李家凹的人都没有做声,可脸上都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
七爷知道,他要是这时不能给族人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怕就要被扣上个顶贪图美色
的名声了。他想了想,在那人耳边道:“前些日子安化县的难民围村,大侄子几人都受
伤不轻,如今村里正缺人手。那帮难民既然烧了丰原解老爷家,说不定会跑到我们李家
凹来。这两人既然给护着他们的小姐从平凉相安无事的到此,想必有几分真本领。人家
留在我们李家凹,难道还会吃白饭不成!”
声音也是不高不低,在场的人正好听见。
那人皱了皱眉,显然觉得七爷这理由虽然牵强,却也不全无道理——此时世道大坏
,能砍流民的就是人才。
其他的人见眉心有痣的人没说什么,也都跟着没有做声。
傅庭筠心中更是难过。
难道还要把赵九爷留在这里给李家凹的人卖命,换自己一口饭吃不成?
“九爷!”她嘴角勉强扯出个弧度,“您把我送去渭南吧!给我找间客栈住下,再
帮我找个人给家里送封信……您有什么事,先去忙去,我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
停的。”
想到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她既害怕又无助,既伤心又彷徨。
因涉及到隐私,她的声音又轻又快,七爷他们隔得远,只见她走到赵九爷身边喃喃
低语,并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赵九爷在她身边,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冷峻的脸上泛着青色。
她如果只是任性地要他送她回华阴,或是哭哭泣泣地求他相助,他狠狠心,说不定
会带她去临潼,找个朋友把她送回华阴完事,她以后怎样,与他再无关系。
偏偏她红肿着眼睛站在他面前,明明眼底透着惶恐,嘴上却言不由衷地说些大方得
体的话……脆弱中带着几分倔强,倔强中又透着几分凄婉……让人心中不忍。
罢了!罢了!
人既然是他带来的,他总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这原本也非大丈夫所为。
就算是把她托付给朋友,也是找人给傅家带信,然后等傅家的人来接她……跟着她
,也是找人给傅家带信,然后等傅家的人来接她……与其麻烦别人,不如就带在身边,
也免得欠朋友一个人情。
赵九爷面如寒霜。
“七爷,多谢您的好意!”他朝着七爷行礼,“既然解老爷一家已经遭害,那我们
就去西安府好了——我们家太太有个姊妹嫁到西安府,只是这些年都没有什么来往……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腆着脸去打拢一番了!”
傅庭筠惊骇地望着赵九爷。
他说,要去西安府投亲……她在西安府哪里有什么亲戚……分明是他要和同伴在那
里汇合……他要带她去……
她瞬间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之中,心里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冒了出来,让她泪眼婆娑。
七爷有些意外,想到刚才傅庭筠低声和赵九爷说一通,还以为是傅庭筠的提议,倒
也没有怀疑。但宁愿来投靠解老爷也不愿意投靠那个几年未曾谋面的姨母,想必两家的
关系并不亲密。可那傅家小姐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好强留。
他正想说几句客套话,赵九爷已道:“七爷的大义,我们家小姐铭记于心。只是还
有件事,请七爷看在与解老爷是近邻,又曾一同做过生意的份上,请七爷相助!”
七爷心底把赵九爷当成了忠肝义胆之士,见赵九爷说话不卑不亢,生出几份尊重来。
他神色一正,道:“你说!”
赵九爷道:“之前我们以为只要到了渭南就会有了依靠,只准备了十几天的水和粮
食。如今要去西安府……”他顿了顿,道,“还请七爷相助,解我们家小姐燃眉之急。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三条小黄鱼:“我们要五十个馒头,十水囊水。麻烦您问一下,
看谁家有多的口粮和水。”
金条通常十两一根,三根,就是三十两。一两黄金通常可以兑换十两银子,一两银
子通常可以兑换一千文钱。太平盛世,两文钱可以换个馒头……就是现在,渭南城里,
五百文也可以买个馒头。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她的……他身上怎么有这东西?
七爷身边的人看着眼睛都比刚才明亮了不少。
七爷暗暗称赞赵九爷会办事。
这样一来,他对族里也有个交待。
他大方道:“我还是先问问族里有没有多的口粮吧!”并不收那小黄鱼。
赵九爷只是表明个态度,免得李家凹的人把他们当成身无分文的难民对待。筹不到
粮食,去西安府,他们就得饿死在路上。
他再次郑重地向七爷道谢,提出在李家凹歇息两天再赶路。
七爷让人把他们带到了村里祠堂旁一个偏僻的厢房住下,自己则陪着随后而来的李
家那位十一姑奶奶进了一射之外的那座三进小院。
傅庭筠和阿森望着虽然有些陈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什物都很齐整的屋子,感
觉像一步登天,到了仙境似的,都露出欢喜的表情来。
赵九爷笑了笑,让阿森把小推车整整,吩咐傅庭筠休息一会,没个交待就出了门。
安安静静的屋子里,只有阿森整理小推车发出来的声响。
傅庭筠想起死去的舅舅、舅母……笑容渐敛,捂着嘴低声小泣。
有妇人在屋外高声问:“这里是解老爷家的亲戚吗?”
傅庭筠忙擦了擦眼泪,强露出个笑容走了出去:“正是!”就看见屋门口站着两个
挑水的墩实妇人。
赵九爷买了水来!
傅庭筠忙打开门,把两个妇人迎进去:“辛苦两位嫂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两个妇人笑眯眯地道,将水桶一直挑进了厢房,“她当家的
排行第四,我当家的排行第六,姑娘要是还要水,只顾让人叫我们再去挑。”两人妇人
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打量傅庭筠,好像对她很奇怪的样子。
阿森听到动静早跑了过来,看见满满四桶水,他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了木桶:“这么
多水,我们怎么喝得完!”表情十分的幸福。
两位妇人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呵呵笑起来:“这位小哥,这不是给你们喝
的,这是你们家管事买给你们家小姐用来洗澡的。”
傅庭筠和阿森都呆滞了片刻,阿森更是急急地道:“这,这,这多少钱?”
两位妇人脸色微红,道:“一个小黄鱼一桶!”
傅庭筠两腿一软,坐在了炕上。
m******y
发帖数: 392
27
第二十六章 李家凹
一个小黄鱼一桶的洗澡水,如果她没有这一路的经历,她会觉得这是件顶风雅的事,定
会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然后换件干净舒适的衣裳去堂屋,坐在门口任穿堂风吹干青丝…
…可现在,当她知道水能救人性命的时候,她再也没办法等闲视之,若无其事地用它来
洗澡了。
阿森比傅庭筠经历的更多。
他坐在木桶旁边,愣愣地望着傅庭筠,犹豫地道:“真的用它来洗澡啊?”
当然不能用它来洗澡!
傅庭筠想了想,道:“要不,我们把水倒进水囊里贮存起来,用做饮用之用?”
“好啊!”阿森闻言高兴跳了起来,“不过,水不能就这样直接倒到水囊里,要把
它烧开。要不然,我们路上走那么多天,水不流动,会坏的,喝了要生病的。”
这个道理傅庭筠也是懂的,只是没有想这么多。
她脸色微红。
难怪祖母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可见她要用心的地方还多着
呢!
两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设在厢房后面套间的厨房,灶旁边堆着些许的稻草和
树枝。
阿森告诉傅庭筠怎么用稻草捆了木头做柴火,怎么用火钳架了柴火烧火。
傅庭筠直笑:“你不会以为我连饭也不会做吧?”
阿森不以为然:“那你捆把柴我看看?”
傅庭筠还真没有做过这个。
她学上灶的时候,自有媳妇、婆子生火,洗菜,她只不过负责做菜。
阿森颇为鄙视地教她:“那你稻草是有来把火引到木头上的,捆多了,浪费,捆少
了,火引不到木头上……谁做饭是一个人在灶里递柴火一个人在灶上抄菜的?都是把柴
丢进灶里就忙着锅里,算着时间灶里的火快要熄了,丢了锅里再忙着灶里的……火烧起
来的时候,开始火势小,中间的时候火势大,最后火势又变小了……第一把柴锅是冷的
,火势大的时候也不过是第二把柴的小火,等锅热了,第二把火的小火比第一把火的大
火还要热……火烧得旺了,菜就要糊了,火烧不起来,烧就熟不了……烧菜还好说,总
能将就着吃下去。要是做饭,饭糊了,可饭还没有熟,夹生的,吃了是要肚子痛的。”
傅庭筠听得头都大了:“我只是要烧水,火大火小没关系吧?”
阿森瞪着她:“你知道我们这里的稻草和木头能捆几把柴火吗?你知道烧一锅水要
几把柴火吗?随随便便就往灶里仍,没等我们把火烧开,柴火没了……到时候怎办?”
傅庭筠觉得阿森为了显示他对烧火很在行而夸大了事实,笑道:“一锅水足够把我
们的水囊灌满的吧?”
阿森哼哼地道:“反正,不能浪费。”
傅庭筠抿了嘴笑:“好,我听阿森的!”
阿森嘴角噙笑,颇有些得意。
傅庭筠硬了半天才没有笑出声来。
两个人就坐在灶门口的小竹凳上捆柴火。
傅庭筠问他:“九爷怎么有那么多小黄鱼!”
阿森很不满她怀疑赵九爷:“攒得呗!”
攒得?人人都能攒几个小黄鱼,谁还雇别人的田耕种?
“怎么攒得?”傅庭筠笑着问他,“告诉我,我也攒一些!”
阿森看她一眼:“铜板换银子,银子换金,攒下来的呗!”然后不耐烦地道,“我
们快点把柴火捆好,等会还要做饭呢?”
这孩子的口风真紧!
傅庭筠既失望又欣慰。
有人走了进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抬头,看见赵九爷提着个布袋子站在厨房门口。
阿森跑了过去,称功似的道:“您用小黄鱼买的水我们都舍不得用,想把它烧开了
灌到水囊里,带到路上喝!”说着,接过赵九爷手里的布食子,“爷,这是什么?”
赵九爷没有理会阿森,而是凝视站在灶门口的傅庭筠,目光深沉,在光线有些暗淡
的厨房时,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想起两人在碧云庵的厨房里……也是这样,四下无人,光线
暗淡……他的目光深邃沉宁……
她有些不安起来。
他可是赵九爷!
又不真的是她家的下人。
当着李家凹的人说要带她去西安府投亲的时候,他样子那么难看。
刚才她只顾着高兴,没有仔细想过,现在回忆起来,他肯定是迫不得已了。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发脾气?会不会以为她像个牛皮
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
沉默中,傅庭筠垂下眼睑。
就听见阿森大叫:“面粉、鸡蛋、豆腐、冬瓜……爷,您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噜咕咕吐口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傅庭筠忙抬头望去。
真的嗳!
布袋子被打开,几个鸡蛋被阿森小心翼翼地放在灶台上。
四桶水就去了四个小黄鱼……
她脱就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脸立刻火辣辣地热。
从前说到钱都要用“阿堵物”来代替,现在倒好,看见什么东西开口就问多少钱…
…可见她变了很多……可心底隐隐又有个念头,要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赵九爷肯定不用
又是买水又是买面买菜的……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连双鞋都没穿的……又不
是没钱……可见赵九爷是很节俭的人……他这样花钱,她是真的很心疼……
赵九爷抿了嘴,眼底盛满笑意,分明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钱不就是用来花
的!”
傅庭筠不喜欢这种论调。
她十六叔公就是这样,有一分钱花一分钱,年轻的时候能撑,只觉得日子过得快意
洒脱,待年纪大了,没有积蓄,由奢入俭又难,死的时候还是公中给买的棺材。
她不由低声嘟呶道:“要是还活着,银子却没有了,该怎么办?”
赵九爷愕然,随后大笑起来。
他眉目舒展,目光璀璨,竟然是她从没见过的畅快。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
“路上带的水我自有安排。”他笑容渐敛,正色地道“我们明天黄昏就离开李家凹
,你快去收拾收拾,阿森,你做饭!”
阿森兴高采烈地应“好”,把赵九爷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外拿。
他这是让她去洗澡吗?
傅庭筠有些拿不准地望着赵九爷。
“你不是身上痒吗?”赵九爷淡淡地道,“快去梳洗梳洗,到了西安府就好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上痒?
一路这么捂着,饶是傅庭筠这种身上从来不长东西的也生出痱子来。
她不想让他认为她很娇气,只在无人的时候挠挠,没想到他还是看出来了。
心里涌出几分感激,傅庭筠想说些什么,赵九爷已转身出了门:“我要和七爷去见
李家凹的族长,我马上就回来!”
※※※※※
因为有了赵九爷的这番话,傅庭筠到底没能抵御住洗澡的诱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
澡,觉得人像御了几斤负重似的,全身都轻松了不少。然后找了方白色的帕子撕成条绑
了头发,算是给舅舅、舅母一家戴孝了。
出来的时候阿森正在炸豆腐。
看见他要脚下垫块石头手里的锅铲才能伸到锅里去,傅庭筠过去帮忙。
阿森赶她走:“爷说了,让我做饭。”
“你帮我烧火。”傅庭筠夺过他手里的锅铲,虽然不怎么熟练,动作却很优美流畅
地翻着豆腐。
阿森不得不承认她比他做的好,乖乖地坐在灶门口帮着烧火。
很快傅庭筠就做出了四个菜,问阿森:“九爷是喜欢吃擀面,还是喜欢吃饼?”
“元宝哥做什么爹就吃什么!”阿森想了想,“不过做饼的时候吃得多一些。”
看赵九爷那个样子也不是挑剔的人。
傅庭筠开始和面,对阿森道:“你也好好洗洗吧!据说从这里到西安府还有七、八
天的路程呢!”
因为想到这水一个小黄鱼一桶,她有些心虚,用了两桶水,留了两桶。
阿森有些扭捏地道:“还是留给爷用吧!”
“我们留一桶给爷好了!”傅庭筠极力地鼓动他。
这样,这水也不算是她一个人享受了。
大家都有份,她心里也觉得踏实点。
阿森身上臭哄哄的,又架不住傅庭筠的劝,磨蹭了半天,最后和傅庭筠合力抬了桶
水去了厢房,在那里洗了个澡。
待他出来的时候,傅庭筠已经烙好了饼,在做鸡蛋冬瓜汤。
“九爷还没有回来吗?”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道。
“还没呢!”傅庭筠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早点,我们再等等。要是等会再不回来
,你去看看!”
阿森自然没有异议,问她:“姑娘换下来的衣裳呢?我去洗衣裳去!”
傅庭筠冷汗直流。
她换下来的衣裳里面还有她贴身穿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想到水已经用了三桶,忙道,“再说,也没
水了!”
阿森嘻嘻笑道:“我留了半桶水。”颇有些得意。
傅庭筠干笑,让阿森帮忙把做好的吃食端到堂屋的方桌上晾着,看见个妇人提着个
竹篮站在院子里张望。
见他们出来,那妇人松了口气,忙笑着上前行礼:“这位是赵小姐吧?”
赵小姐?
找错人了吧!
傅庭筠正要摇头,猛然想起九爷姓赵。
大家都以为赵九爷是她家的下人,莫非大家以为她也姓赵?
这种情况下之下肯定不能解释。
她含含糊糊地道:“这位嫂子有什么事?”
m******y
发帖数: 392
28
第二十七章 临潼
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族长要见一见,合情合理。她虽顶着主家的名头,却是
女流之辈,自然只有把“管事”赵九爷叫去问话了。而且这一路行来,赵九爷的办事能
力有目共睹,傅庭筠很是放心。听赵九爷这么说,她没多问,吩咐阿森给赵九爷打水洗
手,她去摆了筷箸。
阿森笑嘻嘻地拿了张饼坐在门槛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主仆不同桌。
傅庭筠大家出身,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规矩。只是阿森和她有患难的情谊,在她心目
中就有些与众不同。
她朝赵九爷望去。
赵九爷低了头喝汤。
傅庭筠悄悄地横了他一眼,夹了半碗菜,又多拿了几张饼递给阿森:“吃完了我再
给你添!”
阿森接过碗,眼角眉梢都跳动着喜悦的光芒:“多谢姑娘!”
傅庭筠看着不由莞尔。
待回到桌前,她突然想到男女也是不能同桌……
望着专心致志吃饭的赵九爷,傅庭筠心里犯着嘀咕。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坐,那她坐哪里呢?
想到赵九爷的出身,再想到被他养大的阿森都蹲在门口,何况是她。
难道她要和那些村妇一样,端了碗坐到厨房的灶门口吃饭不成?
傅庭筠有些不悦。
从前,她是傅家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吃饭、听戏,就是没有嫂嫂们的座位也有她的
座位。就算出了嫁,她夫家是江南望族,未婚夫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她从
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吃饭会没有座位!
傅庭筠的肩膀垮了下去。
她已经被退了婚……
赵九爷见傅庭筠站在桌边磨磨蹭蹭半天没有动静,停箸问她:“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
“啊!”傅庭筠杏眼圆瞪。
“怎么了?”赵九爷奇怪地问。
“没事,没事!”傅庭筠总觉得到灶门口吃饭是仆妇所为,她不想沦落的像赵九爷
的仆妇似的,现在不用去灶门口吃饭了,竟然生出心花怒放之感来。
她忙坐了下来,举箸就夹了块豆腐,显得有些急切。
赵九爷心中生疑,思忖了片刻,道:“你是想和我分桌而食?”话说出了口,立刻
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道,“事急从权。我们现在是在逃荒,又借居在李家凹,吃食也
不过是两碟小菜,几张烙饼罢了。有些规矩就暂且放一放吧!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
心里不禁暗暗骂自己大意,和元宝、玉成混久了,这些规矩早忘了。
“不是,不是!”傅庭筠见赵九爷语气少有的温和,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
反而有些不安起来,想解释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听阿
森说,九爷喜欢吃烙饼,不知道还喜欢吃些什么?”
赵九爷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这样看着她……难道她说错了……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脸色微红。
他又不是她父兄,她怎么问出这么亲昵的话来?难怪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呢!
“我是想着我们一上路就只能吃馒头喝凉水了,”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想
趁着明天还歇息半天,想做几道菜给九爷和阿森打打牙祭。”
赵九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村子里看看!”
又砸了!
傅庭筠沮丧地低下了头。
现在是灾年,又借居在李家凹,能有什么好东西。赵九爷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只
问她喜欢吃什么,分明是误会她嘴馋!
“这样就挺好,都是我爱吃的。”好像为了证实没有客套,她还夹了块炸冬瓜。
赵九爷望着刚才还兴致勃勃,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如被戳破的皮球瘪下去的傅庭筠,
又望了望菜子上的菜,道:“这菜是你烧的?”
傅庭筠轻轻颌首:“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曾学过,就自告奋勇地掌厨了。”
原来是这样……
他“嗯”了一声,道:“菜烧得还不错,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阿森几岁?
她几岁?
阿森是干什么的?
她又是干什么?
傅家的私房菜是很有名的,华阴每一届父母官到任,都会到傅家尝一尝。她可是跟
着灶上的媳妇专门学过的!
不过,这好歹算是句赞扬的话吧……自从他们认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赞扬她……
那就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傅庭筠的怒气又烟消云散,说了句“多谢九爷夸奖”,低头吃饭不语,根本没有发
现自己的嘴角已经翘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坐在对面的赵九爷摇了摇头。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欢喜……还是个孩子脾气!
他的嘴角噙了一丝的笑。
※※※※※
一路的担惊受怕,一路的枕戈待旦,让大家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如今到了个安全
的地方,用过晚膳,收拾了一下,三个人倒头就睡,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赵九
爷检查小推车,傅庭筠和阿森烧水、烙饼、做馒头。
住在隔壁那位李家的十一姑奶奶听说了傅庭筠的事,知道她今天就走,特意让人送
了十个熟鸡蛋过来:“带着路上吃!”
傅庭筠十分感激,用心烙了十张葱油饼送过去。
老太太摩挲着傅庭筠羊脂玉般光洁细腻的手在心里直叹气,相助的话却无论如此也
说不出口,毕竟她现在也是带着全家老少寄居在娘家,只是反复叮咛她路上小心。
回到屋里,七爷和七太太来了。
七太太送的是瓶霍香正气水:“解太太那么好的一个人……”说着,眼圈一红,眼
泪簌簌落下,惹得傅庭筠一阵哭。
由赵九爷陪在堂屋里说话的七爷听到动静说了通安慰的话,夫妻俩这才告辞:“你
们走的时候,我们就不送了。”
赵九爷连声道谢,把七爷夫妻一直送到了门外的柳树下。
傅庭筠打起精神来和阿森把凉好的晾开水灌进水囊里。
赵九爷走过来,低声道:“这里是李家凹,不好拜奠,等到了西安府,我们请大兴
善寺的长老们帮解老爷一家都做做法事。”
“多谢九爷了!”傅庭筠收敛起哀容,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颜,“到时候还要烦
请九爷带我去才好!”眼中的水光晶莹如露珠。
赵九爷没有做声,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深幽难名。
屋子里的气氛也随着他的目光沉寂下来。
傅庭筠颇有些不自在。
把水囊装上小推车的阿森跑了过来:“姑娘,我们要不要有水里放点盐——我看尚
大嫂用盐腌肉,肉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也不坏!”
打破了满室寂静,让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
“好啊!”傅庭筠忙转过头去,“夏天喝点淡盐水可以解暑。”又道,“时辰不早
了,我们做午饭吧!吃了休息一会,也该赶路了。”
“嗯!”阿森应着,和傅庭筠并肩进了厨房。
赵九爷伫立良久,才转身进了屋。
※※※※※
太阳渐渐偏西,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李家凹高高的木栅栏上,静谧而安宁。
傅庭筠坐在小推车上默默地离开了李家凹,重新开始了早晚赶路、中午休息的日子。
期间也曾遇到过几次抢劫,但都被赵九爷一一挡下了。有一次甚至是在半夜,傅庭
筠也算是警醒的人了,等她睁开眼睛,赵九爷的齐眉棍已经打到了对方的腿上……
这样走了四、五天,景色渐渐有了些变化——被剥了皮的大树下偶尔会冒出几根油
绿色的青草。
他们进入了临潼境内。
“过去就是西安府了!”阿森大声地嚷着,跑过去揪了根青草送给傅庭筠。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傅庭筠精神一振:“还有几天可以到西安府?”把青草放到鼻头,细细地嗅着青草
的味道。
“最多五天。”赵九爷冷峻的面孔也露出几分笑容,“我们今天晚上我们歇在东安
村。”
“九爷对这里很熟吗?”傅庭筠惊讶地望着他。
“从前来过几次!”赵九爷含含糊糊地道,“我记得那村子离驿道不远。”
阿森则欲言又止。
又是秘密!
傅庭筠撇了撇嘴。
赵九爷推着小推车离开了驿道,上了旁边的一条土路。
有人推着小推车跟在他们身后。
赵九爷不动声色,加快了步子。
那人也加快了步子。
赵九爷慢下来,那人也慢下来。
傅庭筠好奇地朝身后瞥了一眼。
推车的是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敦厚汉子,车上坐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怀里还抱
着个大约两、三岁的孩子。
一看就和他们一样,是逃难的。
“你坐好了!”赵九爷突然低声嘱咐傅庭筠,猛地转身,神色森冷地站在那里盯着
对方。
那汉子显然没有想到,满脸的错愕,脚步一顿。
可能感觉到了异样,坐在小推车上的妇人抬起头来。
傅庭筠看到张娟秀的脸庞。
妇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忙低下头去。
赵九爷把小推车朝后让了几步,示意那汉子在前面走。
那汉子黑红的脸膛闪过一丝尴尬,慢吞吞地推着小推车从他们身边走过。
赵九爷停在原地没有动,一直到那汉子推着小推车拐进了一旁的田埂上进了东边的
村落,他这才推着傅庭筠重新上路。
“这人要干什么?”傅庭筠有些困惑。
“不知道!”赵九爷漫不经心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下一
句他没有说。
m******y
发帖数: 392
29
第二十八章 狭路
土路的尽头就是东安村。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看样子也都逃荒去了。”傅庭筠低声道。
“像李家凹那样的村子毕竟是少数。”赵九爷不以为意地道,“大多数的村子都没
有他们那样有利的地势。”
傅庭筠点了点头。
阿森已找到了落脚的屋子:“爷,您看我们歇这里行不行?”
两人走了过去。
黑漆镶着铜环的大门,石块砌成的高墙,进去是个大院子,三间的正房全是砖瓦房
,穿过正房,后面还有个小一点的院子,三间的厢房,厢房后面是天井,厨房。很气派。
“我们就歇在后面的厢房。”赵九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有人闯进来,隔着两个院子一间正房,他们也有应变的时间。
阿森高声应喏,把厢房的东间收拾出来给傅庭筠住。
傅庭筠看见厢房前的院子一角枯死的葡萄架下有石桌石凳,道:“九爷,我们就在
外面吃晚饭吧?”赵九爷对这些细节都不是很讲究,她也只是招呼一声,说完拿出吃食
开始摆放。
赵九爷神色一凛,突然转身朝外走去,不过两三步就到了正房堂屋的后门。
傅庭筠大吃一惊,赵九爷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正房的堂屋,随后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
叫。
阿森从东厢房支开的窗户探出头来。
傅庭筠放下手中的碗筷就出了院子。
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黑红脸膛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倒在地上
,被赵九爷扣住肩膀,那面目娟秀的妇人拉着孩子跪在一旁苦苦求饶:“……只是看着
这院子的围墙最厚实,想必最安全,这才进来的。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求壮士高抬贵
手!”一边说,一边按着那孩子给赵九爷磕头。
傅庭筠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何必拿着孩子做筹码!
可见这对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悄悄地退了回去,和阿森碰了个正着。
“怎么了?”阿森问她。
“没事!”傅庭筠道,“有人也看中了这院子,九爷正和他们交涉呢!”
阿森没有起疑。
傅庭筠道:“东厢房都收拾好了?要是收拾好了就准备吃饭。”
“早收拾好了!”阿森笑嘻嘻地道,赵九爷大步走了进来,“阿森,再去找间屋子
。我们换个地方住!”
阿森一句多的话也没有问,高声应了声“好”,就要出去。
赵九爷却道:“从后门走!”
阿森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很快就转身出了后门。
傅庭筠忙收拾吃食:“九爷,我们要把地方让给那人住吗?”
“不是!”赵九爷道,“还是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傅庭筠对他的决定自然是深信不疑,很快将东西收拾好了。
阿森也回来了:“隔壁第三家也挺不错的,就是小了点。”
赵九爷没有说话,朝着傅庭筠使了个眼色,推了小推车,傅庭筠跟在他身后,去了
阿森说的那一家。
折腾一番吃完晚饭,已是繁星满天。
阿森叹道:“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没想到你还懂星象。”傅庭筠很喜欢和阿森说笑。
“是爷告诉我的。”阿森望了一眼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吃馒头的赵九爷,“爷还知
道织女星在哪里,牛郎星在哪里。玉成哥还会讲织女、牛郎的故事。”
“那你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没有?”傅庭筠笑着问他,“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我当然听过。”阿森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玉成哥还会讲《单刀会》呢!你知
道《单刀会》吗?是讲关二爷的故事,可好听了。要不,我讲给你听听?”
傅庭筠哈哈大笑,随即暗叫一声“糟糕”,九爷对他的事讳莫如深,她这样和阿森
说他的同伴,他会不会生气啊!
眼睛就朝他睃去。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微笑着望着他们,清亮的眸子如身后夜空中那满天的繁星,璀
璨而静谧,让人一眼望去,心就随着他变得安宁起来。
傅庭筠一下子呆住。
※※※※※
半夜,傅庭筠被阿森推醒:“姑娘,醒醒!”
“出了什么事?”为了方便,她这些日子一直是和衣而睡。
“爷听到马蹄声。”月光下,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怕是有土匪掠村!”
“怎么会这样?他们难道也不用个探子?这村子里的人早就跑的没影了!”嘴里啰
嗦着,手脚却一点不慢,很快穿了鞋,随着阿森跑出了东厢房。
赵九爷皱着眉头站在院子里,看见傅庭筠和阿森,指了院子东北角的一口大水缸:
“你先躲一躲!”
“怎么躲?”那水缸早就没水了,而且早就破了个大缺口。
她支起耳朵,夜空中安静如昔,什么声响也没有。
赵九爷轻轻松松地把水缸倒扣在了地上:“你藏到水缸里。”然后吩咐阿森,“把
姑娘的包袱、水囊和馒头都拿过来,一起藏在水缸里。”
傅庭筠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森应声而去,很快将赵九爷说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你用包袱垫了坐在地上,”赵九爷说着,掀开了水缸的一角,示意她快钻进去,
“我不来,你不要出来。听清楚了没有?”最后一句,问得严厉。
傅庭筠连连点头,笨拙地爬了进去,阿森把水囊和馒头、烙饼都塞了进去。
赵九爷和阿森上了厨房的横梁上。
逼仄黑暗的空间,寂静无声的环境,时间也变得缓慢起来。
傅庭筠有些害怕。但出于对赵九爷的信赖,她一动不动地猫身藏在水缸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火光地从水缸破缺的地方射进来。
“赵九,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粗犷的嗓门大声地喊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
缘见面不相识。你我既然有缘见面,你我之间的帐,是不是该算一算了?我可是做梦都
梦到你呢!”话说到最后,已是阴恻恻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说躲马匪吗?
怎么躲出赵九爷的仇家来?
傅庭筠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偏偏她躲在缸里什么也看不到,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冯老四,我也一直想找机会把你我之间的帐算一算,”宁静的深夜,赵九爷声音
缓缓响起,渐渐离傅庭筠越来越近,“既然你今天这么有雅兴,那我们就好好地算一算
好了!”她知道,赵九爷已经走了出来,站到了院子里,“不过,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
,你曾经说过,说话也好,吃饭也好,都是靠拳头的。我想,我们今天不妨用拳头来算
算帐好了!”接着,傅庭筠就听见“砰”地一声,男子的怒吼声,马匹的嘶鸣声,还夹
着女子惊恐的叫尖声,纷乱地响起,一片喧嚣。
赵九爷看见站在冯老四身边的那个娟秀的面孔时就知道,他今天只能大开杀戒了—
—这妇人见过傅庭筠,冯老四知道他还带着妇孺孩子,定以为是他的家人,恐怕会千方
百计生擒了和他谈条件,到时候就麻烦了!至于这妇人怎么会和冯老四在一起的,他一
点兴趣也没有。
他身如闪电,提着齐眉棍直奔冯老四而去。
冯老四没想到赵九爷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朝他奔来,忙策马后退。
缰绳勒得很紧,马嘶鸣了一声,赵九爷已一掌按在了马头上,那马哼也没哼一声,
轰然倒地。
冯老四大惊,在赵九爷的手按在马头上时就知道这匹马在劫难逃,没等马倒地,他
从马背上跳下,“锵”地一声拔刀,护在了胸前。
谁知道赵九爷根本没有理他,而是手指一扬,空中骤然间划过一道灿如流星的白光。
“这是我第二次杀女人!”赵九爷喃喃自语,站在冯老四身边的妇人猛地瞪大了双
眼,在火把的照耀下,鲜血慢慢从脖子上浸出来……
所有的人都策马朝后连退了几步。
那女人瘫在地上。
“赵九爷的柳叶刀,果然是名不虚传!”冯老四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妇人,脸色变
得很难看,“我也用刀,不过,我用的是大刀!”说话间,雪亮的刀锋如波浪般向赵九
爷涌去。
赵九爷朝后退了一步,齐眉棍挡在了面前。
波浪瞬间退去。
齐眉棍断成了两截,一半“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另一半还握在赵九爷的手上。
冯老四眯着眼睛望着赵九爷,一跃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赵九爷劈去。
赵九爷举起剩下来的半截齐眉棍迎了上去。
“啪嚓”一声,齐眉棍又从中间裂开,冯老四却像踢到了铁板似的,在空中连翻几
个跟斗落地,身子却一晃,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赵九爷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正式和冯老四交手,两招之内,冯老四展现了一柔一刚两种技艺,可
见武功已练得刚柔并济,已达大乘。
他捏了拳诀。
冯老四扑了过来。
冷凛的刀光结成层层的网,把赵九爷网在了其中。
赵九爷缓缓地出拳,东一下西一下的,拳风所到之处,网立刻破裂。
冯老四冷哼,破裂的网重新补上。
渐渐地,赵九爷出拳越来越快,冯老四结网的速度越来越慢。
突然“当”地一声脆响,冯老四飞身后退。
地上散落几片银白,像破碎的月光落在地上。
冯老四脸色苍白,手握着失去了刀刃的刀柄站在那里,嘴角有殷红的液体流下来。
m******y
发帖数: 392
30
第二十九章 受伤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来的“噼里啪啦”声,越发衬得四下里如死般的沉
寂。
“难怪不把我放在眼里,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冯四爷冷笑,“不过,小伙子,成
功不仅仅是靠拳头的。”他说着,疾身后退,“给我格杀勿论!”
他带着劲力靠近,马匹受惊,一阵嘶鸣。
“谁能取得赵九的项上人头,”冯四爷的声音在夜空中嗡嗡地传来,“赏银五万。”
傅庭筠手脚冰冷。
五万两银子……号称渭南首富的舅舅,家资也不过五万两,这还要算上房产、铺子
、田亩。这样一份大赏,试问又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院子里烦躁不安的马嘶声,兵刃相击时刺耳的锵锵之声,男子搏斗时粗壮激昂的吼
叫声,嘈杂喧阗地一齐朝她袭来,让她感觉到既陌生又害怕。
傅庭筠不禁双手合十,喃喃地祈祷着:“信女傅庭筠,求菩萨保佑赵九爷平安无事
……”心里却不停地告诉自己,赵九爷一定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从华阴到渭南,从
渭南到临潼,那么多的苦难他都带着他们一起闯了过来,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
祈祷声由惶恐无助渐渐变得舒缓而平静。
外面的喧哗也慢慢平息下来。
偶尔能听到几声马匹的哀鸣和男子痛苦的呻/吟。
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傅庭筠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支着耳朵倾听。
有男子阴恻恻地笑:“赵九,你看我手上的兔崽子是谁?”
是那个冯四爷的声音。
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她在这里……那,那另外一个人就是阿森了!
傅庭筠慌了神,扒着水缸的那个缺口就想往外望,偏偏那缺口太低,她再怎么弯腰
也不行。{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她忧心如捣。
那个冯四爷到底把阿森怎样了?
赵九爷投鼠忌器,会不会反胜为败?
“我原本准备放你一条生路的,”耳边传来赵九爷冷淡却透着几分酷厉的声音,“
现在看来,不必了!”
傅庭筠从来没有听到过赵九爷用这种口吻说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哈哈哈!”冯四爷却像听到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般狂傲地大笑起来,“你把我
得力的手下都杀了,再放我一条生路?”他声音含恨,“纵/横西北的冯四爷手下没有
了可用之人,那还是冯四爷吗?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语气中难掩末路的悲怆,“
赵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四爷,您和他嗦什么!”有汉子大声地道,“我们先杀了这小兔崽子,然后再杀
出一条血路。冯三爷还在临潼城呢!只要我们进了城,他赵九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干
瞪眼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赵九爷冷嗤:“冯三爷?他不是一直想取代冯四爷成为冯家的家主
吗?什么时候冯三爷和冯四爷握手言欢了?或者西北路上的传闻都是假的?”
院子里的各种声音骤然而止,天地间一片死寂,就连躲在水缸里的傅庭筠都感觉到
了那种凝重。
“你叫大虎吧?”赵九爷的声音再次淡淡地响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四爷为什么
要和我嗦?因为他想和我谈条件,想用我这小厮的命换他的命。你就不要在一旁捣乱了
。你们四爷如若能逃出去,再用冯家家主的位置和冯三爷交换,冯三爷看在从兄弟的份
上,想必不会拒绝,到时候总能保住一条命。可要是死在这里,那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
傅庭筠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尾,却忍不住暗暗为赵九爷喝彩。
冯四爷既然和冯三爷有这样的罅隙,冯四爷和冯三爷的手下肯定势同水火。而冯四
爷做为家主都无法压制住冯三爷,可见这个冯三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现在是生死关头
,冯四爷的人一心要护着冯四爷逃跑,自然异常凶悍勇猛,赵九爷却挑拨冯四爷与手下
的关系,说冯四爷要是逃回去了,就会用家主的位置对冯三爷摇尾乞怜,和冯四爷是从
兄弟的冯三爷出于血缘关系可能会留冯四爷一命,暗示做为冯四爷手下的他们却未必就
能逃脱冯三爷的清算,她们肯定没有心思拼死护冯四爷逃窜了,这样就能达到瓦解他们
气势的目的。{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果然,她立刻听到有人低声的议论。
“赵九一向奸诈狡猾,”冯四爷大声道,“你们休要上了他的当!”语气却没有了
刚才的决绝。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好,我先杀了这个小兔崽子……”冯四爷咬牙切齿地道。
傅庭筠“哎呀”一声,情不自禁地想站起来,头却“嘭”地一声撞在水缸上,痛得
耳中“嗡嗡”作响。
外边又传来冯四爷的怒吼:“赵九,你这卑鄙小人……”像有风灌进冯四爷的口中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一滞,然后傅庭筠就听到了赵九爷的一声轻啸和阿森凄厉的
尖叫:“九爷!”
傅庭筠心中一痛,再也顾不得什么,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搬那水缸。
反正赵九爷死了,她也活不成了。不如趁着赵九爷还有口气让他亲自杀了她,免得
到时候被这些人发现求死不能反而受辱的好。
“九爷饶命……”外面传来嘎然而止的哀号,听在傅庭筠的耳朵里,却如那天籁之
音。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似的,心开始砰砰砰地跳,身上也有了力气。
既然赵九爷还能掌握住场面,她也不能成为他的负担才是。
傅庭筠静静地猫在水缸里,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哀嚎,却像是
毫无还手之力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水缸:“傅姑娘!”
是赵九爷的声音!
“我在!”她惊喜地道。
水缸被掀起来。
天已微熹。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伟岸渊s如山岳,让她不安的心立刻沉静下来。
“九爷!”猫在水缸里的时间太长,她大口呼吸着空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口鼻间全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眼角瞥见了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傅庭筠忍不住压下腰吐起来。
赵九爷叹口气:“阿森受了伤,我们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
傅庭筠一听,只觉得心里翻滚的浊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忙直起腰来:“阿森在哪里?”掏出帕子擦着嘴角。
赵九爷眼底露出些许的笑意,指了指停放在门口的小推车。
阿森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
傅庭筠飞奔过去。
“阿森,阿森!”她拉着他的手柔声地喊他,“你要不要喝点水……我还藏着个鸡
蛋……”
阿森的半边脸被打得肿了起来,眼眶是青的,面颊是紫的,嘴唇也是红肿的,她都
快认不出他来了。
“阿森!”傅庭筠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阿森睁开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表情有点茫然,过了片刻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好像
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似的。
他咧了嘴笑,扯动了伤口,皱着眉头,但还是含糊地说道:“姑娘,他们打我,我
都没有做声!”口齿有些不清楚。
“嗯嗯嗯!”傅庭筠连连点头,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要不是阿森
,九爷肯定打不过那个冯四爷。”
阿森摇头:“不是,是我连累了九爷……”
傅庭筠想到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头一动就晕,忙道:“你别动,先闭着眼睛休
息一会。”然后想起那帮人那么凶残,肯定不会只打了阿森的脸,“你还有哪里受了伤
?我……”欲言又止。
她能怎样?
没有药,那个冯三爷还在临潼,赵九爷和冯家有仇,势单力薄的,又不能去临潼看
大夫……想到这里,她不由低下了头。
“阿森受的都是皮外伤。”身后响起赵九爷淡淡的声音,“你们不是灌了淡盐水的
吗?用淡盐水给他洗洗就行了。我们现在得赶快离开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
他们来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逃脱,免得被冯三爷的人堵在了这里。”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九爷:“您不是说冯三爷和冯四爷不和吗?”她这才发现,赵
九爷身上的衣衫沾满了血迹,染得衣裳早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了。
她胸中浊气又是一涌。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吐。
“再不和,也是一家人。”赵九爷道,“该做的样子总还是要做做的。”
傅庭筠“哦”了一声,道:“您还是去换身衣裳吧……都,都是血。”
赵九爷没有做声,从包袱里找了件黑色的短褐进了厢房。
傅庭筠这才发现院子里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就是梦中的修罗场也没这么血腥,
不,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修罗场。
她遍体生寒,瑟瑟发抖,心里知道应该快点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可就是全身发软,
动弹不得。
赵九爷走了出来:“怎么还不收拾东西。”神色渐渐冷凝,把换下来的血衣丢在了
院子里,默默地把东西搬到了小堆车上。
“坐上来吧!”他的声音呆板平静,就像她在碧云庵初遇见他的时候,“我们快走
!”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觉得心里很难受。
他明明会笑,为什么总是给她脸色看。
她咬了咬唇,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要是九爷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
我们。我,我只是不习惯……”眼眶突然间就湿润起来。
相关主题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我TMD的九爷走了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m******y
发帖数: 392
31
第三十章 解决
小推车颠簸着出了村子。
傅庭筠嘴唇抿得紧紧的跟在赵九爷的身后。
阿森一直昏迷不醒,她不顾赵九爷的反对,把小推车让给了阿森。
“要是走不动了,就说一声。”赵九爷身姿笔挺地走在前面,头也没回,淡淡地道
,“你要是脚上打了水泡,我还得照顾你。”
傅庭筠没有做声。
自从刚才在他面忍不住眼泪婆娑之后,她就下决心再也不理赵九爷。
反正他总是把她当成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看待,她何必多说什么。
再说了,他既然答应带她去西安府,就一定会带她去西安府的,她也没什么好担心
的。
眼角无意间瞥过村头那棵枯死的老槐树,却看见昨天跟着他们进村的那个黑红脸膛
的汉子正躲在老槐树后面,目光闪烁地注意着他们。
傅庭筠不由一愣,脚步慢下来。
昨天的动静那么大,按道理,是人都会躲起来,然后趁着他们还没有出门的时候赶
快逃窜才是――那么多人围攻他们都没有得逞,难道他就不怕他们杀他灭口吗?
或者,他也不是普通人!
傅庭筠正寻思着该怎么暗示一下赵九爷那个黑红脸膛汉子的存在,赵九爷突然回头
:“怎么了?”
像长了后眼睛似的!
傅庭筠腹诽着,指了指老槐树。
那汉子也发现了傅庭筠的举动,他慌慌张张地抱起孩子拔腿就跑!
可惜是荒年,田里寸草不能生,他无所遁形,被赵九爷丢出去的一个空水囊打中腿
弯,“嘭”地一下跌倒地上。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汉子爬起来就跪在了大步朝他走过去的赵九爷面前:“饶命……饶命……大爷饶
命……”
既然见到他就喊饶命,问都不用问就知道冯四爷的事与他们俩口子有关了!
赵九爷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拳一握,周围就刮过一道劲风。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看最新章节最快更新shu+ke+jucOm
那汉子本能地预见到了危险,一把将小孩子拽到了他的怀里:“大爷,大爷,我没
有恶意……不过是看着大爷身手高超,一个人打七、八个不在话下,想跟着大爷身后沾
沾光罢了!”他痛哭流涕地跪在那里“嘭嘭嘭”地磕头,“没想到会遇到那帮杀星……
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
赵九爷猛地提起脚就朝他踹去:“能骗过我的,这天下还没几个!”
傅庭筠很是意外,不禁低声惊呼。
那汉子已仰面倒在地上。
小孩子吓得呆在了那里。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汉子满脸惶恐,却爬起来重新跪在了赵九爷面前,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是渭南王家庄的人,和族里的几个兄弟一起去投奔在西安府的
姨父,晚上有流民抢劫,和族里的兄弟走散了,粮食也被抢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跟在
你们身后,想向这位小娘子讨点吃的……这才一直跟着你们的……”他说着,神色慌张
地瞥了傅庭筠一眼。
“所以遇到一帮像劫匪的家伙时,你们还以为他是要抢粮食,又怕他们发现你们没
粮杀了你们,”赵九爷冷笑,脸上带着几分讥讽,“就告诉那帮人说还有人在这村子里
落脚,而且还带着很多粮食……”
那汉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气若游丝。
傅庭筠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冯四爷能追来,全是因为这汉子的原故。
想到这汉子还想找她要吃食……难道她长的就那么好骗?
傅庭筠气得额头直冒青筋。
“九爷,快点赶路吧!”她完全忘了刚才下的决心,“我们还得找个地方给阿森看
看呢!”
赵九爷闻言黝黑的眸子亮光一闪。
“好!”他转身就走。
傅庭筠急步跟上。
走了一段路她猝然“哎呀”一声:“九爷,那个汉子不会是骗我们的吧?要不然他
为什么不逃走啊?”
“不会!”赵九爷的声音不紧不慢,很温和,听着十分舒服,“不过是想着那院子
门口还有几匹死马能当粮食,说不定那死人堆里还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说到这里
,他语气一顿,“就算他是骗我们的……我仔细打量过那男孩的面目,和男子有六、七
八相似……他母亲已经不在了,要是父亲再一死,他孤苦伶仃,以后靠谁?只怕只有死
路一条了。{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他说着,突然轻笑,“你不会是
想让我收养这孩子吧――我可是杀他父母的旧人,不共戴天,我还有没有这雅量养个以
后会对我恨之入骨的孩子!”
“停车!”傅庭筠拉住小推车,“我脚痛,要坐车。”
赵九爷愣住。
傅庭筠看着心情大好,笑盈盈地坐到了小推车上,还理了理头巾。
赵九爷一言不发地推起了小推车。
他们先是上了村外的土路,然后又拐进一条土路,走了一小段,又拐进一条土路,
这样右一拐右一拐的,傅庭筠很快迷失了方向。
小推车停在一座不大的城隍庙前。
“先到这里给阿森看看伤口。”赵九爷说着,把阿森抱进了城隍庙。
他肯定对临潼很熟,要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座城隍庙。
傅庭筠嘀咕着,跟着进了庙。
庙里的帷帐、香炉什么的都不见了,地上到处是秽物,散发着一股燥臭味。可以看
得出来,曾经有流民在这里住过一些日子。
赵九爷把阿森放到了香案上,傅庭筠找出灌着淡盐水的水囊递给赵九爷,赵九爷帮
阿森清理着身子。
不管怎么说,阿森总归是男子。
傅庭筠避了出去。
城隍庙不远处是条干涸的小河,对岸是个房屋鳞次栉比的村子,却悄无声息。
她站在城隍庙门的台阶上叹气。
想起去世的舅舅和舅母。
母亲肯定还不知道消息……等消息传到华阴,母亲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她还有个姨娘嫁到了户县,不过很早就去世了。
母亲在这世个已没有了嫡亲的姊妹。
她又出了这样的事……
傅庭筠的心情变得十分低落。
她站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却看见一队人马从村子的那边经过。
荒年,大家连吃的都没有了,还能养得起马……
“九爷,九爷,”傅庭筠有些慌乱地喊着,“您快出来看看!”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赵九爷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望了一眼,他就面色凝重。
“难道是冯家的人?”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福至心灵。
赵九爷“嗯”了一声,道:“你和阿森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这个冯家不一般。
“太危险了!”傅庭筠拉住了他的衣角,“我们还是避一避吧!”她想说“逃”,
又怕伤了赵九爷的自尊。
赵九爷的目光落在了那双拉着他衣角的手上。
白皙,细腻,圆润,像白玉雕成的,拽着他的衣角的姿势,就像拽着借风飞走的风
筝似的。
傅庭筠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手,这才惊觉僭越,像捏着把火怕烫着似的,忙把手缩了
回去。
赵九爷望着在空中摇摆的衣角,突然间心中若有所失。
这是怎么了?
他很快收敛了心绪。
“这里连根草都没有,能躲到哪里去?”赵九爷道,“与其东躲西藏地被人追着,
不如迎上前去痛击一番。有时候,你狠狠地打他几下,他才有记性。”
“你要和冯家的人打架?”令人惊骇的决定让傅庭筠忘了刚才的羞赧,她脑子飞快
地转着,“你不是说冯四爷和冯三爷关系不好,冯三爷要是知道冯四爷死了,报复什么
,不过是走走过场吗?你不如想办法和冯三爷好好说说,大家做场戏给别人看好了!”
赵九爷挑了挑眉,看她的目光颇为惊奇:“我正是要去会会冯三爷。也好一劳永逸
地把这结子给解了。”又道,“你等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九爷放心,”傅庭筠忙道,“我一定好好待在这里,你别分心,只管做你的事去
。”
赵九爷只觉得这心妥贴到了心里面,想了想,从小推车里摸出把鲨鱼鞘的匕首来:
“留着防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到他还带着这个。
傅庭筠握着匕首,心里有点害怕。
自从出了华阴,她身边不是有阿森就是有赵九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人闯进来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去拔匕首。
谁知道那匕首就像长在鞘里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
难道是假的?赵九爷不过是拿来让她壮胆的。
应该不会吧!
要是真有人闯进来,那她岂不成了俎上肉!
肯定是自己的力道不对。
她试了各种方式。
匕首始终拔不出来。
傅庭筠无精打采地把匕首塞进了小推车里。
免得真有人闯进来误会她有防卫能力对付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她的弱质女流之
辈好了。
她进庙去看阿森。
阿森睡得很沉,额头也不是很热。
傅庭筠放下心来。
靠在庙门口等赵九爷。
直到黄昏时分,赵九爷的身影才出现在城隍庙。
“九爷,”她迎了上去,“怎样了?”
赵九爷满头大汗,嘴唇有点白,像是跑了很长时间累着了似的。
“我们今天晚上从驿道离开临潼。”他微微地笑,神态温和,“冯三爷则在今晚招
集家里的长辈商议冯四爷的事,正好借口把冯家的人都调回老宅。”
m******y
发帖数: 392
32
第三十一章 倒下
傅庭筠听着眼睛一亮:“这么说,冯三爷给了我们一夜的时间离开临潼了?”话音一落
,又担心起来,“一夜的工夫,我们能走出临潼吗?”两道像羽翼般柔顺的秀眉蹙在了
一起。
赵九爷看看微微地笑起来:“如果从这里直奔西安府,当然不行。”他脸上闪过一
丝狡黠,“但我们可以南下?”
“南下?”傅庭筠睁大了眼睛。
“对,南下!”赵九爷眉宇间充满了自信,“从这里往南不过五十多里,就到了蓝
田县的下鲁峪。我们经蓝田去西安府。”
傅庭筠立刻明白过来:“冯三爷只说让我们连夜离开临潼,可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
去西安府啊!”她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九爷,你好狡猾啊!”
赵九爷微笑着面孔好像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似的。
傅庭筠一愣,旋即想起狡猾好像不是什么称赞人的词……应该说聪明才是……不过
这个时候再改,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银,反让他误会!
她讪讪然地笑,忙转移了话题:“九爷,我们从蓝田到西安府会不会要多绕几里路
?要不要把水和粮食重新分配一下?”
“那倒不用!”赵九爷的表情好像柔和了一些,“西安府有四个城门,我们不过是
永宁门改道长乐门罢了,要耽搁,也不过是耽搁这一夜的工夫!”
还好,还好!
也是知道是庆幸赵九爷没有生气还是庆幸她重新选对了话题。
傅庭筠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问他:“九爷,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嗯!”赵九爷点头,却并没有立刻就往庙里去,而是打量了她一眼:“我给你的
匕首呢?
“哦!”傅庭筠反应过来,忙跑到小推车旁找出了匕首递给赵九爷,“在这里!”
赵九爷没有接,目光落在匕首上:“你怎么不带在身上?”
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会用……
赵九爷慢慢地接过了匕首,拇指在鞘口一按,匕首无声地弹出了一小截,雪白的刀
锋在热日下光芒四射,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看清楚了!”他缓缓地道,把匕首重新归鞘。
那刺目的亮光还残留在她的眼底,傅庭筠看什么两眼都带着两个盲点:“看清楚了
!”
赵九爷把匕首递给她:“收拾好了!”
傅庭筠愣。
她要这个干什么?
沉甸甸的,又没有地方装!
万一丢了可就麻烦了。
就这一犹豫,赵九爷面色微沉,把匕首收了回去,随手塞进了小推车上:“我去把
阿森抱出来!”
咦!
傅庭筠狐疑地望着赵九爷的背影。
他不会是要把匕首送给她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冷汗直流。
如果是这样,那她刚才的举动也太伤人了……
她找出匕首快步跟了进去:“九爷,东西太贵重了,我怕弄丢了。”
正弯腰准备抱起阿森的赵九爷动作微滞才徐徐地抱起了阿森,转过身来望着站在他
面前的傅庭筠。
“九爷!”她没有回避,直视着他投过来的目光,“我看那匕首首柄上的布带子都
磨出了毛,之前见您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拿出来,想必是跟着您多年的心爱之物。如今
我们辗转各地,要是从我手里遗失,我会一辈子都不安的。”她把匕首递给赵九爷,“
您还是好好收着吧!”
她清亮的杏目乌黑澄净,像潺潺的小溪,一眼可以见底,认真而诚挚。
赵九爷失笑。
她一向坦然而率真,是他对她有偏见,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见他这些年年
纪见长,见识却没有见长。
他接过匕首,眉眼舒展,磊落大方:“是我考虑不周。匕首我收下了,就藏在小推
车的车板底下,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拿出来使就是。”又笑道,“只怕你力气不够,
没伤着别人反伤着自己了。”
如果是从前,傅庭筠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觉得赵九爷是在嘲讽她,可这一次,他
的笑容爽朗,还带着些许的戏谑,如小时候最喜欢和她嬉笑的堂兄,只要和她在一起,
怎么也要打趣她几句才善罢甘休般,让她觉得亲切。
她不禁莞尔。
空气中洋溢着轻松而欢快的气息。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样多好!
为什么总是要板着脸,弄得大家都心情沉重。
“我去帮阿森把草席铺上。”她笑吟吟地出了门。
赵九爷的嘴角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
他们连夜往南去,一路上,繁星相伴。
赵九爷反复叮咛她:“要是走不动千万不要勉强!”
傅庭筠笑着应喏,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脚渐渐像灌了铅似的抬起来都觉得吃力,脚
掌也开始痛起来。
她上了小推车。
赵九爷推着他们,呼吸有些急促。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傅庭筠挣扎着。
“不用!”赵九爷喘息道,“我想连夜赶到上鲁峪,这样,也可以把今天耽搁的时
辰赶回来。”
赵九爷的同伴在西安府等他。他们离西安府近一点,就安全一点。赵九爷心里明白
,傅庭筠心里也明白,那些劝慰的话放在这种情况下无力又苍白,还不如不说。
她没有作声,帮着照顾阿森。
等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他们路过了上鲁峪。
傅庭筠难掩心中的欢喜,拿出水囊递给赵九爷:“您喝口水歇歇吧!”
赵九爷没有推辞,把小推车停在路旁,接过水囊咕噜噜喝了几大口。
平时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今天到很豪爽!
傅庭筠思忖着,笑着递了条汗巾:“九爷擦擦汗吧!”却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走路会让人面红流汗,从来没有听说过脸色发白的……或者是身体有恙的!
她被这念头吓一大跳:“九爷,您没事吧?”望向过去的目光已带几分怀疑地上上
下下打量着他。
“有点累!”赵九爷用汗巾擦着巾,笑道,“好久都没有连夜赶路了!”
是吗?
傅庭筠眼中的怀疑之色更浓了。
阿森突然发出几声呻/吟。
傅庭筠惊喜地侧身:“阿森!”
阿森睁开了眼睛:“我,我要喝水!”
“好,好,好!”傅庭筠迭声应着,喂阿森喝水,剥了唯一的鸡蛋:“一直给你留
着,再不吃,就要坏了。”
阿森咧着半边嘴笑,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
几口过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推开傅庭筠的手四处张望:“爷呢?”
“我在这呢!”赵九爷走了过来,“你少说两句话,快点把伤养好,免得我又要推
傅姑娘又要推你!”
真是的,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傅庭筠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管把鸡蛋住阿森嘴边喂:“快吃!吃完了好帮赵九放哨
――九爷推着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也该让九爷歇歇了!”
“啊!”阿森张大顾嘴巴,“九爷,您的伤……”
什么伤?
傅庭筠惊愕地转身望着赵九爷。
“没事!”他淡淡地道,“被冯四的刀没有挨着我,要不然,我早就倒下了!”
两人齐齐地盯着他,都没有说话,显然都不相信他的话。
赵九爷突然扯下左边的衣襟。
傅庭筠忙捂住了眼睛:“有伤没有?”问阿森。
“没有!”阿森欢天喜地地道。
“快吃,”赵九爷硬邦邦地道,“我要歇会。”
两人对视而笑。
等赵九爷在小推车下睡着了,他们两人小声说着话,知道他们经过蓝田县去西安府
,阿森也说出和赵九爷同样的话来:“不过是从永宁门改道长乐门罢了。再有两、三天
我们就能到西安府了!”
傅庭筠心中一动,露出思索的表情,半天都没有和阿森说话。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叫常兴的地方歇息。
“明天就能到少临了!”赵九爷显得有些兴奋,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比较罕见的情绪
,“后天我们就能到西安府了!”
阿森也能下地走路了!
傅庭筠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一会儿想着到了西安府赵九爷不知道会不会带去那个平安里的永福客栈住下;一会
儿想到他会派谁去给母亲送信;一会儿想着母亲接到了信不知道会怎么安置她;一会儿
想她和俞家退了亲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一会儿又想,赵九爷到了西安府不
知道有什么打算……翻来覆去的都没有怎么睡着,早上被阿森叫醒的时候眼圈泛青。
赵九爷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坐下来吃早饭。
表情安静,神色从容。
可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总觉得赵九爷好像也心事重重似的。
他难道是在为她的事伤脑筋?
能让他伤脑筋的事,肯定很难办!
傅庭筠猜测着,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坐在他们中间的阿森满脸困惑。
这都快要到西安府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九爷和傅姑娘眼睛里都没有一点笑
意呢?
两个大人不说话,小孩子也不敢说话。
三个人沉默地赶路。
太阳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火辣辣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从在小推车的傅庭筠汗如雨滴,不停地用帕子擦着额头、下巴。
“要不要喝点水!”她转头问赵九爷。
正午的阳光下,赵九爷满是汗水的脸庞素白如纸。
“不用了!”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晃。
“你怎么了!”傅庭筠尖叫着跳下了马车。
赵九爷已“扑通”一声倒在了土路上,扬起一层黄腾腾的尘土。
“九爷!”阿森哭喊着扑了过去。
m******y
发帖数: 392
33
第三十二章 处境
“……冯四突然抽了身边大虎的刀朝我砍过来,九爷用肩膀挡了下,才把我救了下来!
”阿森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擦着总也擦不完的眼泪,“早知道这样,冯老四捉住我的时
候,我应该咬他一口的,他一气之下肯定会杀了我……”
“胡说些什么!”傅庭筠一点低声喝斥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右边的衣襟,
“九爷既然愿意用身体帮你挡刀,那就是把你当嫡亲的兄弟一样看待。你怎么能说出这
样的话来?九爷的岂不是白帮你挡了?你让九爷听见了心里该多难受啊!”说完,倒吸
了口冷气。
左边的肩膀上胡乱用几条明显是用旧衣裳撕成的布带缠着,血把布带全都浸湿了,
沾得衣裳上都是。
难怪他要穿件玄色衣裳了。
傅庭筠心如刀绞般的疼。
难怪他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喝水。
在城隍庙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吧?
他当时还送她匕首防卫。
他那时应该是感觉到了伤势严重,怕无法顺利到达西安府,所以才那么样做的吧?
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把护卫的责任全推给了他……可叹她还因为耍小性子赌气坐
到了小推车上……推车要用臂力,他受伤可是肩膀……他平时从来不让她走路,自从那
以后,她要下地走路,他从来不阻拦,是因为伤口太痛了的缘故吧!
傅庭筠又悔又恨。
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恨自己娇纵任性。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现在他受了伤昏迷不醒,换她来保护他了,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样。
虽然这么想,心里却明白两人之间力量的悬殊。
怎么办?
她怎么能请到大夫帮他瞧病?怎么能带他离开这里?怎么能顺利地到达西安府?
傅庭筠想想就觉得两条腿发柔。
无论如此也不能让他把性命丢在这里。
他这么年轻,还有很好的未来……
她想起舅舅一家的遭遇。
说不定两个两个孙子长大后能名榜提名做状元,出相入阁成名臣,可这一切都因为
两个孩子的夭折成了泡影……
她不能让他的未来也断送在这里。
傅庭筠使劲地擦着眼泪。
她喊“阿森”:“我看九爷和你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你知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镇子
是哪里?”
“姑娘你要做什么?”阿森眼睛红红的,“现在是灾年,那些镇子只怕到处都是流
民,还有专门欺负外乡人的闲帮。我们没有九爷护着,就是那些流民不抢劫我们,那些
闲帮也会抢劫我们的!”
“我知道!”傅庭筠道,“可有镇子就有大夫。不管怎样,我们总要去看看才行,
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正午的太阳这么辣,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九爷这么晒下去
,我怕他脱水。要是有流民经过,遇到那心肠歹毒的,还不一样会抢我们。何况我根本
没有准备进镇子。”
阿森不解地望着她。
“既然那些流民都会跑到镇子里去乞讨,那城隍庙里肯定就没有什么人歇息了。”
傅庭筠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阿森,“到时候我和九爷去城隍庙落脚,你去镇上看看能不能
请个大夫来。要是能请个大夫来更好,要是不能,你就去趟西安府——西安府离这里只
有两天的路段,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应该都在西安府吧?与其我们这里前路不明地拖着
九爷往西安府去,还不如请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来接应九爷……”
大一些的村子都会修城隍庙,何况是镇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阿森已兴奋地跳了起来:“哎呀,我怎么把玉成哥和元宝哥给
忘了!姑娘这主意好。到时候我们骑马过来,一天的工夫就到了西安府。”又道,“我
知道离这里三十多里的地方有个临春镇,是西安府通往蓝田县城的必经之地,有没有大
夫我不知道,但我们知道镇东头有座城隍庙。”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你还认识得路吗?”
“认得!”阿森道,“我曾经和三爷去过一次。”
“那好!”傅庭筠站了起来,“我们去临春镇。”
阿森用力地点头。
两人合力把赵九爷抬上了小推车,一个扶着车,一个推,歪歪扭扭,走走停停,一
直到天黑才到达临春镇。
期间傅庭筠喂过三次水给赵九爷,最后一次,赵九爷迷迷糊糊地问他们要去哪里。
“去临春镇,”她道,“听阿森说,那里很繁华,说不定可以找到大夫。”
赵九爷没有吭声,歪着头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赞同她的选择,还是根本就没清楚
她在说什么。
※※※※※
临春镇东头的城隍庙也不大,三间的主殿外后面还有五、六间厢房。
他们进去的时候,城隍庙主殿里只有一个男子,他蹲在西南角,正用三块石头架着
铁锅煮着什么东西,火光映着他满脸的横肉,看上去凶残又彪悍,看见他们进来,他只
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去看着锅着的东西。
傅庭筠觉得这庙里的气氛很诡异。
她飞快地打量了殿堂一眼。
相比之下,收拾得还算干净,好像常有人在这里住似的。
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她朝着阿森使眼色,看见阿森的神色也有些不安。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傅庭筠悄声地问他。
“好奇怪。”阿森低声道,“怎么只有一个人?”
和她想到了一块。
阿森瞥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眼,道:“我记得后面还有几间厢房,要不,我们
到厢房里落脚?只有一个进出的地方,守起来也容易些。”
要是七爷在这里,傅庭筠当然没有异议,可提议的是阿森……他不仅是个小孩子,
而且身上还带着伤。要真有高手冲进去,比如说那个长着横肉的家伙,那就是瓮中捉鳖
了!
“我们还是在城隍庙外面的林子里歇了吧!”傅庭筠道,“那林子的树虽然都死了
,可好歹有个遮挡的地方……”
她正说着,有人在殿门高声喊道:“里面有人吗?”随着喊声,一个身材高佻的男
子走了进来。
他大约二十七、八,皮肤白皙相貌周正,穿了件因为表扬太暗而看不清颜色的茧绸
直裰,扎了腰带,干净利索,看上去有点像那些铺子里的掌柜。
看见殿堂里的情景,他也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后,他朝着傅庭筠他们拱了拱手,笑
道:“出门在外请诸位行个方便,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傅庭筠自己都还没有拿定主意住不住,当然不开口说话,奇怪的是那两拔人也没谁
知声,气氛就显得更诡异了。
那人却不以为意,转身朝殿门外说了一句,三个男子鱼贯着走了进来。
他们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目光锐利,推了个放着杂物的小推车
;一个中等身材,相貌虽然平常却气质洒脱,两手空空;一个眉清目秀看上去亲切友好
,背着个包袱。他们都穿着茧绸的衣裳,扎着腰带。
身材魁梧的那汉子进殿就道:“这地方不错。”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阿森猝然贴身了傅庭筠,小声地道:“姑娘,这人是练家子。”
傅庭筠头皮有些发麻,那身材魁梧的汉子已向她拱了拱手:“这位姑娘,我们人多
,想在西北角歇了,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傅庭筠这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挡了他们的去处。
她忙低头退到了一旁。
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
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身材魁梧的男子有些好奇地瞥了躺在小推车上的赵九爷一眼,而
中等身材男子的目光则在傅庭筠身上停留良久,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先是随着身材魁梧
的男子朝赵九爷望去,看见中等身材的男子打量傅庭筠,又朝傅庭筠望去。
“姑娘,”阿森声若蚊蚋,“要不您还是留在殿堂里吧?我看那四个人不像是坏人
,我这就去镇上,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在人多的地方,通常安全感会倍增。
傅庭筠也不例外。
她望着黑影绰绰的殿外,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阿森应喏。
傅庭筠想了想,选了远离两拔男人的东南角的位置。
铺了稻席,和阿森一起把赵九爷抬放在了席子上,又用把小推车挡在了面前,阿森
去了镇上,傅庭筠把那把匕首放在了稻席下面,悄声地喊着九爷:“……喝点水吧!”
赵九爷睁开眼睛,目光迷离,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心中一颤,顾不得男女大防,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手!
傅庭筠急起来,打湿了帕子帮他擦着额头,使劲地回忆自己小时候受了风寒时乳娘
是怎么照顾她的。
最好能把肩膀用盐水清洗后再重新包扎一下。
可她不会包扎,不敢动那些布带。
如果赵九爷能醒来就好,哪怕只一会,告诉她怎么缠布带就行了!
她拧了块帕子重新搭在他的额头上。
有喧哗声传过来。
西北角的那一拔人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听到动静都朝殿门外望去。
站在西北角那个男子却头也没抬一下。
喧哗声越来越近,有男子的嬉笑怒骂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哭泣声。
火把映红了天空。
傅庭筠想到了那天冯四爷出现时的情景。
她神色一紧,把匕首握在了手里。
m******y
发帖数: 392
34
第三十三章 匕首
进来的是一群匪气十足的大汉,高举的松香木火把将大殿内照得通明,那些汉子眉宇间
的戾气一览无遗。
看见殿堂内有人,那群人很是意外。
看见进来的是这样一群人,殿内除了那个满脸横肉的视而不见般往火里添着柴外,
傅庭筠等人也很是意外。
一时间大殿里静悄悄的,只闻被那群人挟持的两个年轻女子的挣扎哭泣,露出里面
穿着的桃红色、葱绿色的亵衣,让夏日的夜晚在静谧中透着几分诡异。
“哈哈哈!”有人狂笑,“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占我们的地方!”声音冷冷的,带着
杀气。
傅庭筠忙循声望去。
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国字脸,穿了件敞了胸的短褐,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站在
众人的前面,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朝身后望去。
身后的那些人听了立刻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好像傅庭筠等人做了件十分愚蠢之事般。
西北角那群人中看似掌柜的男子笑着走了过去,笑容和气地朝着国字脸拱了拱手:
“这位大哥,我们是行商之人,路过这里的错过了宿头,实在不知道此处是您的宝地,
”说着,只听见“噌”的一声,那男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也没看见他动,软
剑连绽六朵剑花,然后“咛”的一声轻响,变得笔直,在火把的照亮下如秋霜般寒气四
溢,“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他说着,剑尖指地,“扑扑”地在青石铺成的地上划出
一道深可见泥的印记,“这些就当是我给诸位兄弟陪不是,这是请兄弟位喝碗水酒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钱袋朝国字脸扔去,“还请这位大侠收容我们一夜,天一亮
我们就走。”
傅庭筠心中大震。
阿森说那个身材魁梧的是练家子,没想到这个掌柜模样和气的也是个练家子。他虽
然不懂武术,可能让把软件变成铁杆般在地上划那么深的一道印子,身手肯定是很高超。
那国字脸显然也看出来了,他没有接钱袋子,而是注视着眼前不远处的那道印子,
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旁边一个汉子走了出来。
他大约二十出头,长得人高马大,憨实而粗壮,身材与西北角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
子有得一比,只是前者看上去很粗鄙,后者看上去很豪迈,一个屠夫,一个像侠客。
他把钱袋拣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露出几分欢喜。
“大哥!”他高声喊了国字脸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道,“白花花的正宗官银,有
一百两。”
殿堂不大,众人听了个个一清二楚。
国字脸目光有些游离,他身后的人却咋开了锅。
有的低声道:“大哥,我们不如做了他们,银子一样是我们的!”
有的低声道:“大哥,一百两太少了,怎么也得两、三百两!”
还有的道:“大哥,反正我们歇在后面的厢房,不如就把这大殿借给这些商客住一
晚上。”
傅庭筠心中大乱。
那人先是用软剑划了一道深深的印子,算是露出手硬的,现在又送上一百两纹银,
软硬兼施,那群人多半会放过他们。这样一来,殿中其他人就为难了——要是学着这人
拿银两贿赂,却没有这人的身手;要是不学着这人拿银两贿赂,那些人凭什么要放过她
……
她不由朝西南角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望去。
那汉子正端着铁锅往地上的一只大海碗里倒着什么东西,肉末的香味四益。一副与
己无关的模样。
傅庭筠心中一黯。
看样子,这汉子也有自保的能力!
念头一闪而过,就听国字脸大喝道:“都给我闭嘴!”
他身后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看在你们还懂些规矩的份上,我就网开一面。”国字脸道,“不过,你们要再加
二百两银子才行!”语气心虚,还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多谢,多谢!”掌柜模样的男子露出又是惊喜又是感激的笑容,忙吩咐了那人身
材魁梧的汉子一句,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小推车里拿出个红漆匣子,又从怀里陶出个钱袋
子递给了掌柜模样的男子,掌柜模样的男子打开钱袋看了看,又对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
说了几句,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犹豫了一会,也掏出个钱袋子递给了掌柜模样的男子,
掌柜模样的男子打开钱袋子看了看,将两个钱袋子里的钱放到那个红漆匣子里,然后笑
吟吟地递给国字脸:“这是余下的二百两。”
傅庭筠心沉到了谷底。
掌柜模样的男子这样做作一番,让别人以为他们身上都没有了钱,国字脸那群人就
会对他们少了些许的贪婪之心,他们相对而言也就安全了很多。
憨实粗壮的男子接过了钱袋子仔细数了数。
雪白的银子在火把下闪烁着幽冷的清华。
傅庭筠心中一动。
只有官银才会有这样好的成色!
他们自称是行商之人,身上怎么都带的是官银?
要知道,官银主要用来做军饷、官薪、宫用或是赈灾,一般人得了要重新再铸才敢
再用……而且他们一带就是三百两!
“大哥!”憨实粗壮的男子打断了傅庭筠的胡思乱想,“整整二百两。”
国字脸点了点头,露出满意表情,神态间又恢复了刚才大笑时的张狂。
傅庭筠不由心抱侥幸。
希望这国字脸看在得了三百两银子的份上放过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或是看在那掌柜
模样男子一身好武艺的份上不想节外生枝而对他们视若无睹……
她轻手轻脚地朝身后躺着的赵九爷挪去,盼着能紧成一团,让那群人看不上眼才好!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有个五短身材的男子猛地跑到了他们这边,把小推车使劲地往旁边一推,大声叫嚷
着:“你们又是些什么东西?”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小推车翻在了一旁,凉簟、碗、筷子等什物落了一地。
傅庭筠松了口气。
还好她刚才看着情况不对把金银细软都藏在了九爷的草席下。
她忙道:“大侠饶命!我们是从平凉逃荒到这里的。误闯了大侠的宝地,还请大侠
大发悲慈,收留我们一夜。”说着,从大殿的角落拿出装了吃食水囊的包袱,“这是东
西还请大侠收下,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
傅庭筠虽然尽量压着嗓子说话,但还是难掩其清脆悦耳。
殿堂里的人听着一愣,都朝傅庭筠望过来。
只有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端起碗来呼哧呼哧地吃着东
西,在大殿里显然那么响亮,却没有一个人去管他。
五短身材的已面露兴奋,一边雀跃着道:“大哥,这里有个女的!”一边跑过去掀
她的头巾。
傅庭筠突然直起腰来,手里扬起一道雪光朝那男子挥去。
那男子“哎呀”一声惨叫捂住了手,鲜血立刻从指间涌出。
众人这才瞧见傅庭筠手中撑着把匕首。
火光下,那匕首闪烁着奇异又绚丽的花纹,有种咄咄逼人妖艳之美。
大殿上一片死寂。
满脸横肉的家伙目露惊艳,那个气质洒脱的男子则上前几步,却被那个掌柜模样的
人挡在了身后。
“臭/婊/子,你竟然敢暗算我!”五矮身材的男子高声怒吼着,扬脚就朝傅庭筠的
心窝踢去。
那气质洒脱的男子“哎呀”一声握紧了拳头,就连那满脸横肉的男子也放下了手中
的碗。
傅庭筠脸色白得如风雨中的玉兰花,她双手紧握着匕首,咬牙朝那男子捅去。
脚结结实实地揣在了傅庭筠的胸口,可傅庭筠的匕首也插进了那男子的小腿,而且
顺着傅庭筠朝后仰倒,匕首顺势而下,剥下了他小腿上的肉。
男子抱着腿大声痛呼:“大哥,大哥!”
大家都惊呆了,好一会才发现地上还有两截断了的手指。
“大哥,杀了这臭/婊/子!”国字脸身后的人叫嚣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傅庭筠爬了起来。
她握着匕首的手直哆嗦,凌乱的青丝垂落在雪白面孔,豆大的汗珠自额头落下,一
双大大的杏目灼热如火,竟比那火把还要明亮几分,让她艳丽的容颜平添些许的刚烈,
像那盛开的凌霄花,骄艳傲然。
国字脸的男子望着干净如初雪匕首,脸色阴暗的如如冬雪前的天空。
他捏着拳朝傅庭筠走去。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国字脸沉重的脚步声和指关节发出“叭啪叭啪”声如擂鼓,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上。
西北角身材魁梧的男子眉头一皱,上前几步,却被那个气质十分洒脱的男子拉住了。
“臭/婊/子,老子不把你骑上千遍万遍老子就不姓李……”
傅庭筠觉得自己五腹六脏都像移了位似的痛,眼前也是叠影重重只能模糊地看见个
影子。
她不成了吧!
被那个男子那样的踹了一脚之后……想出奇不意的伤人也不可能了……
她想到那两个被挟持的女子……
举起像灌了铅似的手臂,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她不知道他死后九爷会怎样?
都是她连累了他?
他的恩情她这辈子都不能报答了,只有等来世了……不过,也许来到世她也是那个
闯祸精,他说不定躲都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她嘴边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
像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花,柔弱却坚韧。
m******y
发帖数: 392
35
第三十四章 初见
身后突然有只手搭在了傅庭筠的肩膀上。
她吓得魂飞魄散,手一软,匕首“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殿堂里的人都吃惊地望着傅庭筠,不明白她为什么前一刻钟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悲
壮与决然,后一刻钟就吓得匕首落地,再看看面容狰狞的的国字脸,好像又有了解释,
就连大步朝傅庭筠走过去的国字脸,也露出得意的表情。
西北角那个气质洒脱的男子眉头微蹙,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
傅庭筠耳边却响起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把阿森的齐眉棍找给我。”
语气淡淡的,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让傅庭筠热泪盈眶。
是九爷,是九爷……
他的齐眉棍在战冯老四的时候被剥成了木棒。
她很想问问他的伤势怎样了,很想回头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可望着越来越近的
国字脸,她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捡起滚落到一旁的齐眉棍递给了赵九爷。
赵九爷面泛红潮,目光迷蒙,柱着齐眉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众人恍然大悟。
国字脸脚步一滞,见赵九爷瘦骨嶙峋,神色一松,露出残忍讥讽的表情:“又来了
一个送死的!”
“躲到我身后去!”赵九爷低声叮嘱傅庭筠。
九爷还病着呢!
傅庭筠犹豫了一下,见赵九爷上前几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忙应一声,抓住落在地
上的匕首蜷缩在了殿角,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身影。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赵九爷望着国字脸,目光却没有焦点,“这位壮士,如
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面颊上像有团火在烧,全靠柱地的齐眉棍支撑着身体,
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气质洒脱的男子看着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失去了兴致般回头和眉目清秀的男子低声
说着话。
国字脸则哈哈大笑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让我海涵了……
”说着,一拳朝赵九爷的面门打去。
赵九爷头一侧,拳头落空,手里的齐眉棍划了半个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打在了国
字脸的肩膀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国字脸身子一挫,趄趔着后退,跌倒在地上。
赵九爷则柱着齐眉棍静静地站在那里,有种渊s岳峙的沉稳与安宁,让人不敢小视。
“咦!”气质洒脱的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赵九爷,眼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芒。他身
后掌柜模样的男子和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则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的手按在了腰间,一
个的手紧紧握拳放在了背后。
西南角满脸横肉的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国字脸惊讶地望着赵九爷。
他知道自己这一拳下去会怎么样。
曾经有人被他把脸打得稀烂,连父母都认不出来了。
可这一次,眼前这个病秧秧好像随时可以倒下的人不仅躲过了他的雷霆一击,而且
他被击中的地方还火辣辣刺骨的痛。
他心中暗暗感觉到不妙。
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就这样不管,他以后又怎么管束手下的兄弟,就是刚
才收的银子只怕都保不往……他望着赵九爷削瘦的身体,心里又落定了几分。
“他妈的,你这痨鬼,还敢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我!”国字脸叫器着,眼中带
着些许血腥的凶残转身将离他最近之人的腰刀抽了出来,大步朝赵九爷走去,“给我一
起上。谁杀了这个杂碎,他身边的小娘子就是谁的了!”
傅庭筠的美貌那些人有目共睹。他们哄然而上,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贪婪、兴奋、
淫/秽……听得傅庭筠双腿发软,把匕首抱在了怀里。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受辱。
赵九爷没有做声。
他薄辱紧闭,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眉峰一挑,全身都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就
连大殿另一边的两拔人都感觉到了,偏偏那帮冲上去的人仗着自己人多,并没有把这种
变化放在眼里,他们或举着棍子或拿着刀,冲上去就是一阵乱舞。
大殿里响起爆竹般般低沉的“啪啪”声。
冲上去的人或被打得瘫坐在地不能动弹,或被震得连连后退,或捂着脑袋、肩膀哇
哇大笑……那些人别说是打着赵九爷了,就是想近他的身都很难,大殿里一片混乱。
气质洒脱的男子望着赵九爷,目光又多了一分热度。
不过,赵九爷也拿那些跑了的汉子没有办法――他不追杀,只要那些人不接近齐眉
棍能打中的范围就会没事。
很快,喊得最大声,冲在最前面,最后却在一旁观战的国字脸就发现了其中的原因
――他要保护他身后的女人,他只要挪动脚步,女人面前的屏障即除,他们就可以肆无
忌惮地攻击那个女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国字脸兴奋起来,朝着手下大嚷:“他要护着那女的,快把那女的
捉了。”
经他这么提醒,那些人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纷纷朝傅庭筠攻击。
赵九爷巍然地挡在她面前,遇人打人,遇刀劈手,又有几个人趴在地上不能动了。
留下的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恐怕之色。
他们面面相觑,围在赵九爷身边,谁也不愿意第一个上前攻击。
“笨蛋!”国字脸的在一旁怒愤地大叫,“我们人多势众,他又不敢动,你们一人
上去挡他几下,他就是天生神力也要累死他……”
那帮人恍然大悟,三三五五地和赵九爷短兵接触。
傅庭筠听着那个国字脸指挥着众人,心中大恨。寻思着要是阿森在这里该有多少,
说不定能趁其不备可以把国字脸杀了……这帮人群龙无首,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想到这里,又不禁担心起阿森来。
也不知道他请到大夫了没有?
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算算时辰,他也该回来了……可千万别乱闯进来才好!
她心里暗暗焦急。
赵九爷的动作开始迟缓起来。
围攻他的人一看,俱露出惊喜的表情。
大殿里突然发出一声“轰”响,连屋顶都好像抖了抖似的,围攻赵九爷的那帮人更
是纷纷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围攻赵九爷的人都退到了一丈之外。
傅庭筠看见那根一直在赵九爷手上挥舞的齐眉棍已柱在了地上,地上原来整整齐齐
青砖却像蜘蛛网似地裂了开来。
“你们要是再不知好歹,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面了!”赵九爷大声喝斥,声音嗡嗡
地在大殿回荡,隐隐如雷鸣,压得人心头一滞。
围攻的人看了一眼国字脸,又看了一眼赵九爷,都迟疑着没有上前,却也没有后退。
众人静寂,就这样对峙而立。
傅庭筠心弦紧绷。
时间拖得越久,对国字脸他们就越有利……得想法办打破这僵局才行!
念头一闪而过,她看见赵九爷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脸色大变。
九爷……多半已是强弩之末了!
傅庭筠心里刀绞般的痛,不禁自责起来。
她为什么胆子那么小!
刚才受到惊吓时候不是把匕首落在地上而是果断的自刎了,九爷说不定还能逃走。
明明知道九爷受了伤,看到他对抗国字脸那帮人,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会
像从前那样,九爷一出手就能取胜……如果当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行了断,九爷没
有了她这个负担,又何至于被困在此。
她眼睛发涩。
就听见国字脸大叫着:“兄弟们挺住了,那家伙不行了!”声音阴恻恻地,却充满
了惊喜。
赵九爷的齐眉棍电闪雷鸣般尖啸着朝他砸过去
国字脸大吃一惊,扭身想避开,齐眉棍已击中他的胸口。
他被齐眉棍残留的余力带着连连后退了七八步,齐眉棍“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国字脸这才两腿一软,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头一垂,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也没
动。
“大哥!”围攻赵九爷的人齐齐奔了过去。
赵九爷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九爷!”傅庭筠戚声尖叫着扑了过去,“九爷……”
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
“九爷!”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那个憨实如屠夫的男子听见傅庭筠的尖叫,目光一转,丢下国字脸,顺手从地上捡
起一把大刀就朝傅庭筠奔去。
雪亮的软剑像毒蛇追随他而去,很快钻进了他的背心。
憨实的男子身形一顿,直到软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他身体里喷出一股鲜血后,才
“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围着国字脸的人中已有人发现了异样,大喝一声。
其他人纷纷抬头。
看见刚才还对他们点头哈腰送国字脸银子的那个像掌柜模样的男子拿着把软剑站在
憨实男子尸体的旁边,脸上还挂着和气的笑容。
众人不由打了个个寒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
“都杀了吧!”气质看上去十分洒脱的男子突然道。
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久居上位者的漠然与威严。
身材魁梧的男子高声应“是”,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欢喜。
他大步上前,挥拳就朝离他最近的人打去。
大殿里响起轻微的裂帛之声,那人的脸立刻凹下去一块,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再也
没有动静。
掌柜模样的男子软如毒蛇,一触即死。
国字脸的人醒悟过来,喧嚣着重外跑。
却怎么也躲不过那两人的杀手。
刹时间,大殿成了修罗场。
傅庭筠愣住。
对西北角的这些人印象坏到了极点。
既然有这样占绝对优势的身手,为何还要见死不救?
她的目光不由朝西南角瞥去。
那个满脸横肉的人竟然不见了!
她骇然地四处张望。
没有看见那个满脸横肉的人,却看见掌柜模样的男子软剑笔直,对倒在大殿里的每
个人胸口都补了一剑。
傅庭筠心中浊气翻滚。
她吐了起来。
有人走过来:“姑娘,你还好吧!”递过来一方帕子。
m******y
发帖数: 392
36
第三十五章 救命
那人的声音有些粗,显得有些嘶哑,好像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似的。
傅庭筠抬头,看见一张眉目清秀的脸。
这人难道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怎么可能接个男子的帕子,
或者是对他们印象不好,傅庭筠有些恼火,但想到他们到底救了九爷和她,低声说
了句“谢谢”,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敢再劳公子大驾!”说完,撇了脸,低头
去扶赵九爷。
那男子微微一怔,旋即露出释怀的笑容:“姑娘,我来吧!您一个人怎么抱得起!
”声音细细的,语气很柔和,像三月的春风,让人听了十分舒服,和刚才的嘶哑截然不
同。
这有是他本来的声音吧?
他为什么要压低了嗓子和她说话?
傅庭筠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他神色微微有些窘迫,蹲下身去扶赵九爷。
“你们别乱动!”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朝他们过来,蒲扇般的大手上还沾着血,也
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国字脸那些属下的,“他用力过度,只怕还有内伤,小心让他的伤势
更重!”
傅庭筠一听就急起来,想着这男子既然能看出赵九爷的伤势,只怕也是懂点医求的
,望着他的目光就多了一分哀求:“那,那怎么办?”
她乌黑的眸子浸着泪水,更显得晶莹剔透,如上好的水玉。
身材魁梧的男子不由妾看她两眼,道:“我来给他把把脉!”
傅庭筠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他蹲在地上,粗壮长茧的指头搭在赵九爷的尺关寸脉上,闭了眼睛,好像在感觉赵
九爷的脉像似的。
傅庭筠和眉目清秀的男子大气也不敢出,因而站在殿门口说话的两个人声音虽然低
,却也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被洗劫一空了……这些天官府查得紧,他们不敢多留……,还没有来得及,
就遇到了我们。”
是那个掌柜模样男子的声音。
他们是在说那两个吓昏了的女子吗?
傅庭筠不禁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只见那气质洒脱的男子脸色很难看,和掌柜模样的男子道:“不是说要调动陕西行
都司的人剁匪吗?怎么还没有动静?”
“大军调动,哪有这么快!”掌柜模样的男子笑着,笑容里陪着几分小心,“这两
天应该就会有所举动了。”
气质洒脱的男子冷笑:“要鞑囘子来犯呢?他们也这样磨磨蹭蹭吗?朝廷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
傅庭筠强忍住心底的惊骇。
这人谁?
不仅对朝廷的动向了如指掌,而且还颇有微词地站在上囘位者的角度评辩朝廷的过
失!
傅庭筠心生警惕,竖了耳朵想仔细听听,耳边却传来那个身材魁梧男子的声音:“
莲生,你手里应该有丹参饮吧?拿两粒来救救急!”
傅庭筠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丢下说话的两人朝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望去。
这个被身材魁梧的男子称做“莲生”的男子点了点头,然后面露犹豫地道:“我还
带了攻坚散,你看,要不要也能他喂两粒?”
“不能用攻坚散。”身材魁梧的男子道,“散坚攻行气导滞,虽然对他的内伤有好
处,但他还有外伤,先用丹参饮固本培元,待他清醒了,再用散坚攻。”
傅庭筠也读过些医书,这两样药都知道,药理也用的很对,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
对这男子的医术又信了几分。
莲生掂着脚绕过大殿里的那些尸体拿了两瓶药过来。
傅庭筠找已在一旁散落的什物里找到了自己的碗,准备好了水。
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边喂赵九爷吃药,一边问傅庭筠:“有没有干净的旧衣裳,我给
他的伤口上些金创药。”
“有,有,有!”傅庭筠想她那件月白色茧绸右衽衫,忙找了出来,撕成条。
有人身轻如燕地走了进来:“十六爷!”
傅庭筠循声看了一眼
进来的是那个中途不见了的满脸横肉的汉子……他恭敬正朝着气质洒脱的男子行礼
:“小的……”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傅庭筠听不清楚,“……幸不辱命”
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是一伙的?
那州有为什么装做不认识的样子?
傅庭筠心神俱震,手脚发软,一时间连撕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这样好的身手,却宁愿给钱也不愿意与国字脸为敌,看见她徘徊生死也不相救
,一副不想惹是生非的样子……那他们为什么又改变主意救九爷和她呢?
傅庭筠背脊发凉,隐隐觉得他们好看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手脚发颤,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茧绸有“哧”地一声被撕开。
十六爷微笑着朝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点了点头,说了声“辛苦了”,道:“只有你
一个人吗?”
“我们一共来了二十个人。”满脸横肉的汉子语气不急不缓,有种山岳般的沉稳,
“和我在一起的是……”他又压低了声音,“只有我们侥幸遇到了十六爷。他去回信了
。很快就会赶过来。”
十六爷微微颌首,朝傅庭筠走过来。
满脸横肉的汉子和掌柜模样的男子互相点微笑打着招呼,两人落后十六爷两步跟着
走了过来。
“怎么样?”十六爷问身材魁梧的男子,“伤势如何?”
身材魁梧的男子忙站起来行了伞礼,恭声道:“肩上和背上各有一处刀伤,看样子
受伤没两天,并不在要害上,但没来得及清洗,也没有上金创药,已有些溃烂,最好能
找个大夫开些消毒清凉的方子。内伤也很严重,至少要卧床静养一、两个月有能复原…
…”
傅庭筠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不会包扎伤口,只是从赵九爷的衣襟外看了一眼,
并不知道他背上还有伤。
听那身材魁梧的男子这么一说,心痛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赵九爷这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还一直笑着安慰她。
不由的泪水婆娑,心中大急。
受了这么重的伤最好能请到西安府的名医偏偏他又要静养,受不得车马劳累。如若
是平时,她手里有两千两的银票,还要一千多两的细软把这些钱都不当数,租间房子,
请了西安府的名医来看病,宽宽松松,可现在灾荒一起,有钱那些名医也不会出西安府
,租了房子也怕有流民抢劫……”
她得想办法让这个十六爷送他们去西安府。
只要到了西安府,有玉成和元宝,九爷就安全了。
傅庭筠咬了咬唇,身姿笔直地跪在了十六爷的面前。
“恩公!”她微微垂头,坚强中又带着几分柔弱“多谢您救命之恩。还请恩公将知
小女子名讳。小女子也好给恩公立长生牌,求菩萨保佑恩公清泰平安,福禄双全,子孙
繁茂,家业昌盛……”
她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十六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在看,那目光让她很是不自在,她
不敢打量十六爷的表情,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十六爷的鞋子。
偻庭筠身子一僵。
她看见了十六爷的袜子。
白色的淞江三棱布,绣着宝相花,系了明黄色的带子。
明黄色的带子……然后想到莲生的声音……官银……
她脑子“嗡”地一声,额头、鬓角、背脊都有汗冒出来,她的声音越来越紧硼,越
来越迟缓都没有察觉。
“你是他什么人?”十六爷声音如擂鼓打在她的心上,“为谁戴孝?”
傅庭筠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如果说他们是雇佣关系,要是十六爷继续追问下去,她肯定是会露马脚的,想也没
想,她立刻把这个说法否决了。
如果说是表兄妹,只有姑舅表亲和姨表亲。她和九爷若是姑舅表亲。她的舅舅就是
九爷的“父亲”,她的姨母就是九爷的“嫉母”,她的父亲就是九爷的“舅舅”;她和
九爷若是姨表亲,那她母亲就是九爷的“姨母”,她的姨母就是九爷的“母亲”,她的
舅舅也就是九爷的“舅舅”,岂有她服丧九爷不服丧的道理?
她手心里全是汗。
却一刻钟也不敢耽搁。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硬着头皮低声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未过门,九爷自然就不用为“岳父”守孝了。
大殿有片刻的寂静。
难道她答得不对吗?
傅庭筠猛地想到九爷的相貌……和她的相貌……一个满脸的风尘,一个养优处尊……
她冷汗直冒。
“我们夫家在陇西县,”那里是属巩昌府管,离西安府一千多里,而且这次难民最
早就是从那里流窜出来的,他们就是想查只怕也难得查到什么,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九
爷瘦骨鳞绚的,“小女子是平凉县人士”,她把九爷在李家凹的话听进去了,但陇西和
平凉也隔得太远了,这婚事怎么牵起来的呢?她脑子飞快地转着,“两家都是长辈在外
行商结为好友,定下了这门亲事。”应该可以混过去吧!“后来巩昌府大旱,未婚夫前
来投靠。谁知道我们家也因为日子艰难前往谓南投亲。未婚夫一路找来,好不容易在华
阴县相遇,却被流民抢劫,未婚夫护着我跑了出来……”
至于给谁守孝,就让他们自己想去好了!
m******y
发帖数: 392
37
第三十六章 盘问
十六爷朝着莲生使眼色,莲生上前,柔声劝道,“姑娘,还请节哀顺便!”
傅庭筠使劲揉了揉眼睛,放下衣袖的时候,眼睛有些红。
十六爷道:“你们既然是去西安府,又怎么到了篮田县?他又是什么受得伤?”
傅庭筠把他们遇到冯四爷的事告诉了十六爷,当然,关于冯老四和赵九爷有旧巇,
冯老四的人大部分被赵九爷杀了,还有赵九爷和冯老三之间的约定都瞒了下来:“……
九爷晕了过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用小推车,跌跌撞撞的就走到了这里。听说这
不远是个镇子,就想为九爷请个大夫,又因路无力将九爷推到镇子上去,只好在这城隍
庙里落了角。不曾想……”傅庭筠说的很慢。
她一边说,一边寻思着这件事。
皇上登基三十六年了,皇子是不可能出京的,十六爷就只能是个藩王了。
早在元康年间曾有藩王举着“靖君侧”的名义谋反,差点就围进了京都,自从那以
后,藩王无昭不得离开藩地,不得结交大臣就成了两条铁律,皇上亲军腾镶卫则负责监
查各藩王就藩事宜,当今皇上在四川就藩的叔父锦城王就是因与松藩巡抚刘瑞灏是莫逆
之交被腾骧卫都指挥使弹劾被贬为庶民的。
在陕西就藩的是简惠王。可听人说,简惠王巳过五旬,没有子嗣,这几年正为嗣子
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他不可能是简惠王家的人……那就是其他藩王……离陕西近一些的
就是在西边的四川的安裕王和南边湖广的康穆王了!
她背心凉嗖嗖的。
难怪他要隐瞒行踪!
如果被腾骧卫的人知道了,仅擅离藩地这一条,就可以让他削藩丢命!
既然如此,十六爷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听见十六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国之社稷,武定祸乱非公谁
!”语气很是怅然。
这是前朝杜工部便道邠州特送给邠州特进李嗣业的一首诗,有“文足经国,武能定
乱”之意。
十六爷身边的人听了都低头沉默。
傅庭筠却是心中一动。
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求长生之道,朝中事务都交由内阁首辅沈世充。父亲有次曾和兄
长说,这身世充心胸狭窄,善于媚上,眦睚必报,因而任人唯亲,排除异己。熙平三十
四年,鞑囘子来犯,陕西行都司指挥使苏木主战,沈世充主和,苏木一日之内连上三道
奏折,皇上封苏木为征西将军,节制陕西、大同、宣府兵力,后苏木因缺粮沈世充不肯
相助,战败而亡。
她想到十六爷刚才和掌柜模样男子议论朝政时的表情……十六爷定是对朝中大事又
是愤然又是无奈。
她又想到她一路上看到那些逃难的幼儿妇孺时,明知自身难保尝生出救济之心,何
况十六爷是藩王,看到他家的天下民囘不囘聊囘生,只怕比她更要伤心、难过、愤慨。
也不难猜出十六爷如何要出手相救了。
傅庭筠心中微定。
耳边传来一声轻哼,然后是赵九爷模糊不清的声音:“傅姑娘……”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傅庭筠起身就跑到了赵九爷的身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赵九爷面白如纸。
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是我,是我!”傅庭筠蹲坐在他身边。
他循声盯着她,眼神有些迷糊,过了一会,嘴角噙了一丝笑:“不会是我们都死了
吧?”
“没有,没有,”傅庭筠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簇簇地落
了下来,“是这位十六爷和手下的几位管事救了我们!”然后低声和他说了事件的经过。
赵九爷挣扎着要起身给十六爷等人行礼。
“不用这么客气。”十六爷示意莲生上前阻止,笑着走了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
就醒了。可见你功夫底子很好。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很感兴趣的样子。赵九爷还是
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冒了出来。
“家学的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他笑道,“不值一提!”
“这样的功夫也叫三脚猫?”十六爷笑道,“你也太谦虚了些!”然后道:“你叫
什么名字?”傅庭筠顿时脸色发白。
刚才只顾把事情遮掩过去,却忘记了万一赵九爷醒过来,十六爷问他话时,两人又
没有事先交待好,岂不是要露马脚?
赵九爷还以为傅庭筠是累着了,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不敢,在下赵凌!”
原来这家伙叫赵凌啊!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瞪了赵九爷一眼。
“赵凌!”十六爷咀嚼着这个名字,“终刚强兮不可凌!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可
有字?”
“在下不曾进学,”赵九爷道,“因而无字!”把关于年龄的话题给糊弄过去了。
正好傅庭筠急着和赵九爷串词,她忙拿出帕子给来赵九爷:“您擦擦汗吧!”趁着这机
会急急地交待了几句。
赵九爷有片刻的呆滞,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六爷已道:“你可认得字?”
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突然明白过来。
十六爷是看赵九爷身手好,想收拢他。
就像傅家,看到懂经营的人定会想办法收拢到家里做管事一样。
只是如今的藩王日子都不好过,真的投靠过去了,未必就是件好事。
得想办法提醒提醒赵九爷才是。
赵九爷笑道:“早年跟着母亲曾学过认字。”既然母亲能教孩子识字,必定是大家
闺秀,可见是家道中落。
十六爷听着眼睛一亮:“你现在靠什么营生?”赵九爷道:“家里原有几亩田,等
灾年过去了,再回去把几亩田整一整。”
“你有这样的身手,未必有些可惜。”十六爷笑道。
习武原是为了健身,”赵九爷笑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十六爷听着神色更和悦了。
傅庭筠听着心里干着急,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打断他们的话题,有人在殿门外凛道:
“陌大哥,陶大哥来?1”
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听,立刻在十六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十六爷想了想,和满脸横肉的汉子往殿门口去,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莲生也跟了过去
,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却是先朝着赵九爷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好汉子”,这才跟过去。
傅庭筠松了口气,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赵九爷,并道:“……这十六爷私自离藩
,身边还有这么多身手高强的侍卫,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主,我们最好还是别和他牵上
什么关系才好。十六爷的药很好,等会我们想办法让十六爷留些药给我们,等阿森回来
,我们就住到临春镇上去。那些土囘匪已经被铲除了,最少也能清静两天。我们也不用
请大夫了,让阿森跑趟西安府,把那个玉成和元宝找来,护送你去西安府……”眼角看
见十六爷他们走了过来忙正襟危坐,风过无痕般地转移了话题,“十六爷是好人,到时
候我们向他讨些药,他肯定不会拒绝的……”说着,低低“哎哟”一声,忙打住了话题
,好像小算盘被当事人发现了有些心虚般地站了起来。
十六爷不以为许,道:“我还有事,今晚要连夜离开。不过,相逢即是有缘,我有
几句话想跟你说。”神色很是肃穆。
傅庭筠俱是心中一紧。
“如今西北大战,鞑囘子每年来犯,正是用人之际。”十六爷斟酌着道,“你有这
样好的身手,何不投往西北投军?建千秋不世之事,光耀门楣,不负你这一身所学!”
她很是意外,还以为十六爷这是要招揽赵九爷。没想到是劝赵九爷去投军,赵九爷
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件事,十六爷容我好好想想!”既
然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十六爷却觉得他回答的朴实,朝莲生使了个眼色。莲生从包袱里拿出张大红色烫金
名帖递给了赵九爷。十六爷道:“我与陕西行都司知事吴昕认识,你要是想去投军,拿
了我的名贴去,他自会替你安排。你要是不想去,这名帖就给你做个念想吧!”说着,
指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叫陌毅,是我的一个随从,你们如今行动不使,我留了
他在这里帮你们。药丸之类的,也都交给了他,你们就放心跟着他去临春镇养伤好了。
”说完,也不待赵九爷和傅庭筠说什么,转身就往殿外去。
“十六爷,大恩不言谢!”赵九爷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道。
十六爷回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外面传来几声马嘶,然后是疾风聚雨般的马蹄声,渐行游远。
夏夜恢复了安静。
满脸横肉的陌毅笑道:“我看你们有个小推车,要不,我们连夜往临春镇赶吧?住
在这堆满了尸首的地方,说实的,我还真有点害。”
他笑的的时候横肉抖动,样子更凶残了,还不如不笑。
“我们还是等会吧!”傅庭筠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可阿森还没有回来,“我们
还有个伴,去临春镇找大夫了……”
她的话音未刚,阿森冲了进来:“九爷,傅姑娘……”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意,看见满殿的尸首时整个人都傻了。
m******y
发帖数: 392
38
第三十七章 临春镇
他们走进临春镇的时候,天空泛着鱼肚白。
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两旁杂乱无章地睡满了逃难的人,有的人身下还垫着床破草席,
有的就这样和衣睡在青石板上,有的甚至连件衣裳都没有,光着膀子只穿条牛鼻裤,个
个蓬头垢面,露出黑漆漆的手脚。听到动静,有人抬头看一眼又继续翻身睡觉,有人坐
起身表情木然地望着他们从身边走过。旁边有小孩子被惊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在这宁静的仲夏清晨显得特别的洪亮。孩子的母亲立刻抱起孩子轻声地哄着,孩子的哭
声却越来越大,母亲解了衣襟给孩子喂奶。孩子使劲地吸着干瘪瘪的**,没几下就丢了
乳圌头放声大哭起来。身边的男子暴戾地跳了起来:“哭哭哭,你再哭,老圌子把你换
肉吃!”母亲的脸唰地一下煞白,紧紧地把孩子的头按在怀里,好像这样,孩子的哭声
就能小一点似的。然后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走到了街角人少处,一边使劲地把**往孩子嘴
里塞,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别哭了,别哭了,小心你爹爹把你换肉吃!”
傅庭筠难过地低下了头。
阿森安慰她:“要是他想易子而食早就换了,不会等到离西安府只有两天的路程时
才打这主意。”
走在他们旁边的是陌毅的一个手下,陌毅介绍说叫“小五”,是商行里的一个小伙
计。
他听到阿森的话欲言又止。
阿森看着冷冷一笑,挑衅道:“莫非我说得不对?”
昨天晚上,不,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寅时左右,阿森在回程的路上远远就闻到了股淡
淡的血腥味,他想到昏迷不醒的赵九爷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傅庭筠,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拔腿就往城隍庙里赶。结果离城隍庙越近,血腥味就越浓,待进了大殿,只看见满殿的
尸体,他当时就吓傻了……要不是傅庭筠及时喊住了他,他就要扑到那堆尸体里去扒人
了。
知道陌毅是赵九爷的救命恩圌人之一,他跪下去就给陌毅磕了九个响头,抱着赵九
爷的腿就哭了起来:“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赵九爷笑着摸了摸圌他的头:“你早点回来干什么?给人当靶子使啊!”语气很温
和。
他越发的内疚,低了头,喃喃地道:“我一出城隍庙就感觉好像有人跟着我似的,
我就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把人给甩了,回城的时候,那人好像又跟上来了似
的。我气愤不过,就在镇外的柳树林里设了个圈套,逗他玩了半天……”阿森说着,抬
头眼巴巴地望了赵九爷,很认真地检讨,“九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回来就好!”赵九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副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然
后对陌毅道,“那就麻烦陌管事了,我们现在就往临春去吧!”
陌毅长相凶悍,那时的表情显得有些生硬,但大家都没有往心里去,收拾好东西,
陌毅扶着赵九爷上了小推车,大家出了城隍庙,傅庭筠等人这才发现陌毅身边还有两个
“小伙计”。两个小伙计都相貌平常,属于走在人群里就找不着了的类型。一个二十出
头,叫陈六,一个十五、六岁,叫小五。两个都穿着短褐,只是陈六身上干干净净,小
五身上灰扑扑的,身上还带着股子大粪臭,很不好闻。阿森一看见小五两眼就直了,正
要说什么,赵六爷已吩咐阿森:“天快亮了,要是碰到了官衙的人,我们可是跳到黄河
也洗不清了。还是快点到临春镇为好!”
陌毅也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路。
路上,阿森小声地对傅庭筠道:“跟踪我的那个人,就被我骗着掉进了我挖的土坑
里——我在土坑里拉了堆屎。”
傅庭筠不由目瞪口呆:“你,你……”
阿森却有些得意:“谁让他跟着我。我请他吃顿好的!”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但心里也有些怀疑起来。
但她最相信赵九爷。
这么明显的事,既然赵九爷都不问,自然有不问的道理。
“我们等会再说。”傅庭筠小声嘱咐阿森,“有陌毅他们在场呢!”
阿森点头,却对小五总有那么一点看着不爽,从城隍庙到临春镇,他不是挑小五点
这,就是挑小五点那。小五表情的很大度,一副不和阿森一般见识的样子,惹得阿森更
是恼火。
这次又鸡蛋里挑骨头,为难小五。
这次小五却没有从前几次那样一笑了之,但也没有和阿森逞口舌之强,而是正色地
对傅庭筠道:“大家都以为到了西安府就好了,实际上,西安府还不如这临春镇呢!临
春镇好歹还有个睡觉的地方,西安府半个月前就封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官圌府每日
派人巡逻,城墙五十丈之类不许有人歇息,违者一律乱棒打死。饿死打死的不计其数,
城南的九里沟都快成乱坟岗了。”
阿森和阿五斗嘴:“西安府是陕西首府,难道就没有人出来设粥棚?”半信半疑。
阿五冷哼:“官圌府不出面,谁敢私自设粥棚?”
傅庭筠皱着眉头:“董大人难道就不管管?”
“董大人?”阿五颇不以为然,“他如今只想着怎样巴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洪度,
怎么安置好在西安府避难的简王爷,皇上责怪起来好有人帮着说话,能推诿责任,哪里
还有心思管陕西百姓是死是活!”
傅庭筠和阿森想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均沉默不语。
有两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大圌爷,大姐!我们都三天三夜没
有吃东西了,求求您们行行好,赏口粮食吃吧!”一双眼睛十分的灵活。
推着小推车的陈六有些犹豫地看了走在旁边的陌毅一眼,陌毅轻轻地摇了摇头。
“哄”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了七、八个孩子,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七
嘴八舌地嚷着“大圌爷、大姐,行行好”把他们围在了中间伸手向他们讨要,有的索性
把手伸进了小推车。
“都给我滚!”陌毅如响雷般地大喝一声,抓起其中一个孩子就甩到了青石板铺成
的路面上。
一时间整条街都安静下来,大家望着陌毅,眼神都有些畏惧。
“还不给老圌子滚走!”陌毅又是一声大喝,孩子们像被震醒般,七手八脚地抬着
被甩到地上的孩子跑了。
因为有了这件事,他们很顺利地占了间无主的铺子。
赵九爷在陌毅和陈六的帮助下歇在了楼上的内室,傅庭筠住在隔壁的耳房。
“还烦请陌管事和陈六、阿五歇在楼下。”赵九爷不无歉意地道,“我这边有女眷
……”
陌毅倒很干脆:“那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吧!”
“多谢了!”赵九爷朝着陌毅抱拳行礼,吩咐傅庭筠打扫房间,叫阿森送陌毅等人
下楼。
待陌毅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赵九爷对正满屋找抹布的傅庭筠道:“你歇会
,这些事等阿森回来了做!”
不是让她打扫房子吗?
怎么又说等阿森回来了做?
傅庭筠颇有些不解。
赵九爷脸色苍白地躺在没有幔帐的床上,朝着她笑了笑:“我有话跟你说。”
难得的温和。
人是不是病了就会变得特别的软弱!
傅庭筠想着,端了个板凳坐到了床头:“你是不是不放心陌毅他们?所以让他们到
楼下去住。”
楼上还有四、五个房间,楼下是做生意的地方,只有铺面和一个堆货的小耳房。
赵九爷轻轻点了一下头,阿森折了回来,见傅庭筠坐在床头,立刻道:“爷,我去
找桶水来!”
“这件事等会做!”赵九爷道:“你守在门口,有人来了就知会一声。”又对傅庭
筠道,“你把那个十六爷的名帖找出来。”
阿森应声守在门前,傅庭筠找了帖子递给他,因为屋里没有被褥,把包着衣服的包
袱垫在了他的背后,想让他看得更清楚点,又推开窗户。
窗外面是片枯死的树林,远远地可以看见蓝田县的驿道,有热风穿窗而入。
就这都让傅庭筠十分感慨:“有好多天都没有吹到风了。”又道,“这要是风调雨
顺的年份,不知道景致有多好呢!”
赵九爷笑笑没有做声,仔细地看着手里的名帖。
傅庭筠看着赵九爷。
他的额头宽宽的,鼻梁挺直,看上去很聪慧的样子。嘴唇有点薄,紧抿时有种拒人
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笑时嘴角微翘,眉宇间就透出股磊落豪爽的洒脱来……还是笑的时
候好看。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或者是看清楚了手里的名帖,赵九爷突然抬头,与傅庭
筠盯着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赵九爷微微一愣:“怎么了?”
这样看他……倒是一点也不忌讳……他们好像还没这样的交情吧……骤然想到她说
的“我没办法,只好说我们是未婚夫妻”的话……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轻轻地咳了一声。
傅庭筠耳根发烫。
真是鬼使神差,看一眼就是了,怎么盯着他看起来。盯着他看也就罢了,还让他碰
个正着……他要是误会自己行圌事随意可怎么好……又想到她当着十六爷等人说他们是
未婚的夫妻……当时事情紧急,大家不好多说什么,现在能单独说话了,还得找个机会
解释一番才好。
m******y
发帖数: 392
39
第三十八章名帖
“哦!”傅庭筠有些慌张,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原来九爷叫赵凌啊!”
说完又觉得后悔,说什么不好,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好像盯着他就是为了质问他
之前为什么要隐瞒她似的。
赵凌就更不自在了。
原以为送到她到渭南两人就分道扬镳再无瓜葛,萍水相逢而已,何必要报了姓名?
现在到好,反显得他扭扭捏捏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原也没准备瞒着的……”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傅庭筠看出他的窘然,心中有些不忍,
他不过是救她于危难之中,又不是对亲事,凭什么要把祖圌宗八代都交待清楚……
干脆为他解围:“我当着十六爷说你是陇西县人,没有让你为难吧?”
赵凌松了口气,忙道:“我曾在凉州住过了几年,陇西县也常去,倒也不太陌生。”
傅庭筠放下心来,道:“我也是听阿森说的,说九爷是在凉州捡到的他,下意识就
把你说成了陇西县人。”心里隐隐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把人家的祖籍都拿来胡说一通,
又解释道,“当时我想,反正我们以后和十六爷也不会见面了,给他个交待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哎呀”一声。
赵凌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不会是要向他解释那个“未婚夫妻”的事吧?
虽说是事急从权,可到底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不如彼此不提,水过无痕好了。
正如她所说,反正以后也不会遇到十六爷了,他也没有准备去投靠十六爷。在这一
点上,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要是为了富贵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没这个必要。
就听见傅庭筠道:“九爷,那个名帖您可看出点什么来?”
终于不用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赵凌觉得自己像走错的路的人又找着了方向般自在
起来。
他将手中的名帖递给了傅庭筠:“你看看!”
名帖那种随处可以买到的大红烫金,字体是天下读书人都要学的馆阁体。
“‘遣门下顿首,碧溪散人谨’,傅庭筠念着名帖上的字,“既然没有指明是给谁
的帖子,也没有写明是何事遣了哪个门人去见,落款也只是个‘号’……这帖子就算我
们给见多识广的长辈辩认,只怕也说不清楚是谁的名帖。”她又把那名帖里里外外看了
一遍,沉吟道,“如果遗失了,别人也猜不出这是谁的名帖。这样小心,可见十六爷肯
定是个藩王了。”
赵凌微微颌,道:“你把你是怎样到城隍庙落脚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给我听。”之
前有十六爷等人在场,她都只是一言片语。
傅庭筠知道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对赵凌的判断很重要,仔细地回忆,蛛丝马迹也说
得很清楚。
赵凌半晌没有做声,思考了好一会,道:“照你这么说,你进去的时候,陌毅和十
六爷是装做不认识的,后来我们和国字脸起了冲突,陌毅不见了,十六爷却一直冷眼旁
观,直到我杀了国字脸,十六爷的人才出手相助?”
傅庭筠点了点头,道:“我当是觉得很气愤。他们明明有这样好的身手,为何要等
到我们山穷水尽的时候才出手?我也知道,让人感恩戴德最好的办法就是雪中送炭,可
他这哪里是雪中送炭,简直就是秋天里送凉扇,非等你受了伤才出现。要是我,就应该
在你和匪首对峙的时候出手……大喝一声‘兄台,我来帮你一臂之力’,然后让那个手
下冲上去……那时候匪首还没死,首功自然是他们的,我们肯定对他感激不尽……又有
面子又有里子……”
赵凌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像个抢不到糖吃到长辈面前告状的孩子,嘴角就不由地
翘了起来,刚才的沉闷也烟消云散。
他对傅庭筠道:“你把阿森叫进来,我有几句话问他。”
傅庭筠叫了阿森进来。
“你肯定跟踪你圌的圌人钻进了你的圈套?”赵凌神色一正,眉宇间又平添了些许
的肃然,刚才轻松的气氛不翼而飞。
“我肯定。”阿森发誓,“我原准备将他生擒的,又怕是冯三爷的探子——爷,您
不是常常告诉我们,凡事留一线,以后好见面。我怕把人得罪了,他到冯三爷面前胡说
,冯三爷发了狠,对我们穷追不舍。”像怕赵凌误会似的,又急急地道,“我们当然不
是怕冯三爷了,我们现在急着往西安府赶,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傅庭筠侧过头去捂了嘴闷闷地笑。
赵凌看着她肩膀一耸了耸的,眼底也透着几分笑意来,轻声地喝斥阿森:“好了,
好了,你就少到我面前油腔滑调了!”
阿森看了一眼笑个不停地傅庭筠,又看了一眼也跟着笑的赵凌,觉得气氛与平时有
些不一样,可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又说不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他嘟呶道,“要不是闻着血腥味了,我还有好东西招待他……”
“还好没有执行他,”赵凌道,“不然还真不好见面了。”他笑着吩咐阿森:“去
门外守着吧!”
阿森最听赵凌的话,应声而去。
傅庭筠问赵凌:“你发现什么了?”
眼睛亮亮的,好奇中带着几分俏皮,让赵凌语气一顿,片刻后才淡淡地道:“也没
什么,就是想知道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每到关键的时候就摆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来淡化事情的重
要性……把别人都当成傻圌瓜似的。
她对他隐瞒名字的事都没有追究了,他竟然还对她摆出这样一副面孔!
傅庭筠气得半死,腾地站了起来,甩手就走。
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不妥。
要是以后他们再遇到类似的事,她也这样甩手就走不成?
难道她这样赵凌就会主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屋里来来回圌回走了两圈,待思绪慢慢平静下来,问赵凌:“九爷这样敷衍我
,是觉得我太过愚钝,说给我听我也不明白?还是觉得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必知道呢
?”
赵凌正闷纳着!
两人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这脾气,像六月的天气似的,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变来变去还变得没什么道
理。
他眉头微蹙,可身后软软的靠背,窗外传来的热风,亮敞的屋子,都在提醒着他,
她是怎样细心地照顾着他……他要是对她不理不睬的,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赵凌心里有些忐忑起来,想着该怎样打破这僵局,傅庭筠又重新坐到了床边。
他觉得心头一轻,忙道:“傅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还没有想通。如果想通了,肯
定会告诉你的!”
欲速则不达。
有些事,得慢慢来。
傅庭筠笑着站了起来:“一夜没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九爷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们下午再说这件事!”也不待赵凌说什么,“吱”地开了门,把靠在门框上的阿森吓
了一大跳:“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傅庭筠笑道,“我下楼找块抹布,好打扫屋子。”
她住的地方也是脏兮兮的。
“我去!”阿森“噔噔噔”地往楼下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赵凌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怎么说出“我只是还没有想通,如果想通了,肯定会告诉你”这样话来。
难道下午还真的和傅庭筠讨论一番?
他一介女流,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白白担心害怕而已。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眉头紧锁地躺了下去。
※※※※※
楼下只有陌毅金刀大马地坐在铺子的门槛上。
看见阿森下来,他扭头瞥了他一眼,道:“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阿森道,“我帮我们家姑娘找块抹布好打扫屋子。”
陌毅点了点头,陈六和小五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担着水,一个提着装了面粉、鸡蛋、大葱的竹筐。
阿森两眼发光:“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两人笑着不说话。
阿森猜他们的东西来路不正,也不多问,待两人烙了饼,端上去给赵凌和傅庭筠。
陌毅朝着陈六使了个眼色。
陈六端着饭碗蹲在一楼的楼梯口。
陌毅问阿五:“就是那小子让你掉屎坑里去的?”
阿五脸色一红。
陌毅脸阴得像要下雨似的。
楼上,傅庭筠看着阿森服侍赵凌吃了药,坐到了床头:“九爷,城隍庙的事,你想
通了没有?”然后认真地道,“不过,我倒仔细地想过了。十六爷既然不能擅自离藩,
那他这次肯定是悄悄来陕西的,你说,陌毅会不会是来找他的?正好在城隍庙里碰到了
,结果我们无意间闯了进去,他们只好装做不认识的样子……”
赵凌的表情有些精彩,不知道是惊奇她的说词还是无奈她的坚持。
傅庭筠就朝着他挑了挑眉:“九爷,我说的不对吗?”
赵凌苦笑。
还不开口!
傅庭筠索性道:“要不,九爷有什么想不通的,问我吧?”
赵凌望着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抚额而笑。
这位傅家的九小姐,有那么一点点的固执,有那么一点点的倔强……要不然,她也
不会遇到被人诬陷有私情的时候还要问个明白了。
m******y
发帖数: 392
40
第三十九章 改变
傅庭筠很聪明,看事情也很犀利,城隍庙里的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可这并不代表赵凌
就会改变主意,把心中所想对她和盘托出。
她既然下了决心要把事情闹清楚,他给她个交待就是了,也免得她喋喋不休追问个
不停。
赵凌思忖着,吃力地坐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起身下床都要人搀扶。按道理,傅庭筠应该帮他一把才是
,可傅庭筠一想到她把他当成最信赖的人,只要他的决定,她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他却
把她当成路人似,有什么总是藏藏掩掩的,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决定也要让他尝尝被
她当成路人的滋味。
见他坐起来,她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起身去找了把蒲扇。
大热天的,她才不想委屈自己,能凉快的时候为什么不凉快些。
转身坐下,这才发现赵凌面色苍白,满头是汗。
不知道为什么,见他靠在光秃秃的床架子上,想到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她心里有
点发虚。
这样硌着,应该很痛吧!
何况他还在病中。
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把先前垫在他的身后,此时被丢在一旁的包袱拿了过来:“
动一下!”她声音低沉,语气有些冰冷,语调有些生硬。
赵凌不由扭头朝她望去。
她修眉微蹙,杏目低垂,用白月色粗布做成的头绳绑着乌黑的青丝在脑后紧紧地绾
了个纂,露出初雪般白圌皙细腻的脖子和颈后一道隐入衣领的细细红色抓痕,如白瓷上
的一道裂纹,破坏了整体的美观,让人看了顿生可惜之感。
他突然意识到,那是她挠后背的痱子时留下来的印痕。
心就无端端地一沉。
想到这一路餐风宿露她却从未抱怨;想到她细心照顾他从不曾顾及名声……到了嘴
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傅庭筠对此一无所觉。
她重新坐在了床头的凳子上,顺手拿起蒲扇扇着风,这才惊觉自己都干了什么。
不免暗自后悔。
又见赵凌不开口说话,索性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语地坐在那里,任那热风
吹在身上,汗透了衣襟。
楼下传来惊恐的喝斥声。
傅庭筠大惊失色。
“是阿森!”她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看看!”
“你回来!”赵凌一把抓圌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衣衫,傅庭筠还能感觉到赵凌的手在发抖,再回头一看,赵凌的脸色比刚才又
苍白了几分,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满了额头。
“你怎么了?”傅庭筠不敢挣扎,“是不是伤口又痛起来?”
“楼下有陌毅、陈六和小五。”他没有回答,而是自说自话地道,“如果出了什么
事他们都解决不了,你下去也只是白白送死。你待在我身边更安全些!”
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对赵凌的隐瞒那么愤怒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当然知道,我待在你的身边最安全,最好装做什么也没有听
到,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躲到床底下去。万一有人冲进来把你给杀了,说不定那些人高兴
之余抬了你的尸首就走,根本顾不得看床底下有没有人,我还能因此保全性命也说不定
。”她红唇颤抖,“可你想过我的心情没有?既然楼下有陌毅他们,阿森为什么还会发
现这种惊恐的叫声?”她想到赵凌扑倒在土路上时尘土飞扬的时的恐惧、惊慌、茫然,
她想到城隍庙里把匕圌首架在脖子上时害怕、悲伤、怆然,声音不低声了下去,“为了
苟且偷生,你让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出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在我面前
……我宁愿死,我宁愿先死!”
如盛放在夏日的花,太阳越是灼热它开放的越是恣圌意。
傅庭筠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如焰,点燃了她的脸庞,让他手里的衣袖都
炙热起来。
他失笑。
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臂。
“站在楼梯上看一眼,”笑容从他的眼底溢出来,染亮了他的眉宇,如清风朗月般
让人舒心,“要是不对劲,就躲到我床下去——万一有人冲进来把我给杀了,高兴之余
抬了我的尸首就走,根本顾不得看床底下有没有人,你还能因此保全性命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已语带调侃,那里还有往日的深邃莫测,让傅庭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楼下又传来阿森的清斥,还夹杂着陈六的怒喝。
傅庭筠来不及多想,“噔噔噔”地跑出门,抓了楼梯的栏杆朝下看。
不大的铺子里,阿森正追着和他差不多身材的男孩子满屋的跑。
阿森动作敏捷,那男孩子却比他更灵活,滑溜溜像泥鳅似的,阿森几次沾到了他的
衣角都被他闪身躲开,气得阿森不时喝斥几声。
傅庭筠放下心来,又暗暗觉得奇怪,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无意间和那男孩子打了
个照面,这才发现是向他们乞求的那群男孩子中领头的一个。
陌毅沉着脸站在旁边冷眼旁观,陈六和阿五一个堵着前门,一个堵前后门,那孩子
几次溜到了门前都被陈六和阿五给拦住。
几个回合下来,那男孩趁着阿森喘气的机会大叫:“这不公平!”
阿森抓不到他,又当着陌毅等人的面,觉得很是丢脸,闻言立刻大声道:“公平,
你偷我们的吃食就公平了!”
“你们的吃食也是强买来的,”男孩不服气地反驳,“我为什么偷不得。”
“那你被捉了也是活该。”阿森对强买吃食的事不以为然,“我们至少付了银子。”
陌毅显然对阿森的回答很满意,喝道:“和他多说什么,把他捉了完事。”
阿森一听,一拳朝那男孩打去。
男孩子侧身,回了阿森一拳。
两人又斗在了一起。
傅庭筠回了屋:“那群乞讨的孩子里一个领头的来偷东西吃,被阿森发现了,打了
起来。”
赵凌轻轻地颌首,一副对此并不关心的样的,对她道:“给我倒点水!”
既然陌毅负责他们的吃喝,他们的水和干馒头就充裕起来。
傅庭筠倒了碗水端给他:“水放时间长了总是要坏的,还不如喝了。”
赵凌轻笑,一饮而尽,道:“陌毅和十六爷之所以装作不认识,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因为他们怀疑我们是冲着他们去的。”
没头没尾的,傅庭筠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只是被阿森这么一打断,她如泄圌了气
的皮球,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兴致勃勃。
“是吗?”她怏怏地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准备听他讲。
她不是苦苦追问吗?怎么现在告诉她,她又一副兴味索然的味道。
赵凌觉得自己真的弄不懂她。
却不想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略一思索,赵凌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语气很温和。
“我知道啊!”傅庭筠打断了他的话,“我常常想,灌我药是大伯母的意思,还是
大伯父或是祖母的意思?母亲事前是否知道呢?她是为也认为这样比较好?”她说着,
垂下了头,望着自己羊脂玉般的又手,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被左俊杰这样诬陷,或者
,她们觉得这要关才是为我好。可我心里不服,我情愿和左俊杰对质,我情愿三尺白绫
吊死在牌坊上,我也不愿意这样隐名埋姓、躲躲藏藏的活着。”她觉得自己的眼泪有点
湿圌润起来,“还有你受伤的事。也许我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可我在城隍庙的
时候,想着你会死在那里,心里就很难受,一直问自己,我这样是对还是错?如果我没
有选择来临春镇,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土圌匪?如果我们来了临春镇,却选择在镇上落脚
,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我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你……”她的眼泪落下来,滴在手
背上,像晶莹的露珠,被太阳一晒,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间,赵绫心里充满自责。
她只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而已,突逢大乱,跟着他这个差点杀死她的陌生人一路
同行,看上去很是镇定,心底却一直惶惶不安……
“是我不好!”或者是很少道歉的缘故,他的道歉有些生涩,“以后有什么事,我
都告诉你。但你也不能再乱发脾气,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赌气似的……”
他的话越说越溜,刚刚有点感动的傅庭筠眉毛越挑越高,终于忍不住跳脚:“我什
么时候乱发脾气了?是你,总阴阳怪气的让人摸不清头脑。从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说了,
就说现在这件事来说,你明明怀疑陌毅,却什么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机灵,哪天陌毅
要是起心套我的话,我岂不是竹筒倒豆子,全说给他听了。我看你怎么办?人家说,一
个好汉还要三个帮,我看你一个人,能干什么……”
赵凌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个孩儿性情。
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
不过,这样神色飞扬的,比那被霜打了似的看着舒服多了。
笑得太大声,牵动的了伤口,忙敛了笑容,摸着肩膀的伤口咳了几声。
傅庭筠涨得满脸通红。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被他三言两语就激怒了……
“喂!”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我们病的病,小的小,还带着个女子,他们怎么
会怀疑我们是冲着他们去的?”
相关主题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乒协有19个副主席?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m******y
发帖数: 392
41
第四十章 策略
傅庭筠的窘然,赵凌是看在眼里的。
他还就真不想把气氛弄僵,顺势就接过了话茬,微笑道:“因为事情太凑巧了嘛!”
傅庭筠张大了眼睛望着赵凌,表情认真。
赵凌也不由正色起来:“我也赞成你之前的猜测。”
傅庭筠听着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来。
“腾骥卫虽然受命监视各地就藩的藩王,可藩王毕竟是皇家血脉,皇上的手足,不
是谋逆之类的大事,也不敢随意上圌书。可自从石文彬做了腾骥卫都指挥使后,行圌事
越来越酷烈,手段越来越谲异,而且频频弹劾各地藩王,蜀王甚至为此被贬为庶民,各
位藩王因此而惴惴不安,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石文彬仗着帝宠嚣张跋扈的忘乎
所以了,不免谈起腾骥卫就色变,言行举止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赵凌说起正事,眉
宇间就平添了几分凛然,气氛也变得严肃起来,“所以十六爷离藩的时候,只带了两个
身手高超的贴身侍卫和一个服侍起居的内侍。如果是太平年间,身边有这几个人也就够
了。没想到的是,旱灾引起陕西大乱,这样几个人走在路上可就太危险了。也许十六爷
是为了瞒住腾骥卫的人,也许是灾情让十六爷与身边的人失去了联系,陌毅等人奉命来
找十六爷,这才有了十六爷问陌毅‘只有你一人吗’,陌毅回答说‘我们一共来了二十
个人,只有我们侥幸遇到了十六爷’的话。”
傅庭筠不住地点头。
“江湖有三圌不惹,方外人、小孩和女人。”赵凌道,“方外人不在禅院修行而沾
染些红尘是非,可见六根不净,贪嗔痴不去。而女人和小孩既敢在杀机四伏的江湖行走
,要么有过人的手段,要么有名震江湖的长辈或是师门。前者无慈悲之心,后者喜争强
好胜,惹上了都是麻烦。陌毅这么多人好不容易找到十六爷,我们却一碰一个准,而且
还是一个小孩一个女人推着个生病的七尺男儿,而且你们一安顿下来阿森就要去临春镇
找大夫,你说,他们怎么能不怀疑?”
“所以陌毅才派了小五去跟踪阿森。”傅庭筠思忖道,“实际上是要探我们的底。
结果阿森误会小五是冯三爷的人,和他绕了半夜的圈子!”
赵凌点头:“阿森和小五在外面绕圈子,这边陌毅得不到消息,那边土圌匪又闯进
了城隍庙。”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十六爷也算是有心人了!”语气中流露出几分
赞赏,“既怕我们是腾骥卫的爪牙,又怕我们是无辜的百姓,一面示意陌毅在外面放风
,一面观察我们和土圌匪是不是一伙的。”
“直到你杀了那个匪首,他们才敢断定我们不是一伙的,这才出现相救。”傅庭筠
恍然,“然后又是送药,又是包扎伤口的,最后还给了你张名帖让你投军,派了陌毅送
你到临春镇上来养伤。”她呐呐道,“看来这个十六爷也还可以!”
赵凌听了只是笑。
傅庭筠看着总觉得他的笑容若有所指似的,她有些心虚。
不会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吧!
“不是说了有什么话要好好说的吗?”她不由嘀咕道,“我又不像你,见多识广,
人又狡……”原本准备说“狡猾”的,想到那天他有些僵硬的笑容,忙把“猾”咽了下
去,道,“聪明……”
赵凌听得一清二楚,眼底的笑意又溢了出来,道:“你看看窗外,有什么不同?”
傅庭筠不明白,跑到窗前朝外看。
“没什么不同的!”她嘟呶道,“铺子的镇的东边,驿道却从西边进来,位置有点
偏……”
赵凌提醒她:“往远处看!”
“远处啊……”傅庭筠眺望,“远处可以看见驿道,驿道旁的树林也看得十分清楚
,咦,还有城隍庙,我们昨天歇脚的城隍庙……都看得一清二楚,”说着,想到了昨天
晚上发生的事,不由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那些尸体发现了没有?”
赵凌半晌无语。
傅庭筠缓过神来,忙道:“我就看见了这些!“
赵凌叹气:“到临春镇只有两条道,一条是驿道,一条是城隍庙旁边的土路,这里
既可以看到驿道,又可以看见城隍庙,也就是说,外面的人不管从什么地方进入临春镇
,只要站在这里眺望,都可以发现。而且这里不管是对驿道也好,对城隍庙也好,都有
点偏。万人有人进来,完全有时间可以从容地离开。”他叹道,“进可攻,退可守。这
个陌毅,是个行军布阵的好手。”
傅庭筠很想问一句“既然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说明你也是个行军布阵的好手”,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未免有奉承他的嫌疑,忙改口道:“九爷,你刚才是不是趁着我
们都不在的时候仔细站在窗边观察过?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我都没有发现这里能看
见城隍庙呢!”
赵凌嘴角微抽,一副不愿意和她一般见识的表情,猝然道:“你说,阿森和之前在
街上向我们乞讨的那群男孩子中领头的一个打架?”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嗯!”傅庭筠道,“说是那孩子来偷吃食!”
赵凌道:“你等会问问陌毅,我们这几天的口粮怎么办?”
傅庭筠也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见赵凌眉宇间有抹疲惫,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扶他
躺下,帮着打了会扇,见他睡安稳了,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那小男孩早不见了,阿森和小五在比赛蹲马步,一旁的陌毅冷冷地道:“你要是下
盘稳,怎么会被那小子一脚给铲翻在地。也不知道你们爷是怎么教的你……”
话没有说话,阿森立马翻脸:“我们爷教得可好了,是我没学好。我玉……”
傅庭筠感觉他要说“玉成哥”这三字个,忙咳嗽了一声,道:“阿森,天气这么热
,九爷如今病着,不比平常抗得住,你上去给九爷打打扇吧!”
阿森飞快地跑上了楼。
傅庭筠问陌毅这几天的粮食怎么安排。
“足够我们几个吃个四、五天了。”他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明天会派小五去趟
西安府,到时候再带些吃的喝的过来。”
傅庭筠说了几句“让陌管事费心”了之类的客套话,上了楼。
她教训阿森:“我们和陌管事萍水相逢,说话的时候,话要在舌头打个转才行,知
道吗?”
玉成和元宝是赵凌的底牌,她心里隐隐约约不想让别人知道。
阿森辩道:“他们说爷教得不好……”
“好不好,他们说了不算。”傅庭筠打断了他的话,“爷还躺在床上。越是这个时
候,你越要小心谨慎,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才是。”
“嗯!”阿森点头,“免得我们自己人先打起来,那些流民看了跑进来抢我们的粮
食。”
傅庭筠嫣然。
等赵凌醒了,把陌毅的话告诉他。
“这么说来,他们不是十六爷的人了!”赵凌沉思道,“可惜不知道西安府现在都
住着些什么人……”
傅庭筠有些惊讶。
赵凌解释道:“那个小五不是说,西安府现在只让出不让进吗?如果他们是十六爷
的人,对西安府肯定不熟悉,怎么可能这样随意进出西安府?”
“那,那他们是什么人?”傅庭筠听着胆战心惊的。
“就算不是十六爷的人,也和十六爷关系密切。”赵凌安慰她,“总能探听得到。
”吩咐阿森,“你去把陌管事请来!”然后对傅庭筠道,“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去西安
府就最好了。”
到是有商有量的样子了。
“那你的伤?”傅庭筠很是担心。
“支持到西安府没问题。”
傅庭筠想到赵凌和玉成、元宝的约定……中秋节没几天了……没有做声。
陌毅很是意外。
“我们原来就准备去西安府投靠的,后来听说小五说西安府只能出不能进,就打消
了这个念头。”赵凌道,“既然陌管事有办法进去,我们不如去西安府好了。这样一来
,我们找到了亲戚,陌管事也可以回十六爷那里了。要不然你总这么陪着我们,我们心
里很是过意不去。”
“让我陪着你养伤,是我们十六爷的意思,我陪着你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何
必过意不去。”陌毅委婉地拒绝了,“何况西安府挤满了逃难的达官贵人,物价翻了五
、六番都不止,乱得很,还不如就待在临春镇呢!反正你修养两、三个就好了,也不急
于这一时。”
“要不,你们明天把阿森带去西安府给我的亲戚报个信吧!”赵凌没有坚持,退而
求其次地道,“这样我也安心些!”
陌毅很爽快地答应了。
赵凌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看样子,我们被软圌禁在了这里?”
傅庭筠大惊失色:“是十六爷吗?为什么?难道是怕我们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有可能。”赵凌想了想,道,“不过你别惊慌,只要十六爷回了藩地,到时候就
算我们有心,无凭无据的,难道还能去腾骥卫告发他不成?自然会把我们放了。”叮嘱
阿森,“你明天机灵点,一来看看他们用什么方法进的城,二来想办法给玉成和元宝留
句话,把我们现在的处境告诉他,免得他们担心,像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阿森认真地点头。
第二天跟着小五去了西安府
m******y
发帖数: 392
42
第四十一章 郑三娘
阿森走后,傅庭筠和赵凌商量:“我想去看看那个抱孩子的妇人还在不在?”
赵凌不解。
傅庭筠道:“反正这些日子我们的吃食都由陌毅张罗,不如把我们的馒头、水送给
别人,说不定自好解了别人的燃眉之急。”
有挡不住的笑意从赵凌的眼底流圌溢出来。
他以为她经过了她舅舅的,再也不会相信别人,再也不同情那些寡孤弱小,没想到
……
“好!”他笑望着她,目光明亮,如珠玉璀璨,让傅庭筠看着有些出神,“你小心
点,别被人发现。到时候一哄而上的挤抢,反而把自己弄伤了。”
“嗯!”傅庭筠心收敛了心思,连连点头,“我悄悄地给,不让别人发现。”
赵凌还是交待了她几句,这才放她出门。
那妇人还在原地,表情呆滞地抱着孩子坐在草席子,喝斥她的男子并不在她的身边。
傅庭筠瞅了个机会靠近那妇人,朝妇人使眼色,示意妇人跟她走。
那妇人踌躇了片刻,或者已身无长物,不怕别人打主意,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傅庭筠见四下无人,递给她一袋水,两个馒头:“只有这些,给你们救救急!”
那妇人望着她手上的吃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嘴角翕翕,
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样子,抱了孩子跪在她的面前不住地磕头。
傅庭筠忙将那妇人扶了起来:“快起来,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快弄点给
孩子吃吧!”傅庭筠摸了摸蔫蔫躺在母亲怀里,头发黄稀稀的孩子,“孩子都饿得没精
神了!”
那妇人不住地点头,不断地说着“多谢”,抱着孩子又要跪下去给她磕头。
她强拉着不让,那妇人这才作罢。向她讨了个碗,掰了一小块干馒头用水泡开了,
迫不及待地坐在门槛上喂起孩子来。
傅庭筠坐在一旁看着。
自从舅舅去世后,她一直在想舅舅家的遭遇。
明明是做好事,为何最后却引狼入室,弄得家圌破圌人圌亡?
难道做善事还做错了不成?
她幼承庭训,要“惠普乡邻,恤寡矜孤,敬老怀幼”,为何事实和她所认知的有这
样大的差距?
直到在城隍庙里遇到十六爷。那个掌柜模样的男子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着剑,让她
心有所触。
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去帮助别人,钱财外露,只会引人别人的觊觎,反而把自己置于
困境,是件很危险的事。只有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再去帮助别人,才可能做到体恤孤
幼,惠及乡邻。
所以才有了“穷则独善其身,富则济达天下”这样的至理明言。
现在他们有陌毅护着,又有多的吃食,她这才敢救济那妇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一下子把吃食都给这妇人。既怕这妇人回去后引起其他流民
的眼红又因为没有自保的能力遭到抢劫,甚至是为此丢了性命,好事办成了坏事,又怕
这妇人起了歹心计算她……
见傅庭筠看着她,那妇人羞涩地道:“我要喂孩子,怕他们把馒头抢走了。”
傅庭筠朝她笑着颌首,表示理解,那妇人这才安心下心来。
那孩子或者是不习惯,刚开始含在嘴里半天都不往下咽,喂了几口,尝到了滋味,
一口接着一口。
母亲脸上开始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看得傅庭筠心里也暖暖的。
她问妇人:“孩子多大了?”
“十个月零五天!”妇人喜滋滋地道,“辛末年冬月初一生的。算命的说,他的八
字好。”说到这时,她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忙对傅庭筠道,“要不,让他给您做干儿子
吧?”话音未落,已惊觉失言,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姑娘,您看我,高兴的糊涂了
……你还没有成亲吧……孩子的命是您救的……我就是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乡下有收干儿子求子的风俗。
傅庭筠知道她是好心,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妇人再三圌陪不是,直到孩子因为没吃的不满地哭起来,这才满脸歉意地坐下,继
续喂孩子吃馒头泡的糊糊。
傅庭筠小声提醒她:“别喂的太多了。我们家的人生了病,要先饿几天,之后就只
熬点粥喝,刚开始还只能吃小半碗……饿得久了,一下子吃多了人会不舒服的。”
那妇人点头,立刻依言放下了调羹。
孩子却不依,大哭起来。
妇人就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哄。
“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妇人和傅庭筠说着话。
大户人家的小姐?
从前是,现在……她和他们一样,不是个落难之人,只是她的运气好,遇到了赵凌。
她笑着摇头。
那妇人却不信。道:“小姐,要是您有脏衣裳要洗,只管叫我!”又怕她误会,忙
道,“我不要吃的,只是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说完,尴尬地笑起来。
现在连喝水都困难,还谈什么洗衣裳。
“我男人就是嫌我嘴笨,”她呐呐地解释,“小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闭了嘴巴
,再不说话。
傅庭筠觉得这妇人挺有意思的。问她:“你叫什么?”
“我当家的姓郑,在家里排行第三,”她犹豫了一会,道,“我姓田,因是五月生
的,就叫了五月。”
把她当成自己人,说了闺名。
只有通家只好或是主仆之谊才会说闺名。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傅庭筠道:“那我叫你郑三娘吧!”
“不敢,不敢!”妇人忙道,“您还是叫我五月吧!”
傅庭筠见她是个老实人,也不和她辩,笑着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们去了西安
府呢?”
“我们是从西安府过来的。”郑三娘道,“西安府现在只能出不能进,人都被赶到
九里沟去了,我当家的说,这样下去恐怕会有时疫,带着我们到了临春镇……”
傅庭筠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么粗暴的一个男子竟然有这样一番见识。
好像猜到傅庭筠对郑三没什么好感,郑三娘道:“我当家的从前在镖局里走镖,后
来看见一起走镖的死的死,残的残,不想再过这日子,就攒了点钱回乡下买了几亩地,
”她眼睛亮亮的,闪烁着与有荣耀的光彩,看是出来,她很为这个丈夫自豪,“不管是
走镖还是种田,都是把好手。”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都是这年成不好,才把他变
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过,就是
这样,他待我们母子也很好,带着我们一路逃难到了西安府,没吃的时候别人要和我们
换孩子,我当家的都没有同意……”
傅庭筠心里酸酸的,眼泪都快落下来。
郑三娘忙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又遇到了小姐……我们家小儿果然八字
很好……”
傅庭筠笑着吸了吸鼻子:“你当家的呢?”
“他到镇外去了,说看能不能找点根皮和白土……”说到这里,郑三娘“哎呀”一
声,急急地站了起来,“他让我待在那里别动的,说很快就会回来……”她抬头看了看
天空,已经快晌午了,“小姐,我先回去了,等会再来给您磕头。”说着,把剩下的吃
食塞到了后院一个旮旯角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傅庭筠道,“留着明天吃!”
“那你们……”傅庭筠惊讶地望她。
“我人大人,饿几天也没关系,孩子却是饿不得的。”郑三娘子那腊黄的脸上隐隐
的光华,堪比珠玉,让傅庭筠半晌才说出话来:“不要紧,明天我再给你弄些,你只管
垫垫肚子……”
郑三娘摇头:“多谢小姐!”她目光真挚地望着傅庭筠,“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
您能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了给我们,我们已感激不尽,哪里还能让您再救济……”千恩万
谢,抱着孩子走了。
走的时候,还细心地关了院子的门。
傅庭筠站在院子里良久,才转身慢慢上了楼。
“怎么了?”赵凌柔声问她,“鼻子红红的,那个妇人惹你伤心了?”眼中闪过一
丝锋芒。
若有所思的傅庭筠并没有注意到,她轻轻地摇头:“不是……”把事情的经过讲给
他听。
赵凌笑起来,眉宇间一片风轻云淡:“可见还是有好人的!”
傅庭筠笑盈盈地颌首,想着自己去了这半天,赵凌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个使唤的人
都没有,忙去倒了凉开水给赵凌:“九爷早上在干什么呢?”
“也没干什么。”赵凌喝着水,“睡了一上午。”
那多无聊!
傅庭筠:“要是能找本闲书看看就好了!”说着,眼睛一亮,灾圌年稀罕的是吃食
,书应该没有要吧!
“你等会,我去找找看。”她记得楼下有个帐房,不顾赵凌的阻止,快步下了楼。
楼下陌毅正在灶门口升火。
黑烟袅袅,弄得满屋都是烟子,柴火还是柴火,冷锅还是冷锅。
他一边咳嗽,一边低声赌咒。
显然对烧火做饭这件事很不在行。
看见傅庭筠,他如释重负,满脸惊喜地道:“傅姑娘,你应该会做饭吧?”
傅姑娘……谁告诉他她姓傅的……这个陌毅,还真是不简单。
傅庭筠在心里哼哼了两下,睁大了眼睛,满脸无辜地道:“我!我在家里的时候都
是灶上的婆子做饭!”
陌毅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没有合拢。
m******y
发帖数: 392
43
第四十二章 讷于言
黄灿灿的烙饼,撒着绿油油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陌毅望了一眼正慢悠悠喝着蛋皮汤的赵凌,又望了一眼烙饼,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们有三个人,却只剩下这一张烙饼了……
赵凌看在眼里,放下碗,慢条斯理地道:“陌兄不必客气,既然觉得好吃,只管吃
了就是。你我之间,讲究这些就没意思了——我们往后的日子全依仗陌兄张罗了,陌兄
莫非还要和我细细地算帐不成?”他说着,笑起来,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戏谑,“我可是
准备白吃白喝的,就算陌兄想和我计算,我也是不接招的!”
陌毅微微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他笑容爽朗,神色豪迈,竟然隐隐透着刚健威武之气,与平时的沉默阴郁截然不同
,像变了个人似的。傅庭筠暗暗吃惊。
难道这才是陌毅的真面目?
看他这样子,哪有半点儿位居人下的管事模样,反而像个睨视天下的大将军似的。
赵凌却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蛋皮汤。
“兄弟,是我矫情了。”陌毅说着,拿起烙饼就咬了一大口,然后感慨道,“弟妹
这饼烙的,比得上‘十三山’的大师傅了,我连舌头都要吞进去了。”
十三山是西安府最大的酒楼之一,以擅长做面食、小点而闻名,到了西安府的人,
都会带两盒十三山的点心回去做礼品。
听到陌毅称呼傅庭筠为“弟妹”,赵凌神色微窘,飞快地瞥了傅庭筠一眼,见她正
弯腰擦洗着灶台,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两人在说什么似的,心中微定,笑道:“陌兄抬爱
了,她也就这点手艺能拿得出台面了。”
“有这一样足已。”陌毅闻言再次大笑,“以后赵兄弟有口福了!”
赵凌微微地笑,眼底闪过一丝窘迫。
陌毅不以为意。
毕竟是年轻人,又是未婚的夫妻,脸皮子薄。
傅庭筠却暗暗腹诽。
谁说我只会这一样了,我会的东西多着了,不过是你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虽然如此,但想到赵凌好歹还承认了自己灶上的功夫上得了台面,心里又很高兴。
可惜食材有限,不然做点傅家私房的面酱让他们沾着吃;或者是包了猪肉、干贝、
香菇的馅,味道也很好……
她的清洗灶台的脏水泼到后院。
有人在围墙后面张望。
傅庭筠定眼一看,竟然是抱着孩子的郑三娘。
郑三娘看见傅庭筠,露出喜悦的笑容。
傅庭筠去开了后门。
空气中弥漫的葱油香让郑三娘闻着露出几分陶醉的表情,使劲地咽了几口口水,这
才笑吟吟地道:“小姐,我把您赠饭之恩告诉了我当家的。我当家的听说了十分感激,
说他本应亲自来磕头道谢,只是男女有别,让我和孩子代他给小姐磕几个头。”说着,
就跪下了下。
傅庭筠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件顺手之事,实在是当不起郑家的人这样三番五次地道
谢,好说歹说,郑三娘还是磕了九个头。
“小姐,我当家的说了,”她笑着起身,眼角眉梢都露出几分轻松,好像完成了一
件很重要的事似的,“让小姐给我们小儿取个名字,我们家小儿长大了,也能时刻记着
小姐的大恩。”
“取名字?”傅庭筠愕然,“不,不,不,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交给我呢!要不
,我给孩子取个乳名吧?”
乳名是家里的人取,这名字却多是到了启蒙的年纪请了当地有名望的读书人或是族
里的长辈来取。
“我当家的说了,让您给取大名。”郑三娘笑道,“他是初一生的,又是家里的长
子长孙,乳名叫元元。”
傅庭筠汗颜。
陌毅出现在后门口:“是谁在院子里?”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警惕,听口气,是怕她
出事。
“一个认识的人。”傅庭筠说着,朝郑三娘使眼色,道,“我先进屋了,有什么事
,我们下次再说。”
郑三娘只当陌毅是她家里人。陌毅进镇的凶险她亲眼所见,以为傅庭筠赠食之事是
背着陌毅而显,怕给她惹了麻烦,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抱着孩子往外跑。
傅庭筠在陌毅的眼皮子底下送吃食给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他觉得这是妇人之仁,颇不以为然。
不明白郑三娘为何见了他就跑,他低声嘀咕几句,转身进了屋,对赵凌道:“别担
心,是个女的。”又道,“弟妹的这心肠,也太软了点。小心被人骗了。”
“与其以后被别人骗,不如现在学着怎样看人。”赵凌悠悠地说着,往陌毅的海碗
里添了碗清水,“陌兄,请。”
陌毅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
他也感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说着,神色一振,道,“不过,你放心,我已
经嘱咐陈六,让他带些鸡鸭鱼肉来,到时候,让弟妹给我们整桌好的,我们兄弟好好聚
聚。”
赵凌委婉地道:“她平日在家里很少做这些事,也不知道这鸡鸭鱼肉做得如何,但
愿别让陌兄失望就好。”
陌毅一听,刚才还说傅姑娘的灶上手艺拿得出手,转眼的工夫,又说不知道傅姑娘
的鸡鸭鱼肉做得如何……他心念一转,大笑进来。
可见这句话的落脚是前面那句“她平日在家里很少做这些事”。
“赵兄,这还没过门了,你就心痛肝痛的,这要是过了门,你岂不是个妻奴?”他
打趣赵凌,“你也太护着傅姑娘了。我告诉你,这女人,都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傅庭筠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陌毅说话,不由的脸一红。
这误会可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澄清。
谁知道接下来陌毅竟然说起什么“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话来,淡淡的羞涩
立刻被滔滔的愤怒席卷一空。
有这样挑唆人的吗?
难道那些没读书的粗鄙之人常有打老婆的,都是像陌毅这种人教的。
这个陌毅,不是可交之人。
面上却不显露,面带浅笑地走了进去。
赵凌看到她,想到那句“没过门”,只觉得尴尬极了,忙咳嗽了一声。
陌毅听了暗暗笑翻了肚皮。
被困在这鬼地方,真是无趣极了,不找点事打发打发日子,他都要疯了。
还好有这对未婚夫妻……
却不知道把傅庭筠给得罪了。
晚上,傅庭筠倒水给赵凌洗漱。
赵凌低声代陌毅向她道歉:“傅姑娘,陌毅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军营里的人都这样
,喜欢开玩笑……等过些日子,我们自会分道扬镳了……”
傅庭筠忿忿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还想吃我做的鸡鸭鱼肉,哼,等着瞧好了,看
我怎么收拾他!”
赵凌望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活泼了几分。
他闷声地笑,望着她的目光如窗外皎洁的明月般清朗。
傅庭筠烦躁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
“这怎么能怪九爷?”她低下头,月光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棂照进来,把窗棂的格子
也印在了地上,在无声的夏夜,有种永恒的宁静与安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要不
是我胡说八道,陌管事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不,不。”看着她垂着头,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安,赵凌忙道,“当时你也是
为了救我,要说错,全是我的错……”错在哪里,却一时找不到理由,顿时语塞。
一时间,屋子里如那清冷的月光般寂静无声。
月光下,他眉宇间的焦灼傅庭筠看得一清二楚。
赵凌看着心中一急,喊了声“傅姑娘”。
傅庭筠回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睁大的杏目如那窗外的明月般清朗,让原本就没
有想好应该说什么的赵凌脑子更是乱糟糟的,胡乱地找了句话:“要是你不想做饭,我
来跟陌毅说。”说还没有说完,已深觉得不妥,好像她曾向他抱怨过这些事似的,实际
上,这一路行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她从来不曾露出半点不耐。他有些急切地解释,“
我的意思是说,阿森不在的这几天,我们随便吃吃就算了,你不用花那么大力气烙饼…
…”
说起这个,傅庭筠就有些郁闷:“我知道……那陌毅也太能吃了……我烙了十张饼
,他一个人就吃了八张,还不够,让我又烙了十张……我原来准备让陌毅自己头痛去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我们都可以随便吃点什么,可你还病着,总不能也随便吃
点什么吧!”
赵凌想到她逼着陌毅出去找鸡蛋:“烙饼肯定是要加鸡蛋的,不加鸡蛋,这饼怎么
烙啊!”
结果三个鸡蛋,其中两个被她给他做了蛋皮汤……
他心底突然有种陌生的情绪,像水,一阵阵荡漾开去,下一刻,好像就要漫过他的
心房,让他倍感惶然,讷然不语。
屋子里安静下来。
傅庭筠得不到回应,不免奇怪,仔细一想,面红如霞。
她怎么就说出“我们可以随便吃点什么,可你还病着,总不能也随便吃点什么吧”
这样透着亲昵的话来,难怪赵凌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说得多,错的多……再也
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了。”
m******y
发帖数: 392
44
第四十三章 有人来
太阳一升起来,天边就卷起一片火云,阳光带着灼热的明亮,照得到处都白晃晃的。
赵凌背后垫着个包袱靠在床头,看着傅庭筠昨天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一本《千家言
》,傅庭筠则坐在外间的大圆桌旁,翻着本《四书注解》,陌毅在后院练拳,不时传来
几声雄壮的喝斥,更衬托四周的宁静。
取什么名字好呢?
刚、毅、木、讷,近仁。
在这里面取一个字做为名字……那孩子出身贫寒,这几个字太过端凝,不太合适。
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泰,有平安之意。大难之后,唯求安泰。这个名
字不错!
傅庭筠思忖着,总觉得有道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似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可
她一抬头,那目光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屋里只有她和赵凌……
她朝赵凌望去。
赵凌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消瘦的面容沉静安宁,好像照在庭院的月光,有着不动如山的从容舒缓。
傅庭筠有些汗颜。
应该不是他吧?
看他那样子,也不是偷窥的人!
何况他有什么理由需要偷窥自己呢?
傅庭筠低下头。
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说出来的那些话……再不能随性而为,要三思而行。不然会闹出
笑话的。
那种探究的目光又立刻尾随而至。
傅庭筠皱了皱眉,再次抬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赵凌翻书时发出来的窸窣声。
傅庭筠有片刻的怔愣。
“怎么了?”赵凌突然望过来,目光清朗,如皎皎月华,温和明亮。
傅庭筠不由自责。
刚才自己怀疑他……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的看,”傅庭筠嘟呶道,“可又没发现什么……”
“这样啊!”赵凌面无表情地放下书,眉宇好像染上了一层冷峻,“我起床看看。
”他慢慢地道,声音比平常更迟疑,支着身子就要下床。
“或者是我疑神疑鬼的,你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小鬼头又来偷东西吃了!”傅庭筠
忙阻止他,“再说了,楼下还有陌毅呢!”
如果真有什么人进来了,连陌毅都拦不住,受了伤的赵凌就更不是对手了。凭感觉
,那目光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何必横生枝节……赵凌有时候脾气也很不好。
不过,这种话对不能对赵凌说,免得伤了他的自尊。
赵凌“哦”了一声,没有坚持。
傅庭筠松了口气。
倒了杯凉白开给他:“你看了这么长时间的书了,要不要歇一会。”
赵凌喝了水,把碗递给傅庭筠:“也好!我躺一会吧!”
傅庭筠服侍他躺下。
他问她:“你在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
很出神吗?
傅庭筠自问。
她自己却没这感觉。
“九爷还记不记得那个郑三娘,”她把书合上放在了赵凌的枕头旁,“就是我
给了她两个馒头的妇人,”她坐在了床头的板凳上,“昨天下午,她抱着孩子又来了,
说是他当家的说,让我给孩子取个名字,好让孩子一生都记得是谁救了他的性命……”
她啰啰嗦嗦地说着前因后果,“……我翻了半天的的书,也没有找到个合适的名字。”
她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你觉得叫郑泰怎样?”
名字可是要跟人一生的,在这件事上,她很是犹豫不决。
赵凌思考了一会,道:“泰,不太好。泰有平安的意思,但它在《周易》里又
有‘小往大来’之意,我看,还是换个字好。”他沉吟道,“……不如叫临春如何?”
他说着,目光落在傅庭筠的身上,“危难过后,大家不过求个平安顺遂罢了。你是在
临春镇救下这孩子的,春是四季之首,有生机盎然之意。我看,叫这个名字最好了!”
他还知道《周易》……
傅庭筠更看不透赵凌了。
赵凌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好奇地着他,略一犹豫,道:“我小的时候,家
母对我期望很大,三岁就启了蒙。后来家道中落,无力供读……不过是每样略知点皮毛
罢了!”
傅庭筠想起他曾说从小跟着母亲学写字。
“令堂定是位颖慧绝伦之人!”
赵凌脸上的柔和渐渐敛去,眼角眉梢都有了些许的凛冽,半晌没有做声。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傅庭筠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临春这个名字不错!”她笑着,想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临春,临春,春天来临之
意,我们也是在这个镇子上生获生机,这个名字好!”
赵凌听了朝着她笑了笑,如冰雪消融,眉宇间又有了几分温和。
傅庭筠松了口气。
有人“噔噔噔”地上楼。
陌毅的声音在楼梯间响起:“赵老弟!赵老弟!”
傅庭筠起身去开了门。
陌毅手里提着昨天傅庭筠用来揉面用的一个两尺见方的案板,手里还拿着几块碎木
头。
“这鬼天气,热得人嗓子眼冒烟。”他大步走了进来,把案板放在了桌子上,“我
做了副象棋,我们来下象棋吧!”
碎木头上用木炭写着“炮”、“兵”之类的字。
赵凌笑着起身:“要不,我到楼下陪陌兄杀两盘吧?”
陌毅知道他这是怕楼下空虚,有人进来把厨房的吃食偷了。
“你放心,”陌毅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得意,“自有人帮我们看门。”不待赵凌细
问,已道,“我许来偷东西吃的那小鬼每天十个馒头,他立刻就答应帮我们看门了。”
“十个馒头?”昨天的晚饭,今天的早饭都是傅庭筠做的,她不由道,“陌管事哪
来的饭头?”
“等会你做啊!”陌毅睁大了眼睛,“这下厨的事你是你们妇人的事吗?”
虽然是,可陌毅这样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心里隐隐有些不
快。
赵凌看在眼里,笑道:“既然如此,想必陌兄也不会吝啬再多给两个馒头吧?”
陌毅微讶。
赵凌道:“你还记得那个抱孩子的妇人吧?不如雇了她来做饭好了!”
陌毅先是一愣,然后面带戏谑地望着傅庭筠大叫,笑得傅庭筠那叫个恼羞成怒,连
赵凌都怨上了,连瞪了赵凌好几眼。
赵凌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却“咦”了一声,指了窗外:“陌兄你看!”
陌毅一听,一个箭步就飙到了窗前,手搭在了赵凌的肩膀上:“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有老有少,还有四个妇人和两个孩子……”他说着,一跃下楼跳到了街上,“我去看
看,很快就回来!”他朝着赵凌喊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头。
傅庭筠快步走了过去,看见驿道上走过来一群人,远远的,不过皮影大小,哪里分
辩得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个陌毅,倒有几分眼力。”陌毅的话还回落在傅庭筠的耳边,她表情有些讪讪
然。
赵凌轻轻地“嗯”了一声,凝望着驿道的方向,神色显得很凝重。
傅庭筠不敢多说,静静地站在一旁。
没有发现赵凌期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很快,陌毅就折了回来:“没事,没事,从九里沟来的。说是那边好像有人染上了
时疫,他们一个村的人结伴往南走,准备往湖广去,路过临春镇。”又招呼赵凌,“来
,来,来,我们下棋!”
那帮人并没有如陌毅所说的在临春镇落个脚,而是住了下来。不仅如此,还仗着多
势重有几个擅于打架的汉子占了街头的三个铺面。
郑三娘把这件事告诉傅庭筠的时候,很是担心:“那家后院有口井还能舀出圌水来
,镇上吃水全靠那口井了,到时候肯定还有架打。”
傅庭筠不担心这个。
有陌毅在,这个件事应该可以解决。
她担心郑三:“你没有跟他说吗?你来给我们做饭,每天可以得两个馒头,让他别
吃那个什么白土了。”
“说了!”郑三娘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说,你们这样有本事,不过是临时在临
春镇落脚,等你们一走,我们又要断炊了。这些馒头要攒起来给我和临春吃。”
郑三娘很喜欢赵凌给孩子取的这个名字,常常抱着孩子“临春”、“临春”地喊,
还说,郑三也觉得这名好,明白易懂。
正说着话,陌毅走了进来。
看见郑三娘抱着孩子在灶门口烧火,傅庭筠用帕子包着头在灶上烙饼,脸色一沉:
“要是这妇人不会做饭,你再找一个。两个馒头,我就不信没有愿意来。”
郑三娘本来看着他就害怕,他再这么说,吓得脸都白了,全身打着哆嗦半天都站不
起来。
“这灶上的事,陌爷就别管了。”傅庭筠给了她一个充满自信的眼神,示意她不必
惊慌,望着陌毅道,“陌爷只管告诉我们今天想吃什么就行了!”
大家的规矩,家务事都由主持中馈的女人说了算。
陌毅顿时语塞,嘴角翕翕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小姐好厉害!”郑三娘这才透过气来,满脸崇拜地望着傅庭筠。
看样子,这个陌毅的出身也不会太低!
傅庭筠思忖着,趁着服侍赵凌喝药的时候提醒赵凌。
赵凌“嗯”了一声,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道:“你说,那个郑三从前是镖
师?那你让郑三娘问问郑三,愿不愿接桩买卖。”
m******y
发帖数: 392
45
第四十四章 西安府
“买卖?”傅庭筠惊讶地道,“什么买卖?”
赵凌道:“陌毅说,家里没多少水了,得想办法弄点。只是他出去的时候,家里得
有个人帮着照看一下才好。既然郑三曾经做过镖师,你让郑三娘带句话给他,一天五个
馒头,他是愿意,明天一早过来见见到陌毅。”
郑三娘自然是愿意的。
翌日大早,郑三就来了。
他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中等个子,容长脸,嘴唇有些厚,看上去既憨厚又纯朴,
傅庭筠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那天那个大声喝斥妻子的男子联系上。
陌毅问了郑三几句,很满意,先支付了五个馒头的酬劳,交待了他几句,找了根棍
子就出了门。
郑三让抱着孩子的郑三娘陪傅庭筠到楼上歇息,关了后门,守在楼梯口。
不一会,街头那边闹腾起来。
郑三娘神色惊恐。
傅庭筠想开了窗眺望,被赵凌制止了:“等结果就是!”一点也不担心。
他的镇定影响了傅庭筠,她把郑三娘母子带到了自己的卧室,逗着临春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陌毅回来了。
他样子狼狈,神色却很愉快,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得意:“全被我收拾了,以后我
们想什么时候去挑水就什么时候去挑水。”说完,拍了拍郑三的肩膀:“你还不错,知
道只有你一个人,有人闯进来了你顾不上,把人都安置在了二楼,自己则守在楼梯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赞赏,然后道:“你有没有兴趣继续和我
们做生意?”
郑三恭敬地道:“请陌管事吩咐就是!”
陌毅点头,笑道:“你每天帮我们从街头挑四桶水过来,报酬是两个馒头。”
郑三立刻答应了。
傅庭筠因此有了水洗澡和洗衣服。
郑三娘每天过来帮忙。
没几天,陈六他们推着满满一小推车的东西回来了。
“爷,爷……”阿森背着个大包袱大呼小叫地往楼上跑,“我回来了,我回来!”
把在附近的流民都惊动了。
他放下包袱给赵凌连磕了几个头。
“爷,您吩咐我的事我都办妥了。”他抬头望着赵凌,眼眶红红的,“爷,您好些
了没有?”神情间全是关切。
“快起来吧!”正在看书的赵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好多了。倒是你,吃过饭
了没有?”声音很是柔和。
“吃过了,吃过了!”阿森笑着爬了起来,“我们在路上吃了干粮。”又道,“爷
,我瞧您这脸色,比我走的时候是红润了不少!”看见傅庭筠,雀跃着给她行礼:“傅
姑娘!”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回来了!”傅庭筠笑吟吟地打量阿森,见他和去的时候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
阿森则跑到一旁解开了他带回来的包袱,拿了把竹柄绢丝绣着兰花的团扇给傅庭筠
:“傅姑娘,这是爷吩咐我给您买的。还有几件衣裳……”说着,又递给她一个小包袱。
傅庭筠很是意外。
“我看你不习惯就蒲扇,这次阿森去西安府,就让他带把团扇回来。”赵凌淡淡地
道,“还吩咐他给我们买了几套衣裳。”他解释道,“人靠衣衫马靠鞍,我们要回西安
府,得有两件好衣裳才行。免得那些守城的衙役狗眼看人低,为难我们。”
“哦!”傅庭筠拿着那把团扇,只觉得面上热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眉飞色舞地和赵凌说着去西安府一路上的见闻:“陈六
哥和小五哥很照顾我。他们还带我去了西安府最有名的馆子吃饭……”
赵凌瞥了一眼低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却用玉白的指头轻轻地摩挲着团扇藤黄色扇
柄的傅庭筠,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地阻止阿森,“好了,好了。有什么
话,我们用了晚膳再说。”
阿森会意,笑眯眯应和,下楼去见陌毅,和赵六等人把小推车上的东西搬到耳房去。
晚上,大葱爆炒羊肉、青椒丝炒鸡蛋、老母鸡炖香菇……傅庭筠做了七八个菜,一
样夹了两筷子,让阿森送给郑三夫妻,她端了赵凌的饭菜上楼,饭后,又泡了茶上去。
阿森正坐在赵凌身边说话:“……他们花了三十两银子贿赂了守城的衙役,半夜三
更的时候坐在吊篮里进了城。除了我们,还有几个人也是这样进的城。进了城,陈六要
送我去‘亲戚’家,我带着他们随意找了个看上去面相还不错的宅子叩了门……只说老
爷和太太交待的就是这个住址。他们就领着我在街上采买。我趁着留了暗号给玉成哥和
元宝哥,又照您吩咐的,买了鞋袜衣衫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们是从南边的永宁门出来的,守城的衙役打发了几两银子,并没
有仔细地盘查。走了一里多地,遇到群去蓝田县的商队,陈六缴了十两银子的份子钱,
商队就答应带我们来临春。”
楼下,陌毅正在问陈六:“……那小子都干了些什么?”
陈六道:“一直跟着我们。我们按着他说的送到了亲戚家,叩了门进去,那家人说
他们三十年前就搬到了那里居住,从来没有听说过阿森说的那个什么亲戚。后来阿森和
我们一起去买东西,除了给傅姑娘带了把团扇,还给傅姑娘、赵凌和他买了好几件布料
讲究的衣裳,和我们一起回来了。”
陌毅皱着眉头:“就这些?”
阿六点头:“就这些!”
陌毅望着小五。
小五也道:“除了看着街上卖小吃的眼馋向六哥讨了几个铜纹买两回小吃,他一直
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
陌毅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屋外有几声轻微的响动,像就猫儿从围墙上溜过,风儿从穿堂刮过。
陌毅几个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
不一会,楼下传来打斗的声音。
阿森犹豫道:“要不要下去帮帮他们。”
“不用!”赵凌笑道,“他带了那么多吃食来,简直就是提着块肉在饥肠辘辘的人
面前走来走去,怎不让人红眼。让他伤脑筋去。”然后仔细问起那商队的情况来:“一
共有几个人?领头的多大岁数?夜宿的时候他们都是怎么安排的?”
阿森仔细地回忆着。
赵凌越听脸色越沉重。
傅庭筠看着心中惴惴不安:“怎么了?”
“我怀疑是哪个卫所的人。”赵凌沉吟道,“哪有那么巧,全是二、三十岁的汉子
,个个孔武有力……”
话没有说完,就听见楼下一声畅快的大笑:“想抢我的,你们还嫩了点。爷正好没
事,拿你们开开涮。”
阿森和傅庭筠听得张口结舌,赵凌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陌毅从此乐此不疲地和那些来或抢、或偷东西的人争打斗。就连每天来给他们洗衣
服的郑三娘都被连累了。
“以为我身上揣着吃的。”郑三娘想起来就心有余悸,“要不是我当家的来的快,
我和孩子只怕就没命了。”
“你和郑三不如搬到我们这里来住吧。”傅庭筠觉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反正在那
些人眼里,你和我们就是一伙的。住在街上太危险了。”
郑三娘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答应回去和郑三说。
郑三晚上就带着老婆儿子住进了傅庭筠他们小院。
没几天,小院就恢复了原来的安静,甚至原来住在他们周围的流民也都搬走了,陌
毅直喊无聊,郑三娘看他的时候神色就更惊恐了,任傅庭筠怎样安慰作用都不大。
这样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天,又有人来抢他们。
郑三却来见赵凌。
“赵爷,这样下去不成!”他眉宇间透着几分担忧,“来临春镇落脚的人越来越多
了,陌管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抗不住每天这样。何况,民间藏龙卧虎,陌管事的身手
虽了得,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只怕也未必能讨了便宜去。”
赵凌的目光变得锐利,原来淡然的面孔骤然变得冷峻,屋里的空气也跟着一变,平
添了股森然寒意,让郑三爷打了个寒颤,看赵凌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惶惑起来
“小的没有发现什么。”他舔了舔觉得干枯的嘴唇,对赵凌的称呼不知不觉地发生
了变化,“只是在逃难的时候亲眼看见为了几个馒头,数百手持棍棒的难民打死了个武
林中的知名拳师的事……”
他们何止有几个馒头。
赵凌立刻道:“你请陌管事上来,我有话跟他说。”
郑三松了口气,立刻去请了陌毅。
“我们今天晚上就走。”赵凌神色目光冰冷,神色间有种不容人抗拒的果敢,“我
希望陌兄能和我们共进退。”
言下之意,如果陌毅不走,他带着傅庭筠等人走。
这样的赵凌,让陌毅觉得非常陌生……他不由愣住。
“不知道赵凌有什么打算?”陌毅慢慢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慎重,少了平日的揶揄。
“我们去西安府。”赵凌毫不犹豫地道:“那里省府,有简王,有董翰文,如果还
被人破城,那恐怕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陌毅倒吸了口凉气。
望赵凌的目光却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好,我们去西安府!”
m******y
发帖数: 392
46
第四十五章 承诺
西安府是陕西首府,又是古都,高高的城墙,宏伟的建筑,自有不同于别外的雄状。
傅庭筠紧紧抓圌住粗大的粗索,看着地面仰视着她的陌毅等人的影子越来越小。
“小姐,”先前上来的郑三娘伸手拉她,“您小心点。”
傅庭筠抬头,看见了站在城墙哨楼下的赵凌。
温柔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高高的梢楼挡住了他挺拔的身影,他的脸一半
在哨楼的阴影里,一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沉静与孤寂。
见傅庭筠朝他望去,他微微一笑,驱散了一身清冷,有了些许的暖意。
阿森抱临春走了过来:“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傅庭筠朝着他笑,月光下,如朵静放的昙花,有着繁华的清艳。
郑三娘不由喃喃:“小姐,您可真漂亮。”
旁边的守卫已等得不烦恼:“你们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要是被巡夜的长官发现,
我们都要没命。”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郑三娘接过阿森手中的孩子,惶恐地道着歉。
赵凌决定离开临春镇,傅庭筠想把郑三一家也带上:“因为给我们挑水、洗衣服,
他们一家已被临春镇的视为我们的人,我们要是走了,他们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我还有
些细软,足以支付我们进城的打赏。”
郑三知道了感激不尽,红着眼睛拉着郑三娘要给傅庭筠磕头。
傅庭筠忙拉住了郑三娘:“说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小姐快点这怎么,要是不您,我们全家都活不成了。”郑三道,“我也没什么本
事,就是有把憨力气,”说着,苦笑起来,“就是这把憨力气,也是因为小姐赏了口饭
吃,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们这一辈子报了,还我临春,临春报不了,还有临春的儿子。
只要小姐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一旁看着的赵凌若有所思。路上和郑三道:“要是你们没有去处,不如就跟着傅
姑娘吧?别的不管说,有她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郑三二话没说,半路上就要认主。
这岂不成了携恩图报?
“不用了!”傅庭筠连连摆手。
赵凌不予理睬,对郑三道:“等进了西安府,就由陌管事做个见证,你写张投靠文
书吧!”
竟然还要人家的卖圌身契。
傅庭筠正要张口反对,看见赵凌投过来的严厉目光,只好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郑三立刻同意了。
进城的时候,寻些守卫狮子大开口,要每人三十两银子,连临春也算一人,而且要
现银,气得陌毅直跳脚,赵凌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五条大黄鱼递了守卫,守卫两眼发光,
立刻联系人放了吊篮下来。
郑三娘想到付给守卫的大黄鱼就心里发慌。
要是因为她的缘故他们没能进城,那她死一百遍一千遍也不足惜。
她哪里还敢多说,忙站到了一旁,看着那些守卫把陌毅和郑三、陈六、小五等人一
个个拉了上来。
“走吧!”与郑三和阿森的沉默不同,陌毅和陈六、小五都显得很轻松,“我们找
个地方等天亮——这半夜三更的,城里宵禁,要是惊动了巡城的,一样麻烦。”
大家都没有做声,跟着陌毅下了城门,一路往西,好几次与巡城的守卫擦身而过,
都被陌毅领着他们巧妙地避开了。最后停在了条歌舞笙萧的街道隔壁:“你们等一会,
我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们换身衣裳。我们这个样子,晚上还好说,到了白天可就刺眼
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流民——如今西安府看见流民就要押送到九里沟去。”
众人都没有说话,待在原地,陌毅带着陈六去了隔壁。
傅庭筠见隔壁街上大红灯笼照亮了半边天,莺莺燕燕的娇笑声不断,十分的热闹,
奇道:“隔壁在唱堂会吗?不知道是哪家?竟然这样的气派。”
赵凌背而立,像没有别见她的话,阿森低着头,小五左顾右盼,郑三背着硕大的包
袱远远地站着,没人回答她的话。
沉默中,隔壁女子殷殷笑语更显清晰,映衬着这无人的小街寂寥而空旷。
郑三娘见众无视傅庭筠的话,怕傅庭筠心中不悦,笑道:“西安不亏是陕西首府,
大户人家唱个堂会一口气请了这么多人来。我们那里,县太爷生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
场面。”
“胡说些什么!”郑三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他喝斥老婆,“小姐说话,哪有你开
口的份!”
郑三娘瑟缩了一下。
“不过是在一起说说闲话,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傅庭筠笑道,“小心把孩子吵醒
了。”
郑三讪讪然地笑。
赵凌突然道:“我们往里走几步吧!站在街口容易被巡夜的守卫发现。”
小五连声应“是”,众人退后了二十几步。
不一会,陌毅和陈六折了回来。
“行了!”陌毅满脸喜悦,“你们跟我来。”领着他们折进了另一边街上的一条小
巷子,进了个偏僻而杂乱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个小小的退步。
傅庭筠和郑三娘先去换了衣裳,然后是赵凌他们。
等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天边有了一丝光亮。
一行人出了院子。
隔壁的街道静悄悄的,偶尔有两个行色匆匆的男子夹杂着股浓郁香味从他们身边走
过,
傅庭筠暗暗奇怪。
陌毅带着他们去了不远处一家叫“高升”的客栈,自称是行脚商人,想抱个偏院。
掌柜是个又白又胖的四旬男子,两双眼睛眯成一道缝:“大圌爷,真是不好意思,
我们客栈住满了,要不,您到隔壁‘连升’客栈去看看?”
他们去了连升客栈,结果连升客栈只剩两间房了,在掌柜的推荐下,他们又去了一
家叫“喜连”的客栈。客栈有小院,不过十两银子一天,还要现银交易。
陌毅望着赵凌。
赵凌望着陌毅:“我已身无分文。”
大家都愣住。
傅庭筠更是难过。
他怎么能毫无保留……如果不是这次住客栈陌毅要他付钱,他是不是永远不准备让
人知道这件事呢……她想到李家凹的那桶洗澡水,脑子里浮现赵凌因为没钱而为难的样
子……她就像被人刺了一刀似的,心痛得无法言表。
她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回头:“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当着众人的面,傅庭筠不好坚持。
陌毅瞪着赵凌:“你身无分文还一口气给了那些守门的五条大黄鱼?”
赵凌道:“我看你一口气买了那么多食材,走的时候一件也不拿,以为陌兄早有安
排。”
陌毅气的在客栈门口走来走去,好半天才停下来,带着他们去了下一家客栈。
傅庭筠找到机会跟赵凌低语:“我包袱里还有些细软……”
没等她说话,赵凌已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要管。”
傅庭筠安下心来。
这样折腾到了晌午,他们终于在一家叫“喜升”的客栈找到了合适的住处。
早饭就没有吃,太阳又大,一直走来走去的,大家都累得不行。安排好住处,在客
栈里吃了顿价格昂贵饭菜糟心的午膳,梳洗一番,众人都倒头就睡,只有郑三,警惕地
守在小院的门口。
直到掌灯时分,众人才陆陆续续地醒过来。
赵凌叫了郑三夫妻去,陌毅做见证,让他们在写好的契约上按手印,然后叩了傅庭
筠歇息的东厢房大门,把契约交给傅庭筠,低声道:“你的手镯呢?把东西收好了!”
这样迫不及待地让郑三签契约……
傅庭筠觉得赵凌在这件事上不够大方。
赵凌已悄声道:“我仔细观察过了,郑三精明能干,又懂拳脚功夫;郑三娘忠厚老
实,又勤快,你身边有这两个人跟着,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依仗……”
依仗?
她为什么要依仗郑三夫妻!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已经在西安府了。
按照他们的约定,到了西安府,他会想办法给她母亲送信……然后她何处何从,将
由母亲来安排……
赵凌,马上就要和她分开了!
傅庭筠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害怕、伤心、失落……接踵而来。
可那又怎样?
这是一早的约定。
他为了她,已经付出很多……从华阴到渭南,从渭南到西安府,她不能再麻烦他了。
明明知道是这样,可为什么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凉呢?
明明知道他什么都为她想到了,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到害怕呢?
明明知道此时应该感激地向他道谢,可道谢的话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傅庭筠慌乱地望着他,眼眶无端端地湿圌润起来。
赵凌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他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些了。
不管怎样,她都傅家的女儿,上有高堂,下有叔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管这些闲事。
况且他有他的事要做,她有她的路要走,自己纵然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越
帮越忙,最后还会害了她。
就像这次碧云庵……就这样把人给劫走了,还不知道傅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傅
家会不会把这件事算到她的头上来。
他心里有点乱。
只希望她经过了些些磨难之后,老天爷能怜惜她一些,别再让她伤心难过就好。
抬头却看见她水光粼粼的眼睛。
清澈澄净到无暇。
让人不忍面对。
“你放心,我会确认你安全之后再离开的。”
又一个承诺,就这样鬼神使差般不经意地许下了。
m******y
发帖数: 392
47
第四十六章 玉成
喜升客栈位于仁寿街,位于西安府东北角,位置偏僻,因这条街上有个仁寿药铺而得名
。仁寿药铺百年前就是陕西最大原药铺,每 年春秋两季,仁寿药铺运药材的车队从药
铺门前一直排到隔壁大街。久而久之,外地的药商闻名而来,这里渐渐成了一处药材交
易地。如今仁寿药铺早已物事人非, 这里却成了西北最大原药材交易地。
喜升客栈因位置便利,接待的多是远道而来的药商,为了囤物方便,客栈的院落很多,
通常都是房间大,院子小,带着厨房和帐房,布置简单,一切以便于药村的交易要务。
傅庭筠他们是趁着夜色坐着吊篮进的城,身边只带了些要紧的物件,现在进了西安府,
又住了下来,这衣物要做,鞋要买,药要配,锅碗瓢盆甚至是擀面杖都要买。
郑三娘默默背着傅庭筠要她买的东西,却被小五拦在院门口:“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人生地不熟的,小心出去了找不到回来的路。再说了,你出去了临春谁带啊?不会是放
在傅小/姐屋里了吧?”然后热心地道,“有什么事你交待我吧!保证跟你办得妥妥当
当不耽搁。”
“怎么好意思麻烦小五哥。”郑三娘不安地道,“傅小/姐吩咐了,自然我去跑腿了。”
陌毅突然出现在正房的屋檐下:“你就让他去吧!免得等会我们还要去找你。”
郑三娘的确对西安府不熟,闻言不免有些犹豫。
小五已朝一旁的帐房去:“你来说,我记下来,保证一样东西都不少。”
郑三娘惊讶地望着小五:“原来小五哥还会记帐!真是了不起。”目光中充满了敬佩。
小五笑容有些呆滞。
郑三娘道:“那我去跟傅小/姐说一声,要是傅小/姐同意了,那就麻烦小五哥帮我跑一
趟了。”然后去了傅庭筠那里。
傅庭筠正拿着把团扇在给睡着了的临春打扇。
“小/姐,天气这么热,您还是歇歇吧!”郑三娘看着夺过了傅庭筠手中的团扇给傅庭
筠扇起来,然后把小五的意思说了。
“也行!”傅庭筠笑道,“要是真走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郑三娘脸色微红:“下次让我们当家的去,他曾在西安走过镖。”
此时郑三被陌毅打发去打扫后院了。
“没 事!”傅庭筠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出去我本来就不放心,既然小五愿意帮这忙
,正好。”让郑三娘把要买的东西背了一遍,又回了几样东西,“再给我买一匹潞 绸
,两匹蓝绸,一匹红绸,一匹白绸 ,四匹白绢,四斤上好的棉花,一本《千字言》,
一本《四书注解》,一本《女诫》回来。”
郑三娘道:“这是夏天,我们买棉花回来做什么?”
“算算日子,也到了做冬衣的时候了。”傅庭筠道,“正好这些日子没什么事,不如给
九爷、阿森他们做件冬衣。”
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再相见的时候,她只能以此表达她对赵凌和阿森的感激之情。
“小/姐想的真周到。”郑三娘听了有些咋舌,“这也是小/姐家的规矩吧!”
傅庭筠笑了笑,道:“快去吧,别让小五等急了,也小心别把东西落下了。”又道,“
添了些东西,我给你的钱恐怕不够,你只管把要买的东西给小五,等小五回来,我再把
钱给他也不迟。”
郑三娘应声而去。
傅庭筠抿了嘴笑。
下午,小五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客栈。
郑三、阿森、陈六几个把锅碗瓢盆往厨房里搬,郑三娘将买回来的成衣、布和棉花送到
傅庭筠的屋里。
傅庭筠把其中一匹蓝绸,一匹红绸,两匹白绢,两斤棉花赏了郑三娘:“给你们俩口子
做冬衣的。春临的,就用阿森的尺头。”
“小姐!”郑三娘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傅庭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吩咐她让打了水进来,用香胰子洗了澡和头,叫阿森进来给
他量了身材,又让他帮着找了件赵凌的旧衣裳,吩咐他不要告诉赵凌,开始裁衣缝纫。
阿森十分快活,每日跑到傅庭筠这里看她的衣服做得怎样了,还帮着穿针引线,惹得和
傅庭筠一起做衣裳的郑三娘直笑。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衣裳。”阿森有些不以为然,睁大了眼睛瞪郑三娘,“我们从
前都是在当铺子里买。”
郑三娘笑容渐敛:“阿森兄弟,是嫂子乱说话。”眼睛有些湿润,“过些日子我帮你做
双鞋。”
阿森又高兴起来:“九爷的娘就帮九爷做过一双鞋,九爷就舍不得穿,每年六月份的时
候都拿出来晒晒。”
傅庭筠很是意外,低声道:“那九爷的娘……”
“早就没有了。”阿森支肘托肋坐在太师椅上,“是腊月的忌日,腊月初九。腊八节过
后的第二天。
在全家团圆喝腊八粥的第二天死去……傅庭筠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日子不
好。
陌毅使劲地摇着蒲扇,就这样,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地落下来。
“这鬼天气!”他低声抱怨着,问陈六,“你敢确定?”
陈六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们确定,他们都没有出去。赵凌每天躺在床上看书,郑三没
事就坐在屋檐下编背篓。傅姑娘和郑三娘在做衣裳,阿森不是在赵凌身边服侍就是在傅
姑娘那里玩,小五邀他上街,他都说天气太热,兴趣怏怏。”
陌毅听着嘀咕了一声:“傅姑娘没有提还钱给我们的事吗?”
“没有!”陈六神情有些尴尬,“可能傅姑娘在家习惯了到帐上去支东西……”
陈六不好知应。
陌毅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看好了,别让他们几个出去,过几天陶牧来了,
我们就可以松口气了。”
“陌爷放心,我知道的。”陈六送陌毅出院子门。
客栈的掌柜领着个带了两个小厮的青年人看院子:“……三两银子一天,也只有我们这
里还有两间院子,您去别家看看,哪家不是人满为患。如今是荒年,来西安府避灾的人
多着呢!”
年青不过二十出头,身材硕长,剑眉星目,穿了件月白色直裰,中间扎着同色的布带,
看上去干净利索,精明干练,加之神色磊落大方,像哪家商行里已经能当家作主的少东
家。
看见陌毅,朝着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般的灿烂,让人顿生好感。
“这位是?”他问掌柜。 掌柜忙道:“这也是我们客栈的客人。您要是不信,问问这
位客人,他找了一天才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偏是偏了,可偏也有偏的好处......”
陌毅懒得理会掌柜,朝着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却满脸惊愕地望着他的身后:“阿森?”他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越过陌毅,
大步朝院子里去,大声喊:“阿森!阿森!”
陌毅和陈六面面相觑,转身看见阿森站在傅庭筠厢房外的屋檐下。 “玉成哥!”他高
兴地跺着脚。“玉成哥!”跑了过来。
“哎呦!”那个被阿森喊“玉成哥”的人 脸上全是笑“我远远瞧见你的背影就觉得像
,没想到真是你啊!又道”九爷呢?九爷怎么样?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阿森连连点头,“九爷在路上受了点伤 ,正养着。我带你去见
他。”
他们脸上洋溢着他乡相遇故知的喜悦一路朝赵凌的住处去。
掌柜追了上去:" 杨爷,没想到您在这里还遇到了熟人,可见我们这个客栈和您有缘,
您不如就在我们这住下,闲着的时候还可以和熟人聊聊天,喝喝茶,反正现在西安只让
出不让 进,您就是再好的东西也进不去,出了城,说不定还会 还会遇到流民。那些流
民最爱打劫像您这样的有钱人了......"身影消失在了赵凌的厢房外。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欢畅的笑语。
陈六望着陌毅。 陌毅的脸色铁青:“我记得我们出门的时候,阿森是在傅姑娘的屋里
吧?你去给我打听清楚了,阿森在这个叫什么鬼‘玉成’的人进门之前出的厢房还是在
这个玉成喊他之后出的厢房。
陈六脸色发青的恭敬应“是”。
陌毅扬长而去。
这位杨爷可真大方,一口气拿出了九十两银子,包下了旁边的院子一个月。
阿森送掌柜出门。 杨玉成满脸 焦虑扑到了赵凌身边:“九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要
不要我请个大夫给你来号号脉?情事怎么会这样?”
“你坐下来说话。”赵凌神色淡定而从容,感染了 杨玉成。
他坐在了床前的小杌子上。
郑三娘停下了手中的活,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奇怪了。”她喃喃的道,“这个叫玉成的是什么人,怎 么阿森听到他一喊,就像兔
子似的窜了出去。”
m******y
发帖数: 392
48
第四十七章节 困惑
傅庭筠不动声,低头纫衣:“或者是遇到了故人?”
郑三娘丢下手中的活:“那我去给客人上杯茶。”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那边有阿森呢!”然后和她闲聊起郑三来:“……听你这
口气,他好像到过很多地方?”
“嗯!”郑三娘提起丈夫眼底就会浮现几分笑意:“他们走镖的就是这样的。”又道,
“从前他在镖行很大,总店设在京都,所有的人都由总店统一的安排,有时候他们送一
船货到江南,然后又有货让他们从江南送到川西,来来去去的,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
傅庭筠点头:“行船走马三分险,还是回来的好!”然后说起他们在路上遇到冯四爷的
事,“我一辈子也难得出趟门,出门却遇到这样的煞星,九爷的伤就是这样来的。要不
是遇到了陌管事的东家,我们性命都保不住。”
郑三娘忙安慰傅庭筠:“大难不死,必要后福。”
“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这冯家是什么来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结上怨。”傅庭筠道,
“你帮我问问,看郑三听说过这家人没有?”
她没有把赵凌杀人的事说出来。
郑三娘应了,做了午膳,待留在这里吃午饭的杨玉成走了,收拾好厨房,她来给傅庭筠
回话。
“我当家的说,要真是惹了这家人,最好还是劝九爷一声,如果外省有亲戚,不如投靠
亲戚去。”她满脸的担心。
傅庭筠大吃一惊。
她看冯老四对赵凌颇为忌惮,赵凌收拾冯老四也颇为简单,怎么就要到了背井离乡避祸
的地步?
“你快跟我说说。”她紧张地倾着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当家的说,这冯家是陕西乃至整个西北都数得着的富豪。原是高陵人,靠在临潼贩
私盐起家,后来搭上朝廷里的一个什么官,改做官盐买卖了,却依旧把持着 陕西的私
盐贩子,势力极大。冯家从兄弟二十几个,家主就是这冯老四。他阴险狡诈,心狠手辣
,性情暴戾,讲排场,好面子,一言不和常常分招至杀身之祸,凡是 路过陕西的镖局
都会去拜会他。九爷从他手里逃了出来,他必定会觉得丢了面子,无论如何都会找这个
场子的。您一定要劝九爷早做打算为。”
傅庭筠“嗯”了一声,认真思考起来。
郑三娘不敢打扰。
到了下午,傅庭筠算着赵凌午休该起来了,去了赵凌的厢房。
阿森给她倒茶,朝着她使眼色,悄声跟她说话:“我没有告诉九爷哦!”一副神神秘秘
的样子。
傅庭筠听了只笑。
赵凌也笑,浅浅的,像淡淡的月光:“你们又在捣什么鬼?”
“暂时不告诉你。”傅庭筠也笑,笑容却有几分落寞,“到时候九爷就知道了。”
赵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外面传来杨玉成爽朗的笑声:“九爷,您看我带谁来了?”
傅庭筠忙站了起来:“既然九爷有客,我等会再说。”
赵凌让阿森送傅庭筠出门,在门口和正兴冲冲往这边来的杨玉成照了个面。
杨玉成有片刻的呆滞,直到傅庭筠朝着他笑着点头,他才回过神来。
拎了阿森的衣领子,低声道:“不是说送到渭南就行了,怎么还在九爷身边,你给我老
实交待,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阿森压着声音嗷嗷叫:“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有本事问九爷去。”
和杨玉成同来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嘴角微翕,远远望去,好像在一旁看热闹
似的,实际上他嘴里发出阵又轻又急的声音:“快别闹了,那个叫小五远远瞪着我们呢
!”
杨玉成讪讪然地放开了阿森, 道:“他看见又怎样?我和九爷是从小一块玩到
大的朋友,难道就不能和九爷的小厮开开玩笑?”
这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陌毅问他和九爷是什么关系时,他的回答。
那青年男子的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三人一起进了厢房。
傅庭筠却寻思着,那个说话的是玉成了,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虽然相貌平常,却有着双温和的眼睛,显得特别的和善。
莫非是那个叫元宝的?
等会要问问阿森才是!
眼角无间意一瞥,看见站在门口的小伍欢天喜地迎了出去,不过几息的工夫,又喜出望
外地陪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黝圌黑粗糙,面容朴实,穿了件靓蓝色的粗布衣衫
,乍眼一看,像个常年在田间劳作之人,可一双乌黑的眸子如秋水般冷冽,眉宇间透出
森森杀气,眉宇间就有了种百折不曲的刚毅,让人不可小视。
傅庭筠心中惊骇,顿生出风云济会之感来。
那男子骤然抬头,目光扫过傅庭筠的背影,快步进了陌毅的厢房。
“陶牧,你可来了!”陌毅如释重负般露出畅快的笑容,“我这几天可真是焦头烂额,
盼着你来给我拿个主意呢!”
“陌兄!”被称做陶牧的男子笑着向他行礼,眉宇间的森冷淡了几分,平添了些许的平
和,却被陌毅一把拽住,“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我这正着急呢!”然后叫了 小五倒茶
,把陶牧拖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了,“我让人陈六带给你的口信你都收到了没有?”陌毅
神色一肃,“你可有什么主意?”
“口信我都收到了。”陶牧笑道,“陌兄一个人,身边只有小五和小六帮衬,不免有些
颇此失彼……”
“得了,你不用给我脸上贴金了。”陌毅做了个“不要再说了”的手势,打断了陶牧的
话,“这次为了找十六爷,我们带出来的都是军中精锐,小五和小六就更不要说了,是
你亲自带出来的,就这样,我们三个到今天我们三个也没有摸着个头绪……”
说话间小五上了茶,然后轻轻地带上门,守在了门口。
“我原准备探探他们的虚实,这才同意陈六他们带着阿森去西安府的……买衣服的铺子
是陈六选的,买零食是在路上碰以的,没说一句多的句,我们回到临春镇没 多久,九
里沟那边就不断有人到临春镇落脚,逼得我们不得进城来。歇在喜升客栈,是我临时决
定的,他们甚至是没有和掌柜的说过话,可没几天,竟然遇到了从前 的同乡杨玉成,
结果那个杨玉成又领了个叫什么吴元宝的,说是从前的旧识,这次大灾困在了西安府,
没想到能遇着,说起赵凌,知道赵凌也在西安府,吴元宝执意 要来看看……”他大感
头痛,“没有任何破绽,可我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偏偏又捉不住把柄。”
陶牧笑道:“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十六爷也平安顺利地回了府,陌兄不必太在意。我来
的时候接到了五爷的信,让我们没事就早点回去……”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陌毅并没有因为陶牧的话而轻松,反而锁紧了眉头,“你是
不知道,我先前见赵凌在城隍皇和那些土圌匪敌对之时,除了掷那匪首的一 棍,其他
的都稀松平常的很,之后看他的内伤,真气晦涩,如陈年於河难以疏浚,只当他是被冯
老四所伤,想着他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女人还能从冯老四手中逃出来, 也算是条汉子,
我陪着也不算憋屈。因十六爷那边没有消息过来,不能放他走,我又敬他有些真本领,
不想把关系弄僵了,只给他用些攻坚散之类的平常药物,虽不 能很快好转,但坚持用
下去,两、三个月也能恢原。谁知道就这样,不过十来天的工夫,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再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叫阿森的小厮,不过八、九岁的 模样,一套寻常的齐眉棍法耍
起来却是大开大合,法度森然,隐隐透着万千气象……听阿森说,他的武艺是跟着赵凌
学的,而且学是随意地指点了他一下,这可不是 一般人能得到的……”
陶牧听着笑容渐敛:“这么说来,那赵凌是位绝顶的高手了?”
“不错!”陌毅道,“不仅如此,我还怀疑他在此之前就受过内伤,一直没有好,所以
和那些匪徒打斗的时候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不然,他也不会轻轻松松地灭了冯老
四,冯老三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
他也不会不过休养了几天,人就像缓过气来般精神起来。可这样一个高手,我多方打听
,却硬是没有人听说过……”
陶牧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你怀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怀疑什么?”陌毅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迷茫,“自从石文彬做了腾骥卫
的指挥使,招了很多江湖门派的少年高手高。要说他是腾骥卫的人,他的那 个未婚妻
行圌事作派从骨子里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自傲,决不是那些江湖门派的女子装得出来的
。要说他不是腾骥卫的人,西北道上什么时候冒出了个这样一个少年 高手来……摸不
透又看不清……偏偏手里拿着十六爷的名帖……”他说着,咬了咬牙,“为了十六爷的
安危,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陌毅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我 的意思,如果他拿着十
六爷的名帖去了陕西都卫司也就罢了,他要是不去,趁他病,要他命……”
陶牧只沉思了片刻,果断地道:“陌兄之言有道理。我这就请五爷示下。到时候说不定
要调动神驽营的人……”
m******y
发帖数: 392
49
第四十八章 取舍
与陌毅屋里杀气弥漫不同,赵凌屋里充满了重逢的喜悦。
“……冯家的人矢口不提,但我一听就知道是九爷干的。”有着一双温和眼睛的金元宝
, 此时神色激动,“见了阿森留下来的标记,我们又惊又喜。正寻思着要不要三福扮
成个瞎子给那个陌毅算一卦,让那陌毅送九爷来西安府。谁知道九里沟那边出了时 疫
,有人往临春镇跑,我们就想着,爷肯定不会借过这次机会,几个城门都派人夜晚守着
,九爷果然趁着夜色进了城!”
赵凌依旧斜靠在床头,只是嘴角噙着笑,再不复从前的冷漠:“我们想?我看,是你金
元宝想吧?”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金元宝摸着脑袋笑,笑容朴实。
“辛苦你们了!”九爷关心地道,“三福他们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金元宝道,“就是惦记着九爷,盼着早点和九爷一起过中秋节呢!”
“中秋节?”赵凌神色微动,目光中闪过一丝怅然。
金元宝看着,就朝杨玉成使了个眼色。
一直有魂不守舍的杨玉成身子一直,笑着问赵凌:“九爷,那个傅姑娘,您怎么没有送
她去渭南啊?难道是她家里又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金元宝瞥了杨玉成一眼,好像在责怪他这个时候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凌见杨玉成闪烁目光,不禁失笑:“在想什么呢?你们是在门口碰见的吧!你难道没
有看见,傅姑娘戴着孝?”他说着,渐渐敛了笑容,“她舅舅在丰原设粥棚引起那些流
民的觊觎,反而流民杀了全家……”
金元宝和杨玉成都沉默起来。
这些日子,类似这样悲惨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巡抚董翰文请朝廷调动陕西行都司派镇
圌压,就是用的这个借口。
“那,那傅姑娘怎么办?”杨玉成犹豫道,“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带吧?”
蹲在厢房门口望风的阿森听杨玉成那口气,好像反对赵凌带着傅庭筠似的,想着这些日
子傅庭筠对他的好,不顾赵凌定下来的规矩,插嘴道:“傅姑娘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
她又会做饭,又会做衣裳,还知道照顾九爷……跟着我们我看挺好的。反正我们也不差
她一口饭吃。”
“你知道个什么?”杨玉成瞪了一眼阿森,“这是有口饭吃没口饭吃的事吗?大人说话
,小孩子莫插嘴。”
阿森偷睃赵凌。见赵凌神色依旧平和,知道赵凌并没有责怪他,但也不敢再多嘴,嘀嘀
咕咕说着杨玉成,把脸望向了厢房外。
“我正想为这件事找元宝。”赵凌道,“当初我是答应了傅夫人的,没想到这一路发生
了这么多的事,现在只有派个人到傅家去给傅夫人送信,看傅夫人是怎么个说法,我们
再做打算了!”
.难道九爷还准备把这件管到底不成?
金元宝犹豫道:“九爷,现在是非常时期,简王和陕西名绅都在西安府避难,西安府戒
备森严,一旦灾情所缓解,西安府解释戒圌严,冯家的人肯定会找我们麻烦 的。西安
府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他说着,见九爷眉头已不可见地蹙了蹙,知道他心意已决,
暗暗叹了口气,道,“不过,傅姑娘现在孤身一人,不把她安置妥当 了,我们也不好
走。我看,我跑趟华阴好了。只是我无凭无据的,傅夫人未必会相信我,还请傅姑娘写
两句话我带在身上……”
“你怎么能去?”杨玉成听了立刻反对,“你去了,我们那些东西怎么带出西安府?”
他说着,朝赵凌望去,“九爷,我看,不如我去吧?”
“元宝去。”赵凌没有同意杨玉成的意思,“元宝一向沉稳谨慎,这件事又不能再出错
差了,元宝去我放心点。至于信物,阿森,你去跟傅姑娘说一声。”
阿森应声而去。
赵凌对杨玉成道:“你按照原计划安置三福他们,愿意跟我们去江南的,跟着我们去江
南,不愿意跟着我们回江南,把他该得的都算给他,大家以后见面,还是兄弟。”然后
笑道,“你不是挺喜欢算账的吗?这次就由你来算账!”
杨玉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赵凌神色一正,道:“不过,有些话你们说清楚,一旦跟着我们去了江南,就再也不能
回来了。生老病死,都在江南了。”
杨玉成点头,神色间已无刚才的嬉戏:“爷放心,我会安置好的,该说的话,我也
会说清楚的。”
赵凌颌首。
阿森叩门,拿了个银手镯进来:“姑娘说,留言就不必了,把这个镯子拿给傅夫人看就
行了。”
赵凌认出来,那正是那天傅夫人请他转送给傅庭筠的银手镯,里面是空心的,曾装了两
千两银票。
他点了点头。
阿森把银手镯交给了金元宝。
赵凌问金元宝:“查出这个陌毅是什么身份了没有?”
“我有些拿不准,”金元宝迟疑地道:“总觉得有些不可能!”
赵凌扬了扬眉。
或许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金元宝的表情有些凝重,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颖川侯沈世充佩平羌将军印镇守甘肃,手下有个游击将军,就叫陌毅,是鹿邑陌氏
的子弟,他的族叔,就是佩征蛮将军印镇守广东的陌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凌已神色大变。
一个十六爷,牵扯镇守西、南的两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九爷从来是喜形不露于是外的,怎么今天……
念头闪过,杨玉成心里“咯噔”一下,惊呼道:“莫非这个陌毅就是那个陌毅不成?”
赵凌没有做扭。
金元宝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那,那我们怎么办?”
赵凌脸色很不好看:“元宝,你去华阴送信,见到傅夫人之后,跟她说明白,我们没办
法再给她送信,让她自己想办法派人来西安府见傅姑娘,你就不用回来了,直接去江南
。玉成,你这就回去,带着愿意去江南的人连夜就走,不要耽搁……”
“不行?”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面露毅色,异口同声地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要不,我们都不走。”
赵凌眼眶突然有点湿圌润。
他笑起来,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欢畅、欣慰。
“这又不是讲人就能赢物人事!”赵凌笑道,“以你们的身手,留在这里能干什么?不
拖累我就是好了。只管听我的安排就是!”他说着,神色一冷,如出匣宝剑,锋芒四射
,杀气逼人,“我倒有看看,陌毅能把我怎样?”
“九爷!”两人明知道赵凌说的有道理,却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激动地喊了一声,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赵凌安慰地朝着他们笑了笑,眉宇间透着强大的自信,让他
突然间变得肃穆而端凝,隐隐有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杨玉成咬了咬牙:“好,我听九爷的安排。”
赵凌朝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沉默片道,抬起头来:“我也听九爷的安排。”
温和的目光坚定而从容,让他平常的相貌庄重高大起来。
赵凌微微地笑:“你们两个人可不要自作主张坏了我的大事。”
两人神色微变。
杨玉成和金元宝的都没有打算走,不过是知道赵凌的脾气,知道多说也无益而已。
两人都有些尴尬地笑。
赵凌再次警告他们:“不要自以为事。”
两人苦笑,唯唯应诺,起身告辞。
赵凌把阿森叫到了跟前:“我从前在杨柳弯的宅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阿森说着,眼里泪光闪动。
赵凌轻轻地摸了摸圌他的头:“到时候,你带着傅姑娘到那里去。”
阿森紧紧地抿着嘴巴,眼睛簌簌落下。
“你这傻孩子,”赵凌轻轻叹气,如三月春风掠过柳梢,“我还指望着你帮我守着那条
后路呢!”
阿森毕竟年轻小,闻言有些举棋不定。
赵凌嗤笑:“小小年轻就学着元宝运筹帷幄,再等十年吧!”
阿森笑起来。
赵凌去了傅庭筠那里。
傅庭筠正要缝衣裳,见是赵凌,忙将针头线脑和做了一半的衣裳往柜子里塞:“你等会
,我马上就好。”
赵凌隔着槅扇站在屋檐下,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傅庭筠来来回圌回奔忙的声
音,他不用看,也可以想像傅庭筠慌乱的样子。
大家闺秀不是应该笑不露齿,行不出音的吗?怎么每次见到这位傅家的九小姐时,她都
是又蹦又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不知道她在父母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他嘴角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目光落在一旁的花台里。
那里有根青草早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迎着太阳,嫩绿喜人,让人狠不得掐了拿在手里好
好把弄一番,闻闻那久违了的青草芬香才好。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傅庭筠红仆仆的脸庞。
“九爷有什么事?”她说着,把赵凌让进了屋。
不过在这里住了几天,屋子就有了她的印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窗户上贴着几张大红的窗花,墙上挂着幅她画的水墨画,枕
头边丢着本《千家诗》,桌子上的茶盘里残留着半盅茶。
m******y
发帖数: 392
50
第四十九章 相劝
傅庭筠沏好了茶,转身看见赵凌的目光落在那幅她画的水墨画上。
她的画一向没什么灵气,五堂姐曾笑她:“也就能画画花样子。”
见赵凌盯着她的画看,傅庭筠连耳朵都烧红了。
“墙上脱落了一块……”她喃喃地解释,“又是不在家里……暂时住的地方……就算了
这法子……画得不好……”恨不得把那画扯下来,又暗暗自责,用纸糊了也是一样,何
必非要讲究美观画了幅画帖上去呢!
赵凌以为她是因为闺阁之作被他看见了所以不安,笑道:“我觉得挺好的!”
他觉得这画画得好?
她的画水画是仿前朝山水画大家夏圭的,这画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是她最拿手的了。
“是吗?”傅庭筠心花怒放。
赵凌点头,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在脱落的墙上贴一副自己画的画,又省事,又省
钱,还很文雅,真的是很难得!”
傅庭筠的笑容有些僵硬。
原来,他说的“挺好”,是指她的主意好……而不是指她的画画得好!
赵凌低头端了茶盅,并没有发现傅庭筠的异样。
茶盅盖子一掀,有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
他定睛一看,碧绿的茶间有几朵茉莉花浮动。
赵凌不由暗暗点头。
他们平常的吃穿用度都是小五置办,不知道是因为心疼银子还是陌毅不计较这些,他买
回的都是大叶粗茶,也不怪傅家九要加些茉莉花进去掩盖这茶叶的涩味了。
果然是个十分会过日子的人!
他连喝了几口。
傅庭筠坐在那里,神色沮丧,直到赵凌和她说话,她才打起精神来。
“你是说,让我和阿森、郑三夫妻搬到杨柳巷去住?”她满脸震惊地望着赵凌,一双眼
睛瞪得大大的闪过一丝惊恐。
赵凌想到她所受的苦楚,心中大为不忍,解释的话脱口而出:“杨柳巷是我一处私宅
,”可话一出口,顿觉得不妥。
傅家九小姐冰雪聪明,刚烈果敢还颇有几分世家女子的傲气。如若不知道他处于险境也
就罢了,如若知道,她定不会做出那等苟且偷生之事,他说的越多,反而害她越深。
赵凌话锋一转:“客栈鱼龙混杂,你我之间以……未婚夫妻……相称,知道的人越多,
于你的声誉越不好。不如借口投亲,搬到杨柳巷去。那里离广仁寺不过相隔一条街闹中
取静,是个很好的地方。你母亲如若派人来接你,看着也安心些…”,”
他这是在责怪她不应该谎称他们“未婚夫妻”吗?
这件事的确是她做的不妥当。
只怕到怎样解释她和他的关系,却没有想到他的心情。
从前只当是两人不期而遇,纵然知道他有很多秘密也觉得无所谓,更谈不上仔细思量。
现在想来,以他的年纪,说不定早就成了亲,纵然没有成亲,也应该订了 亲……以前
他们身边是不知道他们底细的陌毅和郑三夫妻,现在他和同伴见了面,不免要交待自己
的来龙去脉要是让他们的同伴知道他们是以“未婚夫妻”相称的再 传到了他的妻子或
是未来岳家的耳朵里,他可就是百口莫辩了赵凌的话像擂鼓打在她的心上让她透不过气
来。
想来他对妻子和未来的岳家很是尊敬,要不然,也不会前脚和同伴碰了面,后脚就提出
来让她别院另居了。
傅庭筠又羞又愧。
他救了她,她却为了一己私体害他于不义。
真正是以怨报德。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傅庭筠压住心中那莫名的心慌,强露出个笑容来:“原是我考虑不周到,让九爷为难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大方得体,“阿森就不用跟着我们过去了,您正病 着,身边
也要人服侍。您不也说了,郑三为人精明能干,又懂得拳脚功夫,郑三娘忠厚老实,做
事勤劳,有他们在我身边,万事都有个倚仗。你就不要担心了。”
是啊,他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对她仁至义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为什么她心里就这么的不舒坦呢?
不能再想了。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越想,她只会越觉得伤心。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摆出了个自认为不卑不亢,最为得体的姿势:“
九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赵凌看着傅庭筠红润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看着她笔直的身姿如风中玉兰,摇摇欲坠,
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肯定是误会他在赶她走。
可他猜中了又能怎样?
收回刚才的话?让她和他一样陷于危难之中?
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误会好了。
赵凌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
做好事做成他这样的,这天下恐怕也就他一个人了!
“明天一早就走,”他不准备去投靠那个什么吴昕,陌毅和他翻脸是迟早的事,在这里
多呆一刻钟,她就多一份危险,“你今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我让阿森送你们过去。”
“明天一早就走?”傅庭筠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的衣服还没有做好呢!
此时一别,恐无再见之日……
“能不能过两天、三天再走?”她道,“我东西多,一时也收不完。”声音隐隐已有请
求之意。
赵凌心志坚强,杀伐决断,决定了的事就会一心一意地走下去。
看见傅庭筠原本如石榴般娇憨的面孔此刻如梨花般煞白,他心志竟然有片刻的松动。
就算 是送她走,陌毅那边也要有番安排才是。迟两、三天走,应该不要紧吧?
傅庭筠并不知道赵凌此刻的心情,她只有感觉到了赵凌的一丝踌躇。
她垂下眼帘:“或者,再多留两天?”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再早,冬衣就只能半途而废了。
她声音轻柔,如飘渺的云烟,全无底气。
赵凌大悸。
就是城隍庙里面对凶神恶煞般的匪陡,她也未像此刻这样软弱。
“好!”他道,“那就过两天启程。”
傅庭筠点头,送走赵凌,昼夜不息地赶制冬衣。
郑三娘不住地劝她:“总得吃饭吧!”
赵凌到底成了亲没有?
如果成了亲,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呢?
怎么会让他就这样在四处飘荡?
如果没有成亲,他出未阁的未婚妻不知道长得怎样?
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她知不知道赵凌是个顶天立地,有着忠肝义胆的奇男子呢?
她们会不会珍惜他呢?
“我不饿!”傅庭筠摇头,密密地缝着针脚,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时会浮
现在她脑海里的乱七八糟念头,“你洗了碗,就帮着收拾东西吧!明天我们要搬到别处
去住。”
“为什么?”郑三娘神色惶惶。
经历过了尸横遍野的大灾年,她最渴望的,就是安定了。
“我们来西安府,就是来投靠九爷一个远房姨母的。”这是赵凌和她商量好的说词,“
阿森曾和陈六来找过一回,没找到,这次遇到了杨公子和金公子才知道那位 姨母搬到
什么地方去了。我和九爷毕竟没有成亲,瓜田李下的,不大好。加上九爷又病着,别人
愿意收留已是大恩,总不能把病气也带过去。九爷的意思,我们搬到 亲戚家去住,他
暂时住在客栈,等病好了,再去找我们。”
郑三娘听着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陌毅听了眉头直皱:“这样来来去去的,也太麻烦了。我看,你们不如成亲算了!”然
后问道,“你岳父应该没有满百天吧?”
赵凌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们两家虽然称不上诗书传世,可也都认得几个字,这等
孝期内着红的事,我们做不出来。”
陌毅讪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待赵凌走后让陈六去打听。
“那边是个两进的小院,住着对五十来岁的老夫妻,”陈六很快打听清楚了,“原是凉
州人,孩子在战乱中死了,六年前搬到西安府的。靠在长安街上的两间门面收赁过日子
。家里有一个丫鬟一个老苍头
看上去毫无破绽,可听着为什么心里就觉得不安生呢?
陌毅很是烦躁。
陈六劝道:“陌爷,那傅姑娘难道还能逃出我们手掌心不成?”
陌毅微安,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陈六不以为然:“陌爷,还从来没有人逃脱过神驽营的围剿!”
不错。
万箭齐发的震天撼地,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陌毅精神振作起来:“那个杨玉成和金元宝有没有什么消息?”
“两人都把手中的货物低价脱手了,看样子,是要离开西安府。”陈六道,“我已派人
跟着,只要他们敢走,格杀勿论。”
陌毅点头。
傅庭筠正站在赵凌门前叩门。
阿森来开的门,看见傅庭筠手里拿着个包袱,隐隐猜出里面是什么,但他没有想到会这
么快,不禁惊讶地喊了声“傅姑娘”。
傅庭筠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赵凌走到了门口。
“这是?”他瞥了一眼傅庭筠手中的包袱,有些讶然地望着傅庭筠。
不过两天没见,她整整瘦了一圈,原来乌黑透亮的眸子此刻满是疲惫,白皙脸庞顶着两
个黑眼圈,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似的。
相关主题
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填160都快崩溃了
六朝云龙吟 20 - 4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
(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m******y
发帖数: 392
51
第五十章 相劝
“等会就要走了,”傅庭筠将包袱递给阿森,“一路上承蒙九爷照顾,无以回报,给九
爷做了件冬衣,还望九爷不要推辞。”然后对阿森笑了笑,“你的我来不及做了,等过
两、三天我做好了,让人从杨柳巷带过来。”
夏日的早晨,空气中还残着些许的夜间的凉意,让一到白昼就如置身火炉的人倍感清爽
,不由得深深吸口气,想感受一下那久违的清凉。
因为要离开赵凌,阿森没些闷闷不乐,接过包袱“嗯”了一声。
赵凌静静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怎么想到给他做冬衣?
这离冬天还远着了。
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也这样。
夏天的时候做冬衣,秋天的时间做春衫……柜子里永远都有崭新的衣裳等着他去穿。
那种安宁的温馨,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到了。
赵凌望着傅庭筠,乌黑的眸子越发显得深邃幽远。
傅庭筠心中一颤,尴尬地垂下了眼睑。
他的目光那样清冷,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是因为她给他赶制了件冬衣的缘故吗?
她心中苦涩难言。
是啊,她和他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给他做冬衣!
那是做妻子的事。
他心里一定很鄙视她又不好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落下来。
又狠狠地眨着眼睛,把那些水气锁在眼眶里。
他怎样想,与她何干?
他救她于危难之中,义薄云天,她敬重他如父兄,荡荡坦坦,凭什么要这样畏首畏尾的!
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么一想,顿觉得身心畅快,挺直了脊背,藏在心里的话蠢圌蠢圌欲圌动,再也忍不住。
“九爷,我还有几句话想跟您说!”她抬头望着他,清澈的目光澄清无暇,再也没有人
刚才的迷茫。
不知道为什么,赵凌突然觉得有失落。
“什么事?”他的声音柔和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地步,“傅姑娘只管讲来。”
“我前两天问过郑三了,”傅庭筠笑容坦然而从容,温和中透着些许的矜贵,再映衬那
艳圌丽的面容,仪态万方,如那盛开半开的牡丹,粗衫布衣也难挡其繁盛, 这是一个
赵凌不熟悉的傅家九小姐,“听他说,冯家是靠贩盐起家,是陕西乃至整个西北都屈指
可数的大商贾。我不知道九爷和冯家什么恩怨,九爷既然得了十六爷 的那份帖子,不
如想法子好好利用一番,说不定这也是九爷的一分机缘。”
“哦?”赵凌望着她,目光灼灼,好像要把她看个清楚、明白般。
傅庭筠自恃心如暇玉,任他打量。
“如今陕西大乱,更不要说庆阳、昌巩二府,陇西又隶属庆阳,只怕鱼鳞册、黄册早就
遗失,就算不遗失,也恐难完整。”她缓缓道来,温婉中带着胸有成竹的镇 定,“九
爷行走江湖,身边又有这些兄弟,总有一天要荣归故里。不如趁着这机会去投军,谋个
出身。以九爷的身手、谋略,不出三、五年,纵然做不了千户百户, 这总旗、小旗总
不在话下。到时候使些银两,转了民藉,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不逍遥快
活?何必要和那冯家一般见识,斗个你死我活的,白白浪费了 这样的好光景。”说完
,略一沉思,又道,“九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今生都难以回报。我手里还有些细软,
是母亲之物,正好留了防身,至于两千两银票,我一介 女流,大门迈二门不出的,留
在手里也无用。不如九爷拿去,虽然不多,但到了军营,好歹也能应酬应酬同僚,打点
打点上锋,”她说着,想到九爷用出去的那些黄 鱼,她从衣袖的夹缝里掏出那两千两
银票递给赵凌,“还请九爷收下。”
赵凌低头。
玉般白圌皙的圆圌润指间,是几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白纸。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送他银票!
还告诉他趁着现在局势混乱,让他做借户藉,利用十六爷的名帖混到军营里谋个一官半
职,洗白身家……
他赵凌是谁?冯家都要拿他无可奈何,避其锋缨,他还缺了那两千两银子?还做千户、
百户,军职世袭,百年下来,错综复杂,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谋得一官半职的。何况军藉
由兵部管制,民藉由户部管制,没有封疆大吏出面,想军藉转民藉,比登天还难!
处处是漏洞,处处是不通庶务的想当然。
可那些反驳的话赵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她也是一片好心。
他又何必和她斤斤计较的。
这么一想,那些有他眼里有些可笑的话突然间变得不那么可笑了。
傅庭筠见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银票上,心念已转了好几转。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接受女子的赠与,何况是九爷这样看似平和实则骨子里都透着孤傲
的人。
“九爷!”她略一想就有了计量,“这银票您一定要收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
去沉重无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一个孤单女子,别人不知道则罢, 如若让人
知道我身上有两千两银票,只会引起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性命堪忧。还不如暂时借与
九爷,以后有机会,九爷帮我置办些田亩心租,我也好有个倚仗。”
赵凌微微地笑。
她是怕伤了他的尊严吧?
他的尊严从来都是靠武力、谋略得来的,别人或想出十倍的力气把他打圌倒,或看着他
就害怕,还不曾有人像她般,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他承了她的情,还怕
他心中不快。
想到这里,他接过了银票。
就当是让她安心吧!
“好!”他笑道,“到时候我我给你置办田亩,让你有私房银子贴身。”
傅庭筠长长地透了口气,如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般轻松起来。
“那我们就说定了。”她抿了嘴笑,笑容明艳,透着几分他熟悉的狡黠,让他心情舒畅
,“那我先走了,九爷要是闲着无事,不妨到杨柳巷来坐坐。”她客气地道,然后像想
起什么似的,眉宇间透出几分肃然,“九爷,民不与官斗。陌管事那里,您要小心点。”
赵凌点头,直到傅庭筠被郑三夫妻和阿森簇拥着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里,他才慢慢地回了
厢房。
q***1
发帖数: 219
52
第51章 佯装
一时间,傅庭筠如坐针毡。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赵凌,问阿森:“你什么时候回去?帮我给九爷带个口信。”
阿森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起来:“九爷说,让我暂时别回去,陪着您住在这里。”
傅庭筠有些意外:“那他身边谁服侍啊?”话刚说出口,心里“咯噔”一下。
赵凌,一个人在喜升客栈。
和监视他的陌毅在一起。
就连能帮他跑腿的阿森被他打发到杨柳巷来了。
还有杨玉成,在他们住的院子旁边租了个院子……
他,他要干什么?
傅庭筠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
她匆匆走出厅堂,高声喊着:“郑三!郑三!”
声音高亢而尖锐。
郑三从东边的夹道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
她没等他行礼,已急声道:“你悄悄去看看,杨玉成和金元宝都在干些什么?”
郑三愕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什么也没有问,应声而去。
阿森赶了出来:“姑娘,傅姑娘,出了什么事?”
傅庭筠也不知道,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想仔细问问阿森他来的时候赵凌都是怎么说的,可看见阿森那紧张的表情,她突然间意
识到,这里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外人就是仆妇,她反而成了那个拿主意的人。
不能慌,更不能乱,她要是慌乱起来,阿森他们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傅庭筠告诫着自己,很快镇定下来。
“能有什么事?”她笑望着阿森,“我就是在想,我们都在这里了,九爷怎么办?让郑
三去看看杨公子在干什么?要是他不忙,请他多去看看九爷,免得九爷一个人住在那里
无聊。”
阿森的目光闪烁不定,却紧抿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傅庭筠心中生疑,不显山不露水,笑着和阿森进了屋。
梳洗一番,由吕太太陪着用了午膳,知道郑三还没有回来,她进屋去歇午觉。
人是躺下了,脑子里却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人家说狡兔三窟。赵凌在江湖上行走,虽然不能和狡兔比,可世事无常,以他的聪明,
这后招总要留两手。
杨柳巷是他经营了五年的地方,不仅养着两个人,还置办了铺子,尽量地让这个地方看
上去没有破绽,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要说这里不是他的后路,她怎么也不相
信。
可如今,他却把她安置在了这里……阿森从小跟着他长大,名义上 主仆,实际上视若
家人……可她却和他非亲非故……
想到这些,她翻了个身。
之前不知道,还以为他 要避闲,一味地把他往坏里想,现在看来,却是她冤枉了他。
他却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要是她没有心血来潮的随口问阿森,他是不是准备一辈子都瞒着她?
傅庭筠想到她离开喜升客栈时他孤单的身影,深邃幽静的目光,心里一痛,眼眶湿湿的。
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却事事都替她考虑到了。
不过比她大六岁而已。
那样的沉稳、内敛。
这么一想,她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热呼呼的,让她两颊发烧。
外在传来临春“咯咯”地笑声,还有郑三娘笑着的喝斥声:“别阄了,小心把 吵醒了
——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她有这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吗?
可怎么一点睡意也没有!
傅庭筠想了想,起身推开窗户朝外望。
阿森不知道从哪里捉了条毛毛虫,一会儿放到临春的小胳膊上,一会儿放到临春的小腿
上,临春甩又甩不掉,捉又捉不着,两个小家伙玩得不亦悦乎,把个郑三娘子弄得哭笑
不得。
“阿森!”傅庭筠向他招手。
阿森和郑三娘都跑了过来
“你带着临春下去歇了吧!”傅庭筠交待郑三娘,然后对阿森道:“我有话问你!”
她面颊发红,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艳丽中带着三分娇羞,像那含苞欲放的牡丹花,看
得阿森眼睛发直,半晌才回过神来,跑进了厅堂:“什么事?”
“坐下来说话!”傅庭筠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递了杯茶给他,“我有件事问你。”语气
里透着几分犹豫。
阿森心中有事,看着不免先露三分怯:“什么,什么事?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也不
知道。
傅庭筠心中也有事,这样洞漏百出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而 咬着红唇低头思寻了半晌
才带着几分小心地道:“你跟了九爷这么多年,连杨柳巷这样的地方都知道。你可见过
九爷的家里人?”
“没见过!”阿森想也没想地道。
回答的这样快,见可心中有鬼。
傅庭筠根本不相信,冷冷地道:你也不用和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九爷是贩私盐的。”
阿森大惊失色,一屁股从椅子上落下来,惊恐地指着傅庭筠:“你,你怎知道的?”
原来真的是贩私盐的!
她应该害怕才 ,怎么心里反而觉得一下子踏实了呢!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的表情却更 冷峻:“这一路走来,九爷除了在东安村和临
春的城隍庙里曾大开杀戒,其他的时候对抢劫我们的流民都不过是打昏而已。可见九爷
并不是个持强凌弱的人,他又怎么会和冯老四结下了生死之仇了?除了利益之争,我想
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说到这里,她佯装出副凌厉的样子地盯着阿森,“你们定是不
服冯家的管制和冯家抢生意,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冯家的头上,抢了冯家的盐,所以冯
老四老不顾家主的身份亲自出马追杀九爷。”然后语气一变,慢悠悠地道,“陕西只有
临潼和蒲田有井盐,蒲田离华阴不过百里的路程。你们应该是抢了冯家蒲田井盐的盐,
然后绕道华阴去西安府。却不曾有大批难民涌了过来,吃的喝的都被抢了,你们又不敢
进入华阴城,空有银子买不到吃的,把主意打到了碧云庵的头上…
阿森跳了起来,哧溜一声跑到了桌子后面,满脸震惊地望着傅庭筠。
“你怕什么怕?”傅庭筠把脸一沉,喝道,“过来坐好了,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什么,什么事?”阿森像老鼠遇见了猫似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傅庭筠,磨磨蹭蹭的
,腿上像灌着铅,半天也挪不开步子。
傅庭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勉强才能继续板着脸。
“那个陌毅不过是十六爷的一个管事,不仅能够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们,还能把我们弄进
城,就是九爷,只怕也不过如此吧?”她质问阿森,“可见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却臣
服了那个十六爷,十六爷的身份,只怕就更不简单了。”
阿森一直就怀疑赵凌让他待在杨柳巷的目的,现在听傅庭筠这么一说,想着傅庭筠那么
聪明,他们什么也没有跟她说,她却能把他们的事猜个八九不离十,她这么说陌毅,肯
定是有原因,而且还与九爷有关系。
他不由点头,道:“陌毅是颖川侯沈世充手下的一个游击将军,他是鹿邑陌氏的子弟,
有个族叔叫陌尚,现在是广西总兵。”
这下轮到傅庭筠大惊失色了:“你是听谁说的?”
她虽然不知道沈世充和陌尚是什么人,却知道甘肃总兵和广东总兵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军。
“元宝哥说的。”阿森喃喃地道,“ 爷让他去的打听的。”
好像有什么在她海脑里一闪而过,她感觉很重要,要抓住它,它却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傅庭筠无暇顾及她找阿森来的目的,脸色苍白地在屋子
里打起转来。
阿森看着心惊肉跳:“傅姑娘,您,您猜到了些什么?”
陌毅、十六爷、颖川侯、陌尚、赵凌……像散落在各地的珠子,她努力地想把他们串起
来,却始终找不到那根线,哪里还顾得上阿森。
阿森心急如焚,坐在那里嘟呶着:“我真的没有见过九爷的家里人……九爷说,很早就
去世了,他家里没有人了,所以才到西北来找生路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排除心
中的焦虑似的。
傅庭筠被他的只语片言吸引。
她停下脚步,喃喃地道:“那,那他没有成亲吗?”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又欲盖弥
彰地道,“你们出来有些日子了吧?现在闹饿荒,世道又那么坏,我们被陌毅他们看管
着,动弹不得,怎么也要给九爷家报个平安或是送些银子去过日子吧?”
阿森觉得傅庭筠的话有些奇怪,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她的担心有道理。
“没有,九爷没有成亲。”他摇了摇头,“道上好多人都要和九爷结亲,九爷说了,他
一天过着这刀尖上添血的日子,一天就不成亲。”
如看见春天的花开,听到夏天的虫鸣,傅庭筠只觉得天高云舒,世间如此的美好。
愉悦的笑容止不住从她脸上绽放开来。
九爷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傅姑娘为什么这么高兴?
阿森奇怪地望着傅庭筠:“你笑什么?”
“我什么时候笑了。”傅庭筠自己并不觉得。
“不信你自己回屋照照看。”阿森眼睛睁得大大的。
傅庭筠一愣,跑回了内室。
小小的镜奁上镶着巴掌大的一块铜镜,映着张笑得堪比夏花灿烂的脸。
q***1
发帖数: 219
53
第52章阻止
郑三回来的时候,傅庭筠正和郑三娘在屋里做冬衣,阿森抱着临春在厅堂里玩。
看见父亲,临春朝着他啊啊直叫。
郑三笑着摸了摸圌他的头,郑三娘忙将孩子抱走了。
傅庭筠让阿森给郑三倒了杯茶,问他:“吃过午饭了没有?”
没有谁比阿森对赵凌更忠心了,说不定以后还需要阿森跑腿,他又聪明伶俐,知道
的事情越多,遇取紧急的时候越能见机行圌事,她行圌事并没有瞒着阿森。
郑三咕噜噜一口气喝了茶,将茶盅递给阿森,轻声地道了谢,恭敬地对傅庭筠道:
“在外面买了两个烙饼吃了。”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傅庭筠让阿森给他端了个凳子坐,有些急切地道:“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沉声道:“杨公子和金公子并不住在一起,我先去了杨公子住的泰安客栈。泰安客
栈的掌柜说,杨公子觉得这年成一时半回也好不了,继续在西安府里这么耗着没什么意
思,把手里的货都低圌价盘了,带着几个伙计回乡了,早上刚刚结帐。然后我又赶去了
金公子暂居的莲花寺。听莲花寺的知客师傅说,金公子做的是小本笔墨生意,这样住在
西安府,花销很大,加上中秋节将至,与其困在这里,还不如带着伙计回乡过节。今天
一大早就收拾东西出了城。”
两个人都走了?
“两个人都走了?”傅庭筠骇然
。  郑三圌点了点头:“我去晚了一步。”
傅庭筠朝阿森望去。
阿森有些惊讶,但并不震惊
。  傅庭筠让郑三下去休息:“你让郑三娘多做些烙饼,等会可能还要你跑一趟!”
“小的谨听小姐吩咐。”郑三恭顺地给她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阿森!”傅庭筠沉着脸问他,“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跟我说了。免得我猜来猜去
的,耽搁了时间!”
可真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次阿森什么废话也没有说,径直把赵凌的安排竹
筒里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他越说,傅庭筠的脸色越难看,没等他说完,傅庭筠已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相了九爷的话?帮他守着后路?我们又是仆妇又是箱笼,
一路喧闹着到的杨柳巷,陌颜是颖川侯手下的将击将军,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这里经营
布置了这么多年,不管是房子还是铺子还是吕氏夫妻的身份,全都是真的。除非吕氏夫
妻去靠密,不然就算陌毅怀疑也找不到证据。因为我们的到来,暗棋变成了明棋,如果
陌毅要对九爷不利,九爷怎么可能到杨柳巷来落脚?帮他守着退路这样的话,根本就站
不住脚!”
傅庭筠刚才咄咄逼人的一番问话已经给阿森留下了聪慧绝伦而难以磨灭的印象,赵凌
的话已在他心目中分崩离析,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道:“照您这么说,这里根本
就瞒不过陌毅,那为什么九爷还把我们都送了过来?九爷难就不怕陌毅对待我们,或是
拿我们去威胁他?”
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
“九爷和陌毅的关系不像和冯老四。”傅庭筠耐着性子和阿森解释,“九爷和冯老
四有利害关系,早就撕破了脸,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陌毅和九爷之间还隔着层窗户
纸,一日没有捅穿,一日就不会对侍九爷。可一旦捅穿,就是不死不休之时。我们这里
不是妇孺就是幼小,陌毅这个游击将军想收拾我们,完全是举手之劳。只要他和九爷还
维持着目前的局面,他就不会对待我们。”她声音越来越缓慢,“如果他们动了手,九
爷有幸逃脱,我们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小厮,只要我们住
在这里,九爷就有可能放不下我们,回来找我们。陌毅只要派人手在这里守着,等九爷
自投罗网就行了。如果九爷……我们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了,这里是陕西
布政司的管辖,他是陕西行都司的人,上面是颖川侯,背后是是十六爷,犯不着把我们
这一大家子都杀了引起布政司的注意,横生枝节,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十之八、九
都不会管我们了。我们横竖都会没事的。”她心里像在滴血似的,“九爷这招看似打草
惊蛇,实际上是化暗为明……一旦他逃脱,陌毅就算知道这是个陷阱也没有办法……他
是根本就没准备再和我们见面!”说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你怎么还相
信他的话!”  她的话没有说话,阿森早已深信不疑,伤心欲绝,见傅庭筠落泪,他
哪里还忍得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跪在傅庭筠的面前直道:“傅姑娘,求求您救救九
爷,我来生给做牛做马报得您。”
傅庭筠此时又急又气。
急的是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了,分明是打算和陌毅
玉石俱焚的主意,也不知道此时去阻止,来不来得及;气的是他只顾自己不顾身边人的
感受,一意孤行,也不想想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身边的人该有多伤心难过。
她拉阿森起来:“所我有事要吩咐你和郑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九爷走这条路!”
阿森一听傅庭筠有主意,立刻站了起来,哭也不哭了,满脸希冀地望着她:“傅姑
娘,我全听你的。”
傅庭筠擦了擦眼角,心渐如磐石般坚定不可移。
这次就是拼了赵凌一辈子她,她也不能让赵凌丢了性命。
“你叫上郑三带上烙饼守在喜升客栈的门口,怎么也要把杨玉成和金元宝两个给等
到了,”她表情凝重,“让他们来见我。”
阿森太小,郑三是走投无路不得已卖圌身为仆,哪比得上杨玉成和金元宝,是赵凌
的左膀右臂,连陌毅的身份都能打听清楚,不管是能力和忠心都不在话下,有些事,交
给他们办比交给阿林和郑三办放心多了
。  阿森犹豫道:“可元宝圌哥,他,他去了华阴?”
“连我看都出九爷此时身陷险境,杨玉成和金元宝难道看不出来?”傅庭筠道,“
要不然,九爷也不会反复地叮嘱他们不要自以为是了。他们两个人肯定不会走,说不定
还在暗中打什么主意。”她有些担心地道,“我现在就怕他们硬来,”又叮嘱阿森,“
你可别跟着他们胡来。陌毅是大将军,他只会调兵遣将,不可能像冯老四那样和你们拼
杀,兵戎相见,你们没有一点优势。”然后打起精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阿森,“你只
管听我的就是了。”  傅庭筠分析的头头是道,正好解了阿森心中的困惑。阿森对她
已是深信不移,闻言小身板挺得笔直:“傅姑娘放心,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
陈六的身杆却直不起来了。
“两人都遣了身边的人。”他喃喃地道,“杨玉成不见了踪影,金元宝出了城……
”  “他圌妈圌的!”陌毅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茶几“啪嚓”一声,四分五
裂,“小五呢,让他带人去追。”这么喊了一嗓子,人冷静了不少,道:“算了,那个
金元宝既然出了城,多半混到流民里去了,别说我们人手不足,就算我们带上十旗的人
只怕都会徒劳而返。”说着,他目光一冷,露出几分森然,“让小五给陶牧带话,调神
驽营的人来。”
颖川侯创建的神驽营和追风营,是甘肃总兵府的两面旗帜,其他地方都没有的。
“陌爷,”陈六听了不免踌躇,“神驽营,太打眼了,万一要是被陕西按察司或是
布政司的人发现捅到了兵部或是都察院,侯爷会很麻烦的。那赵凌不过是江湖草莽,和
十六爷也只是一面之缘,我们这样……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他是陶牧手下的人,奉了陶牧之命来协助陌毅,事关重大,他觉得自己应该劝劝陌
毅。  鹿邑陌氏,将才辈出。
陌毅出身名门,能征善战,是颖川侯手下一员骁将,虽在颖川侯手下效力,颖川侯
对他也礼让三分,养成了他暴烈的脾气。
此时他心里正窝着团火,陈六的话不亚于火上浇油,他连声冷笑:“赵凌是江湖草
莽,那你们是什么?”
早已吩咐下去,杨玉成和徐元宝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
陈六脸色大变,惭愧难当,低下头去:“陌将军,是卑职无能,愿受将军惩处。”
但他自有傲骨,“还请陌将军仔细考虑卑职的建议。”
神行太保陈六,颖川侯手下最精锐的斥侯,原云南总兵的孙子,陌毅无论如此也要
给他几面脸子。
“这个赵凌,如果只是有几分莽力,又有何惧?”他神色微缓,“可你看他这一路
走来,算无遗策,不仅让你我无从下手,打了脸还不能喊痛,这样的人物,如果查出宗
祠亲着也就罢了,金钱名利,灭族之灾,总有一样能打动他。可偏偏他却孤身一人,身
世成谜。他在我们身边我们都拿他没有办法,若是让他离开,岂不是如鱼归海,我们不
可能再找到他。放着这样一个人在暗处,我不知道陶牧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放心的
。”他铿锵如金石般地道,“必须阻杀!”
q***1
发帖数: 219
54
第53章 奔走
傅庭筠等了两天都没有消息,心中很是焦虑。
吕太太每天早上过来陪她说会闲话,到了下午,会拎了吕老囘爷从广仁寺买来的点心给
她吃,对她照顾有加,亲身的姨娘也不过如此。
傅庭筠不免有些奇怪,试探吕太太:“我要麻烦您的日子还长着,您这样客气,倒显得
见外了。”
“不见外,不见外。”吕太太面如满月,笑眯眯地望着傅庭筠,满脸的慈爱,“九爷
说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万事都您拿主意。要是您喜欢这里,待过两年,我们再给
您寻门好亲事,是招赘还是出嫁,也都由着您。”又道,“反正我们老俩口已是ri薄西
山,这点家当还不是要留给您的,您也别担心出嫁没嫁妆。”
傅庭筠身心俱震。   赵凌,什么都为她想好了!
伏在床囘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打湿囘了碧绿的凉簟。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住在他的宅子,拿他的血汗钱去嫁人?还招赘?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是怕傅家的人不接受她,她没有个去处而已,西安府多的是尼姑庵、上清观,
到时候大不了绞了头发去伴了青灯古佛。
心里又是一阵怨。
事事都帮别人想得周到,怎么就不顾自己?
他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阿森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杨玉成和金元宝都照着赵凌的吩咐散了同伴出了城?
七想八想的,六神不安。
阿森带着杨玉成回来了。
傅庭筠喜出望外。
这么说为,这杨玉成也是个忠胆义肝之人了。
她换了件衣裳去了厅堂。
和那天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不同,今天的杨玉成穿了短褐,身上不知道涂了什么,皮
肤呈蜜色,像码头上卖苦力的挑夫。
他看傅庭筠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警惕。
傅庭筠不由暗暗皱眉。
现在是共舟共济的时候,杨玉成不信任她,两人又怎能齐心合力?
脸上就透出几分冷竣。
阿森看着心中暗暗焦急,生怕他们一言不合一拍两散,先是神色紧张地拉了拉杨玉
成的衣袖,低声道:“玉成哥,傅姑娘真的很厉害,我们的事都她猜出来的。她是真心
想帮九爷的。”然后目带恳求地望着傅庭筠:“傅姑娘,玉成哥说,九爷决定的了的事
,谁也不能改变。他怕您冒然行事,反而坏了九爷的大事。”
那杨玉成的原话恐怕不是这样吧?
他多半觉得她是个养在深闺里的无知妇人,什么也不知道,借了赵凌的名义指使阿
森把他找来不说,还自以为是地出主意让了他去救人吧?
可就这样,他还是来了。可见他对赵凌不仅忠心而且还很是尊重
傅庭筠这么一想,表情不由和缓起来,抬手示意他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坐下,喊了阿
森斟茶。
阿森担心他们吵起来,犹豫了片刻才转身。
而杨玉成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太师椅上,朝着傅庭筠拱了拱手,道:“傅小姐,听
阿森说,您有妙-计可以救九爷,我急急赶来,还请傅小姐指教?”话里藏针,客气带
着几分轻怠。
他恼怒傅庭筠多事。要不是她,金元宝也不会被派去华阴送信了。金元宝如果不去
华阴,他也就有个能商量的人了,对救九爷的事,就更有把握了。
这女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傅庭筠反而冷静下来。
他们之前不过是打了个照面,说话还是第一次,杨玉成既是赵凌的左膀右臂,想来
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让他突然就相信她这样一个女流之辈,她也太想当然了些。
如今最要紧的是要说服这个杨玉成相信他。
傅庭筠微微地笑,神色更温和了:“看杨公子这身打扮,想来是想暗中助九爷成事
了?”
杨玉成以为她会问赵凌的现状,没想到她却说起不相干的事来。微微一愣,点头道
:“不错!”
傅庭筠又道:“不知道金公子哪里去了?和杨公子可有联系?”
杨玉成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他当时劝金元宝和他留在西安府,金元宝却执意要去华阴,还说出“这是九爷的意
思,我从来不曾违背九爷,这次也一样”这样的话来。
想到这些,他心中就有气。
金元宝奉命行事,他不能怨金元:这是九爷的吩咐,他更不能怨九爷。
这话自然又冲着傅庭筠去了。
“元宝兄去了华阴。”他冷冷地望着傅庭筠,“傅姑娘不知道吗?”忍不住露出几
分讥讽。
傅庭筠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她微微颌首,若有所思地道:“这个时候,金公子不留
下来和杨公子一起想办法帮九爷脱困,却去了华阴……”
杨玉成闻言气得双手握成了拳。
却听着傅庭筠继续道:“看来,金公子是个多谋善虑之人了!”
杨玉成再一次愣住。
金元宝的主意的确很多!
傅庭筠徐徐地道:“想尹他早就看出来九爷不可能脱困,杨公子又打定了主意要和
九爷共进退,他只好去华阴。一来完成九爷的遗愿,二来,”她说着,声音渐低,带着
几分悲泣,“二来你们都去了,也有个收尸的人……”
她的话如雷击,震得杨玉成脑子“嗡嗡”直响。
是啊,他和元宝情同手足,两人不知道一起经过了多少腥风血雨,元宝从不曾退缩,并
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弃九爷而去?
他想到兄弟间有什么事都是元宝出主意。
或者,真如傅家的这位九小姐所言,金元宝是看出九爷不可能死里逃生,所以才去的华
阴?
杨玉成望着傅庭筠,神色渐肃。
傅庭筠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金元宝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她想到赵凌派金元宝去打听陌毅的底细,而金元
宝竟然不负赵凌所托,真的就把个甘肃总兵旗下游击将军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可见
此人十分善于刺探和分析,她才有此一说。希望能出奇不意,引起杨玉成的注意,掌握
先机,为她接下来的话做个铺垫。
看这样子,她猜对了。
“我从前看戏的时候,最佩服那些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的御史大夫。”傅庭筠话
锋一转,面露敬仰之色,“总觉得他们‘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名留青册,配享
忠祠,是人间最荣耀不过的事了。”她说着,目光一黯,“可有一天,家父却说,文谏
死,不过是些无能小人为求清名,以一已之私陷君王于不顾卑鄙行径而已。”
杨玉成讶然。
“我那时年纪小,正在读《史记》,觉得父亲言过其词,和父亲争辩。”她神色凝重,
徐徐地道,“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我现在已经记得不十分清楚了,可父亲把我问到语
穷的那句话,却如烙在我心里般,我到如今还记忆深刻。”她说着,朝杨玉成望去,“
父亲问我,大臣名流青册,配享忠祠了,那君王又应该当如何呢?”
傅庭筠目光灼灼如焰,直直地盯着杨玉成的眼睛,仿佛在问他,如果是你,你应该怎样
回答呢?
那团火好像从她的眼睛里烧到了他的喉咙里,杨玉成只觉得口干舌燥,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想问杨公子,若九爷得你相助脱困,又应该如何呢?”
傅庭筠声音铿锵有力,如黄吕大钟般响在他的耳边。
九爷如果脱困,又应该如何呢?
对方是他们还没有摸清楚底细的藩王,牵扯出了颖川侯,广东总兵,鹿邑陌氏……这些
人,是真下的豪门世家,那些所谓的江湖巨擎和他们相比,如茧火与皓月,随便拎出一
个,翻手就能把他们打落到尘埃里。
九爷有伤在身,就算能逃脱了陌毅的捕杀,以后呢?会不会引出颖川侯,甚至是那位不
知名的藩王呢?
她是在说他吧!
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难怪九爷对她另眼相看,困难之事都不忘安排她的事。
杨玉成肃然端容,神色间哪里还有半点不敬。
“傅姑娘,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岂敢怠慢,言词恭谦,认真地道,“可九爷决定
的事,从无更改。我曾受九爷大恩,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也不得不为。如若傅姑娘有什
么主意可令九爷脱险,我定当俯首听命,任傅姑娘调遣。”话说到最后,斩钉截铁,神
色坚毅,既没有了贵公子的风度翩翩,也没有了挑脚夫似的沉默内敛,有的,是雄壮豪
迈,铮铮铁骨。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暗叹。
赵凌身边有这样的兄弟,纵死亦无憾了。
她问杨玉成:“你身边还有几个人?”
“只有两个人。”杨玉成迟疑道,“一个叫三福,一个叫石柱。他们都跟了九爷很多年
,武技上曾得到过九爷的指点,等闲三、五个大汉也别想近身。他们知道九爷的事,非
要留下来不可。”又道,“那陌毅不是普通人,人多了反而碍事,不过,如果傅小姐需
要人手,陕西大半的闲帮如今都在西安府落脚,我可以出钱雇一些。毕竟是民与官斗,
他们跑跑脚 还可以,有些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傅庭筠莞尔:“这样说来,你和三福、石柱都抱了必死之心了?”
“那是当然。”杨玉成神色飞扬,豪气冲天,没有一点怯意,“纵在不能救九爷,也要
让那陌毅吃个大亏。我们可不是软柿子,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那好!”傅庭筠被他感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死都不怕,还有何惧?我有件
事,请杨公子去办!”
q***1
发帖数: 219
55
第54章 夏夜
杨玉成恭敬地道:“傅姑娘直管吩咐!”
“杨公子不是在喜升客栈包了个间院子吗?”傅庭筠笑望着杨玉成,“请杨公子和
你的三福、石柱兄弟不如去喜升客栈住吧!”
“什么?”杨玉成惊讶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点头,问他:“杨公子为什么会觉得陌毅会让九爷陷于危难之中呢?”
杨玉成微微蹙眉:“自然是九爷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又不愿意投靠那位十六爷。
”   “如果九爷投靠了十六爷,是不是就没有了危险呢?”傅庭筠笑道。
杨玉成没有做声,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对傅庭筠的话不以为然。
“我之前听阿森说,你们原本是要去江南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江南,
想必这是九爷一直以来的心愿,投靠十六爷和去江南,你们都认定了九爷一定会选择去
江南,因此才觉得九爷和十六爷之间是个死局。”傅庭筠正色地道,“所以我想请你们
去喜升客栈住,和九爷在一起,让九爷知道,你们愿意与他生死与同。”她说着,叹了
口气,“九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却不会不要兄弟的性命。这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有这样,九爷才可能改变主意。”然后笑道,“我想你们连死
都不怕了,更不会害怕和九爷一起面面对陌毅等人吧?”
“我明白傅姑娘的意思。”杨玉成道,“搬到客栈去住,我也曾想过。”他有些犹
豫起来,“可要是万一九爷……岂不是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了?”一副患得患失的模
样。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他们习惯了对赵凌言听计从,赵凌略一反对,杨玉成明明知道有另一种可能,可就
是拿不定把握。
“难道你们躲在暗处,就一定能帮九爷脱困?我看不见得吧!”傅庭筠道,“与其
这样,不如直接住到喜升客栈去,请九爷改变主意。要是九爷不答应,你们就拿了十六
爷的名帖替九爷投给陕西都司知事吴昕。”她语气坚毅然决然,“不管用兄弟之情打动
九爷也好,还是强行让九爷投靠十六爷也好,一定得让九爷改变主意。总比你们在暗中
帮九爷脱困后,九爷再面临着颖川侯等人的追杀然后等着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通缉好。
何况你们贩卖私盐,根本就用不着编造‘莫须有’的罪名!”
“这……”杨玉成听着额头汗珠直冒。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逼着赵凌改变主意吧!  傅庭筠想着,道:“古人言,阿意
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父母尚且如此,何况九爷。”
杨玉成表情尴尬。  “你们是怕九爷责怪吧!”傅庭筠轻叹,“如果九爷要是责
怪,杨公子直管说是我的主意。”她说着,垂下了眼帘,“就让九爷怨我好了。”
杨玉成望着傅庭筠变得苍白而无助的面孔,微微动容。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
!”毅然地道,“那我们就搬去喜升客栈。”
傅庭筠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
上弦月弯弯如弓,静静地悬挂在蓝灰色的天空,远远的,缀着几颗星星。
赵凌张开眼睛,一双眸子闪闪生辉,在黑暗中,像蓄势待发的豹子,望着那个蹑手
蹑脚猫身在他厢房里轻轻翻着东西的影子。
“你找什么?”他突然出声,声音安定而从容,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厢房。  身影陡
然间如剪影般僵在了那里。
厢房里突然一亮。  放在屋子中间大圆桌上八角油灯突然亮了起来,照在一张眉清
目秀的脸上。
阿森满脸涨得通红,喃喃地道:“我,我……是傅姑娘……不是,是玉成哥……让
我来的……”半天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些什么。
杨玉成已经住进了三天了。眼看着中秋节要到了,他们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傅庭筠
只好让阿森过来:“中秋节阖家团圆,他们说不定会选在这之前动手,这样他们也可以
过个舒心的节日了。一定得在这之前拿到名贴。”偏偏赵凌自傅庭筠走后天天躺在床上
,杨玉成没有下手的机会。想到了阿森,个头小,又一直在赵凌身边贴身服侍,对赵凌
的东西都很熟悉,窜了他,在赵凌的药里放了些安神的东西,趁了夜色让阿森来找名贴
。  赵凌从枕边摸出个东西给阿森看:“你是不是在找这外?”
昏黄的灯光下,大红烫金的名贴熠熠生辉,闪着金光。  “我,我……”他磕磕
巴巴的,跪在了赵凌面前,“九爷……”眼泪唰唰地落下,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看也
不敢看赵凌一眼。
“你去把玉成叫来!”赵凌吩咐阿森。
“是!”阿森像霜打的茄子,低头出了门。
赵凌长透了口气,望着头顶的大梁,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般,无声地笑了起来。
门口的脚步声徘徊不前。  赵凌敛了笑容:“进来吧!”声音平静淡漠,却让杨
玉成心惊肉跳。
“是!”杨玉成畏缩着走了进来。
赵凌起身靠在床头。
大红烫金的名贴就随意地丢在床边,杨玉成却看也不敢看一眼。
“长年纪了,也长见识了,更长主意了。”赵凌望着他,淡淡地道,“偷东西都偷
到我屋里来了。”
杨玉成腿像筛糠似的,强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这不是为了九爷吗?怎
么也不能做那谏死的文臣似的陷主上于不义嘛!”
什么懂七八糟的。  赵凌在心时嘀咕着,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明天一大早你
就收拾东西和三福、石柱去杨柳巷吧!”
“九爷!”杨玉成的脸都白了。
这样回去,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这里是西安府,是陕西布政司、按擦司、都指挥使衙门的所在,”赵凌语气里透
着几分不以为意的漫不经心,“陌毅他们就是要动手,不顾忌三司,也要顾忌都察院,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别的不说,守着这屋子我还是做的到的。”又道,“买东西还要货
比三家,不比一比,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们值多少钱呢!”
“九爷!”杨玉成震惊地望着赵凌。
“好了,快去睡吧!”赵凌道,“半夜三更的,吵得人不得安宁。”说着,躺了下
去,“对了,你去给我弄把龙泉剑来。”然后嘀咕道,“我现在才恢复了半成的功力,
还是别乱动真力的好。”
杨玉成这才回过神来。
“九爷,您说的是真的吗?”他满脸惊喜,“我,我没有听错吧!”   赵凌闭上
了眼睛。
杨玉成傻笑着跳了起来:“我,我这就去给九爷弄把龙泉宝剑来。”然后一溜烟地
跑了出去。
阿森在门口探头探脑。
赵凌朝他招手:“你回去跟傅小姐说一声,让她好好生生地待在那里过中秋节,别
整天没事东想西想的!”
阿森一直在外面偷听,赵凌也没有避开他,他已经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脸通红
通的,两眼亮晶晶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高兴地大声应“是”:“我这就去告诉傅姑
娘去!”转身就要走。
“回来!”赵凌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乱跑些什么。”
这个时候,城里已经宵禁了。  阿森回来,望着赵凌嘿嘿的傻笑,眉宇间说不出
的快话,让赵凌看着也露出些许的笑意来。阿森的胆子就更大了,他趴在赵凌的床边,
道:“傅姑娘这些日子可担心,每天虽然和吕太太有说有笑的,一转过身去,眉头就皱
了起来,吃得也很少,人都瘦了,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偷偷地趴在床上哭。我要是回去
告诉傅姑娘,她肯定高兴死了。”
“什么生啊死的!”赵凌轻轻地喝斥着他,蕴着笑意的眸子在灯光下璀璨如星,“这
都是跟谁学的?傅姑娘?”
“不是,不是。”阿森连连摆手。这次九爷的事多亏了傅姑娘,九爷心里肯定很不高
兴,可不能再惹九爷生气了。“是我自己说错了话!”
赵凌望着他,不冷不热地道:“看样子,不仅玉成对她言听计从,你也挺维护她的
啊!”乌黑的眸子里却有莫名的神采。
阿森愣住。
赵凌再次闭上了眼睛。
阿森不敢动,听着赵凌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均匀的后,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
心翼翼地关上了屋门。
院子里就响起虽然轻盈,听在赵凌耳朵却如鼓响,飞奔而去的脚步声。
他微微地笑。
小家伙还是忍不住跑去给傅家九小姐报信去了。
不知道她听说自己改变了主意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赵凌突然很想看见。
※※※※※
“真的,真的,真的!”傅庭筠激动在屋子里直转,“九爷真的这么说?”明明满脸的
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嗯!”阿森也是喜不自胜,重重地点头,“玉成哥已经去帮九爷弄龙泉剑去了!
”   “要弄,要弄!”傅庭筠道,“那龙泉宝剑行不行啊?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可马虎不得。要不,让郑三跟着杨公子跑跑腿——郑三
对西安府很熟。”话说出口,人突然站定,面露困惑,“不对啊,九爷怎么这么快就改
变了主意?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不,不会吧!”阿森惊愕地望着傅庭筠,“九爷为什么要忽悠我们啊!”
傅庭筠拉着阿森坐下:“那你跟我说说,九爷为什么要去江南?”
她笑眯眯地望着阿森,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q***1
发帖数: 219
56
第55章 货比三家
阿森不疑有他,道:“九爷说,我们从前没有本钱,现在有了本钱,凭我的们本事,做
正当生意未必就赚不了钱。准备去扬州,重新开始。”他说着,支肘托腮,轻轻地叹了
口气,“现在江南去不成了!”十分苦恼的样子,“我听元宝哥说,江南风景如画,和
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风轻轻的,雨细细的,草木复苏,繁花似锦,鱼很便宜……”口
水都要流出来了般,逗得傅庭筠大笑:“金元宝去过江南?”
“没有。”阿森讪讪然地笑道,“他,他在书上看的。”又觉得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
高声强调:“九爷也这么说——九爷去过江南,元宝哥说的时候,九爷在一旁听,还笑
着点头,那肯定真的了!”
傅庭筠很意外。
难道九爷南直隶人?
可看他的个子又不像啊!
江南的男男女女都长得很精致,她去南京的时候,俞太太听闻她只有十岁,拉着她的手
不停地打量:“怎么看着像十三、四岁的样子。”
杨玉成兴冲冲地来见她:“傅姑娘,九爷已经改变主意了……”抬头看见阿森在一旁笑
,笑着给了阿森一个暴栗:“早知道你过来,我就不过来了——我还要给九爷去办事呢
!”
傅庭筠叫住了他:“九爷就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把郑三叫来商量商量,他
从前走镖,这种事遇的多,说不定有什么好主意呢!”
杨玉成很赞同:“那就有劳傅姑娘了。”
“九爷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傅庭筠笑道,“杨公子这样说,太见外了。”
杨玉成本爽快的人,闻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傅庭筠让阿森去叫郑三,请了杨玉成坐下:“九爷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就和人厮杀能行吗
?”很担心。
“我跟了九爷这么多年,九爷从未失过手。”杨玉成很有信心,“不仅仅因为九爷的身
手好,而因为九爷会审时度势,谨慎谋算。那吴昕既然陕西行都司的知司,可见陕西行
都司的都指挥使也只怕十六爷的人只要我们这名帖一送出去,就成了十六爷的人。那蜀
王不过将松藩巡抚.视为知己就被石文彬弹劾贬为庶民,十六爷却结交颖川侯孟枢、广
东总兵陌尚,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李谨汝,却无人知晓,可见其人很不简单。
我们跟着他还不知道福祸?这样大的事,九爷肯定考虑了又考虑,思量了又思量,没有
十全的把握九爷也不敢去做的。”
之前一心想着怎样让赵凌保全性命,现在听杨玉成一说,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颇
有些出了狼窝又进虎穴的感觉。
傅庭筠感慨道:“我之前也知道那个十六爷不简单,原想着你们在军中呆个三、五年,
谋个一官半职,然后想办法和兵部武选司的人搭上关系,调到其他地方去,也就渐渐断
了这因缘。因此才出了这个金蝉脱壳的主意。九爷和陌毅这么一‘货比三家’,若输了
,只怕性命不保,若赢了到时候十六爷的人又怎么会放九爷走?难道要打个不输不赢?
可这打架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这也没办法的事。”杨玉成道,“那陌毅狗眼看人低只当我们江湖草莽,他给个笑脸
我们就应该紧紧地挨上去。要不然,他为何不出面招揽?偏偏要用这一招。我们要随他
的心意,乖乖去了那陕西都司,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这架肯定要打的,不仅要打,
而且还要狠狠地打,打得他们记得,打得他们看到九爷就要好好想想。”他说这话的时
候,神色冷冷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看来,杨玉成也有心酸之事的人!
“都我,胡乱出主意!”傅庭筠面有愧色,“可如果劝九爷投靠了十六爷,又没办法化
解这场危难。
说来说去,都我怨我选了城隍庙落脚,这才有这么多的波折。”她说着,话锋一转,言
词间透着几分铿锵,“可事已如此,后悔有什么用,唯有想办法补救了!”
杨玉成听着微微一愣。
他没有想到傅庭筠遇事这样坚强,不由目露佩服:“这怎么能怪傅姑娘呢!”这他的真
心话。要不傅姑娘出了这个主意,九爷肯定不会对他透露些什么,他以为九爷已束手无
策,准备悄悄躲在喜升客栈的周围增援九爷……到时候肯定会弄巧成拙,“要不您,我
们莽莽撞撞的,说不定就坏了九爷的大事了。”又安慰她,“九爷常说,福兮祸所至,
祸兮福所依,天道无常,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只要坚持下去,过了那道坎,以后
定然康庄大道。眼下圣体安康,就算那十六爷有什么打算,也不一时半会的事。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已像傅姑娘说的,调到了其他都司了。”
两人说着话,阿森端着茶领着郑三进来。
杨玉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三:“你以前走镖的,
护镖肯定有一套,照九爷的境况,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郑三很震惊。
他觉得赵凌惹了大麻烦,可不曾想到竟然牵扯出一位藩王,两位总兵来,不由冷汗直冒
,半晌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了半天:“喜升客栈院子挨着院子,院子和院子之间全靠
夹道通衢,没有空旷的地方,他们人来的越多越不好施展,我们只要在屋顶上和院子里
好好地布置一番,支持到天亮应该没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的。”杨玉成道,“我准备在屋顶和院子里装些夹虎钳,你还有没有更好
的办法?”
郑三刚要开口,却听到傅庭筠高声道:“等等,等等。”
两人都朝她望去。
她眼睛闪亮:“九爷和陌毅还没有翻脸吧?”
杨玉成不解。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也装作不知道吧!”傅庭筠笑盈盈地望着两人,“如果有人来袭
,我们就拿面锣在街心大敲大喊,我就不相信,负责巡夜的布政司衙门会不管!”
杨玉成抚掌:“妙-计,妙-计!”他哈哈大笑,“这次定要教那陌毅搬了石头砸自己
的脚不可。”然后起身,“我把这件事禀了九爷。”
郑三在一旁也憨憨地笑。
傅庭筠叮嘱杨玉成:“再跟九爷多说一句,无论如何也不要和陌毅翻脸,说不定还要借
他之势化解这次危难呢!”
杨玉成连连点头·向傅庭筠抱拳行礼,和郑三去了喜升客栈。
赵凌听了笑着直摇头:“既然要让他们瞧清楚,用不着设什么陷阱,至于拿个铜锣到街
上边敲边喊‘有贼,,这个主意还不错。至于说撕破脸,你们让傅姑娘放心,我心里有
数的。”说完,拔了杨玉成送来的宝剑。
秋水寒光似的锋芒逼人眼睫。
“这把剑不错,从哪里弄来的?”赵凌问杨玉成。
杨玉成哈哈地笑:“我在宝庆街遇到唐岱山父女,他们也在西安府避难。听说我有要事
要用剑,唐姑娘就把这剑借给我了。”
赵凌点了点头,郑三就看见他随手抖出九朵剑花来。
他不由心中一凛,看赵凌的目光就多了一分郑重。
“你帮我谢谢唐帮主。”赵凌道,“以后这样的关系还少来往的好。”
“知道了。”杨玉成忙道,“我也因为一时找不到好的兵器,这才没有推辞……”
赵凌没有再说什么。
q***1
发帖数: 219
57
第56章 不上当
夜深人静,皓月当空。
西安府的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城西那几条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的街道,依旧是莺
歌燕舞,热闹喧阗,越发衬托出这古城夜晚的安静沉寂。
喜升客栈的屋顶上突然冒出十几个黑影,他们身轻如燕,蒙着脸,背着弩箭,很快分散
在了小院的各处。
清冷的月光下,箭头闪烁着雪亮的光芒,静静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一个身高八尺的昂扬汉子走到了院子中央:“赵凌,出来受死!”
他的声音低沉,如泰山压顶般落在院子里,杀气凛然,连躲在屋里的陌毅都感觉到了:
“这人是谁?”
“侯爷的贴身侍卫林迟。”
陌毅愕然:“那个号称西北第一的林迟?”
陶牧点头。
陌毅一声,立刻落地无声地走到了窗户前,推开一道细细的缝朝外望去:“高手相搏,
不见识一番就太可惜了。”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赵凌提着剑走了
出来。
月光下,他面容如山,沉静安宁。
林迟腾空而起,雄壮的身体轻盈如柳絮,圆月弯刀闪电般带着尖啸之声划过长空落在了
赵凌的头顶。
“叮咚”一声,赵凌看似不慌不慌地举起了剑,却不早不晚地挡住了劈向他的圆月弯刀
,林迟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飘落在一丈外,连连后退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
“好身手!”陶牧动容,走到了陌毅身边。
陌毅冷笑:“再好的身手有什么用。只要把他引到院子时,他就别想逃脱。”
说话间,两人过了七、八招,叮咚叮咚的声音不绝于耳,清脆于金石相击,悦耳而动声
,可站在窗边的陌毅和陶牧却觉得有股泰山压顶般的重力朝两人压来让他们的呼吸都变
得困难起来。
“果真是高手相搏。”陶牧两眼一亮。
只见那林迟的刀锋如九天飞仙般飘逸空灵,赵凌的人却岳停渊峙如千年的古刹,不管林
迟的攻击如何飘忽,赵凌随意挥剑,林迟顿如被打落凡尘般狼狈地落地。
孰高孰低,已不言而喻。
“这样下去不行!”陶牧低声道“别说把赵凌逼到院子里了,林迟能支持多久恐怕都是
个未知数。”他说着,问陌毅,“你不是说赵凌受了内伤吗?谁把的脉?”
“曲云翔。”陌毅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十六爷身边的绝顶高手,擅长医药。
陶牧不再怀疑,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道:“赵凌的事,只怕我们要重新商议商议!”
陌毅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回头:“什么?”满脸的诧异。
“我们错估了赵凌。”陶牧神色非常的冷峻“如今之计或是你我出面帮赵凌共同对付林
迟,做番戏给赵凌看;或是帮着赵迟,趁其不备偷袭赵凌,今晚务必把他击毙。”
陌毅有片刻的犹豫。
那赵凌,真的有这么难以对付吗?
外面突然传来“蹭蹭蹭”密如骤雨般的射箭之声。
两人面色一变。
不管他们怎么想今天只能有一个结果了。
赵凌走到了院子中央,神驽营的人出手了。
陌毅和陶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外望去。
皎洁的月色下,箭光如流星,剑光如白练。
流星划过夜幕朝裹着赵凌的白练撞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陨落在了赵凌的脚前。
林迟身姿笔直地站在屋檐下,可一对若性命的圆月弯刀却无力地垂落在手边。
陌毅和陶牧齐齐变色,一个转身拿了九环大刀一个从腰间抽出条软鞭朝门口飞奔而去。
只听见赵凌发出一声凤鸣般的清啸,安静的仁寿街陡然发出一阵铿铿锵锵响亮的铜锣声
还夹着个鸭公般嘶涩的叫声:“快来人啊,有人打劫喜升客栈!快来人啊!有人打劫喜
升客栈!”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仁寿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夹着毫不客气的粗暴喝斥:“半夜三更,是谁在那里鬼叫
?”
鸭公嗓子声音嘶涩却清晰无比的四下传开:“官爷,官爷,喜升客栈有贼持刀抢劫。”
持刀,就不是贼而是大盗了。
“在哪里!在哪里!”街上全是紧张的喊声。
陶牧无奈地苦笑:“希望林迟还有力气从这里出去!”
“帮赵凌吗?”陌毅迟疑着,还有些不甘。
陶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已拉开房门:“赵兄,出了什么事?”
林迟立刻明白过来,朝着躲在暗影中的驽手做了个手势,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
赵凌收剑,并没有追,而 脚尖轻挑,寒光一闪,一支断箭尖啸着钉在了大门上,颤抖
着发出一声嗡鸣声,如绝世宝剑出匣。
跟在陶牧身后的陌毅神色大变,心中一凛,顿了顿才道:“赵兄,出了什么事?”
赵凌身姿如松,闻言缓缓地转过头来,面色平和,一双乌黑的眼睛清亮如天边的晨星。
“这位是?”他望着陶牧,微微地笑,笑容中甚至带着几分亲切温和,可在周身堆积的
断箭掩映之下,陶牧却莫名地感到股刺骨的寒气,让他手足有些发麻。
他笑着上前,抱拳行礼:“在下陶牧,陌管事的兄弟······”
q***1
发帖数: 219
58
第五十七章中秋节
兔子灯,荷花灯,西瓜灯,还有一盏八角琉璃走马灯,晶莹璀璨,把院子照得通明。
一大一小两张黑漆圆桌摆在院子中间,用架灵山石插扇隔开,青花瓷盘堆放着梨子
、苹果、葡萄、月饼,瓜子、花生,还有切成了一瓣一瓣的西瓜。
郑三娘和吕家的丫鬟芦苇在一旁的台阶上煮水准备沏茶,阿森把临春顶在肩膀在院
子里乱跑,临春咯咯的笑声洒落一地。
和吕老爷坐在大圆桌旁的杨玉成笑着喝斥阿森:“你小心吓坏了孩子!”
抱着酒缸走进来的郑三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孩子喜欢孩子。”
吕太太在屏风那边呵呵地笑。
走出厢房的赵凌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宁静。
这不就是他长久以来的盼望吗?
他以为只有回到了江南,只有了却了那些前尘往事,他才能感受的到。没想到,梦
中场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放下心中的执念,退一步,是海阔天空。
原来,他所得望的,期盼的,一直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他不由抬头,搜寻傅庭筠的身影。
傅庭筠坐在吕太太的身边,和那天的简单朴素相比,她今天显然是特意打扮过。月
白色茧绸右衽衫,衣角袖口都绣着翠绿色的四柿纹,翠绿色的八湘裙,镶了油绿色花草
纹的襕边,耳朵上赤金灯笼镶红宝石的坠子在白玉般的脸庞轻轻摇晃,摇曳生姿,妩媚
动人。
赵凌感觉心像漏跳了一拍似的一滞。
感觉到有人注视,傅庭筠抬起头来。
脸庞如夏日盛开的娇莲。
见是赵凌,她抿了嘴笑,眸子如璀璨的宝石。
“九爷。”傅庭筠起身福了福。
那边听到动静,纷纷望了过去,此起彼落地喊着“九爷”。
赵凌笑着朝大家抱拳行礼,坐到了吕老爷身边。
吕老爷等人都站了起来。
“今天不必拘礼,”赵凌笑道,“难得这样高兴。”
“是啊,是啊!”杨玉成第一个落了座,“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大家都笑了起来,不拘地落了座。
杨玉成忙吩咐上茶。
芦苇端了茶上来。
郑三娘抱了临春会到了炉子旁,剥了葡萄喂孩子,阿森脱身,坐到了赵凌的身边。
“九爷,”他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过了八月十五,您就是官爷了!”清脆的童
声天真烂漫地。
大家又是一阵笑。
“我跟吴大人说,还有些私事要处置,”【闪神屠版组】赵凌说着,目光却有意无
意地瞥了傅庭筠一眼,“八月二十五再到都司衙门备报。”
“啊!”阿森兴奋地跳起来,“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我以后是官爷的小厮了。”
把众人笑前翻后仰。
给人上茶的芦苇闻言抬睑飞快地睃了一眼赵凌一眼,俏圌脸突然飞起一丝红云,又
飞快地瞥了在座的诸位一眼,见大家都望着赵凌,并没有谁注意到她,不由长长的松了
口气。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瞥她一眼,好像是在向她交待些什么似的。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耳根发烧。
是因为那天她见面就问他去没去都司衙门见吴大人吧!
当时只是着急事情有变故,现在想来,她,她倒像个逼丈夫读书求取功名的小娘子
……
赵凌不会也这么想吧?
这么一想,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不会,不会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吧……
她羞愧难当,忍不住侧着身子朝赵凌望去。
他正听吕老爷说话:“……我一直为九爷担心。【闪神屠版组】如果九爷能想着去
投军,想着走……走仕途,我从今以后,也能睡个安稳觉了。”灯光下,眼角竟然有水
光闪现。
赵凌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这样的担心。
如果父母也活着,是不是也和吕老爷一样呢!
还有傅家九小姐,能想出那些主意,想必见到十六爷给他名贴的时候就开始磨琢这
事了,不然她也不会想通其中这多的关节,也不会说通杨玉成照着她的主意行圌事了。
他的目光不由朝傅庭筠望去。
四目相对。
傅庭筠羞赧难当,想要回避,却看见他眼底的一丝茫然。
她不由愣住。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从今以后,他就要走正路了,他为什么会觉得迷茫泥?
难道大家路中所谓的正路,他不喜欢?
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这件事,说起来都是她促成的。
万般买不到个喜欢。
这要是不喜欢,再好也能挑出不好来。到了这样的地步,别说是做番事业了,就是让他
好生生的待在军营里都是种折磨。就像她不喜欢画山水画一样,拿起画笔就觉得心烦,
更不要说临摹了!还曾为此把画笔丢到了池塘里。
要真是这样,得想个法子劝解劝解他才是。
她沉浸到自己的情绪中,一时间倒忘了赵凌还忘着
赵凌对上的是对小鹿般惊慌的眸子。
他很诧异。
她为什么慌张?
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她在看他?
想到这里,他心不禁“砰砰”乱跳起来。
难道她,她在偷圌窥他不成?
这念头一起,他顿时心时柔软至极,心跳得更快了。
可很快,那惊慌的眸子里就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怎么伤心起来?
是因为中秋节觉得形单影双,没有家人的陪伴吗?
赵凌突然间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金元宝这八月二十五之前肯定能赶回来,也不知道傅夫人是怎样安排女儿的?据
他所知,傅夫人娘的一些亲戚都出了五服,【闪神屠版组】傅家九小姐又是因为那 样
的原因被傅家除了名,与投靠那些不知道隔了几辈的亲戚,还不如留在杨柳巷,反正他
很快就要去投军了,能不能再回西安府还是个未知数。
拿定了主意,心中略定。
寻思着,还是要把这意思跟她透个口风才是,免得她整天心神不宁的。之前被灌了
药,他花了大力气才把她治了个七七八八,可别抑郁于心,犯了病才是。
他拿定主意,正想站起来说句话,吕老爷给他敬酒:“九爷,你不仅救了我们俩老
口的命,还帮我儿子、媳妇、孙子报了复,大恩不言谢,多的话我都不说了,一杯薄酒
,略表心意!”说着,一干为敬。
赵凌笑着端起了酒杯,却传来傅庭筠的惊呼:“九爷,您病还没有好,还是以水代
酒吧!”
话音一落,院子里寂静无声。
大家都惊讶地望着插屏。
坐在插屏后面的傅庭筠此时只盼着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她怎么说出这样话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是他的妻子也不能这样说他……何况是她?
他肯定觉得尴尬得很,当她是胡搅蛮缠的娇横之人!
傅庭筠低下头,死得心都有了。
插屏后传来赵凌淡然而又平和的声音:“我倒忘了这一茬,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
!”
傅庭筠抬头,满脸置疑地望着插屏。
他说什么?
“你们喝酒,我喝茶好了”……平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她的心一点点的又活了
过来。
他,他没有责怪她。
这念头一起,她的心又揪起来了。
他是因为大众广庭之下给她台阶下呢?还是真的没有恼她?
弯弯如羽翼般柔顺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坐在她对面的吕太太看着,目光转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是一片好心,九
爷能体会得到。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以茶代喝的话来。要知道,九爷可是海量!”
是吗?
傅庭筠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做声,听着外面一桌的人说话。
“……原来,我想着九爷有些事不方便出面,您说想让我帮您宅子的时候,我二
话不说就应下了。现在九爷既然决定去从军了,我也该把这宅子还给您了。”吕老 爷
一副老大宽怀地道,“趁着您这几天还闲着,我和您去衙门把这房产地契的名字改过来
,把这几年的帐目也给你算一算。”然后道,“我从前是给人做掌柜的,我 现在年纪
虽然大了,却一直没闲着,有事没事就到街上去转转,看看什么生意好做,几年下来,
也颇有些心得。要是九爷不嫌弃,我给九爷做个掌柜吧!”
这宅子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却不在他的眼里,这几年吕氏夫妻守着这宅子,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送给他们也不为过分。至于做生意,他原来也知道吕老爷的本事,只
是他一直想着回江南,根本就没有往这上面想。
赵凌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下。
还是先把傅家九小姐的安置好了再说吧。
要是傅家九小姐真的没有地方去,【闪神屠版组】这宅子也好,铺子也好,倒不好
全送给吕氏夫妻。
“这事先放一放。”他道,“我另外有件事想问问大家。”赵凌神色一正,“我已
经和吴大人说好了,到时候我会带几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起投军。你们谁想和我一起去
?”
“啊!”杨玉成几个喜形于色。
能洗白身份,从此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日子……又有几个人会不欢喜。
“我,我跟着九爷去。”杨玉成第一个开口。
“我也想跟着九爷去。”三福和石柱异口同声地道。
三福年过三旬,石柱比他小两三岁,两人都是中等身材,面容敦厚,只是一个看上
去很木讷,一个看上去很朴实。
“那好,我们等元宝回来了,看元宝是什么打算,到时候一起去都司衙门见那位吴
大人。”赵凌说着,看了插屏一眼,像要看一看傅庭筠是什么反应似的。
傅庭筠听着怅然若失。
金元宝回来了,她也应该走了吧!
她有些急起来。
劝他去军营投军的事,还有刚才出言阻止他喝酒的事……都得尽快和赵凌解释解释
才行。要不然,她走了,这误会岂不永远解不开了。
傅庭筠希望自己能给赵凌留下一个好印象。
q***1
发帖数: 219
59
第58章 解释
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对别人来说,这也许只是一年一度的一个佳节,可对于杨柳巷的每
个人来说,经历过生死离别,痛苦悲伤杨玉成等人来说,能这样安危无恙地欢聚在一起
,弥足珍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家赏着月色,吃着月饼,喝着金华酒
,喧阗中透着的是热闹和喜庆。
赵凌和吕老爷边喝边说,商量着明天他去拜访那个叫唐岱山的人,把宝剑还给他,
顺便请唐岱山在十三山用午膳后,下午和吕老爷把这些年的帐目拢一拢,后天在城里转
转,趁着年成不好,看能不能再盘几家铺面下来。等过几天,还要到城外吕老爷相熟的
几位地保拜访,如果有人卖地,请他们给他们递个音,帮着从中说和一下:“既然决定
留下来,那就要好好打算打算。”
杨玉成等都是陕西人,不用背井离乡,他们自然高兴。三福甚至道:“九爷分了很
多钱给我,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吕老爷,要不,我把钱放在您手里,您也帮我置办些田
亩,”然后小声嘀咕,“现在也不用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了,我,我想娶个媳妇,给家
里继个香火……我全家人都饿死了!”
大家都默然。
“行啊!”赵凌笑着戏谑道,“你们谁要想买房置地娶媳妇的,把钱都拿出来,请
吕帮你们谋划谋划。”又道,“想当年,吕老爷可是做过大掌柜的人,生财有道。”想
调节一下气氛。
“不敢当,不敢当。”吕老爷忙道,“什么吕老爷,那是外人面瞎喊的,九爷这样
,可就折煞我了。叫我平安就行了。”
“九爷可以这样叫您,我们可不敢。”杨玉成跟着凑趣,大笑道,“您比我们年长
,我们喊您一声‘平安叔,吧!”又道,“您也别和我们客气,杨公子杨公子的喊着,
别人不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您还不知道,这不是寒碜我们吗?您要真心把我当成自己
人,就叫我玉成好了。”
大家哄然而笑,气氛又热阄起来。
吕老爷也是精通世事之人,笑道:“行了,你既然认我这个叔,我也没道理不认你
这个侄的。”
大家再次笑起来,彼此都感觉好像一下子亲近了不少似的。
吕老爷趁机提出来去广仁寺赏灯:“……你们难得在西安府过中秋节。可惜今年光
景不好,要不然,也可以见识见识长安街火树银花的壮观景象了。”颇有些意犹未尽,
要把这欢乐的场景一直延续下去似的。
阿森第一个跳出来拍手称“好”:“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好啊!”赵凌兴致也很高,“那大家一起去看灯吧!”
阿森欢呼起来。
就是坐在一旁台阶上,抱着已经熟睡的儿子的郑三娘,也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傅庭筠却有些沮丧。
这样算来,八月二十五之前赵凌都没有空。
那她的事怎么办?
她笑着站了起来:“那我就留在家里看家吧!”
“这怎么能行?”吕太太笑道,“要看家,还是我留下来吧!你们都难得来一趟,
我年年都能看到。”
郑三娘了也忍了心底的欲/望,忙道:“还是我在家吧!正好可以带带临春。”
满院子寂静,好像在无声地催促傅庭筠一起去似的。
傅庭筠知道她有些扫兴,可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笑着对吕太太道:“今天太累了,改天再和大家一起出去逛逛。”
吕太太还要说什么,三福憨笑道:“既然傅小姐累了在留在家里,那我就在家里看
门吧!也免得有人趁火打劫到家里来偷东西。”
“那就这样吧!”赵凌没等其他人开口,做了决定,“我们出去逛逛,让傅小姐歇
会。”语气淡淡的,刚才溢于言表的喜悦突然间淡了不少。
杨玉成等人见赵凌说了话,不再坚持。
吕太太朝着吕老爷瞪了一眼。
吕老爷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
吕太太不再理会丈夫,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招呼郑三娘:“那我们就把家东西
收拾收拾,一起去看灯。”
郑三娘和芦苇都高兴起来,吕太太领郑三娘服侍傅庭筠梳洗,芦苇在院子时打扫,
三福和石柱帮着把桌子搬回了厢房,大家很快收拾妥当,留了三福看门,去广仁寺看灯
会去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傅庭筠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支了窗户。
夜空中的月亮又圆又亮,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进来,柔和而安祥。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算算日子,七堂姐还有一个月也该出嫁了。
但愿她没有被自己耽搁。
想到这里,她情绪有些低落。
如果她没有出事,也应该在遣嫁的路上了。
不迨,如‘没有出事,也就不会遇到赵凌了。
这么一想,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可转瞬间,傅庭筠的心情又变得很差。
这个赵凌,平时不是冷清清一副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样子吗?怎么听到有灯会就跑得
比什么都快。也不管身上是不是有病,也不管明天是不是要早起去见那个唐岱山……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怅然。
看着月色正好,转身拿了些香烛到院子里去拜月神娘娘。
“求娘娘保佑母亲身体安康,保佑父亲万事顺遂,保佑哥哥乡试提名,保佑嫂嫂和
侄儿无病无灾,”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地念着,想到那个人身体到现在还没有恢
复,语气一顿,声音又低了几分,“求娘娘保佑赵凌……无灾无难……以后走正路……
一帆风顺”,…”
陡然感觉有陌生的气息,好像有人闯了进来似的。
她顿时毛骨悚然,不禁暗暗后悔,悄悄张开眼睛,抓起了点着的香烛,想着说不定
可以趁其不备把香烛朝那人脸上扔去,也许可以借机跑回屋里去……她猛然转身,却看
见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时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杏目圆瞪,“你不是去看灯会了吗?”
赵凌没想到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拜月神的傅庭筠会突然转身,而且手里拿着把香烛满脸警
惕地望着他,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似的,不由的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灯会我见得多了
,不过是陪着他们去看看。看过了,自然就回来了。
“吓死我了!”傅庭筠不由抱怨,“你怎么走路也不带声的。”她把香烛重新插好
,拍了拍手上的灰,道,“他们呢?都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于少要过了丑时才会回
来?”
“他们还在看灯,”赵凌道,“我先回来了。”又道,“正好让三福出去玩玩。”
这么说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心跳得厉害。
“你,你要不要喝杯茶?我很会沏茶的…”,祖母的茶,都是我沏”,…”她有些
磕磕巴巴。
“好啊!”赵凌道,“那,那我搬把椅子出来吧?今天的月色不错。”他的声音透
着几分迟疑。
他答应让她沏茶了,还主动提出搬了椅子出来……
傅庭筠心像风帆似的,鼓得满满的,哪里还会注意到赵陵的异样,欢欢喜喜地去烧
水不,找了上次吕老爷送来的龙井,自己用的折枝花粉彩茶盅出来,那边赵凌已搬了两
把椅子,一张小几放在了院子中央。傅庭筠温了茶盅,倒了头道茶,端了过来:“谷雨
后的龙井,九爷将就着喝吧!”
明前龙井最好,雨前龙井次之,谷雨过后的龙井,就不上品了。
两人一左一右隔着小几坐下。
赵凌闻着茶香,小口小口地品着:“想着好多人还没水喝,再喝什么都好喝了!”
傅庭筠笑起来。
看他喝了一半,起身给他续水。
赵凌却打量着手中的茶盅:“我以为你会喜欢斗彩。”
斗彩和粉彩都颜色鲜艳,只是相比之下,粉彩柔和些。
傅庭筠道:“实际上我喜欢青花。”
赵凌有些惊讶。
傅庭筠想到了姊妹间的调侃,不禁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赵凌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道:“这是吕老爷买的吧!明天我帮你带套青花回
来。”
傅庭筠鼻子有些发酸。
他总是这样……给‘她找台阶下……
“不是,”她犹豫道,“我也喜欢粉彩,”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姊妹十几个
……她们都长眉细目,温婉秀美,只有我……你也看见了……她们说……要是花,我就
是牡丹花…”,要是绸缎,我就是蜀锦……要是瓷器,我就是斗彩……”她越说声音越
小,越说语气越颓沮,“祖母说,经得起时光沉淀的东西才是好东西……可我就是穿着
半新不旧的衣裳也很……很打眼睛……”
赵凌满脸错愕,不由打量傅庭筠。
换下了绫罗绸缎,卸下了珠玉宝石的傅庭筠,只穿了件寻常的白色棉布衫,月光下
,像玉人儿似的,难掩其艳色。
他想到她耳边摇动的红宝石耳垂……心里一热。
“这样也挺好啊!”他低声道,心媵流动着股莫名的情绪。
“啊!”傅庭筠愕然地抬头,满脸不置信地望着赵凌。
“听人说,现在蜀锦都买到了十五两银子一匹,”他有些不自在地道,“京都也早
不流行青花了。”
q***1
发帖数: 219
60
第59章 纠结
傅庭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漂亮。
小的时候,她和姐妹位一起去走亲戚,那些表哥、世兄、小叔叔们总是喜欢揪她的头绳
,总是喜欢讲鬼故事吓唬她。
有一次,六婶婶的幼弟舒明来家里做客,说她的山水画画不得好看,非要帮她画不可。
那是师傅布置的功课,母亲从小就告诉她不能作弊,她不肯让他画,拉拉扯扯中打翻了
砚台,她新做的一件桃红色杭绸裙子溅满了墨汁,把她气得直哆嗦,和他打起来,旁边
服侍的拉都拉不开。
六婶婶的母亲知道后,把舒明狠狠地打了一顿,还禁了他一个月的足,罚了半年的月例
。从那以后,他只要遇到傅庭筠,就喊傅庭筠“丑八怪”。
她当时不服气:“我才不是丑八怪,祖母最喜欢我。”
舒明冷哼:“那是因为她是你祖母。你看其他人,只要你站在那里,大家都会多看你两
眼。”
傅庭筠不相信,和他驳了几句,却暗暗留心观察,发现果如舒明所言,不管她走到哪里
,和谁在一起,别人都会多看她两眼。
她深受伤害,趴在床上就大哭了一场。
乳母知道了安慰她:“那是因为我们九小姐最漂亮。”
傅庭筠不相信:“因为你是我乳母。”
乳母要去告诉母亲:“让夫人跟舒夫人说去,我看舒家小舅爷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她心里更郁闷了:“也就是说,我真的很丑了?”
“不是,不是。”乳母连忙否认,傅庭筠已趴在床上又哭了起来:“你们去舒夫人那里
告状,舒夫人又要罚舒家小舅舅了,舒家小舅舅又要到处喊我‘丑八怪’了!”
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意气之争,乳母就是去告诉傅庭筠的母亲,傅庭筠的母亲也不可能为
了这点小事就去舒夫人那里告状,何况舒夫人已经罚过舒明了·傅家的人再有什么不悦
之词,只会让人说傅家的人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乳母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哄傅庭筠
不哭罢了。现在见她钻到了牛角尖里,只好道:“世家女子,当以谦虚谨慎、沉稳端庄
为第一,至于好不好看·哪个女人是因为好看就做了正室嫡夫人的?要不然,何必要讲
什么‘三从四德’,学什么‘女红针黹’,大家就比谁好看就是了!”
傅庭筠想着四伯父屋里那些漂亮的姨娘们,哭声渐渐小起来。
乳母松了口气,柔安地道:“我们小姐以后可是做主母,主持中馈的。要学,就学老太
太,学大太太、学夫人,贤良淑德,贞静恭顺……”
傅庭筠深以为然,下定决心在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上下工夫。
姐妹们一起跟着师傅学这学那的时候,她总是很认真。姊妹们玩的时候·她虽然也跟着
一起笑闹,可转过身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悄悄地练习。时间一长,姐妹里她处处做得最
好,样样都是拔尖,祖母不住地夸她天姿聪慧,去南京姑母家做客的时候,就带了她去

她也因此得了俞家的亲睐·和俞家订了亲·让位姊妹们都羡慕不已……从那以后,她就
更觉得乳母的话有道理了。
可现在,赵凌却说“蜀锦卖到了十五两银子一匹,京都也早不流行青花了……”
他这是在赞扬她吗?
难道他觉得她好看?
傅庭筠躺在床上傻笑。
他肯定是在赞扬她。
她想到他说起酥皮月饼时的情景。
“…听说是你做的,糖饼甜而不腻,比明月楼的点心做的还要好吃!”
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比那天上的皓月还要明亮,还要温柔,还要静谧,宛如隐隐的水
波荡漾在他的眉宇间,让人沉醉其中而不愿醒来。
她不敢多看,微微低下头。
想到这里,傅庭筠的脸有些红。
她知道明月楼,在苏州,别人提起江南的点心就会说起明月楼。
或者,赵凌是在安慰她?
一如从前,总会找个台阶给她下!
她立刻躺不住了,不由揽镜自照。
皮肤像花瓣般细腻,眼睛像晨星般闪耀,嘴唇像朱砂般红润……
傅庭筠白玉般的指尖从面颊慢慢地滑落到下巴,抿了嘴笑。
镜子里的女郎也笑,如繁花盛开,刹那明丽。
他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她“啪”地一声将镜子扣在了镜台上,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心底的欢喜像海水拍打着
崖壁,她心神摇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闭着眼睛趴在了床上,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准备嫁衣的时候,她曾想看中块料子,大红色遍地金,织着忍冬、玉簪、芍药、月季…
彩绣辉煌,十分耀眼,她很喜欢。母亲却说,这织物不太好,绣工又太艳丽,不够端穆
,选了织着牡丹、菊花、兰花、梅花的宝蓝色遍地金,漂亮是漂亮,可花色太整齐,不
如那红色遍地金看着有种妩媚的风情迎面而来。豳安府应该也有那种织了忍冬、玉簪、
芍药、月季的大红遍地金吧?
她想像着自己如果能穿件这样一件衣裳时的模样。
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红彤彤的嘴唇与大红色遍地金的衣裳交相辉映,肯定是娇艳
逼人吧!
赵凌看了会不会目瞪口呆?
她越想越觉得不错,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笑。
明天一早和赵凌打个招呼,然后和吕太太小街看看,说不定能买到同样的料子呢!
念头一转,笑容就凝固在了她脸上。
她,她还在孝期呢?
怎么能穿大红的衣裳。
傅庭筠不由坐了起来。
常言说,如要俏,一身孝。
可惜,她和月白、湖色、缥色这样清雅的颜色一向没什么缘分。这种颜色的衣裳贴在她
的身上,和她的皮肤一样白,映得她青丝过于浓黑,嘴唇过于红艳,就像素绢上洒了墨
,白纸上点了绛颜色太过亮丽,反而显得突兀。
她叹了口气,想起要给舅舅做道场的事。
自从到了西安府,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倒把这件事给忘得干干净净了。给舅舅做道场的
事虽然是赵凌提出来的,可这些日子赵凌也忙他要在去军营之前把产业置办好,这可是
百年大计,马虎不得,她还是别去打扰了。
不如明天请吕太太和她去趟文仁寺。
傅庭筠又犯起愁来。
她手里除了母亲给的一些金银首饰就是那二千两银票了。二千两银票给了赵凌,母亲的
金银道饰她无论如此也舍不得动…那拿什么香火钱给舅舅、舅母们做道场呢?说知道如
此,就不应该把银子全给赵凌的,怎么着也要留一、二百两用来应应急。
那明天怎么办?
难道要赵凌银票还给她不成!
念头一起,傅庭筠又羞又愧。
那她成什么人了?
现在该怎么办好呢?
傅庭筠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欢天喜地。
怎么办?
怎么办?
真是烦死了……
她唉声叹气地想着办法。
除了变卖母亲给她的首饰,她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傅庭筠辗转反侧天色发白才合眼,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早过了早膳的时间。
郑三娘带着临春在厅堂里玩,听到动静忙去打了水来。
傅庭筠匆匆忙忙的梳洗了一番。
吕太太过来,笑道:“九爷说昨天晚上小姐在院子里祭了月神娘娘的,让我们早上别来
吵您。”然后让芦苇摆早膳。
傅庭筠极力地掩饰着心中的不自在。
昨天晚上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吕老爷他们就回来了。
她想到自己当着吕太太等人的面说累了想休息,吕太太还特意服侍她洗漱后才出的门,
如果看到她和赵凌坐在天井里聊天…她怎么跟吕太太他们解释呢?
赵凌显然也很意外,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当时心里一慌,丢下句“我也不知道,那我先回屋”了的话急急地回了屋片刻后才想
起天井里的茶盅桌椅都没有收拾…要是吕太太他们看见了,她就是躲在屋里只怕他们也
能猜出她和赵凌都干了些什么忙开了门,正好看见赵凌手脚麻利地把桌椅搬进厢房,她
望着他的背影,好像也有点慌张确样子……她心中不由一动,又忙轻手轻脚地关了门,
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朝外张望,院子里已收拾停当,赵凌正一边朝外走,一边应着“来了
,来了”……现在看来,吕太太等人肯定是早上起来发现了院子里她祭拜月神娘娘时的
香烛。
傅庭筠尽量做出一副随意的样子应了一声,低头用着早膳。
吕太太坐在一旁仔细地翻看着她快要做完的冬衣,不住地赞叹:“小姐这针黹可真是好
!”
傅庭筠幼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训,并不做声,直到用完了早膳,端过芦苇奉上的茶
,这才笑着说道:“您太过奖了!”
“不是我过奖,”吕太太笑道,“是小姐的针线实在是做的好。”
傅庭筠自认针线做得不错,也不在言语上菲薄自己,笑着转移了话题:“九爷已经出去
了?”
“一大早就出去了。”吕太太笑道,“不仅带了杨公子和三福、石柱、郑三,连我们家
老头子也都跟着出去了。”
傅庭筠微微一愣,前面天井里有动静传来,她正想喊郑三娘出去看看,芦苇跑了进来:
“太太,郑三和三福、石柱护着老爷,搬了好多银子回来!”
先补上昨天的更新!
因为是利用早上上班和午休的时候写的,今天的更新就只能推迟到下午才写了,更新会
晚一点。
相关主题
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我TMD的九爷走了
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61
第60章 银子
傅庭筠很好奇,可她毕竟是客居,有些事,吕太太就是再尊敬她,她也不会问,笑着送
吕太太出了房门,坐在床上在冬衣的边角上加针,这样一来,衣服显得挺括些。
一个边角还没有缝完,吕太太折了回来,双手还抱着个蓝色的粗布袋子。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道:“傅姑娘,九爷吩咐,这二百两银子放到您屋里。”说着
,把布袋子放在了她的面前解开。
雪白的银子让人眼前一亮。
“放在我这里?”傅庭筠不解地望着她。
吕太太道:“九爷是这么吩咐的。” 多的,她也不知道。
傅庭筠叫了郑三娘进来,把银子收到柜子里,吩咐她:“等九爷回来,你进来禀一
声。”
郑三娘笑着应“是”。
吕太太看着笑道:“小姐也应该添两个箱笼才好。”又道,“要不,我让我们家里
帮着买一对来?”
傅庭筠也想添两个箱笼,免得衣裳都这样堆放在床角。
可她手里哪有钱啊。
念头闪过,她有些发愣。
难道赵凌给她这些银子就是让好零用的?
要不然,她即不用管杨柳巷的开销,又不用管越凌的收益,赵凌把银子放在她这里
做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又怕万一错了惹人笑话,就有些心不在焉:“到时候再
说吧!”
吕太太自然不好帮她拿主意,又见她正做着针线,笑着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
辞了。
傅庭筠一直心绪不宁地等着赵凌,偏偏赵凌用过晚膳才回来,听说傅庭筠找他,换
了件衣服就过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傅庭筠转身给他沏了杯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透
着一丝抱怨。
越凌出门的时候原准备交待一声,见傅庭筠还没有起床,想着她这些日子跟着他辛
苦奔波,只怕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忙吩咐吕太太他们别吵了她,让她自己醒来。回来后
见吕老爷他们早上把银子兑了出来,知道她心里困惑,说不定还担心了整整一天,暗暗
责怪自己没给她留个口信,哪里还会去细细思量她用什么口吻和他说话。
“借剑给我的人叫唐岱山,原是蒲城的盐商,私下也开了几口盐井。后来冯家搭上
了户部待郞殷仲元做起官盐买卖来,又控制了陕西的入盐,把唐岱山逼得几乎走投无路
。我当时刚做私盐买卖,也不是很懂,唐岱山指点了我几次,见我很快站稳了脚跟,就
和我合伙做了几次买卖,彼此间也有些交情。”越凌避重就轻地解释道,“我去还剑,
本想宴请他一顿略表谢意,谁知道他却一心想让和和他进京去找门路,任我怎么回绝他
也不死心,磨磨叽叽的,又在十三山用了晚膳才回来。”他说着,苦笑起来,“我就怕
他还不死心,明天又登门拜访。”
傅庭筠一听就对唐岱山不喜欢,越凌说了不去,他还一再勉强,总觉得这个唐岱山
待人不够磊落。
她道:“杨柳巷不是你早年布置好的退路吗?据说连杨公子和金公子都不知道在哪
里,那唐岱山是怎么知道?”
“原来是不知道的。”赵凌道,“我现在住在这里,唐岱山肯定就知道了。”
赵凌刚搬了地方唐岱山就知道了,可见这个唐岱山很不简单。
傅庭筠不由担心起来:“那他知不知道你要去都司衙门当差的事?”
“应该不知道。”赵凌道,“他以为是冯家请了人来对付我。”
“还是谨慎点的好,”傅庭筠道,“他消息这么灵通,你一搬了地方他就知道了,
你去都司衙门的事,他未必不知道。”想着贩私盐可是重罪。要是赵凌进了都司衙门,
打狗还得看主人,大家看在十六爷的面子上,也许装着不知道算了。可如何还没有进都
司衙门,这个时候被捅了出来,十六爷毕竟是个藩王,上不了明面,都司衙门为了清誉
,未必会买十六爷的帐,赵凌的前程可能就全完了。只是这个话却不好对赵凌明说,又
委婉地说道:“你去都司衙门,大家多高兴啊!吕太太还准备这两天去广仁寺还愿了。
京都山高路迢,这又已经立了秋,越往后去天气越冷,你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让大家
都跟着担心!” 那你担心不担心?
赵凌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随后吓了一大跳,不由心虚地冒着冷汗,含含糊糊地就了一声。
傅庭筠听着眉头微蹩。
回答的这么敷衍,莫非这个唐岱山许了什么好处给赵凌?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赵凌重情守信,既然答应去了,就是不喜欢,也会去的。
可他又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勉强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可赵凌不说,她也不好追着他问。
那天晚上只顾着和他说东道西的,却忘了问他到底愿不愿去都司衙门了。
唐岱山的出现,让傅庭筠觉得这件事更加重要了。
她想了想,笑着问赵凌:“九爷要是没有贩私盐,准备做什么?”
赵凌道:“准备做什么啊?我还从来没想过!”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会没有想过?
那他去江南做什么?
或者,他不想告诉他?
傅庭筠暗暗叹了口气,道:“九爷不是要去军营吗?不如趁机会好好想想,孔子说
,三十而立,到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
赵凌的心情好像也有点低落,笑容有些勉强地道:“你这主意不错。我正好趁这机
会好好想想!”
傅庭筠不明所以,又猜不出来他的心思,只得放下,笑着问他:“早上吕太太拿了
二百银子进来,不知道九爷有什么打算?”
赵凌听着精神振作了一些,道:“我今天早上先去了大兴善寺,和那里的一位知客
说好了,随时可以帮解老爷一家做法事。你不如选今日子,我到时候了送你过去。”又
道“你手里的银子都在我手里,如何到处结帐都要现银,宝庆银楼两千两银子才开始兑
换,我觉得你的银票还是暂时别动的好。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想置办产业,正好要用银子
,就在宝庆楼兑换些银子,就让吕掌柜给你送了二百两进来,到时候去大兴善寺做法事
的时候也好捐功德钱,丢香火钱。平时你要买些什么喜欢的小东西也可以让郑三娘去帮
着买!”
没想到他一起惦记着这事……
傅庭筠很是感谢,眼角都有些湿润起来,低声向他道谢。
“有什么好谢的!”赵凌道:“本来早就应该帮你把这件事办妥的,因为陌毅在身
边,我怕引起来什么误会,就把这件事给耽搁下来了。”然后问她,“你什么时候去?”
傅庭筠让郑三娘拿了本黄历来,定了八月十七的日子。
“那好!”赵凌起身告辞,“我明天一大早就派玉成去大兴善寺跟他们说一声。”
傅庭筠送赵凌出门,在家里准备了一番,第二天由吕太太和郑三娘陪着,从着雇来
的马车去了大兴善寺。
大兴善寺是陕西最古老的禅院,建寺已有五百多年。殿宇巍峨,院落众多。或者是
因为灾年的缘故,来拜佛的人肩摩踵接,人声杂沓,像赶庙会似的。
傅庭筠随着赵凌到大雄宝殿拜了菩萨,然后沿着阔的青石甬道一直朝后走,过了药
王殿,香客才渐渐少了起来。
他们朝西穿过一道长廊,进了个松柏青翠的院落里,从北朝南五间的正房,一明两
暗,左右是厢房,中间是厅堂,正中香案上供着个三尺来高的菩萨。知客和尚把他们迎
到厅堂给菩萨上了香,到一旁的厢房歇下,厅堂那边请了七七四十九位和尚,摇杵钹鼓
,口诵经忏,开始做法事。
法事一共做了七天,傅庭筠在大兴善寺住了七天,斋戒礼佛,捐了一百两银子的功
德钱,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郑三娘和阿森陪着她,三福和石柱做了护卫。
赵凌去接他们回来。
看见傅庭筠很是吃惊:“你这是怎么了?”
给舅舅做法事的时候,傅庭筠一会儿想起小时候舅舅抱着她摘花的温馨,一会儿想
起三表哥那年带着她到舅舅家田庄去钓鱼时的欢快,一会儿想着大堂侄刚出生时穿着大
红色氅衣时的粉装玉砌……想一次就难过一次,不过七天,却瘦了一大圈。
“没事,”她朝着赵凌笑了笑,“就是有些累。”
郑三娘扶着她上了马车,她回到杨柳巷就躺下了。
赵凌把阿森叫去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去看傅庭筠,傅庭筠朦朦胧胧听见
赵凌的声音,挣扎着坐了起来。
陪在旁边的郑三娘忙去扶她:“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走了!”
“我没什么事。”傅庭筠问赵凌,“金公子回来了没有?”
赵凌抿着嘴,眉宇间透着几分凛冽:“还没有,我已经让人去找了,这几天应该会
有消息来的。”
他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傅庭筠很累,没有精神去猜,道:“九爷,还有两天才到二十五。金公子走的时候
还不知道你已经脱险了,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应该不会耽搁去都司衙门备报的。你
别担心!”
赵凌一愣,望着她半晌没有做声。
“你担心元宝不能及时赶回来投军?”
q***1
发帖数: 219
62
第六十一章 意外
法事要做七天。
傅庭筠每天早上由郑三夫妻和三福陪着去大兴善寺,在大兴善寺用了晚膳回来,到杨柳
巷时,往往已是满天星斗。
有时候赵凌已经回来了,会在天井里打个招呼,有时候赵凌还没有回来,傅庭筠就会支
了耳朵听,到前院子里灯笼高挂有了动静,她才会安心地睡下。
做完法事,傅庭筠捐了一百两银子的功德钱,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大兴善寺虽然香火
鼎盛,这也是很大的手笔了,知客和尚笑盈盈地请傅庭筠去见主持:“……女施主诚心
礼佛,主持大师想赠女施主一件开了光的法器,保证女施主身体安康,吉祥遂顺。”
傅庭筠双手合十和知客和尚见了礼,随着去了主持那里。
主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见到她露出慈爱的笑容,说了些祝福的话,送了她一串小紫
叶檀的挂珠:“也可以戴在手上,驱灾避难。”又邀请她,“下个月初一,寺里有法会
,会有高僧讲话,女施主不防来听听。”
傅庭筠向主持道了谢,承认如果到时候能出门,再来礼佛,由知客和尚一直送到了山门
口。  赵凌站在马车旁等她,阿森和石柱跟在他向后,在知客和尚的眼里, 俨然一
位家资富裕的少年公子,十分殷勤地上前问候,说了很多吉祥的话,直到傅庭筠他们走
远了,才带着几个小沙弥转回了山门。
阿森和赶车的车夫坐在车辕上,傅庭筠递了个油纸包给他:“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大兴善
寺素馅包子。”
他欢呼一声,打开就塞了一个在嘴里,笑眯眯地咀嚼了两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敛
了笑容,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递给走在旁边的赵凌:“九爷,您也吃!”
“你自己吃吧!”赵凌笑容和蔼可亲,像邻家的大哥哥,“我不饿!”
把车帘撩了道缝朝外望的傅庭筠看着暗暗称奇。
赵凌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心情非常好似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
阿森又递给三福、石柱和车夫,他们当然也不会和他抢食。阿森坐在车辕上,吃得津津
有味。  傅庭筠低声和阿森说话:“你们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好些日子都没有看见
你了。”
阿森扭着脑袋和她说话:“我们在宝庆街买了三间铺子,在长安县的鲁家村买了三百亩
地,西淮村买了四百多亩,东姜村买了一千多亩……”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把傅庭筠的脸都说红了,不由悄悄地打量赵凌的神色。
赵凌嘴角含笑,好像他们的谈话很有趣似的,神色宽和。
怎么会这样?
傅庭筠满心狐疑地盯着赵凌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像是感觉到有人看着他,赵凌突然望过来,和傅庭筠四目相对。
偷窥被人逮了个正着。
傅庭筠慌慌张张地放下了帘子,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赵凌越翘越高的嘴角。
三福和石柱他们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异样,他们正听着阿森和那车夫说话。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可真是有钱。宝庆街的铺面可不便宜,一口气竟然买了三间。”
车夫啧啧道,“宝庆银楼的总店就在那里,西安府有名的银楼和古玩铺子都开在那里,
听说一间门面一年的租金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呢!”又道,“一千七百多亩地,花了不少
银子吧?”
“也没什么。”阿森道,“现在年成不好,我们捡了个漏。”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得
意。  车夫哈哈地笑,“就算是康成年间兵乱,这田也要买到一两二分银 子一亩,
小哥你太谦逊了。”然后自我介绍,“我姓马,在家排行第二,大家都称我叫马二,家
住城东的梨子巷,平日都在城东津水桥旁边做生意,小哥你再要用 车,直管叫一声,
立马就到。”
“原来是马二哥。”阿森人小鬼大,机灵地和这个马二寒暄,“我记下来,以后有什么
事,就麻烦马二哥。”然后和马二聊起来,什么哪里的糖食最好吃,哪里肉饼最好吃,
哪里是卖梳子哪里是卖头绳的,一路上就听着阿森叽叽喳喳的。
郑三娘压不住心中的惊愕,悄悄地和傅庭筠说着话:“没想到九爷年纪轻轻的,就赚
下这么大份家业。姑娘,您可有福了。”
傅庭筠冷汗直冒,忙岔开了话题:“我那里还剩些棉花,你要不要给临春做两件棉裤。
”   郑三娘大喜:“多谢小姐了!”
傅庭筠却想着金元宝。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母亲对她另有安排,她要离开西安府,郑三夫妻知道她和赵凌什么关系也没有,还
不知道怎样的吃惊呢?马车摇摇晃晃的,傅庭筠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到了杨柳
巷,吕老爷和吕太太带着芦苇站在门口等他们。
吕太太扶着傅庭筠下了马车。
远远的,有人朝这边跑过来:“九爷,九爷!”
他一路大喊。
众人扭头望去。
就看见破衣烂衫的金元宝背着个包袱飞快地往这边跑,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杨玉成。
“元宝哥,元宝哥!”阿森兴奋地挥着手,“我们在这里。”
金元宝跑到了赵凌的面前,一把就抓住了赵凌的胳臂:“九爷,九爷,您,您真的还活
着!”说没有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赵凌眼角也有水光闪动,见那个车夫好奇地望他们,沉声道:“我们进屋再说。”
金元宝哽咽着不停地点头,吕老爷打发车夫,其他人簇拥着他们往屋里走。
杨玉成赶了过来:“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追了你,追了你两条街,好多年都没有
这么跑过了,累,累死我了!”说着,搭在了三福的肩膀上,“你们谁,好歹也推我一
把啊!”   大家忍俊不禁。
气氛欢快。
赵凌笑着轻声喝斥杨玉成:“好了,别作怪了。元宝这一路奔波,辛苦了,”说着,他
吩咐郑三娘,“烧些热水做些吃的来。”目光无意间瞥过站在一旁的傅庭筠, 脸上就
露出几分踌躇来。  杨玉成在一旁嚷着:“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叫馆子吧!十三山的
羊蝎子汤做得可真是好啊!”   “行啊!”赵凌很快收回了落在傅庭筠身上的目光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神定气闲起来,“你去十三山叫菜吧!”
“啊!”杨玉成狼嚎,“为什么是我?我蹲在喜升客栈等元宝等了十几天,连茅房都不
敢上……”
大家知道他这是故作滑稽哄大家开心,都不理他,强忍着笑往厅堂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杨玉成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嘴里不停地嘀咕
,“我去叫菜可以啊,可谁给钱啊!”
众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傅庭筠望着眼前的一切,视线有些模糊。
金元宝回来了,她也得离开这里了。
再也见不到看着英俊潇洒却喜欢逗趣的杨玉成,也看不活泼可爱的阿森了……
她的目光落在赵凌身上。
他正在大笑。
眼睛微眯,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像那挣脱了乌云的阳光,明亮、耀眼的让人睁不
开眼睛。
傅庭筠低下头。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疼痛的无法呼吸。
她自然没有看见赵凌朝她望过来。
眼底深沉若海,莫名难测。
q***1
发帖数: 219
63
第六十二章 浪庄卫
哥哥竟然亲自来接母亲……傅庭筠急得团团转:“我母亲病得很重吗?”
金元宝犹豫了片刻,道:“令堂去京都之前,傅家的姻亲都曾送去仪程,我也曾到
那些姻亲家里打听,议论令堂病情的很少,议论傅家小姐之死的……到很多。”
也就是说,母亲去京都,完全是为了避开那些闲言碎语。
傅庭筠呆立当场,慢慢垂下头,眼眶湿润,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全都是她······要不是她,母亲又怎么会被人指指点点······赵凌却
皱了皱眉,道:“渭南的事还没有传到傅家吗?”
“我到华阴的时候,傅家才刚得到消息。”金元宝道,“那个时间傅夫人已经离开
了华阴。”又道,“傅家大老爷和五老爷一起离开的。如今傅家管事的二老爷,二老爷
已派人去渭南帮着处理丧事,赶去京都报丧。”
母亲不知道舅舅的事,所以走的时候才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音信……母亲肯定以为她
已平安地到达了舅舅家……待这边的消息传过去,舅舅去逝,她又下落不明……傅庭筠
不敢继续往下想。
赵凌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金元宝:“你有什么打算?”
刚才在厅堂,大家已经七嘴八舌地把这些日子的发生的事讲给了金元宝听。
金元宝沉吟道:“我想跟在九爷的身边。”
言下之意,如果不能和赵凌在一起,他不想投军。
赵凌点了点头。
如果他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说明陌毅等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他以后就算是
去了军营,恐怕前途也艰难。
“那就这样说了。”他道,“你赶路也累了,下去梳洗一番,等会我们好好喝两盅
。”
金元宝知道赵凌还有话对傅庭筠说·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杨玉成一直等着,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九爷怎么说?”
杨柳巷多是跟了赵凌好几年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规矩。
见他进了书房,都远远地避开了,此时书房门前只有杨玉成和金元宝。
两人朝前走了几步·确定不会听到书房里的谈话,这才停下脚步。
金元宝先把华阴的事说了,然后道:“九爷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投军,我说,
如果能和九爷一起,我就去,如果不能在一起……”
他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杨玉成不由急起来:“你怎么这样?九爷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他当然想我们都在一
起……”
“我知道!”金元宝作了个“不要再说”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我自
有打算。”
杨玉成默然。
金元宝和他们不一样,他们都出身农家,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才跟着九爷去贩私
盐的。金元宝的父亲是秀才,他也曾读过四书五经,从前在一家大户人家做账房,后来
那家的嫡子和庶子争家产被牵连进去蹲了大狱,又机缘巧合结识了九爷,佩服九爷为人
仗义有谋略,这才跟了九爷的。平时虽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他谈吐、习性和他们都
不一样·他们想和他亲近也亲近不起来。而且他看上去沉默寡言·要说起话却口齿伶俐
,谁也说不过他。他又有主见·拿定了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往日都不觉得怎
样,但此时正是九爷为难的时候,杨玉成想想都觉得意难平,忍不住低声道:“要不是
傅小姐猜对了,我还以为你跑了呢。金元宝知道,他们总觉得他有些故作高深,他也不
想这样。可有时候他说来说去他们也不明白,偶尔还会觉得他杞人忧天很可爱,久而久
之,他也不想多说了。反正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听见杨玉成的嘀咕,他不禁愕然:“你说什么?”
杨玉成心里正不舒服着,见金元宝露出惊讶之色,在心里腹诽:你不是自诩算无遗
漏,因而整日做出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吗?今日我就叫你大吃一惊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灿烂如夏日般的笑容:“你不是去了华阴吗?大家心里都有
些不舒服,傅姑娘却说,你是算着九爷的没什么胜算,不想九爷遗憾,所以才去华阴送
信,然后准备回来帮我们收尸的……”
“你说什么?”金元宝神色大变,望着杨玉成的目光惊疑不定。
杨玉成不免有些得意,添油加醋地道:“傅姑娘把你算得死死的。她说,你要学程
婴。”这是他圻戏《赵氏孤儿》知道的,“还说,忍辱负重地活着比慷慨激昂的死更不
容易。”
金元宝扭头朝书房望去,看上去好像有点高兴,又好像有点伤心,表情很是怪异,
站在那里久久未语。
※※※※※
书房里,赵凌正和傅庭筠说话:“你也要不过于担心。令墼既然身体无恙,那就什
么都好说。我这两天就寻个稳妥人赶京都,给令堂带个信去。你暂且安安心心地住在这
里。等去京都的人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也只能这样了!
傅庭筠沮丧地点了点头。
突然间觉得人海茫茫,却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那就麻烦九爷了。”她勉强露出个笑容,笑容带着几分歉意。
“不用这么客气,”赵凌笑道,“你在这里,杨柳巷热闹了很多。”
傅庭筠没有心情,笑了笑,起身告辞。
赵凌送她到了书房门口。
在院子里说话的杨玉成和金元宝回过头来,纷纷给傅庭筠行礼。
傅庭筠曲膝福了福,往后院去。
杨玉成和金元宝走了过来。
“九爷,傅姑娘······”杨玉成望着傅庭筠的背影。
赵凌没有做声。
稳妥之人,谁能称得上稳妥呢?
金元宝看着有些踌躇:“要不,我去趟京都吧?”
杨玉成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金元宝装做没有看见,若有所指地道:“傅家九小姐的事,华阴传得很厉害。有人
说,傅家九小姐根本就没有病死·而是跟人私奔了;还有的人说,傅家九小姐去碧云庵
上香的时候被人······玷污了,为了保住傅家九小姐的声誉,傅家杀人灭口,把
在碧云庵服侍傅家九小姐的丫鬟、婆子都处置了……”
任赵凌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刻都不禁勃然大怒:“简直是一派胡言!傅家在华阴经
营几百年,是华阴望族·根基深厚,怎么就这样放任那些人胡说八道,也不想办法澄清
一下?”又道,“傅家是二老爷当家?那个二老爷怎么样?”
金元宝苦笑:“优柔寡断,一点点事就要去内宅回了老太太,不然什么也不敢应承
。”
赵凌低头思索。
金元宝道:“九爷,这天下姓傅的人多着了,可要是有人把傅姑娘和傅想到了一块
,不管是对您·还是对傅小姐都不好。我看,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除了我,别人去
都不合适。而且京都形势复杂,一般的人去了,未必能知道傅家的大门朝哪里开!”
赵凌微微颌首:“你去也好。至少能弄清楚·这个时候,傅家的大老爷怎么也跟着
去了京都……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
傅家以闺阁严谨而著称,被人传出家里小姐的与人私奔甚至被玷污,如果处置不好
,被人信以为真,说不定会动摇傅家的基业。就算大老爷有什么急事要去京都,家里怎
么也要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当家啊!
金元宝会意地朝着赵凌点头:“我想八月二十五的晚上走!”
赵凌和杨玉成都有些不解。
金元宝道:“我是悄悄回的喜升客栈·那个陌毅只留了小五守着·他还不知道我回
了西安府。如果我不能和九爷一起,不如连夜往京都赶。”
这样·金元宝就成了赵凌留着的一着棋。
“如果是要你能和九爷一起走呢?”杨玉成忙问。
“如果我能和九爷一起走,那我出了西安府再往京都去。”金元宝笑道,“我们毕
竟是由都司安排去的卫所,卫所的那些人想必也不愿意为了这些小事而得罪我们吧!”
赵凌听着笑了起来:“那你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金元宝恭声应“是”。
阿森跑了进来:“九爷,九爷,陌管事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
杨玉成嘀咕:“难道陌毅知道你回来了!”
金元宝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凌倒很爽快:“我去会会他不就知道了。”然后道,“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要和他碰头。”然后去了厅堂。
陌毅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赵凌进来,笑道:“你这宅子可真不错啊?
花了不少钱吧?”
“还好!”赵凌含蓄地道,“早些年买下的,正好卖主急着要钱。”然后转移了话
题,“不知道陌管事来找我有何贵干?”又道,“怎么没看见牧管事和刘六、小五,有
些日子没见,还挺相念的。”
陌毅在心里撇嘴,脸上却笑得热情:“我这不是来恭喜你的吗?听说吴昕把你遣到
了庄浪卫,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赵凌一愣。
庄浪卫,是甘肃总兵、颖川侯孟枢的辖地。
陌毅看着,笑得就更欢畅了。
q***1
发帖数: 219
64
第六十三章 操持
“九爷要去浪庄卫了?”
傅庭筠拉了拉阿森身上的冬衣,然后退后几步,打量着阿森身上的冬衣,看有没有
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
她昨天几乎一夜没睡,精神不太好。
穿着冬衣的阿森热得慌,可他挺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新衣服弄脏了。
“玉成哥和元宝哥以为我睡着了,”他嘻嘻地笑道,“在那里小声的嘀咕,全被我
听到了。”
“你这个机灵鬼!”傅庭筠被他逗笑,心情好了很多。
她让阿森把冬衣脱了下来,烧了烫斗。
“那个陌毅承认他是什么游击将军了。”阿森趴在桌子上看傅庭筠烫衣服,“他还
说,他在张掖等着爷。”怕傅庭筠不知道张掖在哪里,道,“元宝哥说, 甘肃总兵府
在张掖,浪庄卫,是甘肃总兵府治下的卫所之一,爷要去浪庄卫,要先去甘肃总兵府报
备。所以陌毅说,他在张掖等着爷。陌毅还说,到时候‘葡萄美食 夜光杯’,会好好
招待招待爷的。”
傅庭筠不由发愣:“这么远啊?”
阿森点头,笑道:“元宝哥说,从西安府过去,要走二十几天呢!”
话音未落,赵凌走了进来。
阿森吓得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九爷!”
赵凌笑了笑,对傅庭筠道:“你已经知道了!”并不以为忤。
阿森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睛珠子骨碌碌在两人之间转动。
九爷最讨厌别人私下议论了,更别说是把他们的事告诉别人,还曾为此杀过人。可
傅姑娘却不一样,那天他们在东姜村一口气买了一千多亩地,牙人只说他 们的运气好
:“早几天来姜家舍不得,晚几天来消息传了开了,要是招惹了西安府的大户人家来买
地,你们未必能得手。”然后打趣道,“这东姜村现在只怕要改做 赵家村了。”
他听了与有荣焉,道,“要是傅姑娘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九爷当时只是“嗯
”了一声。后来傅姑娘问他话,他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当时九爷就在身边,拦都没拦他
一下的。
这次也一样。
九爷的耳朵可灵了,他把玉成哥和元宝哥私下说的话都告诉了傅姑娘,九爷也没有
生气,还笑着和傅姑娘说话……难道说,傅姑娘也成了他们的人?
可傅姑娘又没有像富贵哥的老婆那样,天天给他们做饭,天天给他们洗衣衫,不对
,富贵哥的老婆有些事九爷也不会让她知道……而且傅姑娘还天天要郑三 娘和吕太太
服侍着……不过,傅姑娘人真的挺不错。她虽然不是每天给做饭,可她做的饭比富贵的
老婆和元宝哥都好吃多了,她虽然只是给九爷和他做了件冬衣,可 那衣服做得真是漂
亮,铺子里买的也不如它们光鲜。如果傅姑娘成了他们的人也挺好的。
阿森在心里琢磨着。
等会去问问元宝哥。
要是傅姑娘还不是他们的人,他做保,不知道能不能入伙……
傅庭筠哪里想到眨眼的工夫阿森就转了这么多的念头。
她收了烫斗,转身沏了杯茶奉给赵凌:“刚刚问的阿森!”
傅姑娘说是她问的他,而不是说他告诉的她……傅姑娘这人真的很不错……阿森朝
着傅庭筠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陌毅既然敢来说,想必没什么更改的了。”赵凌喝了口茶,“只是不知道玉成他
们被差遣到哪里了?明天去见了吴昕才知道。”然后感叹道,“没想到这个陌毅竟然盯
着我不放了!”
傅庭筠陪坐在一旁,道:“那九爷有什么打算?”
赵凌眼欲言又止,但很快扬眉笑道:“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好像在掩饰些什
么。
傅庭筠心中生疑,想仔细问问,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犹豫间,赵凌已笑道:“说起
来,我有好几年没有去那边了。”一副和她闲聊的样子。
傅庭筠不是冷落别人的人,顺着他的话道:“听说甘肃总兵府在张掖,那可到了关
外了。九爷的事既然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不如趁着还有两日做几件冬衣、皮袄带过去。
”又道,“好在西安府是陕西首府,要什么有什么,要不然,可得为难了!”
赵凌神色间颇有些尴尬:“我邋遢惯了,一件皮袄穿个冬,开了春随便买件春衫再
换上,皮袄丢到了一旁,等到冬月刮了北风,皮袄也不知道丢哪里了,再买件换上……”
他身边只有个阿森服侍,阿森自己还是小孩子,也不怪他邋遢。
傅庭筠思忖着,不由笑了起来:“要不,你看要添些什么,我……”她语气一顿,
“不如让吕太太帮着置办好了!”
流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及时把那句“我帮你置办”的话咽了下去。
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凭什么帮他操持这些事?
要是这话说出了口,那可就要闹笑话了。
她涨红了脸。
赵凌目不转睛地望着傅庭筠,半晌才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慢慢地道:“我过去,
少不得要和那些将军、总兵打交道,也不知道吕太太知不知道置办些什么好!”
傅庭筠松了口气,忙顺着转移了话题:“既然这样,除了衣服,最好还带些药材、
古玩、金饰过去,”她回忆着每年母亲都打点些什么东西送到京里的, “路远,带的
东西最好小小巧巧又价值不菲或是做工精致、样子别致,到时候也好送了上司,再带些
一、二分的银角子,打赏同僚的孩子,如果是上司的孩子,那就 得七、八两的银锞子
……还得做几个不同的荷包装赏银,免得拿错了……”又想着喜欢游学的六叔每次出门
的时候六婶婶是怎样给六叔置办行囊的,“皮袄最少得三 件,一件拜访上司、出外应
酬的时候穿,一件平时穿,一件在家里穿,棉衣最少也得三件,两件厚一点,一件薄一
点,秋天的时候穿厚的,开了春风吹着还冷的时候 穿薄的,最好还做件春衫,万一有
什么事耽搁了一时来不及做春衫,也好有个备用的,皮靴我看最少也要做六双,据说那
边到处是风沙,路上全是砾石,特别容易磨 靴子,棉靴也要做两双,平时在屋里穿…
…”欲盖弥彰般,她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通。
赵凌没有做声,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耐心而又安静地听她说着。
阿森则是目瞪口呆,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傅姑娘,这么多衣裳,只怕一辈子也
穿不完吧!”很是困惑的望着她。
言下之意是问她要买这么多衣服吗?
“这已经是必不可少了的!”傅庭筠道,“再减,那就得将就了。”怕赵凌和阿森
想的一样,正色的对赵凌道,“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想要添什么衣服的 时候只管请
了针线上的人来做就是了。可九爷这是去关外,那里东西贫瘠,就怕有钱也买不到衣料
请不到人。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赵凌点头:“那就这样定了。”然后笑道,“你刚才说了一大堆,别说是吕太太了
,就是我这样好记性的人都没有记住。你不如把要买的东西写个单子,我到时候让吕太
太照着置办。”
傅庭筠赧然。
阿森帮她磨墨,她边想边写,花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把单
子递给了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赵凌。
赵凌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衣袖里,去了吕太太那里。
晚上,吕太太拿了单子过来:“傅姑娘,三件皮袄,一件拜访上司穿,一件平时穿
,一件家里穿,这有什么区别?”
傅庭筠细心地解释:“拜访上司,庄重又不能太过奢华,太奢华了,比上司穿的还
好,会让上司心中不快的。好一点的杭绸面子,灰鼠皮的里子就可以了。 平时穿,就
要看江南都流行什么了?听说,如今宫里的贵人们都穿‘苏样儿’,照着买一件,总不
会有错。至于屋里穿的,那就讲究舒适了。最好能寻件狐狸皮的, 又轻巧又保暖,穿
个十几年都不走样。”
吕太太想到还有这样的讲究,以为拜访上司,自然是穿得越名贵名好,平时穿的次
之,在家里,随意穿些什么都行……还好九爷提醒她来问一声,要不然,可真就办砸了。
她不由道:“傅小姐,要不,明天您和我一起去吧!这不过是三件皮袄,我已经拿
不定主意了,那些给上司送的礼,我就更不敢启齿了。”
“这……”傅庭筠面有难色。
“傅小姐,”吕太太拉了她的手,“九爷明天去见了吴大人,最迟后天就要启程了
,您就当是帮帮我好了。”语气很是恳切。
也是,赵凌马上就要去张掖了,他帮了她那么多,她就当是帮他一次吧!
想到这里,傅庭筠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好!”她笑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买东西。”
吕太太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才走。
不一会,郑三娘过来:“小姐,九爷给了一千两银子郑三,让他明天陪着您一起去
买东西。”
傅庭筠很是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郑三,好像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她答应明天和吕
太太一起上街了。
q***1
发帖数: 219
65
第六十四章何去
第二天掌灯时分,傅庭筠和吕太太大包小包地回了杨柳巷。
郑三手中的一千两银子全用完了不说,吕太太随身带的五两银子,她的三两银子,甚至
是阿森的一两银子女全都贴了进去。
三福、石柱和芦苇跑出来帮着拎东西。
阿森站在马车上大声嚷嚷:“三福哥、石柱哥,傅姑娘也帮我们买了新衣裳。”
三福、石柱和芦苇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傅庭筠由郑三娘扶着下了马车,笑着解释:“也不知道你们安置到了哪里,天气越来越
冷,多添几件花开锦绣吧手打冬衣总能派上用场。”
三福和石柱一个咧着嘴,一个的摸着头,憨憨地笑着向傅庭筠道谢。
吕老爷抱着临春走了出来。
吕氏夫妻中年丧子,膝下空虚,特别喜欢临春。郑三娘随着傅庭筠上了街,吕老爷就主
动帮着带临春。
“傅姑娘回来了!”他笑着和傅庭筠打招呼。
吕太太则上前摸了摸临春的头,问吕老爷:“九爷呢?回来了没有?”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赵凌一大早就去了都司衙门。
“回来了,回来了!”吕老爷忙道,“晌午就回来了,正和玉成、元宝在屋里说话呢!”
傅庭筠听着一愣:“一直在屋里说话吗?”
吕老爷点头。
傅庭筠有些担心起来。
有什么事要从晌午一直说到掌灯时分。
她沉吟道:“知道杨公子和金公子他们都安置到了什么地方吗?”
“九爷一回来就把玉成和元宝叫到了书房。”吕老爷摇了摇头,“具体是怎么一回来,
我们还不知道!”然后笑道,“不过,姑娘也不用担心,九爷一回来就让我去十三山叫
了桌席面,说要庆祝庆祝,想必是有什么好事!”
可铺子里散伙的时候,也会聚一聚!
傅庭筠在心里反驳,并不相信,想了想,往书房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拦她。
进了天井,傅庭筠就听见了杨玉成的声音:“……这个陌毅,欺人太甚!”很是气愤。
傅庭筠不由加快了脚步。
“玉成,你不要意气用事。”金元宝好像有些激动,声音比平常要高了几分,“如果是
我,我也会这样要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玉成打断了。
“你?”他声音里略带讥讽,“我们和你不一样。你不管什么时候都冷静自若,算无遗
策。当年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胡大哥被邓三毛的人杀了,你都能心平气和地和邓三毛打
招呼。我们可不行,我们都是莽夫,一言不和,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两人竟然吵了起来。
傅庭筠不由急起来。
就听见金元宝和赵凌异口同声地喝斥一声:“杨玉成!”金元宝的声音高亢激愤,赵凌
的声音低沉冰冷:“话说过了头,给元宝陪不是!”
“是我不好!”杨玉成的喃喃地道着歉,声音太低,傅庭筠听得不十分清楚,但还是松
了口气。
金元宝长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兄弟一场,你是怎样的人,我也知道。”他说着,话
锋一转,“不过,你这样说,我心里实在是难受。”他的声音开始有些哽 咽,“论私
,胡大哥被邓三毛杀死了,我应该和他拼命才对。可论公,如果我当时就和邓三毛翻了
脸,前有冯老四,后有唐岱山,到时候我花开锦绣吧手打们三面树 敌,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我们忍了一时之气,先对待冯老四,威摄住唐岱山,之后再去和邓三毛算帐,就
有把握一举歼灭邓三毛……”
“元宝,你别说了。”杨玉成又羞又惭,“是我胡说八道……”
金元宝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我也知道你急公好义,可从来今天起,你已经不是
贩私盐的那个杨玉成了,而是庄浪卫南通保的一个小旗了……”
庄浪卫的小旗!
傅庭筠心中一阵惊喜。
这么说来,杨玉成和赵凌在一起了!
不知道金元宝,还有三福、石柱他们都被安置到了哪里?
她寻思着要不要弄出点响动,好趁机进去问问,却被金元宝接下来的话吸引:“你
的一言一行不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系到举荐你的九爷。你要是真为九爷想, 那就要
忍一时之气,争百年之身。”又道,“你别以为我这是在危言耸听。那陌毅,不过是颖
川侯手下的一个游击将军,手段已是如此了得,那颖川侯恐怕也是一时 豪杰,要不然
,十六爷也不会和他交好,他也不会和十六爷交好了。你千万不要大意。”
“我知道!”杨玉成嘟呶着,又有些不甘心地大声道,“又是因为知道,所有我才担心
。那陌毅既然打了傅姑娘的主意,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打了傅姑娘的主意!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傅庭筠心如擂鼓,屏气凝神地支了耳朵听。
“你们想得太多了。”赵凌笑道,“那陌毅不过是问了一句家小该如何安置而已……”
被陈玉成说一向冷静自若的金元宝却跳了出来:“九爷,话不能这么说。您看那陌毅的
行事手段,在临春镇的时候,他和你嘻笑玩闹如同好友,到西安府后,知道 您手下还
有帮能成事的兄弟,又见您迟迟不去见吴大人,立刻翻脸无情要置您于死地。待你击退
了神驽营的人,又去见了吴大人之后,他立刻来拜访您,把身份告诉 了您,还向您透
露,您之所以被都司安置在了庄浪卫,是因为他向颖川侯推荐了您,暗示他有办法左右
您的前程,结交之余也为了‘威’。他算准了您讲义气,进军 营也会带着我们这帮兄
弟,不声不响地把这件事给办了,是让了为您感激他,承他的情,这是‘恩’。恩威并
济,审势度事,傅姑娘被这样的人惦记上了,怎么是我 们‘想得太多’,又怎么是‘
问了一句话’那么简单的事?”
陌毅出面,将金元宝他们都和赵凌安置在了一起?
傅庭筠有些不敢相信。
可陌毅为什么要惦记她呢?
除了和赵凌的关系,她想不出自己在陌毅的眼中还有什么价值。
可就这火石电光的一闪,傅庭筠骤然失色。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朝中三品以上武官的家眷,都要留京,就是为了节制在外的将
领。赵凌和十六爷不过是一面之缘,如今却带着一帮兄弟去制造,颖川侯又拿什么节制
他呢?
对外,她可是他的未婚妻!
傅庭筠觉得手心湿漉漉的。
难道陌毅要赵凌把她送到张掖去不成?
“总能想出办法的!”赵凌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有些飘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陌
毅又没有明说,我们只当不知道就是了。他要是追问起来,到时候我们只说张掖飞沙走
石,干燥少水,住不习惯就是了。”
竟然被自己猜对了!
傅庭筠后背凉飕飕的。
金元宝是一副气极败坏的口吻:“九爷,您不能这样自欺欺人。傅姑娘面对匪徒为保贞
节宁愿自刎,却因为怕张掖的穷山恶水而要留在西安府。这样的借口,您说得出口,傅
姑娘也受得住,那陌毅却绝不会相信……”
“元宝,”杨玉成打断了他话:“我们为什么都想跟着九爷去投军,还不是想光宗耀祖
。为什么想光宗耀祖,还不是想家里的人吃的好,穿得好,过得好,不用看人脸色,走
到哪里都有人巴结奉承。”他忿忿然地道,“要是投了军还要让家里的人跟着受辱,还
不如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不,不,不,不能这样。
赵凌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洗白身家的机会,不能就这样丢了。
傅庭筠抬手就要去叩门。
可指尖在触摸到硬邦邦的黑漆门时,心头一震,又收了回来。
母亲在京都,正为着她的倍受煎熬,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予理会?
还有父亲。
他是在她被灌药之前回来的?还是她被灌药之后回来的?
如果是之前回来,为什么不强行阻止?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做官的了,哪怕灌她药是祖母
的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祖母怎么着也要有所顾忌才是。
如果是之后回来的,她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好好地调查一番,反而把母亲带去了
京都,好像这件事全是她的错,做父母的只好羞愧地回避似的。
还有大伯父。
在家从父,父死从夫,夫死从子。祖母不管辈份怎样高,大伯母不管怎样厉害,毕竟是
女流之辈。大伯父曾在外为官,见多识广,回来后又掌管家中事务,她被灌药,不管是
谁的主意,都不可能瞒得过大伯父。大伯父为何如此?
她想在西安府等京都的消息。
想见母亲一面。
想知道她被灌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告诉父亲,她是清白天。
想问问大伯父,为什么宁愿相信左俊杰那个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问她一声私情是否属实!
甚至想,等赵凌忙完了他自己的事,她想让赵凌找个稳妥的人送她去京都。
西安府离京都,不过十来天的路程就到了
她要站在父母面前,要站在大伯父的面前,面对面的问清楚。
是死是活,她要弄个明白。
可现在,她该怎么办?
留在西安府,赵凌怎么向陌毅交待?
去张掖,那些一直如花开锦绣吧手打鲠在喉的伤心、难过、困惑、不甘、忿恨……又该
如何?
她茫茫然地站在天井里,不知所措。
q***1
发帖数: 219
66
六十五章 何从
傅庭筠默然地离开了书房的天井。
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正围着阿森,听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在街上的见闻:“……掌柜看见傅姑娘的目
光落在了一匹闪闪发光的缎子上,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说‘这是杭州产的妆花,
江南织造上贡用的就是这了’傅姑娘就微微点了一下头,”他说着,学了傅庭筠的样子
,背脊挺得笔直,下颌扬微,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然后盯着那锻子看了片刻,慢慢
地说了句‘是吗?东西还不错,可惜是前两年的花色’”他忍俊不禁,“掌柜的半天都
没有吱声。傅姑娘就摸了摸旁边一匹带绒毛的料子,让人打开看了看,又让人放了上去
。掌柜的忍不住道:‘这是嘉定的斜纹布’傅姑娘说:‘我要做件皮袄,还 漳绒好一
些’掌柜的听着,脸憋的通红,等傅姑娘说要做几件棉亵衣的时候,他立刻捧了一匹绢
丝一样的白布出来,说‘这是淞 江圌的三梭布,做亵衣顶好了’”他眨着眼睛,“你
们猜,傅姑娘怎么说?”不待别人开口,他已道,“傅姑娘说,‘淞江圌的三梭布虽然
好,价值却太钱,不如用乌青 的大环绵,虽然名头不如三梭布响亮,可穿在身上未必
就比三梭布差’。”他哈哈大笑,“你们不在场,没有看见,那掌柜人都傻了。等傅姑
娘问他‘这三梭布多少 文一匹’的时候,他竟然傻傻地道:‘两千一百文’”傅姑娘
在隔壁给我买了双淞江三梭布的袜子,就用了五百八十文……傅姑娘当时就给九爷买了
十二件亵衣,掌 柜的脸都绿了!”
大家哄堂大笑。
吕太太眼尖,看见了傅庭筠,忙迎了上去:“傅姑娘,九爷呢?”说着,朝她身后
看了看,见没有人影,露出些许的失望之色来。
屋檐下、厅堂里都已经点了灯笼,早过了晚膳的时候,何况是他们在外奔波了一天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们正在说话呢!”傅庭筠歉意地笑了笑,“只好再等等了。”
“看姑娘说的,”吕太太忙笑道,“自然是要等了九爷一起出来用晚膳,我们还想
知道杨爷、金爷他们都安置到了哪里呢!”
他们一边说,一边进了厅堂。
三福和石柱上前给傅庭筠行礼,有些笨拙地道着谢:“……可合身了,像量了的一
样。衣裳的颜色也好,料子也好。还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也不知道你们的喜好,就看着买了两件。”傅庭筠矜持地笑着,心里却颇有些得
意。
当然合适了!
当初她学女红的时候,要能看人裁衣才算是出了师。为这个,她身边的丫鬟、婆子
们没少穿新衣裳。
想到这里,她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
如果没有在家时严厉的教导,她今天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吧!
不管怎么说,那里都是她的家啊!
走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傅庭筠回头,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九爷!”阿森大叫一声,跑过去给赵凌行礼,“你快来看,傅姑娘给您买了好多
的东西。除了穿的,还有投壶用、蹴鞠、双陆,牌九……”
“哦,还买了这些东西。”赵凌应着阿森,眼睛却盯着傅庭筠′表情很宁静,却有
种深邃的幽远,显得高深莫测,让人看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是啊!”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而从容,“有时陪着上司或是和同僚玩玩双陆
,或是推推牌九,彼此间可以很快熟悉起来。
金元宝听着目光微闪。
跟在阿森身后的吕老爷则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傅姑娘还懂这些?”
也不知道是赞扬还是委婉的责难。
傅庭筠却不想让赵凌有什么误会,笑道:“我看我们家那婆子一旦管起事来,都会
请了手下当差的喝酒行令玩双陆,想必外面也 一样。”
众人笑起来。
吕太太征求赵凌的意思:“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摆晚膳吧?”
赵凌点了点头,吕太太等人下去忙了。
这是男子的宴会,傅庭筠自然要回避。
赵凌却吩咐郑三:“里一桌,外一桌吧!”又像解释什么似的,笑道,“今天是个
好日子,大家一起高兴高兴。”然后高声道:“我今天去了都司衙门,我们都被安置在
了庄浪卫。”
三福等人欢呼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阿森更是雀跃,“我们真的可以一起去庄浪卫了?”
赵凌笑着“嗯”了一声,道:“虽然有些远,可都入了军藉,比起肃州卫、甘州卫
,又不算远了。”
石柱嘿嘿地笑:“能入军藉,就是让我去肃州卫、甘州卫也行啊!”
“你难道想去肃州卫、甘州卫?”赵凌睁大了眼睛,“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求了吴
大人,把你派遣到那里去才是!”
大一镰片刻后才响起稀稀疏疏的笑声。
傅庭筠忍不住掩嘴而笑。
赵凌难得说次笑话,谁知道大家根本就不适应……
还好郑三很快桌子来,三福、石柱等人帮着在东边摆了一桌,在厅堂里摆了一桌。
傅庭筠等女眷坐在东边,赵凌等人坐在厅堂,郑三娘和芦苇上了菜,吕老爷提了坛
烧刀子来:“我们今天喝这酒!”
杨玉成笑道:“这是您的珍藏吧!”
吕老爷直笑,可眼角却有水光闪烁:“出了关,就得喝这样的酒!”
他是凉州人。
大家都知道,吕老爷这 想起了家乡。
金元宝给大家倒酒:“今天不醒不归。”
“好啊!”杨玉成大笑,“不过,这酒好像不够啊!”
吕老爷大叫:“就怕你喝得认不着北了!”一改往日的谦和,多了些许的豪爽。
“我要找着北干什么?”杨玉成不以为然,“我只要认得厢房的门就行了。”然后
叫道,“换海碗。”
厅堂里的笑个不停,气氛重新热阄起来。
傅庭筠低下了头。
赵凌的目光远远地穿过众人,落在了东间的珠帘上。
正在倒酒的金元宝瞥了赵凌一眼,手腕的抖,倾泻而下的酒水一缩,循规蹈矩地回
到了酒坛子里,一滴也没有洒下。
※※※※※
弯弯的月儿挂在蔚蓝色的天空,洒下朦朦胧胧的银色雾光。
赵凌站在院子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要借着这口气把胸中的酒气都吐出来似的。
屋檐挡住了月光,厢房下半截的青石砖在月光中,上半截的窗楼在阴影中。
金元宝踏出厢房门,正好看见赵凌吐气。
他不由笑道:“九爷,今天大伙儿敬您酒,您可都只是沾了沾嘴唇啊!”
赵凌扭头。
金元宝蝠头鞋上的五彩丝线在月光清晰可辩,面孔却藏在屋檐的阴影下看不清楚。
“我内伤未愈,”赵凌徐徐地道,“还是少喝点酒为好!”
金元宝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话般,“扑哧”一声,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戛然噤
声。
赵凌转过头去,淡淡地道:“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金元宝装傻:“什么故意的?我今天可没有灌您的酒!”
赵凌淡淡地笑,比那月光还要朦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傅小姐在书房外面的?”
金元宝半晌没有吱声。
赵凌就静静地等着。
金元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玉成说我冷酷无情的时候””…您平时最忌讳同伴
之间互相攻击,可今天,您比我反应还慢。我气得跳了起来,您才开口喝斥玉成!”
“是吗?”赵凌显然有些意外。
金元宝踌躇,朝前走了几步。
朴实无华的面孔出现在月光下,让他温和的眸子平添了几分静谧。
“您既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他显得有些困惑,“您让她这样听一半,猜
一半的,只怕她心里会更加的惶恐不安……”
赵凌默然。
就在金元宝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低声道:“可能是,我也很犹豫吧!”
金元宝不解。
赵凌轻笑道:“在这个是时候,我希望她能去张掖,可又怕她去张掖。”
金元宝有些明白。
傅姑娘选择了去张掖,自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如果姑娘真的去了张掖,九爷又怕
她不能适应关外的生活。
这样的患得患失,是好?还是坏呢?
他望着赵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赵凌对他的注意视而不见,喃喃地道:“张掖太荒凉了。我不想她凋零在那里。她
好好地活着,对我就足够了!”心里却暗暗歉疚,我这样试她,实在是太不应该。
赵凌如释重负地长长透了口气,一直让他辗转反侧的困扰终于放下了下来。
他们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情里,并没有注意有道长长的影子,静静地伫立在夹道里。
“张掖太荒凉了。我不想她调零在那里!”只来得及听见这一句的傅庭筠在心里暗
暗地念着,想着赵凌毫无转圜的语气,想着他轻轻的叹息,人微微有些痴。
如果她不是睡不着,鼓足了勇气想找赵凌问个明白,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
她的怜悯呢?
不,她早就应该知道。
在他救了她的时候。
在他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送她到渭南的时候。
在他遇到冯老四把她藏在水缸里的时候。
在他受了伤却一声不吭地推着她一路西行的时候。
有些事,她可以待。
有些事,却一刻也不能等。
就在这瞬间,她做出了决定。
心突然像飞舞在空中的柳絮,轻圌盈而自在。
q***1
发帖数: 219
67
六十六章 执念
傅庭筠脚步轻快地回了屋。
她叫了郑三娘帮着收拾行囊。
畅饮刚刚结束没多久,众人都才睡下。郑三娘揉着惺忪的眼睛:“小姐要去哪里?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傅庭筠笑道:“我们要去张掖。”
郑三娘一个激灵,吓得睡意全无:“去,去张掖?我们去张掖做什么?”
“九爷要去张掖了,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去了。”傅庭筠神色平静,吩咐郑三娘,“
你帮我把茶盅器皿之类的收收就行了,衣裳我自己来。”说着,已坐到了床边,一边把
衣裳分门别类,一边小声嘀咕:“用的什物差的可以到张掖去买,实在不行,用九爷的
也成。就是衣服不好办……我可是一件冬衣都没有置办啊!早知道这样,今天出去的时
候也应该买几件的。”说到这里,她动作一顿,道,“年成不好,这棉麻罗纱都涨了价
,大兴寺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加上平时七七八八的零用,如今手里只有七十几两银子
,只怕还不够买件皮袄的。”
她想着,从枕头下摸出装着银子的红漆描牡丹花的海棠铜锁小匣子打开,二十两五
的银元宝有三个,还有一块碎银子。
“就算七十五两银子好了!”傅庭筠她嘟呶起身,对望着满室茶盅果盘还有些发呆
的郑三娘说了一声“我去趟九爷那里就回来,你也跟郑三交待一句,该带的东西也早些
收拾好了”,然后就出了门,
※※※※※
屋里没有点灯,赵凌合衣躺在床上。
月光照在高丽纸糊的窗棂,白莹莹一片。
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
她有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瞳黑漆漆的,清亮的能照出他的倒影似
要不是她大叫一声,他只怕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她落到树下既不吭声,也不回头看一眼,拔腿就跑。
他当时想,这个女孩子真是聪慧机敏。只是他从来不杀妇孺的,这个女孩子只怕不
好对付。
谁知道掐着她的脖子一吓唬她就屈从了,路着他去了厨房。
他正暗自庆幸的时候她却大声喊“救命”起来。
他怕她醒来之后继续嚷嚷引来寺里的尼姑,冷着脸掐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昏了过去。
他把她抱到了后院。
一路上,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晶莹如玉,白皙如雪。
他竟然生出丝可惜来,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把她放下。
想到这些,赵凌嘴角泛起淡淡的笑。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女孩子患得患失寝食难安。
他只觉得她麻烦。
不过是一时心软,决定顺路带她去渭南她舅舅那里投亲。结果他们先是遇到解老爷
全家遇难,她走投无门,他只好带着她往西安府去。
接着又遇到了到处追捕他不成的冯老四,一场恶战虽然杀了冯老四,可和冯家的血
海深仇也就结下了:然后又碰到了十六爷,他躲还来不及,她却从中搅和,弄到他只好
上了十爷这条贼船。
赵凌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皎白的窗棂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到了那天能不有平平
安安、顺顺利利地从贼船上下来……”
旋即他苦笑起来。
要说陌毅那里,他也不是全无办法。
她在碧云庵的时候,她时刻想着怎样抓住机会不放手连他这个“劫匪”的主意都敢
打:他受伤昏迷她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愿意放手,一个弱质女流和阿森这个八、九岁的孩
子一起,硬是跌跌撞撞地把他推到城隍庙:面对匪徒的时候,她宁愿自刎也不愿意苟活
……实在是她刚烈的性子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退一步,让她
总是不由自主的忍让一分。
他原以为,他不过怜惜她命运多舛宽宏大度而已。
甚至在中秋节那天的晚上。他和杨玉成他们好生生地走在广仁寺的大街,明明火树
银花人声鼎沸,明明身边都是他如同手足的兄弟,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一想到她
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杨柳巷,浑身就像长了刺似的,怎么着都不舒服,竟然找了个借口
回了杨柳巷。
月光下,她向他吐露的烦恼,他静静地听着,还绞尽脑汁地说出什么“蜀锦都买到
了十五两银子一匹,京都也早不流行青花了”的话安慰她,夸奖她的月饼做的好,那种
如“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旖旎,虽然让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拥用不为人知
隐秘的喜悦。
直到她担心他会和唐岱山合作,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担心不担心”的话,他
这才悚然而惊,发现他已渐渐与往昔不同了。
是因为她向他讨要阿森时的善良,还是她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依旧愿意救济郑三娘的
善心:或者是她谎称他们是“未婚夫妻”时的善意让他有所改变,他已经记不清了。他
只知道,当他再次发现她睁着明眸忽闪忽闪地偷偷打量他时,他心中再难平静,心像秋
千似的,荡来去,总也不得安宁。
他开始有些惶然。
他肯定会成亲,会生儿育女支应门庭开枝散叶,可不是这个时候。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甚至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个怎样的结局,更别说是给妻子儿女一个
安逸的生活。而且以她的性格,不把那件事弄明白,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两个注定了要南辕北辙的人,又何必要去惹尘埃。
他决定离她远远的。
尽快完成曾经对她的承诺,这样,他就再也不欠她的了。等她回到父母身边,他也
就可以把她渐渐忘记了。
赵凌清清楚楚地记得,当他做这个决定时,陡然间钻心的痛。
好在大兴善寺的诵经声让他渐渐的从那种痛苦中摆脱出来。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金元宝回来了。
他带来了傅夫人上京的消息。
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然后陌毅来访,提出来帮他安置她:“也免得你一心挂两头。”目光很诚恳。
他完全有自信相信这是陌毅拉拢他的手段之一而不是为了让她去做人质。
那一瞬间,他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那她呢?
她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傅夫人在离这里不过十几天路程的京都,他要去千里之遥的张掖,傅夫人心
情郁闷,他却面临重重困境,她会怎么选择?
他要知道,她对他的心意!
如魔障,念头一起,就没办法消弥。
他知道她就在书房外面偷听,他知道金元宝看透了他的心思在那里推波助澜,但他
还是含糊其辞地把陌毅搬了出来,任她误会,任她猜测……可看到她在宴席上黯然神伤
的那一刻,他又后悔了。
她就算对他有那份心意又如何?
她有父母在堂,难道还能自作主张不成?
他苦痛煎熬也就罢了,何必要把她也扯进来。
想到这些,赵凌双臂枕头,发起呆来。
得想个办法得她解释解释才行。
别到时候让她留个心结回到父母身边。
门外有响动。
他不由侧耳倾听。
是阿森的声音,欢快而响亮:“傅姑娘,您怎么来了?您 是来找九爷的吗?”
赵凌听着心中一紧。
“是啊!”傅庭筠笑道,“你帮我去通禀一声可好?”
阿森忙系好衣带,欢欢喜喜地推开了赵凌的门:“九爷,傅姑娘找您?”
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沉默了片刻,才做出副被吵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哦”了一声
:“我马上就起来。”
阿森听了要进来服侍。
“不用了!”赵凌不想让阿森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你去陪傅姑娘说话吧!”怕他
坚持要进来,又道,“给傅姑娘端把椅子,上杯茶。”
阿森应声而去。
赵凌在屋里磨蹭了一会,才出了房门。
傅庭筠端着茶,站在院子时和阿森说着什么。
笑语盈盈的眉眼,在月光下温柔如水。
听到动静,她望过去。
眼波如波荡漾,有潋滟逼人的美。
“九爷!”她笑着走了过来。
赵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多半和陌毅的话有关,看见傅庭筠,竟然有种
近乡情怯的担忧,想猜又不敢猜,心“砰砰”跳得如擂鼓。
“傅姑娘!”他温和地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
么事吗?”
傅庭筠展颜,光彩照人:“家里还有没有银子?”
“啊!”赵凌愣愣地望着傅庭筠,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表情,取悦了傅庭筠。
傅庭筠的笑容更盛,眼底甚至闪过一丝狡黠:“我明天一早想置办点东西,手头的
银子有些不够……”
赵凌回过神来,忙道:“有,有,有。因张掖那边没有银楼,我们一早就让玉成去
兑了些银子。”他说着,问,“二百两够不够?”
二百两银子,足够吕氏夫妻生活五年的了。
傅庭筠表情有些为难。
赵凌大汗淋漓:“那我明天一早让玉成再到宝庆银楼去兑些来。”
宝庆银楼现在两千两以上的银票才开始兑换。
这家伙到底有多少钱啊?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却不露声色,勉强地点了点头:“也好。我寻思着两千两银
子也够了!”
赵凌错愕。
两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东姜村的那一千多亩地了。
她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难道是今天上街被人忽悠了不成?
“要不,明天我让吕老爷跟着?”他忙道,“他地方熟,有什么事也可以帮着跑跑
腿。”
q***1
发帖数: 219
68
六十七章 决定
翌日,天刚破晓,杨柳巷就热闹起来。
吕太太和芦苇在厨房里烙饼、蒸馒头,准备早膳和干粮,毕竟是灾年,出了西安府
,还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卖到吃食。
吕老爷指挥着三福和石柱将早准备好的笼箱抬出来,大家说说笑笑的,拎着包袱的
拎包褥,抱的抱被褥,捧的捧器皿,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厅堂和各自的厢房,收拾着行囊。
外面又有老苍头进来禀:“马贩子来了!”http://www.71mao.com
他们还没有资格让都司衙门开具勘合,也就不能享受住驿站、使用驿站的车马的待
遇,怎么去张掖,就得自己想办法。金元宝昨天一早就让那个赶车的冯二帮着相几匹马
,买回大车来。
听到禀报,他丢手上的活,叫了懂马的三福:“你和我去看看。别让人以劣充好给
涮了。不然可得走到张掖了。”
“那哪能。”三福笑着和金元宝出了门,“别的我不敢说,这看牲口的功夫,可是
九爷亲自教的,我要是都走了眼,这亏吃的也不算冤枉。”
杨玉成哈哈大笑。可刚笑了两声,就抱着脑袋坐在到了太师椅上,喊着“阿森”:
“给我到厨房里要点醋来。”又嘀咕道,“他妈的,这酒可真是烈。”
阿森应声而去。
吕老爷呵呵地笑。
杨玉成身体不舒服,火气也大,看着满屋的东西,不禁嚷道:“怎么不见郑三那家
伙·我们下午就走了,他好歹也要出来露个面,帮个忙!”
吕老爷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道:“或者有什么事耽搁了也
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赵凌穿了件丁香色的扎了腰带的直裰,干净利落地走了出来,吩咐杨
玉成:“你这就去趟宝庆银楼,兑两千两银子出来,傅姑娘有事要用!”
“啊!”杨玉成张大了嘴巴·看了一眼满屋的东西·困扰地道,“现在就去?”
赵凌点了点头:“现在就去。”然后对吕老爷道:“等会你随着傅姑娘一起出趟门
,看看傅姑娘有什么吩咐,都买了些什么东西……”他沉吟道,“如果只是几十两银子
的物件,就随她高兴好了,要是上百两上千两的,你帮着看看真假。再就是……傅姑娘
如果是去庙里·你找个人来给我报个信!”
昨天晚上傅庭筠倒高高兴兴地走了,他却翻来覆去大半夜没有睡着,想来想去,就
担心他是被大兴善寺主持打动,准备九月初一庙会的时候捐功德钱。
吕老爷吓了一大跳:“出了什么事?”
赵凌顾着傅庭筠的面子,含含糊糊没有多说。
杨玉成听说吕老爷一早也要跟着傅庭筠出门,指了厅堂的东西,犹豫道:“那这怎
么办?”
“回来再收拾。”赵凌不以为然地道,“先把傅姑娘的事办了。我们早一个时辰晚
一个是时辰走关系都不大。”
杨玉成叫上石柱,搭拉着脑袋出了门。
赵凌这才把吕老爷叫到一旁叮嘱了一番。
吕老爷连连点头:“爷·您放心,我知道了。”
然后一路上跟着傅庭筠,谁知道傅庭筠带着郑三娘,一路上只是买些棉衣皮袄,连
件首饰都没有添·花了不到二百两银子,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您不再买点别的?”吕老爷狐疑地问。
“没什么要买的了。”傅庭筠笑着上了马车·“我们快点回去吧!”并没有说去其
他什么地方。
吕老爷心中满是困惑,走到杨柳巷口·碰见了进了宝庆街就不见了踪影的郑三。
他正赶着辆黑漆齐头的马车。
“这是······”吕老爷惊惑地指着马车。
郑三笑道:“傅姑娘吩咐买的。”
说话间,已惊动了正由金元宝陪着在门口打量车马是否已经准备齐备的赵凌。他快
步走了过来·远远地就高声问道:“怎么了?”
郑三恭敬地答道:“傅姑娘说,我们也要去张掖。一大早就让我去买了辆马车回来
。”
消息来的这样突然,赵凌目瞪口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金元宝和吕老爷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时间,杨柳巷只有马儿打着喷嚏、马蹄不安地刨着青石板发出“得得”声,更映
衬着杨柳巷的静谧。
在马车上的傅庭筠透过车帘望着赵凌有些呆滞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冒出
股得意来,更想让赵凌觉得诧异。
她由郑三娘扶着,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
赵凌这才转过弯来。
心不由得又惊又喜。
惊的是傅庭筠不声不响的,竟然瞒着他把远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喜的是自己并非
一厢情愿,傅庭筠竟然选择了跟他去张掖······可转念间,这种惊喜就变成了恼
怒。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个怎样的决定?知不知道她既然面临着怎样的处境?谁
也不商量,就自作主张地决定去张掖!
却忘了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虽然脸色难看,语气生硬地请傅庭筠到一边说话。
但凡是个有血气的男子,都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去人质,何况是赵凌。
傅庭筠早就知道,一旦他知道了她的决定,绝对不会不同意她跟着去张掖的,这也
是为什么她要瞒着赵凌的原因。
如今事情说穿着了,赵凌肯定是要和她私下谈谈的。
她没有拒绝,默默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你留在西安府,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的脚刚踏进书房·赵凌就丢下
这句掷地有声的话,“我会让人给京都送信。不过月余,那边就有消息过来了。”
他面色冷峻,甚至带着些许让人胆寒的酷厉,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决心和坚持。
傅庭筠不以为然。
他从前来要把她掐死,她还不是好好地活了下来。而且知道她没地方可去,烦得要
死,还不是没有把她丢下;遇到冯老四的时候,把她藏在水缸里;城隍庙·人都烧迷糊了
‘还把她护在身后······他只是样子吓人而已。
“你和杨公子,金公子在书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
藏着掖着了,她开诚布公地道,“陌毅为什么要问起我?还不是因为我说你和我是‘未
婚夫妻,。”她虽然告诉自己这是正事,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用不着羞怯·可还是忍不
住面颊飞起一朵红云,“如果不是我胡说八道,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慢慢地
道,“事情既然由我而起,就得由我来承担。”声音里有着不容改变的坚定。
“要说承担,也应该由我来承担。”赵凌脸色更差了。当时要不是为了救他,她会
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出了纰漏,他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介女流去承担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待在杨柳巷就是了。”他的态度比她更坚决,转身就走,一副
用不着再说的模样。
她就知道会这样!
傅庭筠望着他的背景,慢幽幽地道:“那我就自己去!”
赵凌转身,神色凛冽地注视着她·鬓角冒着青筋。
傅庭筠面带微笑,挺直了脊背·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坚决的态度已不言而喻。
赵凌只觉得头痛欲裂。
知道他如果想通过这种冷冽的神色让傅庭筠退缩已是不可能了。
“傅姑娘!”他喊她,“这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声音里也隐
隐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
背对着她的傅庭筠却嘴角高翘。
你不是生气吗?
你不是板脸给我看吗?
除了这个·你还能把我怎样?
她的心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愉悦。
“我的确想的很简单。”傅庭筠转过来身,笃定地望着赵凌·“不过,我觉得,有
些复杂的事最好用简单的办法来解决更有效果。”就像这次,她如果和赵凌商量,别说
去张掖了,就是那两千两银子都别想拿到手,更不要说想按着自己的心愿行事了。现在
她手里有钱有人,更踏实了,“如果九爷觉得我会耽搁大家的行程,不如分头行事——
你们先走,我由郑三护着,随后就到。”
赵凌突然明白傅庭筠为什么要向他要银子了。
这是她的盘缠,也是她以后到赵掖的日常用度。
人是他找的,钱是他给的,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凌在心里嘀咕着,面色却更冷厉了。
“胡闹!”他低声喝斥,“张掖离这里有多远你知道吗?”他只是质问,并不需要
她回答,“西安府到张掖二千四百四十六里,要经过三十九个驿站,行程八十六天…·
··”
“是有点远!”傅庭筠打断了赵凌的话,皱着眉,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难怪你
不放心。”她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如果我派人给陌毅送封信,你说,他
会不会派人来接我?”
※※※※※
后院传来傅庭筠欢快而清脆的声音:“这个就不用带了,张掖肯定有买的。把这个
带上,路上的时候闲着无聊可以看看。还有这个,据说那里的风的沙很大……”
前厅,大家望着脸色铁青地站在堂厅屋檐下的赵凌,神色间平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箱笼,生怕发出来的响动惹恼了前面的这个人,越发显得后院傅庭筠
的声音婉转动听。
赵凌突然抚额而笑。
罢,罢了。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怕了不成?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以后不管遇到了怎样的困难险阻,从容面前就是了。
办法总归是比困难多的。
他不敢认真地去追究,这到底是无奈的妥协,还是在为自己心底那隐而未除的执念
找借口。
q***1
发帖数: 219
69
六十八章 西行
马车摇摇晃晃地沿着驿道往西行。
傅庭筠身上裹着个皮袄,倒也不觉得冷。
她问坐在对面哈气成雾的郑三娘:“我们到哪里了?”
郑三娘忙撩了车窗朝外望。
触目皆是一片片黄土坡。
“三福兄弟,”她喊走在马车旁的三福,“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三福穿着皮袄,红光满面,勒马回身,呵呵笑道:“天黑之前就能到永靖了,过了
永靖,就是庄浪。最多二十几天,就能到张掖了。”
因为傅庭筠临时决定去张掖,虽然急赶急地买了东西,但一下子多了三个大人一个
小孩,不说别的,这干粮就要添置,最后还是耽搁了一天,他们到了八月二十七日才从
西安府启程。
出了西安府,遍地的流民。好在他们看上去人高马壮,三福和石柱马鞭抽上去就留
下个血印子,一路上威慑了不少,他们也算平平安安到了眉县。
或者是大家觉得越往西会越荒凉,过了眉县,他们就没有再看见流民了,反而不时
有庞大的商队和他们擦肩而过。
不用对待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三福他们都松了口气。
听说庄浪在望,郑三娘闻言都高兴起来,正要回头禀了傅庭筠,听到动静的赵凌策
马过来。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目光却掠过她的脸庞往车里望去。
这样根本就看不到马车里的情景,但郑三娘还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子,好像这样,
赵凌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
“傅姑娘问到了哪里?”她恭敬地把三福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凌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说了声“你让傅姑娘别看书了,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然后策马向前,跑到了杨玉成的身边。
郑三娘望着赵凌只穿了件青布棉袍的背影·放下帘子不由唠叨道:“姑娘要是当初
听我的就好了。那件狐狸毛的皮袄虽然要一百多两银子,可那毛色,清一水的油光黑亮
,看着就是好东西,买了一点也不亏。偏偏你觉得贵,舍不得。现在好了·九爷把皮袄
让给了您,自己没有穿的,整日一件棉袄……”
“哎呀!”傅庭筠更是烦恼,“我当初给他买了三件皮袄,他倒好,大手一挥,这
也不用,那也不用,只带了一件皮袄出门。”话虽这样说·可想到外面寒风刺骨,他之
前又受了伤,也不知道好利索了没有,不要他的皮袄,他又唬着脸丢下就走·心里不由
的发虚,低声道,“我怎么想到这里会这么的冷啊!听说江南的丝绸都要通过张掖卖到
大食去,许多做生意的人都在那里设了会馆,想来不至于连件皮袄都没有。到时候想办
法吧!”
现在也只有如此了。
郑三娘在心里叹气,想到这一路上走来,除了黄土就是红土,有点担心到了张掖该
怎么·低声问傅庭筠:“总旗有多大?是县衙里的捕头大?还是总旗大?”
陕西都司的公文上写着·赵凌是总旗,杨玉成和金元宝都是小旗·三福和石柱则是
普通的军户。阿森因为年纪太小,没入藉。
“我也不知道!”傅庭筠掖了掖身上的皮袄,道:“等到了张掖,打听打听就知道
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永靖县。
还没有下马车,耳边就是鼎沸的人声,等下了车,到处是商队,马儿的嘶叫声,骆
驼的骆铃声,装货卸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长着黄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大食人,戴着白
色帽子的回回,穿着皮袄的行商……摩肩挨踵,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
傅庭筠则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像初见进城的村姑。
看见人群中有戴着绣了金边盖头的回回女子,不由盯着人家看。
赵凌看着,露出浅浅的笑意。
阿森嚷着:“不是说关外人烟稀少,贫脊荒凉吗?怎么这么多人啊?”
杨玉成等人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也有些目不暇接。只有赵凌,淡定地笑:“不
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这时自古就是经商要道,大批的商队养活了沿路的百
姓,喧阗鼎沸,不足为奇。”然后道,“这些日子大家赶路辛苦了,今天大家好好歇一
晚。”然后朝那家最大的客栈走去。
众人有些恋恋不舍站在街上打量了片刻,这才随着赵凌进了客栈。
他们包下了客栈后面一个比较偏僻的院落,伙计们殷勤地把马牵到了马棚,送上茶
水,打来了热水。三福他们不放心伙计,和郑三、石柱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到了他们住
的厢房。郑三娘则服侍傅庭筠梳洗,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关了门在屋里说话,阿森就
把着临春在门口看那些长相怪异的大食人和高鼻隆目的回回。
不一会,郑三娘找到了阿森:“傅姑娘让你快回去洗洗,等会好用晚膳。”
阿森把临春给郑三娘就跑了回去,洗漱完了,去了傅庭筠那里。
傅庭筠正用帕子绞着头发,见他还梳着丫角,喝道:“去把头洗了
阿森不喜欢洗头,躲躲闪闪的:“没人帮我洗。我一个人洗不好。”
傅庭筠起身:“去叫了水来,我帮你洗。”
阿森见躲不过,一溜烟地跑了。
傅庭筠追出去。
阿森忙讨饶:“我这就去洗,我这就去洗!”
听到动静的赵凌推开窗,杨玉成和金元宝都朝院子里望去,见傅庭筠把阿森揪了回
去,均笑了起来。
“这个猴儿,终于有个管头了!”金元宝道。
杨玉成却不以为然:“傅姑娘也管得太宽了些。”
赵凌和金元宝就冲着他笑。
他顿时面红耳赤,忙道:“说正事,说正事。”
刚出西安府的时候,傅庭筠曾委婉地提醒杨玉成,吃完饭别在饭桌上剔牙。
两人怕杨玉成恼羞成怒,两人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庄浪卫的都指挥使鲁成。世袭百户,平熙三十六年,蒙有来犯,他任庄浪卫都指
挥使佥事随颖川侯收复哈密卫有功,被授世袭千户,平熙三十八年,升都指挥使。”金
元宝正色道,“我能打听到的,就这些了。”
杨玉成“哇”地一声:“随颖川侯收复哈密卫就从世袭的百户升到千户那收复了哈
密卫的颖川侯岂不是赏赐更重。”
金元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这还用说”的鄙视眼线:“颖川侯
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四岁,十岁那个,封了世袭都指挥使佥事,正三品,四岁
那个,封了指挥使佥事正四品!”
“啊!”杨玉成垂涎三尺,“这两个小子,真是好命啊!”两眼发光。
赵凌忍俊不禁:“你好好干,未必不能封妻荫子。”
“九爷说的对。”杨玉成兴致勃勃,“大丈夫一世不能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实枉
为人!”
金元宝懒得理他,和赵凌道:“九爷,这样不行啊!我们知道的,也是大家知道的
。得想办法弄清楚鲁成的性格禀性,喜好厌恶,有几个妻妾最喜欢哪个儿子···…还
有颖川侯也要仔细打听打听才行。
“嗯!”赵凌点头,正色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糊
里糊涂地混日子。”他说着,沉吟道,“永靖县离庄浪卫不过四、五十里地,庄浪卫的
人如果饮酒作乐,永靖县是最好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歇两天,趁着这机会先把鲁成的事
打听清楚,然后再在张掖停留两日,打听清楚了颖川侯的事再去甘肃总兵府备报不迟。”
金元宝点头,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三福来叩门,说热水准备好了,大家这才散
了。
赵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用帕子擦头的时候突然想到傅庭筠。
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念头一起,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现在的心情,太浮燥了些。
等心情平静了些,他才去了傅庭筠的屋黑。
阿森已经洗完了头,披着头发坐在傅庭筠炕前,傅庭筠正要告诉他背《千家诗》。
“…···‘淡月疏星绕建章,,就是说,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笼像天上的月亮、
星星一样璀璨的围绕在皇宫,‘仙吹下御炉香,,就是说,皇宫里的气象犹如仙境一般
,香烟缭绕;”她细细地给他解释,“却发现阿森眨着大眼睛,欲言又止,就停了下来
,柔声问他,“怎么了?”
“庙里才香烟缭绕的,”阿森歪着头,“皇宫里怎么也会香烟缭绕呢?要是仙境也
香烟缭绕,难怪那些妇人都要去庙里烧香——香烟缭绕的,她们很快都要成神仙了!”
他说着,嘻嘻地笑了起来。
傅庭筠有些头痛。
这孩子,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想了想,正准备回答他,屋里却传来赵凌温和的声音:“香烟缭绕的地方当然不
全都是仙境了。不过,这首诗叫《上元侍宴》,就是臣子在元宵节的时候写给皇上的,
当然要拍皇上的马屁,把什么东西都要和天上的神仙联系到一起了。”
阿蠢连连点头,起身见礼。
有这样教孩子的吗?
难怪阿森变成了这个样子。
傅庭筠暗暗瞪了赵凌一艰,清声道:“九爷,你进门之前还是打声招呼的好,免得
吓我一大跳!”
“是吗!”赵凌不以为意地笑道,“我打了招呼,你难道没听见?”
q***1
发帖数: 219
70
六十九章 永靖
从前赵凌也曾告诉过阿森识字,不过是看见什么字就告诉他认什么字,他能记住就记住
了,记不住也就算了,不像现在,傅庭筠从《千家诗》入手,不仅仅告诉他背诵,还做
了个沙盘告诉他练字。
阿森颇有些得意:“学会了七首,正在学第八首。”
两个月的功夫,不过是利用闲暇的时候,他就能认、能写七首诗,也不怪他要得意
了。
赵凌笑望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背给我听听!”
阿森高兴地应“是”,挺直了身子,大声地背诗:“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
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坐在一旁的傅庭筠心情不佳。
自从他们出了西安府,赵凌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可要她说出到底哪点不一样了,她又说不出来。
好比刚才的事没有敲门就进来的事,要是在出西安府之前,他是决不会做的,可现
在,她提醒他,他反而一副闪神更新组不以为意的样子,还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她的
身边。
还是从前好。
从前虽然总是板着张脸,可对她持重守礼,从来不曾怠慢半分……
念头一闪而过,她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种感觉!
从前他对她持重,现在却总是透着几分怠慢。
他们怕被流民围攻,一路上日夜兼程,她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郑三娘抱着临春也
不好受,临春一路哭,郑三娘一路哄,她听了心如刀绞似的,担心得不得了,生怕这孩
子有个三长两短的,甚至后悔带郑三夫妻来张掖。还好阿森拿出颗糖,要不然,临春的
嗓子都要哭哑了。
过了眉县,他们终于慢下来,中午的时候他们在马路边歇息。
她像散了架似的,躺在马车里,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让郑三娘别管她,把临春抱下
去玩会:“……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孩子!”
郑三娘含泪应是,抱了孩子下去。
她闭着眼睛想躺着好好歇会,赵凌却撩了帘而入,端了碗糖水给她。
她当时没有多想,当着赵凌的面,一口口地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她想小解。赵
凌还一直在旁边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和他说了半天,后来实
在是忍不住,只好说要下车透透气。
赵凌跳下了马车。
她松了口气,忍着酸痛慢慢地爬了起来。
赵凌却站在马车,伸了手要扶她下车……
然后,一片混乱,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马车上的。
只记得她的脸一直像火烧似的……还有,他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她全身僵硬,一个
趄趔,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那种……好味的气味。
热热的,暖暖的,烘得人懒洋洋的……
想到这里,傅庭筠觉得自己的脸仿佛又像火似的烧着了。
赵凌心不在焉地听着阿森背诗,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瞥一眼傅庭筠。
她先是很孩子气的嘟了嘟嘴,然后有些慵懒地微微斜了身子,靠了一旁的炕柜上发
起呆来。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脸陡然胀得通红,又娇又羞地咬了咬红唇,那模样儿,
真像朵花的正艳的海棠花,娇艳动人。
他忍不住轻声问她:“怎么了?”
却像春雷醒了花中人。
她骤然生惊,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神色间竟然带着几分慌乱,飞快地睃了
他一眼,端容坐好。
赵凌顿得黯然。
他以为他们会更亲近,谁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远。
从前,她总是会笑语盈盈地和他说话,现在,却有些回避他。
怎么会这样?
赵凌有些苦恼起来。
傅庭筠却是心虚。
他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她当时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要不是阿森大喊一声“傅姑娘”,她只怕就会偎到他
怀里去。
也亏了阿森那声喊,大家都知道闪神更新组她身子僵硬动弹不了,要不然,还不知
道该怎么想的。
后来他又把他的皮袄丢给了自己……虽然是新的,他还没有穿,裹在身上很温暖,坐
在马车里她还可以不去想,可一下了车,一看到金元宝他们身上的皮袄,她就浑身不自
在,只想躲在车里不下来。
她忙清了清嗓子,收敛了情绪。却正好听见阿森在背“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脸烫心慌,不知所谓地道:“九爷从小也学《千家诗》吗
?”
话音一落,狠不得咬自己两口。
谁家的孩子启蒙是从《千家诗》开始的。
果然,赵凌微微点头,笑道:“是啊!”还道,“我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不过,我自记事起,他就喜欢把我抱坐在膝头告诉我读书。还说,世人都轻诗词重八
股,却不知道制艺做得好不好,全看破题破的好不好,破题破得好不好,全看骈文骊句
能否惊艳。”他说着,露出追忆的神色,“我还记得,他书案上有个玉貔貅的镇纸,莹
润洁净。有时候我听得不耐烦了,父亲就会把那个把那个玉貔貅给我玩,有一次,玉貔
貅被我给摔坏了,父亲就换了个玉鹿的镇纸,还给我玩,我那时候以为,镇纸都是玉做
的……”
傅庭筠心神俱震。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在她面前这样详细地提起父母的事。
听他这口气,他父亲也应该是读书人。
不知道为何那么早就去世了?
他又是怎么流落到如此境地的?
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忍住了。
父母双亡,他在外漂泊,提起来只怕全是辛酸泪,她又何必再问,让他再伤心一回!
更何况,这些日子只要是她问的事,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回答她……
想到这些,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
他待她真的很不相同了。
从前要是说些这些事,他要么不做声,要么转移了话题,何曾像现在这样,如同最
亲密的朋友,愿意敞开胸怀,让她看见他藏在心底的往事。
傅庭筠颇为不安。
觉得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让她从此打住,再也不要过
问赵凌的事,她又忍不住想知道……
她很矛盾。
屋子里突然沉静下来。
她惊愕地抬头。看见赵凌沉默地坐在那里,表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他是想起从前的好时光还是想起从前的伤心事?
傅庭筠心里酸酸的,还有点楚痛。
正想着该怎样不动声色的安慰他,阿森猝然道:“我,我已经背完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傅庭筠汗颜,忙朝阿森望过去。
阿森耷拉着脑袋,小声地嘟呶着:“你们只顾着说话,都没有人理我!”
很委屈的样子。
傅庭筠又羞又惭。
默然的赵凌却哈哈一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就应该在一旁听着。”然后站起
身来,“走,我们用晚膳去——时候不早了,你们难道肚子就不饿啊!”眉宇间一片清
朗,哪里能看到半点刚才的茫然。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样的赵凌,让傅庭筠更加心痛。
阿森却立刻高兴起来:“爷,那我去叫玉成哥、元宝哥吧?”
赵凌点头,他雀跃着跑了出去。
他背手而立,望着阿森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
傅庭筠闪神更新组不想他孤单,静静地陪他站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道:“我小的时候,也和阿森一样,一听说有东西吃就高
兴。”
从一个“以为镇纸都是玉”做的孩子到听说有东西吃就高兴……
想安慰他的心情再也止不住。
傅庭筠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就像她对阿森做的一样,可一伸手,却发现他比自己
要高个头……忙讪讪然地缩了回去。
觉查到她举动的赵凌却像扬帆的船般欢欣起来。
她已经选择了和他去张掖,他为何还要想那么多,好好的对她就是了!
“我们去用晚膳去!”他回头望着她,眉宇间有温情的东西慢慢流淌出来。
※※※※※
听说要在永靖停留两天,傅庭筠的心情活络起来。
她叫了郑三:“你明天陪我上趟街,我想买件皮袄。”说着,语气一顿,“要不,
给九爷买件皮袄也行!”
郑三望着傅庭筠那娇柔的五官,不禁有些犹豫:“这里鱼龙混杂,我们又是路过…
…”
他做镖师惯了,干什么都想着平安无事的到达目的地,而美色和钱财往往是容易生
出变数的两件事……他怕节外生枝惹些麻烦。
傅庭筠不由气馁,道:“那你明天出去一趟,帮九爷买件皮袄吧!”
郑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应该恭声应了。
傅庭筠开了箱笼给了他二百两银子,第二天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屋里做针线。
阿森兴致勃勃拿了沙盘来找她学识字,她这才打起精神来。可阿森还是感觉到了她
的不愉,悄悄地告诉赵凌:“傅姑娘不高兴了?”
“哦!”赵凌正要写字的手一顿,“傅姑娘为什么不高兴?”
阿森偷偷地在心里笑。
他就知道,他只要说傅姑娘的事,九爷就会问一问。
“我不知道!”阿森道,“反正她不高兴了。”
赵凌“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写字。
阿森觉得无聊,蹲在屋里用沙盘练字。
不一会,看见赵凌放下笔走了出去。
阿森惦起脚来看。
见赵凌在叩傅姑娘的门。
阿森有些感慨。
九爷还真是听傅姑娘的话,傅姑娘昨天不过是说一句,九爷就记在了心里。
相关主题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71
第七十章 县城
傅庭筠去开了门,见是赵凌,颇有些吃惊。
赵凌却笑:“这次我可是叩了门的。”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
他,他竟然用这样轻佻的说辞和她说话…···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赵凌不理她的震惊,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屋。
傅庭筠心亓Ll。麻地进屋沏了茶。
赵凌神色随意而悠闲,啜了口茶,道:“在做什么呢?”瞥了一眼丢在炕上的针线。
“哦!”傅庭筠有些不窘然地把针线收进旁边的小藤筐里,“闲着无事,随便绣几
针。”
赵凌已看见是条葡萄紫的帖子,绣了藤黄色丝线,那图案,显得有些面熟。
他稍一思索,柔声道:“你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傅庭筠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我还是待在客栈里吧···…”语气有些低
落。
猜对了!
赵凌松了口气,笑容越发的温和了。
“没事。”他柔声道,“这里各族混居,各有各的习俗,没有关中那么多的讲究。”
是吗?
傅庭筠想到那天在街上看的女子……虽然服饰很奇怪,但头包得严严实实,举止端
庄,显然都是些规规矩矩的女子。
她不禁有心动,但想到郑三的话,又有些犹豫。
赵凌看得明白,怂恿她:“永靖是关中通往嘉峪关的必经之地,除了大食人、回回
,还有回鹘人……”
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说,奇道:“回鹘是什么人?不是回回吗?”
“他们和回回很像,”赵凌笑道,“不过,回回戴白色的小圆帽子,回鹘人戴四方
的小花帽。再就是些生活习性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一时也说不清楚。到时候我指给
你看。”
傅庭筠本来就有些活泼哪里还经得起赵凌这番诱/惑,想着到时候包了头不让别人
看清楚面孔就是了,就有些意动。
赵凌又是那极会察颜观色的,立刻添了把火:“我们正好出去看看能不能买点好茶
叶。到了张掖,茶叶卖得可贵了。”
那上街就成了正经事了。
傅庭筠欣然允诺,用帕子包着头和赵凌去了街上。
永靖县城不大,但非常热闹。此时已近晌午,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赶
路的商队已经出了城,留下来的或是在这时休整的商队,或是生意只做到永靖并没有出
关打算的生意人,整个城市喧阗中透着几分悠闲,卖饼的,卖羊杂碎的,卖甜瓜的··
····吆喝声此起彼落不时有人围过去买卖,穿着沙笼或是裹着头巾的女妇夹杂在人
群中,匆匆而过。
傅庭筠跟在赵凌的身后,◆不暇接地到处张望,觉得这一切都有趣极了。
赵凌的眼角瞥过身后的人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眸子中全是惊讶与好
奇,他不由微微地笑。
傅庭筠突然拉了拉赵凌的衣袖:“你看,你看!”
赵凌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两个金发碧眼的色目人正站在街边说站什么。他们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动作夸张,
偶尔会大声地笑。
“你看他们,看他们的手。”傅庭筠低声道,语气有些羞涩。
赵凌不解。
傅庭筠咬着唇:“他们的汗毛是是金色的。”
就为这个!
赵凌笑,觉得她一团孩子气问她:“怕不怕?”
傅庭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很奇怪。”
“没事!”赵凌安慰她,“看习惯了就好了。”心里却长长地透了口气。
汉人多瞧不起胡商,觉得他们是化外之民,唯利是图,狡猾奸诈,低贱卑俗,把他
们的一切都视为歪门邪道,就算和他们做生意赚了钱,心底也是很瞧不起。偏偏庄浪卫
的所在地永登也好,甘肃总兵府所在的张掖也好,都是通往关外的要地,胡商云集,傅
庭筠出身名门,他一直担心她没办法适应这种生活。
看见她从头到底都只是觉得有意思,没有一丝轻贱的味道······她应该能够
适应庄浪卫的生活吧!
有股柔情轻轻地漫过赵凌的心田,让他的心满满的,全是欢喜。
他领着她在一间五颜六色、金光灿灿的铺子面前停下脚步。
“掌柜的,”赵凌笑着朝着铺子里戴着白色小圆帽,正热情地向几个穿着皮袄的汉
人推荐挂毯的男子高声叫道,“把你们这里卖的头巾拿了来看看!”
铺子里的人循声望过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中等个子,穿了件宝蓝色湖绸面的皮袄,身材墩实,
神色沉稳,留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威严中透着几分干练。他身后
的几个男子年长的已过五旬,年轻的不过十五、六岁,或穿着潞绸面的皮袄,或穿着湖
绸面的皮袄,眉宇间都透着几分精明。
自从遇见了十六爷,傅庭筠就对这种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的陌生人有戒心,不禁
轻轻地喊了声“九爷”。赵凌回头,柔声道:“怎么了?”
傅庭筠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戴白色小圆帽貌似掌柜的男子已用蹩脚的汉话应着“
好的,好的”。
赵凌没有理会那个掌柜,静静地望着傅庭筠,目光柔如春光,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这样的赵凌,让傅庭筠如坐针毡般的不自在,忙低声道:“我们走吧!”目光飞快
地睃了那个八字胡一眼。
赵凌会意:“我知道。我们不和他们搭讪,买了东西就走。”
他的声音和她一样低,如同在窃窃私语,让她的心绪微乱,不禁面颊一红。
掌柜已拿了一大堆头帕出来:“客官,您们要哪样的?”
赵凌目光如炯,一眼就看见其中两个黑色头巾上用金丝线绣的花纹和傅庭筠绣很像
似,指了两个头巾:“就要这两块!”价都没有讲。
掌柜见这么顺利的就做成了买卖,喜笑颜开,收了银子·细心地用块布包了递给赵
凌。
赵凌接过头巾朝着傅庭筠点头示意,转身就走。
傅庭筠放下心来,紧跟在赵凌的身后。
待转过街角,赵凌将头巾递给傅庭筠。
傅庭筠怔住。
“昨天看见你盯着别人看,今天又绣这图案,”他笑道·“正好碰到个铺子有是卖
这些的······我想你可能会喜欢。”看似大方地望着傅庭筠,耳朵却已经通红。
“啊!”傅庭筠呆呆地望着赵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收下?这可是穿戴的东西,贴己的物件,她和他非亲非故的·怎么好意思…···
不收?人家大大方方的,说的也很明白了,不过是看她眼热,正恰碰着个卖头巾的铺子
……收还是不收·仔细一想就有决断,可心里为什么怪怪的了……她磨磨蹭蹭的。
大冬天的,赵凌看着,手心里捏出把汗来,只觉得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好像都在看着
他们。
“快收下吧!”他的笑容开始有些勉强·想到刚才在铺子里买挂毯的人,机灵一动
,“我还想带你去买几块毛毯——结果碰到了那些人,看样子只好再找一家看看了。”
又觉得自己的话漏洞百出,解释道,“张掖那边,冬天很冷,都喜欢在炕上铺毯子·这
些毯子都是用羊毛织的·又柔软,又暖和……”
自己也太多心了!
傅庭筠立刻释然·接过了头巾,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羞涩。她低声地向他道
了声“多谢”,然后想到都是因为她的反对赵凌才没有买成毛毯,又朝着他不好意思地
笑了笑。
赵凌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松下来,旋即惊觉得自己背心全是汗。
可他不动声色惯了,何况他此时正尽力掩饰自己的紧张,神色间自然没什么异样,
笑着和傅庭筠说话:“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毛毯?到时候我们一个人挑一床,你看怎样?”
一个人一床?
傅庭筠脑海里突然浮现两人的房间里铺着一模一样的两床毛毡的场景……
那多尴尬啊!
她脸上滚烫。
抬头一看,赵凌已经进了一家铺子,指着挂着望在墙上的一张宝蓝色织着月白色荷
花和大红色石榴花,颜色艳丽又张扬的毛毯问她:“你觉得这张怎样?”
“哦!”傅庭筠有些心神不宁。
要不要跟他说,还各挑各的好呢?
赵凌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想到刚才送她头巾的事。
如果不是他快刀斩乱麻,此时他们只怕还站街心任人打量。
念头闪过,他觉得自己的背心好像又在冒汗了。
赵凌立刻果断地问她:“这张毯子好不好看?我觉得冷的时候屋子里铺张亮堂点的
毛毡让人看了精神都会一振!”
的确。
傅庭筠点头。
赵凌就吩咐掌柜的:“把这张毛毯包起来。”随后指了旁边一张姜黄色绣着的毛毯
,“这个我也要了!”
傅庭筠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说的一人一床,就是一个人挑一床啊!
她怎么会想到那上面去呢?
傅庭筠的脸像块红布。
赵凌有些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走累了?”说着,就向那掌柜的要了张胡凳,“你
会下来先歇会,我这就叫辆车和你回客栈。”
永靖县巴掌大的地方,叫什么车,被阿森他们看见,只怕要笑掉大牙了。
傅庭筠忙道:“不用,不用,就是穿多了,太阳一晒,有点热
赵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
“你不说,我们买点茶叶回去吧?”傅庭筠只好道,“这都快到晌午了,我们快买
了茶叶回去吧!”
“也好!”赵凌不再坚持,笑道,“你走了大半天了,也该饿了。”
q***1
发帖数: 219
72
第七十一章 张掖
当赵凌左肩扛着两张地毯,右手提着一大包茶叶跟在傅庭瞬后出现在客栈的时候,众人
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阿森最机灵,第一个跑了过去:“九爷,您出门
怎么不叫上我?”说着,伸手去帮赵凌提茶叶。
赵凌手朝后,避开了阿森,道:“茶叶太重,你提不动。”
说话间,杨玉成等人纷纷回过神来,忙围了过去,或帮着扛地毯,或帮着提茶叶,
簇拥着赵凌和傅庭筠进了厅堂。
郑三娘捧了茶进来,三福他们已经把东西安置好了。
杨玉成一边接过郑三娘手中的茶奉给赵凌,一边抱怨道:“您要是觉得阿森太小帮
不上什么忙,叫我们也是一样啊!实在不行,出几文钱,在街上雇个挑夫也成,怎么自
己把东西扛回来了?”又道,“不管怎样,我们这条命是您救的,生活是您给的,现如
今能入了军藉做个官爷,也是跟着您沾的光,您要是和我们这样的生分,我心里实在不
好想,这官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三福和石柱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
赵凌却有些尴尬。
他实在是没这个意思。
出门的时候只想两个人单独出去走走,买了东西,断然没有让她帮着出力的道理,
自然只有他自己扛回来,又怕她跟在身后走散了,就让她在前面带路,在他的眼皮子底
下,他也安心些。
这样的话却是说不出口的。
“没事。”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就在门口买的,又不是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公子哥,叫挑夫,太麻烦了。”神态里却看不出一点的异样,问郑三娘:“午膳好了没
有?”
永靖县的客栈住的大多数是路过的商贾,商人重利,因而客栈提供的膳食通常都便
宜好吃加上这两天杨玉成他们都有事要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的膳食也在客栈
里解决,这样一来,杨玉成他们回来就随时就吃的了。
郑三娘忙道:“奴婢这就去厨房里看看。”
赵凌点头,问杨玉成等人:“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金元宝笑而不答杨玉成却是满脸的狡黠:“九爷,我们这不是惦记着吃饭吗?”
赵凌哈哈大笑,知道打听鲁成的事很顺利,指了一旁的茶叶:“没想到能买到上好
的碧螺春,大家一人分一点吧!”
往西边出关,做茶叶生意的都是卖茶饼,往南边出海才卖茶叶。
杨玉成嘿嘿地笑:“这是哪个倒霉蛋在这里交的束修?”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郑三娘传了午膳来。
傅庭筠回屋用膳,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等人就在厅堂里吃了午饭,然后一起去了
赵凌的卧室。
刚刚坐下杨玉成已迫不及待地道:“探听清楚了。这鲁成,是鲁家的庶子,因嫡子
骑马摔坏了腿,他几个叔叔都嚷着想‘借袭’,他的嫡母没有办法这才让鲁成袭了职,
也正国为如此,鲁家的人都不怎么买他的面子。后来他继娶了原甘肃总兵李运兰孀居的
妹子,这才升了庄浪卫佥事。这些事,庄浪卫的人都知道,根本不用我们去打听。”
赵凌很是意外。
金元宝见了忙道:“九爷,你可别轻瞧他,他这个说起来也是个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了。”
赵凌挑了挑眉。
金元宝道:“后来李运兰因丢失哈密卫被下了大狱大家都以为鲁成会休了李氏。结
果鲁成不仅没有休妻,还上上下下为李运兰打点李运兰贬为庶民的时候,他送了百两黄
金的程仪,并派了贴身的护送李运兰回乡。”说到这里,带着此些洞察世事的了然笑道
,“所以颖川侯任甘肃总兵后,第一次见的人,就是鲁成,鲁成也因此被颖川侯任了先
锋攻打哈密卫。”
赵凌笑起来:“这个鲁成,很有意思!”像寂寞的棋手找到了对局的人般兴致勃勃
起来,脸庞也因此显得神采奕奕。
杨玉成冲着赵凌呵呵地笑:“您要是知道了另一件事,就会觉得更有意思了!”
赵凌笑望着他。
杨玉成压低了声音“陌毅到张掖后纳了个小妾,姓鲁。”
赵凌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欢快:“是有点意思!”
阿森沏了茶端进来,奇怪地看了赵凌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来,跑去了傅庭筠那里。
“姑娘,姑娘,您和九爷上街都买了些什么?”他好奇地问。
傅庭筠把头巾拿出来给阿森看:“很漂亮吧?”
想到这是赵凌送的,她脸微微有点红,带着几分羞涩。
阿森连连点头:“很好看哦!”然后奇道:“这是回回人的头巾吗?”
“嗯!”傅庭筠应着,把头巾拭着戴在头上。
黑色的丝绒布料,绣着金色的丝线,富丽堂皇,映衬着傅庭筠白玉般的脸庞,乌黑
的眉毛红润的嘴唇,那分明的颜色,在她的眉宇间逼出十二分夺人的魅目惑来。 m
“傅姑娘,”阿森赞叹地望着傅庭筠,“你戴着这个可真漂亮!”
“真的?”傅庭筠又惊又喜,去照镜子。
郑三娘进来,见傅庭筠戴着头巾在妆奁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轻
声道:“姑娘,这是回回人的东西,您就在屋里戴着玩玩也就罢了。”
傅庭筠有些失望。
只在屋里戴着玩玩,那赵凌怎么能得看见呢?
要不,找个机会让他瞧一眼?
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盯着自己看的。
念头一闪,她顿时面红耳赤。
他现在已经常做些让她窘然的事来,她要是再戴着他买的头巾在他面前晃悠……那
岂不是告诉他她很喜欢!
傅庭筠咬了咬唇。
他会不会以为她喜欢他这样对待她呢?
那,那还是别让他看见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的情绪还是低落下去。
她“哦”了一声,把头巾放到了箱笼里,决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问起郑三来:“
还没有回来吗?”
二百两银子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任谁带在身上都会为安全的事有点担心。
“还没有。”郑三娘见傅庭筠对她的话从善如流很是高兴,笑盈盈地道,“姑娘不
用担心,我家里的常年在外面动走,不会有什么事的!”
傅庭筠“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阿森就要她看他写字:“我今天练习了一上午,
不用照着书就全都会写了。”
“阿森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傅庭筠忙夸奖阿森,让他把沙盘拿进来,看他写字。
不一会,郑三回来了,没买着皮袄,倒带了七、八张狐狸皮和一匹青色素罗回来:
“??????最好不过是灰鼠皮,都是半成新,正好碰到个胡商有皮子卖我就做主买了几张
回来。”
傅庭筠摸着那油光水滑的狐狸皮,直称赞郑三会做事,让郑三娘服侍他下去吃饭,
把新买回来的毛毯铺在了炕上,开始裁衣。
这样过了两天她纫好了正身,他们开始起启程去张掖。
赵凌特意来叮嘱她:“把买的地毯铺在马车时,暖和些。”
傅庭筠点头。
赵凌却盯着她手上那件明显就是件男子衣衫的青色素罗看:“这是给谁做的?”眉
头微蹙,表情隐隐含着几分不悦。
傅庭筠在他盯着她手上的青色素罗时就有些不自在。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帮他做衣服了。
虽然说上次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这恩,这次是为了还他寒衣,但她还是希望赵凌不
要有什么误会就好。因而听赵凌那么一问,她哪里还会多想,急急地解释道:“你把皮
袄让给了我我原想买一件还给你谁知道没有合适的,正好遇到有好皮子就寻思着帮你做
一件……”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赵凌妁眉头已舒展开来,眼里隐隐露出些许的笑意。
“那你慢慢做吧!”他温和地道,“也不急着穿,小心眼睛就是了。”然后打马往
前跑去:“我们今天庄浪卫驿道旁的客栈歇脚。”
杨玉成等人笑着应是。
傅庭筠却觉得一向都很沉默的赵凌突然像商队的管事那样喊着话,举止显得有些异
常。
或者,男人骑在马上就会豪情满怀,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她思索着,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缝着衣裳。
※※※※※
赵凌他们骑着车,傅庭筠他们坐的也是马车,行程很快。
出了庄浪卫没几天,就过了凉州卫,在永昌卫附近的水泉儿驿站隔壁的客栈落脚。
水泉儿,顾名意思,这地方有水。
很多商队都会在这里歇歇脚,补充水源,然后往西去。
下马车的时候,有商队离开。
他们擦肩而运。
傅庭筠看见了坐在永靖县遇到了那个八字胡,他正坐在商队前面的骆驼上,看那样
子,是这商队的领队。
八字胡也看到了他们。
他微微一愣,朝着赵凌点了点头,带着商队往西去。
金况宝低声问赵凌:“九爷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赵凌望着眼前这支不下千余头骆驼的商队,正色地道,“在永靖县买
东西的时候遇到过一次。”
杨玉成忍不住道:“我去问问,看是谁家的骆队,这样大的手笔。”说完,也不待
赵凌同意,径自朝客栈柜台去。
“你们问叶老爷啊!”掌柜笑呵呵地道,“那是山西大通号的商队。”
赵凌等人不由动容。
q***1
发帖数: 219
73
七十二章 借势
傅庭筠问赵凌:“山西大通号是干什么?”
“他们是做南北贸易的,”赵凌沉吟道,“是宝庆楼最大的股东。”他颇有些感叹
地道,“我原以为他们只是和关东做药材、毛皮生意,没想到他们还组商队和大食人做
生意。”
傅庭筠觉得这些和她的关系都不大,她更关心什么时候才能把赵凌的皮袄做好。
出了永昌卫,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飘飘洒洒的,不过两盅茶的工夫,四野已是白茫茫一片。
他们在山丹卫东乐驿旁边的客栈避雪,下了马车却看见留着八字胡的叶老爷一个人
背手站客栈的门口,表现严肃地望着天空的飘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赵凌,他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客气地朝着赵凌点了点头。
赵凌也颇为意外,点了点头,和叶老爷擦肩而过,进了客栈。
杨玉成不禁回头瞥了叶老爷的身影一眼。
金元宝道:“要不,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歇一晚吧?雪太大了,要是走不到下一个驿
站就麻烦了。
赵凌点头。
金元宝向掌柜要了几间客房。
刚刚安顿下来,外面一阵喧哗。
郑三娘给傅庭筠铺好了床,帮郑三收拾客房去了。傅庭筠埋头给皮袄镶边——边镶
好了,皮袄也就可以穿了。
喧哗声却越来越大,不一会,朝傅庭筠他们住的地方来。
“没有,没有也给老子腾两间出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大嚷大叫着,“你是不是不
活了?”
掌柜连声告罪。
有人捶打着隔壁的房门。
隔壁住的是赵凌。
傅庭筠不由担心起来,丢下针线去开门。
可她的手刚触到门闩,旁边的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外面就响起了赵凌的声音:
“是哪位?”
想到外面都是男子,傅庭筠开道缝朝外望。
只见七、八个汉子簇拥着个神色有些跋扈、穿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挤在走道上·掌
柜陪着笑脸,不住地朝他们作着揖。
跟在穿绿色潞绸袄男子身后的汉子中有人嚷道:“我们是甘肃总兵府的。有公干路
过此地,你们给我们把房腾出来。”
傅庭筠眉头直蹙。
既然是甘肃总兵府的,又是公干,为何放着旁边免费的驿站不住而住这要钱的客栈?
“原来是甘肃总兵府的,”赵凌淡淡地笑·“我正好要去甘肃真兵府报备,说起来
,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不知道兄弟在哪里高就?到时候我们一起出来喝杯水酒。”
他面容冷峻,下颌微扬,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望着那个穿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
,一副没把甘肃总兵府放在眼里的味道,倒让那帮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做声。
“这位兄弟,”那穿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语气里就带了些许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不知道你任何职?到时候兄弟也好找你去讨杯水酒吃。”他目光游离地笑着。
“哦!”赵凌淡淡地道,“我去庄浪卫任总旗······”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那帮人已哈哈大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张狂。那个穿绿色潞绸袍
子的男子更是叫嚣着:“小小一个总旗,就想和我喝酒·也不撒把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老子可是永昌卫的百户······”
一下子说漏了嘴。
赵凌做出不屑的样子瞥了那个穿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那
个男子的话,叫着“三福”和“石柱”:“给我打,打到他闭嘴为止。”
打个官爷!
三福和石柱哪有这底气,又不敢违背赵凌的话,一边心虚地望着赵凌,一边捋了袖
子朝那群人走去。
赵凌好像对三福和石柱的态度很是不满·大喝了一声:“你们怕什么?出了事找陌
毅就是了!”又道·“他既敢把我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得给我收拾烂摊子!”
三福和石柱一时没有明白赵凌的意思·傅庭筠却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借势啊!
心里不由暗暗赞他聪明。
那穿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脸上目光开始有些闪烁起来。
陌毅的来头整个甘肃总兵府都是知道的。他出身名门,又能征善战,除了颖川侯,
谁的面子也不买。对方既然是陌毅弄来的,不是亲就是故…···他的声音不由低了下
去:“请问您是陌将军的?”
赵凌看也没看那男子一眼,“啪”地关了门。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三福和石柱此刻也反应遥来,虽然挥着拳头就冲了过去,却也有分寸,动作并不是
那么的快。
开客栈的讲究和气生财,掌柜的忙挡在了两帮人的中间,朝着这边作了揖朝着那边
作揖:“大家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为些小事伤了各气……”
那绿色潞绸袍子的男子趁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算了,看在陌将军妁份上,我也
不和你们生伤了。”火气自然就发泄到了掌柜的上,“你他妈的快给我腾几间房出来,
要不然,我把你这客栈都给你拆了。”
掌柜权衡再三,只得去找叶老爷商量。
叶老爷什么也没有说,笑着腾了几间客房出来。
听着外面的动静,杨玉成不免感叹:“我还以为只有那些小商贾才会如此,没想到
生产做到大通号这样的,遇到这等不入流的也得陪着笑脸。”又道,“还是有官身的好
啊!”
赵凌笑笑没有做声。
阿森在那里探头探脑的。
“干什么呢?”金元宝笑着把他的脑袋拍了一下。
阿森嘟了嘴,摸着脑袋委屈地道:“是傅姑娘让我来看看爷在干什么……”
金元宝就笑着看了赵凌一眼,道:“傅姑娘有什么事找爷?”
‘姘像是皮袄快要做好了。”阿森道,“傅姑娘想送过来·……”
“我去看看!”赵凌闻言站了起来,“你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今天雪大,估
计还会有人来投店,免得去晚了没什么吃的了!”
金元宝应了一声。
杨玉成看着赵凌出了门,朝着金元宝“喂”了一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九爷···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好,语气顿了顿才道,“去傅小姐那里,去得挺频繁的
?”
“没觉得!”金元宝一副想也没想的样子道,“傅小姐一介女流,跟着我们辛苦奔
波怎么也得多问两声吧?你也想的太多了。”
杨太成总觉得心里不对劲,又觉得金元宝说的也有道理,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
了几声。
※※※※※
皮袄刚刚做好,傅庭筠还在收拾针头线脑,她没有想到赵凌会过来,放下手中的活
,把皮袄递给了赵凌:“九爷拭拭合适不合适?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跟我说一声,我
再改改。”
赵凌“嗯”了一声回屋换了皮袄过来给傅庭筠瞧。
或者是将养了些日子,相比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不仅气色好了很多,而且身材
也健壮了些。青色素罗皮袄穿在身姿笔直的赵凌身上,竟然有种沉稳高雅的风仪。
“怎么样?”他问傅庭筠。
“哦!”傅庭筠忙收敛了情绪仔细地打量着皮袄,“大小挺合适的,你动一动,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赵凌一边伸展着手臂,一边道:“我身上这件棉袍也是你做的,我穿着就挺好。”
言下之意是这件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傅庭筠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不由松了口气。
总算没有白忙。
她心里涌起股淡淡的喜悦,笑道:“今天变了天九爷就穿这件皮袄吧!”
赵凌点头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傅庭筠很自然地去奉了杯热茶,说起刚才的事来:“······你这样要是陌毅
知道了,会不会扯你的后腿啊?”
虽然知道赵凌的方法巧妙-,可她从小受的教育却是低调务实,心里怎么还是有些
担心。
这一片全是卫所,这件事应该很快会被传出去。要是陌毅到时候和他们撒清关系,
那赵凌的日子可就不可好了。
她前些日子刚刚向郑三打听清楚。
朝庭定制,每十人为一小旗,每五小旗为一总旗,每两总旗为一百户,每十百户为
一千户,每五千户为一。
赵凌现只是个总旗。
“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赵凌喝了口茶,笑着把鲁成和陌毅的关系告诉了她,
“我这样,也是希望通过那个百户把我的事传到鲁成的耳朵里。如果陌毅对鲁成据实以
告,试想以鲁成的为人,连陌毅都会巴结,更何况是十六爷的人!如果陌毅对鲁成有所
隐瞒,那更好,鲁成看在陌毅的份上,一定会对我们多加照顾。”又道,“要是陌毅想
和我撇清关系,就让他撒清好了。我这样突然被都司派到这里,想必有很多人都想知道
我的底细,到时候我要是照直说好了。”他说着,朝着傅庭筠眨了一下眼睛,突然间流
露出孩子般的稚气“只怕陌毅会更头痛。
说不定还会主动跳出来承认我是他的亲戚呢!”
傅庭筠的心突然就漏跳了般的一滞。
她脸微微有些发烫。
突然想到阿森有时候也会这样眨着眼睛。
原来,阿森是跟着赵凌学的啊!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
如破云而出的太阳,如清晨满天的朝霞,屋子里突然都亮敞了起来。
赵凌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要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他望着傅庭筠,希望她在他的面前,能够永远这样的快活,这样的明亮……
我要加油···
q***1
发帖数: 219
74
七十三章 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让人看了精神一振。
趁着等早膳的时候,赵凌几个站在客栈前面看雪景。
金元宝道:“既然开始下雪了,这天气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好,如果路上遇到了大风
雪可就糟糕了,不如在客栈里歇几天,反正离张掖不过五、六天的路程了,又耽搁不了
行程。”
杨玉成却想的恰恰相反。
“正因为离张掖不过五、六天的路程,我看不如走点走。”他笑道,“就算是中途
遇到了大风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到了张掖,就什么都好说了。这
样滞留在路上,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啊!”
如果照着赵凌的本性,他是赞同杨玉成的做法的。
就算是遇到大风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想到傅庭筠,他又有些犹豫了。
旁边有男子温和的笑道:“要不,你们随我们一起去张掖吧?”
众人回头,看见那位大通号的叶老爷微笑着站在他们身边,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
管事模样的人。
见赵凌转过身来,叶老爷笑道:“我们商队有常年在这一带走动的向导,又有骆驼
,真要是遇到大风雪了,也有个遮挡的,你看如何?”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赵凌。
赵凌想到昨天的那场争执……想必是这位叶老爷听说了什么……笑着说了声“那就
有劳叶老爷了”。
叶老爷显然有些意外:“公子知道我姓叶?”
赵凌道:“上次叶老爷出客栈,我们进客栈,听客栈掌柜说的。”
叶老爷呵呵地笑,正式向赵凌介绍自己:“老夫名守信,字尚诚,大通号的三掌柜
。如若小兄弟不嫌弃,称我声三掌柜就是。”
赵凌是半个生意人,对生意人有着闪神更新组本能的尊重,但也不会妄自菲薄,笑
着说了一声“不敢”,道:“我姓名,名凌,在家排行第九,尚诚兄叫我赵九就是了。”
叶老爷作揖先礼:“赵老弟。”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番天气,叶家的管事请叶老爷用早膳,叶老爷热情地邀请赵
凌几人,赵凌婉言谢绝。
赵玉成望着叶老爷的背影,有些兴奋:“我们真的和叶老爷同行?”
大通号在商界是传奇。
金元宝瞪了他一眼:“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你现在可是军爷了。”
赵玉成想到那个绿衣百户,腰杆挺直了不少,但还是小声嘀咕道:“我不是觉得大
通号的人都挺厉害的吗?”又道,“这个叶老爷,对九爷这么好,不会是打九爷什么主
意吧?”
“叶老爷打我什么主意?”赵凌笑道,“我们不过是个小小的总旗,像他们这样能
组这么大商队、行程几千里的做南北贸易的大商贾,背后都是有人的,最少也得是个三
品的封疆大吏,人家不过是不想惹是生非罢了。”又道,“好了。生意人,与人方便,
与己方便。用不着想这么多,能有这样的便利,何乐而不为?你们快去收拾东西,我们
好赶路。”
一行人各自用了早膳,结伴上路。
叶老爷对赵凌没有特别的热情,也没有冷淡怠慢,言行举止,一切都显得自然而亲
切。大家说说笑笑,谈些沿途的风光,叶老爷走南闯北,知道的自然多,赵凌年轻虽轻
,不管叶老爷说些什么都能搭得上话,这就让叶老爷暗暗有些惊讶,待赵凌的态度亲切
中多了些许的敬意。
大雪下下停停,显然路上有些不便,但也没遇到特别大的风雪,一路投宿也很顺利
。比预定的行程多走了两天,到了张掖。
雄伟壮观的城廓,绵延数里的城墙,让悄悄撩了帘子朝外张望的傅庭筠杏目圆瞪。
赵凌一回头,看见青色的车帘上露出白玉般莹润的手指。
他不由微微地笑。
叶老爷策马过来:“赵老弟,你不如随我到山西会馆投宿吧?我们山西商会有常驻
张掖的人,你有什么事,也有个使唤的人。”
赵凌笑道:“我听人说,张掖的摘星楼依坡而建,可以眺望张掖城……”
叶老爷听着笑起来:“张掖乃九边之一,军事要塞,怎么可能让人眺望张掖城?不过
是地势有些高而已。”
赵凌却坚持去摘星楼歇脚。
毕竟交情浅,叶老爷不再说什么,排队进了张掖城。
挤在熙熙攘攘、喧阗杂乱闪神更新组的人群里,他们找到了位于张掖最繁华街道的
摘星楼。
正如叶老爷所言,那摘星楼不过是地基高一点。
赵凌却很满意,让掌柜给他找几间临街的客房。
掌柜有些为难。
杨玉成低声道:“九爷,临街不安全……”让他不必坚持。
“这里是张掖。”赵凌笑道,“我们也不是商贾。”
见他主意已定,杨玉成不再说什么。
“一间也可以。”赵凌笑着对那掌柜道,“我愿意出双倍的钱。”
杨玉成等人有些不解。
掌柜想了想,叫了个伙计低声交待了几声,小伙计应声而去,金元宝交了押金,小
伙计回来,笑道:“还有一间临街闪神更新组的客房,请客官稍等片刻,客人正要退房
。”
大家都知道这是掌柜说通了房客腾房,都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在那里随意地聊了几句。
杨玉成却几个箭步突然窜出了客栈,老鹰抓小鸡似的拎了个男子进来。
“你一路跟着我们做什么?”他使劲把那男子丢在了地上。
那男子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傅庭筠觉得面生,郑三却认出这人是跟着那个绿衣百户的人之一,立刻到赵凌身边
附耳说了几句。
赵凌也认出来了,但郑三的机敏还是让他很满意,欣慰地朝着郑三点了点头,这才
冷冷地问那个男子:“你们百户让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他表情冷凛,锐利的目光像箭似的射向那男子,让那男子打了个寒颤,但他一想到
让自己来的人,心里就多了几分底气,嘟呶道:“我们百户说了,一个小小的总旗,哪
有资格到甘肃总兵府来备报,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是真是假?”说到这里,他想起来时
百户那句“只有千户才有资格亲自到总兵府备报”的话来,越发的怀疑赵凌,口气也强
硬起来,“你们是真的也就罢了,要是假的,”他冷哼一声,“我们冯大人定让你们吃
不了兜着走!”
傅庭筠哪里知道这些,闻言不由心中一喜。
可见陕西都司对赵凌还是另眼相待的。
他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人,要是上面的人还不重视,是很难出人头地的。
到时候想调任别的都司,只怕连门路也找不到。
好比傅家的那些丫鬟婆子。只要在能主母们面前露脸,有什么好差事的时候,在管
事妈妈们身上略一使力,到时候管事的妈妈提一句,多半都能成事。
这次去甘肃总兵府备报,得想办法和总兵府的人搭上关系才行。
傅庭筠思忖着,就听见赵凌冷笑道:“既然你们冯百户要看个明白,我就让他看个
明白好了。”他高声的喊着“玉成”,道:“你给他找间客房住下,我们去甘肃总兵府
备报的时候带上他。”他的声音低沉,阴森森的,带着刺骨的寒意,“等他看清楚了,
我们再好好地算算这笔帐。”显然不准备和冯百户善罢甘休。
那男子打了个啰嗦。
杨玉成大笑着拎了那男子的衣领:“走,我给你找间客房去。”把他往后拖。
男子害怕起来,大声嚷道:“你们知道我们冯大人是谁吗?他可是西平侯的八公子
……”
杨玉成手一顿,赵凌却不为所动。
事已至此,他们若是服软,只会白白受辱。
杨玉成想明白,索性道:“你放心,打了你,我们爷自然会去跟西平侯说。”毫不
手软地把他给拖下去了。
傅庭筠虽然不知道这个西平侯是谁,但能被这男子叫嚣着威吓赵凌,可见不是个简
单的角色。
她不由头痛。
这还没到甘肃总兵府备报,就先惹上了陌毅后惹上了这个冯百户……
赵凌却自我打趣地安慰她:“不遭人妒非贤才。”又道,“颖川侯是京都豪门,西
平侯世代镇守甘州,我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他们两个人都喜欢我。何况我是十六
爷推荐来的,总要所取舍的。”
在他陕西都司备报的时候只怕就打上了颖川侯的烙印。
傅庭筠从小学的是内宅平衡之术,讲求的是异中求同,一团和气。
她不由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外院和内宅的区别吧!
赵凌就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随我来!”
傅庭筠跟在他身后,随他进了那间临街的客房。
赵凌把推了半扇窗户,指了窗下:“你看!”
窗外是条街,穿着白色衣袍牵着高大骆驼的波斯人,腰间挂着弯刀留着两撇长长八
字胡的色目人,梳着无数小辫,戴着四楞花帽,穿着皮比甲,提着水罐的回鹘少女,三
五成群在街上匆匆而行的回回女子,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大家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热
闹非凡。
“这……”傅庭筠心有所悟,又怕是自己多心。她抿了唇,有些紧张地望着赵凌。
“我只是庄浪卫的一个小小总旗,到总兵府备报后,以后只怕难得来一趟张掖了。
”他目光如水地望着傅庭筠,“我准备在张掖停留几日,把能疏理的关系都疏理疏理。
你到了这时,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多半没时间陪你到街上逛,你要是无聊了,就
推开窗户瞧瞧,散散心!”
q***1
发帖数: 219
75
七十四章 伤心
阿森和郑三娘挤在半开的窗户前,朝着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
“你看,你看,那个走在昆仑奴身边的女子,长着双绿色的眼睛。”
“哪里,哪里,”郑三娘尽管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但还是难挡好奇之心。她顺着阿
森指的方向望过去,低声惊呼道,“真的哦,是绿色的眼睛……像妖怪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阿森用副过来人的口吻居高临下地教训着郑三娘,“他们大食
人,就是长得奇怪。九爷说,还有长着红头发的呢!像我们贴得对子那样,红彤彤的…
…”说到这里,他怕郑三娘不相信,回头找傅庭筠,希望能得到傅庭筠的支持,却看见
傅庭筠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个色彩斑斓的靠枕,正在那里发呆。
“傅姑娘,”阿森跑过去,“您怎么了?”
自从住进这客栈,傅姑娘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哦!”傅庭筠回过神来,露出个笑颜,“没事。我在想事情。”
阿森一听,立刻兴致勃勃地道:“那姑娘有什么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目光明
亮地望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傅庭筠忍不住笑起来:“你是想上圌街玩吧?”
阿森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上圌街玩耍欲圌望战胜了羞赧,涎着脸道:“
姑娘,你就上趟街吧,把我也带着。九爷听说是你要上圌街,肯定会答应的。”
傅庭筠的脸腾地一下升起团红云,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喝斥他:“胡说些什么?我
们这才住下,九爷他们都忙着打听颖川侯的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上圌街?整天只知道
玩。”
这一路上傅庭筠告诉他读书写字,给他缝衣做衫,待他像母亲又像姐姐,他对傅庭
筠又敬又爱。闻言脸色通红,拔腿就往外跑:“我去看看临春醒了没有!”
郑三娘不禁讪讪然地笑。
阿森还是个孩子,她也跟着阿森一起哄……
“小姐,我,我,我去看看九爷那边要不要上茶!”她支吾着,也跟着阿森跑了出
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傅庭筠的脸更红了。
她曲膝,把头埋在怀里微微有些刺肤的靠枕里。
阿森也这么说。
九爷听说是你要上圌街,肯定会答应了。
只要是她想的,他总是会为她办到。
就算她没有想到的,他想到了,也会为她办到。
就像今天投店。
不去有向导引领的山西会馆,绕了半天找到摘星楼,花了双倍的价钱给她要了间靠
街的客房……就是为了让她在他不在的时候不至于感觉到太无聊。
还有上次在永靖县。他总是在她的左手边……买了东西也不让拿,说是太重。
每次马车上坡或是下坡的时候,他都护在马车旁,她只要一撩车窗,他就会策马过
来问她有什么事……
越想,这样的事就越多。
他对她……
傅庭筠咬着唇,脸上火圌辣辣的,心如擂鼓,一阵急似一阵,让他透不过气来。
怎么办?
念头闪过,傅庭筠又羞又愧,全身都像被火烤似的滚烫滚烫的。
她,她竟然想着该怎办?
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对……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成亲之前
,他们也不能这样的……何况她有父母在堂!他们这样,与私相授予有何不同……还有
什么好说的……这样的念头根本就不应该有……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针圌刺般尖锐的痛。
可要是……她不理他……他那么高傲的人,肯定也不会理她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他冷淡而漠然的目光……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圌出来。
她不喜欢,不喜欢……
赵凌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要是如从前那样,该有多好。
傅庭筠无声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叩门:“姑娘!”
是阿森的声音。
傅庭筠忙用手背擦着眼泪,低声道:“你等会。”
阿森“嗯”了一声,静静地在门外等着。
傅庭筠忙起身整理妆容。
头昏沉沉的,眼睛又红又肿,睁都睁不开。
她找了条帕子想洗个脸,把眼睛敷一敷,却发现屋里没有水。
想了想,她问阿森:“你找我什么事?”
“九爷请傅姑娘过去有事商量。”阿森笑道,“好像是为了去总兵府的事。”
这可是正事。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见床边有半杯她自己喝剩的冷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落在心间,她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不少,然后去开了门。
“傅姑娘……”阿森看见她的样子,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没事!”傅庭筠拉了他进来,“我就是有点想家。”然后叮咛他,“你可别告诉
别人。”又道,“你悄悄帮我打盆冷水来,我敷敷眼睛。”还是有点担心他会说给赵凌
听,又加了句,“要是九爷看到我这个样子,想着我是为了他的事才来张掖的,会内疚
的。”
阿森听了恍然,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悄悄地打了冷水来,谁也不知道。”
傅庭筠勉强露出个笑容,朝着他笑了笑。
※※※※※
冰冷的帕子覆在眼睑上,冻得她脸微微有些发白,眼睛的红肿还是依旧那么显眼。
望着一旁有些不安的阿森,傅庭筠心里暗暗着急。
赵凌已经等很久了,要是不耐烦地找了过来……追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又如何回
答好……岂不是更糟糕!
最好是能画个妆。
偏偏没有脂粉。
算了,既然是商量去总兵府的事,杨玉成和金元宝多半也在,当着众人的面,赵凌
肯定不好问她,等回了客房,她紧闭房门不出就是。
一夜的工夫,眼睛也该消肿了。
明天赵凌再问起,装做不知道就是了。
打定主意,她整了整鬓角,站了起来:“我们去见九爷吧!”
阿森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
傅庭筠解释道:“我自有主张。”
阿森放下心来,领着傅庭筠去了赵凌的客房。
杨玉成和金元宝果然都在。
看见傅庭筠过来,两人遵循着“非礼勿视”的仪礼,并没有过多的打量她,站起身
来以示敬意。
赵凌却一眼就看见了傅庭筠的异样。
分明是哭过!
他微微有些变色:“出了什么事?”一点也没有忌讳旁边有人。
从前傅庭筠会觉得尴尬,此刻却只觉得伤心。
她一点也不想提关于她哭的事,问赵凌:“九爷不是说找我来有事吗?不知是何事
?”
杨玉成和金元宝已听到动静朝着傅庭筠的脸上瞥了一眼,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毕竟是女孩子,有些事怎么能拿到众人面前来说。
赵凌看着,只好强忍着心中的焦灼,笑道:“是这样的,甘肃总兵府除了总兵颖川
侯,还有位协守副总兵,分守凉州的副总兵,分守庄浪、肃州、西宁、镇番的参将,一
位游击将军——陌毅。其中颖川侯和那位协守副总兵刘大人、陌毅,是兵部派过来的,
他们的家眷在京都,分守西宁的胡大人、分守肃州的彭大人、镇番的陈大人分别是榆林
卫、绥德卫和凤翔卫调过来的,他们的家眷在家乡,分守凉州的副总兵是西平侯长子冯
通,分守庄浪的是王义,西平侯世镇凉州,王义是山丹卫人士,他们的家眷一个在凉州
,一个在张掖。”说到这里,赵凌沉吟道,“西平侯、分守肃州、西宁和镇番的几位参
将可以不用理会,颖川侯、副总兵刘大人、陌毅和分守庄浪的王义却不能不打点,颖川
侯、刘大人、陌毅身边都有侍妾服侍,王大人那里却带着夫人在任上……颖川侯和陌毅
那里都好说,据说刘大人身边的侍妾和西平侯家有点亲戚关系,也姓冯,为刘大人生了
一个儿子,因此很受刘大人的宠爱。这位冯氏或许是侍妾的缘故,特别喜欢金银珠宝…
…”
傅庭筠一听就明白过来。
赵凌去总兵府备报,这几个人是一定得打点的。按道理,送些贵重的礼物也就是了
。但因为刘大人的这个妾室的原因,不得不把内眷也打点一番。正妻和侍妾之间素来是
有区别的,但又因为颖川侯、刘副总兵的职位又高于王大人,怎样打点内眷又不失礼数
,就成了件棘手的事。
好在东西都是她帮着买的。
傅庭筠略一思忖,道:“那位冯氏不是喜欢金银珠宝吗?我看,不如到街上去买四
个赤金酒盅好了。颖川侯那里,送羊脂玉的葫芦挂件,陌毅那里,送那对金镶玉鸳鸯簪
,王大人那里,送金嵌红宝石的耳环。”
金元宝不住地点头:“金酒盅可以直接当金子用,葫芦有多子多福的意思,鸳鸯寓
意恩爱,红色是正室的颜色,傅姑娘安排的真好。”然后略露迟疑,“只是那红宝石小
的很……”
因为当时没有多余的钱买更好的。
“但品相不错。”傅庭筠笑道,“有时候,不是东西大就好,心诚更重要。”
金元宝笑起来:“但愿王夫人能体会您这一番苦心就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赵凌笑着。
屋里的空气就活络起来。
杨玉成自我打趣道:“那明天我得好好倒饬一番才行。”
金元宝却踌躇半晌,道:“我看,明天还是九爷一个人去总兵府的好。”
杨玉成面露诧异。
q***1
发帖数: 219
76
七十五章 认识
金元宝斟酌道:“既然那个冯百户误会我们是豪门子弟,我看我们不如索性让他们误会
到底好了!”
杨玉成听出点意思来了,嘿嘿笑道:“你是说,让我们装成九爷的随从?”话一出
口,他笑起来,“这有何不可?我们本来就是跟着九爷混饭吃的,不过是九爷仁义,认
了我们做兄弟罢了。”然后道,“你吐吐吞吞的,莫非还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我去做?”
共患难易,共荣华难。
现在的他们,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大富贵,身份到底有些改变。
见杨玉成一如往日那样的爽直,金元宝松了口气,笑道:“到时候就要委屈你在旁
边酒水服侍了。”
杨玉成听着“呸”了一声,笑道:“我又不是那青楼楚馆的娘们。”话一出口,想
到傅庭筠在座,赧然地干笑数声。
众人也都笑起来。
俗话说的好,朝廷有人好做官。他们想三、五年之内能脱颖而出,这是最好的办法。
赵凌笑道:“那你就要忍住脾气,我们好好演场戏给他们看。”
“放心,放心,”杨玉成道,“我保证比阿森对九爷还恭顺。”
见杨玉成把自己扯了进去,阿森不满地小声嘀咕:“我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坏过爷
的事!”
杨玉成就狠狠地瞪了阿森一眼。
阿森忙噤音。
看样子,这个杨玉成曾经坏过事!
傅庭筠抿了嘴笑。
和这些人在一起,总是会听到很多让人发笑的话,让人觉得有趣的事。
赵凌朝他看过了,眉宇间有着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暖。
傅庭筠面色微酡,只想这欢乐的气氛更久一点才好。
她帮着出主意:“九爷到了张掖,少不得要宴请宴请颖川侯等诸位大人。诸位大人
都有些什么喜好?是一起约了还是单独的请?要是一起约,时间上凑不凑巧?我想着,
要不九爷还是先和陌将军碰个头,把这事些商定下来,再去总兵府备报,到时候也好说
话。如果是能之前就见到颖川侯,那就更好了。”她含蓄地解释,“如果之前和诸位大
人见了面,又一起喝过洒,等到总兵府备报的时候,也熟络些。知道的人,见九爷小小
一个总旗却能宴请总兵府的总兵、副总兵,自然会另眼相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
人跟诸位大人打过招呼,所以待九爷特别的客气……总兵府人来人往那么多的人,想必
各有各的心思,说不定就是远在凉州的冯通冯大人都会听说这件事呢!”
赵凌微微地笑,看她的眼神带着“就你聪明”的宽容和溺爱。
金元宝瞥了赵凌一眼,颇有些凑趣的模样赞赏的点了点头。
杨玉成索性竖起了大拇指:“傅姑娘能想到这些,真是女中豪杰!”
惹得傅庭筠忍俊不禁,想起金元宝刚才的样子,心里暗嗔:难道她说的很离谱吗?
干嘛一副看在赵凌面子上捧上场的表情……她是他的谁啊?凭什么金元宝以为给了她面
子赵凌就会高兴?
可心底有挡也挡不住的愉悦涌囘出来,她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灿如朝霞。
赵凌见她神色欢快,娇美如花,心情立刻如那夏日的晴空般一碧如洗,眼睛一动不
动地望着傅庭筠。
金元宝看着,不动声色地拉了杨玉成要走:“跑了一天了,身上灰蒙蒙的,我们回
去梳洗梳洗,等会好一起用晚膳。”
杨玉成却坐着不动:“这才酉时,用晚膳还早着呢?我们不如商量送什么给陌毅好
?”
金元宝看又好气又好笑。
还好赵凌言行果断,笑着站了起来:“那好,我们这就去拜访陌毅,然后把去叫兵
府备报的时间定下来。”
杨玉成和金元宝自然没有异囘议,两人捧着礼盒和赵凌出了门。
傅庭筠回到客房,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她心乱如麻地躺在床上,那些和赵凌在一起的画图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转个不
停,那么的清楚,又那么的遥远,迷迷糊糊的,直到郑三娘送了晚膳来,她这才知道已
是掌灯时分。
“九爷回来了没有?”她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郑三娘有些惊讶她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还是恭敬地道:“还没有。”又道,“听
郑三说,九爷去见陌将军了,恐怕很晚才会回来。”
晚点回来好了。
晚点回来,说明两人之间能走到一块。
傅庭筠点了点头,胡乱梳洗了一番,放了帐子歇息。
半夜,她突然惊醒。
四周静悄悄的。
她却感觉到门外有什么人在徘徊似的。
支着耳朵听了半晌,什么声音也没有,可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是驱之不散。
傅庭筠暗暗后悔,应该留了郑三娘和她做伴的。
她想了想,悄悄起身,从枕头下把赵凌给她防身的那把匕囘首摸了出来握在心手,
隔着客门仔细地听。
门外有轻囘盈如风吹动的声音。
西北的天气冷,走道都是封死的,门口还挂着厚厚的皮帘子,怎么会有风吹进来的
声音?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低声喝道:“是谁在门外?”
门外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
傅庭筠身子僵硬……得想办法让赵凌知道才行……她刚要大喊,外面传来一管低沉
的声音:“是我!”
她松一口气,身子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她去开门,手软囘绵绵的使不出力来,半晌才将门闩抽开。
月光皎洁地照在窗户上,屋里有莹莹蒙光。
赵凌见傅庭筠只穿了件小袄,哆哆嗦嗦地拿着个什么,忙道:“冻坏了吧!快去把
皮袄披上!”
傅庭筠嘴角微抽:“我是被你吓着的好不好?”然后低声嘀咕道,“半夜三更的,
就算有什么事,你就不能敲敲门,这样站在门口,还好我胆子大,要是换了别人,只怕
要吓个半死。”这时才觉得背心全是冷汗,门外的冷气涌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寒,想
到他刚才去见了陌毅,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侧身让他进来。
赵凌本想晚上回来后和傅庭筠好好谈谈的,结果陌毅叫了陶牧和一个叫林迟的人来
,非要和他喝个不醉不归,他只得奉陪,酒喝到了宵禁时分,陌毅又和他约好明天卯时
去见颖川侯,并道:“如果侯爷没事,你做个东,我们也和侯爷喝上两盅。下午现去总
兵府备报好了。”
他自然允诺。
等回到客栈,早已过了二更。
梳洗一番歇下,惦记着傅庭筠,心头却一直觉得不安。
干脆起床去叩傅庭筠的门。远远的听见三更的敲声,想着她正睡得香,又有些不忍
心吵醒她,可要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只怕明天又没有时间,时间长了,她憋在心里
,小事也会变成大事。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连傅庭筠起床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他有些窘然地笑:“没想到你这么惊醒……”一边说,一边进了屋,这才发现傅庭
筠手里拿着的是把匕囘首,更加尴尬了。
傅庭筠却皱了皱鼻子:“你喝了很多酒吗?”
“没有,”他想到那天中节傅庭筠的阻止,此时她的不悦,下意识的就想否认,随
即想到自己身上的酒气掩也掩不住,讪讪然地改口,“喝了一点,不过还好,毕竟是去
找陌毅办正事的。”
傅庭筠只是怕他喝多了伤身体,想着他也是有分寸的人,不再说追问,泡了壶浓茶
,披了皮袄,坐在赵凌对面炕上,静静地等赵凌开口。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却有种安祥静谧的气氛萦绕,让赵凌很是留恋,慢慢地喝了大
半盅茶才开口。
“今天下午为什么哭?”他神色温柔地望着傅庭筠,眉宇间如三月春风般让人陶醉。
他,他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才半夜在她门前徘徊的吗?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
赵凌一向是敢作敢当的性子,虽然被她这样看着,虽然很不自在,但也不至去说谎。
他点了点头:“我一直很担心,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
难道真的如阿森说的那样,只要是她的事,他就会放在心上?
骤然间,傅庭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姊妹们偷偷地喝了祖母藏着的梨花白,微醺
着睡在在山茶山树下,大红色的花瓣灼灼逼人,她如腾云驾雾般轻飘飘躺在云上。
可见赵凌待她,也是真心的……
她羞涩地低下头。
如果他们能在一起……那,那也是很好啊!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她跌靠在他肩头时的情景。
他身上暖暖的……
心里像有十五个水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脸也发起烫来,身子也觉得软软的。
要是他送自己回京都……母亲看到了赵凌,会怎么想呢?
她心里甜甜的,眉眼含笑,可很快,她神色一凛,脸孔微微有些发白起来。
先不说赵凌现在已经洗白了身家,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以后不仅对他的仕途没
有任何帮助,万一被人发现了,恐怕还会牵连他。就是父亲那里……她想到每次父亲向
人提起南京俞家时那种与有荣焉的表情和听母亲写信说大伯母要把二堂姐嫁给左俊杰回
信时的严厉措词……心里就有种感觉,觉得纵然她被傅家除了名,父亲也十之八囘九瞧
不上赵凌。大丈夫何患无妻,赵凌又怎么会受父亲的白眼?与其到时候弄得不欢而散变
成陌路甚至是仇人……
傅庭筠瞬间从云端坠入泥泞。
q***1
发帖数: 219
77
七十六章 感动
赵凌进了门,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傅庭筠。
他看着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展颜欢笑……七情六
欲都在脸上,有种孩童般至诚的纯真,让他看着心里就欢快起来,想护着她的就心就盛
了。
“到是什么事?”他的声音越发的柔和了几分,“不管是什么事,两人商量着办,
总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好。你说是不是?”
是!
只是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难道让她去问他,他是不是真心的待她?
他会不会向她父母去提亲?
要是父亲给他脸色看,他能不能为了她多多包涵?
如榻有一天她的身份被揭穿,他会不会宁愿不要前程仕途也要护着她的周全?
她不敢想,更不敢问。
眼眶突然湿润起来。
她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要他的真心维护,不要他的同情怜悯。
傅庭筠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把那些水气湮没在了身体里。
“今天从窗户里看见街上有对夫妻模样的人在吵架,”她徐徐地道,“我想到从前
的事,有些伤心而已。”
是吗?
赵凌有些怀疑。可看见傅庭筠神色中带着几分凄婉,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但他心胸宽广,想着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一心一意待她好,她此时纵然不愿意说,他
只要留心,未必不会发现。也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笑着和她说起今天去见陌毅的事
,希望她能高兴点:“······那个林迟,我怀疑他就是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有
时候酒桌上也可以看出人品,我瞧着他倒是个豪爽的性子,只是不知道他在神驽营里任
什么职务?”
傅庭筠也强忍着收起伤心,慢慢平息心情·和他说着闲话:“既然陌毅能叫了他来
,想必和他私交不错,你又看着他是个豪爽的性子,不如装做不知道好了。”
“那是自然。”赵凌笑着点头·“别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就算是那不相
干的,他那天吃了大亏都不曾来惹我,我就更不会去惹他了。”又道,“看样子陌毅和
颖川侯的私交很好,听说我想让他帮着请颖川侯出来吃顿饭,想也没想就替颖川侯答应
了·那陶牧和林迟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以后只怕要求陌毅的地方还多着。”
傅庭筠想到在城隍庙里第一次见到陌毅时的情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当时只
想着这是哪里来的恶汉,谁曾想他却是个游击将军,可见人不可以貌取之。”
两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却有种难得的温馨宁静。虽然一个觉得天色已晚
,应该回去了,一个觉得天气有些冷·上床去才好,但都不愿意提及道别的事。
外传来四更的鼓声。
马上就要天亮了。
赵凌一惊,忙站了起来:“那我先回房了。”心里暗暗后悔·天气这样冷,自己怎
么突然那么多的话,“你快上床偎着吧!”又怕她着了凉,“等会让郑三娘帮你熬碗姜
汤喝。”
明天,不是,今天他还要去见颖川侯,说不定中午还要大喝一场,这样熬了夜又去
应酬,最伤身体,都怪自己·听起这些外面的事来就没完了,也不看看时辰。声音里就
透着几分急切:“你也快去眯一会吧!”知道这顿酒别想着偷巧,索性道,“记得等会
喝酒的时候先吃两口菜掂掂底。”
赵凌见她眼角眉梢都是关心,叨叨唠唠的像个送丈夫远行的妻子,心里不知道有多
欢喜·“嗯”了一声,眼底含笑地望了她片刻,才转身离去。
傅庭筠静默地站门口,看见他走到了房门口,看见他回头朝自己挥手示意她快点进
屋去,看见他因为她没有听他的话行事还站在门口而不悦地皱着眉头,看见他无奈地微
笑摇头叹气,推门进了客房,看见他不放心地出来查看,见她还没有回屋,冷着脸,气
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
她微微地笑,猛地转身,“啪”地将他关在了门外,靠着房门捂了嘴笑,脸上却湿
漉漉冰凉的一片。
※※※※※
赵凌的事进行的很顺利,他每天早出晚归,应酬不断,阿森年纪小,加上杨玉成、
金元宝他们是要跟着他去庄浪卫的,有些人也要认识识识,身边只带着他们,阿森每天
晚上听了墙跟就跑来给傅庭筠报信。
“…···颖川侯虽然没有和爷一起出去吃饭,但爷去总兵府的时候,侯爷的贴身
侍卫亲自在门口等着,把爷一路领到了侯爷的司房,侯爷让人叫了总兵府的知事去见他
,亲自吩咐知事带侯爷去文书那里备报。出来的时候遇到副总兵刘大人,刘大人还留下
脚步问爷是谁?还称赞爷少年英雄,让爷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
“……爷今天在喜沁楼宴请刘副总兵,分守肃州的彭大人和分守西宁的胡大人都来
了,他们轮灌爷的酒,爷只喝了四、五杯,就装着不胜酒力的样子让我们给扶回来了。”
“…···陌将军的朋友林大人在喜沁楼给爷接风,还带了七、八个同僚来,爷把
他们都给喝趴下了。”
听得多了,傅庭筠不禁担心起来。问阿森:“爷什么时候去庄浪卫?”也可少些酒
宴。
“不知道!”阿森摇着头,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要不,我去帮姑娘问问吧
?”
正说着,赵凌来了。
“爷今天怎么没有应酬?”阿森立刻殷勤地跑了过去。
赵凌摸了摸他的头:“总不能天天酒林肉池的吧?”眼睛却看着傅庭筠,好像是说
给她听的。
有莫名的情绪就像那泉眼下的泉水,咕噜噜地冒了出来,可她已决定不再去想这件
事,强压着心底异样的情绪,笑着去给赵凌沏了茶。
赵凌喝着茶,神色间露出几分犹豫来。
他杀伐决断,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潞一想,傅庭筠心里软下来,主动道:“九爷有什么事?直管说来就是。”
赵凌闻言想了想,道:“我这几天就启程去庄浪卫,我想,你不如留在张掖···
···”
傅庭筠愕然。
赵凌忙道:“这边热闹繁华些,又有陌毅帮着照应······”
傅庭筠听着就误会了。
当初她之所以跟着来张掖,就是为了做“人质”,如今到了张掖,自然应该住在陌
毅随时可以看见的地方。
“九爷放心。”她柔声道,“我会好好待的张掖,门户紧闭,让那陌毅找不到半点
差错的。”
怎么答非所问啊!
赵凌片刻的茫然之后才醒悟过来。
他不由汗颜。
可见这谎话说不得。
如今如何收场好?
要是让她误会自己是个卖妻求荣之人……他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急地道,“我和陌毅现在的关系不错,何况我已经到了
庄浪卫,他没有什么恶意……”话未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恶意”,岂不
是说,从前是“有恶意”的,为了他的前程,所以他才让她跟着来这里的?“是我的意
思,”他焦急地解释道,“你这大半年都跟着我四处奔波,得将养些日子才行。张掖是
西北要塞,想吃什么,穿什么,这里都买得着······”
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对于赵凌来说,她跟着来了庄浪卫,算得上对十六爷、陌毅等人的一种臣服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庭筠笑道,“九爷不用担心我,安安心心的去庄浪卫就是
了。我身边有郑三俩口子照应,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是有什么事,庄浪卫离这也不远,
我让人带个信,你快马加鞭,七、八天的工夫也就到了。”
女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
明明心里介意的不得了,偏偏要做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出来。
傅庭筠那端庄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体贴中带着几分客气的话语,让赵凌急得想
吐血。把他心底的话都给逼了出来:“我在庄浪卫不过是个小小的总旗,你跟了我去,
上有千户的妻妾,下有同僚的家眷,你到时候陪了这个的笑脸还要陪那个的笑脸···
···不如和陌毅比邻而居,陌毅虽比我官职高,他屋里的那个却是妾室,她说话好听
,你就和她多说两句,她要是说话不好听,你只管关了门做你喜欢的事·……”
是怕她受委屈吗?
傅庭筠明明已经决定要心如死水,可柔情却不受控制地如春水般漫延开来,让她无
法呼吸,让她无法说话。
她想起那个那绿衣百户。
赵凌最终也不过是请陌毅派了贴身的侍卫将那人送了回去······还有分守庄
浪卫的参将王义,一直都没有出来在他宴请的名单中,可见事情并不如阿森想的那样顺
利。
她不能帮他什么,至少,她可以做到不给他添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让他能安
心地去和外面的那些人周旋。
“好!”她温顺地道,“我听九爷的,留在张掖。”
话突然被傅庭筠打断,他不禁朝她望去。
四目相对,傅庭筠目光柔和的像那皎洁的月光,让赵凌语塞,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都说了些什么胡七八糟的。
可看傅庭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听似的…···而且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和立场。
赵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似的。
q***1
发帖数: 219
78
第七十七章 停留
有品阶的官员,官府都会提供住宿。
陌毅没有住在总兵府,而是在总兵府后街的一个小巷典了间小小的宅院,安置妾室
鲁氏。他回请赵凌的时候,就是在那里。赵凌看着那里闹中取静,又多是总兵府衙胥的
一些家眷,闲杂人员不敢在附近逗留,就起了心。陌毅知道了,自然乐见其成,很热心
地帮着赵凌典了隔壁的四合院:“……住的近些,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总兵府我
也会帮着打声招呼,你就放心去庄浪卫好了。”
赵凌笑着向陌毅道谢,叫上陶牧、林迟,一起在沁言楼喝了顿算是答谢,下午,带
了傅庭筠来看房子。
宅子不大,石头砌成的墙院高大结实,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倒座是马房,房
里家具桌椅都是现成的,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傅庭筠很满意。
“这里是原总兵府经历的,”赵凌陪着她一边朝外走,一边笑道,“后来调到西宁
卫做了佥事,这里就空下来了。陌毅知道我想在这边买个宅子,特意让人跑了趟西宁卫
。”
“让陌将军费心了。”傅庭筠笑道,“九爷要好好谢谢陌将军才是。”
“这是自然。”赵凌笑道,“你看着哪里不满意要修理的,或是屋里要添些什么的
,就跟郑三说,让他去找陌毅……”
两人说着,出了宅子门,郑三娘上前扶了傅庭筠上了马车,眼角瞥见隔壁有人躲在
门后朝这边窥视,暗暗留心,回去告诉了傅庭筠。
“是左边的宅子还是右边的宅子?”傅庭筠道。
左边的宅子住的是陌毅,右边一户人家姓戚的,丈夫在总兵府做仓大使。
郑三娘回忆道:“是左边的宅子。”
也就是说,是陌毅屋里的人在偷窥他们了!
傅庭筠暗暗奇怪,只是从未曾谋面,不知对方的意图,只能放在心上。又怕郑三娘
多心,想着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道:“或者是见我们搬过去了
好奇。”
但这样偷窥,实在是有此不妥当。
郑三娘不禁嘀咕道:“不是说陌将军出身名门吗?这位姨太太也太小家子气!哪里
有豪门大户的气派,倒像我们村里的那些喜欢搬弄口舌的……”
“好了,”傅庭筠 笑着打断了郑三娘的抱怨,“快收拾东西,九爷说,明天一早
我们就搬过去。”又道,“九爷把我们安顿好了,也好启程去庄浪卫。”
郑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面帮着把傅庭筠的一些东西装进箱笼里,一面道:“
阿森是跟着我们在张掖还是跟着九爷去庄浪卫?”
阿森父母早亡,让初为人母的郑三娘非常的同情,待他犹如子侄般的爱护。
“跟着我们留在张掖。”傅庭筠笑着把《千字诗》放进箱笼里,“九爷是去当差,
总不能带着小厮吗?再说了,阿森跟着我们,正好可以识几个字。说不定还可以去私塾
。”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郑三娘听了不住地点头。
一来傅庭筠的东西不多,二来他们还要赶往庄浪卫,只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出来,笼
箱很快就收拾好了。
赵凌拿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走了进来。
“我和傅姑娘有话要说,”他打发郑三娘:“你先下去吧!”
郑三娘忙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傅庭筠请赵凌在炕上坐下,沏了茶奉上,朗声道:“九爷找我有什么事?”
赵凌打开匣子,里面是个雕红漆的匣子。
红彤彤的匣子上雕着的牧童吹笛,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赵凌将雕红漆的匣子递给傅庭筠:“宝庆街三间铺子、长安县一千七百多亩地的地
契,还有宝庆楼五千两银票,都在这里了。你仔细收了……”
傅庭筠愕然。
这可是赵凌的全部的家当!
她收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不,不,我不能收。”她连声推辞,神色有些慌乱,“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赚
的……”
“我到了庄浪卫,要住在卫所,”赵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哪有地方放
这些东西?你帮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好了。”
说的有道理。
只是,怎么心里觉得怪怪的。
傅庭筠心底还有一丝犹豫,但看见赵凌那表情肃然的面孔,清亮的眼神,她又觉得
自己想得太多了。
“好吧!”她咬了咬牙,“我就暂时先帮九爷收着吧!”
赵凌闻言表情微微有些松,又交待了些琐事,微笑着起身告辞。
傅庭筠在屋里清点金银细软,算着他们在张掖每月嚼用,到了亥时才歇下。
翌日天刚刚发白,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后街的宅子。
正屋东屋傅庭筠住了,西厅放着赵凌的一些东西,东厢房做了客房,一间给阿森住
,一间放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的东西,西厢房一间做了厨房,一间给郑三夫妻,马车
和装货的大车放在了倒座,赵凌还给他们留了一匹马。
阿森兴奋的在炕上打滚:“这是我的屋了,这是我的屋了!”把正和郑三陈设厅堂
的傅庭筠逗得直笑,问他:“你就不怕吗?”
“不怕!”阿森高兴的满脸通红,“我想睡炕头就睡炕头,想睡炕尾就睡炕尾!”
让赵凌都忍俊不禁,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以前难道你睡在地上!”
阿森嘿嘿笑。
杨玉成则过去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是一个人睡了!”
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傅庭筠听着觉得心里暖洋洋。
阿森一溜烟地跑进了厅堂,躲到了傅庭筠的身后,伸出小脑袋和杨玉成叫板:“反
正,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睡。”
大伙儿哄然大笑,兴高采烈地收拾着房间,午膳在街上买了几个胡饼来草草打发了
事,下午安了神位,进了神。傅庭筠亲自下厨,蒸煮炖炒,做了四个冷盘、四个热盘、
八个热菜、一个羊肉锅子,又让郑三去街头杂货铺沽了几斤高梁酒,大家围着桌子热热
闹闹地吃了一顿,直到亥初才散。
郑三夫妻和阿森收拾残局,傅庭筠用香胰子净了手,坐在镜台前抹香膏,心里盘算
着得让郑三上趟街才好,厅堂里没有中堂,长案光秃秃的,或是买对梅瓶回来或是买对
花觚来装饰一下才好……
有人“笃笃笃”地叩着她内室的门框。
她抬头,看见赵凌靠在门框上。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他面色微红,明亮的眼睛隐隐含着笑意,好似三月温暖的江
水,亲切而随和,让空气中都流淌着股浓浓的春意。
“都收拾完了。”他笑着慢慢朝她走过去,声音有些嘶哑,目光温暖亲切,“我明
天卯时就启程。”说着,他语气一顿,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嘴角微翕,欲言又
止。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注视下,傅庭筠没有离别的悲伤,只有他靠近带来的紧张。
“是,是吗?”她的声音有些不稳,“那,那你一路保重!”
赵凌停住脚步,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
好像有千万盏灯笼照在她的头顶,傅庭筠有种无所遁形的羞涩和不安。
她刚从厨房回来,还没来得及沐浴,身上一股油烟味,他应该也闻得见吧!还有她
的头发,刚才用帕子包着,回到屋里随手就将帕子扯下来丢在了镜台上,此时头发凌乱
得不成样子……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回屋就洗漱一番的。
傅庭筠后悔不迭,脸上渐渐浮起朵红云来。
他们沉默相对,屋子里静悄悄的,远处隐约传来阿森的嬉笑声。
赵凌低声道:“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
※※※※※
傅庭筠悬腕提笔,娟秀的簪花小楷就一个个落在了微黄的宣纸上:“……醋两坛,
二百八十纹;酱油两坛,三百一十纹;胡椒十斤,一千两百纹。共计……”
她放下笔,慢慢地打着算盘。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二,她和郑三夫妻一直忙着置办年货。
还好她在家里的时候曾协理大伯母主持中馈,现在家里也不过三个大人一个小孩,
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差错。
明天就要祭灶神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庄浪卫过得好不好?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有
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过去的?
这么一想,拔着算珠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不由咬住了红唇。
骗人!
说好一有空就回来看她的,可自从月头的时候让人捎了封平安信回来,就再也没有
了音讯,写信也不回,让她日夜担心,就没有睡个好觉。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手狠狠地拔了拔算盘珠子。
噼里啪啦的木珠撞击声响起,让傅庭筠心头一惊,缓过神来。
完了,账目又要重新算,偏偏她的算盘打得又不熟练。
傅庭筠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账册翻到第一页。
这个家伙,就算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颖川侯等人的年节礼怎么办,也得拿个章
程才是。
要不是等他那边的消息,她何至于前两天才急匆匆地派了郑三去送年节礼。
好在郑三是个会办事的,在给几家的管事悄悄塞了些银子之后,几家的管事答应在
各位大人面前帮着说说好话,要不然,她可真是要急得跳脚了。
想到这些,傅庭筠又有些走神。
郑三娘走了进来:“姑娘,戚太太过来了!”
q***1
发帖数: 219
79
第七十八章 邻居
戚太太住在傅庭选的隔壁,丈夫在总兵府库房做吏目,虽艚不入流,却是个肥缺。或许
如此,戚太太长得白白胖胖,如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似的。
她进门就笑眯眯地拉了傅庭筠的手:“让你费心了,还特意给我们送了年节礼去。
”说着,朝庭筠眨了眨眼睛,“前两天有人给我们家大人送了筐胡萝卜,我拿了些过来
,你尝尝鲜。”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
想必这胡萝卜又是什么人孝敬给戚吏目的。
她一边道着谢,一边请戚太太到厅堂里坐下。
郑三娘奉了茶。
戚太太喝了一口,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哟,这可是上好的龙井,一斤怕得十几两
银子吧?”
这是上次在靖宁的时候买的。
傅庭筠含蓄地道:“戚太太觉得好喝就成了。”
“好喝,好喝!”戚太太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傅庭筠会意,立刻吩咐郑三娘:“把这茶叶给戚太太包上一斤。”
“不敢当,不敢当。”戚太太连声推辞,傅庭筠但笑不语。
说起来,有些事得感谢这位戚太太。
赵凌走了没几天,戚太太就提了几合点心登门拜访。
她先是眯着双小眼睛前前后后把宅子打量了一番,然后像今天一样,拉了傅庭筠的
手在厅堂里说话:“听说你们家是从京都来的?”
傅庭筠微微一愣。
哪有这样直言不讳问人家事的?
她虽然心不悦,但还是客气地道:“不是,我是平凉县人。”
戚太太面露失望之色,道:“那颖川侯为何亲自让知事领了赵爷去备报啊?”
傅庭筠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人家是来探他们底的。
话问的这样直接,可见是欺负她年纪小,不懂事。
只是不知道她是奉了戚吏目之命而来呢?还是因为喜欢听人辛秘、说人是非呢?
想到这些,她不由心中一凛。
戚氏夫妻如果只是好奇那还好说,如果戚吏目也是奉他人之命前来打探呢?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
祖母曾告诉她,看事情的时候既要看见坏的,也要看见好的。既然有人想听他们的
事,那她不如“据实以告”好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生出几分促狭之心来。
“我们家有亲戚在京都”傅庭筠故作含糊地道,“所以颖川侯才让知事领了九爷去
备报的。”
她的父母在京都,这也不算扯谎吧?
“真的?”戚太太精神一振:“那你们家亲戚在做什么?”
傅庭筠道:“有的外放做过知府,有的在翰林院里做过侍讲,要看太太具体问的是
谁了?”
戚太太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道:“那你怎么跟着来了张掖?我听说,你们可是未
婚夫妻。你这样跟着过你们家里的人难道就不管?怎么不先定了个名份再说?”
傅庭筠臊得满脸通红,却不能不答。否则,明天这谣言就会满天飞了。而且对十六
爷的那番说辞又不能用在这里,她只好现编:“我们家遇到了流民,九爷又急着到总兵
府备报,只好把我带了过来。等过些日子,会送我去京都的。”
戚太太看着她鬓角的小白花,恍然大悟。
傅庭筠却在心里暗忖。
不能让你到我家里来瞧了个遍我却对你一无所知。那有这么好的事!
“戚太太,您是哪里人士啊?”她目光清亮地望着戚太太,“我看你肤若雪白细若
凝脂,不像是张掖人啊?”
把个戚太太说的心花怒放,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把戚太太是分守镇番的陈大人的远
房表妹,因为得了胡参将的保荐,戚吏目才能在库房当差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因为两人相谈甚欢,戚太太简直要把傅庭筠引为知己,没什么事就来家里串门。
偶尔遇到傅庭筠在教阿森读书,傅庭筠会让戚太太等一会,出来后她会面带歉意地
道:“功课讲了一半,不好半途而废,让戚太太久候了。”
戚太太神色异样:“姑娘原来还会识字断文!”
傅庭筠谦逊地道:“也就是讲讲《千家诗》,其他的,可就力不从心了。”
戚太太再看她,就多了几份郑重。
傅庭筠这才松了口气。让郑三出去打听看有没有在议论他们家的事?都议论些什么?
郑三笑着回来。
“外面的人都在说,我们家在朝廷里有人,九爷到庄浪卫去,不过是为了累了军功
好升迁罢了。还说,我们家典这宅卫一分钱都没有花,是那个西宁卫佥事为了巴结九爷
白送的,说姑娘出身大家,姑娘出身大家,不仅端庄贞静,女红针黹样样精通,而且还
擅长诗棋书画,八股文章。”
傅庭筠听得冷汗直冒,领教了谣言的威力。
戚太太的一盏茶还没有喝完,郑三娘的茶叶已经送到了。戚太太不再推迟,笑盈盈
地接过茶叶,闲聊了几句,戚太太起身告辞。
傅庭筠把戚太太送到了门口。
有马车从门口飞驰而过,雪水溅到了戚太太的裙子上。
戚太太气得发抖,立刻指了马车道:“哪里不长眼的小子,赶着去奔丧啊!”
快在过年了,这句话说的刻薄了些。
车帘立马撩了起来,露出张宜嗔宜怒的俏丽脸庞:“是谁呢?满脸的杂碎!”
几个人就打了个照面。
然后俱是一愣。
马车里坐的是陌毅小妾鲁氏的贴身婢女雪梅。
在戚太太拜访了傅庭筠不久,鲁氏曾上门拜访,当时贴身服侍的,就是这位雪梅。
她当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傅庭筠看,看得傅庭筠莫名其妙',印象非常的深
刻。
“原来是傅姑娘。”雪梅由个跟车的婆子扶着下了马车,曲膝朝着傅庭筠福了福,
“不知道是姑娘在这里,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口气、身段都很软,
却看也没看戚太太一眼。
戚太太气得脸色发青。
雪梅只是笑着和傅庭筠寒暄:“刚才出门的时候姨太太还说起姑娘送得年糕,洁白
如霜,不粘不腻十分的好吃。
还让我看着姑娘哪天得闲,也教我做了,什么时候嘴馋了,就做一些。”
傅庭筠的年节礼里,有十斤年糕。
可这年糕是在街上买的,并不是她做的。
只是此刻这个架势,实在是不易实话实话。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雪梅只说是快到春节了,寻思着她忙,改日再来拜访,然后
扬长而去。
戚太太全身的肥肉直抖,半晌才咬着牙不齿地“呸”了一声,狠狠地道:“什么姨
太太,不过是在张掖请了两桌酒,能不能进陌家的门那还得看陌夫人点不点头,看陌家
的老太太开不开恩。别到时候一脚踏空了,连个名份都争不到。”
这种事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暗暗有些吃惊,更不想论人长短,笑着问戚太太要
不要紧?要不要到她屋里换件裙子再去?
戚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向傅庭筠道了谢,回了自己家。
傅庭筠摇着头进了屋。
王义的夫人派人送了贴子过来。
“初五我们家夫人请春客。”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傅庭筠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她派
人给王家送了年节礼,王家依礼还了礼,“请姑娘务必去热闹热闹。”
傅庭筠收了帖子:“多谢你们家夫人。只是我有孝在身,还请夫人原谅。等出了服
,我亲自去向夫人道谢。”
王夫人贴身的妈妈没有勉强笑着说了些“是我们家夫人疏忽”之类的话,起身告退。
傅庭筠吩咐郑三娘送她出去。
郑三娘本是聪明伶俐的人,郑三是见过世面的,傅庭筠又细心的教导,一些日常的
礼节她很快就学会了。
她陪着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出了厅堂就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笑盈盈地递给了王夫人的
贴身妈妈:“妈妈辛苦了,这是给妈妈喝茶的!”
王夫人的贴身妈妈笑着道谢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坐着马车离开了后街。
傅庭筠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和郑三娘他们一起祭了社神,清扫庭院,因为不
知道赵凌家里的情况,她又是女子,不好安排祭祖的事,把从庙里求来的诸天神像挂在
了中堂,买了个仿青铜的三足鼎,一篮子儿臂粗的香炷回来,准备着大的三十拜神,买
了十二个大红灯笼挂在了大门和屋檐下。
阿森欢天喜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回来了。”
“真的!”傅庭筠喜出望外,丢下贴了一半的窗花就跑了出去。
有人牵着马走了进来。
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稳健的步伐…···傅庭筠突然有点害怕,脚步越来越
慢,停在了院子中央。
清亮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回来了!”他轻轻地道,笑意就从眼底溢出,染亮了他的脸庞。
傅庭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赵凌。
他穿着件玄色的漳绒袍子,外面罩着件宝蓝色棉氅衣,脚上是黑色的牛皮靴子,手
上拎着马鞭,面色红润,神色飞扬,像个打猎归来的贵公子,哪里还有从前的一丝影子。
傅庭筠突然间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这混蛋,她在家里日夜为他担心,他倒好,吃的好,穿是好,一句轻飘飘的“我回
来了”,就要把那些让她担惊受害的日子都抹杀了……
她不由紧紧地咬了咬唇角,淡淡地说了句“九爷回来了”,然后吩咐阿森,“快给
爷把马牵到马棚里去!”
声音冷静又理智。
赵凌面露困惑,呆立当场。
q***1
发帖数: 219
80
七十九章 过年
“西安府那边的产业暂时还没有什么收益,宝庆楼的银票袤好是留着应急的时候用。九
爷带了两千两银子过来,加上我这里的,合起来有三千五百四十二两六钱。我们刚刚落
定,什么东西都得买,家里一个月大约要七、八两银子的嚼用……年节礼,我就自作主
张帮你打点了。颖川侯那里按着二百两银子置办的东西,刘副总兵那里,五十两;分守
庄浪卫的王大人,六十两;分守西宁的胡大人、分守肃州的彭大人、分守镇番的陈大人
,各二十两,陌毅那里,四十两;戚吏目等几家认识的邻居,每家三百文……”
屋子里安宁寂静,傅庭筠的声音如小珠大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赵凌却头皮发麻。
她见到他的瞬间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可转眼间,她就变得
克制、礼貌,而且……疏离。
他当时非常的惊愕,但不过心念一转就释然了。
当着那么多的人,她听他回来的消息能小跑着出来见他,她对他的心意如-何,已
不言而喻,他怎能再苛求其他。
想到这些,他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娇美的容颜因为看见他如繁花绽般艳丽无双时的情
景,满心的欢喜就挡也挡不住地漫过心田,目光就再片刻也不想离开她。
他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看着她脚步轻盈地走到门口,笑着接过郑三娘送来的装有
热水的提壶……她白皙的手指提着黑漆漆的提梁,莹润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让他忍
不住想握在手里摩挲一番,是玉更光洁,还是她的手更光洁······热气腾腾的水
落在透白的茶盅里,她微微向后挪了半步,好像是害怕被水烫着似的……他想起她曾经
说过经常为祖母沏茶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他笑容更深。
她已端起茶盅放到了大红色描金海棠的茶盘里,双手捧盘·微笑着向她走来。
绿色的是茶,葱白的是手,红彤彤的是茶盘,鲜艳明丽·如春天的颜色,让人流留
,让他不由自主地笑着起身接过茶盅······然后她客气地微笑,坐在了他身边的
太师椅上,没有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有问他吃过饭了没有,没有问他这些日子
都在做些什么……而轻言细语地和他算起家里的嚼用来。
那种就事论事·客气中带着冷漠的模样儿,就算是再粗心的人也能感觉到她的异样
,何况一向观察入微的赵凌。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
他当时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些都是小事,你做主就是了!”
只是话音未落,傅庭筠的脸色就又冷了几分,不悦的之情溢于言表:“九爷费了那
么大的筋,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脱颖而出·摆脱受制于人的困境吗?莫非,月余不见,
九爷改变了主意?竟然连给上司送年节礼的事也变成了小事!”她那略带讥讽的口吻竟
然让他一时语塞。
她乘机和他说起年节礼的事来:“……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九爷那边还是没有什么
动静。我想着原来在家时的时候,过了小年再送年节礼,就有些不成敬意了。就让郑三
拿着你的名帖去各府请了个安……”
这件事他早有准备,可望着傅庭筠仿佛有着层薄霜的脸庞,想到她全心为他操持的
心意,他突然间失去了和盘托出的勇气。
“是我疏忽了。”认错的话就这样像没有经过脑子似的脱口而
他顿时大为尴尬。
虽然已经下决心会对她好,可也不能这样不问对错吧?有些该说的话还是应该说说
的。
抬眼却看见她神色微霁,声音里也多了一丝暖意。
他立刻放弃了刚才的决定。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和一个女子计较这些口舌之快。既然她如此在意在这件事,自
己就当是哄她开心好了·也不必总是拘泥对错之类让人肃然的事而破坏彼此间的气氛。
傅庭筠见赵凌爽快地认了错,心里纵然满是恼怒,也不好把人逼到墙角去没有一丝
转圜的余地,不由的放松了口气,道:“鲁大人那里,你可曾去过了?”又想到他临走
时把家当都交给了自己······或许·他以为把钱都交给了她,她自然会帮着他打
点这一切,所以才没有管·……心里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对他说了句“你等会”,转身进了内室。
赵凌不明所以,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傅庭筠折了回来,将个宝蓝色织着缠绕花
宝相纹的钱袋子放到了他的手边:“这里有二百五十两银子。其中二百两你拿去给鲁大
人买东西,我让郑三快马加鞭地送去庄浪卫,只说是你一早吩咐家里的人了,因为路途
遥远,天气不好,耽搁了。想必鲁指挥使也不会太过责怪。除下的,你过年的时候应酬
。既回来了,陌毅那边是要走走的……”
等等,她难道以为自己会在张掖过年不
赵凌隐约觉得有点头痛,多年来养成的杀伐决断却让他明白,这件事越拖,后果就
越严重。
但他又不想让傅庭筠再次不愉,略一思考,他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陪着鲁指
挥使来给颖川侯送年节礼的。他的那份,正好送到客栈去,也免得郑三往庄浪卫跑一趟
。”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
难怪他一个人回来的,原来不是回来过年的,而是陪着上司送礼的!
能陪着上司来送礼,赵凌和鲁成应该相处的不错吧!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赵凌硬着头皮点了点,笑道:“我马上就要回客栈,下午还要陪着鲁指挥使去见颖
川侯。”
傅庭筠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心中的怒火化成了一股青烟,早袅袅不见踪影,心
思全放在了那句“马上就要回客栈”的话,忙道:“你用过午膳了没有?有没有约好什
么时候回客栈?”想到刚才她有意冷落他和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费话,心里很是后悔
,又急急地问他,“有没有耽搁你的正事?”
赵豳看着她那关切的表情嘴角高高地翘成了个愉快的弧度。
“不要紧。”他向她解释,“鲁指挥使一到客栈就让我回家看看,我瞧着那样子,
只怕是要见什么事要避着我说不定中午还会一起用膳。我只要在他和颖川颖约定见面的
申初回到客栈就行了。”
傅庭筠放心下来,想到刚才他说的“鲁指挥使一到客栈就让我回家看看”的话,知
道他还没有用午膳,扭头朝着长案上的记时的沙漏看了一眼,见此时才刚过午初,心情
又松懈了几分,道:“那九爷就好好在家里歇个脚吧!”想着正房西间的炕是冷的等炕
烧热,他也该走了,商量他,“我让郑三娘把阿森屋里收拾收拾?”
从前的经历让他练成了那里倒下都能很快睡着,对这些倒不讲究,笑道:“行啊!
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也是!
傅庭筠叫了阿森服侍赵凌去梳洗,吩咐郑三立刻上街去照着给颖川侯的节年礼再买
一份回来:“……也不全一样。记得把那琉璃杯换成玉杯,如果没有玉的换成金的也行
;黄杨木的镇纸换成笔架。”喊了郑三娘,“九爷用了午膳就走,赶紧做午饭。”想着
赵凌既然不回过年那些置办的年货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又吩咐郑三娘,“把戚太太送
的胡萝卜拿出来烧了羊肉,再把干黄花菜泡出来清炒一盘……”一时觉得有很多事要嘱
咐,索性道:“算了,还是我下厨吧!”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动了起来,热阄阗喧迎而扑来,却让人觉得温馨而踏实。
赵凌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的衣裳躺在温暖的炕上,阿森立刻凑了过去:“爷
您给我讲讲军营的事吧?”满脸的渴求,“等再过几年,您也是把我弄到卫所里去吧!”
“等你能拿得动刀了再说。”赵凌笑着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想起在厨房的傅
庭冼闻,问他“傅姑娘这些日子在家都干了些什么?”
“也没干什么!”阿森有些无聊地道,“天天呆在家里不是做针线就是教我读书,
偶尔隔壁的戚太太会来串串门。您走后,我只上过两次街,都是姑娘让郑三哥去置办年
货,郑三哥要人在车上帮着看着。”
这小子,从小跟着他野惯了,不过月余就受不了了。
“你要听傅姑娘的,知道吗?”赵凌正色地叮嘱阿森,“我们以后,要过正常的日
子,傅姑娘教你的那些东西,就是正常孩子该学的,你要跟着好好学。”
阿森最听赵凌的,虽然不解,但还是连连点头。
赵凌却有些发起呆来。
有了傅家的这位九小姐,他的日子也会慢慢正常起来吧!
每日为柴米油盐奔波,为出人投地谋划······汲汲营营,有时候,未必不是
种幸福。
他哂然一笑。
有男子的声音在大门口喊:“有人吗?”
赵凌坐起身来。
阿森忙跑去开门。
不一会儿,陌毅随着阿森撩帘而入。
“你这家伙,回来了也不吭个声!”他笑着朝赵凌的肩膀轻轻地捶了一下,看似粗
鲁的动作里透着亲昵,“要不是遇见了鲁成,我还不知道呢!”
鲁成的族妹,当初由鲁成做主,做了陌毅的妾室。
他既来给颖川侯送年节礼,又怎么会忘记陌毅呢?
赵凌笑着请他坐下:“这几天卫所的人都往总兵府跑,怕你没空。既然来了,一起
在这里用午膳吧?”
“行啊!”陌毅豪爽地道,“说实在的,我一直想尝尝你们家那位的手艺如何?”
相关主题
乒协有19个副主席?六朝云龙吟 20 - 4
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
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填160都快崩溃了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81
第八十章 来往
鼓蓬蓬的白面蒸饼,一碗汤白如乳的口蘑桃仁汆双脆,一碟曹喷喷的羊肉烧胡萝卜,一
碟香烂味醇的葫芦鸡,一碟色泽金亮的红烧肉,一碟肥肥的鸡米海参,一碟金灿灿素炒
黄花菜,一碟白生生白糖蜜山药,一碗六碟,四荤两素,吃得陌毅如风卷残云:“我就
说,你回来,准有好东西吃。”一边说,一边用白面蒸饼在只剩下汤汁的红烧肉碟子里
沾了沾,塞进了嘴里。
赵凌的吃相可比他文雅多了,正端了个葫芦锦鸡的粉彩小碗喝着汤。
陌毅就停着箸盯着他看。
赵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道:“你虽然不管我,但好歹也是我上司,有什么
话直管说就是了!”
陌毅听了嘿嘿地笑,道:“你现在知道我的是你上司了,那我说了,你可不能拒绝
!”
赵凌自然不会上他这个当,缓缓地道:“你说来我听听。”
陌毅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顿了半晌才低声道:“我想让鲁氏过来跟着你们屋里的学
学女红针黹。”
赵凌诧异。
陌毅表情有些窘迫,道:“明天九月,我祖母寿诞,母亲让我把鲁氏带回去···
···”话说出了口,他神态反而自魑了些,“你也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多,鲁氏长在
边荒,哪里知道这些。
我思来想去,整个张掖也就你们家那口子可以指点她一二了。”他说着,“喂”了
一声,“怎么样?我这可是第一次求你!”声音有些紧绷。一来是不惯于求人,二来对
着赵凌,他隐约觉得摆世家公子的谱儿也未必有用,心情有些紧张。
赵豳眉头微蹙:“这事得和傅姑娘商量商量才行。”
陌毅闻言大笑,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谁家的事不是男人说了算。
既然赵凌都答应了,这事也就成了。
“来,我敬你一盅。”他喜笑颜开地举杯。
厨房里傅庭筠将烙好的肉饼用柳筐装了放到外面的窗台上——待凉了,用包袱包好
了,让赵凌带给杨玉成和金元宝他们。
小耳报神阿森跑了过来:“姑娘,姑娘陌将军说,让您教他的小妾规矩。”然后陌
毅的话学给傅庭筠听。
傅庭筠从小在大家族里长大,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是最基本的处事
原则。那位鲁氏,还真给戚太太说中了,照这样看来最多也就是个外室,连妾都不是。
让她去教她规范,哪天碰到了陌毅的夫人,她又当如何面对?
但想到赵凌求陌毅的地方还多着,她也只好叹口:“去跟九爷说,让他应了就是。”
阿森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曲曲,只知道傅庭筠看在九爷的份上答应帮陌毅,高高
兴兴地去了厅堂。
尽管如此赵凌还是没有答应陌毅。
“我们犯不着连他屋里的事都管。”他走的时候对傅庭筠,“你只管院门紧闭,他
要是折腾了还有颖川侯!想必侯爷也不愿意陌毅为了这件事和家里生分。”
傅庭筠点头。
赵凌就低声叮嘱她:“我只怕元宵节之前都不能回来,元宵节那天,张掖这边有社
火,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不如让郑三夫妇陪着你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家里。”
现在人人都在传她有情有义,宁愿跟着未婚夫婿到这边荒来吃苦也不愿意留在京都
的亲戚那里享福……她虽然长得张扬,可并不代表她喜欢张扬。张掖巴掌大的地方,她
又住在后街,来来往往就是那些人。她闷在家里都常有人向戚太太打听她什么模样,要
是出去走动只怕背后要带着一群指指点点的人。
她又不真的是她的未婚夫……这纸怎么包得住火!
常言说的好,言多必失。这做人也一样,到处乱走,认识的人就多,就容易被人认
出来。到时候穿了头,她只怕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少出去的好。
只是这话不好当着赵凌说“嗯”了一声,傅庭筠问起他大年三十祭祖的事。
赵凌愣了半天,有些失魂落魄地写了“先考赵公集云”、“先妣孟孺人”交给了傅
庭筠:“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好祭拜过父母了。”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望着这样伤心难过而软弱的赵凌,傅庭筠心中只有不舍、只有怜爱、只有心疼,先
前的忿然、不满突然间显得有些可笑起来。她的声音温柔的如抚过树叶的春风:“九爷
放收,我会好好准备祭品的。”
如果不相信,怎么会把祭祀父母的事交给她办。
赵凌朝着她微笑,笑容里却有着无法抹去的伤感。
傅庭筠紧紧地攥拳,这才克制自己了想伸手摸摸他额头的欲/望。
赵凌走后,傅庭筠蒸馒头,蒸年糕,又因为铺子已经休市,三牲祭品已经买不到了
,又用面粉捏了些猪牛羊之类代替。到了大年三十,摆上整只的鸡鸭鱼軎肉,倒也很是
丰盛。
拜过祖先,不分主仆围在一起吃了个团年饭,子时放了鞭炮,大家说说笑笑的守了
岁。
到了大年初一,郑三奉傅庭筠之命拿了赵凌的帖子往各位大人府门外的篓子里一投
,算是赵凌给各位大人拜了年,也就没什么事了,关起门来每天就想着做些什么吃,每
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转眼间到了元宵节,郑三带着阿森和临春去街上看社火,傅庭筠和郑三娘在家里做
针线。
已经立了春,过些日子风吹在脸上就没有了寒意,赵凌该换春衫了。
她父亲是正六品的官员,俸禄还不够买本中意的宋刻,何况是赵凌。
柴多米多,不如日子多。还是得想法子省着点花才是。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来叩门:“傅姑娘,傅姑娘!”
声音有些熟,傅庭筠却想不起是谁。
郑三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鲁氏的贴身婢女雪梅,她身后还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一个手里提着攒盒
,一个手里捧着五六匹金光闪闪的遍地金的尺头。
“傅姑娘在不在家?”她笑盈盈地给郑三福了福,“我们家姨太太来看望傅姑娘。”
郑抬头看见矜持地站在门外的鲁氏。
他忙告了一声罪,叫了郑三娘去通禀。
傅庭筠心里隐隐有点明白是为什么·想到赵凌,她犹豫片刻,让郑三娘请鲁氏进来。
鲁氏不过十七、八岁,身段娇柔,相貌清丽,虽然出身西北,却有着江南水乡女子
的婉约。
“姑娘没有搬过来的时候就常听将军提起姑娘·”她态度十分谦和,“早就应该常
过来看看,后来又听说姑娘在守孝,怕打扰了姑娘,就来得少了些。前几天将军又提起
姑娘,说姑娘有手好厨艺,特别是那口蘑桃仁汆双脆,肚仁雪白·鸭肫脆嫩,爽利可口
,做得十分地道·赞不绝口。这几天将军公事繁忙,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我看着心里难
过,只好厚着脸皮向姑娘讨教这菜怎么做。还请姑娘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教教我。”
绝口不提什么规矩,只说要跟着她学做菜,委婉又妥贴,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想必早就和陌毅商量好了。
傅庭筠笑着应喏,两人说说笑笑,约了做菜的时间。
从那以后·鲁氏就每天都来。或是要学做菜,或是拿了针线过来让傅庭筠看,或是
做了画、写了诗让傅庭筠指点,又看见她忙着给赵凌和杨玉成等人做春衫,把身边的几
个丫鬟带了过来,让他们帮着郑三娘做针线。
那几个丫鬟的针线很不错·只是傅庭筠还是觉得自己亲手做的比较放心,赵凌的衣
衫鞋袜依旧是她做,几个丫鬟就帮着杨玉成等做针线。
这件事被戚太太看在眼里。
她看着傅庭筠家的烟囱,特意挑了个鲁氏跟着傅庭筠学做菜的时候来拜访,然后一
惊一乍地进了厨房。
“真没想到,傅姑娘灶上的手艺也这么好,瞧这驼蹄羹做的,细腻滑润,酥烂可口
,”她拿起调羹就舀了一口到嘴里,“好吃,好吃!”又故意问傅庭筠,“姑娘是凉平
县人吧?怎么会做我们张掖的菜?”对挽着衣袖站在一旁的鲁氏视若无睹。
傅庭筠有些头痛,笑道:“有次九爷叫了沁喜楼的席面,正好有这一道,我看着九
爷喜欢,就留了些心。”
“傅姑娘可真是兰心惠质啊!”她说了一大通,然后像来的时候一样突兀地告辞了。
傅庭筠摸不清头绪。
鲁氏的脸色却很难看,勉强朝着她笑了笑,借口身体不舒服,也告辞了。
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恩怨?
傅庭筠可不想被人忽悠,差了郑三出去打听。
戚太太和鲁氏的事没有打听着,倒是听到后街这一边的人都在传,说傅庭筠如何擅
长做菜,就是鲁氏,也低了头向傅庭筠请教。
这个消息肯定是戚太太传出去的。
她无意把别人当成掂脚石,不由暗暗生愠。
庄浪卫送来了赵凌的信。
傅庭筠这才知道,原来年前赵凌陪着鲁成去了趟镇番卫,遇到了大风雪,耽搁了回
程,待回了庄浪卫,鲁成又急着给颖川侯送年节年,他根本就没有收到她的信。
“真是的!”傅庭筠红着脸小声嘀咕着,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个合适放封的匣子,
特意吩咐郑三上了趟街,买了个雕红漆刻着缠枝纹的匣子回来,小心地把信放了进去,
藏在了床头的炕柜里。
到了晚上,一个人借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给赵凌回信。
只问些日常索性,其他的,一字未提。
q***1
发帖数: 219
82
第八十一章 教训
元月底,下了一场大雪。
雪来得又急又陡,一天一夜的工夫,积雪已过了膝。
郑三和阿森拿着扫帚和锹在院子里扫寻,看见分守庄浪卫的参将王义夫人身边贴身
妈妈由两个小丫鬟簇拥着从门前走过。
两个人都是记性好的人,远远地行了个礼。
王夫人的贴身妈妈就客气地和他们寒暄:“傅姑娘这些日子可好!”
“谢谢你惦记,一切安好!”郑三笑着,“您这是从哪里来?天气这么冷,不如进
屋来喝杯热茶了再走。”
“多谢了!”王夫人贴身的妈妈笑道,“我刚去了镇抚司陈吏目家,奉了我们家夫
人之命,还有事要去见王太太,”见郑三满脸的困惑,又解释道,“王太太是张掖富商
王老爷的太太,因和我们家老爷同姓,所以和我们家夫人认了干姊妹。城里冻死了不少
人,我们家夫人想在城西施饼,请了陈太太和王太太去府里商量这事。”
“这可是积功德的大好事啊!”郑三是逃过荒的人,知道这个时候一粥一饭都可能
是条人命,颂扬的话说得十分真挚,不像有些人是表面上的客气。
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听着心里十分舒坦,和郑三说了会话才走。
郑三回去讲给了郑三娘听,郑三娘和傅庭筠一起做针线的时候不免有些感慨:“还
好遇到了姑娘,不然,在雪地里受冻的说不定就有我们。
外贻乌云密布,北风呼啸,震得窗棂框框直响。
他们坐在烧得火热的炕上,身上暖哄哄的。
傅庭筠就笑着问她是什么一回事。
郑三娘把郑三遇到王夫人贴身妈妈的事告诉了傅庭筠。
傅庭筠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吩咐三娘:“你去封十两银送去王夫人那里,就是
我们捐的。银子虽少,是一片心意。还请王夫人不要嫌弃。”
力所能及的帮帮别人,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何况郑三娘本就出身寒微,是过苦的人
。她喜出望外,连声赞扬傅庭筠是菩萨心肠,还道:“我也跟着捐五分银子吧!”
傅庭筠自然答应。
郑三娘高高兴兴地用戥子称了十两银子·不顾外面又下起了雪,打着伞,高一脚低
一脚的去了王夫人那里,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我在街上看见冻死的人了!”她抖着身上的雪,面孔有些发白,“是个小孩了,
和我们家临春差不多大。”说着·抹起眼泪来。
傅庭筠闻言心情沉重,晚上写信给赵凌,问他那边的天气如何。
雪下了七、八天放了晴,街上到处是泥水,郑三出去买灯油回来告诉傅庭筠:“城
西开始施饼了。”
傅庭筠想了想,让郑三娘去王夫人那里:“看那边要不要人帮忙。要是缺人手,你
就留在那里帮几天。”
郑三娘爽爽快快地应了,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那里正好缺个揉面的。
郑三娘每日早早起来做了早膳温在锅里·然后去西城帮忙。
戚太太过来串门,见是阿森帮着上的茶,问起郑三娘:“莫非是受了凉?我们街角
那个回春堂的祝郎中不错·你去抓药,报我们家老爷的名字,他定会多送你把甘草或是
金银花。”
傅庭筠笑着道了谢,把郑三娘去城西帮着施饼的事告诉了王夫人。
这件事官衙里的各位太太都知道,戚太太小气惯了,觉得这样没名没份址'捐钱还
不如到庙里多烧几柱高香,王太太来问的时候,她支支吾吾的,把这事给搪塞过去了。
又怕别人问起失了颜面,想着赵凌并不是总兵府衙门的·傅庭筠又是个姑娘,定不知道
这件事,这才过来走动走动。没想到傅庭筠不仅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让家里的奴婢去城
西帮忙。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然地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四、五个孩子
要养活·平日家里都难得吃顿肉······要不,我捐五分银子吧!”一边说,一边
打着傅庭筠的神色。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行善应该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无奈之举。
“众人拾柴火焰高,”傅庭筠笑道,“积少成多嘛!”
“是啊,是啊!”见傅庭筠并无轻视之色,戚太太立刻喜不自胜地道,“我也是因
为家里实在困难……”说了一大堆为难之事来。
傅庭筠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大红遍地金褙子,笑着没有做声。
鲁氏看着天放了晴,也跟了雪梅过来串门。
见戚太太在座,她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微微颌首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着指了雪梅
手中的食盒:““这两天雪大,傅姑娘这边也没有来,我闲着无事,做了些天花包子。
姑娘尝味道如何?”她说着话,雪梅已把食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傅庭筠笑着道了谢,让阿森拿去厨房蒸了:“大家都尝尝!”
戚太太呵呵笑着应“好”,鲁氏却嫌她没有眼然,专挑了戚太太不知道的话说。戚
太太听着,脸上有就些挂不住了,待吃了包子,笑盈盈地起身告辞,并道:“这热腾腾
的包子下了肚,身上都暖和起来,正好太阳又出来了,我去王夫人施饼的地方看看,随
便捐些银子。”然后笑着对鲁氏:“听说陌将军也捐了不少银子,姨太太要不要和我一
起去看看!”
这样的大事,哪有姨太太出面承办的道理。
“你······”鲁氏咬碎了银牙,半晌才平静下来,冷笑道,“雪大地滑,我
怕摔断了腿。”
戚太太听着脸色胀得通红,正要反驳,傅庭筠站起身来挽了她的胳臂:“戚太太,
天气不色早了,您再不去王夫人那里,只有等明天了。”戚太太冷冷地看了鲁氏一眼,
这才跟着傅庭筠出了门。
待傅庭筠转回来,鲁氏正坐在那里垂头低泣,见她进来,泪眼婆娑地向傅庭筠述苦
:“不过仗着是正室,就这样瞧我不起。我要不是看着大家是邻居的份上,在将军那里
告上一状,他们家戚吏目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傅庭筠劝了她半晌,她
才擦了眼泪,由雪梅扶着回去了。
这些人全然不顾地方场合,在她的家里也能吵起来。
傅庭筠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踏进了河塘般满脚是泥,走起路来沉甸甸的。
晚上,郑三娘回来,喜滋滋地告诉她:“颖川侯跟王老爷说好了,由王老爷出面救
济灾民。明天开始,我就不用去了。”
春秋末年,齐太公田和为齐国正聊,田氏常以大斗贷出,小斗收还,收揽人心,后
废齐康公自立为国君,从那以后,历朝历代都禁止商贾私自修桥补路、开仓施粮。王老
爷有了颖川侯授意,也就无所顾忌了。
傅庭筠听了喜出望外。
靠些妇孺这样施饼救人,财力和人力都有所限制,由官府和像王老爷这样有能力的
商贾出面最好了。
“只求老天爷保佑,别再下雪了。
郑三娘不住地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不仅没有下雪,北风也停了,天气竟然渐渐转暖了。
傅庭筠和郑三娘把被褥拿到院子里去晒,王夫人竟然带着两个贴身的妈妈来拜访她。
“早就听大家赞扬你贤良淑德,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天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夫人喝了口茶,微笑着打量傅庭筠。
只见她穿了件月白色的粗布小袄,靓蓝色的马面裙,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
攥,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干净整洁,不禁满意地微微颌首。
傅庭筠陪在王夫人的下首,忙谦虚地应了声“多谢夫人夸奖”,眼角的余光也在打
量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王夫人。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个子,清瘦端庄,穿着件宝蓝色宝瓶妆花褙子,看上
去显得有些文弱。
听了傅庭筠的话,王夫人微微一笑,面色和善了不少:“他们都知道,我是最不会
夸奖人的。我请你去参加春宴,你能为长辈守孝而拒绝我;知道有城里有冻死的人,不
仅主动捐银子,还派了身边的人去帮忙……你也算当得起‘贤良淑德,这四个字了!”
这是褒义还是贬义呢?
傅庭筠没想到王夫人说话这样尖锐,不免打起精神来应付:“夫人过奖了。我也不
是过附骥尾而行事罢了。”
“可有些人却连附骥尾行事不愿意!”王夫人眉宇间露出几分冷意,“如今的张掖
,可是越来越乱了!”
这话的涉及面太广了,傅庭筠笑而不言。
王夫人却不打算转移话题,道:“傅姑娘以为如何?”
傅庭筠自然不愿意逞那口舌之事,笑道:“我初来乍到,又有孝在身,平日时也不
大出门,倒没看出什么来。”
“是吗?”王夫人挑眉一笑:“听说陌将军的外室跟着你在学规矩?”语气中带着
些许的不屑。
傅庭筠愣住。
王夫人已道:“你虽然和赵总旗订了亲,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她一个外室,以
色待人之辈,在你这里进进出出,纵然别人知道她在跟着你学规矩,不免也在心里嘀咕
几声:一个狐媚之人,不知道能跟着那未出阁的姑娘学些什么?有些事,你要仔细想想
才是。”话说到最后,已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陌将军虽然和你们家有旧,可有时候
,这日子还得自己过才是!”
一席话说的傅庭筠冷汗淋漓。
q***1
发帖数: 219
83
第八十二章 开战
王夫人见傅庭筠脸色发白额冷汗,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家,鲁镰也没个能规劝的长辈,心
中不免有些不忍,放缓了语气:“虽说妇人之所贵者,柔也。可也要知礼义,辩是非,
不可一味的忍让求全,反而坏了名声。我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才不顾交情浅淡,说
这些肺腑之言。你要是是我的话还有道理,不防仔细思量思量;如若觉得我不明内情,
言辞过激,不防当做长辈的唠叨,听听也就算了······”
“不,不,不,”傅庭筠忙道,“夫人字字珠玑,振聋发聩,是我糊涂,做事轻率
。”说着,起身朝着王夫人深深地福了一福,“多谢夫人教我,大恩大德,未齿难忘!
”态度恭顺,语气诚挚。
王夫人不由微微颌道,语气越发的柔和了:“你年纪轻,经历的事少,不知道‘三
人成虎,的厉害,也不怪你。以后行事谨小慎微些就是了。”又道,“我听说赵旗总的
父母也都不在了,你在家里,须事事立个章程出来才行。要知道,居家乃是长久之计,
儿女是否能勤俭耕读,家道是否能兴旺发达,男了在外帮官,能管多少,全靠内政是否
整肃。你要时时谦恭省俭,则福泽悠久。方为长远之事。”
傅庭筠那肃然起敬,恭声应喏,双手奉茶敬给王夫人。
王夫人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交待傅庭筠:“戚太太是个喜欢说话的,远之则
怨,近之则厌,你自己好好把握就是。至于鲁氏……”她沉吟道,“还是少来往的好。”
傅庭筠一一应是。
王夫人又说了些管家的事。
平心而论,王夫人所言的还不如傅庭筠在家时所学的,只是在家里学的都是写在闺
训里的字,傅庭筠熟记于心却未必就能把一些事联系到一起,听了王夫人的话·她再回
头想想,又有一番感觉,对王夫人她心里就生出几份感激之情来,如弟子般俯首薛听。
然后又亲自下厨·留王夫人吃了饭,一直把王夫人送到了大门口才折了回来。
从那以后,傅庭筠牢忘王夫的话,戚太太和鲁氏来家里时,她就借口要给赵凌赶制
春裳,请她们在厅堂坐下,手里的针线却不丢·说什么也只是随声应和几句,颇有些心
不在焉,戚太太渐觉无趣,来的少了些;鲁氏那边虽然颇有微词,却也不能怪傅庭筠要
帮赵凌做针线,只能等傅庭筠忙过一阵再说。
家里一时安宁下来。
傅庭筠松了口气,院门紧闭,每天早上除了告诉阿森读书写字·就是帮赵凌做春衫。
眨眼的功夫,到了三月中旬,郑三提议在院子里种两棵树·傅庭筠也觉得好,树刚
刚种下没几天,乌云压境,狂风像打着旋的陀螺般的刮过张掖,连羊畜都卷到了半空中
,甚至还有人家丢失了孩子,城里哭声震天。
好在傅庭筠这边的屋舍大多都很牢固,隔壁又有经验丰富的家人大叫嚷着什么“全
都躲进屋里”、“把马牵到屋时”、“快关上门”之类的话,郑三在外忙的多,脑子活
·跟着别人收拾东西,除了那两棵树和临春忘在院子里的竹马,倒也没有其他的损失。
临春找不到竹马了,哇哇大哭。
正在收拾凌乱的院子的郑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哭!”
临春很是委屈,抱了阿森的大腿不放。
大家哈哈的笑起来·冲淡了对龙卷风的恐惧。
王夫人很快派了人过来看,见傅庭筠这边已收拾停当了,那位王夫人的贴身的妈妈
不住地赞扬傅庭筠治家有方,让傅庭筠很不好意思,不住地道:“多亏了郑三两口子机
敏。”
那位妈妈不以为然,笑道:“那也是姑娘平日里内政严谨。”
傅庭筠只得又谦虚了一阵子,因那位妈妈还要赶回去回禀王夫人,她也没有多留,
让郑三娘赏了几分碎银子,送了出去。
过了几个月,竟然有个穿着红色胖袄的三旬军士。
“我是庄浪卫分管屯田的赵鸣,因和赵旗总同姓,颇此像兄弟一样。”他笑道,“
赵兄弟听说张掖刮了黑风,这次我来总兵府备报顿田之事,赵兄弟特意托了我来看看家
里怎样?”
他眉宇间透着几分世故,精明地打量着厅堂的陈设。
郑三娘从内宅出来,笑着给赵鸣行礼,传傅庭筠的话:“赵管事辛苦了,还请转告
我们家爷,家里的一切安好,不用惦记。”又道,“我们家爷不在家,姑娘又是一介女
流,只有委屈赵管事独自一人到偏房喝杯薄酒以示谢意了!”
“不用了,不用了!”赵鸣忙笑道,“我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哪天赵兄弟回来
了,我再来叨念一番也不迟啊!”极力要走。
这种情况也不好多留,说了些客气话,郑三提着早已准备好的风鸡风鸭等土仪送赵
鸣●门。
第二天早上,鲁氏过来,打发了雪梅和郑三娘,和傅庭筠说着悄悄话:“昨天我哥
哥来张掖了,听他说,蒙人进犯,归德所、镇海堡、伏羌堡均已失守。侯爷已命分守西
宁卫的胡参将、分守庄浪卫的王参将赶往西宁卫,庄浪卫十之八九也要派兵增援,”她
说着,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来,“又要打仗了!”
傅庭筠听着吓了一大跳:“真的吗?”怎么昨天那位叫赵鸣的屯田管事来一句都没
有提,她想到镇海堡和伏羌堡都是西宁卫所的辖地,抱着一丝侥幸,迟疑道:“离西宁
卫最近的不是碾伯所吗?要增援,也应该是碾伯所先去增援吧?”
“你不知道,”鲁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那碾伯所的千
户吴英乃是个无能之辈,全靠着他战死在嘉峪关的哥哥才做了千户的,论打仗,他不行
。只能调了我哥哥去增援。”
也就是说,赵凌也有机会上战场了!
傅庭筠又惊又喜。惊战场太危险,想想就替赵凌担心。喜的历来军功为第一要是赵
凌有机会上战场,说不定能立下军功,到时候就可以升迁,他们也可以早点离开军营了。
“所有的人都会去西宁卫吗?”她问鲁氏。
鲁氏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跟我哥哥说说,让赵总旗跟着去西宁
卫!”她说着,目光闪烁地望着傅庭筠。
能跟着去西宁卫,就意味着能打仗,能打仗,就意味着能升迁!
她是个很会察颜观色的人,要不然陌毅也不会想在祖母的诞辰带她回去,也不会为
了她而置傅庭筠于不顾。傅庭筠对好怕冷淡,她早已察觉,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告诫
一下傅庭筠而已。
傅庭筠颇不以为然。
与其求她,还不如求陌毅。
想必陌毅会很想知道赵凌的本事到底如何吧?
说不定,陌毅早已经跟鲁成打过招呼了!
“多谢鲁姨娘了。”傅庭筠道,“这件事,我想还是得赵爷决定我不好帮他拿主意
。”
鲁氏有些目瞪口呆。
这些年有颖川侯镇守甘肃总兵府,不管是蒙人、鞑子还是吐番,都曾在他手下吃过
大亏对他很是忌惮,偶尔有兵进犯,那也是饿得慌没办法了,只要总兵府出兵,那些人
多半会闻风而散,就是抵抗,也显得畏畏缩缩的。因而各卫所听说有人进犯,常会抢着
去增援,好挣军功。
傅姑娘应该不知道,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吧!
鲁氏忙向傅庭筠解释了一番
傅庭筠不改初衷。
鲁氏有些意外,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来。
“也是。”她笑道,“都怪我,关心则乱。想必赵旗总早有了打算。”然后问说起
城中刮黑风的事,“颖川侯过两天会亲自到大佛寺为死去的百姓做道场,我也准备为将
军去祈福傅姑娘,赵旗总说不定会去西宁,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傅庭筠自然婉言谢绝。
鲁氏失望的走了。
傅庭筠立刻写了封信让郑三送到庄浪卫去:“······这消息只怕还没有传来
,九爷早得了信,也好早做打算。”她说着,语气一顿,又道,“九爷是去是留,你也
讨个准信给我。”
心里却隐隐觉得,赵凌肯定不会放迂这次机会的。
大佛寺,的确得去一趟才好。
郑三却面露难色:“九爷走时曾反复叮嘱,让我一步不离地守着姑娘。”
他要是走了,家里小的小,弱的弱,怎能放心?
“我们住在总兵府后街,”傅庭筠知道他的担心,“你就放心好了。”然后举例,
“你看戚太太家,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不也好好的!”
郑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拗不过傅庭筠,去庄浪卫。
傅庭筠雇辆车,和郑三娘去了大佛寺。
大佛寺又叫卧佛寺,建寺已有300多年,主殿一尊释迦牟尼涅磐像,身长十余丈,
大佛的一根中指就能平躺一个人,气势极其雄伟,是傅庭筠从未见过。
她却无心欣赏。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虔诚地跪在团蒲上,喃喃向菩萨祷告着,求菩萨保佑赵
凌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那一刻,她心中有淡淡的后悔。
刀枪无眼,要是万一···…也许,她真不该推波助澜,让赵凌入了军藉。
q***1
发帖数: 219
84
第八十三章 骚扰
傅庭筠低下头,拉了拉搭在头上的头巾,白皙如玉的面孔大部分隐藏在了头巾的阴影里
。她快步从大佛寺正殿外石栏杆上朝着她哄笑怪叫的一群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身边走过,
那如坐针毡般的不安才略有些舒缓。
她吩咐车夫:“快点回总兵府后街。”
车夫也看见了刚才的情景,忙应了一声,急急地驱动离开了大佛寺。
傅庭筠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管是从衣饰还是行为举止,明明都已经很低调谦和了
,混在那么多妇人中间,那群人还是很快就看见了她……盯着她的目光如盯着俎上的肉
般带着掩不饰的贪婪,在她向功德箱里捐香火钱的也靠近她往功德箱里捐钱……要不是
她机敏,及时避开,那人只怕就撞到了自己的身上。
还好有惊无险地出了大佛寺!
她心中的感慨声还没有落定,傅庭筠就听见郑三娘惊恐的声音:“姑娘,他们一路
跟着我们!”
傅庭筠循声望去。
郑三娘一手撩着车帘子,神色惊慌地望着她。
傅庭筠心中一沉,凑到车窗前朝外望。
则才那个跟着她向功德箱里捐钱的男子骑着匹枣红色健马,带着四、五个浪荡子正
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的马车身后,两边的行人见了,纷纷给他出道来。
傅庭筠心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她问车夫:“您可认识这帮人?”
“认识。”车夫朝身后望了望,神色微变,“这领头的是总兵府刘副总兵小妾的兄
弟冯大虎。”他说着。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人虽然喜欢胡闹。可在张掖也不敢过于嚣
张,今天怎么一路跟了过来?”
傅庭筠却只想着他那句“不敢过于嚣张”的话,忙道:“敢问老丈,是因为侯爷镇
守张镇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缘故?”
“当然是因为侯爷镇守张掖的缘故。”车夫道,“侯爷最讨厌治下有作奸犯科之事
了,别说他一个小妾的兄弟,就是平西侯冯家的嫡子,都曾杖责过。”然后安慰她,“
你也别担心。他看见你住总兵部后街想必会知难而退。”
但愿如此。
傅庭筠还是一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这个王大虎。
果然。他远远地看见她们的马车进了总兵府的后街,就不再跟着。而站在那里注视
了她们良久。
傅庭筠回屋就写了封信给闪神更新组王夫人让阿森送去,把在大佛寺里发生的事一
五一十地全告诉了王夫人,请王夫人派个可靠之人帮着看管门户。
王夫人立刻派了个身材魁梧,老实敦厚的四旬汉子随着阿森一起回了后街,还让阿
森给她带口讯:“此人姓魏,名石,跟了我们家参将二十几年,张掖的人没有不认识他
的。”
傅庭筠的经历告诉她。完全的依赖别人。性子也会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她让郑三娘上街买了几盒点心去王夫人那里,算是谢礼。又让阿森上街去:“买也
好,求也好。弄几条大狗回家。”
从前她去田庄的时候,田庄里就养了很多狗看守门户。
虽然说狗从小养最忠心,可她现在等着救急,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能叫两声壮壮
气威也不错。
阿森听说可以养狗,兴高采烈地去了,到了下午,领了两头大黑狗,四、五条小黄
狗回来。
“这两头大黑狗用来吓唬人,”阿森眉飞色舞地解释,“小的我们好好养了,以后
看家。”
倒和傅庭筠想到一块去了。
她笑着表扬了阿森一番,然后让阿森注意每天给狗洗澡:“免得长了跳蚤、虱子之
类的跑到屋里或是爬到了人身上,到时候我就把你的头发剃光。”
阿森抱着脑袋直吐舌头,乖乖地每天给狗洗澡,临春就蹲在一旁帮着淋水。
一大一小,身边围着群温顺的狗儿,看见的人都露出笑容来。
这样过了七、八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傅庭筠渐渐落下心来。
郑三回来了。
进门看见魏石,他很是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异色,恭敬地到厅堂去给傅庭筠回话
:“我快马加鞭,赶在鲁指挥使之前见到了九爷。待鲁指挥使一回来,九爷就去见了鲁
指挥使。”他说着,露咧着嘴笑了笑,“杨小旗说,鲁指挥使一直试探九爷和陌家的关
系,上次带九爷去给颖川侯送年节礼,也是想看看颖川侯待九爷到底是何态度。九爷心
里也明白,就提前写了封写给林迟,说见过颖川侯后,有事和林迟相商,又怕请惹得鲁
指挥使不快,让林迟在鲁指挥使见过颖川侯出来的时候,找个借口把他留下。林迟不疑
有它,当着鲁指挥使面,说说笑笑给九爷请了个假,当着鲁指挥使的面把九爷给拽到了
总兵府他的住处,鲁指挥使知道林池是颖川侯的贴身侍卫,只当是颖川侯要私下留九爷
说两句话……从那以后,鲁指挥使就待九爷大不相同了。这次九爷又摆出一副早知道鲁
指挥使去张掖做什么的模样,鲁指挥使就更没有猜忌了。九爷略一提,他就同意九爷去
西宁卫,还说,让九爷放心听他调遣,到时候一个百户肯定丢不了的。”
傅庭筠不禁仔细思索这事。
赵凌的能力毋庸置疑,鲁成又愿意给他机会,她相信他肯定会立功。但凭着一次立
军就提百户,恐怕还是要走颖川侯的路子。
鲁成以为赵凌是颖川侯看好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把握。如果到时候赵凌不能如
愿提了百户,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全废了?
找谁好呢?
王夫人?
不好。
听王夫人的教训她的口气,王夫人凛遵礼制,她为赵闪神更新组凌的事奔波,说不
定王夫人不仅不欣赏还会觉得她牝鸡司晨,反而适得其反。
找陌毅?
她一介女流,怎好和他见面?
其他的人,她又不认识。
一时间,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或者,听天由命。
如果颖川侯升了赵凌做百户,那是最好;如果把鲁指挥使请功薄压了下来,就说是
颖川侯觉得赵凌只立了一次军功就升职,少年得志,势必骄傲,与日后不利?
傅庭筠七七八八的想了很多,直到感觉厅堂太过冷清,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郑三还
恭手站在她面前等她示下。
“这件事我知道了。”她笑道,“你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了吧!”然后把魏石的
事告诉了郑三,“封十两银子给魏石,明天再外面找家馆子请他吃顿酒,然后你亲自送
他回王夫人那里。”又叫了郑三娘进来,“郑三回来了,今天做些好吃的。”
这些日子大家的情绪都有些紧张,郑三回来了,傅庭筠又吩咐了加菜,魏石和郑三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郑三擅于与人打交道,魏石是王夫人派来帮着傅庭筠等女眷孩子看
守门户的,性情必定老实厚道,两人一个有心,一个直爽,相见甚欢,家里的气氛就欢
快起来。
送魏石走后,郑三又把前前后后的门户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趁着天气好把围墙加固
了一圈了。
三月底,西宁卫那边传来消息,西宁卫参将胡大人领了百户李炳、孙朔、唐斌、王
愿等人与蒙人交战于大通土坝堡,胡大人身中箭身亡,李炳等人被斩首,全军覆灭。
消息传来,张掖哗然。
这是自从颖川侯镇守甘肃总兵府后死去的第一位正三品武将。
颖川侯从甘州十卫中各抽一千人,亲自领兵前往西宁卫,并要求庄浪卫指挥使鲁成
退到大通河以东,严防蒙人渡过大通河。由副总兵刘大人镇守张掖,游击将军陌毅随行。
张掖城的空气立刻紧张起。
傅庭筠在家里设了神龛,供奉了释迦牟尼像,每天早上起来净脸净手,给菩萨上香
,然后再到张凌的父母牌位前上香,求他们保佑赵凌平安无事。
四月初,碾伯卫失守,千户吴英被杀。
过两日,又传来土番人攻打嘉峪关的消息。
张掖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上街的行人都少了很多。
鲁氏突然派人来请傅庭筠过去饮酒。
傅庭筠婉言谢绝了:“我还在孝期。”
鲁氏听了,亲自过来。
“说是饮酒,也不过是借口。”她有些无精打采,喃喃道,“不过是想和姑娘聚一
聚。这日子,过得真正让人不踏实。”
傅庭筠让郑三给她上茶,笑道:“鲁姨娘应该相信颖川侯,相信陌将军才是。”
鲁氏听了脸色微红,低下头去喝着茶,掩饰着心中的窘然。再抬头,直接把这话揭
过,盛情邀请傅庭筠:“请姑娘明天务必赏光,我跟着姑娘学了这些日子的厨艺,姑娘
也让我露个脸。”
“多谢了!”傅庭筠依旧拒绝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若鲁姨娘觉得心中不安,
常来我这里坐坐就是。我这几天,正要抄《心经》,鲁姨娘不如和我一起抄经书吧!”
鲁氏笑容就变得有些勉强起来。
她支支吾吾和傅庭筠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了。
傅庭筠觉得她态度很奇怪,但也只是想一想就丢在了脑后,每天拜了菩萨去拜赵凌
的父母,告诉阿森读完书后开始抄《心经》。
这样又过了几天,每天是上都要出去茶楼里转转打听消息的郑三面沉如水地来禀她
:“姑娘,我听人说,蒙人过了大通河,庄浪卫的人死伤过半,指挥使鲁成也失踪了。”
q***1
发帖数: 219
85
第八十四章 消息
傅庭筠大惊失色,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高亢而尖厉,把郑三吓了一大跳:“他们说,鲁指挥使失踪了!”
“你听谁说的?”傅庭筠嘴唇颤抖,不安地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着,“道听途说而
此,这种话怎么能信!战事是军中机密,鲁指挥使又是三品大员,他要是失踪了,总兵
府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郑三沉默地望着她。
傅庭筠的眼泪就瑟瑟地冒了出来。
她低下头:“你去把三娘叫进来。”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的落寞。
郑三在心里叹了口气,去叫了妻子进来。
傅庭筠在郑三娘的帮忙下重新装扮了一番,换了件衣裳,去了隔壁陌毅的宅子。
鲁氏看见她很是惊讶,将她请进了厅堂:“傅姑娘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话里忍不住透出一丝讥讽。
傅庭筠懒得和她计较,开门见山地把郑三听到的传闻告诉了鲁氏:“……也不知道
是真是假?想向鲁姨娘讨个准信。”
鲁氏显然第一次听说。
她神色大变,高声叫着“鲁妈妈”。
一个三十多岁的婆子走了进来。
她立刻道:“你快去趟庄浪卫,看看我哥哥怎样了?”
那婆子二话没说,恭声应“是”,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鲁氏就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好像非常的信任这个婆子,神色间渐渐舒缓,想了想,道:“傅姑娘是在担心赵
总旗吗?你放心,等鲁妈妈回来,我们就一清二楚了。”
傅庭筠点了点头,在鲁氏那里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鲁氏也被这消息弄得心事重重的,说了两句客气话,送傅庭筠出了门。
傅庭筠让郑三陪着,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往在总兵府衙门。守门的根本不认识郑三,傅庭筠又不敢冒充王夫人的亲眷
,根本就进不去。还是郑三搬出了魏石,守门的让人叫了魏石出来,由魏石陪着,才放
了他们进去。
魏石虽然帮傅庭筠守了几天门,却不认识傅庭筠,好奇地瞥了一眼,见傅庭筠头上
搭着青劳莲色的帕子,只看到线条优美的圆润下巴,如羊脂玉般的细腻洁白,心砰砰乱
跳,不敢再多看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在路上,和郑三说着话:“你们找王夫人有
什么事?要是再晚半个时辰,你们就见不着我了——我奉了夫人之命,马上要启程去西
宁卫了……”
傅庭筠听着心中生凛,忙道:“魏大人,小女子有一事请教。”没待他回答,已道
,“魏大人去西宁卫,是为了探听王参将的行踪吗?”
魏石微微一愣。
那声音,真是好听。
像山涧泉水的撞击,像堂上玉磬的轻鸣,清脆悦耳。
“是啊,是啊!”他忙道,“夫人派我去西宁卫,就是去探听我们家老爷的行踪…
…”
也就是说,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了?
傅庭筠默然。
魏石在那里低声叨唠着:“昨天晚上来的谍报,算算日子,鲁指挥使已经失踪五、
六天了,我们家老爷也没有个准信……夫人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今天天刚亮就去了
刘副总兵那里,刘副总兵全都承认了,还让我们夫人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扰乱民心。”
傅庭筠心里凉飕飕的,见到王夫人,还没有等她开口,王夫人已拉着她的手:“不
用担心,我这就让魏石去趟西宁卫,他从前跟在参将身边,也算是身经百战了,颖川侯
又驻守在门源,贴身的侍卫都认识魏石,魏石很快就会有消息过来的。”她的神色镇定
,语气从容,让傅庭筠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王夫人留她用午膳:“……不为这件事,你也不会登我的门。”她笑着挽了傅庭筠
的胳膊去了内室,叫了贴身的妈妈:“去,把两位小姐叫来,给傅姑娘行个礼。”
这就是通家的礼仪了。
傅庭筠哪里有准备,连声“不敢”,待见了王夫人的两个女儿,只好把头上插的一
对莲花银簪分别赏了十岁的王大小姐和七岁的王二小姐。
两个小姑娘的教养都非常的好,落落大方向傅庭筠道谢。
王夫人就谦逊道:“给我惯坏了,不懂规矩,还请傅姑娘不要见笑。”
王家大小姐毕竟年长些,听了母亲的话只是矜持地微笑,王家二小姐却有些不服气
地鼓了鼓腮梆子。
傅庭筠不禁莞然,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王夫人和她聊着些家长,两位小姐就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安静又乖巧,到了吃饭
的时候,妈妈们上了道肉松。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王夫人。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家父福州卫指挥使。”
傅庭筠不由动容。
福州临海,倭寇猖獗,福建指挥司常出海剿匪,所获之物常十分之一缴公,十分之
九私分,就是寻常的小旗、总旗都身家不菲,更不要说是卫指挥使了。
“夫人怎么嫁到了山丹卫?”她记得,庄浪卫参将王义是山丹卫人士,两人可谓是
天南地北,她忍不住道。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就收敛了这点情绪,笑道:“参将是熙平二十六年
己末科的武进士,在福州卫任知事,家父见他品行端正,就将我许配给了他。我公公早
已过世,婆婆无人奉养,参将就调到了甘肃总兵府。后来婆婆病逝,参将一个人在这边
,我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
傅庭筠知道这其中只怕还有些隐情,暗暗责怪自己不应该乱说话,就笑着夹了一筷
子松肉,道:“这还是我第二次吃松肉。第一次的时候。是跟着我祖母去南京……”她
讲了一些在南京的见闻。
王夫人和两位小姐听得津津有味,饭也吃的其乐融融,等傅庭筠告辞的时候,王家
的两位小姐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了门口,二小姐还拉了她的衣袖问她:“傅姑娘,您什
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做客?”十分的留恋。
王夫人听着眼睛微红。
张掖多是驻边的将士,低品阶官员的妻子通常出身寒微,她怕女儿学市井之气。不
愿与之交往,高品阶的官员身边服侍的多半都是小妾,就更不愿意来往了。一来二去,
能走动的也就那几家,偏偏没有适龄的小姑娘。
傅庭筠也很喜欢这两姊妹。见王夫人这样,觉得王夫人不会阻止他们交往,就笑道
:“你们如果有空,也可以去我那里做客啊!”
王家二小姐就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王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对傅庭筠道:“那到时候我们就去打扰傅姑娘了。”
“欢迎,欢迎。”傅庭筠笑道,“求之不得。”
由王夫人亲自送到了总兵府的门前。
傅庭筠就问被安排和王家仆妇在一起的郑三娘:“王参将家只有这两位女儿吗?”
如果有庶出的,主母不喜欢。不必出来见客。
郑三娘点头:“王家只有这两位小姐。”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参将身边也只有
王夫人一个。”又道,“听说王参将在张掖已经有十年了,头几年王夫人不在的时候,
王参将身边只有小厮服侍。”
傅庭筠暗暗点头,深觉王氏夫妻是可交之人。
进了后街的巷子,她看见鲁氏的门口停着两辆精美的马车。四五个跟车的婆子和车
夫一起站在鲁氏的门口说着话,见有人进来,都好奇地瞥了一眼,有两个婆子就瞪大了
眼睛,一溜烟地跑进了鲁氏的院子。
傅庭筠很是不解,隐约觉得这与她有关。
待她走到了门口,鲁氏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傅姑娘。我们刚刚还说起来,”一个穿着大红色牡丹花开妆花褙子的花信女子由
鲁氏陪着笑着走了出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了。”她笑盈盈地望着傅庭筠,乌
黑的发髻边赤金的凤钗熠熠生辉,“妾身娘家姓冯。承蒙赵总旗的情,那四个错金喜雀
登梅的酒盏,我很喜欢。”
傅庭筠笑着朝冯氏曲膝行礼,心中却是骇然。
她没有想到那跟车的婆子前脚进了鲁氏的门,冯氏后脚就赶过来碰她,更没有想到
的是冯氏竟然穿着正室才能穿的大红色褙子、赤金的凤钗。冯氏的嚣张气焰,可见一般。
“多谢抬爱,”她不想在口舌上树敌,特意省去了称谓,“您喜欢就好。”然后和
鲁姨娘见礼。
鲁氏可能还沉浸傅庭筠早上带给她的消息,她神色有些怏然。
“去了趟王夫人那里,满身灰尘,”傅庭筠笑道,“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哪天得闲
,我再去拜访问两位。”她决定把王夫人说出来镇一镇这位冯氏。
冯氏和鲁氏都神色微变。
鲁氏就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略做沉思,扬眉笑道:“傅姑娘去王夫人那里,是去打听赵总旗的消息吧?说
起来,我也从我们家大人那里听说了一二……”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傅庭筠,“傅姑娘不
如到鲁姨娘屋里来坐坐,我定会知无不言的。”
傅庭筠心中更是狐疑。
这位冯氏到底要干什么?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想到了冯大虎……难道?
她朝鲁氏望去。
鲁氏笑望着她,笑容间略有些不自然。
傅庭筠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有些事,躲的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与其让人总惦记,还不如一了百了。
她微微笑:“风尘满面,冯姨娘待我换件衣裳就来。”
q***1
发帖数: 219
86
第八十五章 噩耗
这是傅庭筠第二次踏进陌毅的宅子,
第一次,她来打听赵凌的消息,心慌意乱,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可这一次,她心
怀戒备,不禁暗暗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两家宅院的布局都是一样的,不过陌毅家的院子是大块的青石铺地,正屋台阶两旁
的柳杨有合抱粗,倒座的马棚里除了马车,还停了座轿子,看上去更气派些。
她带着阿森。
阿森留在正屋的屋檐下,她跟着雪梅进了厅堂。
冯氏和鲁氏一左一右地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两人身后立着五、六个丫鬟,其中两
个傅庭筠认识,是服侍鲁氏的,另外四个面生的很,想必是冯氏带过来的,相貌都很平
常,却穿绸戴银,打扮得很是富贵,映衬着冯氏大红衣裳赤金凤钗,一片富丽堂皇的景
象。
傅庭筠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在鲁氏的家里,冯氏竟然坐在主座上。
再看那黑漆彭牙四方桌,七飞八个高脚青花瓷海水纹的果盘,除了苹果、葡萄、红
枣、甜瓜这些如今地窖里还有的瓜果外,竟然还有一盘市面上此时根本就买不到的桃子
……。
也不知道鲁氏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或者,是陌毅弄来得的?
就瞧着这手笔,就知道鲁氏对冯氏有多热情了。
傅庭筠思忖着,冯氏已朝着她招手:“来,到我身边来责!”一副长辈的口吻,指
了指她下首的太师椅。
傅庭筠在心里冷哼,微笑着和冯氏、鲁氏行了见面礼,依言坐在了冯氏的下首。
“多谢冯姨娘!“她道着谢,目光却瞥向了鲁氏。
意思是说,你是主人,现在竟然让一个外人在你的家里做起当做起主来,你难道也
不管一管?
也不知道鲁氏是没看懂傅庭筠的眼神,还是觉得巴结冯氏更重要对傅庭筠暗示并没
有什么反应,见傅庭闪神更新组筠朝她望过来,反而是客气地笑了笑指了给傅庭筠斟茶
的雪梅:“上好的碧螺春。走过年的时候,京都颖川侯家送过来的,颖”侯特意让人送
了些给将军。我这几日都喝这茶,汤色清亮,茶味回甘,待姑娘也尝尝,看味道如何?
”语气里有几份隐约的傲然。
这两人蛇鼠一窝,傅庭筠觉得自己和她周旋都是浪费表情。
她微微点头,算是和鲁氏打过招呼了,随后目光炯然地望着冯氏:“冯姨娘你洲才
说,有赵旗总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消息?”
冯氏显然想到她会有些一问,并不意外,肃然地朝着身后舟丫鬟做了个手势几个丫
鬟立刻曲膝行礼,鱼贯着退了下去。
鲁氏见了,也朝着雪梅做了个手势,雪梅领着鲁氏的丫鬟也退了下去还细心地帮他
们带上了厅堂的榻门。
屋子里就只留下傅庭筠、冯氏和鲁氏三人。
冯氏脸色微沉,表情更显几分凝重低声地问傅庭筠:“你去王夫人那里,王夫人都
说了些什么?”
傅庭筠当然不会实话实话,隐下了魏石之事,把王夫人从刘画总兵那里得到的消息
告诉了冯氏,然后道:“不知道冯姨娘有什么法子能探得鲁指挥使和赵总旗在哪里?如
果冯姨娘这边有什么消息,我定当重谢:“她说着,若有所指地望着鲁氏,“我想,鲁
姨娘也应该和我一样心急才是!”
鲁氏顿时恼羞成怒。
这个傅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师傅,教训起她来毫不留情面:
这话分明是讥讽她不关心鲁指挥使。
仗着自己出身好一点,得了将军的青睐就以为什么都知道的黄毛丫头,现在让你嚣
张,等你知道一旦刘副总兵和西北侯联手,就是颖川侯也要忍让三分的时候,看你还能
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赢目下无尘的模样。
她在心里冷笑,想到冯氏测才劝她“你不过是鲁家的旁支,鲁家的千户是世袭的,
只要你还是陌将军的女人,鲁家不管是袭了这职,都不会轻怠你,你要紧的是把陌将军
抓在手里“的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简心此时再也没有什么踌躇,道:“鲁家在张掖几间
铺子,平日里庄浪卫要捎什么东西给我或是闪神更新组我要捎什么东西回庄浪卫,由都
铺子里的鲁掌柜帮着传递,早上我听了你的话,立刻差了鲁妈妈去见鲁掌柜,结果鲁妈
妈回来说,鲁掌柜两天前就回了庄浪卫…”她一想到陌毅如今还好生生地跟在颖川侯身
边,就不由地感到一阵庆幸,心中也多了些许的底气,“鲁指挥使那里……,我现在两
眼抹黑,只有请冯姐姐帮我做主了!”她说着,朝冯氏望去,及时把话题踢给了冯氏。
而冯氏在听到傅庭筠说“定当重谢“的时候已两眼发光。待鲁氏的话音一落,她立刻
道:“你们放心,刘副总兵看公文的时候,姐姐我就在一旁磨墨服侍,一有鲁指挥使和
赵旗总的消息,我立刻会来告诉两位妹妹的。”她说完,欲言又止地望着傅庭筠和鲁氏,
傅庭筠还没有说什么,鲁氏已急急地道:“莫非姐姐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成?”
她哀求般地去拉冯氏的衣袖,“好姐姐,我现在都快急死了,你就告诉我吧?”
冯氏飞快地暖了傅庭筠一眼。
傅庭筠抿着嘴,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显得很苦恼的样子。
冯氏暗暗颌道,低声对鲁氏道:“有件事,刘副总兵让谁也不能说,怕动摇民心,
引起骚乱……,她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傅庭筠,“鲁指挥使失踪,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实
际上鲁指挥使没什么事……。”
“你说什么?”鲁氏又惊又喜,紧紧地拽住了冯氏的手,“姐姐,此话当真?您是
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说鲁指挥使失踪是不得已的办法……。”
傅庭筠听了这话心中也如惊涛骇浪般。
冯氏是刘昏总兵的小妾,她肯定有机会接受到一些绝秘公文,这件事不仅攸关生死
,而且还关系名声,她肯定冯氏不会乱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傅庭筠也激动起来,“难道鲁指挥使失踪只是诱敌之计
?”她急急地问冯氏。
“不是!”冯氏看着她,神色悲壮地摇了摇头,沉声道“鲁指挥使领了庄浪卫五百
户所的兵力支持胡大人,结果全军覆没,只有鲁大人,在几个贴身护卫的保护之下逃了
出来……,按律,鲁大人是死罪。可你也知道,鲁大人和颖”侯关系非比寻常,所以…
…,颖川侯就出了这个主意。对外只说是失踪。如果能打场大胜仗,到时候把这军功记
到鲁指挥使头上,将功补…”
“不,不不。”傅庭筠知道官官相护。那年他们家和华阴另一望族为田庄的灌渠打
官司,因为县尊和伯父是同科,他们家只派了个管事到堂县尊就判了他们家赢。赵凌说
过,鲁成是颖川侯一手提拔起来,他爱护鲁成,那是自然可赵凌……,“九爷不会死的
。”她特命地摇着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也许他只是和队伍散了,一时没找到大营;
也许是受了伤,走不动……。”心如刀剜般的痛,眼前一片模糊,她混混沌沌地朝外走
,“我要去找他,他肯定还活着……。”他还没有把她送到她父母身边,他怎么会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
“傅姑娘!”有人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浓郁的粉脂味钻进她的鼻子,“你冷静
些,你冷静些。”是冯氏的声音,充满了同情和怜悯,“赵总旗,真的死了。
他是陕西都司派遣过来的,刘赢总兵要给陕西都司一个交待……他虽然只是个总旗
,但名字列在了第一位,我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傅庭筠掩面大哭,他连冯四都杀了,连十六爷都赏识他
是条好汉,还把自己的名帖给他,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的给杨玉成出主意,他又怎么会去投军,难怪有诗说“悔叫夫
君觅封侯。”早知道如此,她宁愿他依旧去贩私盐,“都是我害了…”伤心,难过,
悲痛,还有嫦娥夜盗灵药般的后悔。
“傅姑娘。”她听到冯氏用悲天悯人般的语气安慰着她,“死人好说。两眼一闭,
也就过去了。可活着的人可怜了。你看你,大老远的跟着赵总旗来了这张掖,一天的福
也没有享,他就丢下你走了。你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依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以后的日子……。
傅庭筠茫然地望着眼前面个看不清楚面目的女子。
她还有什么以后。
自然是带着赵凌和他父母的牌位,找个庵堂,从此青为古佛,了此残生。
只可恨她为什么不趁着赵凌什么都愿意跟她说的时候向赵凌问个明白,他的家乡到
底在哪里,她也可以送他落叶归根。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能享受后世子侄的香火……。
“傅姑娘,傅姑娘!”冯氏有些紧张地喊着傅庭筠。
她没有想到傅庭筠竟然会如此悸动,比那些死了丈夫的妇人犹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两人已有夫妻之实!
她在心里滴咕着。
可望着傅庭筠那张如雨打海棠般的面孔,想到傅庭筠所说的“定有重谢。”又顿时
释怀。
就算是有夫妻之实又如何,这姑娘这么漂亮,又有些家底,最要紧的是弟弟爱慕,
承诺她只要她帮着娶了傅姑娘,就老老实实地做人,以后守看待姑娘过日子……。
q***1
发帖数: 219
87
第八十六章 吓唬
傅庭筠迷惘地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泪珠。
外面传来阿森的焦灼的高声呼喊:“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真真该死!
怎么听到赵凌出了事就慌了神,竟然忘了眼前的两人对她不怀好意,怎么她们说什
么她就信了什么?
还好冯氏邀请她来的时候她就留了个心眼,借口换衣服回了家,先是嘱咐郑三打探
冯氏都带了些什么人来?有没有孔武有力的汉子?鲁氏的宅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当她知
道冯氏身边除了两个赶车的五旬男子就是些妇孺,鲁氏的宅子也没有其他的外人时,她
又叫了阿森:“你等会和我一起去陌将军那边,到时候看着情况不对,就大声叫嚷。”
然后对郑三道:“你悄悄趴在墙头,听见阿森大声叫嚷就冲进来——想必那些妇孺都不
是你的对手!”
阿森这样叫喊,会把郑三给引来的。
她还没有辨别冯氏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傅庭筠忙道:“你别叫嚷,我没什么事!”
隔着门,她听到阿森“哦”了一声。
傅姑娘身边的这个小厮,也太多事了!
冯氏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她还有更有紧的事做,决定暂时放过这个小厮,等以后
再说。
“看傅姑娘伤心的,”她同情地叹了口气,吩咐鲁氏,“让丫鬟打水进来给傅小姐
净个脸吧?不管怎么说,赵总旗的事是刘副总兵吩咐了又吩咐,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傅姑娘又没有过门,这样哭红了眼睛出门。左邻右舍的看见了,只怕又有诸多的猜忌,
对傅姑娘不好。”
鲁氏连声应了,出门吩咐一声,不一会,雪梅打了热水、拿着帕子进来。
冯氏亲手给傅庭筠挽衣袖。
她头上的凤钗金光闪闪,提醒着傅庭筠此人是如何的嚣张,让傅庭筠心中有股“无
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傅庭筠拒绝了冯氏的殷勤,自己净了脸。
鲁氏拿出自己的香脂膏:“这是京都国色坊的香脂,陌将军特意托人从京都带回来
的。”
傅庭筠摇头拒绝了。
如果赵凌真的……她还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鲁氏见她神色戚婉却眉宇间一片毅色,只好讪讪然地收了起来。
“冯姨娘,”傅庭筠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人也慢慢变得冷静,“赵总旗的事,不知
道总兵府什么时候有个说法?”
“这可就要等些日子了。”冯氏道,“最少也要等战事结束了。如若大捷还好说,
万一……那就只有等皇上的圣意下来。要是颖川侯还镇守甘肃总兵府,那就得颖川侯上
了请罪折,内阁的公议出来,才能议死难将士的抚恤等事。那个时候赵总旗的事才能够
尘埃落定;若颖川侯不再镇守甘肃总兵府,那就得等新任的甘肃总兵到任,不说别的,
就路上就得走三、四个月,赵总旗的事,恐怕就要拖到明年了。”
傅庭筠微微颌首,问冯氏:“我能见见那张写着赵旗总阵亡的密报吗?如果需要打
点,冯姨娘尽管开口!”
打点。就意味着可以捞钱!
冯氏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道:“傅姑娘和我客气什么,只是这张密报如今被
副总兵收着,不太好……”她说着,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不是每天都服侍刘副总兵笔墨的吗?
以她的贪焚之名,她没有道理会拒绝才是?她这样惺惺作态,或者是想要更高的价
码?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内幕不成?
如果是平常。傅庭筠也许会和她周旋一二,可今天,她初听赵凌的噩耗,没有心情
也没有精力和冯氏绕圈子。
她神色有些疲倦地站了起来:“多谢冯姨娘告诉我赵总旗的事,赵总旗突遭此横祸
。我心情不佳,就先回去了。等过两天,再到府上去年拜谢冯姨娘。”说着,起身就要
走。
冯氏和鲁氏俱是一愣。
她们没有想到傅庭筠行事这样的干脆利落,一听说这件事不成,客气寒暄、哀求恳
请全然没有,提起脚来说走就走。
“等一等,傅姑娘。”冯氏想也没想地拦住了傅庭筠。
傅庭筠静静地望着她,因为哭泣后更显清澈澄净的眸子能映出她的倒影来。
冯氏突然间觉得有些心慌。
她有些磕巴地道:“傅,傅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里?”话一说出口,情绪就稳定
下来,她恢复了原来的伶俐口齿:“你是想去问王夫人吧?傅姑娘不用去了,王夫人是
肯定看不到这张密报的。她不过是个参将的妻子,刘大人之前所以见她,不过是看在王
参将要西宁打仗的份上。什么事都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姑娘要是信得过我,我倒有个
主意,姑娘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果然,冯氏不是拿不到,而是有条件!
傅庭筠的心突然砰砰地跳,人有些紧张起来,有些念头在脑里一闪而过,又让她很
快地抛在脑后,不愿意去想。
“不知道冯姨娘有什么主意?”她静静地望着冯氏,“我现在心中焦灼万分,也没
有什么好主意。冯姨娘不妨说说,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冯氏听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件事,傅姑娘一定做得到。”她眼睛里闪烁着
异样的光彩,“你也知道,我能看到刘大人的密报,全因我是刘大人家里人的缘故。你
可能不知道,刘大人对他家里的人,特别的包容,也特别的纵容。我出身凉州西平侯府
,唯有个胞弟,叫王大虎,今年二十三岁,使着一手好棍棒,平时刘大人有什么事,总
是差了他去办,他总是能帮刘大人办得妥妥贴贴的,因而特别得刘大人的喜欢,待他比
自己嫡亲的弟弟还好。我这个弟弟,眼孔很高,到如今也没有成家。我看,不如让我弟
弟去把那密报偷出来。若是刘大人发现了,就说你是我弟弟的相好,我弟弟是为了博美
人一笑才去偷那报密的,傅姑娘姿容出色,想必我们家刘大人听了也不会起疑。要是刘
大人没有发现,那就好说了,傅姑娘到时候买些瓜果去酬谢我弟弟一番就是了。”她说
着,轻笑道,“傅姑娘,你看如何?”
真是狼子贼心!
这种人,连虚与委蛇都不配。
傅庭筠冷笑:“我脑子不正常,才会陪着你们一起疯癫!”
冯氏色变。
鲁氏忙道:“傅姑娘,你冷静些。要不是你对赵总旗一往情深,冯姐姐怎么会这样
帮你。冯姐姐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赵总旗已经不在了,你孤身一人,别说去
京都投亲了,就是走出张掖城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这张掖城里数得上号的就有七八
个闲帮,专盯了像你这样的孤身女子,趁着天黑破门而入,把人打晕了用布袋子一装,
或卖给永靖、威武的青楼妓院,或卖给出关的胡人……有时候,他们甚至在大白天抢人
,城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凶恶,根本不敢吱声,等官衙的人赶到,人早已不知去向。傅
姑娘,你就听我一句劝。又不是让你即刻就嫁了大虎兄弟,不过是让你依靠着他的名声
,免得有人打你的主意。说起来,冯姐姐全是为你打算,你这样,难怪冯姐姐伤心了。
”说完,她掩了嘴笑,“要我说,如若能弄假成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大虎兄弟的人
品、相貌、家世,可是这张掖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要不是他眼光高,家里又宠着
他,哪里轮得到傅姑娘和我们大虎兄弟有这样的缘分……”
“不劳挂心!”傅庭筠清冷的目光刀锋般地瞥了鲁氏一眼,“王夫人凛守礼制,第
一次去见刘副总兵,是为了救夫于囹圄,乃节义,怎可为了我的未婚夫让王夫人再去见
刘副总兵?我准备去见颖川侯。既镇守在张掖的刘副总兵都已得到阵亡士兵的名册,想
必颖川侯那里也有,到时候正好求了陌将军为我引见颖川侯。”
她知道,王夫人是镇不住这位冯氏的,只好搬出了颖川侯。
“不……”鲁氏听陌毅说过,傅庭筠曾一路从平凉县逃荒至西安府,陌毅不止一次
的夸奖傅庭筠乃贞节烈女,听说傅庭筠要去找颖川侯,还要见陌毅,她不禁住勃然变色
,又尖又细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傅庭筠却怦然心动。
鲁氏为什么怕她去找颖川侯?
或者,是怕她去见陌毅?
难道赵凌的事……
她忍不住好的一方面想,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飞地睃了一下冯氏。
冯氏脸阴得像要下雨似的。
她狠狠地瞪了鲁氏一眼,低声喝道:“你鬼叫些什么?给我闭嘴!”
鲁氏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忙低下了头。
“傅姑娘,”冯氏望着傅庭筠,再也不复刚才的亲切,“你不要孩子气了!张掖城
如今可是刘副总兵镇守,你去找颖川侯,去见陌将军,那也得走得出去才行。你乖乖地
听话,嫁了我家兄弟,我像疼爱妹妹一样的疼爱你。你要是不听话,”她冷哼道,“我
就把你送给我家兄弟暖床,连个名分都没有!”
冯氏自大的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鲁氏却还有软胁。
傅庭筠根本不理睬冯氏,直望着鲁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打个赌,看我能不
能走出这张掖城。”说着,她扬长而去。
q***1
发帖数: 219
88
第八十七章 躲避
冯氏紧跟着傅庭筠身后追了出来,指着已快步走到了院子中央傅庭筠,冲站在院子里的
丫鬟、婆子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把她给我抓起来!”
刚才还盛情相邀,转眼间就势不两立……这变化太快,让那些丫鬟、婆子不由面面
相觑,迟疑了一会才朝傅庭筠奔去。
“你们谁敢?”阿森大喝着拉了傅庭筠往外跑,朝着迎面拦住他们的婆子就是一拳。
“砰”地一声,那婆子“哎哟”着捂了肚子,身弓如虾般配趔趄着连连后退,瘫软
在了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那些仆妇没想到阿森小小年纪就这样的凶猛,一时间都有些怔忡在了那里,敬畏地
望着阿森。
傅庭筠和阿森趁机跑了出去。
冯氏自从做了刘副总兵的小妾后,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暴跳如雷地朝着众人怒
吼:“你们这帮蠢货,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抓回来!要不然,你们就等着
领家法吧!”
几个仆妇打了个寒颤,争先恐后的朝门外跑去,只见冯氏的两个车夫和四个跟车的
婆子全都鼻青脸肿地瘫软在地上,或捂着腰或摸着腿在那里哀号,傅庭筠和阿森早不见
了踪影。
※※※※※
这个冯氏,已经无法无天了!
大白天的,竟然让仆妇拘禁她。
要不是郑三在门外接应,冯氏说不定真的会得逞!
踏进了自己宅院的傅庭筠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手脚还有些发软。
“快,快关门。”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吩咐尾随着她的郑三和阿森。
两人不用她吩咐,已经闩上了门闩。
冯氏的仆妇赶了过来,把门拍的震天响。不仅如此,还大声嚷着:“快开门。再不
开门,我们就要拆门了!”没有丝毫的顾忌。
郑三用肩膀顶着门。
阿森气得脸色通红:“姑娘,我爬到墙上。给那悍妇一箭,我看她还不敢这样嚣张
。”
“不行!”傅庭筠一把拽住了阿森的手,“家里的箭都没有箭头。你一箭射过去,
最多不过让她伤伤皮毛。反而让她有了证据向刘副总兵告状,我们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你别乱来,一切都听我的。”
阿森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傅庭筠看着想笑却笑不出来。
四周只有冯氏仆妇的叫嚣声,既没有谁出来劝说,也没有谁出来看热闹。
傅庭筠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外面传来雪梅的声音:“诸位妈妈,冯奶奶说了。今天的事就算了。还请几位妈妈
暂且先回屋去。”
傅庭筠有些意外。
其中一个妈妈问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我还能骗妈妈不成?”雪梅道,“冯奶奶就在堂上,妈妈进去一问不就知道了。”
那妈妈嘿嘿地笑:“哪里敢问奶奶,姑娘说是,那自然就是了。”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已是一片安静。
郑三松了口气。
阿森却爬到墙头朝外望,喜滋滋地回头对傅庭筠:“姑娘,她们真的走了!”
傅庭筠的眉头却锁了起来:“冯氏住在总兵府,她可以不管。可鲁氏却住在后街。
左右都是邻居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有人问起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多半
是鲁氏想法子劝了冯氏。”她说着,神色凝重起来,“我猜,十之**是那我鲁氏给冯氏
出了什么让冯氏心动的点心。有心算无心,这样下去不行。不说别的,万一冯氏叫刘副
总兵身边的侍卫或是总兵府的士兵和我们来横的,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那,那姑娘有什么好主意?”阿森听着,着急起来。
郑三也望着傅庭筠。
“如今之计,”傅庭筠沉吟道,“只有收拾了细软去投靠王夫人了!”
阿森听着面露喜色。
郑三却道:“只是不知道王夫人会不会收留我们。万一要是王夫人不愿惹这是非,
我们会更麻烦的。”
到时候失去了先机,就只能任冯氏宰割了。
“我相信王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傅庭筠道,“万一王夫人真的不收留我们,反正
留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我们就直接去找那个刘副总兵……”她说着,眉宇间露出义无
反顾的无畏,“如果刘副总兵还不管,我们就把冯氏抓起来,拿她做人质,我们去见颖
川侯。”
到时候也只能如此了。
郑三点头。
大家分头行事收拾东西。
厅堂长案上甜白瓷的花觚,赵凌屋里紫檀木的镇纸,厨房里三十六头的青花瓷大碗
,甚至是衣框里临春的湖绸小袄,没有哪一样郑三娘舍得的。
傅庭筠只得无奈地道:“能用钱买的东西丢了都不可惜,你快点收拾吧!谁知道那
冯氏和鲁氏打的是什么主意,慢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变故。”
郑三娘心疼肉疼地应了一声,只收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临春周岁时傅庭筠送的一把
长命百岁的银锁。
傅庭筠除了衣服,带了母亲留给她的首饰、装着地契、田契的雕红漆匣子和赵凌写
给她的信。
待她背着包袱出来,郑三和阿森各背着个搭裢从赵凌屋里走了出来:“姑娘,五百
两银子埋在了院子里西北角堆放杂物的地方,五百两银子埋在了厨房里堆柴的地方,我
身上带了一千三百两。阿森身上有三百多两。”
傅庭筠颌首,让阿森去搬个梯子来:“把九爷父母的牌位放到大厅的横梁上去。”
这种东西既不能丢也能带到别人家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藏起来。
阿森应诺,手脚伶俐地把牌位放到了屋梁上,还朝着牌位作了两揖,念念有词地说
一番“对不住”之类的话才下来。
郑三娘抱着临春过来。
或者是从小的经历就不平凡,家里一片嘈杂慌乱。这孩子却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一
声不吭。
傅庭筠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郑三和阿森各拿了根齐眉棍开了门。
巷子里静悄悄的,冯氏的马车还留在陌毅家的门口,只有两个车夫扶着腰坐在台阶
上。
看见他们出来。两个车夫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站了起来。
郑三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朝着门内做了个手势。阿森拉着傅庭筠,郑三娘
抱着临春。鱼贯着出了门,郑三走最后,锁了门,一行人直奔总兵府而去。
傅庭筠和郑三从总兵府出来还没有两个时辰,加上当初他们进去的时候颇费了些周
折,那些当值的士兵还认识他们,虽然他们一副投亲的模样。但也没有多问,放他们进
去了。
王夫人则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傅庭筠泪盈于睫:“王夫人,求您救求我们!”然后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
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冯氏一直追到了她的家门口,勃然大怒,“啪”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震得桌上的茶盏茶碗“彭彭”直响:“真是岂有此理!她一个三品大员的小妾,竟然做
出这等目无法纪,丧心病狂之事来,哪里还有半点礼义廉耻。”她说着,站起身来。“
你等着,我去见刘大人。”
冯氏的气焰,此等所作恐怕非一日养成的,难道刘副总兵就真的一无所知?
刘副总兵也许给王夫人几分面子。但冯氏就会因此而对她罢手吗?
王夫人这样为她出头,以冯氏的性子,只怕连王夫人都会记恨上。王夫人风光霁月
,冯氏又是有心算计无心,王夫人难保不会吃亏。
傅庭筠反手将王夫人拉住:“王夫人,这些都是小事,我就是想让夫人帮我打听打
听,赵总旗是不是……”她说着,心中一痛,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我也曾怀疑过,可
鲁姨娘却无半点戚色,这位事,只怕……”
她已拿定了主意,如果赵凌真的出了事,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和那冯大虎
同归于尽,却不能连累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着也有些拿不定把握了:“那好,这件事我也帮你打听清楚。”
傅庭筠就问王夫人:“不知道这冯氏是何来历?竟然如此的张狂风?刘大人是朝廷
命官,怎么也不管管,这样于他的官威也有所损啊!”
王夫人既然二话不说就收留了他们,还忿然地帮她出头,可见也是个性子刚烈之人
,如果她说让王夫人不要管她和冯氏兄弟的事,王夫人不仅不会答应,恐怕还觉得这是
对她的辱没,她只能委婉地劝王夫人不要管这件事。
“她不过是西平侯家的一个管事的女儿,在西平侯太夫人身边做婢女,”王夫人不
屑地道,“有一次刘大人去西平侯府做客,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瞧中了她,太夫人就把
她赏了刘大人为妾。她就自称姓冯,当着别人都说是西平侯家的旁枝。”王夫人隐隐觉
得傅庭筠问这话另有用意,笑道,“你不用管她!”
傅庭筠愕然,问:“那为什么西平侯家和刘大人都没有出面澄清?”
王夫人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道:“军机大事,岂容人胡说。那冯氏说鲁指挥使兵败,颖川侯却把鲁指
挥使藏了起来,不管真假,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颖川侯‘纵容下属’的罪名是跑不
了的,如若有人推波助澜,甚至会上升到‘结党’之说。我看夫人还是先把这件事弄清
楚为好。我的事,说大了不过是‘君子好逑’的风流雅事,说小了不过是女人头发长见
识短护犊而已……”
王夫人望着她,目光渐渐如晨星般的明亮。
“傅姑娘,你说得很对。”她嘴角荡起一丝笑意,如春风般的温暖,“我看,我们
还是先把鲁指挥便、赵总旗的事问清楚再说。”
q***1
发帖数: 219
89
第八十八章 打架
望着王夫人远去的背影,傅庭筠暗暗舒了口气。
这样一来,她和冯氏兄弟的矛盾就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刘副总兵纵然想包庇这
个宠妾,也要有所顾虑,至少,可以约束一下冯氏,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转身回了王夫人给她安排的住处。
那是个两间的退步。郑氏夫妻及阿森住在了南头,她住在北头。进屋的时候,郑三
娘正在给收拾东西。
“姑娘,您回来了!”她给傅庭筠沏了杯茶奉上,低声笑道,“我听别人说,我听
别人说,总兵下面是副总兵,副总兵下面就是参将了,没想到王夫人住的地方这么窄小
!”
自从赵凌入了军藉,大家对军营的那些官职官衔卫所都非常的关注,也知道了不少
这类的事。
“小点声,在别人家,小心隔壁有耳。”傅庭筠瞪了郑三娘一眼,道,“所以更要
感激王夫人能收留我们!”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见王家不过住着三间正房加一个两间的退步,也很惊讶。还
好王参将去了西宁,要不然,她也不好意思来投靠。
郑三娘连连点头。
王夫人的贴身妈妈带着个丫鬟送来了洗漱用具:“傅姑娘,您将就些。”
“有劳妈妈了!”傅庭筠客气地向王夫人的贴身妈妈道谢,因为他们的到来,这位
妈妈只得把自己和两个丫鬟住的地方让了出来。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因为那次路过傅庭筠家,郑三还主动向她打招呼,这位
妈妈对傅庭筠等人很有好感,“你们缺什么就跟我说一声,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傅庭筠再次道谢。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傅庭筠朝门外望去,看见一张红扑扑像苹果似的小脸。
竟然是王家的二小姐。
傅庭筠笑着朝着她招手。
她立刻笑眯眯地跑了进来:“傅姐姐,傅姐姐。您怎么刚走,又来了?”问得十分
天真。
傅庭筠忍俊不禁:“我家里有点事,所以暂时在你们家住几天。可以吗?”
“好啊。好啊!”她十分高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傅庭筠。“那您能不能帮我
绣个帕子?”
傅庭筠一愣。
王家二小姐苦恼地道:“再过几个月就是我外祖母的生辰了,娘让我给外祖母绣个
帕子,姐姐给外祖母绣个荷包,可我已经绣了好几个帕子,都没有绣好……”
傅庭筠莞尔:“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你绣得好不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亲手
绣的。是你的心思。”王家二小姐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拒绝了她,不由黯然。谁知道傅
庭筠话锋一转,道:“要不,我告诉陪着你绣?”
王家二小姐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家里只有一个妈妈两丫鬟,平时有很多事要做。
傅庭筠笑着打开刚才王夫人贴身妈妈送来的点心匣子递给王家二小姐:“来,吃糖
。”
王家二小姐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拿了白霜霜的冬瓜条:“傅姑娘,这个甜。最好
吃了!”
“那你就多吃点!”傅庭筠说着,有人在外面叩门:“傅姐姐,我妹妹在这里吗?”
王家二小姐一听,满脸的懊恼。高声道:“我在这呢!姐姐。”
王家大小姐走了进来,她曲膝给傅庭筠行礼:“傅姐姐,打扰了。”然后拉了妹妹
的手,“傅姐姐刚到,东西都没有收拾好,你就跑来捣乱,快随我回去。等傅姐姐收拾
好了,母亲自然会安排我们来给傅姐姐行礼。哪有像你这样的,冒冒然就跑来,也不管
人家方便不方便。”很有姐姐的气势。
“不要紧,我也没什么事!”傅庭筠忙替王家二小姐解围。
王家二小姐就感激地看了傅庭筠一眼。
王家大小姐就拉着妹妹告辞了。
出了门,还可以听见王家大小姐的抱怨:“你就不能安静点!母亲说了,傅姑娘是
大家出身,你这样,会被她笑话的,知道不知道……”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梳洗了一备,又喝了杯热茶,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想着王夫
人此行的目的。
不知道那位刘副总兵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但愿这是冯氏编出来骗她的。
传出鲁指挥使被颖川侯藏匿这样话来,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西平侯什么事呢?
傅庭筠心里琢磨着,王夫人回来了。
她直接就到了傅庭筠落脚的退步。
郑三娘上了茶,忙抱着临春回避到了屋外。
王夫人和傅庭筠就坐在炕上说话。
“还真就给你料对了。”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把这件事跟刘大人一说,刘大人
一口否定,说这都是谣传,还说,冯氏肯定也是听别人说的。女人家都喜欢家长里短的
,何况是像冯氏那样没有读什么书的人,让我不必和她一般见识。然后逼着问我,是谁
告诉我这件事的。我怕给你惹麻烦,就没有提你的名字。不过,以我的推断,这件事十
之八九都是那冯氏信口开河的。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颖川侯,刘大人就升
了甘肃总兵了。因此刘大人一直有些不甘于颖川侯之下,他西平侯联手,想把颖川侯给
架空,可颖川侯也不是吃素的,几番交锋,刘大人和西平侯不仅没有讨到什么好,反而
被颖川侯给架空了。他们没有办法,只求着颖川侯给屡战屡胜,得了皇上的青睐调回京
都去……”
傅庭筠错愕地望着王夫人。
真没有想到……官做到了颖川侯这样,也可以笑傲同僚了吧!
她思索着,听见王夫人分析这件事:“所以说,如果颖川侯真的把战败了的鲁指挥
使给藏了起来,谁都可能知道,颖川侯是绝对不会让刘大人他们知道的。”
傅庭筠的心又活了过来。
“这么说来。赵总旗……多半都没什么事!”她喃喃地道,眼角眉梢都挂着藏也藏
不住的喜悦。
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赵凌的职位太低。就是有什么事,一时半会总兵府也不可能知道。
王夫人万一……到时候傅庭筠受不了这个打击,委婉地道:“你也别着急。魏石过
几天就应该回来了。到时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赵凌在鲁指挥使手下当差,有了鲁指挥使的消息。就有了赵凌的消息……傅庭筠一
直是这么想的,闻言不由颌首。
王夫人起身告辞:“我也回屋去梳洗梳洗,等会我们一起用晚膳。”
傅庭筠送王夫人出门,迎面碰到王夫人贴身的妈妈。
她脚步匆忙,表情似笑非笑,显得有些奇怪。
王夫人忙道:“出了什么事?”
那妈妈就看了傅庭筠一眼。
王夫人看那妈妈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噩耗的样子,也就不怕傅庭筠知道。道:“这
里没有什么外人,你直管说就是了。”
那位妈妈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夫人,刘大人那里,打起来了!”
王夫人和傅庭筠一时都没有明白过来。
那位妈妈就笑得更厉害了:“不知道为什么,冯姨娘刚从外面回来,刘大人就把冯
姨娘叫到内室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得性起,还把冯姨娘给踹了一脚,冯姨娘哭着跑
到厢房抱了儿子就要去跳河,刘大人追出来。一直追到了二堂,冯姨娘就坐在二堂的门
槛上哭了起来,还道‘要不是老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们刘家哪有继承香火的人。老娘
尽心尽力地服侍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骂我,我也不活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
三层的,总兵府的人一多半都在那里呢!”
王夫人和傅庭筠骇然,隐约猜着这件事与冯氏说颖川侯私藏鲁指挥使有关。王夫人
不免有些不安,傅庭筠却道:“我们既没有添油加醋,又没有捏造事实,坦坦荡荡,她
就是来问我,我也是这样回答她。”
王夫人听了不由朗笑:“看来,还是我迂腐了!”一时间释怀。
※※※※※
和王夫人、王家的两位小姐用了晚膳后,傅庭筠让郑三他们进来给王夫人行礼。
郑三夫妻王夫人曾经见过,只有阿森面生得很,加上阿森眉目清秀,眉宇间透着几
分活泼,看着就带着团欢喜的劲儿,十分讨人喜欢,阿森给她行礼的时候,她就特别的
注意,问傅庭筠:“这是……”
傅庭筠想到那天伤心赵凌没有个祭祀他的人,略一思忖,道:“这是赵总旗的义弟
。父母双亡,从小跟着赵总旗长大的。叫赵森。”
郑三夫妻和阿森都很惊讶,又怕傅庭筠这么说是有用意的,都垂了眼帘,掩饰着心
中异样的情绪。
王夫人是做母亲的,见阿森这样乖巧,心里不免有些怜悯。给郑三夫人的打赏是两
个五分的银锞子,给赵森的却是把樟木剑:“这是我从福建带过来的,孩子小的时候可
以用来习剑,孩子大了,放在箱子里,可以驱虫。”
傅庭筠谢了又谢。
王夫人和傅庭筠说起她小时候在福建的事来。
王家二小姐就朝着阿森招手。
阿森想着傅庭筠说他是九爷的义弟,他就不能丢了九爷的脸,正襟危坐,用眼神拒
绝着王家二小姐。
王家二小姐看着有趣,就一直盯着他。
阿森何曾被小姑娘这样盯过,渐渐的坐不稳了,脸上浮起一片红云。
一旁的王家大小姐就掩了嘴无声地笑。
阿森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q***1
发帖数: 219
90
第八十九章 后街
傅庭筠并没有注意到阿森的异样,她和王夫人相谈甚欢,直到亥时才散。
回到退步,躺在床上,她想着冯氏的事。
因为做错了事被打骂,就抱着孩子扬言要去跳河,又坐在二堂的门槛上大哭大闹,
像个泼妇一样,不管有没有吓着孩子,不要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不顾刘大人的官威
,只要能赢了这次争执,只要让刘大人退让,她宁愿放弃慈母的怜爱,女人的尊严,男
人的体面……这样一个女子,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第二天早,她问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刘大人那边怎样了?”
王夫人禁止家里的仆妇说长道短,可说长道短是女人的天性,王夫人贴身的妈妈为
着主家的体面和规矩,一直强忍着,傅庭筠是王夫人的贵客,又是主动问她,她再也忍
不住,朝着四周睃了一遍,这才低声道:“那冯姨娘,自从给刘大人生了个儿子以后,
略有不顺就会撒泼,又有些狐狸精的手段,他们常常白天吵晚上就和好了……”话音未
刚,想到傅庭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知道自己失了言,脸上就露出讪讪然的表情,高声
笑着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刘大人贵为副兵总,怎么会和冯姨娘一般见识,纵然有什么
不悦,也只会私底下说教一番。外面的人怎么看得出来!”
傅庭筠却已明白。
四伯父的小妾们想让四伯父给她们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讨好四
伯父,如果能让四伯父在她们屋里过上一夜,通常所求之事都能得到满足。她还知道,
四伯母有时气忿不过叫了四伯父去商量。四伯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身,见了那
些小妾就又变了卦。可见这位刘副总兵和她四伯父也是差不多的人。想他管束冯氏,恐
怕是行不通的了!
她思忖着,阿森过来了。
“姑娘,”他忐忑不安地望着傅庭筠,脸色胀得通红,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真
的可以做九爷的义弟吗?”
傅庭筠笑着朝他招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阿森愿意给九爷做义弟吗?”
“愿意,愿意!”阿森激动地道,“我。我做梦都想……”
“那九爷对你好吗?”傅庭筠柔声地问他。
“好!”阿森直点头。
傅庭筠揽了他的肩膀:“九爷的义弟可不好做哦!”她笑道,“九爷常年在军营,
你在家里,要好好读书写字,好好习武,学着接人待物,管理庶务……等长大了,还要
照顾我和郑三他们……”
“好!”阿森大声地道。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不让冯氏
欺负你的!”满脸的稚气,也满脸的坚定。
傅庭筠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那好,今天把《春晓》抄十遍,还要把每个字的
意思都要懂事,下午的时候我要检查的。”
阿森嘻嘻笑。拿了笔墨纸砚,端端正正地坐在炕桌上,自己了磨了墨,开始练字。
针线都丢在家里没有带出来,傅庭筠坐在一旁看着他写字。
王家的两位小姐过来了。
看见阿森在写字,王家大小姐眼睛一亮。
王家二小姐却跑到了炕桌前:“阿森哥哥,你在做什么?”
王家大小姐就拉了妹妹:“你别吵阿森。他要做功课。”然后问傅庭筠,“姐姐,
你告诉阿森读书吗?”
“不过是认几个字。”学问深如海,傅庭筠自认为没有资格为人师表,她见王家二
小姐手里拿着做针线的藤筐。笑道,“二小姐是来学绣花的吗?”
二小姐点头。
大小姐已道:“妹妹说,姐姐会告诉我们绣花,所以我们把要绣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说着,看了专心练字的阿森一眼,“没想到阿森早上还要功课,那我们下午来吧!
”说完,就要告辞。
“不要紧,你们小点声音就行了。”
有人陪着,气氛就会热闹很多,两姊妹并不是很想离开,听傅庭筠这么一说,立刻
放轻了动作,傅庭筠低声让两姊妹把要绣的物件拿出来,见要绣的东西都已打好了画稿
,大小姐绣的是两朵莲花,二小姐绣的是一枝梅花,都只有了了数笔,却栩栩如生,很
见功底,又因简单,很适合年幼的两姊妹,不免有些惊讶,问她们:“这是你们母亲画
的吗?”
俩姐妹点头。
傅庭筠笑道:“可见你母亲针线也很好!”
俩姐妹都带着些许的与有荣焉抿了嘴笑,二小姐就悄声道:“可我们要是绣得不好
,母亲会不高兴的,我不想母亲不高兴。”
傅庭筠愣住。
王夫人远离父母,带着两年幼的女儿生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会有情绪低落
的时候吧!
傅庭筠望着两个孩子的目光就得柔柔的了:“姐姐告诉你们绣。”
俩姊妹高兴地笑了起来。
傅庭筠细细地告诉她们怎么走针,到哪里换什么针法……两姐妹认真地学,屋子里
只有笔落宣纸的沙沙声。
她望着眼前三张粉嘟嘟的小脸,心里充满了安宁静谧。
那个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下午,傅庭筠向王夫人辞行:“刘大人既然发了冯氏的脾气,这些日子冯氏想必会
收敛一些,我想,明天一早我还是回后街去好了。”
王夫人非常的意外。
“这怎么能行!”她眉头微蹙,“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明
白。冯氏此时正是羞忿难当之时,谁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事来。你还是安心在我这里住
几天吧!等魏石回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她说着,打趣道,“你莫非是嫌弃靖潼和婧
怡吵得你不得安静所以才急着回后街去?”
“两位小姐活泼可爱。我喜欢还得不及,哪里有嫌弃的道理。”傅庭筠笑着摆手,
“我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东西。”
王夫人讶然。
“家里院里子还埋着一千多两银子,”傅庭筠推心置腹地道,“那是九爷的血汗钱
,也是家里的积蓄。我要是不回去,这心里实在是不踏,万一有什么事。待九爷回来,
我也不好交待。”
是钱要紧还是人要紧!
王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下。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也许对傅庭筠来说,这一千两银子很重要。
她略略有些失望,但想到这世上知己能求。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就不错了,也就释
怀了。她不再留傅庭筠,第二天用了早膳,她亲自送傅庭筠到了总兵府的大门口。
王家的小位小姐拉着傅庭筠的衣裳,一个问“姐姐还回来我们家吗”,一个问“我
才刚刚绣了一个花瓣”,都是舍不得。
傅庭筠变下腰,笑着对两位小姐道:“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就常来你们家串
门。”
两位小姐笑盈盈地点头。
她又和王夫人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和郑三他们一起回了后街。
张掖的春天来的有点晚,此时正是阳光温暖,晓风和熏的时候,有些人家大门敞开
,在晒被褥、晒棉衣。看见他们走在巷子时,或踮了脚观望,或点头微笑。只有戚太太
。高声问他们:“这是去了哪里?有几天没见着你们了?”
傅庭筠和她应酬:“去王夫人那里晓住了两天。惦记着家,就回来了!”
“哎呀,原来是去串门了!”戚太太笑着,他们在自家门前驻足。
黄色的铜锁静静地挂在大门,有层蒙蒙的灰。
打开了门,两条大黑狗和几条小黄狗扑了上来,汪汪地一阵乱叫。
阿森笑嘻嘻地拍着狗儿的头:“都给我一边去!”
他天天喂狗。狗儿自然亲近她。呜咽着跑到了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
临春挣扎着从母亲怀里滑下去,蹒跚着跑到大黑狗身边搂了它的脖子,换来大黑狗
热情的“洗脸”,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张掖风沙大。不过两天不在家,屋里已到处是灰尘。
郑三娘等人挽了衣袖打扫着屋子。
鲁氏的婢女雪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傅姑娘,您回来了!”
傅庭筠微笑着点了点头。
雪梅道:“我们家姨娘想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
“多谢了!”傅庭筠客气地道,“我不过是去你们家喝了盅茶,就被条疯狗追着咬
,我这是要去你们家吃了口饭,还不得把命都丢到那里。我胆子小,还是免了吧!”她
的话音刚落,一盆脏水就泼在了雪梅的脚旁,水带着地上的尘土溅到了她的白色杭绸挑
线裙子上,留下一个个黄色的泥点子。
“哎哟!”郑三娘忙丢下铜盆,手里拎着条抹布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雪梅姑
娘,真是对不住,没看到你站在这里,裙子弄脏乱吧,我给你擦擦!”说着,蹲下身子
,拿起手中的抹布就帮她擦着裙子,泥点子泅开,裙子上一片土黄,更脏,更明显了。
“你……”雪梅恼羞成怒,想推开她,眼角却瞥见面带不屑的傅庭筠正望着她冷冷
地微笑,她心中一兀,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先是从郑三娘手中抢过了裙裾,“多谢
三娘了,你也不小心,不用这么麻烦。”然后退后几步,避开了郑三娘看似殷勤实在包
藏祸心的举动,对傅庭筠笑道,“姑娘,冯奶奶和我们家姨娘认识多年,我们家姨娘也
没有想到她会做那等的事来。姑娘应该还记得,要不是我们家姨娘派了我来说项,那冯
奶奶又怎会那样轻巧地就把人给招了回来。我们家姨娘原想送走了冯奶奶再过来看看的
,没想到等送走了冯奶奶,姑娘已经不在家了。担心了好几天。这不,一听说姑娘回来
,就立刻吩咐我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也算是给姑娘赔不是了!”
相关主题
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
九爷何日能复出啊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我TMD的九爷走了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91
第九十章 教训
傅庭筠并没有注意到阿森的异样,她和王夫人相谈甚欢,直到亥时才散。
回到退步,躺在床上,她想着冯氏的事。
因为做错了事被打骂,就抱着孩子扬言要去跳河,又坐在二堂的门槛上大哭大闹,
像个泼妇一样,不管有没有吓着孩子,不要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不顾刘大人的官威
,只要能赢了这次争执,只要让刘大人退让,她宁愿放弃慈母的怜爱,女人的尊严,男
人的体面……这样一个女子,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第二天早,她问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刘大人那边怎样了?”
王夫人禁止家里的仆妇说长道短,可说长道短是女人的天性,王夫人贴身的妈妈为
着主家的体面和规矩,一直强忍着,傅庭筠是王夫人的贵客,又是主动问她,她再也忍
不住,朝着四周睃了一遍,这才低声道:“那冯姨娘,自从给刘大人生了个儿子以后,
略有不顺就会撒泼,又有些狐狸精的手段,他们常常白天吵晚上就和好了……”话音未
刚,想到傅庭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知道自己失了言,脸上就露出讪讪然的表情,高声
笑着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刘大人贵为副兵总,怎么会和冯姨娘一般见识,纵然有什么
不悦,也只会私底下说教一番。外面的人怎么看得出来!”
傅庭筠却已明白。
四伯父的小妾们想让四伯父给她们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讨好四
伯父,如果能让四伯父在她们屋里过上一夜,通常所求之事都能得到满足。她还知道,
四伯母有时气忿不过叫了四伯父去商量,四伯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身,见了那
些小妾就又变了卦。可见这位刘副总兵和她四伯父也是差不多的人。想他管束冯氏,恐
怕是行不通的了!
她思忖着,阿森过来了。
“姑娘,”他忐忑不安地望着傅庭筠,脸色胀得通红,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真
的可以做九爷的义弟吗?”
傅庭筠笑着朝他招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阿森愿意给九爷做义弟吗?”
“愿意,愿意!”阿森激动地道,“我,我做梦都想……”
“那九爷对你好吗?”傅庭筠柔声地问他。
“好!”阿森直点头。
傅庭筠揽了他的肩膀:“九爷的义弟可不好做哦!”她笑道,“九爷常年在军营,
你在家里,要好好读书写字,好好习武,学着接人待物,管理庶务……等长大了,还要
照顾我和郑三他们……”
“好!”阿森大声地道,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不让冯氏
欺负你的!”满脸的稚气,也满脸的坚定。
傅庭筠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那好,今天把《春晓》抄十遍,还要把每个字的
意思都要懂事,下午的时候我要检查的。
阿森嘻嘻笑,拿了笔墨纸砚,端端正正地坐在炕桌上,自己了磨了墨,开始练字。
针线都丢在家里没有带出来,傅庭筠坐在一旁看着他写字。
王家的两位小姐过来了。
看见阿森在写字,王家大小姐眼睛一亮。
王家二小姐却跑到了炕桌前:“阿森哥哥,你在做什么?”
王家大小姐就拉了妹妹:“你别吵阿森,他要做功课。”然后问傅庭筠,“姐姐,
你告诉阿森读书吗?”
“不过是认几个字。”学问深如海,傅庭筠自认为没有资格为人师表,她见王家二
小姐手里拿着做针线的藤筐,笑道,“二小姐是来学绣花的吗?”
二小姐点头。
大小姐已道:“妹妹说,姐姐会告诉我们绣花,所以我们把要绣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说着,看了专心练字的阿森一眼,“没想到阿森早还要功课,那我们下午来吧!”
说完,就要告辞。
“不要紧,你们小点声音就行了。”
有人陪着,气氛就会热闹很多,两姊妹并不是很想离开,听傅庭筠这么一说,立刻
放轻了动作,傅庭筠低声让两姊妹把要绣的物件拿出来,见要绣的东西都已打好了画稿
,大小姐绣的是两朵莲花,二小姐绣的是一枝梅花,都只有了了数笔,却栩栩如生,很
见功底,又因简单,很适合年幼的两姊妹,不免有些惊讶,问她们:“这
是你们母亲画的吗?”
俩姐妹点头。
傅庭筠笑道:“可见你母亲针线也很好!”
俩姐妹都带着些许的与有荣焉抿了嘴笑,二小姐就悄声道:“可我们要是绣得不好
,母亲会不高兴的,我不想母亲不高兴。”
傅庭筠愣住。
王夫人远离父母,带着两年幼的女儿生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会有情绪低落
的时候吧!
傅庭筠望着两个孩子的目光就得柔柔的了:“姐姐告诉你们绣。”
俩姊妹高兴地笑了起来。
傅庭筠细细地告诉她们怎么走针,到哪里换什么针法……两姐妹认真地学,屋子里
只有笔落宣纸的沙沙声。
她望着眼翳张粉嘟嘟的小脸,心里充满了安宁静谧。
那个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下午,傅庭筠向王夫人辞行:“刘大人既然发了冯氏的脾气,这些日子冯氏想必会
收敛一些,我想,明天一早我还是回后街去好了。”
王夫人非常的意外。
“这怎么能行!”她眉头微蹙,“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明
白。冯氏此时正是羞忿难当之时,谁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事来。你还是安心在我这里住
几天吧!等魏石回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她说着,打趣道,“你莫非是嫌弃靖潼和婧
怡吵得你不得安静所以才急着回后街去?”
“两位小姐活泼可爱,我喜欢还得不及,哪里有嫌弃的道理。”傅庭筠笑着摆手,
“我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东西。”
王夫人讶然。
“家里院里子还埋着一千多两银子,”傅庭筠推心置腹地道,“那是九爷的血汗钱
也是家里的积蓄。我要是不回去,这心里实在是不踏,万一有什么事,待九爷回来我也
不好交待。”
是钱要紧还是人要紧!
王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下。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也许对傅庭筠来说,这一千两银子很重要。
她略略有些失望,但想到这世上知己能求,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就不错了,也就释
怀了。她不再留傅庭筠,第二天用了早膳她亲自送傅庭筠到了总兵府的大门口。
王家的小位小姐拉着傅庭筠的衣裳,一个问“姐姐还回来我们家吗”,一个问“我
才刚刚绣了一个花瓣”,都是舍不得。
傅庭筠变下腰,笑着对两位小姐道:“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就常来你们家串
门。”
两位小姐笑盈盈地点头。
她又和王夫人说了半天的话,这才和郑三他们一起回了后街。
张掖的春天来的有点晚,此时正是阳光温暖晓风和熏的时候,有些人家大门敞开,
在晒被褥、晒棉衣。看见他们走在巷子时或踮了脚观望,或点头微笑。
只有戚太太,高声问他们:“这是去了哪里?有几天没见着你们了?”
傅庭筠和她应酬:“去王夫人那里晓住了两天。惦记着家,就回来了!”
“哎呀,原来是去串门了!”戚太太笑着,他们在自家门前驻足。
黄色的铜锁静静地挂在大门,有层蒙蒙的灰。
打开了门,两条大黑狗和几条小黄狗扑了上来,汪汪地一阵乱叫。
阿森笑嘻嘻地拍着狗儿的头:“都给我一边去!”
他天天喂狗,狗儿自然亲近她。呜咽着跑到了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
临春挣扎着从母亲怀里滑下去,蹒跚着跑到大黑狗身边搂了它的脖子,换来大黑狗
热情的“洗脸”,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张掖风沙大,不过两天不在家,屋里已到处是灰尘。
郑三娘等人挽了衣袖打扫着屋子。
鲁氏的婢女雪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傅姑娘您回来了!”
傅庭筠微笑着点了点头。
雪梅道:“我们家姨娘想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
“多谢了!”傅庭筠客气地道,“我不过是去你们家喝了盅茶,就被条疯狗追着咬
,我这是要去你们家吃了口饭,还不得把命都丢到那里。我胆子小,还是免了吧!”她
的话音刚落,一盆脏水就泼在了雪梅的脚旁,水带着地上的尘土溅到了她的白色杭绸挑
线裙子上,留下一个个黄色的泥点子。
“哎哟!”郑三娘忙丢下铜盆,手里拎着条抹布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雪梅姑
娘,真是对不住,没看到你站在这里,裙子弄脏乱吧,我给你擦擦!”说着,蹲下身子
,拿起手中的抹布就帮她擦着裙子,泥点子泅开,裙子上一片土黄,更脏,更明显了。
“你……”雪梅恼羞成怒,想推开她,眼角却瞥见面带不屑的傅庭筠正望着她冷冷
地微笑,她心中一兀,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先是从郑三娘手中抢过了裙裾, “多
谢三娘了,你也不小心,不用这么麻烦。”然后退后几步,避开了郑三娘看似殷勤实在
包藏祸心的举动,对傅庭筠笑道,“姑娘,冯奶奶和我们家姨娘认识多年,我们家姨娘
也没有想到她会做那等的事来。姑娘应该还记得,要不是我们家姨娘派了我来说项,那
冯奶奶又怎会那样轻巧地就把人给招了回来。我们家姨娘原想送走了冯奶奶再过来看看
的,没想到等送走了冯奶奶,姑娘已经不在家了。担心了好几天。这不,一听说姑娘回
来,就立刻吩咐我过来请姑娘过去一起用晚膳,也算是给姑娘赔不是了!”
q***1
发帖数: 219
92
第九十一章 后果
最后还是郑三上街去叫了巡夜的衙役来。
喝了花酒半夜里闹事,调戏小媳妇被不知他底细的告官,与人做保强买强卖,张掖
城里少有不认识冯大虎,更何况是这些常年与他打交道,甚至是拿了他不少好处的衙役
。可当他们闯进傅庭筠家里,看见那个全身血淋淋,被咬得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连呻/
吟声都低若蚊蚋的男子时,瞪大了眼睛辩认了半晌才敢确定此人正是冯大虎。
再举目四望,屋角两条约有人高的黑色大狼狗,正咧着白森森的牙齿津津有味地吃
着肉。
这屋里哪里来的肉?
众人的目光不由重新落在冯大虎的身上。
他左腿的小腿、右腿的大腿,都血肉模糊……他们不过是负责巡夜的衙役,张掖城
一年也难得死几个人……当他们意识到两条大狼狗吃的是什么时,纷纷朝后退,当时还
有两个衙役弯下腰呕吐起来。
再看屋里的陈设,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黑漆漆的家具半新不旧,太师椅上铺的是粗布蓝色坐垫,可窗台上却摆着一尊青莲
色越窑花觚。
为首的衙役年过四旬,颇有些眼力。知道越是世家子弟,越是喜欢把家里的东西都
弄得半新不旧,以显示家传渊源,然后在不起眼地方摆上几件看上去很一般实际在识物
人眼里却价值不菲的东西以示家底丰厚……看这屋里的陈设,正是那帮切家子弟最喜欢
显摆的方式。
他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道:“谁是屋主?”
郑三哭丧着脸走上前去给衙役行礼:“官爷,小的姓郑。名三。是傅小姐的家仆。
这屋是我们家姑爷的宅子。我们家姑爷姓赵,单名一个凌字。如今在庄浪卫做总旗。前
些日子随着鲁指挥使去了西宁卫打仗。家里的事就暂由我们家小姐主事。因和庄浪卫参
将王大人的夫人相好,我们家姑爷又不在家,王夫人就请了我们家小姐去小住几日。”
他说着,神色更显沮丧,“我们家小姐就把家里的事托付给了小的。谁知道傅小姐前脚
刚走,家里后脚就遭贼。不仅如此,还摸到了我们家小姐的屋里……”他说着。连连给
那衙吏作揖,“官爷,我已差人去总兵府给我们家小姐报信了,等我们家小姐回来,还
请官爷为小的美言两句。不是小的不尽心尽力,实在是这些小贼太胆大包天,什么地方
都敢乱闯……”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那些衙役都觉得这件事不用多问,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以冯
大虎的德性,他定是看中了这位傅小姐,然后趁着人家屋主不在家,俗任那霸王强上弓
之事。结果人家傅小姐根本不在家里。不仅如此,家里还养了两条极其凶恶的大狼狗,
冯大虎打雕反被雕琢眼!
可这其中却牵扯到甘肃副总兵刘大人,分守凉州的西平侯,庄浪卫的指挥使鲁大人
,还有分守庄浪卫的参将王大人……还有一点,这屋主是西安府来的,谁知道背后站着
些什么人?
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这个事该怎么办,谁也不敢吭声。
众衙役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指了其中一个衙役:“快,快去禀了江大人。”
江大人,是专司张掖城巡防的管事,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事情已非他能管的,他只能找他的上司。
被指的衙役应了一声。匆匆朝总兵府跑去。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大群看热闹,有人认出被指的衙役,叫道:“三蛋,到
底怎么了?翻墙的是不是那个冯大虎?”
“嗯!”三蛋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后街。
“真没有想到。冯大虎阴沟里翻船……”
“也不知道他摸上了床没有?”
人群里响起暧昧的笑声。
就有人道:“说起来,赵家的小娘子我见过一回,在街口,她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头上搭了个头帕,带着个仆妇,长得可真是漂亮。我要是冯大虎,也会趁黑摸进去……”
陌毅家大门缝里探出个头来张望了一会又缩了回去。
“姨娘,姨娘,不好了,”雪梅一口气跑进了厅堂,看见披着衣裳神色焦灼的鲁姨
娘,这才慢了下来,“出事的是冯大虎!”
鲁姨娘心里“咯噔”一下。
当她被那凄惨的叫声惊醒的时候,就已有预感冯大虎出了事。她只是怎么也想不明
白,以冯大虎的老练,傅庭筠家里是个怎样的情况早已探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就会出事
的?
“姨娘,怎么办?”雪梅见鲁姨娘面色发白,心也跟着着急起来。
傅庭筠已经回到了家里,冯奶奶曾派人向鲁姨娘来证实,如今冯大虎出了事,冯奶
奶会不会迁怒他们家姨娘啊?要知道,冯奶奶的跋扈是有名的,她脾气一来,管你是谁
,都不会买面子……
鲁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当初她并不想搅和到这里面去,谁知道冯奶奶第二次到家里来请她帮忙的时候却遇
到了傅庭筠,她一看到傅庭筠那清高的模样就改变了主意……说起来,都怪这个傅庭筠
太傲气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杀杀她的气焰帮着冯姨娘说话了。
鲁姨娘神色有些晦涩。
雪梅知道她此时也没有什么主意,想了想,试探着道:“姨娘,要不,我们先去给
冯奶奶报个信吧?这样冯奶奶责怪起来,我们也算危难的时候报信有功了……这件事,
我们也没有想到!”
鲁姨娘精神一振。
是啊,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要紧的是别让冯奶奶把她给咬出来。不然她的名声可
就全完了。陌将军家可不那狗屁刘副总兵家,刘副总兵不过是个寻常的世袭百户,因会
巴结上峰,才机缘巧合做了这副总兵,所以那冯氏才会那么容易就进了刘家的家门。陌
家却是真正的簪缨世家,陌将军再爱怜她,没有家里的同意,纳妾这件事却始终不松口
的。这也是陌将军为什么想趁着陌家老太太的寿诞带她回去原因——也许老太太一高兴
,就做主让她进了门。
她立刻吩咐鲁妈妈:“你去给冯奶奶报个信。”说完,又不放心地问鲁妈妈,“你
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鲁妈妈道,“如果冯奶奶问起,只说我们注意着隔壁的动静,一听着冯
舅爷的叫声就知道不对劲,您已经过去查看了,让我先来给冯奶奶报个信。”
鲁姨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微霁:“你去吧!”
鲁奶奶应声而去。
走到傅庭筠门口的时候听见了戚太太的声音:“……你们没听见那个郑三说,人家
傅姑娘根本不在家,要是在家,又怎么会让冯大虎摸到了屋里。”
鲁奶奶怕被戚太太这长嘴妇认出来,忙低了头,沿着墙角溜出了后街。
屋内首头的衙役还在问郑三:“另外的两个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两个人,是张掖城里有名的闲帮,众衙役也都认识,几个人都会些拳脚功夫,没
想到竟然全被打得瘫软在了地上,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郑三恭敬地道:“小的年轻时曾做过镖师,所以姑爷才让我们两口子留在张掖照顾
小姐的。”
为首的衙役咱着一愣,道:“怎么没见你婆娘?”
“回官爷的话,小姐身边要有服侍的人,我们家姑爷的义弟年纪又小,就跟着小姐
去了王夫人那里。”
此时黑灯瞎火的东厢房却传来郑三娘几不可闻的声音:“你行不行啊?”语气里带
着几分担忧。
“没事!”回应她的是阿森,“我从前跟着九爷……”他想到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那
个贩私盐的贩子了,忙把“没少干这事”的话给咽了下去,道,“我用了蒙汗药,不到
天亮这两个家伙不会醒。”他说着,“嘿嘿”地笑了几声,“等到天亮,大家突然看见
两个汉子从鲁姨娘家里跑了出来……到时候戚太太这张嘴再一张扬,你就等着看陌毅那
家伙收拾这个姓鲁的婆娘好了!”好像看到了鲁姨娘被陌毅收拾的场面似的,阿森又得
意地低笑了两声。
郑三娘却没有阿森的自信,道:“要是你把这两个家伙丢进陌家的时候他们突然醒
过来了呢?”
“哎哟,要是干什么事都没有一点点风险那还叫事?”阿森不以为然地道,“九爷
曾说过,如果一桩事有七成的把握根本就不用犹豫;如果有五成的把握就可以去做了,
如果有三成的把握那就得试一试了。这件事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说完,不耐烦地道
,“这两个家伙太重了,你帮我抽一抽。”
郑三娘“哦”了一声,忙帮着阿森把其中一个男子拖到了窗户边。
陌毅家的西厢房是厨房,和阿森住的东厢房,只隔着一道墙。
黑暗中,传来两声沉闷的“扑通”声。
可惜,傅庭筠这边乱哄哄的,鲁姨娘这边心神不宁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声不同
通常的响声。
有衙役凑到领头的衙役身边,低声道:“洪爷,我看得请个大夫才行!”
领头的衙役这才醒悟过来,忙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快,快去请个大夫。”
这姓冯的要是死了,事情可就闹大了。
q***1
发帖数: 219
93
第九十二章 事发
专司张掖城巡逻防卫的管事江大人擦着满头的汗珠气喘吁吁的赶到的时候,回春堂的祝
郎中正蹲在地上给冯大虎把脉。看见江大人,祝郎中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丢下冯大虎
就迎了上去。
“江大人,您可算来了!”祝郎中拱手给江大人行礼,“我也就看看小儿惊风之类
的病,像冯大爷这样的外伤,非小人所长,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江大人为冯大爷
别聘良医。”
祝郎中在张掖城开药铺,江大人管着张掖城的巡逻防卫,两人原本就认识,可江大
人想到这冯大虎是副总兵的小舅子,赵凌是颖川侯的人,他心里就像吃了枚苦胆似的不
是个滋味,哪里还有心情和祝郎中寒暄,径直进了内室。
冯大虎躺在一片血泊中,左脸、屁股、大腿、小腿上的肉,甚至是左手的四根手指
,都不见了,样子十分骇人。
他又快步走了出来,问祝郎中:“冯大虎的伤势到底如何?”
祝郎中已经后老悔了。
衙役去请他的时候,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心想既是官衙的事,不外是些打架伤人的
事,能看就看开些药,不能看交待一声就是了,谁知道倒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冯大虎。
这冯大虎眼看就不成了,可冯大虎要是死亡,以冯大虎那位做了副总兵刘大人姨娘
的姐的蛮横,他没能救活冯大虎,只怕也难逃其咎!
听江大人寻问,祝郎中一边迈着悠闲自在的步子朝外走,一边大声地道:“冯爷受
的都是外伤,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擅长治外伤的郎中弄些金创药给他止血。我平时都看
些小儿病。手中并没有金创药,此时现做也来不及了,江大人还是想办法给冯爷另寻个
名药吧!如果继续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冯爷的病情会有所加重。”
他的声音一直传到门外,看热闹的人听了,又是一阵低声的议论。
江大人听了不由大骂祝郎中狡猾。
冯大虎这个样子是上点金创药就能好的吗?
这个祝郎中,分明是冯大虎万一死了,冯家把这笔帐算到他的头上去。所以信口开
河的乱说一通,到时候冯家问起来,他只要死死咬住是他们衙门的拖延时间耽搁了治疗
,这过错就得由他们衙门里的胥役来背了。
可祝郎中的如意算盘他又没办法反驳。
从报案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们一直没有把冯大虎送去求医,冯家的人追
究起来,他们也的确是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他就狠狠地瞪了那个为首的衙役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院子里趴着两
条样子凶悍的大狼狗。
可能是吃饿了,两条狼狗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呢!
就是这两条畜生咬的冯大虎吧?
要不是这两条畜生,他们又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以至于他站在了事发现场还不知
道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好?
“大善,”他叫着为首的衙役。“把这两条畜生给我仗毙了。”
多多少少算是给冯家一个交待。
叫大善的衙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要不要跟苦主交待一声?”
江大人一听,更烦了。可一想颖川侯……他又泄了气。
“算了,你们把两条狗拴好了,别让它跑了,也别让它死了。”他怏怏然地道。
大善应喏,又道:“那你看冯大爷的伤……”
不给他医治,只怕更麻烦。
“把给抬到济慈堂去。”江大人不耐烦地道。“这还用我教你。”
济滋堂是张掖城最大的铺药,西平侯家的产业。
大善会意,立刻喝吆着手下抬人。
那些衙役下的下门板,抬的去抬人,院子里一片慌乱。
江大人就低声吩咐大善:“跟兄弟们说一声,想活命的,就把报案的时间推后一个
时辰。”
“属下知道。”大善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有什么把握。
江大人微微颔首,高声道:“哪个是郑三?”
郑三忙恭敬地上前行礼:“小人就是!”
“出了这样的事,你也要跟着我们去衙门走一趟。”江大人的态度和蔼,“把事情
的经过说一遍,划个押。就可以回来了。”
郑三心里发毛。
衙门八字墙,有理没理不进去。
可事到如此,却由不得他推诿。
他硬着头皮应“是”。
两个衙役用傅庭筠家厨房的门板抬着冯大虎往外走,江大人、郑三包括两条大狼狗
,都跟在后面。
天色已渐渐发白。
围观的人群纷纷让道,个个踮着脚打量,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太可怕了,你看见没有,被咬了半边脸。”
“冯大虎是死是活啊?”
“祝郎中在那里,等会去问祝郎中。”
迎面走来两顶轿子,其中一顶,绿色的呢绒福建官轿,旁边各跟着两个服侍的仆妇。
本已经要散去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个仆妇。
“是分守庄浪卫的参将王夫人来了。”
“另一个是傅姑娘身边服侍的郑三娘。”
人群又围了过来。
江大人暗呼不妙。
轿子已停了下来,挡去了江大人的去路。
跟轿的仆妇撩了轿帘,前面走出神色端肃的王夫人,后面跟着的是用帕子搭着头的
傅庭筠。
“小姐!”郑三激动地走上前去。
他先给傅庭筠行了礼,然后又给王夫人行了礼:“还好您不在家,要不在……我就
是死一百遍、一千遍也不足惜!”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与你有何干系?”傅庭筠还没有说话,王夫人已气愤地道,“那些盗贼要去偷
你们家的东西,难道还是你的错不成?”她说着。目光严厉地盯着江大人,“江大人,
我听到有人跟我说,赵家被盗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刚破晓,总兵府禁宵,是谁去给王夫人报的信?
江大人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冯大虎是不是
去偷香窍玉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他是不会说的,也不能说。
王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闯入赵家的是冯大虎?这。这怎么可能?他可是
刘副总兵妾室的兄弟!这岂不是知法犯法吗?”
江大人苦笑。
谁不知道冯大虎作恶张掖,王夫人这岂不是明知故问?
反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冯大虎送到济慈堂去,冯家的人问起来,他也有个推脱之词。
“王夫人,这冯大虎被赵家的狼狗咬伤了,需要尽快送到济慈堂去医治……”
江大人垂手恭立,心里却叫嚣着:王夫人。你快阻拦我们吧!这样,冯大虎的事就
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原来是这样啊!”王夫人怜悯地道,“那你们快去济慈堂吧!让郑三陪我们回去
,看屋里有没有什么丢失的。”
江大人错愕地望着王夫人。
王夫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在告诉他,你不把郑三交给我,我就不让路。
不让路的后果,就是冯大虎会死,然后。冯大虎的死因也会由江大人来背。
江大人在心里骂着娘,面子上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将郑三交给了王夫人,抬着冯
大虎,牵着两条大狼狗离开子后街。
郑三松了口气。
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就劝着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有人散去,也有人上前和傅庭筠、王夫人打着招呼:“哎哟。还好你没在家,要是
在家,只怕要吓个半死。”
正是喜欢说话的戚太太。
傅庭筠想到刚才瞥见躺在门板上的冯大虎,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是啊!还好菩
萨保佑。”
戚太太就给傅庭筠出主意:“这进了强盗的宅子,有股杀气。最好请了道士来做做
道场。我认识七星观的善宁道长,要不,我明天陪你去趟七星观,请善宁道长来来你驱
驱邪,然后看看风水。你这些日子不太平,说不定犯了什么!”
傅庭筠一想到自己住的地方被冯大虎摸进去,就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加上自己无意
惹了这个冯大虎,平白生出很多是非来,颇有些心动,正要说什么,旁边的郑三突然尖
叫:“小姐,夫人,您看……”
在拂晓的晨光,后街的很多邻居看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从陌毅家翻墙而出。
“真是,真是……”王夫人脸胀得通红,“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傅庭筠张目结舌,愣愣地着两道身影消失在了隔壁的巷子里。
“天啊!没想到鲁姨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戚太太尖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兴
奋。
更有来不及散去的人道:“我听着那人,好像是鼓楼街的邓小闲。就是那个专门吃
女人饭的邓小闲。”
“不会吧!”有人反驳,“邓小闲不是攀上了唱曲的那个白莲花了吗?怎么又和鲁
姨娘搅在了一起!”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人笑道,“那白莲花能和鲁姨娘比吗?鲁姨娘不说别的,
至少手里有银子啊!邓小闲应酬那些女人,不就是为了银子吗?”
“好啊!”王夫人大喝一声,“一派乱言。也不怕烂舌根子。”
有人喜欢王夫人的耿直刚烈,也就有人讨厌王夫人的自命清高。
“王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两个男人从鲁姨娘家里翻墙而出,这是事实吧?我
们可是一句编造的话都没有的!您不会觉得,这大白天的,有正经的男人放着大门不走
去翻墙吧?”
q***1
发帖数: 219
94
第九十三章 谈笑
王夫人欲言又止。
傅庭筠还在她的身边,这个话题实在是不宜再继续说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朝傅庭筠望去,却看见傅庭筠正望着两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在发呆。
这种事,对傅庭筠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些吧!
王夫人想着,轻轻地喊了声“傅姑娘”。
傅庭筠回过神来。
王夫人笑道:“我们快进屋去吧!被他们这样一折腾,家里只早已乱七八糟了。”
傅庭筠想到还藏在衣柜里的阿森和临春,连忙应“是”,请戚太太明天帮着请了那
位九星观的善宁道长来家里做法事:“······出了这样的事,官衙那边还要应付
,我只怕走不开!”
在这种事上,戚太太一向很热忱。立刻拍胸:“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别人
做场法事最少也要五两银子,我去帮你讲价,最多四两银子就能成!”
“那就多谢戚太太了。”傅庭筠诚心地向她道谢。
戚太太虽然很喜欢说话,但她也有热情的一面。
傅庭筠回了家,郑三立刻门上了前。
戚太太们却依旧站在巷子里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正屋是不合适接待王夫人,傅庭筠请了王夫人阿森屋里坐,她则快步是了内室,一
边喊着阿森的名字,一边开了炕上的衣柜。
“你们可回来了!”被闷坏了阿森透着气,高兴地喊着。
他怀里的临春也学着阿森的口气:“你们可回来了!”
逗得傅庭筠心花怒放,抱着临春就亲了一口:“好临春,你真乖,躲在柜子里一声
不吭,明天我让你爹爹上街给你买糖吃。”
临春嘻嘻地笑。
阿森涎了脸:“我也很乖,我也要吃糖。”
傅庭筠地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阿森心虚,讪讪然地笑,抬头看见王夫人·避难似地跳下炕跑到了王夫人的身边,
喊着“夫人”,给王夫行礼。
谁都喜欢和自己亲近的孩子。
王夫人笑盈盈地点头,赏了阿森一个四分的状元及第的银锞子:“这个给你买糖吃
!”
“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的·您也太客气了。”傅庭筠阻止,阿森也不敢接。
“拿着!”王夫人给的诚,“你能听我的话,危险的时候又能想到我,我们就像一
家人一样,那就不要扭扭捏扭的。”她说着,笑道·“你也不用为我节省,我是出嫁的
时候,陪嫁可不少。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王大人的俸禄不多,我也不好大
手大脚的。你只管拿着就是了,不用替我省着。”
适当的接受别人的诚意也是一种尊重。
傅庭筠笑着示意阿森接下,又代阿森道了谢。
郑三娘奉了茶上来。
傅庭筠见她手掌上有些擦伤·嗔道:“不是让你呆在家里的吗?你怎么也也跑了出
去?”
按舆初她的吩咐,郑三把其他人的人收拾了之后,郑三娘和临春、阿森一起躲在衣
柜里等天亮。
“我是想·姑娘既然让人我们当家的说您去了王夫人那里过夜,要是身边没个服侍
的人,也太奇怪了些。”郑三娘喃喃地道,“我,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一定听姑娘
的吩咐!”
王夫人听了劝道:“三娘也是片忠心,傅姑娘不必过于苛刻。”
傅庭筠只有笑着摇头。
她躲到阿森的屋里后,突发其想,让阿森帮她翻墙而出,然后一直躲在总兵府门前
的大狮子旁,待傅庭筠出来·她这才跟着轿子一起过来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的?”傅庭筠不由柔声问她。
“没有,没有。”郑三娘笑道,“阿森用了条汗巾拴在春凳上,又春凳卡在窗棂上
,我是顺着汗巾爬下去的,下去后脚没有站稳·扶在了墙上。”
王夫人闻言笑了起来:“傅姑娘,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气魄,不等赵
总旗回来,自己就把冯大虎给收拾了!”话说到最后,已变成了感慨。
“夫人您过奖了。”傅庭筠也有些感慨,“我只是明白,不管什么时候,人能依靠
的,都只有自己。”
“不错!”王夫人点头,眼中已有赞赏,“就拿这件事来说,冯氏姐弟如此嚣张,
你就是住在我那里,冯姨娘也会千方百计算计你,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万
一被她算计,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如主动出击,设个陷阱,甚至用金银做诱饵,
引/诱冯大虎掉下去,让他再也不能对你出手。”她说着,笑道,“不过,我没想到,
你竟然连我也敢算计。”
傅庭筠红了脸:“还请夫人原谅。实在是因为我也没有把握那冯大虎会不会上当,
只好连夫人也一起瞒着。不过,我也知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定会救我于困难之中,这
才敢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夫人怎样责怪我都应该,只求夫人不要恼我,我视夫人如
长辈······”
“好了,好了!”王夫人笑着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我要是真的恼你,就不会陪着你
走这一趟了。”说着,王夫人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有人会向我贴身的妈妈打探你的行
踪?”王夫人满脸的好奇。
傅庭筠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有什么诀窍。不过是看着刘副总兵待冯氏那样的纵容
,想着冯氏定不会善罢干休。她要算计我,先就要知道我的行踪,我住在夫人家里,她
不敢向夫人打听我的事,定会想办法向您贴身的妈妈打听我的事。我就特意吩咐妈妈,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在家里藏了银子,放心不下,这才回去的。别人听了,也就合情
合理了。”
王夫人不住地点头:“这算不算是孙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夫人,您再这样说,我只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傅庭筠羞赧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打趣你了。”王夫人说着,笑容渐敛,“冯大虎摸进你屋里
的时候,你竟然就躲在西屋·万一要是两条狗发起疯来连你也一起咬了,你怎么办?趁
着对冯大虎被狗缠着的时候然后从正屋跑出来,如果郑三没等及时把冯大虎的几个同党
收拾了,看见你跑出来,大声叫嚷,你暴露了行踪,又当如何?如果左右的邻居听到动
静就跑你家门前看围观·和你碰了个正着,你怎么办?总兵府禁宵,你在外面等到天色
发白的时候去找我,要是被那些守卫不放你进去你当如何?如果被虽人碰见了,你又当
如何?”她说着,正色道,“傅姑娘,此事如走在悬岩边·略不留神,你就会粉身碎骨
。你想过没有,要是你出事·赵总旗会如何?”
那两条狗,是她谋划这个事的时候就买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她躲在西屋的时候
,也很害怕……装成个妇人溜进总兵府的时候,只亲别人一掀了她的帕子就会识破,那
个时候,她也紧张万分······这样的事,她再也不想经历。
可如果她不去做,等侯她的又将是什么呢?
两礻日权衡,再遇到这样的事·她恐怕还会去冒险,还会去博一搏。
傅庭筠低下头,没有做声。
王夫人看着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傅姑娘,你让我说你说什么。”她声音隐隐含着些许的笑意,“我是说,你除了
自己·还要学会相信别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一定要和我商量。我相信,有我
帮你,你至少不用一个要在总兵府外面游荡到天亮!”
“王夫人!”傅庭筠惊讶地抬头,乌黑的眸子闪烁如晨星,明亮又璀璨。
王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记住了!”
傅庭筠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记得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和你商量。
王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笑着叫了贴身的那个妈妈:“黎娘,你把我箱笼里的金创
药送一瓶给刘副总兵,就说,赵总旗家里因为只有一个平日里帮着打杂的男子,家里不
是孩了就是女眷,所以想了些狗巡夜,没想明天人贼光顾,被家里养的狗给咬了。傅姑
娘因为受我之邀在家里小住,今天一早得到消息我们就一起赶去了后街,这才发现被狗
咬伤的竟然是冯公子。我这金创药,是祖传的,在整个福建都是有名的。让他给冯公子
用得试试看,如果好,我再派人送住信去福建,让捎几瓶来。”
大家俱是一愣。
王夫人笑道:“傻孩子,要是冯大虎死了,大家就鱼死网破了,冯氏翻钉板、蹬仰
窝,那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你是瓷器,她是瓦罐,我们何况和她一般见识。我们想
办法救冯大虎,一来她为了让弟弟活命,必然会消停一些日子,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让人
给颖川侯送信,颖川侯知道了,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到时候危险才能真正的消除。二来
,她每天用我的药,想着平白无故吃了这样的亏还要忍着,只要一想起来,以她的性子
,肯定是要心头滴血的。她要是心头滴血,我觉得,我们看着也会解气些。三来,我刚
才看了冯大虎一眼,那模样,我觉得,还是让他活着的好,至少,别人一看着他就会想
起他为什么会成这副模样,他自己一看着自己的模样就会想起当初怎么会成这副模样的
……岂不是更好!”
傅庭筠目瞪口呆。
王夫人笑眯眯地望着她。
“姜还是老的辣啊!”半晌,傅庭筠幽幽地蹦出了一句。
王夫人掩袖而笑:“过奖,过奖。”
“只是不知道王夫人金创药效果到底如何呢?”
“放心,放心。”王夫人道,“曾经有人被海里的鱼咬断了腿,都是靠着我们家的
金伤药才结的痂,不过,痂脱后,伤口非常的恶心罢了!”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狗血啊狗血!
q***1
发帖数: 219
95
第九十四章 流言
院子里烟雾缭绕,穿着背后绣着阴阳八卦图的善宁道长手持桃木剑站在供着祭品的香案
前喃喃有词的手舞足道着,两个小道僮垂着眼帘,双手合十地站在香案的两旁,门外里
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群看热闹的邻居。
正房东屋沾了血迹的青砖被撬起来重新洒上黄土砌上青砖,已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
发生过血案,但傅庭筠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她搬到了阿森屋里住,阿森则和郑三夫妻挤
在一间屋里。
此时傅庭筠正目光严厉地盯着有些畏缩的阿森。
“还要在我面前瞎编?”见阿森良久不出声,她冷哼了一声,道,“鲁姨娘家怎么
突然冒出两个陌生男子?你可别说这件事你一点也不知情!”
“两个”二字咬得特别的重。
阿森的目光有些闪烁:“我,我真的不知道。大家都说鲁姨娘偷人,与我有什么关
系……”
“什么‘偷人’不‘偷人’的,”傅庭筠脸色微红,轻声训斥着阿森,“小小年纪
的,以后不许说这些粗言粗语。”然后道,“那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满巷子看热闹的,
谁会不长眼睛在那个时候从鲁姨娘家翻墙而出?多半是你们把跟着冯大虎一起的贼人拿
住了,然后想着法子把人给丢到了鲁姨娘家。那些人看着冯大虎落得如此的下场,既怕
被官府的人拿住被定罪,杖责流放,更怕被冯家人记恨他们没有护着冯大虎,找人收拾
他们或是要他们的性命,因而官府的人在时不敢动弹。官府的人一走,他们立刻逃命,
自然也就顾不得是否有人在看。只要不抓个现场,纵然官府审出些什么,抵死不承认,
说不定还能从这件事中脱身……你管准了两个贼人的心思,所以才临时定了这样的计策
,是也不是?”
阿森不敢吭声。低了头站在她面前,脚尖在青砖上轻轻地蹭着,透露了心中的不安。
“阿森!”傅庭筠声音低沉,“你既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可见你十分的聪明。可
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一下子丢了两个人过去,那些无知之人自然是深信不疑,可是只要
略动脑筋的人就会看出这其中的破绽,谁会同时会两个奸夫……”
“啊!”阿森满脸错愕地抬头,惊讶的望着傅庭筠,“姑娘……”
原以为傅庭筠把他叫进来单独说这件事是因为傅庭筠觉得他坏了妇人的名节,行事
过于狠毒……傅姑娘待人十分和善,有什么事。也喜欢给人留一线退腿……他喜欢傅姑
娘。他这样行事,傅姑娘肯定不喜欢,他不想让傅姑娘讨厌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
。ШШШ。⑧jΖШ。ΓóΜ可现在听傅庭筠的口吻,好像是在责怪他行事不周全,计
谋漏洞百出似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庭筠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是这孩子小小年纪,胆子却泼天的大,就这样给鲁姨娘下了个套。要是丢人的时
候被鲁姨娘那边人发现了——她反正和鲁姨娘已经撕破了脸。到无所谓,就算鲁姨娘找
不着她的错因而迁怒给阿森。他毕竟只是个刚刚十岁的孩子,鲁氏要是下了决心要他的
性命,他纵然躲过了只怕也要吃些苦头。好笑的是这孩子算计鲁姨娘的时候那么大的胆
子,在自己面前却温顺的像小猫似的招人喜欢。
“知道自己错了?”她故意板了脸问阿森。
阿森要是还不知道傅庭筠的意图那他就不是那个被傅庭筠喜欢的聪明孩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森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我
就只丢一个人进去好了,”他嘿嘿地笑道,“我以为,人越多越好。我小时听人骂那些
荡/妇。都说是千人睡万人骑……”
傅庭筠听着脸一沉。
阿森打了个哆嗦,立刻噤声,把嘴巴抿成了一道缝,然后扬着小脸给傅庭筠看。意
思是我听你的话,再也不粗言粗语了。傅庭筠嘴角微抽,半晌才强忍住了略不留神就会
暴发出来的大笑声,可眼底还是不禁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柔和了她脸上的表情。
“还有呢?”傅庭筠的声音也不由舒缓了些。
可有些惊惧的阿森却没有注意到她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咬着指头苦苦地思索:“还
有,还有……”实在是想不通还有什么错!
傅庭筠不满地哼了一声。
阿森立马照着她平日要求的挺直了脊背乖乖站好:“还有,还有……”一双眼睛骨
碌碌直转。
“还有,你擅自作主改变了我的计划,为什么见到我的第一时间不告诉我。”傅庭
筠质问他,“如果不是我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多瞒着我的呢?”
“不是,不是。”阿森连连摆手,辩解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正如傅庭筠所说,他是准备一辈子都瞒着傅庭筠。可没想到傅庭筠这么快就把事情
给看明白了。
“阿森,我知道,你是想为我报不平,为我出头收拾鲁姨娘。”傅庭筠语重心长地
道,“那冯姨娘和我素不认识,她帮着有血亲的弟弟,那是人之常情。可九爷和陌将军
千丝万缕,陌将军还特意让鲁姨娘跟着我学规矩,除了邻居,还和我有师徒之缘,她帮
着冯姨娘算计我们,却是置礼仪廉耻、师徒情份于不顾,更是面目可憎。我很感激你为
我所做的一切。可事情重大,那冯大虎身后是刘副总兵,是连颖川侯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的西平侯,我们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天衣无缝,决不能让人找到辩解的理由才行。你率
性而为,私自改变了我的计划,就应该快点告诉我才是。我们也好一起想想这件事做的
到底有没有破绽,如果有破绽,能不能及时补上。如果不能补上,能不能想个别的法子
把这件事给圆了……你这样一声不响的,万一有人把鲁姨娘家的事和我们家的事联系到
了一起,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要知道,既然我都能看出其中的破绽,别人未必就看不
出来!”
一席话说的阿森后背心凉飕飕的,他忙道:“傅姑娘,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以后
再也不瞒着您了。”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女人的喧闹声。
阿森一愣,傅庭筠已道:“去看看是怎么一回来!”
他应声出了门。
是隔壁鲁妈妈的声音:“是哪个杀千刀的在那里血口喷人,我诅咒她生儿子没有屁
眼。我们家姨娘循规蹈矩,将军不在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左邻右舍的谁不
知道!就是偷汉子也要有机会才是……”
“我们是亲眼看见的,又不是胡编乱造!”有人小声嘀咕,“要不是赵家出了贼人
官府过来查案,偷人的汉子怕那些贼人回去招供说还有同伙逃跑了,官府反过头来挨家
的搜查,所以才会在官府前脚走他后脚就急着翻了墙……”
阿森大吃一惊。
他自诩记性很好,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郑三常去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啊!
可他没来得及仔细的听。那声音掩没在了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就是,就是。要
不然,那个怎么会急着去翻墙?”
又有人道:“什么叫‘偷汉子’?当然是偷偷摸摸,没有人知道了……”
戚太太的声音特别的尖利:“鲁妈妈,你们家姨娘是不是偷人,我们说了都不算,
陌将军回来了说了才算,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众人哄笑,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灾乐祸。
“你这个口上长疮的贱妇,我让你长嘴,我让你长嘴……”阿森走到大门口,正好
看见鲁妈妈一把揪了戚太太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掌扇。
有男人上前去拉架。鲁妈妈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鲁家的丫鬟、婆子来帮忙,朝着那男子就是一阵刮刨。
“我男人好心劝架,你们竟然敢打她。”前面陈吏目那个膀大腰圆的烧火的婆子扑
了上去,像拎小鸡似的把鲁家的一个丫鬟甩到了一旁。
“你竟然敢我们家的人。”鲁家的婆子毫不示弱地冲突了上去……
傅庭筠家门口闹成一团。惹得香案前两个道僮不住地朝门外看。
做法的善宁道长就皱了皱眉。
郑三出门一圈作揖:“我们家正在请道长驳邪,还请各位奶奶、太太们行个方便。”
哪里有人听她们的。
郑三只好拉了阿森,“啪”地一声把门前了。
善宁道长眉目微舒,专心致志地念起咒语来。
郑三一直拽着阿森进了东厢房。
“姑娘,照您的吩咐,我昨天买东西的时候和那杂货店的老板说了半天的话,今天
陌家的那位鲁妈妈说起那两个采花贼的时候,杂货店的老板就把我昨天说的话拿出反驳
那鲁妈妈了……”
阿森瞪大了眼睛,一会儿望着傅庭筠,一会儿望着郑三:“姑娘……三哥……”
郑三就朝着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臭小子,别以为你现在是小少爷就得意
洋洋的,你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我又没以为自己是小少爷……”阿森嘟着嘴,委屈地嘀咕道。
傅庭筠和郑三都笑了起来。
“你要记住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都要有商有量的,共度难关。”傅
庭筠正色叮嘱阿森。
阿森肃然:“姑娘,我记下了!”
大门被拍得“嘭彭”直响:“郑三爷!郑三爷!”
q***1
发帖数: 219
96
第九十五章 音讯
郑三去开了门。
来的是王夫人身边那位叫黎娘的贴身妈妈。
“傅姑娘在家吗?”她白皙的面孔因为激动而胀得通红,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
“九爷有信了,我们家夫人让我来禀傅姑娘一声。”
“真的!”郑三又惊又喜,忙领了黎娘住屋里去,“傅姑娘如今歇在阿森的屋里…
…”
两人绕过正在做法事的善宁道长,黎娘不由多看了正在做法事的善宁道长两眼。
善宁道长眉头微蹙。
这家人,虽然请了自己来做法事,却全无尊敬之意,难道是因为自己当初答应太爽
快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暗暗有些懊恼。
郑三和黎娘已进了东边的厢房。
“有九爷的消息?”傅庭筠喜不自胜地站了起来,携了给她行礼的黎娘。
黎娘笑着点头:“魏爷刚回来,夫人一听说,就让我赶着来给傅姑娘报信了。说鲁
指挥使在王家庄被蒙人包围,多亏赵爷拼命相搏,鲁指挥使才得以脱险,又因鲁指挥使
伤势严重,赵爷只好背着鲁指挥使一路往西行,等找到颖川侯的大帐时,已是七、八天
之后了······”
傅庭筠无限欢喜,拉着黎娘问:“那赵爷有没有受伤?他如今在哪里?鲁指挥使虽
然战败,但赵九救鲁指挥使有功,应该不会受兵部的责难吧?”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像连珠炮似的,让黎娘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她问完了,黎娘这才笑眯眯地道:“姑
娘别急。
想必九爷没什么事,要不然,魏爷肯定要跟夫人禀告的。”
王夫人派魏石去西宁卫主要是打听王大人的消息,正如她听到赵凌的消息就迫不及
待般,王夫人此时只怕也顾不得详细地寻问赵凌的事。
傅庭筠点头再也待不住,她对黎娘道:“我随你一起回总兵府——我还想问问魏爷
关于九爷的事!”说着,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黎娘能理解到这种劫后平安的喜悦,并不认为傅庭筠失礼笑着连连点头。
傅庭筠吩咐了郑三几句“好好看家,我去去就来”之类的话,进屋去换了件衣裳。
出来的时候大家知道赵凌的消息,个个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阿森不愿意在家带
临春,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我也要在一旁听着。”
总不能每次去王夫人那里都拖家带口的吧?
赵凌在阿森的心目中如父如兄,不带这小家伙去他就是此时答应了自己,只怕等会
都要偷偷的跑去。
傅庭筠想了想,对郑三娘道:“那就让阿森陪我去,你在家里照顾临春。”
郑三娘自然不敢反对傅庭筠的安排,抱着临春把傅庭筠送到门口,反复地道:“您
仔细问问王夫人,要不要给九爷带些药材或是衣裳、鞋袜之类的去。”
傅庭筠笑着应“好”,出了门。
门外打架已经散了陌家和戚家的大门紧闭,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小声说
着话。看见傅庭筠这边有动静,都伸长了脖子望过来。
阿森的高兴挡也挡不住他大声地笑道:“我们要去总兵府,我们家九爷有消息了,
他救了西宁卫的鲁指挥使,如今正在颖川侯大帐里歇着呢!”
“啊!”众人俱发出一声惊呼,再看傅庭筠,依旧头上搭着帕子,可嘴角那掩也掩
不住的笑意却像是在证明阿森所说属实般。
“哎呀呀,赵总旗救了鲁指挥使啊,这下子,赵总旗要升官了?”喜人语含羡慕地道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接了话茬,“傅姑娘,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傅庭筠朝着他们含笑点头:“多谢诸位了。具体的,我还要去总兵府问问。”
大家笑着打和她寒暄着待傅庭筠一行人的走出后街,他们议论的话题就变成了这次
兵部会不会责罚鲁指挥使——他这次战败了。
鲁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正指挥着雪梅帮家里的丫鬟、婆子们清理伤口,琢磨着给这
些丫鬟、婆子打赏多少银子好,外面一阵高过一阵的谈笑声让她心情更加烦躁,她吩咐
新买来的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去,听听他们都在嚼什么舌根?”
街坊邻居都在赵家看热闹的时候,竟然两个男子从她家院子里翻了出去……这事过
了两天她才听说。不用问,定是冯大虎的同伙,从赵家逃出来躲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冯大虎这个蠢货!找的同伙也都是些蠢货。
什么时候走不好,偏偏要一大清早的,大家都在隔壁看热闹的时候!
真她吗的……一点脑子也不用!
也不知道冯大虎是从什么旮旯犄角里找来的笨蛋!
真是蠢死了,蠢死了!
现在好了,竟然把她给牵扯进去了!
这个冯大虎,除了会闯祸还会干什么?
他怎么不死?
想到这里,鲁姨娘的目光变得阴霾起来。
那个冯氏也是个拎不清的,还想着法子救她那个废物弟弟。就是救活了也是个无用
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又会闯出什么大祸来,连冯氏也连累了。
她牙齿咬得吱吱直响。
将军肯定不会相信这些流言蜚语,可众目睽睽之下,有两个男子从她家里翻墙而出
,将军肯定是会把两个人找出来的······要是那两个人真的被找了出来……
鲁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丫鬟跑进来:“姨娘,姨娘,他们都说,鲁指挥使战败了,朝廷只怕要问罪……”
如火上添油,鲁姨娘正气不打一处出,闻言一个嘴巴掴了过去,把小丫鬟打得一个
踉跄,摔到在地。
“小/娼/妇,我让你胡说八道。我们鲁家是什么人家,世袭的千户,朝廷怎么会
问罪?”
小丫鬟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脸。
她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汪汪的。
鲁姨娘看着心里更烦,上前就是几脚,把个小丫鬟打得抱了她的大腿直喊“姨娘饶
命”。
厅堂里的几个小丫鬟、婆子都垂下了眼帘。
鲁姨娘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太师椅上,雪梅忙奉了杯热茶。
她喝了口茶,心里觉得好受了点,这才朝着瘫软在地上的小丫鬟喝道:“起来,别
给我装死。你给我好好说说,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
此时王夫人屋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这么说来,王将军带领两千人剿灭了蒙人四千人,还杀了哈楚特部落的首领,立
了大功?”傅庭筠惊喜地道。
这次蒙人进犯,共有六个部落参加。
王夫人含蓄地点了点头:“他是西宁卫的参将,如今西宁卫出了这样的事,他责无
旁贷,只能以功补过,希望朝廷看在他斩杀了一个部落头首的份上能少些责难就行了,
立功就不敢想了。”她知道傅庭筠急着知道赵凌的消息,顺着转移了话题,“我问过魏
石了,当时赵总旗和随他一起参军的杨玉成杨小旗在一起,他们救了鲁指挥使后,算着
颖川侯可能会在靠近天梯山附近安营扎寨,就背着鲁指挥使一路往西,结果路上遇到了
来找他们的金元宝金小旗,二、三十个护送着鲁指挥使见到了颖川侯,赵总旗和金元宝
都没什么事,杨玉成胳膊受了箭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休养些日子也就好了。颖川侯的
意思,是想让鲁指挥使戴罪立功,把赵总旗和金元宝,还有侯爷麾下的几员猛将一起给
了鲁指挥使。你就放心好了,这次赵总旗不仅不会有事,而且还会立下大功,你就等他
回来好好为他庆祝庆祝就是了。”
傅庭筠不住地点头,心中大石头落定。
颖川侯和西平侯之间积怨已深,这鲁成又是他来张掖后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不管从
哪方面来计,颖川侯都不会看着鲁成就这样倒下去的,只要鲁成没事,救了鲁成性命的
赵凌自然也就会没事了。
她不由叹道:“从前听那些上阵杀敌、衣锦还乡的戏文,总觉得很容易。
现在轮到身处其中,才知道这期间艰辛。我前些日子到大佛寺上香,还曾心生悔意
,觉得不应该让他来投军的。”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不怕,丈夫既然入了行伍,怎么也能做个总兵、总督才
算不枉此生,”王夫人听着也十分感慨,“后来做了母亲,有了孩子要维护,有了小家
要撑,胆子就越来越小,只盼着全家平平安安就行了,其他的,反而觉得不重要了。”
两个人谈着心,黎娘走了进来:“夫人,冯氏求见!”
傅庭筠一愣。
王夫人就含笑对她低声道:“她定是来求药的。”
傅庭筠恍然,忙起来:“那我回避回避吧!”
冯大虎为何受伤,大家心知肚明。冯氏看见她,只怕吃她的心都有了。冯氏性情暴
躁,又为弟弟低声下气来求王夫人,万一性起,宁愿和她玉石俱焚也不愿意忍一时之气
,岂不白费了王夫人的一番心血。
王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以冯氏的脾气,不到无路可走,无计可施,她是
不会用我送去的金创药,我猜测,她多半是刚开始用,效果不错,所以死马当成活马医
,来我这里求药。等我给两瓶她用过之后,她看到了效果,到时候她有什么脾气都要忍
着了。”
傅庭筠笑着去了王家两位小姐那里。
q***1
发帖数: 219
97
第九十六章 平安
王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正静静地坐在炕上做绣活。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轮廓。
看见傅庭筠进来,两个小姑娘都面露喜色地跳下了炕,大小姐道:“傅姐姐,你家
里的事处理完了吗?”二小姐却问:“傅姑娘,阿森没有跟着你来吗?”一面问,还一
面朝她身后瞅。
阿森已经十岁了,开了春,又开始长个子,傅庭筠觉得他跟着自己来见两位小姐有
些不太好,可看着二小姐清澈如水的眸子,她又觉得自己太多心了点。
“他在外面呢!”傅庭筠笑着,二小姐已跑了出去:“阿森,你为什么不进屋?”
阿森红着脸,喃喃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小姐已拉了他的衣袖:“你来看我的绣的梅花?”她拿了帕子给阿森看,“好不
好看?”
阿森满脸通红,手脚无措,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模样,匆匆瞟了一眼,忙道:
“好看,好看!”
二小姐很是不满,嘟了嘴:“你都没仔细看一眼就说好看好看,分明是敷衍我!”
阿森更是窘迫:“没有,没有。是真的好看?”
“真的吗?”二小姐目光一闪一闪的,歪着脑袋问他,“那,那里好看?”
“嗯……”阿森张口结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帕子,找得满头大汗,也没
有找到哪里好。
“怡婧,不许顽皮。”大小姐轻声地喝斥着妹妹,换来二小姐的一个鬼脸。
大小姐告诫般地瞪了二小姐一眼,柔声和阿森说话:“阿森。你有些日子没来了,
都在干些什么?”
阿森松了口气,神色自在了很多:“我跟着姑娘读书写字呢!”
“那你都在读些什么书?”
大小姐很有姐姐的风范。
“还在读《千家诗》,”阿森道,丫鬟奉了茶过来,他欠身道谢,重新坐下来,“
姑娘说。等到入秋,就送我去县学拜老师,正式启蒙。”他很自豪地挺了挺了胸脯。
二小姐就笑他:“羞羞脸,你都十岁了,才开始启蒙。”
“你!”阿森瞪着眼睛。
大小姐忙笑道:“你知道些什么?傅姐姐教阿森读书。就是跟阿森启蒙。不过这世
上不允许女子做先生,所以傅姐姐只好再给阿森请个先生。”
给了个台阶阿森下。
阿森感激地看了大小姐一眼。
大小姐没有注意到,她正教训妹妹:“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知道了吗?”
二小姐有些不服气,但想到母亲说傅姐姐的字写得好,一看就是跟名师学过,又觉
得有点道理,哼了两声。到底没有反驳。
阿森倍觉有面子,也不和二小姐计较了。
傅庭筠看着十分有趣,抿了嘴笑起来。
黎娘进来:“傅姑娘,冯氏已经走了。”
傅庭筠跟着黎娘去了厅堂。
王夫人正指挥小丫鬟重新沏茶,见她进来,颇有些感慨地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
低声下气的冯氏。”然后留她用午膳。
“家里还请了道士驱邪呢!”傅庭筠感谢王夫人帮她打听赵凌的消息,婉言谢绝了
王夫人的好意。
“来日方长!”王夫人没有和她客气,“你以后没事就来家里坐坐。”送傅庭筠出
了门。
走出总兵府的时候。傅庭筠总觉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回头一看,身后又空空如也。
阿森撇了撇嘴,道:“姑娘,您不用回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小婆子跟在我们的身
后。这婆子我见过,那次冯氏去陌将军家。身边就跟了这个婆子。”
活在这世上,谁也不可能做到人人喜欢,但知道了哪些人特别不喜欢自己,起码能
防备一下。
听说是冯氏的人,傅庭筠释怀。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善宁道长的法事已经告一段落,郑三正好酒好菜地执行着道长。
傅庭筠让人郑三娘去街头杂货店买了几盒糕,她提着去了戚太太那里。
戚太太被鲁家的婆子打破了头,正缠着布带子在家里一边呻/吟,一边骂着鲁氏,
见傅庭筠提了东西来看她,激动的热泪盈眶,挣扎着就要起来:“邻里邻居的,还是傅
姑娘有情有义。”
傅庭筠忙按了她的肩膀:“戚太太,您快歇了!”然后解释道,“家里出了那样的
事,我吓得半死,要不是今天一早王夫人那里有了赵爷的消息,我还不敢出门,外面发
生了些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不,我一听说您受了委屈,就来看您了。”
“多谢你了,让你破费了。”戚太太说着客气话,又把鲁氏大哭了一顿,扬言等陌
毅一回来,她就要去告状云云。
傅庭筠即不劝阻也不怂恿,一直安静地听着。
好不容易,戚太太觉得心里的恼气消了些,立刻又八卦起来:“我听说,赵爷救了
鲁指挥使,是真的吗?”
傅庭筠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说。
戚太太听得眉开眼笑:“这就好,这就好。”又道,“赵爷升了官,有什么好事可
别忘了我们家。”
“看您说的。”傅庭筠谦虚道,“能保住性命不就错了,这升官的事可就不敢想了
。再说了,他就是升官,也不过是在下面卫所里当差,哪比得上你们家戚大人,在总兵
府管,又清闲,又安全,还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把个戚太太说的心花怒放,要留傅
庭筠用午膳。
傅庭筠谢了又谢,推了又推,这才得以脱身。
到了下午,善宁道长又做了一场法事,郑三陪着用了晚膳,事先讲好的四银子,接
着傅庭筠的吩咐。他包了五两银子给善宁:“道长,真是对不住,我们家老爷不在家,
姑娘又日女流之辈,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道长多多包涵。”
善宁觉得这户人家行事十分规矩,心里很是舒坦,笑着道了谢。让郑三有什么事以
后直管找他,领着两个道僮走了。
郑三娘有些担心:“姑娘,这位道长以后会不会时不是来的打打秋风。”
傅庭筠解释道:“他们这些人走家串户的,认识的人多,惹得不高兴。几句胡言乱
语说出去,说不定就坏了我们的名声,能不得罪,就尽量别得罪好了。”
郑三娘颔首。
傅庭筠就吩咐他们俩口子:“从今天起,大门紧闭,没事就不要出门,等九爷、颖
川侯回来了再说。”
王夫人既然安排了人去颖川侯那里告状,这等涉及到颖川侯官威的事。想必颖川侯
会有所安排才是。
郑三几个恭声应“是”,从此以后只说傅庭筠受了惊吓,闭门谢客。
鲁氏几次来探望,都被郑三拦在了门外。
而颖川侯的反应比傅庭筠想像的来的快多了。
五月中旬,西宁那边刚刚传来鲁指挥使生擒乌合尔部落首领之事,五月底,就有御
史至张掖——刘副总兵被被弹劾妻妾失序,杖责四十。免去一切职务,甘肃总副总兵一
职,由原分守庄良卫参将王义担任。陌毅任任西宁卫分守参将,陕西都司经历司经历吕
荣调庄浪卫分守参将。
傅庭筠匆匆赶往王夫人处。
王夫人那里已坐满了前去道贺的人。
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王夫看上去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她和傅庭筠寒暄了两句
,就让黎娘把傅庭筠带去了后面的退步。
满屋子的太太、奶奶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背影上。傅庭筠觉得背后好像有把火在
烤似的。
不一会,王夫人来见傅庭筠。
傅庭筠笑着朝王夫人福了福:“恭喜,恭喜了!”
王夫人在傅庭筠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受了她的恭贺,道:“从三品到正三品
。不知道有多人就止在了从三品上,我们老爷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再不动,估计以后
也没机会了。说起来,这都要感谢颖川侯!”然后道,“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恭喜
我吧?”
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也没想瞒着王夫人,道:“我是想问问,那个吕
荣,和颖川侯私交如何?”
王夫人笑道:“吕荣和颖川侯私交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吕荣和我们家老爷
私交甚好,他们是同一科的武进士。”
傅庭筠大喜:“这样一来,西平侯不足俱矣。”
他们也就安全了。
王夫人微笑着点头。
黎娘进来:“冯氏求见。”
王夫人挑了挑眉:“前两天不刚给了她一瓶金创药的吗?”说着,沉吟道,“难道
是因为刘大人削官为民,她怕我不再给她金创药了不成?”
为了羞辱冯氏,王夫人每次一只给她一瓶金创药,有一次还借口福建那边的药还没
有送到,拖了半个月。
“不是!”黎娘笑道,“总兵府知事要他们今日天黑之前搬离总兵府,冯氏是来求
情的,想让总兵府宽限两天。”
王夫人面露讥讽:“这是官衙的事,哪里轮到我一个深居内室的妇人说话。她还以
为人人都似她似的,什么事都敢管,什么事都敢说,把男人的前程官位管掉了说没了安
生了。”
黎娘听了笑道:“那我去把冯姨娘劝走吧!”
王夫人微微颔首,待黎娘转身,又改变了主意:“我还是去见见她,她好叫她知道
,什么是夫为妻纲。”
傅庭筠见状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等你有空再来看您!”
王夫人没有多留,在众位太太、奶奶的目光下,黎娘送傅庭筠出了总兵府。
回到家里,有赵凌的信。
自他平安抵达颖川侯营帐后,他每隔十五天就给傅庭筠写封信,只是简短地报平安
,其他的,一概不提。
郑三娘有些嘀咕:“多写一句话,说说战事,我们也可以放心啊!”
“战事是机密,不能随便说的。”对此傅庭筠倒是很理解,“人平安无事就好。”
赵凌此事的来信却比往日多一句话:“……家中可平安?是否有事?”
傅庭筠经他回信:“一切安好,九爷勿念!”心里隐约觉得赵凌对冯大虎的事有所
查觉。
q***1
发帖数: 219
98
第九十七章 见面
五月下旬,刚刚升迁副总兵的王义王将军随颖川侯回到了张掖,王义留守张掖,颖川颖
在张掖停留一天,做了些行政军事上的部署,然后领甘州五卫所的兵力一路北上,前往
嘉峪关支持已与土番激战两月有余的肃州参将彭大人。
颖川侯在张掖停留的那一天晚上,金元宝突然回来了。
“鲁指挥使见九爷武艺高强,就让九爷做了斥侯,鲁指挥被围攻的时候,九爷在离
他三百里开外的陈家坝,杨玉成跟着他的百户在一百里开外的高家寨,九爷当时觉得情
况不对,力排众议,带了愿意跟着九爷的六个人往鲁指挥使那里赶,杨玉成则是接到了
鲁指挥使的求救信号,跟着他的百户赶过去的,路上大家遇到了,杨玉成的百户在救鲁
指挥使的时候死了,鲁指挥使伤势过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当时职位最高的就是九爷了
,九爷又杀辞勇猛,让那些人佩服,自自然然就尊了九爷为主事的,”金元宝笑眯眯地
坐在西厢房郑三内室的太师椅上,一面喝茶,一面讲着当时的情况,“之前九爷就觉得
鲁指挥使此次行军太过轻敌,只是九爷当时人微言轻,鲁指挥使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果
如九爷所料,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里。我被打散后,想着九爷曾说过,天梯山地势复杂,
既适合藏匿,又适合埋伏,就在心里琢磨着,要是九爷被那个鲁指挥使连累战败或是受
伤,多半会往天梯山去,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带着鲁指挥便往天梯山去的九爷。”
他神色间全是庆幸与感慨,大家却听得心潮澎湃。
“元宝哥。那为后来颖川侯为什么又收了你做随军文案呢?”
这次金元宝能回家一趟,是因为他做了颖川侯的随军文案,即将跟着颖川侯前往嘉
峪关。
金元宝脸色一红:“后来我们见到了颖川侯,安顿好了鲁指挥使,颖川侯就招了九
爷去问话。九爷就向侯川侯推荐了我和玉成,说我精通算术,有调拔管帐之能,玉成武
技高强。有气拔山河之勇,侯川侯就问九爷:‘那你有何才能?’九爷笑着说:‘我不
过是对兄弟们有忠义之情而已!’侯爷听了就笑起来,要把我留在身边做了文案,让玉
成跟了九爷一起待在鲁指挥使的身边,还问九爷:‘你可知道为何?’九爷说。‘君辱
臣死,上锋亦然!’侯爷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九爷带着玉成去了鲁指挥使那里,我
就跟着侯爷身边一位姓展的师爷做些登记造册之事。”
“哎呀,元宝兄弟,”郑三娘有些后知后觉地惊呼,“那你岂不是升官了?”
“没有,没有!”金元宝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我还拿小旗的俸禄,不过是在颖
川侯手下当差罢了。”
“那也很好啊!”傅庭筠笑道,“跟着侯爷,以后机会总是多一些。”
金元宝有些不安地道:“不管怎样,我总是九爷带出来的,要认,也是要认九爷的
。”
事实变幻,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可这一刻。傅庭筠相信金元宝的是真心话。
傅庭筠若有所指地说了句“兄弟齐心,其力断金”的话,就转移了话题:“你可有
三福和石柱的消息?”说一千道一万,谁也挡不住时光流失所带来的改变。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金元宝相信自己不会改变,也就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结,他神色微黯:“三福没有消
息。石柱腿受了伤,如今正在天梯山养伤,过两、三个月应该能好了。”
三福没有了消息……傅庭筠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敦厚朴实的面孔,不禁默然。
其他的人也跟着沉默起来。
傅庭筠见报氛有些不大好,道:“知道九爷现在在干什么吗?”
金元宝闻言精神一振。笑道:“鲁指挥使的性命是九爷救的,鲁指挥使可以说对九
爷信任有加,战略部署、粮草调配,都要问问九爷的意思,这次鲁指挥使能生擒乌合尔
部落首领,也多亏了爷的骁勇。鲁指挥使现在对九爷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那为什么你都升了官九爷还没有生官?”阿森听了很是不满,嘟着嘴质问金元宝。
“打完了仗才能论功行赏。”傅庭筠笑着揽了阿森的肩膀,“不懂就不要乱说。”
金元宝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被傅庭筠他们误会。
傅庭筠已笑着问他:“你今天晚上能在家里过夜吗?明天什么时候走?”
金元宝他们的房间就在阿森隔壁,这些日子,她一直歇在阿森屋里,就这样,有时
候还觉得害怕,郑三娘时常过来陪她。要是金元宝在家里过夜,房子就成了个问题。
“今天恐怕不能在家里过夜了。”金元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侯爷见过总兵府的
诸位官吏之后,晚上还要召集千户、百户议论出兵嘉峪关之事,展师父让我等会帮着做
记录。”又道,“明天早上颖川侯祭了天地、忠祠就走,定的是巳正时分出城。”
“那我给你做点吃的带上吧!”傅庭筠道,“如果不方便带着路上吃,分给身边的
那些同僚尝尝也好,是家里人的一片心意!”
金元宝是精通世事之人,没有拒绝,而是笑着道了谢。
大家就忙活起来,金元宝和傅庭筠单在屋里说话:“九爷交待过我,等战事一完,
我就会找个借口进京,还请傅姑娘耐心等些日子。”
如果心中没有那种期盼,这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可现在……她却有种近
乡情怯之感,希望时间能就此停留,有些事,能够不去仔细地思商。
手指无意思地磨挲着茶盅上那艳丽的牡丹花,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
金元宝心中却另有思量。他沉吟道:“傅姑娘。我看正屋大门紧闭……你没有在正
屋歇息吗?”
王夫人并没有同意冯氏的要求,冯氏为此大闹一场,披头散发地坐在二堂的门口大
骂撒泼。好在王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搬进了副总兵的公署才算是副总兵夫人,由着她去闹
,自有巴结新上任副总兵夫人的人去和冯氏周旋。结果是冯氏在前堂和那些去催她搬家
的人吵闹,原副总兵刘大人由两个心腹抬着,带了儿子,背了细软。竟然从后门溜走了
。待冯氏回去找刘大人为她出头的时候,公署后堂只留下了奄奄一息的冯大虎和满屋的
狼藉。
冯氏发了疯般的从总兵府往城门口跑,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到了城门
口,哪里找得到那位刘大人的影子。
她缠着守城门的将士追问刘大人的下落。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何况她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妾。
大家看在西平侯府的份上,没有人为难她,可也没有人去理会她。
冯氏就蓬头垢面地坐在城门口望着东南方向发着呆。
进出城门的人不免都在多看两眼。
还是她贴身服侍的两个婆子找到冯氏,借着西平侯府的名头叫了辆车,装了冯氏姐
弟去了凉州。
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张掖城。
大家在说着冯氏之事时,把冯大虎夜闯西宁卫赵总旗家的事也给翻了出来,最后得
出结论。赵总旗是京中大户人家出来的,身边跟着的,都是从京中八十万禁卫军里选出
来的高手,冯大虎七、八个人都不是对手。
这话从外面传到后街,傅庭筠家突然热闹起来。因知道她家关门紧闭,或是来借二
两盐,或是来借两块打火石,都要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看一眼郑三才走。
大家知道缘由后笑了郑三很久。
郑三却很是苦恼:“这下子可糟糕了。要是有人打我们家的主意,恐怕先要派了能
收拾我的人来。”
阿森不以为然,拍着小胸脯:“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郑三娘则笑他:“如今日王将军做总兵府的副总兵,还有谁敢打我们家的主意!”
这件事张掖城里几乎人人都知,以金元宝的精明干练,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傅庭筠没有瞒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最后嘱咐他:“千万不要告诉九爷,九
爷如今正和鲁指挥使在打仗。待战事结束了,我自然会告诉他的。”又道,“你看,我
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金元宝习惯于衡量得失。闻言点了点头:“傅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傅庭筠松了口气。
金元宝则道:“要不,我把这房子卖了,再有附近买一幢?”
“大家都知道我们家里出了血案,房子不好卖啊。”傅庭筠也想过,“而且附近也
没有合适的宅子买。”
金元宝让她把他和杨玉成的东西搬到她原来住的正房东屋去。
“我们可不怕这个。”他笑道,“您正好可以趁着这天气越来越好把这两间打通,
一间明,一间暗,明的做了厅堂,暗的做内室。”又道,“反正我们一年四季也在家里
住不了一天。”
“也不急着这一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傅庭筠没有办法爽快地答应,“等九
爷回来了再说。”
金元宝不再坚持,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第二天,傅庭筠赶着他们出城之前让郑三送了一篮子肉烙饼和二十两碎银子。
身边的同僚看着那篮子上仔细搭着白纱布,都挤眉弄眼地问他:“到底是谁啊?送
了吃的不说,还送银子?”
金元宝细嚼慢咽地吃着肉烙饼,缓缓地道:“是我嫂子!”
q***1
发帖数: 219
99
第九十八章 过门不入
土番人比蒙人更没有胆量,听颖川侯领军亲征嘉峪关,还没有等颖川侯等行至嘉峪关已
退兵。颖川侯在嘉峪关停留数日后返回张掖。西边也传来好消息,蒙人乌梁海部首领被
鲁指挥使部下斩杀,托里部首领身负重伤,蒙人无心情再战,兵退如潮水,鲁指挥使收
复西宁卫。
消息传过来,张掖全城欢呼。
颖川侯率众将领前往大佛寺为死难军士超渡亡灵,总兵府的胥吏清点陈亡将士名单
,拟定封赏名单,抚恤金额,需补约马匹、粮草、兵器等物资的数量……忙得不亦乐乎
。就是平日里不到点就回了家的戚吏目,也是早出晚归。
戚太太几次来问:“你们家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傅庭筠曾为此去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也是摇头,“说跟着鲁指挥使在
庄浪卫——这次庄浪卫死伤大半,鲁指挥使忙着祭祀死难的军士,安抚军士家眷,每天
忙得脚不沾地。”
戚太太点头,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陌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了西宁卫的事应该就会回来了吧?”傅庭筠笑道,“他还要回来向颖川侯备
报,吕参将履新,他也应该来庆祝一番。”
正说着,金元宝过来了。
他恭敬地给傅庭筠行了礼,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愉:“姑娘,三福有消息了——他
受了伤,和几个同僚躲在碾伯所乐都附近的一个小山上,后来九爷追击托里部人的时候
他们突然从后面包抄,托里部大乱。九爷这才能一箭射在了托里部首领的胸口上。鲁指
挥使说,三福他们戴罪立功,不予追究私自离队之罪。”
傅庭筠不由击掌:“太好了,太好了!”
戚太太盯着金元宝的眼睛却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这位是?”
傅庭筠歉意地朝着戚太太笑了笑:“看我,只顾着高兴了!这是跟随我们家老爷参
军的金元宝金小旗,因擅长军务,得了颖川侯的青睐,如今跟在颖川侯身边做文案。”
“原来金小旗在侯爷身边当差啊!”戚太太看金元宝的目光就更感兴趣了。“真可
谓是一表人才,少年得志啊!”
金元宝谦逊了几句,见戚太太并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去了郑三那里。
戚太太立刻拉了傅庭筠问:“金小旗成亲了没有?我表哥有个女儿,今年刚满十九
岁。女红针黹样样精通。要是能成,他就是镇番分守参将陈大人的女婿了。这可是天上
掉馅饼的事,你不妨跟金小旗提一提。”目光热切地望着她。
一直以来,张掖也好,甘肃总兵府也好,在她心目中都只是一个跳板,一个让赵凌
他们洗白身份的跳板,傅庭筠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张掖久留。虽然金元宝等人年纪都不小
了,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在张掖成家——那就意味着,到时候有人会留在张掖。
太太太给金元宝提亲,她很是诧异,直觉的就想拒绝,脑子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
什么都是缘分,如你和九爷……也许这个是好姑娘呢?
她不由在心里琢磨。
今年刚满十九,也就是说。有二十岁了,女红针黹样样精通,却没有提人的性情、
长相怎样……
戚太太见傅庭筠面带犹豫,心中一跳,忙道:“怎么?金小旗已经成亲了?”
在她的心目中,能做陈参将的女婿,那就是鲤鱼跃龙门。除了已经成亲,傅庭筠不
可能会迟疑。
傅庭筠却陡然醒悟过来。
戚太太不问是否定亲,只问是否成亲,她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冲着陈参将的家势而
去,可见在她心里。这位陈小姐除了家势,并没有其他的优势。
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她希望金元宝能取个贤良的妻子。
“那到不是。”傅庭筠很快就想到了对策,她踌躇道,“金元宝不可能总待在张掖
,这地方太清苦了,可如果回到家里,金元宝的妻子不免要奉承家里的人……陈小姐是
官家小姐,不太合适。”
戚太太明白过来。
原来这金元宝是奴藉转的军藉。
大户人家,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就算是脱了奴藉,也是主家的下人。
她大失所望,再也没有坐下去的兴致,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傅庭筠把这件事告诉了金元宝。
金元宝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小户人家出身,娶妻娶德,只要夫妻齐心,这日
子总能兴旺起来。”
傅庭筠笑着颔首。
金元宝逃避似地的抱了正和阿森在院子里追着小狗玩的临春:“走,今天叔父带你
们买糖吃。”
惹得傅庭筠、郑三娘一阵笑。
六月中旬,朝廷的封赏下来了。
颖川侯、王义等人自不必说,赵凌、杨玉成和金元宝都升了百户,三福和石柱升了
总旗,赵凌他们各赏了十两银子,两瓶御酒。三福和石柱各赏了五两银子,两瓶御酒。
阿森大叫:“怎么能这样?九爷帮着鲁指挥使打仗,那个乌梁海部的首领就是我们
家九爷杀的,这事在西宁卫、庄浪卫都传了个遍,怎么只封了个百户。不行,我要去找
元宝哥,让他跟颖川侯说说……”
“你给我坐好了!”傅庭筠板了脸,阿森乖乖坐下,动也不敢动一下,“这性子什
么时候才能改?颖川侯既然让九爷帮着鲁指挥使将功赎罪,九爷不管立下怎样的大功,
都不会记在九爷的头上,按军功升了九爷一个百户,有什么不对?你要记住了,舍得,
舍得,知道舍才能得。军功什么时候不能再立?可要是让上司心中不喜,你就是有天大
的本事,不用你,你怎么立军功?九爷这次舍的是军功,得到的却是鲁指挥使的感激,
留给颖川侯顾全大局的印象,这比什么都要紧。你啊,把那聪明劲多用几分动脑子好不
好?”
阿森满脸通红。
郑三娘进来:“姑娘,九爷的那个同僚赵鸣,又受了九爷之托给我们东西了。”
傅庭筠立刻跳下了炕:“都送了些什么东西?除了送东西,就没有带个口讯之类的
?”一面说着,一面朝外走,绕到了西厢房窗棂下,听赵鸣和郑三说话。
“……赵兄本来也想回家看看的,可鲁指挥使走得急,他只好托我走一趟。”赵鸣
说着,又笑道,“赵兄这次可得了不少赏赐,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
傅庭筠却呆若木鸡。
赵凌,他回过张掖城!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看自己?
眼角就突然觉得酸酸的。
什么鲁指挥使走是急……过年的时候,鲁指挥使难道待的时间就长吗?可他还不是
早早地想了法子回来见了她一面?
这次是为什么?
竟然,竟然过门而不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受了伤不想让她知道?还是出了什么事,他决定从此疏远自己?
傅庭筠失魂落魄地站那里,要不是郑三娘把她拉回了屋,她差点和告辞的赵鸣碰见。
“姑娘,九爷也许真的抽不开身!”郑三娘见她面色苍白地愣坐在炕上,半晌都不
吭声,柔声地劝她,“如今九爷是鲁指挥使身边的红人了,不比从前,想走就能走,也
是身不由主,姑娘应该体谅九爷才是……”
“还好只是鲁指挥使身边的红人,这要是成了颖川侯身边的红人,岂不是连个影儿
都见不着了?”傅庭筠冷哼,惊觉自己的声音尖酸中带着几分刻薄,不由冷汗淋淋。
她这是怎么了?
正如郑三娘所说,赵凌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又正得鲁指挥使重用的时候,怎
么可能随心所欲。男主外,女主内。自己从来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怎么突然就沉不住
气了呢?
她掩而泣。
心里隐隐觉得,如果他们订了亲,或者是成了亲,也许,她就不会这样不安了!
门外传来郑三的声音:“姑娘,九爷托那个赵鸣带了七百五十两银子回,两匹大红
的遍地金,两匹宝蓝的妆花,两匹月白色的杭绸,两匹靓蓝色的夏布,两匹玄色的夏布
,一坛御酒,还有封给您的信!”
傅庭筠忙擦了眼泪,喊了郑三进来。
郑三将单子和书信都交给了她。
“你们把东西收拾好了!”傅庭筠吩咐郑三夫妻,收了单子,坐在炕上看赵凌的来
信。
信一如往日简短。只说鲁指挥使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送了五百两银子给他,见到
颖川侯,颖川侯除了赏给他二百两银子之外,还赏他一坛御酒,她十匹料子,另有打仗
所得的五十两银子,一并交给她保管。
傅庭筠狠狠地把信甩在了炕桌上,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郑三俩口子齐心合力地
将七百五十两银子搬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装进笼箱,她剧烈地起伏的胸口这才慢慢地平
静下来。
等到郑三问她那坛御酒该怎么办时,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我明天给你个方子,
你上街去买些药材来,我们九爷泡些药酒。”
郑三应喏,俩口子想着赵凌一下子带了这么多银子回来,傅庭筠可能还要仔细清点
一番,一起退了下去。
傅庭筠这才将被她捏得有些起皱的信慢慢地抚平,装进了床头那个雕红漆的匣子里。
q***1
发帖数: 219
100
第九十九章 告状
没两天,总兵府那边有消息传出来;碾伯卫千户吴英戋死,赵凌以百户品阶暂代碾伯卫
千户之职。
“你别担心。”王夫人特意来告诉傅庭筠这个消息,“有颖川侯和我们家王大人帮
着,赵百户不会有什么事的,只要他干得好,转千户也不是不可能。你带个信给他·让
他只管放开手脚大胆行事,不要因为是暂代,就畏手畏脚的,反而失去了这次难得的机
会。”然后又嘱咐她,“常言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做官。能得颖川侯的青睐,可不是可
容易的事。”
王义在分守参军的位置上呆了八年没办法挪窝,不是没有本事,也不是军功不够,
完全是因为朝廷里没有能说的得上话的人,这次能升迁,全因颖川侯的举荐。她生怕傅
庭筠他们年纪轻,不懂事,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这才专程过来一趟
傅庭筠十分的感激。
她的伯父和父亲也都是因为朝廷中没有得力的人推荐,因此仕途十分艰难,这也是
为什么父亲对她能和俞家定亲非常高兴和满意的地方。
“我一定遵照夫人的吩咐给九爷写封信去的。”她亲手给王夫人的续了茶,“您也
代我向王大人说声‘多谢,,我不是他们,九爷一个小小的百户,怎么也论不到他去暂
代碾伯卫千户之职。”
百户正六品,千户正五品,百户到千户,也是道坎,迈逐去了,就算在总兵府挂名
了,迈不过去,永远只能在千户所挂个名。
“王大人能帮什么忙?”王夫人谦虚地笑道,“总兵府的事还不是颖川侯说了算!
”她并不是来邀功的,不再说这些,问起傅庭筠的日常起居来。
“不过是做些针线。”傅庭筠笑道·“这眼看着都要仲夏了。”
“我们家两个丫鬟天天盼着你去家里告诉她们绣花呢?”
解爷是去年八月份遇难的,算算日子,这个月要行除服礼了。
傅庭筠笑道;“要不,让她们过来我这边玩吧!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王夫人那边的事也多·如果两个小姑娘有傅庭筠帮着照看,她也很放心;“行啊,
就到时候你别嫌她们吵就是了。”
两人说了会闲话,眼看到了中午,王夫人还要服侍王大人午膳,起身告辞。
傅庭筠送她到了门口,却看见戚太太在自家门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的·看见王夫人,
她讪讪然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王夫人和她客气了几句,坐上轿子走了。
戚太太拉住傅庭筠;“我看见陌将军回来了!”站在门口说着话。
陌毅的祖母九月份寿诞,算算日子,他也应该起程了。
“可能是来接鲁姨娘的。”傅庭筠笑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戚太太。
戚太太听着目光转动;“这么说来,那个鲁氏马上就要做姨娘了?”
“应该是吧?”傅庭筠含蓄地道。
“哦!”戚太太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道,“那你去忙吧?我也该回家
做午饭了!”
傅庭筠和戚太太分了手·吃了午饭,正要歇下,郑三娘跑过来·神神秘秘地附耳道
;“我看见戚太太去了陌将军家!”
她想到戚太太头上依旧绕着的白色帕子,猜测道;“应该是去告状了!”
郑三娘连连点头;“我也这么想。”
待傅庭筠歇下,她支了耳朵听。
隔壁传来陌毅不耐烦的低语声和戚太太颇有些尖锐的质问声,其中还夹杂着曹姨娘
的哭声。
她微微地笑,哄临春睡午觉去了。
不一会,陌毅过来,要见傅庭筠。
她很是惊讶,想了想,请陌毅到厅堂里坐下,梳洗一番·去厅堂。
陌毅比她还要惊讶;“你怎么没有住在正房?”
“住在东厢房里方便些?”傅庭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道,“九爷不在家,不知
道陌将军来有何贵干?”
陌毅听着,就尴尬地笑了笑,吐吐吞吞地道;“我一回来·戚太太就来告状,说被
我们家的丫鬟、婆子打了······打人本不应该,可这戚太太想必你也知道,一向
喜欢道人是非·····
他是想向她打听关于鲁姨娘偷人的事吧?
陌毅人长得五大三粗,却有颗敏感而多疑的心,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因为赵凌来
历不明就逼着他站队了。
傅庭筠柔声地道;“陌将军是想问关于鲁姨娘的流言蜚语吧?”
不用去叙述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细节,陌毅大松了口气;“正是,正是。”心中生
出一丝感激束,觉得傅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上个月,我屋里进了贼,还好有郑三,亲手抓了几个贼,及时报了官。”傅庭筠
柔声道,“官府在这里查了大半夜,破晓才走,结果看热闹的邻居发'有两个陌生男子
从你们家院子里翻墙跑了。街坊邻的,就传出了鲁姨娘··…··的事。”她说着,笑
道,“陌将军不会信以为真了吧?”
陌毅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道;“鲁姨娘虽然出身寒微,也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虽说见识有些浅薄
,礼仪廉耻还是知道的。何况陌将军出身高门,性情豪爽,能征善战,是西北鼎鼎有名
的少年将军,不知道令多少人仰慕,鲁姨娘既有兰香,又怎会去就那烂泥。将军就算是
不相信鲁姨娘的品行,也应该相信自己才是。”话说到最后,已带几分笑意。
说的陌毅脸色一红。
“戚太太那里,将军也不要责怪。”傅庭筠继续劝他,“无风都起浪,何况是大家
亲眼看见,有些闲言闲语也是正常的。谣言止于智者。只要将军坦坦荡荡,时间一长,
大家也就知道错了。”
陌毅微微颔道;“姑娘真是兰心惠质,赵老弟能娶到你,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
”语气十分真挚,一听就是真心话。
傅庭筠赧然地向陌毅道了谢。
陌毅起身告辞。
他们说话期间进来奉茶的郑三娘听到只言片语,有些忿忿不平;“您怎么不把实情
告诉陌将军?您的心也太慈了些。像她那样的人,您顾念着她,她未必顾念着您···
···”
“你急什么?”傅庭筠不慌不忙地打断了郑三娘的话,“陌将军这个人,虽然情子
有些急燥,可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他不过是骤然听到鲁姨娘的传言,震惊之余有些失
了方寸罢了。一旦等他清醒过束,他自会仔细思量。我们家怎么会突然进了贼人?左边
是他们家,右边是戚太太家,戚太太家离巷子口更近,那贼人为何偏偏躲到他们家去?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半夜,大家都被惊动了,那贼人为何能在他们家一躲几个时辰都无人
发现?”她说着,朝着郑三娘笑着眨了眨眼睛;“我们和鲁姨娘隔壁着住着,陌将军到
我们家来的事,她肯定会知道的吧?你说,要是陌将军查出她与我们家进贼的事有牵连
,鲁姨娘会如何?”
郑娘还是不明白;“那鲁姨娘还不把你给恨死了!”
到底是老实人!
傅庭筠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这些也好。
“我们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吧?”傅庭筠索性不和她说这些事了,“说不定王家的
两位小姐会到家里来做客!”
郑三娘见傅庭筠不说,亦不敢多问,高声应“是”,先把院子里打扫了一遍,第二
天,向戚太太借了把稻壳,用碱水泡了,把厨房里的铁锅、锡壶拿出来清洗,第三天,
把傅庭筠屋里擦了个遍,落地柱都没有放过。
有人“嘭嘭”地拍着大门,一边拍,一边哭道;“傅氏,你为何要冤枉我?”
是鲁氏的声音!
郑三娘在心里打了个哆嗦,不敢开门,正要去喊郑三,郑三和阿森已听到动静纷纷
走了出来,正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外门突然传来陌毅沉闷又带着几分隐忍着怒气的声音;“你给我回去,少在这里丢
人现眼了!人家傅姑娘什么也没有说,还劝我不要捕风捉影······可见你这人实
在是心胸狭窄,没有半点容人之心!”
门外的鲁氏好像被陌毅的这句话给镇住了,半晌没有出声,等再听到她的声音时,
已经隔得远远的·几不可闻;“我,我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心··…··将军怎能这
样冤枉我·分明是那个傅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郑三娘不由舒了口气,郑三也笑着对脸绷得紧紧的阿森道;“回去,回去,恶人自
有恶人磨。”一抬头,看见傅庭筠正站在东厢房的屋檐下,朝着他们微笑。
阿森高兴地跑了过去。
傅庭筠揽了他的肩膀,脸的上笑容却渐渐敛去;“你们准备准备,六月十日我要去
大寺做场法事,然后行除服礼。”
欢迎的气氛一扫而空。
郑三肃然地朝着傅庭筠躬身行礼;“是!”
到了掌灯时分,陌毅来向傅庭筠辞行;“······明天一早就走,过几天,鲁
家的人会派了人来照顾鲁氏的,不知道傅姑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的?”
傅庭筠大吃一惊,错愕地望着陌毅。
他不带鲁氏回鹿邑了吗?
陌毅脸上,隐隐透着几分落寞!
傅庭筠欲言又止。
这样也好,以鲁氏的性情,就是进了陌家,只怕也不会安生。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由苦笑。
他哪里是来向她辞行,会明是给来她一个交待!
相关主题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01
第一百章 冯大虎
隔壁的鲁氏在一个傍晚时分悄悄地搬走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戚太太少了一个嚼舌根的人,有些不习惯,傅庭筠想到她温柔的脸庞,却有些怅然。
赵鸣受了赵凌之托,给她带了些米、面粉、糖和一封信。
信中,赵凌问起解老爷的除服礼,还说,他刚到碾伯卫,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不能
脱身,让她就在家里举行除服礼,等他回到张掖,再陪她去大佛寺为解老爷做法事。
傅庭筠把信收起来。
晚上,郑三娘服侍她沐浴时说起赵鸣:“他主动跟着我们家老爷去了碾伯卫,如今
已是碾伯卫的佥事了。您是没见着这个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言语间不经意的还透着
几分倨傲,如今却全然不一样了,不仅和我们家那口子称兄道弟的,听说阿森是老爷的
义弟,还给了阿森约莫二、三两的碎银子,说是给阿森买笔墨纸砚的。”
这是人之常情。
傅庭筠怏怏地道:“那阿森收下了没有?”
“没有!”郑三娘笑道,“阿森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谁知道这赵鸣要做
什么。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有接,还说,这是姑娘吩咐的。”
傅庭筠笑起来。
阿森跟着赵凌倒学了些质朴的道理。
她问郑三娘:“赵鸣有没有提起九爷?”
“怎么可能不说!”郑三娘帮傅庭筠把洗澡的香胰子、帐子放到澡桶旁,笑道,“
一直在吹我们家老爷和他怎样怎样的好。也说起碾伯卫的事。说吴家在碾伯卫有三、四
代人了,吴英死了。没有子嗣,他们商量着要把一个远房的孩子过继到吴英名下,然后
到京都想办法,让那孩子袭职。又知道让九爷暂代碾伯卫是颖川侯的意思,只等着九爷
再立军功就会正式接任碾伯卫千户之职,因此一直在背后给九爷捣乱。不过,赵鸣也说
了,九爷手段了得。行事雷厉风行,又有颖川侯在背后支持,吴家最多翻出几层浪花来
,想把九爷打倒,那是不可能的。还说。颖川侯的父亲辅国公前些日子封了太子太保,
皇上圣眷正隆,所以颖川侯一封信写到京都,原来的刘副总兵就立刻被人弹劾,武选司
的人也按照颖川侯的意思让王大人做了带回总兵。”她说着,也跟着欢喜起来,“姑娘
,您说。我们家老爷跟了颖川侯,会不会也能做个副总兵?”
“你很想一直待在张掖吗?”傅庭筠脱了衣服,笑着问郑三娘。
郑三娘眼角瞥见傅庭筠如山峦般起伏的雪白身子,有片刻的恍然,顿了顿才道:“
姑娘不想待在张掖了吗?”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动人心魄的美景,语气里还是透着三分的
心不在焉。
她想和赵凌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
傅庭筠把脸枕在垫着帕子的澡桶沿子上,半晌没有做声。
她听了赵凌的话。在家里给舅舅举行了除服礼,悄悄拿下了扎在青丝间的白色头绳
,却依旧穿着白色的银条纱衫和靓蓝色的马面裙子,加上出了冯大虎的事,她就更不愿
意出门了,她的变化很细微,大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或者是鲁姨娘搬走了的缘故。王家的两位小姐隔三岔五就会来家里玩,偶尔还会留
在家里过夜。
傅庭筠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偶尔指点她们一下,有时候也给她讲佛经里的故事,告
诉她们背诗。阿森做完了功课也会过来帮傅庭筠劈线或是扯料子,二小姐就会笑阿森,
阿森就出言反驳,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的,十分热闹,就是临春,坐在门槛上也不肯走
,家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的。
她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失落,无人的时候常常会坐在炕上发呆。
郑三娘是过来人,隐约猜到点傅庭筠的心情。眼看着到了七月,她问傅庭筠:“孟
兰节,我听戚太太说,很多人都会去弱水放河灯,到时候我们也去吧?”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傅庭筠有些心动,又怕惹上什么麻烦,有点踌躇。
戚太太跑了过来。
“傅姑娘,傅姑娘,您听说了吗?”她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前几天
有人闯进了西平侯府位于凉州城外的田庄,用箭把冯大虎给射死了。”
“你说什么?”傅庭筠骇然地站了起来。
“真的,真的!”戚太太的有些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两声,“有十二天了。据说那
个穿着件黑色的衣裳,戴了顶斗笠,大家只看到他的下巴,单枪匹马,直奔住在西平侯
府田庄的冯家而去,朝着冯大虎连射三箭,然后纵马而去。等西平侯家的人反应过来的
时候,人都不见了。西平侯世子爷派了家将带了五、六百人把凉州附近搜了个遍,连那
人的影子也没有找到。西平侯雷霆震怒,带了二百多家将亲自来见颖川侯,请颖川侯出
面调动凉州卫所的人缉拿凶手。如今西平侯还在总兵府没有出来呢!”
单枪匹马……戴了顶斗笠……穿着黑色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脑海里突出
浮现赵凌的影子。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除了冯大虎,这人可还伤了其他的人?”
“没有!”戚太太摇头,“只杀了冯大虎一人。据说事后也有人去拦他,他只是用
马鞭把人卷到了一旁,未曾伤及一人。”她表情里透着感慨,“如果颖川侯不同意西平
侯调动凉州卫的兵马该有多好啊!这个冯大虎,早就该杀了!”说到这里,她颇有些困
惑地道,“这人之前为什么不杀冯大虎啊?为何非要待冯大虎回了西平侯府再出手?他
跑到人家家里去杀人,难道不知道会触怒西平侯吗?就算西平侯没把冯大虎当回事,可
他这样打了西平侯的脸,西平侯怎么着也不能咽下这口气啊?现在冯大虎都是废人一个
人。他却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杀冯大虎,可见和冯大虎是血海深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傅庭筠的身上,“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之前不知道与他结仇
的是冯大虎?现在知道了,所以才不管不顾地非要置冯大虎于死地不可?他最后一次。
可是想害你啊!”
“我,我,我也不知道!”傅庭筠的心砰砰乱跳,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去,让
她的脸色胀得通红。“我们家的人都在这里,也没有谁出远门啊?”
“也是。”戚太太道,“现在赵百户以百户的品阶坐实了千户之职,谁都知道赵百
户是颖川侯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冯大虎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赵百户说一声,如今不敢
掠颖川侯锋芒的西平侯肯定会把冯大虎五花大绑送到赵百户面前给赵百户陪罪的,何必
要派人跑到西平侯府去杀人……”
后面戚太太说了些什么。傅庭筠已经不记得了。
她懵懵懂懂地送走了戚太太,一个人躺在炕上,一会儿看见赵凌对着她微微地笑,
一会儿看见赵凌表情无奈地望着她,一会儿看见赵凌皱着眉头,一会儿看见赵凌眉锋一
挑,面露杀机……
与他有关系吗?
是不是他干的?
傅庭筠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答应。又好像走在一片迷雾中,
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外面传来临春嘻嘻哈哈的笑声。
傅庭筠如惊弓之鸟般从床上一跃而起:“郑三,郑三,你快去打听打听,看颖川侯
同意西平侯动用凉州卫的人为冯大虎缉拿凶手了没有?”
郑三面露困惑,应声而去。
傅庭筠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朝着神龛里释迦牟尼的神像作了三个揖。静坐在旁
边的太师椅上,等郑三回来。
郑三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颖川侯已经同意西平侯动用凉州卫的人马为冯大虎缉
凶。”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中透着几分了解般的担心。
傅庭筠的心突然间跳得厉害。
她咬了咬牙,吩咐郑三:“你这就去趟碾伯卫,把这件事告诉九爷。”
郑三却有些犹豫:“姑娘。此时,宜静不宜动。”
万一这件事真是赵凌做的,赵凌肯定是找了借口离开碾伯卫,碾伯卫和凉州卫一南
一北,若是他此时还没有回到碾伯卫或者是他当着碾伯卫人说是回张掖……他们找去,
岂不是暴露了赵凌的行踪。
“知道了!”傅庭筠颔首,心中却苦闷无比。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赵凌做的?
很快,整个张掖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就是王夫人,也笑道:“对西平侯府的地势熟悉无比,出入凉州无入无人之地,沿
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家老爷说,这人可真是个人才。要是找到了,怎么也要
向西平侯讨了这个面子,把他留在总兵府效力。”话到最后,已带着几分调侃。
傅庭筠却笑不出来。
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自从赵凌来信问她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念头闪过,她悚然而起。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冯大虎的事……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就这样轻轻揭过……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因而连郑三听说了都怀疑……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不回家的……觉得没有脸面来见她?
傅庭筠板着指头数着日子。
再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她就启程去碾伯卫。
这一次,谁也别想拦她!
q***1
发帖数: 219
102
第一百零一章 碾伯所
十五天转瞬即逝,赵凌没有回来,只是托赵鸣带了信简报的平安信。
傅庭筠叫了赵鸣去说话:“赵爷身体可好?这些日子,公务是否繁忙?”
这还是赵鸣第一次见到傅庭筠,虽然隔着道竹帘子,可那浮动的清香,婀娜的身影
,清脆又不失婉转的声音,都让赵唯半晌才回过神来。
“碾伯所虽然地处偏僻,可百户是从都司过来的人,我们也不敢马虎,专请了两位
能干的嫂子照顾百户的起居。肯定是比不上在家里,也还干净整洁。”他笑意里带着几
分谄媚般的殷勤,“碾伯所一直是吴家的人把持,这次蒙人进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
百户接手之后才发现,军饷已经拖久好几年了,卫所的田庄都已经毁了,马匹老迈,兵
器陈旧……真是不查不知道,查了千疮百孔,没一桩顺心的事。百户这些日子又是忙着
军训,又是忙着核算所欠军饷,眼看马上要入秋了,冬天的粮草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也
只好奉了百户之命,隔三岔五的就往总兵府跑,不是到王副总兵面前哭穷,就是向颖川
侯借款……”他说到这里,不由挺了挺胸膊,好像能和颖川侯说上话,已是件天大的荣
耀了,“还是我们百户有面子,不管是颖川侯还是王副总兵都没有打板子。这不,这次
颖川侯给我们碾伯所拔了三千两银子过冬。百户的老上司鲁指挥使也给我们送去了二百
担粮食,现在卫所的人个个都称百户英明,吴家的人原先还敢气焰嚣张地在百户面前叫
板,现在也像乘儿子一样了。”他说完。露出个与有荣焉的笑容,解释道,“我们都觉
得应该叫赵爷为千户,可赵爷说,他现在还是百户,非让我们称他为百户不可,我们也
只好如此了!”
赵凌御下,是很有一套的。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拉起一支人
马来,最后还能让冯家的人忌惮不己了。
但这不是傅庭筠关心的重点,她沉吟道:“爷就这么忙啊,连来见颖川侯的功夫都
没有?你见到颖川侯的时候。颖川侯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没有!”赵鸣忙笑道,“颖川侯知道百户这些日子忙着整训队伍,很高兴
的样子,还让我带了坛酒给百户。”他就压低了声音,露出神秘的表情,“听侯爷身边
的林校卫说,这是皇上赏给辅国公的。辅国公夫人又让人专程送给侯爷的……”他“啧
啧”了两声,语气中充满了艳羡,“皇上赏的啊!”
难道杀冯大虎的另有其人!
这一刻,傅庭筠想见赵凌的心情更迫切了。
她耐着性子和赵鸣说了几句话,让郑三陪着他下去用膳,支肘托腮地在桌前坐了很
久,待郑三进来禀她说赵鸣已经走了,她立刻吩咐郑三:“我们明天就去碾伯所。”
郑三也侧面打听过。知道这些日子赵凌一直在碾伯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一
个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反对傅庭筠的决定,恭声应“是”,下去收拾车马。
郑三娘和忙帮着傅庭筠收拾衣饰,准备干粮。
傅庭筠嘱咐阿森:“我走了。家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不可再孩子气,要好生照顾
三娘和临春。我最多二十天就回来了。”
碾伯所毕竟是卫所,她并没有打算久留,看过赵凌,和他说上几句话。她就准备回
来。
阿森很想跟着去,可想到傅庭筠把家里的事都托付给了他,他瘪了瘪嘴,还是无奈
地点了点头。
郑三娘却不放心:“我还是跟着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放阿森和临春在家,傅庭筠不放心,“坐马车,日夜兼程,不过七、
八天的工夫就到了,而且到了碾伯所,九爷身边还有服侍的仆妇。”
郑三娘不敢违背她的意愿,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很多路上要怎样怎样的话,翌日破晓
,送傅庭筠出了门。
※※※※※
沿途全是漫天的黄沙,太阳像火球似的挂在天空,烤得大地热浪滚滚,还好早晚的
气温就凉了下来,不然这样天气赶路,纵然不中暑也要大病一场。
进了碾伯所,住的全是军户,沿途到也平静,只是不时有人上目带警惕地问他们找
谁。傅庭筠怕遇到献媚之人热情招待,耽搁了行程,一律称来找从庄浪卫调过来的赵鸣。
大家对赵鸣好像都很熟悉,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热情指点,不过两、三天的工夫
,他们就到达了碾伯所衙门所在地乐都。
乐都是个小镇,一条大街贯穿整个镇子。一进镇子,郑三就看见了坐在街头饭馆和
两三个汉子在那里喝酒吹牛的赵鸣,旁边还围着四、五个兴致勃勃听他大侃的年轻小伙
子。
“……那婆娘,皮肤白的像雪似的,细细的眉毛,就那么微微地一蹙,”他说着,
做了个蹙眉的动作,表情也变得哀怨起来,只是出现在他一个大男人的脸上,让人看了
鸡毛疙瘩都要起来了,“我看着,都跟着心痛起来了,不要说我们百户了!”他摇了摇
头,十分感慨地道,“我们百户,可真是有福气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和赵鸣喝酒的一个人就笑道:“赵百户长得那叫个妥当,你能和我们百户比?你也
就看着心痛心痛好了!”
“那是,那是!”赵鸣不以不忤地大笑,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我这不是心里羡慕
吗!”
众人哄堂大笑。
郑三不由眉头紧拧。
说实在,他挺能理解赵鸣的。
一群男人守在这里,不说女人说什么。就像他们走镖,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会说几句
荤段子解解闷。不过,要是拿傅庭筠说话,他就觉得这话太刺耳了。
他正要喊赵鸣。只见一个头扎着蓝色帕子,穿着白色布衫,靓蓝色裙子的年轻女子
端了碟子菜从后面的厨房走了出来。
“赵佥事,”她眉眼弯弯,笑得像朵芙蓉花,十分的漂亮,“听说您还见过赵百户
家里的那位,是真的吗?”
家里的那位?
那刚才赵鸣说的是谁?
郑三突然间觉得毛骨悚然。耳边已传来傅庭筠低沉却又略带几分清冷的声音:“不
要做声!听赵鸣怎么说。”
他脑袋“嗡”地一声,半晌只看见赵鸣那一张一合的嘴唇。
傅庭筠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过一只。”赵鸣说话的时候不由坐直了身子,“说实在的,那才真是大妇的
样子。隔着道帘子,帘子旁边还站着个年纪的小媳妇。问我话的时候。那小媳妇就一直
站在那里。穿得干干净净的,戴着银簪子,银手镯,比陈百户家的媳妇看上去还利落。
每次我去都客客气气的,不是送我些吃食,就是送些瓜果……”
饭馆里的人听得津津有味的。
大妇?
哪谁小妇?
傅庭筠心时却像憋着团火似的,越烧越旺,到了最后。她已是咬牙切齿,吩咐郑三
:“去碾伯所的衙门。”
郑三哪里敢吭声,驾车延街往前走。
饭馆里早有人注意到他们的马车,只因这里是镇上唯一一家饭馆,过往的人都会在
这里打尘,也就没太在意。此时马车不停下来反而朝街上去了,就有人奇道:“咦,这
是哪里来的马车。”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朝外张望。
赵鸣“哎哟”一声站了起来:“是百户家的……赶车的我认识,是百户家的管事。
”一面说,一面急着起身,喊了声“郑三哥”。
郑三正犹豫着要不要停下来和赵鸣打个招呼,碾伯所衙门已在眼前。
他停下车来,傅庭筠不待他将踏凳摆好就跳下了马车,径直朝衙门走去。
赵鸣已赶了过来:“郑三哥。您来所里,怎么也不能我说一声,我也好去迎您。”
一边说,一边朝好奇地望着傅庭筠背影,“这是……”
郑三犹豫了一下。
守门的人也犹豫了一下。
赶车的既然认识佥事。想必坐车的也是熟人。
傅庭筠就这畅通无阻地进了衙门。
此时正是晌午,当差的人都去吃饭了,前堂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傅庭筠直接进了二堂。
厅堂一张镶灵山石黑漆大圆桌,两个看去精明干练的妇人正一边摆着碗筷,一边低
声说着话,感觉到异样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步履轻盈,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
这里可是碾伯所的衙门,自从赵百户收拾了吴家人,就算是副千户到了这里,也是
恭恭敬敬的。这女子是谁?竟然不陪着笑脸,不带着几份小心翼翼……
两位妇人心生不悦,其中一个更是上前喝斥道:“姑娘是何人?难道不知道这里是
碾伯卫的衙门所在?”她语气中带着几份居高临下倨傲,“还不快快退下!否则我就要
喊卫兵了!”
傅庭筠眼睛里只有摆在大圆桌上的那两副碗筷。
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两副碗筷!
他一个人吃饭,为何要摆两副碗筷?
如果有客,为何没有谈笑之声。
通常衙门二堂东边是内室,西边是书房。
她直接往东间去。
“你这女子,胡乱闯些什么?”两个妇人没有想到来人会没有一丝忌惮,待回过神
来,忙去拦她,傅庭筠已进了内室。
赵鸣好像刚从外面回来,面孔通红,脱了外面的官服,只穿了件中衣,正用井水在
那时洗脸,听到动静抬头,修长的眉毛微皱,显得有些不高兴。
几天不见,你就连我都不认识了!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一把抓下了搭在头上的帕子。
q***1
发帖数: 219
103
第一百零二章 咄咄
赵凌做梦也没有想到傅庭筠会出现在碾伯所,更没有想到傅庭筠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到的一切,直到傅庭筠朝他走过来,明亮的眸
子如天边的晨星般清冷地凝视着他的时候,他这才肯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傅庭筠。
“你,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手上的帕子水如珠滴般洇透了他的衣襟也一无
所察,“是谁送你来的?郑三?阿森?郑三娘呢?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他朝她身后
望去。
傅庭筠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推开他的肩膀,四下里打量着内室。
衙门看着挺陈旧,屋里的摆设却很奢华。
官绿色杭绸幔帐,嵌雪花白云石的黑漆家具,碧绿色的竹席凉簟,青砖铺地,到处
透着凉意。
屋里只有赵凌一个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黑漆衣架上只搭了件白月色淞江三梭布
衫,青铜花鸟镜台上空空如此,显得有些单调。打开衣柜,除了几件官服,就是她做的
夏衫。
傅庭筠觉得心中略略好受了一些。
赵凌却是满头的雾水:“怎么了?”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傅庭筠只觉得怒火又在心里烧了起来,她转身面对着赵凌,眼角瞥见刚才在大厅里
摆碗筷的两个妇人正满脸震惊地挤在内室的门口,张口结舌地望着她。
显然刚才的那一幕都落在了两人的眼里。
傅庭筠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她刚才的举动颇有些鲁莽。听赵鸣说,这两个服侍赵凌的妇人都是什么百户的老婆
,想到在碾伯所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她第一次到碾伯卫。就给这两人留下了这样的印
象,如果传出去了,以她们名望,对她的名声未免有些不好。
她笑道:“我还担心九爷在这里过得清寒,没想到,原来屋里另有乾坤啊!”道理
心里都明白,可说出来的话里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两个妇人不由对视一眼。
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气质高华。盛怒中也难掩其优雅的姿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的女儿。她进门就把内室翻了个遍,赵百户却愣愣住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由着她,脸上
的表情又是欢喜又是无奈。没有半点的恼怒……两个妇人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要
不然,她们也不会被选中来服侍赵凌……傅庭筠话里带话,两人想到刚才的不恭,心里
有了几分惶恐,不约而同地喊了声:“百户!”声音已隐约有了几分哀求之意。
怒气冲冲地把屋子翻了一遍。就因为屋里的陈设过于富丽?
赵凌觉得自己了解的傅庭筠,不是这样的人。她这样,肯定是有原因。可不管是什
么样的原因,他都不希望两个妇人在场,毕竟,傅庭筠这样发起脾气来,只会让初次见
到她的人觉得她性情暴躁,而性情暴躁。是与贤良淑德无缘的……他不希望傅庭筠在她
下属的妻子面前德行有亏。
“你们下去吧!”他面色冷峻地摆了摆手,“再多摆副碗筷!”
两个妇忙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再多摆副碗筷,那另外一副是谁的?难道三个人还在一个桌上吃饭不成?
傅庭筠气得直哆嗦,半晌才道:“原来九爷还有客人啊!”语气中含着不容错识的
尖酸。
赵凌是个很敏锐的人,也是个很擅长解决复杂问题的人,在他看来。傅庭筠此时怒
火也好,含枪带棍的话语也好,都是因为在生气,只要找到生气的原因,这事也都迎刃
而解了。
他快刀斩乱麻。直奔主题而去:“你怒不可遏,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为了什么事?
你说是为了什么事?
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的客人是谁?
傅庭筠瞪着他,目光灼灼,仿佛有团火在烧:“九爷的客人是谁?”
她咄咄逼人的话语让赵凌不由眉头微皱,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如此,但还是耐心
地道:“你记不记得我从前跟你提起过,我刚出道的时候,有位叫唐岱山的人曾经助我
一臂之力。”
傅庭筠怎么能不记得。
唐岱山当时想邀赵凌一起到京都找路子拿官盐的许可证,她曾百般阻挠……
“他在准备去京都前两天被人杀了,所带的十万两银票也不翼而飞了,”赵凌眉头
拧在了一起,“冯家趁机抢占了他的私盐生意。唐岱山只有一个女儿,唐小姐无力支撑
,找到我这里来,希望我能出面做个中间人,唐家从此以后再也不沾私盐生意,冯家从
此放过唐家……”
傅庭筠心中警铃大响。
唐小姐?
那个借赵凌剑的唐小姐!
原来大家议论的女子,就是唐小姐。
赵凌入了军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她一直在关注着赵凌?
西安府离这里千里之迢,赵凌已经金盆洗手了,她为何还要请赵凌出面做中间人?
“九爷答应了?”她盯着赵凌的眼睛。
赵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锐利的傅庭筠,不由微微一愣。
这一愣却引来了傅庭筠的不满:“唐家和冯家之所以结怨,全因私盐而起。唐岱山
既然只有唐小姐这一个女儿,现在唐小姐又决定放弃私盐生意,唐家和冯家的恩怨也就
解开了,何需你这个中间人?”
以赵凌的聪明才智,难道连这也想不到?为何要犹豫?或者,是因为来请他出面的
是唐小姐?
“有些事你不知道。”赵凌道,“两家争斗多年,不仅仅是结怨这么简单,这其中
还涉及到些人命案。想放弃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那么,九爷已经答应唐小姐帮唐冯两家做中人了?”傅庭筠表情凝重地问道。
“没有……”赵凌想到当初傅庭筠的处心积虑,想到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的欢欣喜
悦,并不想再搀和到这其中去。
“那九爷还有何迟疑的?”傅庭筠立刻道,“与其这样拖泥带水地给人以希望,不
如明明白白地拒绝,说不定人家还给找到个比你更合适的中间人,你这样。不是帮她,
而是拖累了她。”
赵凌也知道。
“只是唐老爷临终之时让唐小姐来找我,希望我帮她摆脱冯家,”他苦笑,“唐家
从上一辈人就开始做私盐生意。家资千万,唐小姐又没有个兄弟姊妹帮衬……”
傅庭筠大怒。
这世上谁家没有本难念怕经,那唐小姐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你赵凌又不是什么救苦
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样慈悲为怀了?想当初,你还要掐死我呢!
门外响起管温柔的女声:“九爷,听说您有客人来了?不知我是能方便一见?”
能这样跟赵凌说话,傅庭筠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那位唐小姐了。
客人,好啊,她现在倒成了客人?那唐小姐呢?难道就是主人了不成?
傅庭筠望着赵凌。
赵凌低声朝着她说了声“是唐小姐”,忙从衣柜里拿了件傅庭筠做的道袍穿好了。
傅庭筠看着,心情舒畅了不少。
谁知道赵凌转眼间就身姿如松地站在那里,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如那静谧的水
,坚硬的石。就有了种历经岁月磨砺的淡定与从容。
就像吃多了糖似的,傅庭筠心里骤然间泛起股酸水来。
然后她看到了个美人姗姗地走了进来。
她挽了个堕马髻,穿着白色的纱衫,明眸雪肤,一双如远黛般的修眉,秀美、清丽
,令人见之忘俗。
看见傅庭筠。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这丝惊艳很快就被她灿烂的笑容取而代之:
“这位妹妹真是漂亮!”她说着,朝赵凌望去,“不知道这位是?”
赵凌笑道:“这位是傅姑娘!”
唐小姐朝着她福礼,亲热地喊着她:“傅姑娘!”
傅姑娘!
他竟然向唐小姐介绍她是傅姑娘!
傅庭筠肺都要气炸了。
原来她不过是傅姑娘而已!
就像唐小姐一个样。
不过一个称做“姑娘”。一个称做“小姐”罢了。
可恨她还眼巴巴在期待着……她在他心里,会与众不同!
她想到中秋节皎洁的月光下,他看她时那柔柔的目光;她想到她裹着他皮袄时的温
暖;她想到他把地契房产交给她时他如许诺般郑重的表情;她想到她想起他时的甜蜜心
情;她想到她听到他可能战败时的诚惶诚恐;她想到射冯大虎的那三箭……就算是如此
,她也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待她?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她的一相情愿?真的
都只是她的自以为是?
纵然是输得一败涂地了,她也不可能在这位唐小姐面前露出颓然之势。
傅庭筠笑着给唐小姐还礼:“唐小姐,早就听到九爷说起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你。唐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碾伯所不比西安府是陕西首府,物华天宝,唐小姐可住着
习惯?”
唐小姐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两个服侍赵凌的妇人没少得她的打点,赵凌和傅庭筠说话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几
句,因为怕被赵凌发现,她没敢多听。可就这几句,她也听出来,眼前这位傅姑娘明明
和赵凌起了争执,转眼间却已是笑语盈盈,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笑道:“我来了有几天了,碾伯所虽然比不上西安府人烟繁庶,可有个人照应,
却比在西安府住着要心里踏实。”
q***1
发帖数: 219
104
第一百零三章 深情
正午的都乐镇,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
衙门外,郑三正笑着和赵鸣寒喧,傅庭筠一阵风般地跑了出来。
事出突然,两人愣愣地望着盛怒中的傅庭筠,有片刻的呆滞。
傅庭筠已跳上了马车,用地勒着马缰,正悠闲地等在那里的马儿受了惊吓,扬蹄厮
鸣,拖着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傅姑娘!”郑三回过神来,拔腿就追了过去。
赵鸣还沉浸在刚才那惊鸿般的一瞥中。
“这位傅姑娘,真是漂亮!”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耳边传来赵凌又急又气的声音:
“人呢?”
“哦!”赵鸣忙正色地站好,指了指马车消失的方向,“朝那边去了!”
赵凌看见了郑三的背影。
他毫不迟疑地跑了过去。
郑三却越跑越慢,最后停在了街尾。
马跑得太快,马车已成为驿道上的一个小黑点,留下一地的尘土。
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再追下去已没有了意义。
他回头。看见了赵凌。
“马儿受了惊。”他大步迎上去,神色间充满了紧张,“我没能追上。”
赵凌的目光立刻阴沉下来:“我回去骑马!”转身就朝衙门飞奔。
路上,遇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并不影响献执勤的赵鸣。
他一面陪着赵凌往回赶,一面关切地问着:“百户,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找几个
兄弟帮着去找人。”
“好!”赵凌下颌绷得紧紧的,他满脑子都是“马儿受了惊”。
要是傅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不敢往下想。
赵鸣一听。立马朝小饭馆跑去。
这等好事,自然要照顾自己的兄弟了。
赵鸣匆匆进了衙门,迎面碰上了神色焦虑的唐小姐:“九爷,傅姑娘这是怎么了?
要不要我带了丫鬟去找……”
“不用了!”赵凌的脸色很难看,这位傅九小姐。到底在捣些什么鬼,说着说着就
跑了,还要和他一刀两断,“唐小姐先吃饭吧,我恐怕要过一会才能回来。”他说着,
到马棚去牵了马。
“我和您一块去吧!”唐小姐在女子中算得上骑术高超的,“多一个人,就多些找
到傅小姐的机会!”
“不用了!”赵凌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傅庭筠。唐小姐的骑术虽好,却比不上那些征
战沙场的兄弟,“唐小姐好好呆在家里就行了。”
他说着,没等出了衙门就翻身上马,直接从衙门口冲了出去。
赵鸣几个已驰马过来。
“给郑三找匹马。”赵凌吩咐赵鸣,“你们往那边找,我住这边找,找到人后给我
一个信号。”
傅庭筠不会驾车。马受了惊吓,她多半会放缰乱马,赵凌把最容易找到的驿道留给
了自己,其他的几个方向指给了赵鸣等人。
众人应喏声一声,纵马出了小镇。
喧哗声惊动了很多人,大家纷纷伸出脑袋议论:“这是怎么了?”
站在衙门口望着赵凌等人远去的背影咬着红唇的唐小姐见状不由的目光微转。
※※※※※
正如赵凌所料,傅庭筠不会驾车。跳上马车,不过是凭着一时的意气,学着郑三的
样子驾车,谁知道太过用力,反而让马受了惊。马车骤然加速。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
甩到了车厢里,人被撞得到七荤八素的,待爬起身来,又发现马车以惊人的确速度朝前
跑着,她被颠的昏头昏脑的,吓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去驾车,只好放开缰绳由
着马儿自己往前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这才敢撩了帘子朝外望。
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树,路上没有一个人,太阳照在驿道上,白色的石砾不
时地闪烁着明晃晃的光芒。
这是在哪里呢?
不会迷路吧?
傅庭筠嘀咕道,见装着她换洗衣服的包袱还在车厢里,忙在包袍里一阵摸找,找出
个靓蓝色印白色折枝花的小布袋。
她松了口气。
衣裳、银子都在,就算郑三找不到她,她也可以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请人带信
给郑三……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头。
郑三在碾伯所,郑三得到了消息,那赵凌肯定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赵凌肯定会来
找她的……
念头闪过,她微微一愣。
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她心里还期盼着他来找她不成?如若不然,就算是赵凌来找
她,又与她有何干系?
心里突然间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傅庭筠不由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
既然已经决定和赵凌分道扬镳了,还拖泥带水的,岂不成了欲擒故纵?如果他真的
找来,自己不理他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就这么办?
她给自己打气,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犹豫来。
难道真的,真的就不理赵凌了?
那以后,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人了?
而且就算是见到了,也要像陌路一样?
这么一想,她的心猝然间痛得无以复加。
她不由蜷缩在了车厢里。
或者。就这样算了?
反正她不管嫁给谁,丈夫总是会娶小妾的。那唐小姐和赵凌有旧,她大度些,想必
赵凌会很高兴,也会更尊重自己。
她问着自己,脑海里浮现出赵凌对着唐小姐微笑的模样。
胸口就堵了般的难受。
不,不,不。谁都可以。赵凌不可以。
她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如果他心里还有别人,她,她受不了!
今天的事,还会重演。
一而再。再而三,再恩爱的两个人,也经不起这样长久的折腾,到时候,他只会觉
得她面目可憎,她只会觉得他薄情寡义……与其到时候反目为仇,不如就此分开。
傅庭筠呆呆地会在马车里。
就这样分开好了……趁着他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侠肝义胆的英俊男子,她在她心目
中还是那个温柔大方的女子之时……分开吧!
她全身无力地伏在了马车里。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眼睛又肿又涩的快要睁不开了,鼻子里全是鼻涕堵得她透不过气来时,傅庭筠
这才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找了条帕子擦眼泪,擤鼻涕。
然后她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她慢慢地爬到车辕上朝外望。
眼前一条小河,夕阳的余光照在河面,波光粼粼,像被风吹过的金箔。
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吗?
傅庭筠呆呆地坐在马车上。看着马儿悠闲地在那里啃着岸边丰盛的青草。
这些马儿想必是看到了这些青草,所以才停在了这里的吧?
她胡思乱想着。
有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丝丝的凉意,吹散了马车里的闷热。
傅庭筠下了马车,朝河边走去。
河边很浅,河水清澈,可以看见一个个色彩各异的圆圆鹅卵石。
大哭了一场。自己这个时候肯定很狼狈吧!
傅庭筠蹲在河边,掬水洗了把脸。
河水沁凉,让她觉得人都精神了不少。
傅庭筠索性脱了鞋袜下了河。
真是舒服。
满身的暑气不翼而飞。
傅庭筠把鞋袜放在岸边,脱了焦布比甲,将裙角扎在腰间。挽了裤腿,朝河深处走
去。
途中惊起一群小鱼四处逃散。
她望着那些像小梭子似的鱼儿,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个去处,小鱼儿也不例外。
回京都去吧!
母亲还在京都等着她。
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母亲都会原谅她。
傅庭筠凝视着满天的云彩,心中宁静如水。
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傅庭筠回头。
看见急奔而来的赵凌。
赵凌也发现了傅庭筠。
她站在河边,灿烂如帛的晚霞给她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她安静地站在那里
,看不清楚面目。
他不由一阵心慌。
她站在河里做什么?
为什么见到了他视若无睹?
他跳下马,竟然两腿一软,竟然跌倒。
“你,你快上来!”他朝她跑去,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别,别做傻事!”
傅庭筠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由笑起来。
“我没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从前那个开朗大方,从不畏难的傅庭筠又回
来了,“天气太热了,我在河边乘乘凉!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想跳河——我要跳河,
早就跳了,还等到你来!”
那样的镇定、冷静、理智,赵凌却感觉心惊肉跳。
他哗哗地涉水,在她面前站定。
他终地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眼睛肿肿的,鼻子红红的,眼光却清亮如水,眼角眉梢全是淡淡的笑容,如朵静静
开在墙角的花,安静、从容、淡定,带着洗尽繁华后的坦然。
这样的傅庭筠,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为什么要跑?”他的询问里带着些许的喘息。
一口气赶了百余里路,焦灼、慌乱、担心、害怕……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要跑?
傅庭筠抿了抿红润的双唇,垂下了眼帘:“我,我害怕!”
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坦诚自己藏在心底深处的深情。
赵凌愕然:“害怕!你害怕什么?”
傅庭筠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害怕我自己会管不住我自己。”她眼角水
光闪烁,“我听说唐小姐是个漂亮的女子,就忍不住妒火中烧,跑去翻你的屋子;我听
说你要帮唐小姐,就忍不住恼羞成怒,百般地阻挠你;我看见你整理衣冠去见唐小姐,
就忍不住患得患失;甚至听见你向唐小姐介绍我是‘傅姑娘’的时候,我勃然大怒,不
管不顾地跑了出来……”
q***1
发帖数: 219
105
第一百零四章 明白
“你······”赵凌震惊地望着傅庭筠。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聪明、漂亮、自信、开朗、活泼、大方的傅家小姐会吃醋,会妒
忌,甚至到了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地步!
是因为他吗?
心底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能动,仿佛须臾间就要喷薄而出,把他淹没。
他不由上前一步。
水声哗啦啦地在他的步履间响起。
赵凌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河水里,是仅仅因为天气炎热想消消暑气的无意之举?还是因为“沧浪之水
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决然?
如果是前者,为何她这番如同述说衷肠般的话语里没有半点的甜蜜与羞涩?如果是
后者……
大热天的,他赶了百余里的路,此时背心却凉飕飕冒着冷汗。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能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自己的心扉?
她已经决定把从前的事抛到脑后,因而不管是羞涩的,还是甜蜜的,她都能坦然的
把它说出来,就如同诀别时刻······再也没有了以后,再也不用管对方喜憎,反
而更有勇气。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赵凌心乱如麻,脑子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但多年来杀伐果断行事经验却告诉他,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不是弄清楚对错,弄清楚
好坏,而是把她留下来,消除她心底的不安。
“你误会了!”他急急地道,神色间露出毫不掩饰的焦虑,“唐小姐来找我的时候
,我当时正和几个百户在民和,商量今天过冬的事,昨天才赶回来。知道唐小姐的来意
后我当时就拒绝了唐小姐。只是唐老爷当初对我也算是曾经提携过,如今唐老爷过世,
唐小姐无依无靠,我也不能视而不见。我答应唐小姐帮她找个冯家会买脸子的中间人。
我既然答应你投军,就会把从前的事斩得一干二净,决不会再插手从前的事……”
赵凌从来都不曾变过。
只要答应过的事,他就一定会遵守承诺。
滴水之恩,定会涌泉相报。
变的是她。
傅庭筠觉得眼睛涩涩的,好像忍不住要落泪似的。
“不,不不,”她别过脸去,不忍看他真诚的表情,“我不是在说唐小姐,我是在
说我自己……今天是唐小姐,明天就有可能是李小姐,后天,也许是王小姐····…
我没有办法抑制我心底的不安······”
“你……”赵凌睁大了眼睛。
傅庭筠咬着唇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
两人之间是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是说如果,”赵凌缓缓地开口眸光微动,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却又
很快恢复了一片清明,“那个人不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如此?”
傅庭筠抬头,讶然地望着赵凌。
赵凌表情严肃,目光却无比的认真,仿佛这是件对他来说攸关生死的事一般。
她的心忍不住“砰砰”乱跳起来。
他,他是什么意思?
心无端端就慌乱起来。
“自然,不不会!”她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起来,“我从前的陪嫁丫鬟里,也是有
要做通房的……”
话还没有说完,傅庭筠就看见赵凌身子一震,下一刻钟,她就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
抱里。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不同于她的柔软的坚硬胸膛,让她在片刻的呆滞后立刻反应过来
——赵凌,竟然抱着她。
“你······”傅庭筠的脸顿时像火在烧,她慌慌张张地想推开赵凌,可赵凌
的手臂却像铜墙铁壁似的,让她不能动弹。
“你,你快放手啦!”傅庭筠恼羞成怒,狠狠地推着他的胸膛。
因为是他,所以才不能忍受,是不是说,他对她来说,是与众不同,是独一无二的
呢?
傅庭筠的回答,让赵凌如踏在云端般,满心全是欢喜。
他忍不住就把她搂在怀里。
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子,带着些许芳香的温热呼吸,都是那样的陌生又让他着迷
。他不由紧紧地抱住……耳边传来她又急又气的嗔怒,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失礼,心
慌意乱中,忙松开了手臂。
傅庭筠推了两次都没有把赵凌推开,她哪里会想到自己一声喝斥就能让赵凌松手。
一个用力的推搡,一个忙不迭地松手。
傅庭筠脚下一滑,“啪”地一声摔在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赵凌呆住。
“救,救命!”傅庭筠猝不及防,衣裳被打湿,身子越来越沉,又吃了口水,心里
一慌,胡乱地在河里扑腾起来。
赵凌回过神来,扑过去就抓住了傅庭筠的胳膊。
傅庭筠如抓住了根救命草似的,反手死死地抱住了赵凌胳膊。
赵凌措手不及,见傅庭筠抓住紧,又不敢掰开她的手,犹豫了一下,就被傅庭筠拖
下了水……
好在河水并不深,他游了几下就踩着河床,把傅庭筠半搂半拖地抱上了岸。
傅庭筠被呛了好几口水,她坐在岸边青草地上咳嗽了半天,担忧地问赵凌:“我会
不会拉肚子?”
虽然是夏天,可太阳已经偏西,全身湿漉漉的,还是会觉得很
赵凌一边拧着衣裳,一边道:“回去后我给你请个大夫!”
傅庭筠点头。
有风吹过来,她不由双臂抱胸。
“把衣裳脱下来,我帮你拧干……”赵凌看着走了过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被粘
住了般的挪也挪不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缓慢。
傅庭筠不解地低头。
就看见湿透了的月白色杭绸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因为她的抱胸,显得更
发的明显、丰盈……
“你这浑蛋!”傅庭筠忙转过身去,脸上火辣辣的烫,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没
有太多的恼怒,不如说羞怯更多一些。
“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赵凌脸红的像块布,有些语
无伦次地辩解着,刚才看到的旖旎风光在脑海里却越发的清晰了·“我是怕你着了凉,
夏天要是着了凉,比冬天更不好医……”
傅庭筠想起马车里有自己的换洗衣裳,一溜烟地钻进了马车里。
脱了衣服,光线有些黯淡的马车里,她白皙细腻的身子越发的白皙细腻,如玉般泛
着莹莹的光华。
她不由低头打量。
真的很漂亮吗?
傅庭筠想到刚才赵凌有些痴痴的目光……不禁咬了唇角烧红了脸。
※※※※※
赵凌有些懊恼。
唐小姐的事还没有解决·他又情不自禁做了回登陡子,这一下,傅庭筠要和他一刀
两断的决心恐怕更坚决了。
得尽快打开傅庭筠的心结才行。
他怏怏然地穿上湿衣裳。
马车里传来傅庭筠有些踌躇的声音:“湿衣服穿了会着凉的,我这里有块包衣裳的
包袱,抖开了也有三尺,你,你先将就着披在身上吧!”马车的帘子一撩,仲出只白玉
般的手·拎了块靓蓝色的粗布。
赵凌心中一喜。
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说话,他总会有办法的让她回心转意的。
他接过粗布道了谢,并没有披在身上——只要不穿着湿衣服·既不会感冒也不会觉
得冷,之前他只是怕唐突了傅庭筠,还是想办法把衣服晾干为好,他总不能披着这块粗
布回碾伯所吧!
赵凌找了块风大的小坡,把衣服铺在草地上。
傅庭筠将车帘子撩了道缝朝外看,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颀长的身影。
他只穿了件牛鼻裤,光着膀子,露出宽阔的肩膀,壮实的胸膛和有着修长却不失健
壮的腿……
傅庭筠忙放下了车帘子。
这家伙!
还好她怕他衣冠不整事先偷偷地看了一眼·要不然······
想到这里,她面颊越发滚烫起来。
等会,该怎么办?
※※※※※
赵凌也在想等会该怎么办好。
现在已是黄昏时分,他们离碾伯所衙门所在地乐都已有百余里的,前不着村,后不
着店·既没有吃的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他还打湿了衣裳……如今之计,只有到离这里略
近些的民和镇落脚了。
那里也是碾伯所的辖区,负责管理那里的百户司达为人豪爽,是个不错的人。
想剿这里,他走到了马车旁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傅庭筠。
他们这个样子跑到民和镇去,民和镇又是赵凌的管辖,民和镇的人看了会怎么说?
傅庭筠不想去。
可想到赵凌衣裳全湿了,她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赵凌重新套了车,把自己的马拴在马车后面,驾着车朝民和镇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骨碌碌车轱辘碾在石子地上的声音。
到了民和镇,司百户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司百户的长子亲自到酒窖里搬了酒出来
,次子则把马牵到了马棚,司太太更是烧了热水、煮了姜汤服侍傅庭筠。
“怎么会落到河里去了?”司百户的长媳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浆洗,忍不住好奇
地问她。
“马受了惊。”傅庭筠用帕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好意思地道,“只是吵了你们
,今天要和你们挤在一起。”
司百户的家和她在张掖的家一样的大小布局,却住着司百户俩口子和寡母,长子、
长媳、次子,有些挤。
傅庭筠只好和司百户这位春天才过门的长媳挤在她的新房里。
“怎么会!”司百户的长媳今年十五岁,比傅庭筠还小一岁,闻言微赧,“您是赵
百户的未婚妻子,平时我们请也请不到呢!”
傅庭筠愣住:“你知道我是赵百户的未婚妻子?”
q***1
发帖数: 219
106
第一百零五章 冰释
新娘子羞赧地点头:“赵佥事和赵百户是亲戚,他每个月都会给赵百户远在张掖的未婚
妻傅姑娘送封信去,赵百户得的赏赐什么的,也都由傅姑娘收着,这件事大伙儿都知道
。”
傅庭筠汗颜,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个赵鸣,什么时候和赵凌是亲戚了。还大家都知
道,多半也是这个赵鸣到处乱嚷嚷。
她寻思着要不要细问一番,司百户的太太走了进来,还用托盘端了肉汤和饭菜:“
傅姑娘,赵百户说,晚上冷,您洗了头,怕受凉,让您就在屋里吃。”
说得她好像弱不禁风似的。
傅庭筠谢了司太太,司太太想着傅庭筠和自己的长媳差不多年纪,看样子相处的也
不错,朝着长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服侍,笑着退了下去。
新娘子就站在一旁给傅庭筠布菜,羡慕地道:“赵百户对傅姑娘真好!”
傅庭筠顿时不自在起来,笑道:“你也去吃饭吧,我这边自己吃完了会跟你说的。”
新娘子执意不肯。
再推辞下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傅庭筠只得随她,但加快了速度,很快吃完了晚饭。
新娘笑着收拾碗筷,外面传来赵凌欢快的笑声。
傅庭筠有些奇怪。
新娘子探出头去看了看,回首对她笑道:“我公爹,还有百户所的几位总旗、我相
公正陪着赵百户喝酒呢!”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能让赵凌高兴是件极荣耀的事
般。
傅庭筠在心里嘟呶了两句,新娘子拿了扇子给她扇风,傅庭筠连日赶路。到了乐都
大悲大喜,在徐徐的微风中,竟然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见月满窗棂,屋里只有她一个人,说好了和她一起睡的
新娘子却不见人影,但有人细心地给她盖了床蓝花布单。
傅庭筠有些口渴,借着月光摸到了桌上的凉着开水的茶壶。刚喝了两口,门外传来
轻轻的说话声:“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傅姑娘还在屋里呢!”
“我不管,”新娘的声音有又甜又糯,“傅姑娘早就睡下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再说了,赵百户都喝醉了,半夜肯定要折腾人的,我在这里,还可以帮你打打水、端端
醒酒汤。”
“傻瓜!”男子的声音显得很年轻,带着几分溺爱,“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服侍
爹娘,睡得太晚。又该起不来了。乖,听话,快去睡吧,赵百户这里有我就行了。”
“我要陪着你嘛!”新娘子撒着娇。
恩爱的小夫妻,让傅庭筠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外面突然一片死寂。
被自己吓着了吧……
傅庭筠想笑,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新娘子闪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傅姑娘”。
“我在这里!”傅庭筠笑道。
“哎呀!”见她站在屋子中央。新娘子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解释,“赵百户喝多
了,我家相公在照顾赵百户,刚才让我帮着去打水……”
想必是小俩口得了公公婆婆的交待,要他们照顾自己和赵凌吧!
傅庭筠忙笑道:“你们辛苦了。”然后问她:“赵百户喝的很多吗?现在怎样了?”
这家伙,在下属家里还乱喝酒。酒后举止失端。也有损他作为上司的威严啊!
新娘子见傅庭筠没有责怪,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道:“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刚
才喊口渴,相公已经服侍赵百户喝了水。”说着。摸了烛火要点灯。
“不用点灯了。”傅庭筠笑道,“我们去看看赵百户。”
新娘子立刻陪着傅庭筠去了赵凌歇息的隔壁厢房。
司百户的长子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傅庭筠看着在心里暗暗叹气。
她和赵凌只不过比这对夫妻大一、两岁而已,却仿佛经历了很多,少这样单纯的喜
悦。
昏黄的灯光下,赵凌安静地躺在那里,却眉头紧锁,好像在梦中也有很多苦恼似的。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不开心呢?
傅庭筠想着,问司百户的长子:“赵百户一直在睡吗?”
“是!”司百户长子恭敬地道,“赵百户喝醉了以后就一直在睡。”
傅庭筠心中微定。
床上的人发出一阵呻/吟:“水,水……”
司百户长子夫妻有些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赵凌突然一把抓住了站在炕边的傅庭筠的手。
“怎么了?”傅庭筠不明所以,有些焦急地问。
赵凌好像有些迷糊,半睁着眼睛瞥了傅庭筠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司百户的长子端了水过来。
赵凌一直抓着傅庭筠的手不放,傅庭筠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司百户的长子喂了水他
喝。
赵凌又沉沉睡去,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傅庭筠的手,傅庭筠抽了几次也没有抽脱,
不禁脸色绯红,想着赵凌喝醉了,也不好计较。
新娘子见状就拉了拉丈夫衣袖,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赵凌突然睁开了眼睛。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忙道:“怎么了?”
赵凌握着她的手猛地一使劲,傅庭筠跌倒在他的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傅庭筠吓了一大吓,声音尖厉地道。
司百户的长子长媳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又立刻缩了回去。
赵凌紧紧箍着傅庭筠的腰,傅庭筠不能动弹,目光不由落在他的脸上。
赵凌脸虽然有些红,目光却清澈明亮,哪里有半点酒醉者的迷糊。
“你……”傅庭筠心如擂鼓,心里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会发生。
赵凌已低低地道了声:“别动!”
他目光专注地望着傅庭筠。从青丝到眉眼,从眉眼到红唇,那么的仔细,那么的认
真,好像她是件他最珍爱的宝物,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让她的脸滚烫如火,不敢直视。
“你。你要干什么?”傅庭筠挣扎着要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赵凌手箍得更紧了,声音有些暗哑地问她,有种让她不明白
的情绪在空气中涌动,让她心底发虚。
“你。你问这些做什么?”傅庭筠垂了眼帘。
女孩子的闺名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除了父母兄妹,就只能丈夫知道。
“那我叫你囡囡好不好?”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狡黯,“我是淞江人,我们淞江人,
都唤喜欢女孩子做囡囡!”
“胡说八道,”傅庭筠红着脸,忍不住反驳,“你欺负我没去过江南不成?我在书
上看到。淞江人把未留头的小姑娘叫囡囡,哪有将喜欢的女孩子叫囡囡的?”
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我喊你什么好?”
傅庭筠突然意识到,赵凌,竟然在调侃她!
那个平日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淡男子,竟然借着酒意在调侃她!
傅庭筠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赵凌却自顾自地道:“反正你以后总是要嫁给我的,性子又像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
,我就喊你‘囡囡’好了……”
傅庭筠又急又气:“谁说要嫁给你了?”想着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身子就像着了
火似的全身发烫。偏偏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的暖意熏得她头晕晕的,身子发软,“你,
你欺负我!”眼泪忍不住就是落下来。
赵凌不过是借酒壮胆罢了,傅庭筠的眼泪如滚烫的熔浆般滴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
可言。
“你别哭了!”他忙放开傅庭筠,“全是我不对。全是我的不对……”
傅庭筠趁机坐了起来,用衣袖擦着眼泪。
赵凌不知从哪里摸了条帕子递给傅庭筠。
傅庭筠没有接,站起来身:“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先走了。”声音闷闷的,显得很
不开心。
赵凌大急。
机会稍纵即逝。但从来都是给那些主动把握它的人。
他从炕上跳了下来:“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又急又促,与平时的
沉稳内敛、胸有成竹大相径庭。
傅庭筠不由惊讶地抬头。
赵凌眉宇间一片焦虑,声音却平缓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待你的心思,也如
同你待我的心思一样。”他着,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放心好了,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傅庭筠定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这,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庭筠呆呆地望着赵凌。
赵凌点头,表情显得无比的郑重。
傅庭筠软软地坐在了炕沿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知道,我父母双亡,居无定所,又没有功名,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在做父母的
眼中,实在不是什么良配。”他蹲在她的身边,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她因为不安而绞着衣
角的小手,仰头望着她,真诚地道,“可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也会好好地去求伯父、
伯母,好好地努力,做一个能保护你的人,让他们能放心地把你嫁给我的……”
傅庭筠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傅家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吗?
特别是曾经被寄于无限希望的她。
“如果我爹和我娘,怎么都不同意呢?”
“那我就跪在大门口求他们,”赵凌一本正经地道,“别人如果问起来,说我直言
说要求娶傅家的九小姐,要是别人说,傅家的九小姐不是已经病逝了吗?我就说,没有
啊,活得好好的……”
“你这混蛋!”傅庭筠破涕为笑,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赵凌。
赵凌像纸糊的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q***1
发帖数: 219
107
第一百零六章 喜悦
在傅庭筠的心目中,赵凌武艺高强,三五等闲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她。
赵凌被她轻轻一推竟然跌坐在了地上,她不由愣住。
赵凌苦笑:“今天高兴,喝得太多了,到现在脑袋还是晕晕的,刚才又一直蹲在地
上,脚有些麻……”
傅庭筠又好笑又好气,心底倒还是心疼他,忙去扶他:“快,快起来!”
赵凌握了她的手。
细腻柔和如润玉,他的拇指情不自信地在她手背上细细地摩挲。
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他心里惦记着和傅庭筠的事,想着今晚散席后好好和她谈谈
,司百户等人敬酒的时候他只喝了几杯就装做醉了,要不然,傅庭筠哪里会来看他?他
哪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更别说因为假装跌倒就让傅庭筠立刻原谅了他之前的孟浪
……说到底,还是因为傅庭筠心中有他……
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骤然间就出万缕柔情来,哪里舍得放手。
傅庭筠顿时面孔羞得通红,心中暗骂赵凌登徒子。
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等模样,给他三分颜色就想着要开染房。又想到他刚才那
番什么“不同意我就跪在大门口嚷着要娶傅家九小姐”的泼皮话,真是哭笑不得。
傅家对外已称她病逝,他跑去求亲,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得把事情闹得人皆尽
知,把她爹爹气得半死。
不过,也许爹爹碍着傅家的颜面,说不定会无奈地答应这门亲事也不一定。
只是这样一来,到底落了下乘,以后翁婿相处。只怕生出许多的怨怼来。
“你这无赖!”她不禁娇嗔道,“得寸进尺……你再这样。我,我从今以后都不理
你了!”旋即又想,莫非是因为每次都是自己放不下他,每次都是她迁就他,所以他没
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因而才会为样轻怠自己不成?
心里就涌出无数的委屈,泪盈于睫。
赵凌只眼着傅庭筠高兴,怎看得她半分伤心。忙用衣袖帮着她擦着眼泪,像哄孩子
一样柔声哄着她:“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就差没说买糖你吃的话了。
傅庭筠见他慌里慌张的,眉宇间有几分惶然,哪里还有平日半点的镇静从容,知道
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由喜上眉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笑容,因出自心底深处,竟如那百花齐放。艳光四射。
赵凌痴痴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傅庭筠从头到底都没有真正的责怪他,
只觉得满心都是莫名的欢喜,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囡囡,你再也莫要生气了。我
们明天一早就回乐都去。”
他贴着她的耳朵喃喃低语。鼻间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身子瞬间变得滚烫
如火。
“谁。谁和你回乐都去?”她羞涩地推他,“我,我明天一早就回张掖去。”
“为什么?”赵凌双手板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
她还没有原谅他吗?
傅庭筠被他认真而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不敢直视。
她垂下眼睑:“我,我只是还看看你好不好……你既然好好的……阿森还有家里…
…还有郑三娘,带着临春……”
这样劣质的借口,赵凌怎么会相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傅庭筠心中越发的慌张,又有怒气涌上来。
要怪,全怪他,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像做错了什么
事似的。
“都是你啦!”她别脸去,“好端端的让唐小姐住在衙门里,惹得外面一片闲言闲
语,还和她同桌吃饭,让我误会……”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我,我丢死
人了……哪都不去……我要回张掖。”
赵凌明白过来。
她纵马出镇,总有人看见,她这是怕去了乐都被人笑话。
想到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赵凌心中满是柔情,几乎就要抑制不住溢出来。
他温柔无比地把她地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着她丝般润滑的青丝,在她耳边低低地
道着:“好囡囡,我自有主张,定不会让人笑话你。我只管跟了我回乐都。我这边事忙
,走不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多住几天。”说着,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让我好好看看你!”喃喃呢呢,如情人间的低语,有种让人心跳的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就想到了河边她浑身湿透时他看她的目光,还有马车里让她
自己也觉得眩目的雪白身子,又羞又气,面孔忽而血红,扬着黛眉瞪着赵凌嗔道:“什
么囡囡,囡囡的,我叫傅庭筠,小字荃蕙,胡乱喊些什么?”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一丝
笑意在赵凌的眼中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而且越来越大,流淌到他的眼角眉梢:“‘庭筠
’,松筠之节,好名字!至于荃蕙,”他沉吟道,“‘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
’……我猜猜看……嗯……辛夷又叫紫玉兰,在江南,它二月间就开了花,但陕西的春
天要来的晚一点,花期通常在三、四月间,莫非你是三、四月间出生的?而且出生的时
候正好是紫玉兰盛开,所以小字叫‘荃蕙’?”
赵凌再沉稳,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在心上人面前不免要做些惊人之举让
她另眼相看,好讨了她的欢心,自然要力求语出惊人了。
傅庭筠果然瞪大眼睛。
赵凌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混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就转得飞快,他们的事却木讷的像榆木疙瘩。
傅庭筠看着心中气恼,忍不住反驳他:“你猜错了,我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
“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啊?”赵凌听了很是意外,正色地沉思起来,片刻后道,
“那你一定是五月份出生的?”语气很是自信。
傅庭筠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赵凌笑了起来,“你既然不是三、四月间出生,陕西又不可能二
月天气就转暖,也不可能过了五月份还寒风刺骨,那就只能是五月间了。而且你出生的
那年肯定天气有些反常,紫玉兰迟迟不开,因而你出生的时候才会视为祥瑞……”他亲
昵地低声问她,“那你是初几出生的?”
她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再把出生年月告诉他,他岂不是连自己的生庚八字也
知道了!
说来说去,全怪见着他低声下气就心软。
傅庭筠恼羞成怒,娇嗔道:“关你何事?”
“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赵凌理直气壮地道,“你如今也除了服,我现在暂代碾
伯所千户之职,颖川侯和王副总兵、鲁指挥俱倾力相助,等到明年春天播了种,我们就
去京都……要是到时候令尊一句‘八字不和’,你我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岂不要劳
燕纷飞?这样煞风景的事自然是要早早筹谋。”他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带着
几分促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逍遥洒脱,“我是壬子年九月初九生的,乳名就叫九哥,
后来流落江湖,我怕辱了先父,人前只称赵九。你是初几生的?我们得先找个精通易经
的老先生看看八字才好。”说完,他做出副苦恼的样子,“万一不行,那就只好我改个
生辰八字了!”
这八字岂是能胡改的!
如若她父亲不答应,就算是八字相合也没有用;如若她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
是八字不合,请了精通易经的大师做解,一样可以相安无事。
傅庭筠知道赵凌是想哄自己开心,虽然不想让她太得意,强忍着板了面孔,可那直
抵眼底深处的笑意地暴露了她真心的心情。
“满口胡言。”她咬了咬红唇,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了他,“我是戊午五月十八。”
她若蚊呐,赵凌这个有心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些懊恼地道:“你为何不早说?也好给你过个生辰!”又道,“要不,让郑三
娘给你煮碗寿面,我也就知道了。”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粗心,没有早点交待郑三娘。
“又不是什么大事。”傅庭筠忙道,“每年都有。倒是九爷,过两个月就到了生辰
……”寻思着给他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好。
赵凌心念微转,笑道:“那你给我做几双鞋吧!”说着,把脚伸出来,“你看,这
是我前些日子在武胜镇买的靴子,破都破了个口子……”
武胜镇在庄浪卫的西北,靠近凉州卫。
“你去武胜镇做什么?”她想到冯大虎的死,想到自己来的初衷,不由身子微震,
急急地道,“冯大虎的事,可与你有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凌在傅庭筠面前就感觉到从未曾有过的放松和舒适,有
些话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
傅庭筠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谎,可让他当着傅庭筠的面承认他
为了她千里走单骑杀了冯大虎,他又说不出口……唯有沉默。
就知道是他!
傅庭筠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苦,心乱如麻,只知道呐呐地叮嘱他:“你千万要小心
,别走漏了风声让西平侯府的人知道了,西平侯已说动颖川侯,调动甘州卫的兵马缉拿
杀死冯大虎的凶手……”
q***1
发帖数: 219
108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惧
“那又如何?”赵凌道,眉宇间一片冰冷,傅庭筠被宵晓觊觎,最后逃到王夫人家里躲
避才得以脱身,是他平生大辱,不杀冯大虎,他无颜再见傅庭筠。转眼看见傅庭筠满脸
的担心,他不由得神色微缓,露出个笑容,希望因此而能缓解傅庭筠的情绪,但心底还
是有些不放心,又解释道,“我从前不过是顾着兄弟情份,想为杨玉成、金元宝等人谋
个出身,这才带着他投身军营的。可现在不同,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小家,定
会打起精神来小心周旋。”他说着,紧紧地握了傅庭筠的手,目光没有了之前温情脉脉
,而是平添了股肃然,“囡囡,请你相信,我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羞辱。”他的声音不
大,表情却是那么的郑重,语气是那么的真诚,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认真。
傅庭筠不由自主地点头,眼眶润湿,很快糊涂了视线。
※※※※※
第二天,一阵马嘶声打破了司百户家的宁静。
“我就说,如果太晚了,赵大人肯定会在民和镇司老兄这里歇脚的,”赵鸣洪亮的
声音中略带着几分得意,“怎么样,郑三兄弟,被我猜中了吧?”
郑三笑着恭维道:“赵佥事不愧是行伍出身。”
迎出来的司百户听了哈哈大笑:“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什么事能逃得过我们赵兄弟
的法眼?”然后大声叫着小厮牵马、给马喂上好的草料,朝着郑三拱手:“这位兄弟是
……”
“赵大人家的管事郑三爷!”赵鸣忙给两个引荐。
“幸会!幸会!”司百户笑得更热忱了。
“不敢,不敢!”郑三寒暄着。
高声的谈笑声把傅庭筠给惊醒了。
和赵凌的一席话让她一直半悬在空中的心彻底放下来,一夜好眠到天亮。
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见新娘子屋子里亮堂堂的,新娘子梳装整齐地坐
在炕边纳着鞋底,不由得一个激灵:“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午时了。”新娘子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去给傅庭筠端了洗脸水过来。
傅庭筠心中暗喊糟糕。
平时她天亮即起,怎么今天却在别人家里睡起懒觉来。这让司家的人怎么看她?
忙向新娘子道了谢,急急忙忙地起身。
新娘子看着,就想到昨天晚上在门外听到的动静。
傅姑娘话里略带几分不快,赵大人就会想着法子哄她笑起来……没想到平时看上去
冷漠威严的赵大人在未婚妻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不过,赵大人和傅姑娘和他们俩
口子倒是很像。如果她生起气来,相公也会哄了她开心……她再看傅庭筠,就觉得多了
一切亲切,善意地安慰她:“我婆婆说,您昨天受了惊吓。能多睡一会最好,要不然,
得去大佛寺收惊了。”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
昨天她和赵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完似的。要不是新娘子被夜风吹
得咳嗽了两声,他们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昨天晚上赵凌送自己回屋里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顿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问新娘子:“赵大人醒了吗?”
“赵大人也只是刚醒。”新娘子笑道,“来看过姑娘。知道姑娘还睡着,让我们别
把您吵醒了。由我公公陪着去了厅堂。”
傅庭筠脸色微红,想到刚醒时听到的喧哗,忙道:“是谁来了吗?怎么闹哄哄的?”
新娘子就出去看,回来的时候端了碗搓鱼儿。
“是赵佥事和贵府的郑三爷来了。”她把搓鱼儿端到炕桌上摆好,“说是和赵大人
等人分头找您,一直找到了大通河边。赵佥事琢磨着姑娘不可能过了大通河,就和郑三
爷在驿站歇了一夜。今天一早往民和镇来,一进镇就听说昨天晚上赵大人和您歇在我们
家,就找了来。此时正和赵大人在厅堂里说话。”又指了指炕桌上的大海碗,“姑娘先
垫垫肚子,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
傅庭筠赧然。
自己一时任性,却让赵鸣、郑三等人四处奔波……
她喃喃地向新娘子道了谢,坐下来正要吃了搓鱼儿。郑三过来给她问安。
郑三见傅庭筠容光焕发,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但还是忍不住委婉地道:“还好赵大
人特意留了两匹性情温顺的马给姑娘用,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傅庭筠红了脸。有些不自在。
郑三看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问起了其他的事:“九爷说,我们用了午膳就回乐都
……”心里却想着那位唐小姐也在乐都,他有点拿不住傅庭筠对这件事的态度。
傅庭筠点了点头,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和郑三说清楚,不然大家也不知道怎样对待唐
小姐:“昨天九爷和我商量过了。唐老爷去世了,还有些旧帐未了,唐小姐想请九爷帮
助出面做个中间人,九爷现在不方便出面沾惹这些事,可看在唐老爷的面子上,于情于
理都不能撒手不管,唐小姐恐怕还要在乐都住些日子。远来的是客,待我和唐小姐打声
招呼,我们就回张掖去。”
郑三在路上不止一次听赵鸣提到这位唐小姐。说唐小姐人长得漂亮,父母双亡,留
下万贯家财,又无兄弟姊妹,谁要是有幸娶了唐小姐,真可谓是财色双收。又道,唐小
姐千里迢迢来找赵大人,分明是对赵大人很是仰慕,要是唐小姐愿意委屈做妾,谁又能
拒绝这样的好事?
郑三仔细一想,觉得赵鸣的话很有道理。
他不由替傅庭筠担心起来。
婚姻,除了结两姓之好,还要繁衍后代,昌盛家族。
他知道赵凌是诚信守诺之人。可如若唐小姐真愿意委屈做妾,傅庭筠虽然漂亮又贤
淑,和赵凌又有患难之情,可听赵鸣的口气,唐小姐也不丑,加上愿意委屈做妾,有万
贯家资的私房钱,再生下一男半女。时间一长,傅庭筠就算是再漂亮,再贤淑,只怕也
难以镇得住唐小姐。一个主母镇不住妾室,那这个主母也就有名无实了。
傅庭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是傅庭筠的仆人,当然是偏向傅庭筠的。
他这一路上火急火燎,既怕傅庭筠犯倔和赵凌谈崩了让那唐小姐有机可趁,又怕傅
庭筠不懂事冒冒然答应赵凌让唐小姐为妾……
还好傅庭筠和赵凌和好如初,还好赵凌是磊落君子!
他到此时才真正地松了口气,起身告退。
司太太做的搓鱼儿面儿筋斗,汤头清爽,十分美味。傅庭筠把一大碗都吃完了。待
到用午膳的时候哪里还吃得下,和新娘子坐在屋里说着闲话,收拾着东西。等那边赵凌
席散,司太太送来了小食和瓜果让她带着路上吃,又亲自送她到门口马车旁。
傅庭筠抬头,看见了穿着姜黄色葛布直裰,正和司百户在门口辞行的赵凌。
或者是有所感应,赵凌突然扭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火热起来。
这还是他们在互诉衷情后的第一次见面。
隔着重重人群。她却能感觉到他脉脉的情意。
傅庭筠不禁面如朝霞。
匆匆的朝着赵凌点了点头,她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了民和镇,她的心还砰砰跳得厉害。
※※※※※
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插了两根通红雪白的羊胭玉簪子,竹叶青的右衽沙衫,藕荷
色的杭绸马面裙子,明媚的像开在五月的石榴花。特别是那张脸。额头和鼻头上还沁着
些许的汗珠,分明没有擦过粉,竟然比她一向此以为傲的雪肌更显白皙几分,细腻几分。
唐小姐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些变幻莫测。
真没有想到。赵凌那样高傲的人,竟然为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了出去!
傅庭筠对唐小姐的阴晴不定不以为然。
只要赵凌对她有情有义,她就无所畏惧。
她笑着和那些听说她平安归来的百户、总旗的妻子们寒暄着,一面不厌其烦地回答
着她们诸如“后来赵大人是怎么找到你的”、“还好只是落了水,要是摔到哪里了,可
怎么得了”、“司太太我也熟,她做的搓鱼儿是一绝,傅姑娘真是有口福”之类的话,
一面请了这些太太们到厅堂坐下,吩咐两个服侍赵凌的妇人上茶。
唐小姐也跟着进了厅堂,态度恭谦地坐在了离大门最近的小杌子上,反而显得特别
打眼。
就有妇人笑着朝她招手:“唐小姐,你也不是外人,快坐过来些。”然后对傅庭筠
笑道,“傅小姐,您是有所不知。您的马受了惊,唐小姐怕您有个三长两短的,昨天晚
上在城隍庙里为您焚香祷告了一晚上。”
其他几个妇人纷纷点头,称赞唐小姐宅心仁厚。
傅庭筠很是意外,笑道:“唐小姐也太谦逊了些,要不是大伙儿说起,我这还不知
道。”说着,笑着朝唐小姐福了福,“多谢唐小姐挂念。”又关心地道,“我是看着你
今面色不佳,却不曾想到你昨天晚上在城隍寺里呆了一晚上。想必很累了吧?你还是快
去歇歇吧!这熬夜,是最伤身体的。”
唐小姐忙谦虚道:“还好,还好。我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求菩萨保佑傅姑娘平平安
安了!”
“唐小姐有心了。”傅庭筠再三向她道谢,让她快去歇了,“要不然,我这心里实
在是过意不去。”
有太太互相对视一眼,低了头喝茶。也有人帮着傅庭筠劝唐小姐,唐小姐盛情难却
,给诸位太太陪了不是,回屋歇息去了。
q***1
发帖数: 219
109
第一百零八章 乘凉
月上树梢,傅庭筠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长长地透了口走,转身回了二堂。
两个妇人正在厅堂收拾杯盏,见她进来,忙笑着上前行礼,其中一个还道:“赵大
人说,今天的月色很好,问姑娘想不想到院子里赏月?如果姑娘有这雅兴,就让我们搬
了胡床出来,再让我们洗些瓜果摆盘。”
赵凌把自己的内室让给了她,唐小姐领着两个丫鬟住在了二堂后的厢房,两边都不
方便。他这两天准备在司房里过夜。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傅庭筠蠢蠢欲动:“天气这么热,到院子里乘乘凉也好!”
两个妇人先前表错了情,正是想找机会挽回的时候,听了这话,两人丢下手里的活
忙着打水服侍傅庭筠沐浴,待傅庭筠梳洗一番出来,厅堂、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铺着竹簟的胡床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矮几上青花瓷的高脚果盘里摆放着
洗好的葡萄、杏子,切好的西瓜、甜瓜和一壶沏好的茶。
“姑娘看还缺些什么?”两个妇人陪着笑脸迎了上来,一个恭手和傅庭筠说着话,
一个在旁边帮她打扇,“我们这就去办!”
自从傅庭筠回来,两个妇人一直忙活到现在,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几缕被汗水
打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满身的汗味。
傅庭筠并不是那种和下人斤斤计较的人,想着赵凌以后还要这她们服侍,笑着接过
了妇人手中的扇子,道:“你们想的很周到。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忙了一下下午
,都回去歇了吧!”
两个妇人见她和颜悦色,并和她们计较,面露喜色,说了很了恭维的话,这才退了
下去。
那棵桂花树有合抱粗,此时正是茂盛之时,油绿色宽厚的叶子间缀满了金黄色的花
蕾。偶尔有两朵盛开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傅庭筠穿着白色的细纱衫,摇着扇子躺在桂花树下,透过斑驳的树叶望着皎洁的月
亮,心中无比的安详静谧。
突然间好像有道深邃的目光正静静地望着她。
她立刻想到了赵凌……
嘴角就绽开了一个愉悦的笑容。急急地坐了起来,看见了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
傅庭筠的脸就不可抑制地烫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心慌意乱,问了句:“你,你
用过晚膳了没有?”
话音一落,她只觉得脸更烫了。
他在一旁的院子里宴请那些总兵、总旗的时候她在二堂宴请那些总兵、总旗的太太
,两人一个在二堂送客,一个在大门口送客。她都洗澡沐浴了,他又怎么会没有用晚膳
呢?
赵凌缓缓地朝她走过来,月光下,他柔和的表情温暖如初春。
“只顾着喝酒了,吃了半碗面条。”他说着,神色自若地坐在了胡床上,“你在后
堂应酬那些太太,有没有吃饱?”说完。他望着矮几上的果碟,“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
的?”
傅庭筠也只是胡乱吃了一些。不过因为她下午坐车,人很疲倦,食欲不振,没觉得
饿。听赵凌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般宴请人都吃不饱的。
她忙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不用了!”赵凌拉了她的手,“喝的有点多。不想吃东西。你给我剥几个葡萄吧
?”说完,很自然是放开了傅庭筠的手。
傅庭筠也没有在意,坐下来帮赵凌剥葡萄。
赵凌就在一旁给她打扇。
她剥了一茶盅的葡萄,插上牙签递给他,又顺手接过他手中的扇子帮他打扇。
他接过茶盅。一面用牙签挑着吃,一面抽空和她说着话:“要不,你过了中秋节再
回去吧?”
“谁让你当着那些人说你重要的公文忘在家里了,我是来给你送公文的。”傅庭筠
笑他,“现在公文送到了,我怎么能总住在你这里呢?过几天是盂兰盆节,不方便赶路
,我过了盂兰盆节就走。”她说着,声音渐带几分羞涩,“你有空,也可以回家看看。”
赵凌大为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对他们说你是来给我过生辰的。”
“又胡说八道。”傅庭筠想到赵凌说她是来给他送公文时几位百户半信半疑的表情
,嗔道,“你生辰还有两个月呢,谁会相信?”
“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赵凌不以为然地道,“大家不过是要找个借口罢了。”
他想着自己中秋节应该可以回去看傅庭筠,立马改变了主意,笑道,“也行。你过了盂
兰盆节再走,我们到时候去放河灯。”
能和赵凌一起去放河灯,傅庭筠自然高兴地应了,还道:“那我准备些祭品,到时
候我们也到庙里去祭拜一番。”她想到那些和赵凌一起打仗却阵亡了的将士,情绪有些
低落起来,“我再抄几卷《尊胜咒》、《目连经》,《孟兰经》,你帮我供奉给菩萨。”
她是为了他才抄经书的吧?
“好!”赵凌朝着她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目光中一片明了,反让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有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两人不由皱眉。
就看见穿着件月白色湖州夏衫的唐小姐走进了院子。
看见赵凌,她微微一愣,随后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我还以为只有傅姑娘一个人
在这里赏月,想来和傅姑娘做个伴,没想到赵大人也在!”她上前给赵凌和傅庭筠行了
礼。
既然知道赵凌在这里,你还做出这番煞风景的事来!
傅庭筠在心里腹诽着,笑着和唐小姐见了礼,见唐小姐没有走的意思,回屋端了把
凳子请唐小姐坐下。
唐小姐笑道:“赵大人和傅姑娘在聊什么呢?盂兰盆节就要到了,我听人说,每年
的这人上时候,上至总兵府,下至各卫所都会请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事,赵大人,今天碾
伯所做法事吗?”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傅姑娘到时候会去法会吗?我想和傅姑娘一起
去,给家父、家母烧些纸钱。”说着,眼泪滚滚而落,“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家父给我留下数十万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知道有多少人盯家父留给我的这
些产业……我很是害怕……只有赵大人,从无贪念……”她擦着眼泪,脸上露出些许的
羞怯之色,“所以家父临终前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我来找赵大人,还说,我要是想
保住性命,只有求赵大人收留,否则,我一个孤身弱女子,带着大笔的金银,只怕是活
不长的……”她捂脸痛哭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求赵凌收留她,怎么个收留法?是认了干妹妹?还是收在房里?
傅庭筠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望得赵凌。
赵凌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烦躁。
“唐小姐……”他顿了顿,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沉吟道,“你们和冯家积怨已深,
就算是我请了道上得高望重的前辈出面周旋,冯家为了面子,少不得要请唐小姐拿出些
金钱补偿,如果唐小姐是担心这个,到时候不如多陪些银子给冯家,然后提出让冯家保
你的周全,我想,冯家也是愿意做一副济弱扶倾之姿的。”
“赵大人,”唐小姐哽咽道,“您还没有明白家父的意思。家父并不是舍不得这些
钱财,如果能保全我的性命,纵然舍去这些钱物又算什么?怕就怕,有些人得了钱物还
不死心,面子上做出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暗地里下手,我就是丢了性命别人还赞他济
困扶危的君子。杀了我,还要用我的性命去做脸面。如若这样,不管是家父还是我,就
是死也不安心。”
傅庭筠默然。
唐小姐怎么就那样肯定赵凌不会贪图她的家财?
想到唐小姐之前的赠剑之举,她不禁猜测,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可不管是什么典故,她也不能让这位动不动就拿了万贯家财来说事的唐小姐和他们
扯上什么关系。赵凌不动心,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动心。
“听唐小姐这么说,是怕钱财暴露,有人杀人谋财了?”她徐徐地道。
唐小姐连连点头:“是……”
她刚说了一个字,傅庭筠已道:“我看这件事好办。”
唐小姐心中一喜。
她第一次见到赵凌的时候就觉得赵凌和她认识的那些私盐贩子都不一样,她当时就
喜欢上了赵凌,只是赵凌那时候还只是个穷小子,她不敢说。后来唐岱山和赵凌一起做
几笔买卖,对赵凌十分的欣赏,唐小姐就透露出让唐岱山招赵凌为婿的意思,唐岱山一
合计,也觉得不错,结果赵凌很明确地拒绝了。唐老爷和唐小姐都以为赵凌是不想入赘
。唐老爷死了心,唐小姐却一直记在心上。后来赵凌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冯家都要退避
三舍的时候,她再次透露出想嫁给赵凌的意思。唐岱山合计来合计去,觉得相比承嗣,
怎么把赵凌拉到他这边来,保住唐家几代人的心血更重要,又托了人去说亲。结果赵凌
以“家业不成,无力娶妻”的借口婉言拒绝了唐老爷。唐老爷之后又提了几次,赵凌都
拒绝了。
唐小姐当然知道,这些钱财打动不了赵凌。
可未必所有的人都和赵凌一样。
如果她进了赵家的门,做为主母的傅庭筠就有可能和她共享这份家财,傅庭筠难道
也不心动?
她不由屏气凝神地着傅庭筠。
q***1
发帖数: 219
110
第一百零九章 直言
“唐小姐,令尊去世,你只身带着两个婢女两个管家千里迢迢从西安府到碾伯所,就这
份胆量,已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你到了碾伯所,没有把九爷和我看外,心中的担忧直
言相托,想必是个豪爽直快之人;既是如此,我也暂且把那些虚礼都放在一旁,有什么
话就说什么话,如此有唐突之处,还请唐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唐小姐的心砰砰直跳:“傅姑娘,我认识九爷说起来也有五、六年了,正如您所言
,没有把九爷和您看外,所以才找来的……”
“如此甚好!”傅庭筠笑着打断了唐小姐的话,“唐小姐担心的,无非就是令尊留
下的家产不保。”她把什么谋财害命之类的说法不提,“我看,唐小姐不如招赘吧?”
“傅姑娘!”唐小姐错愕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点了点头,正色道,“唐小姐可能没有读过我朝律令。”别说是唐小姐了,
就是一般的秀才都没有机会读全本朝的律令,“本朝律令,凡招婿,须凭媒妁,明立婚
书,开写养老或出舍年限。止有一子者,不许出赘。如招养老女婿者,仍立同宗应继者
一人承奉祭祀。家产均分。如未立继身死,从族长依例议立。”
赵凌已明白傅庭筠的意思,不由眼睛一亮:“不错,这个法子好!”
唐小却心里是糊涂的,望着赵凌的表情困惑。
“招婿,立婚书的时候家产怎样分,子嗣怎样承奉祭祀等都要白纸黑字写清楚的。
唐小姐的事既然绕不开冯家,不如请了冯家做赁。写明了唐小姐的家产如何处置。”傅
庭筠笑道,“比如说,如你因故而亡,孩子又未成年,家中财产如何处置?再比如说,
如果你因故而亡,未有子嗣,家中财产又如何处置?有冯家作凭。我想,没谁敢不依约
而行。如若那人只是想得唐小姐的家产,条件苛刻,沾不到丝毫的便宜,自会作罢。如
若是真心仰慕唐小姐。就是一文得不到,也会欢天喜地帮唐小姐支撑起门户。一举两得
,岂不更好?”
“这……”唐小姐看着笑盈盈望着她的傅庭筠,又看了一眼目带赞赏之色望着傅庭
筠的赵凌,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
“以九爷的性情和你们家与九爷的交情,这作凭的事如果九爷出面最好不过。”傅
庭筠语气真挚地道,“可如今九爷是官场上的人,上面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总兵
……多如繁星。反而不如冯家,一来是九爷和唐老爷的关系不好当着其他人明说,插手
宗祠之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大家都知道冯家与唐家有番纠葛,冯家出面保你,那
就真真是救人于危难,比九爷出面更理直气壮。若唐小姐觉得我的主意尚可,”她说着
。看着赵凌,“我就请九爷帮唐小姐修书一封,”语气有些迟疑,赵凌却毫不犹豫地朝
着她点头,傅庭筠看着,就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语气更坚定了。“相信冯家看在九爷的
面子上,会慎重对待这件事的。唐小姐,你意下如何?”
唐小姐望着月光下笑得如昙花盛放般清艳无比的傅庭筠,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难道自己就这样算了?
她不甘心。
沉默片刻,唐小姐沉声道:“就怕冯家看我也如那俎上的肉。到时候如肉包子打狗
。有去无还!”
“可除了冯家,我知道的人里,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傅庭筠叹了口气,“
别的我不知道,可我听我乳娘说过,外面有什么拆白党、拍花党的,为了百、十两银子
就能设计出许多的圈套来,一些中了举人、进士的老爷们有时候都会上当,更何况是其
他的人。唐老爷在世的时候,在乡间虽然名声不显,可在西北道上却是响当当的人物,
唐家的事,想必很多人专走歪门邪道的人都是知道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就算九爷想办法把你托付给了颖川侯、王副总兵之流的人物,他们只怕看不清楚这里
面的曲曲弯弯,有心算无心,谁也不敢保持他们不会上当。只有冯家,黑白通吃,这些
乱七八糟的事到了他们眼里,那就等于是鲁班门前抡斧头般自不量力,能震慑住这些捞
偏门的人。”
唐小姐听了气得直发抖,偏偏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傅氏,分明是在讥讽她出身草莽,所以唐家才会有今日之难,所以她只能沦落
得由冯家出面保她……
“九爷!”她朝赵凌望去,眼中泪光闪闪,反对之意昭然若揭。
傅庭筠心中不快。
唐小姐要是真心商量她,何必至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要求救似的望着赵凌。
想到这里,她立刻做了个决定,因而不待赵凌有所反应,傅庭筠已道:“唐小姐,
我见识浅薄,成与不成,还得唐小姐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拖得越久,事
情会对唐小姐越是不利。”
我看你如何危言耸听!
唐小姐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做出副恭顺的样子:“傅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隔行如隔山。唐老爷去世没多久,给唐小姐留下万贯家财之事西北道上的人估计
都知道了,可那些官宦世家的子弟却未必知道。”傅庭筠道,“时间长了,难保那些什
么拆白党、拍花党的会勾结那些不成气的世家子弟,合着伙儿算计唐小姐。到时候,只
怕是冯家也会退避三舍。要是万一那些人得逞……只怕那些人家的长辈也会因此看轻了
唐小姐,别说是名媒正娶了,就是想落个名份,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能与那些
草莽之人勾结,想必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未必有娶唐小姐之意……”
唐小姐闻言大喜过望。
还以为这位傅姑娘有什么好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该说的话傅庭筠都帮她说了。她再等下去,就是自己傻、自己笨了。
“所以佩玲才求九爷、傅姑娘收留。”她站起身来,贝唇咬着红唇,倔强中带着三
分的羞涩,跪在了赵凌和傅庭筠的面前。
原来唐小姐的闺名叫佩玲啊!
傅庭筠端起茶盅,慢慢地呷了一口。
绕来绕去,终于让这位唐小姐“直抒胸怀”。
唐小姐的帮,赵凌肯定是要帮的。而她又不可能一直待在碾伯所直到唐小姐的事尘
埃落定。与其浪费时间和唐小姐纠纷不清,还不如一是一,二是二的说清楚。也免得唐
小姐再做好出什么到城隍庙里为她祈福之类的事来。她可不想到时候被人指着说是“妒
妇”。
剩下的,就看赵凌的了。
没有赵凌的亲口拒绝,唐小姐肯定不会死心的!
她也朝赵凌望去。
赵凌颇有些感概。
唐小姐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候他一心想回江南,没准备成家。后来
唐小姐一直表现的落落大方,他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对唐小姐的爽快很是欣赏,待唐
小姐也多了几分尊敬。没想到他已向她言明自己已有了未婚的妻子,她竟然宁愿……
难道正如庭筠所言,唐小姐是为了唐老爷留下来的千万家资?
不过,想想也有理解。
如果这些家资是他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他定然也不愿意轻意放弃。
“唐小姐请起!”赵凌叹道,“你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实在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傅庭筠感觉到赵凌对唐小姐的怜悯之意,颇有些意外。
唐小姐自然也感觉到了:“九爷,我不觉得委屈,家父生前就曾几次想将唐家之事
托付给您,妾身不过是遵照家父的遗愿罢了。还请九爷……”更露骨的话,她也说不出
来。
傅庭筠虽然知道赵凌不会失信于她。可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一双大眼睛似笑非
笑地斜睨着赵凌。
赵凌见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佯怒着瞪了她一眼,朝她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快将唐
小姐扶起来,口中却温和地道:“唐小姐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如此落井下石之事我赵凌
是无论如此也做不出来的。唐小姐放心。你的事我定会尽心尽力,唐小姐实在不必如此
,反显得我赵凌贪得无厌,持恩图报。”
怎么会这样?
唐小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已低声下气到了如此的地步,他却依旧不为所动。难道他真的就是铁石心肠。对
自己一丝一缕的同情之心也没有?
刚才赵凌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如一幅幅的画,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糟糕!
她猛然一惊。
中了傅氏的圈套了。
傅氏口口声声说她是为了家中的万贯家财……难怪赵凌觉得如果收了她就是贪得无
厌、持恩图报了!
唐小姐额头沁出密密的冷汗。
“九爷,您听我说。”她伸手想接赵凌的衣袖,却被傅庭筠一把抓住了胳膊:“唐
小姐,有什么话,你站起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年纪相仿,颇此间说话应该没有什么顾忌
才是。你这样,反把我们看外。”
说什么不看外,实际上却处处把她当成外人来收拾……
唐小姐气得心角生痛,抬肘就想把傅庭筠给甩出去,眼角却瞥见了赵凌。
他被眼前这个口蜜腹剑的女子蒙蔽,若她真的伤了傅庭筠,他只怕会心不悦吧?
想到这些,唐小姐又硬生生地把那口气给咽了下去。
相关主题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
乒协有19个副主席?六朝云龙吟 20 - 4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11
第一百一十章 从前
傅庭筠不知道唐小姐手臂突然变得硬僵又慢慢变得柔软意味着什么,赵凌却看得分明。
他眼底闪一丝凌厉,示意傅庭筠站在他的身后,沉声道:“唐小姐,恕赵某人人微
言轻,除了能帮你请人出面帮着调解唐家与冯家的纠葛之外,就帮不上其他什么忙了。
天色不早了,唐小姐也早点歇了吧!快到盂兰盆节了,想必唐小姐也要为唐老爷祭拜一
番,碾伯所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出名的古刹,我就不留唐小姐。不知道唐小姐是回西
安府还是回蒲城老家?若是我请的人愿意出面做中间人,到时候我也好去给唐小姐回个
音。”
唐小姐刹那间面如素缟。
“九爷……”她喃喃地望着赵凌,满脸的震惊,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般。
赵凌的神色却越发的冷峻了:“唐小姐,明天一早我和傅姑娘要去置办些祭品,盂
兰盆节的时候也好祭拜我父母,到时候赵鸣赵佥事会护送唐小姐出陕西都司,我就不去
送唐小姐了,请唐小姐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唐小姐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良久,转身离去。
院子里一片静默。
傅庭筠上前轻轻地拉了赵凌衣袖。
赵凌朝着她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些萧瑟。
“我次第一次见到唐小姐的时候,是和唐老爷一起做了笔私盐生意——唐小姐管着
唐家的帐房,和我结算那笔生意的赢利。后来唐老爷几次提出将唐小姐许配给我,都被
我委婉拒绝了,唐老爷觉得失了颜面。想和我拆伙。我当时刚刚起步,没有了唐老爷的
支持,生意会很艰难。还是唐小姐出面,以‘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为由,说服了
唐老爷,我和唐家的生意才得以继续。”他摇了摇头,“真没有想到。最终却是这样一
个局面。”
“天下无不散筵席,”傅庭筠安慰他,“大不了我们以后用其他的办法还了唐小姐
这份人情就是了。”
“算了!”赵凌年纪虽轻,却不知道见过多少悲欢离合,总觉聚散自有缘分。感叹
一番,也就放下了,“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要她自己想通才行。”说到这里,他想
到刚才唐小姐对傅庭筠流露出来的敌意,柔声道,“有没有吓着你?”
“没有!”傅庭筠笑道,想了想。坦言道,“不过唐小姐这样喜欢你,叫我心里酸
溜溜的,你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才行。”
赵凌愣住。
傅庭筠已将手边的茶盅递给他:“那就罚你给我倒杯茶好了!”
赵凌恍然。
傅庭筠以这种方式在向他表示不满呢!
他顿时满心的羞愧:“全是我的错。”竟然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傅庭筠。
傅庭筠没想到赵凌一改之前泼皮突然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接过茶盅,不禁扑哧笑
了起来。
赵凌不以为然,坐下来用牙签叉了块西瓜递给傅庭筠。一语双关地道:“西瓜甜!
”又恢复了几分无赖的模样。
傅庭筠笑个不停。
赵凌见她高兴起来,心头一轻,眉宇间就透出些许的柔情。
“囡囡,多谢你。”他感慨道,“今天要不是你,唐小姐的事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尘
埃落定。”
自赵凌见到唐小姐时就已向唐小姐明言他有未婚妻子,唐小姐表现的很大方爽朗。
还笑言要和傅庭筠做个手帕之交,直到不久前,他还以为唐小姐不过是为了保全唐家的
财产……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傅庭筠却另有困惑。
赵凌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对唐小姐。却有种超乎寻常的忍耐。
她突然想到他们初次见面,赵凌提到傅家贞节牌楼时那略带不屑的口吻。
傅庭筠就柔声喊了声“九爷”,道:“伯母,是怎么去世的?”
赵凌神色一僵,过了片刻才慢慢松懈下来。
“我家原籍涿州,后来天下大乱,逃难至江南,在淞江定居下来,”他缓缓地道,
“在淞江做茶叶、绸缎、瓷器生意,经历几代,渐成淞江屈指可数的富贾。家祖虽是赵
氏旁枝,却精通庶务,家境宽裕。家父从小聪慧,平熙十七年,应礼部试,中式第十六
名贡士,殿试二甲,朝考入选,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平熙二十二年,奉特旨补授山西朔
平府知府。时值朔府大旱,家父上任后开始修整水利。平熙二十五年,家父积劳成疾,
死于任上。母亲带着年幼我的扶棺回乡。父亲是独子,此时祖父已病逝,家中诸事多亏
家父乳兄周升打点。赵氏有人欺我们孤儿寡母,觊觎我家财产,劝母亲改嫁不成,诬陷
家母与周升有染。家母不堪受辱,腊月初九自自绫于赵氏祠堂门外。”
傅庭筠骇然。
她以为这些都是那词话里的故事,没想到生活中竟然有如此歹毒的人。
也难怪他特别同情那些虽然落难却十分坚强的女子。
这其中好像也有她。
傅庭筠有些啼笑皆非,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选了自己,可转念一想,既他选了自己
,可见自己也有过人之外,再去纠结这些,莫免有些妄自菲薄。
不过,赵凌的父亲是平熙十七年的进士,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对赵凌有个好印
象的。
她想到赵凌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听到他口口声声赵氏赵氏的,又担心他不愿意
提及家里的事。就试探着问他:“你恨赵家?”
“开始我挺恨的。”赵凌笑道:“后来经历的多了,有时就会想,如果当初我不从
赵家跑出来,留在赵家,说不定现在只是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的废物。所以说,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一饮一啄,都是天定。”
傅庭筠心痛,轻轻地握了他的手:“那时候你几岁?”
“七岁!”赵凌笑着,反握了傅庭筠的手,“那时候不懂事,想着从前跟着父亲在
朔平的时候,快活似神仙,就想回到朔平去。找儿时的玩伴玩。”
傅庭筠由着他,关切地道:“那又怎么去了凉州贩马?”
“流浪的时候遇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是个道士,有时候会帮人做法事混口饭吃。
师傅他老人家见我识字,正好他老人家身边就缺个焚纸摇铃的道僮,就逼着我给他做了
道僮。后来他见我学东西很快。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教我些拳脚工夫。到了我八岁的时候
,就正式拜了师。他就带着我到了漳县的天一观。我十三岁的时候,师傅过世了。我就
想回江南去,偏偏身上没有钱,听说贩马赚钱,我就去了凉州。”
章县和陇西县同属巩昌府,相邻。
傅庭筠不禁又惊又喜:“那我还说蒙对了?你竟然在章县生活了四、五年。”
赵凌也笑:“所以我说,你说我是陇西县人。也对。”
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得月色都柔和了几分。
傅庭筠就问赵凌:“你贩私盐,是不是为了聚集财力,然后打回江南老家,为伯母
平冤昭雪?”
赵凌点头:“还要把我母亲的尸骨和父亲合葬。父亲的坟茔,也要好好整理整理了
!”
傅庭筠听着心中有些内疚,却嘟呶着道:“反正我不会道歉的——要是你回了江南
,我。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真诚直白,透着股娇憨,让赵凌心都软了。
“爹和娘知道我给他们找了个好媳妇,想必也不会责怪我没有早点赶回去!”他调
侃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横了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赵凌大笑,只觉得快活似神仙。
※※※※※
翌日,傅庭筠和赵凌买了祭品回来,唐小姐已经由赵鸣护送着离开了乐都。
唐小姐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赵凌不以为然。和下属商议着盂兰盆节的祭祀,每天早出晚归。
有太太过来看望傅庭筠,奇怪地问她:“怎么没有看见唐小姐?”
“她奉了父亲遗命请九爷帮她主持分家的事,”傅庭筠笑道,“九爷不方便出面。
给唐小姐另请了得高望重之人,唐小姐赶着回家了。”
那位太太“哦”了一声,问傅庭筠过盂兰盆节的事:“也不知道今天办不办?如果
办,在哪个寺庙?”
“这些我也不知道。”傅庭筠想到戚太太,和这些官太太说话就留意了几分。
那位太太有些失望,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等赵凌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凌。
赵凌笑道:“禅院和道观都想承办祭祀之事,多半是来向你打听官府的动向,看到
时候把这件事交给谁办?”
“真是复杂啊!”傅庭筠笑着摇头。
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唐小姐。
唐小姐的身影像夏日清晨的露珠,很快消失不见。
到了盂兰盆节的那一天,赵凌和傅庭筠一起去了城隍庙,傅庭筠发现庙里既有和尚
也有道士,和尚正殿念着《大藏经》,道士们在门口念着《太上三官经》,大家各自为
阵,相安无事。
傅庭筠张口结舌。
赵凌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反正多请几位菩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待赵凌主持完了盂兰盆会的祭祀,傅庭筠被那些官太太们簇拥着去了后殿喝茶、歇
息,待用过午膳,众人一起去逛了庙会,傍晚,回城隍庙吃过斋饭后,有些人打道回府
,有些人则到城外的苏河去放花灯。
q***1
发帖数: 219
112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蜜
乐都城外的苏木河喧嚣嘈杂,到处都是放河灯的人。朗朗星空下,灯光璀璨,又有一弯
圆月倒映在水中,如银河直落九州,把苏木河装扮的华美的令人窒息。
脱下了官服,换上了宝蓝色素面杭绸直裰的赵凌哪里还有半点早上领着碾伯所祭拜
众神时的威严,他嘴角含笑地望着身边穿着藕粉色纱衫,靓蓝色纱裙的傅庭筠,眉宇间
一片欢愉:“你刚才对着河灯悄悄地许了什么愿?”
“既然是悄悄许愿,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傅庭筠抿了嘴笑,神色间慧黠
洒脱,绾成纂儿的青丝簪了两串金黄色的桂花,行动间暗香浮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赵凌看着,心中隐隐生出几分骄傲。
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又性情活泼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以后会生儿育女,衍绵子嗣,白头偕老。
“我知道,”他忍不住促狭地道,“你定是求菩萨保佑你能觅得个如意郎君……”
“又开始胡说八道。”傅庭筠娇嗔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求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
,万事如意,能早一点回到江南,修整伯父伯母的坟茔……”话说到最后,神色间平添
了几分黯淡。
赵凌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从前所受的苦难此时都得到了报偿,心中一片柔情蜜意,
不想让傅庭筠有片刻的伤心。
“真的吗?”他逗着她开心,“你难道就没有保佑菩萨明年开春,我们能顺利的去
京都……”
傅庭筠的脸瞬间通红。
她还真的这样求菩萨了。
不仅如此,她还求菩萨能保佑他们能顺利成亲。
望着赵凌隐约含着几分戏谑的眸子。她又羞又窘:“再也不和你说话了!”转身就
往人群中去。
赵凌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心中升起股君心似我心的欢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
,急急地追了过去。
河边摆着很多卖小食花灯、字画扇面,簪钏镯钗,瓷皿锡器的小摊,傅庭筠的脚步
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一个买花灯的摊子上,指了个兔子灯问道:“店家,这个卖几文钱
?”眼角的余光却朝身后瞥去,只见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看见赵凌。
难道他没有追上来?
傅庭筠心头骤然间酸酸的。心头涌起无限的委屈。
这混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说东道西的就没事,她和他闹腾一下
就生气了……耳边却突然传来赵凌的声音:“店家,这个花灯我们买了。”
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急忙转身循声望去,跌入一双比夜空中星星还要明亮的眸
子中。
傅庭筠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是柔软的厉害……愣愣看着他拿出钱袋来付帐。愣愣
地看着他接过店家手中的花灯,愣愣地看着他将花灯塞到她的手中,愣愣地看着他牵起
自己的手。
“走吧!”赵凌眉宇含笑,把她拉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傅庭筠这才反应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甩开了赵凌的手:“我,我要去放河灯。”
“好!”赵凌笑放开她的手,眉宇间一片纵容宠溺。
那兔子灯本是挂在树上的……傅庭筠不由羞红了脸。
旁边有人吆喝:“搓鱼儿,又香又爽口的搓鱼儿。”
傅庭筠心头一松,像找到下台的台阶般。立刻走了过去:“我,我肚子饿了!”
赵凌依旧温和地跟在她身后。
“好!”坐在了她身边,笑着朝摊主叫了两碗搓鱼儿。
傅庭筠侧过脸去。
到处是喧嚣的人群,到处是点点的河灯。
她不禁朝赵凌望去。
赵凌正望着她。
微微弯起的嘴角如一抹淡淡的月色,让她心里莫名就变得宁静起来。
“我们,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傅庭筠认真地望着赵凌。
赵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
傅庭筠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赵凌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着你的。”
傅庭筠的心立刻如花绽放。
她暗暗惊讶自己的变化……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这混蛋!”她喃声嘟呶,在桌下悄悄地掐了一下赵凌。
赵凌龇牙咧嘴,又做出副不敢声张的样子。
惹得傅庭筠忙掩嘴偷笑。
赵凌心里快活至极,觉得只要能让她高兴,宁愿她多掐自己两下都好。
年过半百的摊主也笑。
他是附近的村民。农闲时出来摆摊补贴一下家用,选的也不是繁华热闹之地,因而
只有傅庭筠和赵凌这一桌客人。他并不认识赵凌,见赵凌气宇不凡,只当赵凌住在镇上
的富家子弟,将两大海碗搓鱼儿端上的时候,朝着赵凌伸了伸大拇指,赞道:“少年人
,不简单。我和我屋里的过了二十年才明白切莫和妇人辩是非,你小小年纪已经深知其
中三味,不错,不错。”
赵凌干脆赖皮到底,朝着老汉拱手:“过奖,过奖。”
傅庭筠被他调侃,狠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脸上烧得火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
了头吃东西,头也不敢抬一下。
空气中洋溢着喜乐的气氛。
傅庭筠想到从前过盂兰盆节的,只能和姊妹们在后花园浅浅的小溪里放几盏自做的
荷灯,哪里有可能像今天这出来游玩一番?对未来就突然充满了无限的向望。
有人匆匆地喊着赵凌:“大人,大人!”
赵凌抬头,看见了行色匆匆的赵鸣。
他眉头微蹙:“出了什么事?”
赵鸣风尘仆仆,手里还拎着马鞭。
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朝着老汉喝道:“给我来一碗!”
老汉却是认识赵鸣的。立刻猜出了赵凌的身份,神色一变,战战兢兢地连声应是,
刚才的欢喜气氛消失怠尽。
赵凌的眉头又蹙了蹙。
乐都离永靖有三、四天的路程,他不到六天就打了转,赵鸣还以为赵凌是怀疑他没
有把唐小姐送到地头,忙道:“我是四在前和唐小姐在永靖分的手,后来听到了一件事
。就急急的赶了回来。”
是什么事让赵凌连夜赶路?
傅庭筠好奇地抬起头来。
灯光照在她无瑕的玉容上,娇艳无比,让正要说话的赵鸣语气一滞,半晌无语。
赵凌看着心中不悦,轻轻地咳了一声。
赵鸣立刻低下头去。喃喃地道:“我听从京都来的商队说,秦王病逝,西安府已满
目素缟,圣旨不日就会传到我们行都司了。”
皇上春秋延绵,前面的几个儿子都没能活过父亲,就是皇太子,也于四年前病逝,
如今在世的只有九皇子庄王和十一皇子秦王。如今秦王病逝。皇上心中肯定悲痛万分。
赵凌忙道:“秦王是什么时候病逝的?皇上下旨停婚嫁娶多少日?”声音有些紧绷。
赵鸣只当他是关心朝政,道:“是五月二十二日病逝的,皇上下圣,停婚嫁娶六十
日。”
赵凌神色微松。
傅庭筠却低下头去。
这家伙,定是怕皇上像皇太子驾崩时那样,下旨停婚嫁娶一年。
赵鸣在那里感慨:“自从太子驾崩,秦王和庄王争了这么多年,秦王到底争不过命
。最后竟然病死了……皇上应该会下旨封庄王为太子吧?”他说着,低声地问赵凌,“
赵大人,我听人说,我们颖川侯和庄王是连襟,您说,我们颖川侯会不会做中军府的都
督或是禁卫军的统领啊?”
“这些朝廷上的事。我们怎么知道?”赵凌笑着,笑容却显得有些恍惚,“不过,
太后娘娘殡天的时候也不过停婚嫁娶二十七天,可见皇上心里。还是痛惜秦王的。”
赵鸣有些不以为然:“痛惜有什么用?现在活着的可是庄王!”
赵凌没有做声。
卖搓鱼儿的老汉颤颤巍巍地将一海碗比赵凌份量更足的搓鱼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赵
鸣的面前。
※※※※※
圣旨过了两天才传到碾伯所,或许是天高皇帝远的缘故,百姓们不过议论了一番就
风平波静,依旧各自过各自的,只有碾伯所的衙门挂了白布以示祭拜。
傅庭筠收拾东西准备回张掖。
那些百户、总旗的妻子纷纷前来送行,仅程仪就收了不下一千两银子。
傅庭筠小声嘀咕:“难怪别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以后再也不来碾伯所
了。”
“那我回张掖。”赵凌小声地说着,捏了捏她的手。
这几天赵凌虽然依旧住在司房,可衙门后堂只住着傅庭筠,两个妇人又是很有眼色
的人,每天晚上,他们就在院子里乘凉,从小时候被乳娘吓唬说吃了西瓜子就会在肚子
里长出西瓜来一直说到是李成画好还是许道宁的画好。两人越说越投机,这才发现彼此
都不喜欢吃香菇,从小都练过卫夫人的书法,家里都曾珍藏过马麟的扇画,过百岁时的
长命锁都是金镶玉的……此时分别在即,都觉得留恋不己。
赵凌一直把她送出镇外十里,才在傅庭筠不停的劝说下停勒住了马缰,一直到傅庭
筠的马车看见不见踪影,这才打马转回碾伯所。
傅庭筠走了七、八天回到了张掖。
她把从碾伯所带来的一些土仪分送到颖川侯、王夫人、戚太太等人手里,已是七月
下旬,又开始准备中秋节的节礼,等过了八月初十才真正的消停下来,在家里做月饼,
磨粉子,准备着过中秋节。
王夫人来拜访她。
q***1
发帖数: 219
113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团聚
“我要带着靖潼、婧怡回福建去了。”王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盅,不无感慨地道,“以
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傅庭筠大吃一惊。
王夫人在母亲生辰的时候都没有回福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要回福建去?
“是家里有什么事?”她想了想,道。
“嗯!”王夫人嘴角就绽开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我母亲写信给我,让我回去一趟
。”
但也不用一去不返啊!
难道王副总兵近日职务有所调动?
也不对啊,王副总兵才刚升职,就是调动也没有这么快啊!
傅庭筠更是困惑了。
王夫人看了笑道:“这本是我家里的事,我也没有当你是外人,跟你说说也无妨。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家中次女,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丢了性命,而
且还落下了病根,之后几次怀孕,孩子都没能保住,其中两胎还是弟弟,母亲因此更喜
欢姐姐一些。我们俩姐妹长大以后,姐姐嫁了泉州卫指挥使程大人的次子,我嫁了王大
人。父亲觉得王大人德才兼备,家境贫寒,更怜惜王大人一些,想把让王大人袭了我们
家千户之职。母亲却觉得程姐夫是次子,家中世袭与程姐夫无缘,想让程姐夫袭了我们
家千户之职。为这件事,母亲和父亲多有争执,母亲更是不愿意见我。”说到这里,她
眼眶微微有些润湿,“王大人见了,就劝和我他一起回山丹卫。”
原来如此。
傅庭筠恍然:“那这次老夫人写信让您回去,是不是老夫人后悔了?”
王夫人眼含泪光地点头:“我接到母亲来信的同时,也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说程姐
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颇有些荒唐。母亲很是失望,怕到时候我们家的家业交到他手里会
败落,到时候我姐姐的日子更不好过。因而有些后悔当时的决定。想让我们回去。我和
王大人商量过了,王大人觉得家母年纪已大,又心生悔意。怕她老人家心神不宁而惹出
什么毛病来,让我带着孩子先回福建。等过些日子,他再想办法调任江南。至于家里的
袭职,这些年程姐夫一直当是他的,若是突然给了王大人,恐怕他行为更为荒诞,姐姐
的日子更是难过,给他也无妨。只要我们还有这个正三品的位置。他就不敢胡来,这就
行了。”
“恭喜夫人了!”家族矛盾是最没有道理,也是最不好解决的,傅庭筠真心地对王
夫人道,“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王夫人不停地点头,笑容里满是欣慰:“所以我过了八月十五就启程。”又道,“
我们相识一场,你和赵大人成亲的时候我肯定没办法参加了,我有对樟木箱笼,送给你
。算是个念想吧!”
福建人嫁女儿,都会打了樟木箱笼作陪嫁,说不定这对箱笼就是王夫人的陪嫁呢?
“这怎么敢当!”傅庭筠连连摆手。
“你就收下吧!”王夫人说着,掩袖而笑。“你以后要是还用得上,就让人带信给
我。”
以后还用得上,除非是她嫁女儿。
傅庭筠脸色通红地喊了一声“夫人”,嗔道:“您怎么也和我开起这样的玩笑!”
王夫人呵呵地笑起来,道:“我这几天真是太高兴了。”然后邀她,“中秋节的时
候到我家来赏月吧?靖潼、婧怡很舍不得你呢!”
傅庭筠想到这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又想到王夫人亦母亦姐的指点,也很舍不得
:“到时候我一定去。”
王夫人笑着微微颔首,起身告辞,留下了两个樟木箱笼。
傅庭筠抚着樟木箱笼上用象牙镶嵌的西番莲图样,心情有些怅然,和郑三娘一起上
街去买了两块回回人织的挂毯,又从母亲的首饰里挑了对赤金虫草的簪子用匣子装了,
送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屋里坐满了来给王夫人送行的人,傅庭筠客气地笑着和大家寒暄,其中一个
穿着粉色夹衫的娟丽女子和善地朝傅庭筠微笑,旁边有太太向她引见:“这位是侯爷的
如夫人萧氏。”
傅庭筠有些意外。
相比原总副总兵的小妾冯氏,颖川侯的小妾萧氏却是一个如影子般存在的人物,据
戚太太说,她甚至很少走出颖川府的公署的二堂,她到张掖快一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
位萧氏。
她笑着和萧氏打招呼。
萧氏却亲切地道:“傅姑娘送给我的那个羊脂玉的葫芦挂件很漂亮,我很喜欢。”
说着,还从衣领里拉出红色的带子,上面挂的,正是傅庭筠送给她的羊脂玉葫芦。
傅庭筠讶然:“真没有想到,您还戴在身上。”
“我是真的很喜欢。”萧氏笑容真诚而甜蜜。
傅庭筠想到赵鸣说的,颖川侯和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庄王是连襟的话,决定离颖川
侯的内院最好远一点。她笑着和萧氏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
萧氏叮嘱她:“虽然王夫人回了福建,可总兵府还有我们。”她说着,笑着朝在座
的诸位夫人、太太们看了一眼,“傅姑娘闲暇的时候,还是要和从前一样,常来总兵府
走动走动才是。”
傅庭筠笑着应喏,由黎娘送了门。
“萧姨娘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应酬?”她问黎娘。
“不知道。”她是王夫人的陪房,如今王夫人要回福建了,她和王夫一样高兴,这
些日子就忙着打点行囊了,“这些日子萧姨娘常常出门。”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或者是我们家夫人也要回福建去了,这总兵府再也没有比她身份更高的女子,所以她有
些按捺不住,开始到处显摆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
“也许吧!”傅庭筠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笑着和黎娘聊起天来,在总兵府门口分
了手。
走进后街的巷口,她就看见戚太太正在那里拎了小缸酒和杂店铺的老板娘说着话,
看见傅姑娘,她匆匆和老板娘说了两句话,就冲着傅庭筠笑道:“傅姑娘,还不快回家
去。你们家赵大人回来了!”
路过的人都朝傅庭筠望过来。
听得傅庭筠心里砰砰乱跳,却不敢露出分毫,“咦”了一声,道:“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戚太太道,“要是你不信,问老板娘,赵大人刚刚从这里过去。”
老板娘笑着点头。
那就是真的回来了!
傅庭筠满心欢喜,只微笑着和戚太太说话,略略加快了脚步进了院子。
郑三、阿森正和个面目陌生的年轻小伙子说着话,傅庭筠却径直朝着马棚瞥了一眼
,见赵凌的马歇在马棚里,一颗心这才落定。笑容再也止不住地溢满了整个面孔,提着
裙角朝正屋跑去,连身后郑三的呼喊都抛到了脑后,急急地推开了赵凌的内室。
“哎呀!”正在换衣服的赵凌忙转过身去,傅庭筠顿时满脸红霞,匆匆又走出了内
室。
八月的天气凉爽宜人,她站在屋檐下却全身热腾腾的。
他的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肩膀宽阔……胸膛壮实……
阿森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九爷回来了,正在屋里沐浴……”把
傅庭筠的思绪拉了回来。
傅庭筠忙定定了神,“哦”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见那陌生的年轻人带着几分敬畏
的表情望着她,她趁机指了指那年轻人:“这位是?”
“他叫安心,是九爷新收的小厮,今年刚满十五岁,”阿森忙笑着解释,“九爷说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安心会帮着传话的。”又道,“安心是乐都人,他家是军户,马
骑得很好。上次九爷带人在外面整训了两个多月,安心就是那个时候被九爷看中的,这
次是特意带他来认门的。”
他不用赵鸣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赵鸣的话也太多了些,还到处宣扬和赵凌是亲戚。
赵凌杀冯大虎,就是借着整训之机离开乐都的。然后把人员分成了好几拨,这一拨
的人以为赵凌在那一拨,那那一拨的人以为赵凌在这一拨,他却跑去了凉州……莫非这
个安心与这件事也有些关系?
傅庭筠决定找个机会问问赵凌。
安心甚是机敏,在傅庭筠望向他的时候已上前给傅庭筠礼,待阿森介绍,他恭恭敬
敬地喊了声“傅姑娘”。
傅庭筠笑着朝他颔首,赵凌走了出来:“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我就不多说了。”他
表情冷峻地吩咐安心,“以后傅姑娘有什么事叮嘱你,你也要像我叮嘱你一样,尽心尽
力地办好。知道了吗?”
安心急声应“是”。
赵凌不再理睬他,和傅庭筠说着话:“说你去王夫人那里了,王家有什么事吗?”
语气随和而自然,一点也没有傅庭筠误闯他内室的尴尬或是不安,傅庭筠的心也跟着镇
定下来。
“这事说来话长了。”傅庭筠他湿漉漉的头发挽在头顶,让阿森拿了些干帕子来,
端了杌子让赵凌坐在屋檐下,一面帮赵凌绞着头发,一面低声把王夫人要去福建的事告
诉了赵凌。
赵凌听着沉思了半晌,道:“这么说来,是王夫人的娘家的人让她带着孩子回福建
了?”
“嗯。”傅庭筠笑道,“王大人过些日子可能也要调到江南去。”
赵凌半晌无语。
q***1
发帖数: 219
114
第一百一十三章 匆匆
傅庭筠觉得赵凌的态度有点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有!”赵凌笑道,“只是想着王夫人回了福建,你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傅庭筠对赵凌的回答有些怀疑,可赵凌已经转移了话题:“你说,颖川侯家的萧姨
娘对你很是和善……”她也就没有细想,“嗯”了一声,道:“不过,我觉得王夫人之
前提醒我的话很有道理,我不想和这位萧姨娘过多的交往。”
赵凌很是赞同,道:“要不,你搬到碾伯所去住吧?反正我这几年恐怕都要待在碾
伯所了,你过去了,我身边也有个照顾起居的人,你说,好不好?”话说到最后,目光
中已是一片柔美,语气里也带了些许的恳求之意。
傅庭筠心中一软,想到在碾伯所每次在院子里乘完了凉分手时他依依不舍的表情,
低声道:“你,你要在碾伯所待很长的时间吗?”
赵凌一听,知道傅庭筠对这个提议颇有些意动,心中大意,道:“上次颖川侯已暗
示我,因为怕其他的人打碾伯所千户的主意,他虽然已托了关系给吏部和兵部打招呼,
但也没有阻止吴家进京活动。言下之意,是让我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用三、五年的时候
尽早累积军功,好把这位置坐实了。”
傅庭筠听明白了。
颖川侯想让赵凌做碾伯所的千户,可赵凌现在缺的是足够的军功。正好原碾伯所千
户吴英的家人在京都走关系,想让吴家的旁支过继到吴英的名下袭职,颖川侯就利用吴
家想袭职的事,一边给吏部和兵部打招呼不让吴家的人得逞,一边又不阻止吴家的人进
京去闹腾,这样一来,吴家的事一日不解决朝廷一日就不好重新任命碾伯所的千户,赵
凌正好趁此机会累积些军功再有颖川侯的推荐,这千户之职也就是赵凌的了。只是朝廷
不可能让吴家总这样闹腾,也不可能让碾伯所的千户之职总这样空着,最多两、三年这
件事就会有个定论,也就是说,赵凌能不能名至实归,就看这两、三年了。
“等做到了千户,调动起来就容易些。”赵凌道,“到时候我们想办法回江南去!
”说完,想到傅庭筠是陕西人又道,“或者我们回陕西都司去。”
留在陕西,全是因为她吧?
可如果留在陕西都司,赵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南为母亲正名,而且还会继续
与十六爷纠缠不明。她宁愿跟着赵凌去那陌生的江
傅庭筠心中暖暖的,低了头轻声道:“我们还是回江南吧···…我总是要跟着你
的。”
有点夫唱妇合的味道,喜得赵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半天突然转身蹲在了傅
庭筠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诚声道:“中秋节,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自己的决定能影响赵凌的情绪这让傅庭筠又是高兴又是珍惜,她笑着点了点头。
赵凌立刻眉眼飞扬。
傅庭筠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一声,眉头紧锁。
“什么了?”赵凌立刻问道,神色间满是紧张。
“我答应了王夫人中节秋到她家去用晚膳的。”傅庭筠忙道,眉宇间一片懊恼。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就是了。”原来是为此,赵凌松了口气,笑道,“用了晚饭,
我们再一起去看花灯也不迟。”又道“我这次回来原本也有些公事要办,正好趁着这机
会去见见王大人。”
傅庭筠放下心来,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笑意,问赵凌吃过饭了没有,能在家里住几天
,还有些什么公事要办。
赵凌还是早上吃的饭这次来张掖是和王副总兵商量给碾伯卫拔一批兵器的事,这件
事一办妥就要回碾伯所了,说不准能住几天。
就这样,傅庭筠已是满心欢喜,帮赵凌梳好了头,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赵凌喜欢吃的
菜,和赵凌一起用了顿午膳已晚,晚膳还早的饭,然后沏了茶,坐在傅庭筠的屋里一边
喝着茶,一边说着这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事,阿森则和安心两个在院子里比较武艺,小小
的临春骑在父亲的肩膀在一旁看着,不时拍着小手为阿森打气。
院子里的气氛温馨又热闹。
三福突然来拜访。
他穿了件丁香色的短褐,背着包袱,满身的尘土不说,还打着个赤脚,茶盅递到他
手里他就噜咕咕地一饮而尽,向郑三娘又讨了一杯,看上去哪里像个小旗,倒像个穷困
潦倒的百姓。
傅庭筠很是奇怪,但见三福来的突然,赵凌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知道他们有事
要谈,笑着让问三福吃过饭了没有,就借口给三福去弄吃的退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赵凌和三福一起走了出来。
“我有事和三福出去一趟,”赵凌吩咐安心牵马,然后对傅庭筠道,“可能要去个
两、三天,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临时有事去了临泽——甘州卫的指挥使娶儿媳妇。
”又道,“家里有没有现成的烙饼之类的,全给我们带上。”
甘州卫的指挥使娶儿媳妇当然不会让赵凌这么紧张!
傅庭筠心中有很多的疑问,直觉地感觉到这件事可能不简单。但赵凌走得这样急,
此时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忙道:“家里只有几个馒头,要不你等两刻钟,我给你们现
做些馒头、烙饼······”
“那就算了!”赵凌立刻道,“我们在路上买好了。”说着,想到中秋节未必就能
赶回来,露出些许的迟疑之色,“中秋节······”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正事要紧。”傅庭筠立刻道,“中秋节的月饼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坏。”说到
这里,她的声音骤然间变得如春水般温柔起来,“你要平安回来才能。你可答应了,明
天开春陪我回京都的。”
“嗯!”赵凌重重地点了点头,脉脉地凝望了她片刻,和三福、安心纵身上马。
※※※※※
赵凌走后,果然有人来问他。
傅庭筠照着两人之前约定的说了,戚太太感叹道:“还是你们家赵大人厉害,来张
掖不到一年的工夫,哪里的人都认识了。不像我们家老爷,来来去去交往的总是那几个
人。”
“戚大人是专管内务的嘛!”傅庭筠笑着安抚戚太太,“九爷进了总兵府,有些事
还不是戚大人说了算!”
“那是!”戚太太总算挽回了些面子,说了会闲话就告辞了。
阿森一个人在院子里舞着木剑,临春喊他他也不理,显得有些落寞。
傅庭筠走了过去:“怎么了?”她揽着阿森的肩膀问。
“九爷带了安心······”阿森闷闷地道,“从前这样的事,都是带着我的!”
傅庭筠不由失笑:“因为九爷现在是碾伯所的百户啊!军务上的事,自然只能用军
中的人了!”
“肯定不是军中的事。”阿森嘟呶着,“三福哥长得样子敦厚,又沉得住气,跑得
也快,从前专负责盯梢的,要是军中的事,九爷让他去盯谁的梢啊?”
傅庭筠听着一愣。
是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到了八月十五,眼看前晚霞满天,赵凌还不见影子。
傅庭筠不能再等,提了礼盒,带着阿森去了王夫人家。
王家两位小姐正和黎娘在挂灯笼,看见他们,都跑了过来,“傅姐姐,傅姐姐”地
喊,又拉了阿森去挂灯笼。
听到动静王夫人穿了件宝蓝色遍地金的通袖袄走了出来。
她红光满面,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快到屋里来坐。”一面说,一面朝她身后张望,“怎么?赵大人难道是在怪我没
有给他下贴子,所以没有来!”王夫人打趣道,“我们家王大人还等着他来喝酒呢!”
“他去了临泽。”傅庭筠也只能这样对王夫人道。
王夫人有些意外,但很快释然,还安慰她:“如今赵大人也算是张掖新贵了,有很
多人想认识他,他要想仕途顺利,也少不了这样的应酬,你要体谅他才是。”
“我知道。”傅庭筠真心道,“以后这种事恐怕会越来越多。”
可问题是,他这次根本就不是去应酬什么甘州卫的指挥使啊!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和王夫人进了屋。
两人刚刚坐下,黎娘领了个聪明外露的小厮走了进来:“夫人,墨香奉了颖川侯之
命,请老爷过去赏月。”
王夫人听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傅庭筠:“你看,这不就来了!”
傅庭筠抿了嘴笑。
那小厮上前恭敬地给王夫人和傅庭筠行礼。
王夫人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王大人在书房,你自去找吧!”又道,“要是大人喝
醉了,你可要记得把大人挽回来!”
“夫人放心,小的定会好好服侍王大人。”然后笑眯眯地退了下
王夫人就笑道:“这下好了,我们也可以清静清静了。”领了傅庭筠往后花园去,
“后花园有株桂花树,我们就在桂花树下用晚膳。
傅庭筠笑着应了。
等走进后花园的时候,发现王家的两位小姐和阿森早就到了。
王家二小姐由丫鬟扶着在往桂花树上挂兔子灯。
大小姐则站在桂花树下问阿森:“你会去福建看我吗?”
q***1
发帖数: 219
115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惊愕
从王夫人那里回来,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傅庭筠翻来覆去地想着赵凌,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天空放晴,赵凌还是没有回来。
傅庭筠叹了口气,指挥着郑三把那些挂在树上,被雨淋湿得不成样子的灯笼都取下
来,阿森却跑到街口的杂货铺里花了两文钱买了一把糖,坐在杂货铺门口的台阶上,默
默地吃着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沉默中带着几分忧伤,看得杂货铺的老板娘心
痛不已,关切地问他:“你是不是和你嫂子吵架了?”
她的话音未落,阿森像被跺了尾巴的猫似跳了起来:“你才和你嫂子吵架了!”一
溜烟地跑回了家。
“仓娃子!”杂货铺的老板娘笑骂了一句,转身去做生意去了。
阿森耷拉着脑袋回到家里,看见傅庭筠在厨房里揉面。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他好奇地问。
“我做些酥皮月饼。”傅庭筠笑道,“九爷今年还没有吃到家里的月饼呢!”她眉
宇间温柔宁静,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可是……”阿森想说,九爷这次悄悄地去办事,回来还要请王大人给碾伯所拨些
兵器,到时候吃饭打点肯定是少不少的,九爷未必有工夫在家里停留,可话到嘴边,他
又咽了下去。
要是九爷真的抽出时间在家里小住几天呢?
他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岂不是让傅姑娘伤心。
想到这里,阿森跑进了厨房:“姑娘,我来帮你做月饼吧!”
傅庭筠冲着他笑了笑。一面耐心地告诉他怎么做月饼,一面问他王家的大小姐都和
他说了些什么。
他嘴巴闭得紧紧的,任傅庭筠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傅庭筠直笑。
晚上,赵凌还是没有回来。
翌日,傅庭筠带了阿森去送王夫人。
大家或坐着马车或坐着轿子,把王夫人母女送到了城外的七星观,善宁道长亲自出
面,摆了几桌素菜。大家吃吃喝喝一番,送走了王夫人母女,众人再互相寒暄一番,各
自散去。
傅庭筠正准备上马车,被众人围着的萧氏却笑着和她打招呼:“傅姑娘。我们一起
回去吧!”热忱地邀她同坐一辆马车。
那些夫人、太太、姨娘们都朝傅庭筠望过来,一下子,傅庭筠成了众人举目之人。
“哪里敢劳驾萧姨娘!”傅庭筠却语气温和地笑着婉言拒绝。
萧氏听着就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几分了解:“我实际上是有话要对傅姑娘说。”
她目光清明,表情真挚。
不管是出于此时的形势还萧氏的态度,傅庭筠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通人情,她笑着
谢道,上了萧氏的马车。
车马楠木做板。铺着块精美的波丝地毯,几个大红色刻色迎枕随意散在车厢里,奢
华中透着几分慵懒,让傅庭筠暗暗惊讶不已。
萧氏好像有所感,笑着伸出雪白的柔荑提起了一旁的紫砂壶,倒了杯温热的铁观音
给傅庭筠,若有所指地笑道:“这些都是侯爷的喜好!”
傅庭筠握着手中薄如蝉翼的杯子,心弦绷到了极点。
这萧氏。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动声色,顺着萧氏的话露出些许的赞叹之色,笑道:“可见侯爷是个极会过日
子的人。”
“不错!”萧氏莞尔一笑,“侯爷平日里待人处事最为讲究了。”
傅庭筠微微地笑。
既然萧氏有事找她,这萧氏说话行事又处处透着几分古怪,她就以静制动好了。
谁知道萧氏扑哧一声笑,道:“傅姑娘。你定以为我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你吧?其
实不然,我就是想知道,能让冯大虎不惜以身犯险,能让赵大人千里杀人的女子有多漂
亮而已!”说着,一又妙目定定地落在了傅庭筠的身上。
傅庭筠如遭雷击。
她怎么知道冯大虎是赵凌杀的?
既她都知道了。是不是说颖川侯和西平侯都知道了呢?
一想到这样后果,她指尖都冰凉冰凉的。
如果是从前,傅庭筠早已露出几分异色,可自从她跟着赵凌一路往西,经历了种种
磨难,已非寻常的阁闺女子可比。萧氏的话虽然猝不及防,可她却依旧能掩饰住自己的
真实情绪,并在很短的时候内就想出了对策。因而她萧氏的话音刚下时她即露出惊讶的
表情,奇道:“萧姨娘此话怎样?”随后眉头微蹙,露出许些的愠意来,“萧姨娘,我
们女子,最注重名节,你把我的名字和冯大虎相提并论,又说出什么赵大人千里杀人的
话来,隐于我不义之地,不知萧姨娘是何意?”
萧氏从自己的话一出口,就仔细地观察着傅庭筠的表情,此时见傅庭筠毫无破绽,
心里不由生出些许的犹豫来,气势不免一弱,笑着解释道:“傅姑娘休要烦恼,实是在
我听到大家都这样传,好奇的很……”
两人的之的形势,实如两军对垒,萧氏口气一软,傅庭筠立刻趁生追击。
“萧姨娘此言差矣!”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萧氏的话,肃然地道,“萧姨娘乃颖川
侯如夫人,怎么凭着些流言蜚语就随意猜测?还说出什么‘赵大人千里杀人’的话来指
证赵大人……要知道,赵大人是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草菅人命,是要罪加一等的,流
放三千里的。”
萧姨娘望着大义凛然傅庭筠,心里直犯嘀咕。
难道真的弄错了?
“傅姑娘不要误会,”她忙道,“我只是听侯爷私下议论,说放眼西北,除了赵大
人,还想不出谁与冯大虎结怨还能千里杀人刀不留迹,我这才有此一问……”
傅庭筠心头大震。
听颖川侯说的。颖川侯这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萧氏难道是颖川侯的宠妾,要不
然,颖川侯怎么会当着萧氏的面说这些?
念头飞快地闪过,她已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赵大人就是陇西县人,若没有
投军,若没有西宁之战。侯爷未必知道有赵凌这个人。可见事事无绝对。”
“也是!”萧氏望着神色冷峻的傅庭筠,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我言词欠妥,
还请傅姑娘不要见怪。”语气间既没有愧疚,也没有歉意。
傅庭筠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见好就收,表情微霁,柔声道:“萧姨娘,我也是女
子,平日里也喜欢说说家长里短,只是我们做女子,当谨记慎言慎行这句话,能说则说
。不能说的,却是一句多的话也不能说,否则,岂不成了搬弄是非之人?”带着有几分
循循善诱的味道。
萧氏望着眉宇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傅庭筠,颇有些哭笑不得。
※※※※※
过了两天,赵凌回来了。
他身边不见了三福,却多了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让一听到消息就满脸
欢喜跑出来迎来的傅庭筠和阿森都吃了一惊。
赵凌笑着向傅庭筠引荐那名男子:“甘州卫佥事何大人!这位是我未婚妻子傅氏。
这是我弟弟阿森。”
何大人看见傅庭筠眼睛一亮,有片刻的恍然,这才朝着傅庭筠拱手行了个礼。
傅庭筠忙低下头,草草地福了福,说了句“我去准备酒菜”,匆匆地进了厨房。
等阿森规规矩矩地给何大人行了礼,赵凌笑着朝何大人做了个“请”的手朝。和他
并肩朝厅堂去。
那位何大人忍不住飞快地回头望了傅庭筠背影消失的方向,这才收敛了心思恢复了
许些潇洒自若的模样开始和赵凌说笑。
郑三娘就嗔怪郑三:“有客人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谁知道傅庭筠会那么快的就冲了出去?
这话郑三却不敢说,只好笑了笑。
傅庭筠面色一红,听见阿森问安心:“你这几天都去干什么了?这个何大人是怎么
来头?与我们是敌是友?怎么跟着九爷来了我们家?”
安心却避重就轻地道:“何大人叫何秀林,榆林卫指挥使何谓的长子。是大人在临
泽认识的。正好何大人要来张掖公干。大人就邀了何大人同行,又请何大人来家里坐坐
。”
“那就是寻常的交情了……”阿森呐呐地道,“九爷还真去了临泽啊!”
安心像没有听见似的,神色平静地会在厨房的小方桌前帮傅庭筠剥着板栗。
外面有人敲门:“郑三!郑三!”
声音非常的陌生,大家面面相觑,郑三已快步去应门。
“可让我好找!”来人大声嚷嚷着,中等个子,削瘦苍白,风尘仆仆,穿了件靓蓝
色的短褐,进门就用衣袖擦着额汗的间,“傅姑娘在家吗?我日夜兼程从西安府赶过来
,累死了。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快让三娘随便给我弄一口垫垫肚子,再打盆水给我洗把
脸,等我缓过气来,好去给傅姑娘请安。”
这是谁啊?
大家都站直了身子朝外望。
却看见赵凌从正屋走了出来:“老柴,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别人不知道赵凌的底细,赵凌却对傅庭筠毫无隐瞒。
傅庭筠满目狐疑。
老柴已恭敬地给赵凌行礼:“九爷,吕帐房收了秋帐,怕您在张掖没银子用,这不
,特意让我给您来送银子了!”
说话间,何大人走了出来。
赵凌指了老柴,态度随意地对何秀林道:“家里的老管事,来送钱的。”一派典型
的世家公子对待没什么能耐的仆妇模样,然后指了何秀林:“这位是何大人!”
老柴十分恭顺地给何秀林行礼。
不过是世仆突然从老家来打乱了待客的寻常事件而已,何秀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傅姑娘在厨房,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吧!”赵凌交待了一声,和何秀林说笑着重
新进了厅堂。
q***1
发帖数: 219
116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绸缪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偏偏怎么也想不
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老柴苦笑,低声道:“傅姑娘,您可还记得永靖县那个卖回回头巾的铺子?”
“啊!”傅庭筠想了起来,她不禁惊呼,“您,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永靖县那个卖回回头巾的铺子,她和赵凌遇到了大通号的三掌柜叶守信。
那个时候的叶掌柜,锦衣轻裘,气度不凡,可此时的叶掌柜,瘦得整个人都变了形
,青白的面孔,寒酸的衣着,一副贫困潦倒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影子,也不怪
傅庭筠没有认出来。
叶掌柜忙做了个小点声的动作,苦涩地笑道:“还请傅姑娘不要声张,叫我老柴即
可。大恩大德,请荣叶某脱险之后厚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赵凌既然把人交给了她,那就是想帮这个人。她从善
如流地喊着“老柴”,温和而不失热情地道:“您此言差矣,谁还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
。我看您神色疲惫,想必路上辛苦了,”她说着,喊了郑三进来,“这是九爷在永昌卫
结识的朋友,叫老柴,你服侍老柴下去歇了吧!”
镖师行走江湖本就要点眼色,郑三自然也不例外。他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动辄可以
调动千万银子的大通号三掌柜会突然以这样了一副面孔现出在他家里。经傅庭筠一提醒
,他立刻认出了叶掌柜。心里虽然震惊不己,眼底也不过闪过一丝异然,知道这件事只
怕还有些典故。不动声色地应“是”,恭敬地请老柴下去歇息。
叶掌柜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见赵凌家一个小小的管事就有这样的气度,不由暗
暗点头,紧绷着的心弦又放松了些,随着郑三去了隔壁屋里歇息。
虎落平阳虽然会被犬欺,可老虎还是老虎。
郑三不敢慢怠,把自己新做的一件丁香色的夹袍拿出来给叶掌柜换洗。亲自打了热
水服侍叶掌柜沐浴,等叶掌柜收拾停当,郑三娘奉了傅庭筠之命送了鸡汤过来。
叶掌柜颇有些唏嘘,感激地向他们夫妻道谢。
“您也别和我们客气,这是全姑娘的吩咐。”郑三娘笑着对叶掌柜道。“我们姑娘
还说,九爷和那个何大人在厅堂里喝酒,一时半回只会不会散。如果老柴您累了,就先
在我们屋里歇了,我和孩子搬去姑娘隔壁的厢房住。要是有什么事,想必九爷会吩咐的
,让您直管安心歇下!”
郑三娘这是在告诉叶掌柜,既然扮了九爷的仆人。此时家里有客,千万不要露了馅。
“那我就先歇会。”叶掌柜心里明白,立刻道,“九爷要是有什么吩咐,还请郑三
娘叫我一声。”
“您就放心好了,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您的。”郑三娘笑着端了叶掌柜喝完了鸡
汤的空碗回了厨房。
傅庭筠正在做驼蹄羹,听到郑三娘的回禀点了点头,让郑三娘把她刚刚烙好的饼端
到厅堂去。
郑三娘应声而去。上菜的时候听见那位何秀林大人语带艳羡地说着傅庭筠:“……
没想到还做得一手好菜。”
“她是很能干的。”赵凌笑着称赞庭筠,给何秀林空了酒盅里斟满了酒,道,“我
明天也要去见侯爷,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何秀林是在酒席散后前往张掖的驿道上遇见赵凌的,赵凌自我介绍。两人这才熟了
起来。这一路行来,何秀林觉得赵凌谈吐有物,年纪轻轻的,在颖川侯的支持下代了碾
伯所千户之职,是个可以结交之人。听赵凌这么一说。立刻笑着应了声:“好啊!到时
候我们一起去。”
赵凌就抱怨起俸禄太低:“……要不是家里这样大贴小补的,这日子可真不好过!”
何秀林哈哈大笑:“要是指望着俸禄过日子,那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去。”
两人相谈甚欢,酒一直喝到亥初才散。
何秀林歇在了赵凌屋里。
第二天一大早,赵凌交待了一声,和何秀林去了总兵府。
到了中午,又下起雨来,而且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后,乌去密布,电闪雷鸣,雨倾
盆而下。
“这秋天的雨,下一场天气就冷一些。”和郑三娘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的傅庭筠望着
屋檐如瀑布般落下来的雨水有些担忧地道,“也不知道九爷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要
是淋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看九爷身边的那个安心十分的机敏,”郑三娘安慰着傅庭筠,“定会见机行事
的”
正说着,赵凌和安心冒雨跑了进来。
两人都被淋得的湿透了。
傅庭筠等人或是忙着烧姜汤,或是忙烧水,或忙着找换洗衣服……闹腾了大半天,
才把赵凌和安心收拾好。
赵凌喝着姜汤问叶掌柜:“人呢?还好吧?”
答话的是郑三:“……从昨天睡到今天中午才醒。身上有七、八处刀伤,虽然不在
要害处,可都血肉模糊,我看,得想办法弄点金创药才行!”
傅庭筠想到王夫人留给自己的金创药,忙道:“我这里有金创药,只是用过会留下
很丑的疤痕。”
“这个时候,性命要紧,”赵凌笑道,“谁还管它能不能留下疤痕?”
傅庭筠听了忙从箱笼里找了金创药交给了郑三。郑三拿着金创药去给叶掌柜的疗伤
去了,赵凌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炕沿,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问我,我们坐下来说
话。”
没等傅庭筠开口相问,而傅庭筠看他一副“我坦白”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坐在
了炕旁,道:“那九爷以为我会问什么呢?”
赵凌就故做沉思的道:“应该是想问我八月十五的时候去了哪里吧?”
这混蛋,知道她担心,昨天还一句话也不说!
傅庭筠不想让赵凌如意,道:“我是想知道叶掌柜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这次带了大量的黄金和香料回来,半路上被马贼劫持,逃到太平堡,无意间被
我救下。”
傅庭筠不由微微一愣:“既然如此,九爷应该带着他去见颖川侯才是,怎么把他藏
到了我们家?难道打劫他的马贼与颖川侯有关?”
赵凌眼底闪过一赞赏,压低了声音道:“马贼与颖川侯没有关系,与西平侯有关系
。”
傅庭筠听着就更不理解了。
“道上早几年就在传,说西平侯这些年来养着一群马贼,专门打劫那些路过嘉峪关
的商队。”赵凌神色一端,表情就显得有些冷凛起来,“以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对
付百年来都镇守凉州的西平侯。我就让三福去查马贼的事,最好能拿到西平侯支持那群
马贼的证据。这样一来,就可以在颖川侯和西平侯之间制造一点小小的矛盾……要知道
,颖川侯和西平侯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不知怎地,傅庭筠就想到了萧氏。她不由支了耳朵听。
“朝廷让颖川侯执掌平羌将军印,统领行都司,却又让世代镇守凉州的西平侯依旧
镇守凉州,显然是想用西平侯牵制颖川侯,颖川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西平侯诸
多的忍让——西平侯平庸无能,根本不是颖川侯的对手,若是颖川侯打破了这种平衡关
系,朝廷肯定还会派人来牵制颖川侯,与其到时候再来一场龙争虎斗,还不如就维持现
在的局面。”
傅庭筠听着,微微颔首。
“而我现在,就是要打破这种局面。”赵凌说着,目光中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让他
显得冷峻而高大,“只要我拿到了西平侯支持马贼打劫商队的证据,再制造些蛛丝马迹
,让西平侯误认为是颖川侯指使人干的,如果西平侯因此而想向颖川侯妥协,而颖川侯
又没办法将证据还给西平侯,他们之间就会势如火水,永不可能调和。到时候只会出现
两种场景。一是颖川侯肯定会不堪其扰,索性把西平侯给收拾了;二是狠狠地敲打一番
西平侯,让西平侯从从老老实实地呆在凉州再也不敢动弹。”说到这里,他朝着傅庭筠
笑了笑,“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想必西平侯都没有精力顾及我们了。”然后道,“中
秋节那天,三福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发现那群马贼倾巢而出,聚集在离嘉峪
关不远的金塔寺。”他望着傅庭筠的目光露出愧疚之色,“你知道,我手下能用的只有
杨玉成、金元宝等人,杨玉成被鲁成留在了浪庄卫,金元宝被颖川侯留在了嘉峪关,我
只好亲自出马,去了金塔寺。”
他是为了他们的以后殚精竭虑……
傅庭筠忙道:“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了要紧事。中秋节年年都有,我们明天再去看
花灯也是一个样。”
赵凌听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等等!”然后冒雨冲到了他自己住于
正屋的内室,不一会又冒雨跑了过来。
“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是中秋节买的……”他从怀里掏出个红漆描金小匣子
,面色微赧地道,“你看,喜不喜欢?”
q***1
发帖数: 219
117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变
谁会当面拆礼物?
这家伙,不知道在捣什么鬼?
傅庭筠暗暗横他一眼,并不上当,笑着说了声“多谢”,收了匣子,娇嗔道:“雨
下得这样大,也不知道打把伞,如今已立了秋,雨淋在身上有寒意,要是淋病了可怎么
办?”下炕叫安心去他屋里拿了件衣服让他换上,又亲手沏了杯热茶递给赵凌,这才重
新落了座。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落落大方,可惜腮边未来得及散去的红云却让她如朵娇艳欲滴的
花儿,既泄露了她真实的心境,又透出无限的风情。
换了干净衣裳,喝着热茶的赵凌看着不由在心里暗叫可惜,要是他的囡囡能拆了他
的礼物该有多好!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看样子,只有等下一次了。
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不死心地道:“那我们说好,明年中秋节一起去看
花灯!”
她有的是时间,只看他有没有时间了。
傅庭筠应了声“好”,笑眯眯地望着赵凌,赵凌不由一阵心虚,忙支吾着说到了刚
才的话题上:“没想到那群马贼这次抢劫的竟然是大通号!”说到这里,他不由眉头微
扬,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听到这里,傅庭筠已经全明白过来。
她沉吟道:“大通号能做到今日这样的规模,想必背后也是有大靠山的。所以九爷
索性救了叶掌柜,留下了这样活见证。而大通号吃了这样的亏,就算是不心痛那些损失
的货物,想水过无痕不予追究,可这样不要说对那些死去的管事家眷没办法交待,就是
对现在那些为大通号办事的管事们也不好交待。要不然,以后谁还给敢给大通号买命?
何况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大通号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肯定会知道大通号在关外被抢劫的
事。要是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一番,对大通号的能力和信用也是一种置疑。”
“嗯!”赵凌点头,“所以我要把叶掌柜平平安安地送到西安府去。只要到了西安
府。叶家的人自然会接手这件事,到时候就算是西平侯想忍下去。大通号的人未必就会
不追究。”
真是好计策!
傅庭筠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欣赏之色。
赵凌有些意外,心里顿时如喝了甘醇绵厚的陈年老酒般有些飘飘然起来。
傅庭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赵凌的表情,她沉吟道:“既然如此,
九爷何必以身试险,不如把叶掌柜引荐给颖川侯……”
“不可!”赵凌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她的这个提议,“颖川侯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为
了压制西平侯,他肯定会拿这件事和西平侯做交易的,到时候叶掌柜被杀人灭口不说,
就是我们,因为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变得很危险,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傅庭筠略一思忖就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大通号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颖川侯此时还不想和西平侯撕破脸,对
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叶掌柜交给西平侯处置。这样一来,颖川侯既卖了个人情给
西平侯。又敲山震虎地告诫了西平侯一番,那西平侯本就不是颖川侯的对手,这下子只
怕更是战战兢兢了,哪里还敢与颖川侯做对。到那个时候整个陕西行都司也就真正成了
颖川侯的天下。一旦形成这个局面,万一赵凌杀冯大虎的事被发现,颖川侯为了局势的
稳定,肯定会对西平侯报复赵凌之事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赵凌只和十六爷只不过是一面
之交,赵凌就是再能干,怎可与西北的稳定相提并论,想必就是十六爷知道了,也不会
说什么吧?
这也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她心中微戚。
脸上就露出些许的怏然来。
赵凌误会傅庭筠因为在自己面前说错了话而羞愧不己,他怎么舍得让她不快,忙道
:“所以我特意请了出身将门,从小在西北长大,素有‘小孟尝’之称的何秀林来家里
做客,又和叶掌柜演了这样一出戏,就是为了在我派人护送叶掌柜返回西安府的时候为
叶掌柜的身份做证。”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呐呐地道,“我从中做了些手脚,让叶掌
柜相信颖川侯对西平侯的所作所为早已知晓,为了大局,却对西平侯三再容忍,不可能
帮他……”
傅庭筠听着心中“咯噔”一下,急急地打断了赵凌的话:“那颖川侯到底知不知道
那些马贼与西平侯有关系?”
“知道。”赵凌道,“只是颖川侯来张掖之前,一直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来后虽然
对这件事有所耳闻,却一直苦于找不到西平侯的把柄,不像我们,有道上的关系,容易
发现那些马贼,要不然,颖川侯以此为把柄早就收服西平侯了!”
傅庭筠立刻如坐针毡,忙把萧姨娘试探她的事告诉了赵凌:“你说,会不会是颖川
侯发现了什么?”
赵凌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他低头沉思着,傅庭筠屏气凝神。
一时间,屋子里变得落针可闻。
有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打破了满屋的宁静。
“大人!”说话的是安心,“总兵府来人,说孟大人请您过去。”
颖川侯?
在赵凌刚从总兵府回来之后?
两人不由四目相对。
赵凌叫了安心进来问话:“来传话的是谁?”
“是林迟,林大人和两个同僚。”
她要是没有记错,当初奉命去杀赵凌的就是这个林迟,他们是颖川侯的贴身侍卫,
武艺高超。
傅庭筠一把抓住了赵凌的胳膊,嘴角翕翕,却说不出话来。
“没事!”赵凌笑着拍了拍傅庭筠的手,“你相信我!”
不过是一句话,不知怎地,傅庭筠的心却突然静了下来,她表情沉着地道:“我让
郑三护着叶掌柜离开。”
赵凌点头,低声叮嘱她:“三福在城外的城隍庙里落脚,让阿森去给三福送个信,
由三福护送叶掌柜回西安府就行了,杨玉成在庄浪卫等他们。”
傅庭筠“嗯”了一声,吩咐安心道:“你去跟总兵府来的大人说一声,九爷换件衣
裳就去。”
安心应声而去。
傅庭筠去了郑三住的东厢房。
叶掌柜死里逃生,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刚刚醒过来,正由郑
三服侍着喝着郑三娘熬的鸡汤,知道事情有变,他两眼间骤然迸射出如锋般犀利的寒光
:“傅姑娘,请您转告赵大人,如果只是我叶某人一个人的事,我叶某人二话不说,这
就随着他去见颖川侯。可我身上背着叶家几十条人命的冤屈,,恕我不义,只能临阵脱
逃了。”然后道,“大恩不言谢,只要我叶尚诚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我这条命是怎么
捡回来的!”说完,站起身来,朝着郑三拱了拱手:“有劳郑管事了!”
他脊背挺得笔直,眉宇间威武外露,器宇轩昂,哪里还有刚才半点的颓然,好像又
变成了原来那个大通号手握重权的三掌柜,让郑三不由胆怯,忙恭声称着“不敢”,帮
着叶掌柜收拾东西。
赵凌由安心服侍着,匆匆从院子里走过。
傅庭筠等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雨帘中,叶掌柜和郑三戴上斗笠,披着蓑衣,
无声地朝着傅庭筠拱了拱手,离开了傅庭筠的家。
天边传来滚滚雷鸣。
雨下得越来越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院子中就积了一层水。
郑三娘扶了傅庭筠的胳膊:“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您的裙裾都湿了。”
傅庭筠好像没有听见似的,静静地伫立在大门的滴水檐下,雨水溅起的湿气让衣服
都变得湿漉漉的。郑三娘就想着再劝劝傅庭筠,谁知道傅庭筠已转身进了院子,还喃喃
地道了一声“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郑三娘不由望了望天,觉得傅庭筠这句话问得好突兀,正寻思着该怎么答好,傅庭
筠已涉水朝着做为她内室的东厢房而去。郑三娘急急跟上:“姑娘,我来背您吧?”
“不用了!”傅庭筠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内室。
因为下雨,虽然是下午,但内室已如暗深夜。
郑三娘点了灯,服侍傅庭筠换了鞋子。
傅庭筠上了炕,把灯移到炕桌上,打开了赵凌送给她的大红描金匣子。
里面是把象牙梳篦。
不过手掌大小,在灯光下细腻平滑的质地呈现温暖柔和的淡黄色光泽,梳背上雕着
对并蒂莲。
这混蛋,果然别有用心。
傅庭筠想像着自己要是当着赵凌的面就打开匣子的情景……他肯定会调侃自己一番
吧?
想到这些,她满脸绯红,对着镜奁重新绾了青丝,把那并蒂莲的象牙梳篦插在了发
间,然后戴了黄铜顶针,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静静地坐在炕上纳着鞋底。
※※※※※
掌灯时分,雨渐渐小了起来。
郑三娘进来:“姑娘,天色不早了,要不您还是先……”
“等九爷回来再一起用晚膳。”傅庭筠头也没抬,眼睛盯着手中的鞋底,声音和平
常一样的温和,却透着不容转圜的坚持。
郑三娘不再说什么。
外面传来阿森的惊呼:“九爷……九爷回来了!”
傅庭筠跳下炕就冲了出去,看见赵凌面带笑容地大步朝她走来。
q***1
发帖数: 219
118
第一百一十七章 激情
“这么说来,全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草木皆兵啰?”傅庭筠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凌讪讪然地笑:“主要是事情太凑巧了,由不得我们不往这上面想!”
傅庭筠笑着点头,把盛了鸡汤的青花瓷海碗往赵凌面前推了推:“快点喝了,冷了
就不好喝了!”
赵凌“嗯”了一声,低头喝汤。
傅庭筠想到刚才的事,扑哧一声又笑起来。
赵凌看着,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会想到颖川侯特意把他找去,根本不是为了大通号的事,而是要揭他的老底呢?
不仅直截了当地问他可是西北道上那个贩私盐的赵九,还说起傅庭筠,怀疑她是华
阴傅家病逝的九小姐。还好陕西去年大旱引起民乱,到处乱糟糟的,很多县府的鱼鳞册
和黄册都被毁坏,他的师傅当年是为了避开仇家才带着他来的西北,行踪很是小心,他
又从未向其他人提及过,颖川侯只查到了他曾经贩过私盐,其他的,一概不知。而对于
傅庭筠的来历,也只是猜测,没有佐证……要不然,他对对手只知道一鳞半爪的,而对
手却对他的经历过往一清二楚,他如同没有穿衣服似的站在那里任由衣冠整齐的颖川侯
审视,那种不知道应该如何防备对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想到这里,他神色微凛。
一直笑盈盈望着赵凌的傅庭筠看着却心中一动。
无缘无故的,颖川侯为何把他叫去说这些。
赵凌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她想了想,突然道:“九爷。颖川侯难道是想重用您不成?”
赵凌闻言差点被鸡汤呛着。
他放下汤碗,忙道:“你怎么这么想?”
傅庭筠道:“我帮着大伯母管家的时候,若是想重用谁或是想收拾谁,就会把这个
人的事查的清清楚楚,免得用错了人或是惹上了惹不起的人,不仅没把人收拾了反而让
自己下不了台,失了威信。想必那颖川侯也是一样。他是行都司的指挥使,位高权重。
寻常人等怎会放他的法眼,就是提拔你做了碾伯所的千户,也不过是看在你为鲁指挥挣
了军功、救了鲁指挥使的身家性命却能毫不张扬,谦逊谨慎,他想用你树个榜样。让别
人知道,只要是臣服他之人,自有番荣华富贵、绣锦前程,要说他把您看得多重,时日
尚短,我看未必。人人都猜冯大虎是你杀的,你贩私盐的事颖川侯都查了出来,若是有
心。冯大虎的事一样查得出来。可他找你去,却只说你贩私盐的事,不提你杀冯大虎之
事,可见对你做了些什么不太在意,在意的是你的底细,在意你到底是谁的人,不是要
重用你还是要怎地?”然后又道,“颖川侯亮了底牌。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放你回来,
你跟我说实话,颖川侯到底要你干什么?要是太危险了,怎么也要商量个计策才是。三
个臭皮匹,还能顶个诸葛亮,你可别事事都闷在心里不做声!”
赵凌感觉自己的额头好像有冷汗沁出来似的,不由得干笑了两声。半是感叹半是调
侃地道:“我们家囡囡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以后有什么是怎么也瞒不过我们家囡囡
的了!”
“你少在那里给我贫嘴!”傅庭筠被他那声“囡囡”喊得脸红,嗔怒道,“我有姓
有名,你再这样乱喊。我就真的不跟你说话了!”
赵凌听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我喊你什么好?庭筠?喊名字不大好吧?荃蕙?
好像是你家里人喊的……”他说着,眼神一亮,“要不,我喊你阿筠好了?在我们老家
,都喜欢喊女孩子阿什么阿什么的,”他越说越高兴,“就这样决定了,当着外面的人
,我就喊你阿筠好了!”又嬉皮笑脸地道,“阿筠,你说好不好?”
傅庭筠见他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矢口不提正事,心中更是困惑。
赵凌却是神色一正,道:“世间女子,蕙心兰质的多,坚贞节烈的却少。阿筠,这
名字好!”
傅庭筠愣住,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深深,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透着绵绵的情意,
让她心中一滞,千言万语凝在胸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傅庭筠脸色发烫。
他是在赞扬她吗?
心中又涌起丝丝的甜蜜。
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拘泥于一个名字未必也太娇纵了些。然后想到他说自己越来越厉
害的话……莫非他不喜欢?
六叔常年有外游历,家里的人都说是六婶婶太厉害了,把六叔给逼走的!
她有些不安起来,侧过脸去,轻声问赵凌:“太厉害了,是不是不好?”
“别人怎样,我不知道。”赵凌端容道,“我却喜欢阿筠的厉害呢!”
傅庭筠惊讶地抬头,看见赵凌脸上一逝而过的伤痛。
她不由愕然。
赵凌看着就笑了笑:“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母亲被人诬陷与管家有染……”
傅庭筠听了只觉得心痛,觉得仔细去想这件事都是对赵凌母亲的一种羞辱,更不要
说是去追问些什么。此刻听他提起,生怕赵凌想多了心中不快,急急地点了点头:“你
跟我说过。”
“有时候我想,其实我母亲可以不死的。”赵凌说着,表情晦涩不明,显得有些怪
异,“他们叫了我舅舅来捉奸,据说发现我母亲的时候,我母亲昏迷不醒地和周管理赤
身**地躺在床上,还是被我舅舅一盆凉水浇醒的。母亲醒后,只是哭着求舅舅给她做主
,周管事指在发誓没做这等事,还要把当天所有当值的人都叫来对质,他们说我母亲是
朝廷命妇,以后我还要读书入仕、娶妻生子的,如果事情宣扬出去,赵家不过是被人指
指点点,我身世有暇,能不能参加科举都成问题,这件事分明是周管事欺凌主母,只要
把周管事处置了,事情也就完结了。还提出让母亲把家中的产业交给他们打理,直到我
弱冠为止。我舅舅不同意,他们便说我舅舅是要图谋我家的家财。母亲见他们一直围绕
着家中产业打转,觉得只要把财产交了去了,他们也就不会再来找我们家的麻烦了。然
后带着我大归舅舅家,督促我读书写字,以后中了举人、进士,千金散尽还复来……眼
睁睁地看着周管事被人架走了……周管事被杖毙了……结果是事情更加不清楚了……他
们趁机请了知府邹子祥来……证据确凿,邹大人知道家父是进士,不愿意过堂,让赵家
私了……母亲知道上了当,就在赵家的祠堂自绫了……是希望能借着众人之口谴责赵家
的不是,却不曾想人死如灯灭,连那些受过家父家母恩惠的人怕直言得罪了赵家而没有
好日子过,更何况那些看热闹的人……阿筠,”他的声音变得苦涩起来,“这么多年了
,有时候我想起来,总会问自己,如果我母亲厉害一些,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想起来,对母亲的懦弱心中还存有一丝的怨怼呢?
傅庭筠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赵凌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九爷后悔吗?跟道长师傅习武
,九爷后悔吗?贩私盐,让西北道上跺跺脚就震三震的冯家退避三舍,九爷后悔吗?跑
到碧云庵去偷东西吃,”她说着,扑哧地笑,“却被个厚脸皮的小丫鬟给缠上了,后悔
吗?”她大大的杏眼斜睨着他,妩媚得如那五月的好风光,娇纵地追问着他,“快说,
后悔不后悔?”
赵凌怦然心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激情如火山般挡
不住地喷薄欲出,他猝然起身,手腕用劲,傅庭筠趄趄趔趔地就跌到了他的怀里。
“不后悔!”他紧紧地抱着傅庭筠,贴着那玉般晶莹的面孔低低地道,“一辈子都
不后悔!”
如鼓般清晰坚定的心跳,如火般灼热的怀抱,还他贴着她的面颊,不同于她的吹弹
欲破,有些粗糙,带着酥麻的刺刺感,让她心慌意乱,身子发软……任由他的手臂越箍
越紧,任由他的手掌在她曲线优美背上来回摩挲……酥酥麻麻地轻颤着,仿佛就要化成
一滩水不,再无站立之力……这样陌生的情绪,让她不由害怕起来。
“赵凌!”她慌乱地喊着他的名字,胡乱地推搡着他,手软绵绵没有力气。
赵凌呼吸急促,那又香又柔的身子在他的怀里仿佛化成了水,却让他口干舌燥,血
脉贲张,身体开始悄然的变化……那样的美妙,又那样的痛苦……如同站在一道天壑前
,进一步是天堂,退一步是地狱……他却不敢进,更舍不得退……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听到了傅庭筠略带着哽咽的声音。
如一瓢冷水浇在身上,他一个激灵,慌张地放开了她。
“阿筠……”他愧疚地喊着她的名字,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因染上了**而变得朦朦
胧胧的眸子。
“嘭”地一声,刚刚强压下的火苗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如一头勒不住
的野马,让他心神失守,喃喃地问她,“阿筠,让颖川侯做主,我们成亲好不好?”
q***1
发帖数: 219
119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曲折
颖川侯?
她成亲,与颖川侯何干?
傅庭筠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急急地要推开赵凌:“颖川侯到底让你做什么?
”眼底的朦胧如潮水般褪去,重现清澈与明朗,如皎皎月光般射进赵凌的心田,让他也
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身体僵直,片刻后才慢慢变得柔软。
缓缓地放开了傅庭筠,强行压制住心底的蠢蠢欲动,沉声道:“侯爷让我联手鲁指
挥使牵制新上任的庄浪卫参将吕荣!”
傅庭筠愕然:“吕荣不是陕西都司调过来的吗?难道陕西都司的李谨汝与颖川侯不
是一路人?那为什么陕李谨汝和颖川侯都会给十六爷面子?或者,两人虽然共尊十六爷
,只是在面子上的和气,私底下却并不相投?”她猜测到。
“也有这种可能。”赵凌的神色有些凝重,“只能以后慢慢观察了。”
傅庭筠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安慰他:“不管怎么说,这对九爷也是件好事——您好
颖川侯心目中的分量越重,颖川侯就会越偏向您,这样一来,就算是哪天冯大虎的事和
大通号的事暴露,在您和西平侯之间,颖川侯也要仔细地思量、斟酌一番了。”她想到
了叶掌柜,“要不要跟叶掌柜说一声,我听郑三说,他身上还带着伤,这样急急地赶路
,要是支撑不住怎么办?”
“你就放心好了!”赵凌道,“叶掌柜能在西平侯的追杀下逃生,想必也不是个简
单的人,我又派了三福和几个精挑细选的军士给他做护卫,他要是还逃不出西平府的追
杀,那他活着回大通号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就死在路上,至少大通号看在他以身殉职
的份上,会善待他的家里人。”
他的话虽然冷酷,但傅庭筠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
她“嗯”了一声·想到叶掌柜带着千人骆队上路时的踌躇满志和眼前独身一人的落
魄潦倒,不禁沉默下来。
叶掌柜如稚燕投林般的急急归去,等待他的真就是亲人的安慰和朋友的谅解吗?
人生的际遇是如此的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下一刻却已是繁华落尽。
傅庭筠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由对未来生出敬畏来。
她低了头,轻轻地问赵凌:“你,你很想成亲吗?”话一说完,热气直往脸上涌·
·····因而傅庭筠没有看见,赵凌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枚雕着并蒂莲的象牙梳篦的
时候,眉宇间闪过一丝凌厉。
“刚才都是我的错!”他表情渐渐变得冷静理智、淡漠从容·声音却温柔如叶底风
,轻轻地吹过傅庭筠的心间,“你放心好了,我怎么也会等到伯父、伯母点头!”
傅庭筠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心底又有隐隐的失落。好像那个喜欢和他插科打
诨、嬉笑调侃的赵凌更让她觉得亲近······
她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赵凌只当是傅庭筠对自己刚才的孟浪有些失望,心中暗暗焦灼·却没有好的办法,
索情把刚才的一切都抛到脑后,当做没有发生……他坐到桌前·嘻笑着将盛饭的空饭递
给了傅庭筠道:“给我盛碗饭来吧!”
傅庭筠讶然,随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脸皮真是厚!
她含笑横了他一眼,转身给他盛饭,情不自禁地抿了嘴笑,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赵
凌在她面前一向放得下身段,要不然,出了那可的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赵凌相处
了。
想到这里·蛰伏在她身子深处的那种酥麻感又重新在她心间荡漾……赵凌那如同带
着火焰般灼热手掌仿佛还在他的背上轻轻摩挲,留恋不已……身子打了个颤儿,手上端
着的饭碗好像有千斤重似的,差点滑掉下去……她心神一震,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看赵
凌明亮的眼睛。
外面传来叩门声还夹杂着郑三的喊声:“三娘·开门!”
如逃离般,傅庭筠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看看!”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的青砖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屋檐下点着了的大红灯笼红彤
彤地照在地上,闪烁着五彩的晕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秋天夜间的凉意如风般吹散了她心中骚动,让她的心深深沉静下来。
傅庭筠问着疾步走进来的郑三:“怎么样?遇到三福了吗?”
郑三揖手,恭敬地道:“老柴和三福已经顺利地出了张掖城。”
傅庭筠听了放下心来。
郑三则关切地道:“九爷没事吧?”
“没什么事!”赵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傅庭筠的背后,淡淡地道
,“侯爷那里,我自有主张。”
语气念糊。听在不明所以的人耳朵中,会自主理解成颖川侯为了叶掌柜之事怀疑赵
凌从中做了手脚,特意让护卫把赵凌叫去问话,赵凌却想办法塞搪过去了我。
傅庭筠心中暗暗吃惊,但很快明了赵凌的用心:与其把实情告诉郑三,还不哪让这
个误会一直误会下去,至少,叶掌柜听了会感激涕
难道他想结交叶掌柜?
傅庭筠在心里暗忖道,没有戳穿赵凌的用心,反而微笑的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赵
问郑三话。
第二天,天空放晴,赵凌用了早膳就去了总兵府,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回来。每天
不是打点总兵府的上下官吏,就是和何秀林一起出去交际应酬,反而不急着回碾伯所了
。可不管他多晚回来,总会去见过傅庭筠了才歇息,偶尔也带些像炸鹌鹑这样比较少见
的吃食或是桃木簪子、玻璃珠子手串之类的小玩具送给她。
傅庭筠表面上不卑不亢地笑着向赵凌道谢,心里却喜不自禁,每天要等赵凌回来了
才会歇下。赵凌也不像原来那样总是催她早点歇息,有时回来的早,还会坐着和傅庭筠
说上半天的话。傅庭筠见他每次回来不是说哪家楼酒有什么好吃的,就是何秀林说哪里
风景好值得一游,不免有些担忧:“碾伯所那边,你不回去能行吗?”
“先把颖川侯交待的事办好了再说!”赵凌不以为然地道。
傅庭筠是很信任赵凌的,并不怎么过问他的公事·闻言不说多说什么,每天只是关
心他的衣裳当熨烫整齐了没有,手里的银子够用不够用
这样过了几天,进了九月。傅庭筠开始寻思着怎么给赵凌过个生日。
金元宝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了回来。
傅庭筠喜出望外·连忙将金元宝请进了厅堂。
“你可见到我家里的人?”还没有等金元宝落座,她已迫不及待地追问。
“没有!”金元宝借着颖川侯之名走的驿道,六百里加急,日夜兼程,身体已是强
弩之末,他顾不得满身灰尘,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令堂自去了京都之后,深居简
出,我急着赶回来,没办法多留,一直没找到机会拜见令堂。不过,我见到了令堂身边
一个被称作‘修竹家,的妈妈,我把写了和报平安的纸条,然后在街上买了块最常见的
蓝色帕子把您给我的银镯子和纸样一起包着·趁着修竹家的去庙里上香的时候丢在了她
提香烛的篮子里,我亲眼看见修竹家的打开帕子,神色震惊地四处张望·然后香也不上
了,匆匆地赶回了令尊位于四喜胡同的傅宅。没多久,又看见修竹家的拿着帕子以附近
的打听是谁家的货,我原想和修竹家的见个面,谁知道修竹家的身后却一直辍着个小厮
,好几次我都站在了修竹家的身边,还没有开口修竹家的就警戒地望着我……”说到这
里,金元宝无奈地苦笑,“令堂身边的这位妈妈······办起事来却有些矫枉过正
了!”
这是自然。否则,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她而非碧波了。
想到碧波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傅庭筠不由神色一黯,但很快又被母亲知道她
还活着的喜悦取而代多:“这么说来,我母亲肯定是得到了我的消息了?”她喜形于色
地道,旋即又脸色一沉,眉头微蹙·“你说,有小厮跟在修竹家的身后……这是怎么一
回事?”
郑三喜滋滋地端了茶进来。
金元宝笑着多谢,端起茶盅喝起茶来。
傅庭筠心中“咯噔”一下。
金元宝心思缜密,自从西安府得知母亲去了京都之后,她念念不忘的就是母亲,怕
母亲因为她的不知所踪而心怀愧疚,甚至是思念成疾,别人不知道,金元宝不可能不知
道。他不是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
是她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算是妥贴。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是不是,是不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说着,她想到金元宝
那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拜会令堂”的话,母亲是内宅妇人,肯定是轻易见不着的,可
他可以去拜见父亲甚至是哥哥啊!父亲是朝廷命官,金元宝就算是不敢去拜会,可哥哥
只是一介生员,难道他也不敢见!
不对,这件事不对劲。
金元宝曾经在颖川侯身边当过差,他不可以因为胆怯而不敢去拜会父亲。
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块。
金元宝好像有点不敢看她的似的,垂下了眼睑,半晌才抬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
么说······反正,我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我甚至没有敢去拜会令尊和令兄……”
q***1
发帖数: 219
120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东去
傅庭筠身子微倾,焦急显于眉宇间:“你别急,从头说。”
金元宝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您的事很是蹊跷,令尊又是朝廷命官,我不敢
冒冒然地上门拜访。就先在附近打听令堂的消息。周围的邻居都说,只知道令堂来京都
养病,并不认识令堂,平常邻里间的走动,都是姑娘的嫂嫂在应酬打点。还说,令堂病
得很厉害,刚来的时候,隔三岔五就会请了大夫上门看诊,这些日子倒不看诊了,令堂
身边的妈妈却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庙里上香……”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失声打断了金元宝的话,“不是说母亲只是受不了那些针
对我的流言蜚语才称病进京的吗?”话音一落,她顿时哑口。常言说的好,心病难医。
母亲或者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才心郁难舒,假病成真而缠绵病榻的……“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责,“要不是我,母亲怎么会生病……”泪水慢慢自眼眶浸
透,她却神色一凛,道,“既然我母亲卧病在床,为何只有身边的妈妈去庙里上香?我
嫂嫂?我哥哥呢?”
金元宝道:“令尊今年春天升了吏部文选司郎中,公务繁忙,不能再教令兄读书,
所以将令兄送到了京都一位非常有名的陈姓老翰林处读书。令兄每天卯初即起,要步行
三里路才能到陈翰林家里,晚上酉初才能归家。家中中馈全由令嫂打理……”
傅庭筠讶然。
吏部文选司掌官吏等级的升迁、改调,是一等一的肥差,而文选司郎中,正五品官
员。他父亲从前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待讲学士,正六品。一下子迈了两个品级提升到了
吏部文选司任郎中……真可谓是官运亨通。
“纵然如此,母亲生病。哥哥、嫂嫂也不能坐视不理啊!”她沉声道,“那后来呢
?你有没有向那些给我母亲看过病的大夫打听我母亲是什么病?”
“打听了。”金元宝顿了顿道,“都说不过是水土不服。脾胃失调,吃些调理肠胃
的方子,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母亲去京都已经快一年吧。如果仅仅是水土不服,会越病越厉害吗?
傅庭筠很怀疑:“那跟在修竹家身后的小厮又是怎么一回事?”
金元宝道:“我见不到令堂。就打起仆妇的主意,想通过他们其中哪个人悄悄给令
堂捎句话去,就打听哪些人是跟着令堂从华阴来的,谁知道周围的邻居却说,贵府的管
事曾经抱怨,那些跟着令堂从华阴来的人既不会说官话,也不认识路。要是走丢了还要
派人手去找,只让他们做些内宅的事,外面的事,不得他们这些跟着令尊在京都当差的
仆妇跑腿。
只有令堂身边的那位修竹家的,因是贴身服令堂的,偶尔在外面走动,也只是帮令堂做
些小事而已。我只好蹲在贵府的门口等,好不容易等到修竹家的,她或是和其他的妈妈
同出同进,或是身后跟着服侍的丫鬟。我始终找不到单独和她说话的机会。只好把银镯
子丢在了她的篮子里,我算准了,要是她把东西给了令堂看,令堂定会命她想办法找到
丢东西给她的人。待她回了四喜胡同。我就耐心地在门外等。果然,不过两盏茶的工夫
,修竹家的就急匆匆出了门,我刚想和修竹家的说句话,就发现有小厮在跟着她……”
听这口吻,怎么像是被拘禁了似的。
傅庭筠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坏了。
她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没有做声。
金元宝低声道:“那小厮穿着寻常少年的衣饰,磕着瓜子,不时逗逗别人笼子里的
鸟,不时和人插科打诨一番,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修竹家的身后,就是修竹家的,也
没有发现……所以我才不敢接受。”
原本以为,只要和母亲联络上了,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不曾想,等待她的却是更多
的迷团,更大的困惑。
她神色怏然:“这么短的时候,从张掖到京都跑了一个来回,一定很疲倦了。快下
去歇了吧!”又道,“你能在张掖歇几天?什么时候回嘉峪关?”想到颖川侯把赵凌叫
去揭了赵凌的老底,她把这件事直言不讳地告诉了金元宝,“你看,颖川侯那里怎么说
好?”
金元宝听说颖川侯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很是惊骇,待傅庭筠的话说完,他已冷静下
来,沉吟道:“这样更好——就说我们在道上还有事没个交待,这次去西安府就是要和
从前的事一刀两断。颖川侯知道了肯定不会责怪的。”
傅庭筠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喊了郑三娘,让她服侍金元宝去休息。
不一会,郑三娘折了回来:“姑娘,金爷说,他回总兵府去挤一夜,明天一早再就
过来。”
傅庭筠不由头痛。
她隔壁原是金元宝和杨玉成等人的内室,现在她搬到了阿森的住处,和金元宝、杨
玉成的内室比邻而居。金元宝定是觉得不方便,所以宁愿回总兵府和那些军卒们挤一夜。
他们这么大的一个院子,现在竟然住不下了。
一来是她和赵凌成亲以后决定搬去碾伯所住,二来是这宅子出过血案,在大家对这
桩案子还有印象的时候卖,卖不出钱来,因而她没想过要重新置办宅子的事。
傅庭筠撩帘而出,喊住正陪由阿森陪着往外走的金元宝:“你和九爷换个地方住就
是了!哪有到了家里还到外面去挤的道理?要挤,也是和家里人挤。”
阿森本就留金元宝,不过是留不住罢了,此时见傅庭筠发了话,立刻拽了金元宝的
胳膊:“你看,傅姑娘都说了!”
金元宝嘴角翕翕,面色微赧地应了声“是”。
郑三两口子就帮着收拾房间。
傅庭筠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的,心里乱糟糟的。
怎么办?
母亲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呢?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母亲?
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她眉头紧锁,赵凌回来了。
看见金元宝。他大吃一惊。可屋里的人看见赵凌,也一样大吃一惊。一个问着“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问着“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大家相视而笑,气氛立刻就
热闹起来。
可怜金元宝,重新被赵凌拉去问话。
知道了京都的事。他低头沉思了良久,再抬头的时候。眼角眉梢已是一片毅然:“
阿筠,我让人护送你回京都去!”
“啊!”傅庭筠错愕地望着赵凌。
赵凌点了点头,表情冷峻地道:“不管令堂是否病了,既然有这样的说法,你就应
该回去看看才是,我明年开了春就赶过去。”他说着,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严肃。不由
的神色微缓,道,“再说了,你先回去,到伯母面前透个口风,等我露面的时候,伯母
也不会觉得太突兀。不是有句俗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指
望伯母在伯父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呢!”
金元宝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望了望傅庭筠,又望了望赵凌,磕磕
巴巴地道:“你们……你们,是不是订了亲?”
傅庭筠恨不得拿块布把赵凌的嘴堵上。赵凌却大大方方地笑道:“这事八字还差一
撇,现在还只是想想!”把傅庭筠弄得脸色通红,狠狠地瞪赵凌一眼,对金元宝道:“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金元宝讪讪然地笑。
赵凌却突然正色地道:“事不宜迟。现在已经九月了,再晚,路上都结冰了。我看
,明天就收拾东西上路,反正元金这几天会呆在张掖,有什么来不及处置的事,就交给
元宝好了。”
这么急!
傅庭筠一愣,“过几天是你的生辰”就脱口而出。
赵凌目光一亮,直直地看着她,仿佛直透她心底,将她的藏在心里的柔情蜜情一览
无遗。
她不由喃喃地道:“不过迟几天而已……”
“阿筠!”他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如翠嶂般把她笼罩其中,“我该办的事已经办完
了,昨天也要回碾伯卫了……明年,明年好不好?”他轻声地哄着她,“明年,阿筠好
好地为我过个生日,可好?”
那声音,如暖流,静静地淌过她的心房,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们还有很多个明年……
※※※※※
天刚刚破晓,傅庭筠家里就热闹起来。
赵凌只给了她一天的时间,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箱笼,和像戚太太这样的街
坊邻居道别,傅庭筠还是忙得团团转,偏偏萧氏来访。
傅庭筠于堆着笼箱的厅堂中间辟出一条道来,请萧氏到厅堂奉茶。
萧氏委婉拒绝了:“……听说你今天就走,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安排,我就不给你添
乱了。”说完,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杉木的匣子递给了傅庭筠,“刚刚才听赵大人
说起,知道你家里有长辈身体不适,你要回京都探望。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是两株百
年的人参,从前侯爷赏的,你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傅庭筠诧异,婉言拒绝:“不,不,不,太贵重了,还是你留着给侯爷用吧!”
“侯爷要用,也不缺我这两株。”萧氏笑着将匣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你忙你
的吧,我也该回去了,侯爷过两天要启程去庄浪卫。”转身告辞。
相关主题
(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填160都快崩溃了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
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21
第一百二十章 分别
傅庭筠指着茶几上的彬木匣子问赵凌:“怎么办?”
“收着好了!”赵凌不以为意地道,“百年老参,有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给伯母补
补身子也好。
傅庭筠却另有顾虑:“那以后怎么还礼?难道还和萧姨娘来往不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赵凌显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指了他抬进来的一个箱笼
,“这里是些当归、黄芪、柴胡,你收好了,看到时候伯母用不用得上?”
“你从哪里弄得这多药材?”傅庭筠很是惊讶。
“我能从哪里弄来,”赵凌笑道,“当然是买的。”又道,“张掖乃出关要塞,做
什么生意的人没有?”
“也是!”傅庭筠却是感激赵凌的这片细心,她柔声地道了声“谢谢!”
赵凌有些苦恼地道:“你什么时候能不向我道谢!”
傅庭筠不解。 光明纪元更新快,无弹窗
赵豳低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孝敬岳母,难道不是应该的!”
傅庭筠真是把这个人没辄了,连脾气都没了,转过身去喊郑三把这箱药材先搬到马
车上放好。
赵凌却趁机从背后搂了她。
“阿筠······”他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你会不会想我!”
靠在宽阔的胸膛上,他呼出的热气似有似无的掠过她的脖子,让她心儿一颤,又生
出那种酥酥麻麻的的感觉来。
傅庭筠心里发慌,去掰那紧紧箍着她的手臂,胡乱地嘟呶道:“不想,不想……”
赵凌箍着她的手臂就越发的紧了,仿佛要把她揉到身体里似的,让她呼吸都困难起
来:“可我会想阿筠……”他的声音低沉,还有些嘶哑,传递着某莫名的情绪,让她心
跳不已·“我会很想很想阿筠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涌出,堵得她胸口让她说不出话来。
※※※※※
马车急驰,张掖城渐渐变成了黄土坡上的一个小点,傅庭筠仿佛还能看见赵凌身姿
笔直地骑在骏马上的飒爽英姿。
临春放下车帘·奶声奶气地问她:“姑娘,京都有水晶糖吃吗?”
傅庭筠从来没有去过京都,她也不知道。她笑道:“应该有吧!”
阿森则鄙视临春:“当然有了,那可是京都,是皇上住的地主。”他说着,笑嘻嘻
地涎了脸问傅庭筠,“姑娘·我们已经在驿道上了,我能不能骑会马?”
“不行!”傅庭筠笑道,“我们天黑之前要赶到太平堡的驿站,一路急行,太危险
了。等哪天我们不赶路了,你可以试着骑骑马!”
阿森顿时气馁。
这一路上他们都要赶路,他怎么时候才能骑马啊!
从前跟着九爷的时候,大家一夜急行百里·他连马鞍都够不着,只能趴在马背上颠
得七荤八素的还被大家嗤笑娇气,现在倒好·他已经能骑着马跳过太宽的小河了,姑娘
却怕他摔着了······
这些话,阿森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当着傅庭筠的面却是半点也不敢流露,只好
闷闷不乐地撩了车帘,满脸艳羡的望着车外骑着马的郑三和颖川侯派来护送他们进京的
护卫说说笑笑。
临春看了,也学着阿森的样子扒在车窗上朝外张望。
郑三娘把拽到一旁坐下:“外面黄沙满天,你们这样,沙子都跑了进来,小心呛着
了姑娘。”斥的是临春·说的却是阿森。
阿森不免有些讪讪然,嘿嘿笑着就要放下帘子。
“随他们看好了。”这样坐在颠簸的车里日夜兼程的赶路,大人都会觉得无聊,何
况是孩子,傅庭筠笑道,“赶路哪能不风尘仆仆的?”
临春听着欢呼一声扑到了阿森的背上:“看骑马·看骑马。”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两个大人也不管孩子,只要他们不出马车,就随着他们的性子玩,靠在大迎枕上聊
天。
“姑娘,我们真的歇在辅国公府吗?”郑三娘既憧憬又担心地道。
这次去京都,赵凌考虑到他们无人护送,请了张掖最有名的一家镖局护送,又向颖
川侯借了名帖,路上有个什么事,可以拿了颖川侯的名帖到官府求助。颖川侯知道后不
仅给了张自己的名帖,还给了张父亲辅国公的名帖给赵凌,另外派了二十几个护卫给赵
凌:“都是我家里的护卫,常年随我张掖、京都两地奔波,延路驿站、官府的都熟,找
什么镖局啊!”然后道,“你跟傅姑娘说,去了京都,也不用找什么宅子,直接去见我
们家的大总管,让他给你们安慰个地方住就成了。”
镖局和辅国公府的护卫,那可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赵凌考虑到傅庭筠的安慰,笑
着道谢,直接把人给领了回来,但对颖川侯的话却另有交待:“京城居,大不易,这我
也知道,可到别人家里住,不免有些寄人篱下的拘泥,不如请辅国公府的管事出面,帮
着买个宅子。
“买宅子?”傅庭筠当时非常的惊讶。
“嗯!”赵凌却点头,“我仔细想过,京都小小一间四合院也得一千多两银子,要
是地段好点,成色新点,估计要五、六千两。我们还有五千两银票,去年在西安府,曾
在宝庆街置了三间铺子,长安县置了一千七百多亩的良田,宝庆街的三间铺子一年有六
百多两的收益,长安县东姜村的一千多亩地连在一起的,只要找个老实可靠的庄头帮着
管着,节省些,一年的吃穿用度也都出来了。倒是鲁家村的三百亩地和西淮村的四百亩
地,本来地就少,还零零散散的,这里几亩,那里十几亩的,再请了庄头帮着管,只怕
收益都落了庄头的口袋,不划算。当时我买这七百多亩地的时候是一两一分银子一亩,
今年风调雨顺,最少也能买出五到六两银子一亩。这次你路过西安府,不如歇两天,找
吕掌柜的把这七百亩地买了·就算是买得急,怎么也有三千多两银子到手,加上我们匣
子里宝庆楼的那五千两银票,在京都买个小一点的四合院足够了。加上我还有些字画、
古玩留在吕老爷那里·你一并带去京都,到时候用来布置宅子,这又省了一大笔···
···”
“九爷,”傅庭筠听着不由皱眉,“我们又不在京都常住,何必这样大费周折··
····”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困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你就不懂了!”赵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在京都置办个好一点的宅子,
伯父见了,就更放心把你交给我了……”
“胡说八道。”傅庭筠横他一眼,脸上火辣辣地烫,“我们家有家训,娶媳求淑女
,勿求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
“我知道·我知道!”赵凌笑嘻嘻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这点家底伯父怎么会看在
眼里。若是那会读书,中了举人进士·怎样的荣华富贵没有?”他说完,做出副怅然的
表情叹着气,“我要是早点遇到你,怎么也要读书科举搏个前程,可恨我现在年纪大了
,有心无力,只好拿这些俗物壮胆了!”
又和她嬉皮笑脸。
傅庭筠又羞又恼,心中却颇为心动。
家里每有丫鬟要配人,乳娘总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他们要是能在京都置办个宅子,到时候也是件说服父亲的理由之一啊!
她不由嗔道:“我手里还有三千多两现银,匣子里还有母亲给我的两千两银子……
又不缺银子,何必要卖地?”
地可以留给子孙后代,而且有地就有收成,有收成就有吃得·有吃的就能活命。不
到万不得已,哪会去卖地!
“到了京都,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令堂给你的两千两银子是陪嫁,不能动,至于你
手头的现银,你带着,遇到宝庆银票就换了银票带在身上,留着慢慢用好了。”赵凌道
,“何规我们迟迟早早是要回江南的。要不是西安府离京都只有二十几的路程,我连东
姜村的地也不准备留。”
也是。如果他们回江南,西安府就太远了,地里的收益还不够那来来回回的损耗。
傅庭筠道:“我看现银还是留给你吧!你上下应酬,也要用银子。”
“你去大半年,我把那些银子往哪里放?”赵凌笑道,“你给我留二百两银子零花
一下就行了。”又道,“你还怕我弄不到银子!”
傅庭筠想到他带回来的那七百两银子,不由小心嘱咐他:“家里还有些老底子,你
可别为了区区几个阿堵物就坏了名声。”
“你放心吧!”赵凌笑道,“该拿的一分钱也不能少我的,不该拿的多一分钱我也
不会要。”
想到这里,傅庭筠不禁在心里暗暗嘟呶。
也不知道什么是该拿的?什么是不该拿的?
只盼着他好生生当完这两年的差,提个十户,然后调出陕西行都司就好。
然后答着郑三娘的话:“我们不住在颖川侯府。九爷说,我们还是买个宅子安顿下
来。”
“京都的宅子可是很贵的!”郑三娘有些忧心地道,“要不,我们先租个地方住吧
?”
“不要紧。”傅庭筠含蓄地道,“好的地方买不起,那一般的地方还是买得起的。”
郑三娘咋舌,知道傅庭筠他们还有点家底,不再多问,问起京都的事来,“是姑娘
的什么人病了?怎么还要姑娘千里迢迢地去京都探病?”
是她的什么人啊?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靠在迎枕上,望站一旁嬉闹的阿森和临春,半晌无语。
q***1
发帖数: 219
122
第一百二十一章 驿站
颖川侯的那些护卫训练有素,投店、喂马、值夜、服侍热汤舱水,比郑三想的还要周到
体贴,什么也不用他们管,他们只要跟着这些护卫走就行了。
不过半个月,他们就出了行都司,在宁靖县落脚。
郑三先去了趟银楼,将傅庭筠手里的现银兑了银票,然后找了家往张掖去的商行,
把傅庭筠为赵凌生辰做的衣裳、鞋袜带到碾伯所去。
他们当时走得急,傅庭筠刚把衣裳裁好,这些日子赶路,傅庭筠白天睡觉,晚上投
店就赶做针线。此时送去虽然已晚,可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
东西送出去,傅庭筠松了口气。
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和赵凌逛街,赵凌送了她两块回回的头帕,他们
还遇到了叶掌柜……不知道叶掌柜顺利地到了西安府没有?
休整了一夜,他们继续赶路。
走到武山县时,下了场大雨,拉箱笼的马车在泥泞的路面留下了深深车轮印,第二
天,他们路过一段山路的时候,被群土匪团团围住。
他们只有二十几个,那群土匪却有三四十人。
傅庭筠看着心里发麻,腿都软了,但还是拉着阿森不让他下去:“等那些护卫支撑
不住了再说。”有些后悔不应该辞退了那些镖师。
颖川侯的那些护卫却毫无惧色,领头护卫姓简,他一个手势,那些护卫纷纷从背后
解下了弓弩,箭矢如流星般朝那群土匪射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土匪甚至来不及拔剑,就哀嚎着倒了下去。
土匪中有人惊恐地喊道:“他们用的是军中的弓弩!”
简护卫冷笑,这才大声道:“我们是甘肃总兵颖川侯麾下。”
那群土匪一听·立刻惊叫着如鸟兽般散去。
护卫也不追,任那些残匪跑进了山里。
他们从容离去。
晚上在驿站歇息,武山县的县令和县丞都赶了过来。
简护卫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任武山县的父母官满头大汗地朝他解释为什么武山县
会有土匪出没。
阿森兴奋地讲给傅庭筠听,傅庭筠却暗暗叹了口气,心痛起赵凌来。
欠下了颖川侯这样大的一份人情,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还得清呢!
她决心到了京都后就和这群护卫分手,然后让郑三送一份厚礼到辅国公府以示感谢
·至于买房子的事,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之后的旅途很是平静,当天空飘起雪花的时候,他们到了西安府。
傅庭筠想到这一路上的辛苦,郑三在西安府比较繁华的地段找了间客栈,包下了客
栈里一个安静的院子,整了几桌酒筵招待那些护卫。
西安是陕西首府,治安自然非寻常的县州可比·那些护卫放下心来,和郑三喝酒划
拳,只留了两个当值的,另派了两个护送傅庭筠去了杨柳巷。
吕老爷和吕太太看见她大吃一惊,拉着她的手就问:“出了什么事?九爷呢?”神
色惊疑不定地望着那两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看就不寻常的护卫。
“九爷好得很,立了军功,升了百户。”傅庭筠忙安抚了他们一番,然后道,“·
·····京都的亲戚身体不适,我赶去看她。”
当初赵凌派了金元宝去给京都的亲戚报信的事吕氏夫妻是知道的,闻言立刻释怀,
知道赵凌升了百户更是喜出望外,吕太太还要去广仁寺还愿:“我可是许了菩萨要捐二
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的。”
吕老爷则热情地邀请两个护卫进屋去喝杯茶。
“不用了!”两个护卫门神似地站在那里·“我们奉命行事·就在这里等好了。”
神色有些冷淡。
吕老爷想着这些人是颖川侯的护卫,站在门口,岂不是怠慢了客人?还要相劝,傅
庭筠却想到阿森说起简护卫见武山县父母官时的情景·知道如果不是奉了颖川侯之命,
这些人正眼也不会瞧他们一下,赶在吕老爷之前笑道:“既然是奉命行事,那就有劳两
位军爷了!”又对吕太太道,“天气冷,等会让丫鬟给两位军爷送杯热茶来暖暖身。”
这样,也算是全了礼数。
吕老爷和吕太太见傅庭筠说了话,不再勉强,笑着把傅庭筠迎了进去,又是热茶又
是点心的在吕太太的内室坐下。
知道傅庭筠进京后还要买宅子,吕老爷想了想,道:“那我也跟着进京好了,免得
你们上了当。”
“这怎么好?”傅庭筠忙道,“你年纪大了,这大风大雪的……”
“就让他和你们去吧!”吕太太见了,笑着在一旁道,“你们年纪轻,不懂事,这
买卖房子窍门多得很。见你们是外面来的,或是一人装作牙人、一人装作屋主合起伙来
骗钱;或是把那梁柱都要烂了的屋子重新漆一遍当八、九成新的房子卖给你们;或者拿了
亲戚产忽悠你们的几个订钱······有他跟着,也多个帮着跑腿的再说了,他在家
里闲着也是闲着,跟着去京都看看热闹也好啊!”态度很是诚恳。
傅庭筠打定了主意不麻烦辅国公府的,而郑三之前不过是个走镖的镖师,让他看家
护卫还行,和官府的那些胥役打交道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她正愁没有可用之人,听吕氏
夫妻这么一说,不免心动。略一沉思,笑道:“那就有劳吕老爷了!”
“看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吕太太见她没有把他们俩口子见外,很是高兴,“我
们受了九爷那么大的恩惠,如今不过是做些举手之劳的事……傅姑娘以后可千万不能这
么客气了。”
傅庭爽快地了笑着应了,吕老爷说起卖地的事:“三间铺子的租金,长安县田里的
收益都在我手里,加起来也有一千二百两,我这里还能想办法凑个五百两·我看,不如
先卖两百亩地,这样一来,也解了京都那边的燃眉之急。”言下之意最后还是别卖地。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傅庭筠笑道,“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卖。我这次来,是想
劳烦你给找几个老实可靠的租户。”
赵凌总觉得给了她的钱就是她的体己钱了,不愿拿出来用。
“这好办,这好办。”听说不用卖田·吕老爷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现在租我们
田的几户租户都很老实。”
两人说了会儿田里的事,看着天色不早,傅庭筠起身告辞。
次日,吕老爷把一年来的收益送了过来,吕太太又陪着她买了些西安的土产,休息
了两天,吕老爷辞了吕太太·随着他们去了京都。
腊八节那天,他们歇在渭南县的驿站。
傅庭筠站在窗棂边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良久无语。
郑三娘笑嘻嘻地端了腊八粥过来:“姑娘,我做的,您尝尝!”
傅庭筠笑着坐到了炕上,尝了几口。虽然如同嚼蜡,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味
道还不错。”
郑三娘听了笑着用围裙擦了擦手:“那您先吃着,我给简护卫他们也端些去。”
傅庭筠笑着颔首。
郑三娘撩了厚厚的棉布帘子,一阵哭泣责骂声传了进来。
“…···臭/婊/子,我让你偷,我让你偷!”有男子大声地骂善。
“我没偷,我没偷,是你们丢在那里不要了,我才捡的······”
傅庭筠一怔。
争辩的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倔强·听着却十分的耳熟。
她神色一变,不由走到了门口。
那责骂声就更清晰了。
“老子丢的也是老子的,谁让你在这里捡了,你捡了·就是偷……”男子声音蛮横
无理,随后发出几声“嘭嘭嘭”,像是踢人的声音。
奇怪的是并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哭泣或是求饶声。
傅庭筠循声走了过去。
驿站的后院,一个穿着靓蓝色粗布棉袍的瘦小男子正用脚踢着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
女子。
大冷的天,那女子身上裹了几件破破烂烂的夏衫御寒,骨瘦如柴,裸/露在外面的
皮肤冻得又青又紫。
“住手!”傅庭筠皱着眉着喝道,“她偷了你什么东西?”
瘦小的男子满脸戾气地抬起头来,待看清楚是今天持辅国公和颖川侯名帖住进来的
那人,立刻恭顺地低下了头,有些诚惶诚恐地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是个堕民,常常
到驿站来偷东西吃。我是怕她把脏东西带进了厨房,贵人们吃了拉肚子、得了痢疾可怎
么办?那小人可就是万死也不足惜了。我这才教训教训这个丫头的······”
“你撒谎,我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蜷缩在雪地里的女子喃喃地辩着,艰难地支肘
抬头。
傅庭筠转头望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在了一起。
傅庭筠如遭雷击,面色如霜地呆立在当场。
那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置疑:“我,我这是在做梦吧……难道我已经死了
,所以看见了小姐……”她说着,流下两行清泪,“小姐,小姐,”她匍匐着朝傅庭筠
爬过去,“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印记,“
她进府的时候就跟着我,我告诉她梳头,告诉她穿衣,告诉她怎样站,告诉她怎样笑…
…像我的妹妹一样,她帮我收拾您的箱笼,我还夸她乖巧懂事······小姐……”
她仲出瘦骨嶙峋的手,颤颤巍巍地拽住了傅庭筠的裙角,“是我,是我害了您,是我害
了您……”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q***1
发帖数: 219
123
“雨微!”傅庭筠哽咽着,泪珠滚滚落下来。
瘦小的男子惊愕地望了望傅庭筠,又望了望趴在傅庭筠脚下哭泣的雨微,眼睛珠子
乱转:“原来是贵人相熟的人啊!这全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他一边说着,一边
悄悄地朝后退,“这大冷天的,站在这里说话,小心冻着了!我看,贵人们不如进屋喝
口热茶,有什么事,再慢慢的说。”他拔腿就跑,“我去给贵人们烧壶热水沏茶……”
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驿舍的拐角。
而跟在傅庭筠身后的郑三娘听雨微话中有话,知道两人不仅是旧识,只怕还有些纠
葛,而傅庭筠却全无责任之意,只有悲泣伤心,忙上前扶了雨微:“姑娘快请起来!我
们家姑娘最是宽厚不过的了,你有什么事,好好地和我们家姑娘说就是了……”眼角瞥
见那打人的男子一溜烟的跑了也顾不上。
“你们家姑娘!”雨微抬头看了一眼郑三娘,然后仰视着傅庭筠,眼中全是困惑。
傅庭筠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从前服侍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雨微,更没有想到
雨微落魄到如此的境地,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道从说起,不知道从何问起,直到郑
三娘去扶雨微,她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沉声道:“你起来说话吧!”
那熟悉的面容,那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神态……逼真的让雨微心底的恍惚迷离一
点点的褪去,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小姐,您,您难道真的是小姐?”她痴痴地望着傅庭筠喃喃地道,甩开了郑三娘
的手不肯起来,“您真的是九小姐!”她嘶声惊叫,紧紧地抱住了傅庭筠的小腿,“九
小姐,您真的是九小姐,”她说着。她失声痛哭,“九小姐。我找得您好苦啊!我没脸
见您,可我要是死了,谁来给您做证……九小姐,九小姐……”
从前的过往如一帧帧画,一幕幕地出现在傅庭筠的脑海里。让她泪盈于睫,可曾经
的过往又如一根刺般扎在她的心里,让她不能释怀。她目光复杂地望着雨微,虽然想让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礼。却还是透露出淡淡的疏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
我来!”
微雨素来心细如发,小心谨慎。想到从前的事,已经明白几分,心里就像误食了苦
胆般的难受,偏偏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嘴角翕翕地应了声“是”。连哭都觉得没
有资格哭,在郑三娘的搀扶下,无声地流着眼泪,随傅庭筠进了驿站的客舍。
他们这一路行来,傅庭筠虽然不是官员。却住的都是最好的客舍,一来是有辅国公
和颖川侯的名帖。二来因为她是女眷,那些官员不好与她计较。尽管如此,驿站的客舍
比起好一点的客栈,还是简陋了许多,不过是张挂着白色的帐子黑漆架子床,一张茶几
,左右各放两把官帽椅,墙角是放着铜盆的镜架。
傅庭筠坐在了官帽椅上,微雨低头跪在她面前,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或是其
他的什么原因,瑟瑟发着抖。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吩咐站在一旁的郑三娘:“
你先带她下去梳洗梳洗,然后找件冬衣给她换了,再弄些热粥让她暖暖身子。”
郑三娘笑着应是,上前携了雨微:“姑娘,随我下去吧!”
“九小姐……”雨微欲言又止。
傅庭筠淡淡地道:“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
雨微恭敬地给她磕了个头,随着郑三娘退了下去。
傅庭筠一个人坐在屋里良久,这才喊了郑三,让他帮着送了个火盆进来。
炭噼里啪啦地烧着,立刻驱散了屋里的清冷,傅庭筠却拢了拢身上的皮袄。
红彤彤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
雨微神色不安地走了进来。乌黑的青丝虽然还湿着,却整整齐齐地绾了个纂儿,露
出张梨花般白皙细腻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瘦骨伶仃的身子袭在郑三娘宽
大的穿了的酱紫色细布棉袄,,又因眼底的那抹惶恐,就有了弱柳扶风般羸弱的风情。
傅庭筠在心底微微地叹了口气。
母亲的眼光果然不然,当初买雨微进府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她的漂亮,打算让自己
带去夫家,因而女红针黹,管帐管事,都曾请人花了功夫教她,她性子沉稳,又肯花心
思,不过几年的工夫,走出去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未必有她的气度……想到这时里,
她轻轻摇头,把那些念头都抛在了脑后。
事过境迁,不管是谁,都有了改变,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傅庭筠吩咐郑三娘:“你到外面守着,无论是谁来,都不准进来。我有问请雨微。”
郑三娘低头应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门,站在了屋檐下。
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想到傅庭筠和雨微相处的情景,她眼里有些许
的困惑。
傅姑娘虽然说话还是那么柔和,举止还是那么从容,可不知怎地,好像又与她所熟
知的傅姑娘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清楚……好像,和九爷一样,身
上透着淡淡的威严,让人不敢随便地说笑。
想到这里,郑三娘不由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感觉。
就像她每次见到九爷似的。
难道,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有点像似?
郑三娘笑了笑。
管它呢?傅姑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不仅待自己夫妻很好,就是待临春,也像子侄
般。丈夫也说了,能跟了傅姑娘,有个像九爷这样厉害的人庇护,是他们的福气。
手冻得有些僵硬。
她使劲地搓着手,跺了跺脚。
雨微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她知道傅庭筠会问她些什么,心中愧疚难当,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傅庭筠看着有些怅然,过了片刻,她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傅家当着外面的人都说她“病逝”了,可雨微见到自己却口口声声地说她找自己找
得好苦。
“是依桐姐姐告诉我的。”依桐比雨微只大三个月,今年都刚满十七岁,雨微吸了
吸鼻子,含泪道,“夫人问我们,是谁偷了我们的贴身物件给左俊杰,”她说着,咬了
咬牙。
傅庭筠默然。
从前她们都喊左俊杰表少年,如今,却是直呼其名了。
“小姐的衣物都是由我收着,贴身的物件都由折柳帮着浆洗,今天穿了什么,明天
穿了什么,各有多少件,都是一清二楚决不会弄混的。可我们怎么也想不出有谁能将小
姐的东西偷了去,当着夫人的面把东西都清点了一遍,也没有少一件。”雨微低下了头
,一滴水珠就落在了酱紫色的棉袄上,渐渐洇开,如还新鲜的血迹,“我们当时都松了
口气。夫人还叮嘱我们,让我和折柳好好地看着小姐的箱笼,一点差错也不能说,过几
天,大太太、太夫人,甚至是大老爷都有可能叫了我们去问话。我和依桐姐姐应了,心
里却都生出股不好的感觉来。当即依桐姐姐就和我商量,说小姐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我负责屋里的东西,她负责屋里的人,这几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现一点点的差
错。
“我觉得依桐姐姐说得话有道理,带着折柳连夜地清点东西,依侗姐姐把屋里服侍
的全都进了东厢房,厉令她们谁也不许离开,若是有人擅自出了东厢房的门,立刻禀了
夫人叫人牙子来。
“大家心中惶恐,却没有人敢违令。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正在用早膳,大太太和陈妈妈就带着好几个五大三粗
的婆子进来,先是把我们全堵在了屋里,然后一处一处的搜,完了说折柳得了恶疾,要
把我们都送到田庄去。
“我和依桐姐姐都明白出大事了,可猝不及防的,心里又惊又怕,一时间呆在了那
里。折柳却大声嚷嚷起来,陈妈妈亲自抡了折柳一耳光,还冷冷地道:谁要是敢再嚷嚷
,立刻打死。”
雨微说着,当时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被带到了乡下的田庄里,被分置在不同的厢房里,由黎妈妈带着几个粗使的
婆子亲自审问……”她的声音渐渐低如蚊蚋,“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又不能冤别人…
…折柳受不住,当天晚上就走了……”
她语气微顿,傅庭筠却如晴天霹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她杏
目圆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雨微。
雨微哽咽着:“折柳……当天晚上就去了……”眼泪簌簌落下。
傅庭筠看到的,却是雨微藏在衣摆下的手。
“把手伸出来!”她厉声地道。
雨微打了个颤儿,抬头望着傅庭筠,如梨花带雨,颤颤悠悠,手像灌了铅似的,始
终不能爽爽快快地伸出来。
傅庭筠的脸色沉了下去,拔高了声音:“把手伸出来!”
语气平静,呆板,冷漠,却让雨微脸色发白。
她慢慢地把手伸了出来。
右手还算完好,大拇指和食指却没有指甲盖,右手的指甲盖完整无缺,食指却以一
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q***1
发帖数: 219
124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谣言
傅庭筠的表情很平静,可熟悉她的雨微却能感觉到她心中熊熊的怒火。
是因为她和折柳的遭遇吗?
雨微心中五味具体。
“小姐,我,我已经没事了!”她急急地道,因为紧张有些磕磕巴巴,“我这样的
人,不值得你伤心。”说着,眼眶又红了。
傅庭筠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有水光闪动,却更显得黝黑清亮。
“然后呢?”她沉声地问,声音有些嘶哑。
雨微垂下了眼帘:“然后,剪草病了……黎妈妈就说,不能再死人了,要不然,没
法交待……”
她屋里服侍的,除了雨微和剪草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依桐几个的父母都是傅家的世
仆,几代下午来,颇此间都有些姻亲关系,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大家都知道了。她屋
里的丫鬟得了恶疾,死一个,两个还好说,要是死多了,又全是她屋里的人,加上她又
“病逝”了,肯定会有父母兄弟起疑心、追查自己子女、姊妹之死的,若要是真的查出
蛛丝蚂迹来,傅家恐怕会落下个虐待仆妇的名声,到时候傅家几代人攒起来的积善之名
就会被抹黑了。这是傅家人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请了大夫来给剪草瞧病,隔着帐子,手上搭了帕子,只说是突然发热发烫,大夫
开的全是些去风解热之方,剪草吃了不仅不见效,而且很快就…···”雨微喃喃地道
,“正好庄子里有人向了风寒,黎妈妈就说,是被我们传染的。这话越传越厉害·越传
越邪乎。我心里十分的害怕……万一要是······我们全死了,也没人追查···
···有天傍晚,不知怎地,依桐姐姐突然摸到我屋里,说了句‘她们已无所顾忌了,
小姐那里危险,不管谁有机会,都要想办法跑出去给小姐报个信,的话·就如来时一样
悄悄地跑了。我想着依桐姐姐的话,没人给我水喝,我就喝自己的尿,没人给我饭吃,
我就吃蟑螂……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说雪蓉也死了······我却是连抬手的力气
都没有了,心里想着,我是完了·只盼着依桐姐姐能跑出去,只眼着小姐能给我们做主
,还我们个清白……外面人到处是哭喊声,有群人冲进了我住的柴房,火把在我眼前晃
动,我想说话·求他们救救我,却有人道:这女的染了时疫,快快丢出去……我再醒过
来的时候,周围都是死人,有个老汉翻着死人的东西,我喊了声救命,他吓得撒腿就跑
,不一会,又折了过来·把我从死人堆里拖了出去·还喂了点水给我喝,我感激得不得
了,”她说着,表情却变得有些呆滞起来·“那老汉把我放置在一大堆从死人身上扒来
的东西里,推着我走走停停,不时给我喂点水和吃的,我渐渐缓过气来,他就不再给我
东西吃了,眼睛偶尔留在我身上,眼神就像看他每日都要拿出来擦上两下银锞子般,充
满了贪婪。这眼神,我在我爹身上也看见过……我就装死,他又开始给我喂水喂吃的,
有一次还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要是不能卖上十两银子那就亏了,之类的话·····
·我就装着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样子,他继续喂我吃的,我渐渐能爬起来了……有一
天趁着他给我喂水的时候,我猛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她低下了头。
傅庭筠缓缓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屋子里只闻噼里啪啦木炭燃烧的声音。
“后来,我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点水和吃都藏在了怀里,在驿道边躲了五、
六天,才遇到一家逃难的好心人,我这才知道我就在离庄子不远的孟家镇,我又想办法
摸回了田庄。
“田庄空无一人,屋里的陈设或被砸了,或不见了,那些不容易搬走的床、香案也
都被砸坏了。我记得田庄的有个粮仓,想办法开了粮仓。里面早已没有粮食,地上却落
了些麦粒。我花了七、八天的工夫把那些麦粒一颗颗地都捡了起来,也有一海碗。就靠
着这一海碗麦粒和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我活了下来。
或者是想到了那些艰苦的日子,她捂着脸,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傅庭筠别过脸去,眼角润湿。
她有赵凌护着,尚且九死一生,何况是雨微。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是暖暖的。
在心底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声,心中那些积怨好像都变得没有那么沉重了般。
“风刮在身上有点冷的时候,下了场大雨。”过了一会,雨微擦着眼角,轻声地道
,“有人回了田庄。我知道,田庄不能再待了,就偷偷回了华阴城。谁知道在城里一打
听,大家都说小姐夏天的时候就已经‘病逝,了,夫人也因禺思女心切而病倒,被老爷
樱到了任上。”她说着,神色激动起来,“我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可那时候大家都在议论
灾情,再打听,就些什么‘傅家九小姐根本没有死,而是和左俊杰私奔了,、‘傅家小
姐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那些流民掳走了,傅家只好说九小姐病死了,之类的话··
····”
傅庭筠很是惊讶。
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
和左俊杰私奔之类的话至少还有些影子,可被流民掳走了,这又从何说起呢?
她眉头微蹙,听见雨微道:“再多的话,却是怎么也打听不出来了。我想找个傅家
的人问问,可我们房的人都跟着夫人去了京都,留下管事的管事我又不熟悉,怕被人发
现,我只好在傅家附近徘徊,结果遇到了乳娘的干姊妹米婆子。”她说着,面露感激之
色:“米婆子悄悄把我带到了后巷的僻静处,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快点离开华阴,还
说,小姐身边的人不是病死了,就是远嫁了。只要依桐,因为早就订了亲,对方也不嫌
弃她得了时役,她父亲求大老爷给了个恩典,让她嫁了过去。
“我一听说依桐姐姐还活着,就像抓了根救命的稻草似的,忙问米婆子依桐姐姐嫁
到哪里去了。
“米婆子说,依桐姐姐嫁到了离这里不远的城西村霍家,还说,让我别去找她了,
依桐姐姐已经嫁了人,她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傅家当差,我去找她,就是害了她。让
我还是快点离开华阴县,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是啊,就算依桐再怎么惦记着她,也不能不顾生她养她的父母,如同手足的兄弟姊
妹。
傅庭筠眼神微黯。
“可我当时没有去处,不死心,去了城西村。”微雨道,“依桐姐姐已经有了身孕
,见到我,喜极而泣,当着霍姐夫只说是远房的亲戚,逃荒逃到这里,听说她嫁了人,
特意来看看她的。霍姐夫为人敦厚老实,特意上街买了斤五花肉招待我,还把炕腾出来
让给我和依桐姐姐说话…···”她一边说,露出狐疑不定的表情来,“依桐姐姐告诉
我,说,小姐立的是衣冠冢,实际上,碧云庵曾流民抢劫,大太太派去服侍小姐的人,
全都死了。”
“你说什么?”傅庭筠再也沉不住气,骇然喝斥,“大太太派去服侍我的人,全都
死了?”
她立刻想到了赵凌。
清醒后她曾问他,寒烟了绿萼怎样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还有那含含糊糊的
说话……让她心悸。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傅庭筠顿时心乱如麻,她连珠炮似的问道:“依桐是怎么知道的?她还说了些什么
?大太太派去服侍我的人都死了,那碧云庵的果慧果智两位师傅呢?她们难道也死了?”
微雨摇头:“依桐姐姐说,来傅家报丧的就是果慧果智两位师傅。两位师傅来的时
候,是依桐姐姐大哥小姨子的婆婆去通禀的大太太,当时在大太太身边服侍的小丫鬟,
是依桐姐姐表姐的小姑子稻香,两位师傅进门就要大太太遣了身边服侍的,然后没一盏
茶的功夫,大太太就惊慌失措地和两位师傅去了太夫人那里,没多久,大老爷也来了,
所有服侍的都退到了院子中间,可太夫人的责骂声和大太太的哭声还是能听见,而且大
老爷从太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大汗淋漓的,膝盖处还有跪过的灰尘······当天
晚上,稻香就从大太太那里听到了您‘病逝,了的消息。
“稻香怕依桐姐姐受牵连,就连夜让人给自己的嫂嫂送信,依侗姐姐的表姐又连夜
赶到了依桐姐姐的父母处,依桐姐姐的父母忙将依桐姐姐的两个哥哥喊了回来,想把依
桐姐姐从田庄里接回家里来养病。可他们越商量越觉这件事不简单,天一亮,依桐姐姐
的两个哥哥就四处托会打听,结果先是传出您在碧云庵‘病逝,的消息,接着就传出碧
云庵被流民打劫,陈妈妈等人都被流民杀了的消息。可稻香和依桐大哥小姨子的婆婆却
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果慧果智师傅都只登过一次门,怎么碧云庵那边却一前一后地传出
您病逝和流民打劫碧云庵的消息呢?”
傅庭筠脸色煞白,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似的,浑身软绵绵
杀人的,是赵凌吗?
或者,是赵凌的手下?
陈妈妈灌她毒药,他失手杀了陈妈妈还说得过去,可寒烟和绿萼呢?她们怎么也死
了?
q***1
发帖数: 219
125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偷的
傅庭筠想到陈妈妈等人灌她药时寒烟和绿萼的悄无声息。
她们俩人是最后服侍她的人,也是了解内幕的人之一,既她都要“病逝”了,陈妈
妈等人又怎么会放过寒烟和绿萼呢?
她之前虽然担心两人的处境,可想到赵凌因为母亲的遭遇,特别反感那些欺凌孤幼
之事,如若陈妈妈等人要害寒烟和绿萼,赵凌当时看见了,肯定会援手相助。抱着这丝
侥幸,她选择了掩耳盗耳,可现在……恐怕赵凌去的时候,寒烟和绿萼早被陈妈妈害死
了,所以他看见她被灌药的时候才会那样愤怒,以至于杀了陈妈妈等人。
因此果慧、果智两位师傅才会安然无恙,知道她被人救走了之后家里的人才会那样
的慌张,对于陈妈妈等人的死,傅家只能说是碧云庵被流民抢劫,否则,死了这么多人
,官衙是要介入的……
赵凌,赵凌……要不是他,她早就只是一缕冤魂了!
傅庭筠在心里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不告诉她,也是怕她伤心吧!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是先顾着她的。
傅庭筠不禁落下泪来。
寒烟也好,绿萼也好,甚至是死去的折柳和剪草,不过是因为服侍她,就落得这样
一个下场。她们是何其的冤枉!
想到这里,傅庭筠不由咬牙切齿。
都是左俊杰!
要不是他,柳折他们怎么会死?要不是他,寒烟和绿萼怎么会被害?
她问微雨:“是谁帮你收拾我的箱笼?”
微雨伏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身子瑟瑟如秋风中即将凋落的枯叶。
她哽咽:“是大奶奶屋里的墨香!”
“你说什么?”傅庭筠闻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堂嫂屋里的墨香,原是她屋里的小丫鬟,不仅长的漂亮,而且识书写字颇有天赋
,别人花上一天的工夫才能背下一段佛经,她不过一个时辰就背熟了。大堂嫂因常年要
抄佛经。特意向母亲讨了她去,还给她取了墨香这个名字。她刚进府的时候。不过八、
九岁,是由微雨带的,两人亲如姊妹一般。墨香后来又做得手好诗,在傅家渐渐得了些
文名,府里的仆妇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都喜欢请她写喜联或是挽联。
她渐渐有些倨傲,等闲人等从不搭理,傅庭筠虽然不喜她的性格,但见她在微雨面前却
始终如一。念着她这份真性情,有一次六婶婶训斥她的时候,傅庭筠还曾帮她劝解六婶
婶。
仔细想想。她的确有机会到自己屋里偷东西!
傅庭筠立刻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怎么知道是她?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顾着她一个人,却是害了这么多的人!”
“我当时不知道,”微雨哭起来。“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和她虽情同手足,可我
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何况出了这样的大事,弄不好小姐屋里服侍的都要死,我就是
有心护着她。可也不能睛睁睁地看着和我一个屋里住了好几年的折柳、剪草她们被冤枉
甚至是丢性命啊!”她泣不成声,“我想着她是大奶奶身边的人。左俊杰又是大奶奶的
兄弟,我回了华阴甚至不敢去找她。是后来和依桐姐姐说起,依桐姐姐说她自缢身亡了
,死的时候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我这才想起来……有段日子她不知道跟谁在学画画,
每天高高兴兴的,我给大奶奶绣的那幅观音像就是她画的,她嘱咐我,让我千万别说出
去,还说,家里的姊妹因为她会做两诗首就对她满心忌妒,要是知道她跟着他学画画,
还不要把她给恨死。我追问她是谁,她怎么也不肯说。当时四房的八少爷总是围着她转
,我以为是八少爷,还告诫她,四太太精明能干,八少爷性情软弱,她要是有这心思,
趁早让八少爷过了明面,要不然,等四太太发现,八少爷肯定不会护着她,而且她在孀
居的大奶奶身边服侍,只怕大太太、大奶奶也不会饶过她。她听了只撇嘴,很是不屑地
说,八少爷也就哄哄那些不识字的小丫鬟,想告诉学着古人要她红袖添香,先把《千家
诗》背利索了再说。
“我知道她喜欢那些有学问的,听她这么一说,放下心来,准备过些日子再好好问
问她。可后来,先是有小姐的及笄礼,后有俞家来信说过夏天的时候派人来商定婚期,
我们转得团团忙,我暂时也顾不上她……现在想起来,那人肯定是左俊杰。除了他,没
有谁能随意进出大***屋子。
“而且墨香平时来我们屋里不过是坐坐就走,只有事发前的那几天,她连着两次来
看我的时候都是在黄昏,我和折柳正忙着将小姐凉晒的衣裳、被褥收进箱笼。有一次小
姐的贴身衣物收了没来得及叠,就放在床上,她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帮着叠衣服。还
有一次,放你贴身衣裳的箱笼我明明记得关上的,转身却发现又打开了,我只当是忙糊
涂了,没有放在心上……她女红不好,却会画画,分明就是她动了手脚!”
雨微的表情有些呆滞。
“再就是依桐姐姐那儿,以为我已经死了,想为小姐、为姊妹们洗清冤情,曾悄悄
打听过左俊杰,不仅发现墨香的死是被大奶奶给压下去的,就是左俊杰逃走,也是大奶
奶通的风报的信,因为这个,如今大太太对大奶奶很是不满,不仅借口天害**,把大奶
奶身边的人全都换了,还让大奶奶搬到了后花园的汀香馆住,让大奶奶没事不要随意在
家里走动,免得惊吓了家里的小姐、少爷们。”
雨微说完,“砰砰砰”地给傅庭筠磕着头:“小姐,我知道,这些全是我的错,我
就是死一千遍,死一万遍,也不足以弥补我犯下错。可我要是死了,小姐的事就更说不
清楚了。我要活着,要去京都找到老爷,找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到时候就是老爷
夫人不说,我也会去跟折柳她们做伴。求她们原谅……”她抬起头来,洁白的额头一片
殷红,“可我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只好在驿站周围的徘徊,看有没有好心的人愿意买我
为奴。带我去京都。可大半年过去了,偶尔遇到几个好心的,或无力带我去京都,打发
我些碎银子让我另谋生路。或是仔细地盘问我的来历我露了马脚,可大多数,却是觊觎
我的美色。我是罪孽深重。只要能让我见到老爷、夫人,我还有什么怕的,可我怕我就
是如了他们的意,也不被他们哄骗,成为是第二个墨香罢了……小姐。”锦衣怒马,她
不敢问傅庭筠的遭遇,额头的鲜血爬过她的面颊,“我们去京都吧?我把这些都告诉老
爷和夫人,老爷和夫人知道您是冤枉的。一定会为您做主的。那左俊杰既然诬陷我们,
他不仁。我们为什么还要义,我们也可以诬陷他啊……”她的表情狰狞,“我就是死,
也要咬那左俊杰两口!”
“好,我们去京都!”傅庭筠站了起来,表情冰冷,下颌微扬,整个人仿佛突然间
变得肃穆庄重起来,隐隐有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严。
这样陌生的傅庭筠,让微雨心头一颤。
※※※※※
马车轻快地走在通往京都的驿道上,傅庭筠面沉如水,闭目靠着大迎枕,心念万千。
雨微乖巧地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临春坐在车门口,低声答着郑三娘的话,偶尔抬头带
着几分怯意地瞥一眼傅庭筠,显得有些拘泥。
郑三娘看着就掩了嘴几声地笑:“你不是说你从前曾经服侍过我们家姑娘吗?那你
应该知道,我们家姑娘是很好的人,你不用怕。像我这样和无姑娘无亲无故的人,姑娘
都赏了口饭吃,更何况你这样孤身一个逃荒逃到这里的!”说完,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
手,“你且安下心来,好生生地服侍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会亏待你的。”
既然编了个理由重新相认,雨微就恪守着先来后道的规矩,在郑三娘面前毕恭毕敬
地应“是”,垂下了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苦涩。
曾经何时,她已是九小姐身边的一个陌生人?
她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临春。
小姐现在……应该也算不错吧?
能住在驿道,有护卫护送,决定带她去京都,叫了那位看上去很稳沉的吕老爷来,
吕老爷一听说她和小姐是旧故,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第二天一大早,不仅拿了银子和
那个简护卫请了牙人去官府里去办妥了卖身契,还给她穿了几件过冬的衣裳,给了她几
两碎银子,也和郑三娘一样,只叮嘱她要好生生地照顾小姐。
想到这些,她又抬头打量了傅庭筠一眼,目光却和坐在傅庭筠身边那个叫阿森的小
少爷看她的好奇目光对了个正着。
阿森面色一红,忙侧过脸去,又立刻望了过来,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甘示弱地
又瞪了回来。
微雨不由抿了嘴笑。
旋即微微一愣。
她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
有多少没有这样轻松的心情了?
感觉到视线有些模糊,傅庭筠忙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郑三娘满心狐疑。
按理说,这个微雨不过是从前服侍姑娘的人罢了,可看她掏帕子那轻柔敏捷的动作
,却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难道她也是个落难的人?
郑三娘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该死的天灾,把好生生的人家都给毁了。
想到这些日子雨微说她靠捡到驿站丢弃的吃食活命,她怜惜地道:“路途遥远,姑
娘歇了,你也闭闭眼睛吧。”说着,轻手轻脚地去抱临春。
雨微身体虚弱,抱着结实的临春的确很是吃力。
她把临春交给了郑三娘,感激地朝着郑三娘笑了笑。
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傅庭筠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地吩咐郑三娘:“等等到
了下一个驿站,你去跟吕老爷说一声,给她请个大夫来雨微瞧瞧。”
q***1
发帖数: 219
126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都
京都乃乃天子脚下,京畿之地,外七门,内九门,地广人阜,物华天宝。傅庭筠等人还
没有看见京都的城墙,只见挑着担子的老汉,嘻嘻哈哈带着花枝招展的歌妓游玩的纨绔
子弟,风尘仆仆,人吼马嘶的商队,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官吏……络绎于途,就已能
感受到京都的繁华景胜。
郑三娘不禁感叹:“难怪我们村的陈二每次提起他曾到过京都,下巴就要翘上天了
,不说别的,就这人人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也随着姑娘走了不少地方,就不曾见过。”
雨微听她说的有趣,扑哧想笑,可一想到死去的折柳,又把那一点笑意咽了下去,
倒是阿森,和郑三娘嬉笑惯了的,接嘴道:“九爷说要在京都置宅子,那我们以后岂不
是可以常常来京都住些日子?”
“那怎么能行?”郑三娘笑道,“来趟京都要走三、四个月呢?一来一回就去了大
半年,还剩下小半年,能干些什么啊!”她说着,朝着笑坐一旁看着她们说话的傅庭筠
道,“姑娘,您说是不是?”
傅庭筠笑了笑,没有做声,扭了头朝车窗外看。
那通往京都的驿道有两三丈宽,两旁植着柳树,长长的柳条吐着新绿垂在路边,路
上行也多脱了冬衣换上了夹衫,已是一派春意融融的景象。
她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八月中旬从张掖出发,在保定府过的春节,过了元宵节才启程,到京都已是二
月头。每到天气晴和,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踏青的人。
不知道赵凌怎样了?
还在保定府的时候她托人给他送了封信去。
他说开了春把手头的事交待一番就启程来京都的,也不知道启程了没有?
她原想的很简单,见到了母亲,向母亲报个平安,请母亲看在赵凌救了她的份上,
让母亲在父亲面前替赵凌说项,同意把她嫁给赵凌。
可自从听了雨微的话。她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
连依桐和雨微两个丫鬟用心都能查出来的事,可家里最后还是选择让她“病逝”,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想到父亲还曾为此回去一趟,但事态还是朝着不能收拾的方向发展,她心里就隐约
不安。离京都越近。她的情绪就越紧张,话也就越少,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越多。
如果赵凌在她身边就好了!
不管是什么事,有赵凌在她身边,她的胆子就会大起来。
想到这里,她叫了随车的郑三:“我们离京都城还有多远?”
郑三走镖曾来过两趟,比起傅庭筠等人从未来过的,自然就成了向导。
“还有不到二十里地就到了。”郑三笑道。“晌午定能到达阜成门。”
在通州驿站的时候,吕老爷就代表傅庭筠和简护卫说好了,进了城,简护卫等人帮
着找间客栈安顿他们就成了。至于找房子,会亲戚这样的小事,就不劳烦辅国公府的诸
位管事了。只求到时候去辅国公府问安的时候简护卫帮着引见引见,房子买好了,请辅
国公府的管事给顺天府的打个招呼。早点把过户文书盖印。
这一路上吕老爷也好,郑三也好,对颖川侯身边的这些护卫虽然没有露出谄媚之色
,但也不动声色地极力结交,和简护卫等人相处的很好,这些护卫虽然没有把傅庭筠等
人放在眼里,但也心生好感。听吕老爷这么一说。不免要客气几句,后来见吕老爷对于
进京的事安排的都有条有理的,再想到傅庭筠等人要是进了辅公国府,只怕连个体面的
管事都见不着,更不要说住进去了。他们另寻住处也好,遂不再劝说,交待了些“有事
来找我”之类的话,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傅庭筠点了点头,重新依了大迎枕坐下,想着她们都还穿着厚重的冬衣,吩咐郑三
娘:“我们初来乍动,世人多是先敬衣裳后敬人,郑三要去辅国公府送谢礼,我要去看
亲戚,等会到了客栈,你让郑三陪你出去转转,找间好一点的成衣铺子,给大家挑几件
料子好一点的衣裳……”说话间,眼角无间瞥过雨微,看见她一张黯然失色的脸,傅庭
筠不禁语气微顿。
能和雨微重逢,能知道心中的一些迷团,傅庭筠觉得已是上天的厚爱。可雨微显然
不这么想。
这些日子不管傅庭筠说什么,雨微总是会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忏悔之意,把从前的
过错算到她的身上。
心病还要心药医。
既然她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不如让她多做些事,这样她也可以少想,时间长了,再
慢慢开导她也不迟。
傅庭筠微微叹了口气,道:“雨微也跟着郑三娘一起去吧!到时候给郑三娘拿个主
意。”
“我!”雨微错愕地望着傅庭筠。
她原是傅庭筠屋里的丫鬟,傅庭筠使唤她是应该。可这些日子傅庭筠一路上给她请
问药,郑三娘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心里没底,很是忐忑。听了傅庭筠的话,她不由喜
出望外。
傅庭筠愿意用她了,是不是已经原谅她的过错呢?
雨微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我和三娘一起去,我去!我知道挑些什么衣服的……”
郑三娘看着雨微那高兴的样子,不由笑起来,道:“不急,不急,我们先在客栈住
下再说。”
雨微赧然。
傅庭筠看着,嘴角微翘。
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阿森问傅庭筠:“姑娘,我们住在哪里?”
今天吕老爷先他们一步启程,就是要在他们到达京都之前把住的客栈安排好。
“我也不太清楚。”傅庭筠笑道,“不过,辅国公府就住在离阜成门不远的西安门
大街上,我们可能就在附近找个客栈。这样一来,有什么事也好请辅国公府的管事们帮
忙。”
“那我能不能到辅国公府的门前看看?”阿森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我还从来没
有看见过国公府呢?”
“可以啊!”傅庭筠觉得多看多读,会多些见识,心胸也会宽广一些,“京都稀罕
的东西多着,等我们安顿好了,我让郑三带我们出去逛逛。”
“好啊!”阿森欢呼。摸着临春的头,临春见了,就学着阿森的样子欢呼,去摸阿
森的头。
大家被逗得笑个不停。
马车到了阜成门前。
傅庭筠感觉到马车放慢了速度,简护卫等人一改之前的彪悍。好像多了份谨慎,变
得小心翼翼起来。
吕老爷就在阜成门前等,看见他们的马车,立刻笑着跑了过来:“我在西安门大街
的高升客栈订了几间房,还安排了几桌席面,我们用了午膳,简护卫再回辅国公府复命
也不迟!”
简护卫想了想,笑着应了。
远远。有人大声的吆喝。
他们不由循声望去。
一大群护送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朝他们这边急驰过来,路边的行人纷纷回避。
简护卫神色微变,忙道:“快让一让,那是腾骥卫左卫指挥使柳弧家的马车。”
赶车的也是颖川侯的人,还没有等简护卫刚一开口,他已将马车赶到路边停下,那
些护卫也都勒马停了下来,等简护卫的话音落下。腾骥卫左卫指挥使柳弧家的马车已从
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吕老爷不由瞠目:“这位柳指挥使是谁啊?”
简护卫苦笑,低声道:“是礼监秉笔太监洪度的干儿子。”
太监的干儿子,逼得辅国公府家的护卫回避?
吕老爷张口结笑。
简护卫却不愿多说,笑道:“你说的那个高升客栈在哪里呢?这都过了晌午,我们
赶了大半天的路,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吕老爷是做过掌柜的人,这察颜观色不在话下。立刻闻言知雅。也不提那柳指挥使
的事,忙道:“简护卫随我来……就在辅国公府不远处的一条胡同里,客栈虽然有点小
,但胜在干干净净,那老板还做着一手好饭菜……”边说边从阜成门街拐进了西安门大
街。
※※※※※
那客栈正如吕老爷说的有些小。不过三进,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推开傅庭筠住的厢
房门,正对着一方葡萄架,不过未到抽条的时候,只留枯藤缠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
傅庭筠站在窗前,想着吕老爷的话。
“您什么时候去拜访亲戚?我也好备些礼品。”
“先把衣饰之类的置办齐了再说。”她回答吕老爷,“要去的时候我会提前跟你说
的。”
吕老爷匆匆去前厅应酬简护卫了,她却在这里发着呆。
已经到了京都,母亲还病着,她应该第一时间去见母亲才是,为何却心中犹豫不决
呢?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
晚上,她让雨微值夜,问她:“你能想办打摸清楚我爹爹去衙门的时辰吗?”
有些事,她不方便交给郑三或是吕老爷办。
傅庭筠直觉地想避开父亲。
雨微没有犹豫:“姑娘给我找件粗布衣裳,我看街上很多卖小吃的,装着卖小吃的
去打听打听!”
傅庭筠点了点头,当着郑三等人的面只说要让雨微出门买点体己的小物件,给了雨
微二十两银子,雨微每天早出晚归的,吕老爷和郑三则采办东西到辅国公府道谢,找了
牙人看宅子。
q***1
发帖数: 219
127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喜胡同
待到郑三去给辅国公府送谢礼的时候,傅庭筠随礼递了张赵凌的名帖,不过辅国公府根
本没有放在眼里,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让傅庭筠不用上来拜访了,宫里一位太妃过生辰
,辅国公府的女眷都进宫给那位太妃拜寿去了。
傅庭筠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也好,人家压根就瞧不起她,去了也是找不自在。
吕老爷的宅子也找好了,请了傅庭筠过去看看:“多亏了简护卫帮忙,他一个朋友
的家主致仕回乡,想把宅子卖了,在城东黄华坊史家胡同。我去看了,胡同笔直笔直的
,既可以走马车也可以走轿子,旁边住的都是江南来京都做官的,进进出出的仆妇看上
去都很规矩体面。宅子有三进,四四方方的,有二十八间房。去年秋天他们家主过寿,
从屋顶到地砖,全都翻修了一遍,最少十年不用再动。那家开价一万二千两银子,价钱
有点高,我说给宝庆楼的银票,让他们把家什留下,讲到了一万两银子。您要是看着满
意,我再和那家人磨叽磨叽,看能不能再少点。”
钱倒是拿得出来,就是买了宅子手头就没什么活钱了,恐怕赵凌来京都打点应酬的
钱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傅庭筠有些犹豫。
吕老爷也是知道的,和傅庭筠商量:“我瞧那宅子实在是气派,要不,先拿印子钱
救救急?我回去就把那七百亩地卖了。九爷那箱古玩也值万金。”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万一周转不过来,等赵凌和傅庭筠成了亲,再把这宅子卖了换间小的就是——他听郑
三的口气。这宅子是买了给让赵凌在傅庭筠的亲戚面前做面子的。
做掌柜久了,他有着商人式的狡猾。
“先去看看再说吧!”傅庭筠还是主张买个小一点的宅子,不过既然吕老爷说好,
去看看也无妨。
没想到,看了之后反而她舍不得了。
如意门前一左一右立着对猴子形状的上马石,进门是青砖的影壁,正中一个大大的
福字,上面还雕了七、八个或坐或卧或嬉笑的孩子。新颖又有趣。南房前种了株合抱粗
的槐树,看上去有百年的光景,树冠如伞,把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其间,可以想像到了夏
天时那绿荫如盖的景象。正房前右边是株石榴树。左边是株海棠树,院子里的紫藤架下
摆了个青瓷莲纹大缸,正屋后面还有两株高低不齐的枣树。
进了屋,清一色的鸡翅木家什,内室还有座掐牙透雕镶大玻璃的镜子,就这些,已
值二、三千两银子了,不要说正屋中堂还挂着幅雪景寒林图是范宽的真迹。最少也值三
、四百两银子。
傅庭筠不由道:“这些都他们都送吗?”
“送!”吕老爷低声道,“上次我来看房子的时候,门上挂的都是大红刻丝夹板帘
子,那夹板,用得都是上好的乌木……”
傅庭筠骇然:“这是谁家的宅子?为何要卖?”
吕老爷笑道:“是刑部的一位侍郎,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曾在江南为官多年,专
司刑名。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内阁首辅沈世充被迫致仕,他急着要银子打点,大
家都知道,压着他的价,他只好把屋里的东西奉送……”
傅庭筠不禁叮嘱他:“这屋子的确是拣了个大漏,可你也打听清楚了,免得花钱找
罪受。”
得罪了内阁首辅。内阁首辅好歹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行事章法,最怕的却是得
罪了那些宦官和腾骥卫的,前者阴晴不定,谁也说不定下一刻又有什么主意。也不知道
会不会因为买个宅子就被牵连进去。后者心狠手辣,只要犯到他们的手里,雁过拔毛,
不把你弄得倾家荡产、死人翻船不会放手,这样的宅子买了就如同虎口夺食,那是自寻
死路。
“小姐放心,我会仔细打听清楚的,宁愿不买,也能惹上什么麻烦。”吕老爷保证。
傅庭筠“嗯”了一声。
最后黄华坊史家胡同的宅子还是以一万两银子成交,不过屋主还送了他们一对汝窑
花觚,锅碗瓢盆也都留给了他们。
傅庭筠让郑三娘去收拾房子,吩咐她:“我们又不会在这里常住,把门房和正房收
拾出来就行了。”
郑三娘回来十分的激动:“这家人可真是有钱,正房西边的耳房里还丢了十五匹青
色的夏布,两匹红色的夏布,十几斤上好的龙井茶,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傅庭筠直摇头,笑道:“那你就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到时候给郑三、临春他们做夏
衣。”
郑三娘连连点头。
用晚膳的时候,雨微回来了。
她也给傅庭筠带来了好消息:“老爷每天早上寅初出门,申初回来,每隔十天就休
沐一天。四少爷则是每天卯正出门,酉初归家,每十天也休息一天,我算过日子了,再
过两天就是休沐了。”
傅庭筠想了想,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四喜胡同。”
雨微应“是”,道:“我明天一早去叫辆车吧?四喜胡同在外城的正阳门大街上,
走去得两个多时辰呢!”
四品以上京官才上朝,父亲是正五品,住得这么远,难怪要寅时就走。
傅庭筠没想到彼此隔得这么远,道:“我看,也不用叫车了,明天就让郑三驾车送
我们去好了!”
她心里始终有隐约的担心,觉得身边有个像郑三这样孔武有力的人安全些。
雨微应喏,去跟郑三知会了一声说明天一早要用车,等用过晚膳,又将明天要送的
礼品重新清点了一遍,整整齐齐地放好。
郑三娘不住地夸她细心,还问她订了亲没有,隐隐透出要给她说媒的意思。
雨微愣了半晌,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是待罪之身,哪里还有脸成亲?她找借口拒绝
郑三娘:“我既然是小姐的丫鬟,自然要跟着小姐。”
郑三娘微微一愣,道:“姑娘也是聪明伶俐之人,怎有这样的心思?我看九爷待傅
姑娘很好,而且他们还没有成亲,未必会往屋里收人。”
她是乡里人,觉得赵凌又不是没有子嗣。纳妾根本就是浪费粮食,太不划算了。
雨微之前怕傅庭筠是被流民掳走吃了亏,做了谁家的姨娘或是外室,虽然不敢问傅
庭筠的遭遇,但傅庭筠和她身边人的举动她却看得仔细。知道傅庭筠是被一个称做九爷
的人救了,两人私订了终身,那个九爷虽然只是小小的百户,对傅庭筠却十分的好,不
仅家当都由傅庭筠掌管,就像这次来京都探亲,就是他千方百计借来了辅国公和颖川侯
的名帖……听郑三娘这么一说,隐藏在心底的好奇再也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她做出一
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试探郑三娘。想打听当年的事:“收不收人,得小姐说了算吧?”
“那就更不可能了。”郑三娘笑道着,心里有点鄙视雨微起来,放着好好的人家不
嫁,要给人做妾,特意把傅庭筠在碾伯所的事告诉了她,“我看,姑娘还是趁早死了这
心吧!”
雨微不由得张口结舌。
跑到男人主事的地方去大吵大闹?这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九小姐吗?
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翌日强打起精神服侍傅庭筠用了早膳,一起坐了马车往四
喜胡同去。
郑三路不熟,每到个路口就要停下来问雨微,走走停停,到了快晌午的时候才好不
容易到了四喜胡同。
胡同口有点窄,马车进不去。郑三在马车上等,雨微提着要送的东西,陪傅庭筠走
了进去。
胡同里面却另有乾坤。
胡同中间一棵大槐树,围着大槐树住着四家人,像个小小的庭院。
雨微指了其中一家朝西的四合院:“小姐。就是那里了!”
傅庭筠一阵激动。
就要见到母亲了,母亲会问她些什么呢?
还有嫂嫂,她还是年幼时见过一面,只记得她有张圆圆的脸,未语先笑,总是很快
活的样子。她能认出自己来吗?
兄长的两个孩子她都未曾谋面,今年应该一个八岁,一个五岁了,不知道顽皮不顽
皮,长得像谁?
她思绪万千,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手如千斤重。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难道母亲知道我来了?
抬头看见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走了出来,陌生得很,模样儿寻常,却穿戴整齐,眉宇
间透着几分持重内敛。
看见傅庭筠,她也大吃一惊,道:“小姐找谁?”目光狐疑地瞥了雨微一眼。
傅庭筠定了定神,笑道:“这里是华阴傅家五老爷的宅第吧?不知道妈妈如何称呼
?我是夫人的亲戚,从渭南来,还请这位妈妈帮着通传一声。”说着,将手腕上的银镯
子脱下来递给那妇人,“这是当年夫人赏我的,烦请妈妈带进去给夫人看上一眼,夫人
就知道我是谁了?”
“从渭南来的?”妇人问道,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傅庭筠顿生不妙之感,但还是笑道:“是啊,我从渭南来。和夫人娘家沾亲带故,
上次路过华阴的时候,听太夫人说夫人病了,我进京后特来拜访,”然后看了雨微一眼
,“带些家乡的土仪,还请妈妈转交给夫人。”
那妇人犹豫良久,只接了手镯,道:“我去帮小姐通禀一声,还请小姐稍等。”然
后转身进了宅子,“啪”地一声将傅庭筠和雨微关在了门外。
q***1
发帖数: 219
128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亲人
傅庭筠和雨微面面相觑。
不知道站了多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妇人曲膝给傅庭筠行了个礼,笑道:“累
小姐久等了,我们家少奶奶请姑娘到厅堂里奉茶!”然后恭恭敬敬请傅庭筠进去。
为什么是去见嫂嫂而不是母亲?
都说母亲卧床在床,由嫂嫂主持中馈,家里来人了,自然是要先去见嫂嫂了!
傅庭筠告诉自己。
只要能见面就行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地来。
傅庭筠带着雨微随着那妇人进了宅子。
她此时才理解吕老爷为什么说他们在史家胡同的宅子“四四方方”了。
这座院子的大门朝东开,院子南北长而东西短,正房五间对门开,到了夏天正对着
西晒,又热又闷的。靠东的第二间做了厅堂,门扇大开,进了院子就可以看见中堂上的
山水画和两旁黑漆的太师椅,北边两间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房门紧闭,好像是仆妇
的内室。南边凸起的一面墙,挡住了正房西头的两间房,游廊大白天里也是黑漆漆的,
还好南墙外不知道是谁家的花园,种了几株枣树,树枝一直伸到了院子里面,南墙下又
养了几盆石榴,两盆夹竹桃,让院子里平添了些许的生气。
这么的简陋!甚至比不上她们傅家有体面的管事住的宅子。
傅庭筠暗暗吃惊,又在心里琢磨,不是说母亲病了吗,怎么满院子不闻药味?
她不动声色地坐在了靠南边的太师椅上,雨微则沉默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身后有门扇响动的声音。
她一扭头,看见一个身穿葱绿色妆花褙子的圆脸女子走了进来。
这应该是她的嫂嫂吧?
傅庭筠有些不确定,微笑着站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睃了一眼。
女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白净,身材微腴。头发梳成个圆髻,簪了两朵
珠花,耳朵上坠了对赤金柳叶耳环。未语先笑,显得十分亲切。
领她们进来的妇人笑着引荐:“这是我们少奶奶。”
傅庭筠眼睛一亮。变得笑容可掬起来,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嫂嫂”。
她嫂子微微一愣。
“不敢当姑娘如此客气。”她一边暗暗地打量着她,一边笑道:“姑娘快请坐!听
冬姑说,你是从渭南来的。那是我婆婆的娘家,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只是我婆婆
身体不适。早已不见外客,姑娘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然后坐到了位于中
堂主位的太师椅上,笑盈盈地望着她,语气虽然客气,话里却透着冷淡疏离,好像她是
什么来京都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
傅庭筠笑容僵在了脸上,良久才缓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被傅少奶奶称做冬姑的
妇人端茶过来。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谁知道那冬姑上了茶却并没有退下,而是将茶盘抱在怀里,站在了傅少奶奶的身后。
傅庭筠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沉声道:“我有话跟少奶奶说。还请少奶奶遣了身
边服侍的为好。”
傅少奶奶却笑道:“冬姑是我乳娘,有什么话,姑娘只管说,并不妨事。”
全然一副防备她的样子。
傅庭筠有片刻的茫然。
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记忆中的嫂子,会讨好地冲着她笑,会耐心地陪着她玩泥巴,还会帮她洗澡,读
好听的诗给她听……是什么,让一切都变了样子。
雨微见傅庭筠有些走神,忙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后背。傅庭筠这才回过神来,她抿了
抿嘴,低声道:“我有要紧事,还是回避些的好。”
傅家少奶奶神色微微有些不悦,想了想,朝着冬姑点了点头,冬姑朝着傅家少奶奶
使了“你放心”的神色,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关上了厅堂的门。
“现在姑娘可以说了吧?”傅家少***表情有些冷。
“嫂嫂!”因为刚才的插曲,傅庭筠因为遇到亲人的满腔喜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
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的声音变得冷静而理智,“我是傅庭筠!”
傅家少奶奶骤然变色:“你,你说什么?”急急地站了起来,衣袖扫在手边的茶盅
上,茶盅翻到在桌上,碧绿色的茶叶散在了黑漆万字不断头彭牙的四方桌上,还有傅家
少***衣摆上。“你,你说什么?”她顾不上这些,身子如筛糠般地发着抖,脸色又青
又白地又追问了一声。
“嫂嫂……”傅庭筠刚刚喊了一声,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冬姑神色慌张地冲了
进来:“少奶奶,怎么了?”
“没事,没事!”傅家少奶奶满脸的震惊,凭着直觉拒绝着冬姑,“就是不小心打
翻了茶盅,没你的事了,我和傅小姐还有话说,你先出去吧!”
冬姑狐疑地望了脸色同样有些苍白的傅庭筠,喃喃地应了一声,恭声退下。
关门的吱呀声如佛语纶音,让傅家少奶奶猛地清醒过来。
她牙齿打着颤儿,厉声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骗子?竟然敢冒认官亲。华阴谁不知
道,我家小姑子因病逝世了。你休要在这里胡说!还不快快离开,否则,等我叫了顺天
府的衙役来,你是要吃板子的。”又赶她,“你还不快走!”
傅庭筠想过很多种可能,这种可能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可以理解——只见过
一面的小姑子突然死而复生,任谁遇到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遇到了骗子。
既然如此,那嫂嫂为何要当着冬姑的面下意识地称她为“傅小姐”?
嫂嫂在心里分明认同了她是傅庭筠,却依旧拿话吓唬她,赶她走。
她又想到她上门自报是渭南来的老乡时冬姑眼里的那一抹戒备……
傅庭筠她突然间觉得如坠冰窟,身子发寒。
嫂嫂分明是事先得了叮嘱!
这个叮嘱她的人又是谁呢?
傅庭筠不敢想。
她有些木然地道:“我和嫂嫂只有一面之缘,嫂嫂自然不认识我。还请嫂嫂让我见
见母亲,是真是假。见了母亲就知道了。”想到嫂嫂不过是做人媳妇的,上有公婆下有
夫婿,这个家里的事未必轮得到她当家作主。又体贴地添了一句:“嫂嫂不必为难!”
傅家少***表情阴晴不定。
自家小姑子的事,她也曾听说过。
与外界传的不一样,公公说。小姑子是被流民掳走的。
同为女子,她还曾暗自为小姑子伤心过。
所以傅庭筠刚进来的时候她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不曾往这上面想,等到傅庭筠报
了姓名,她这才恍然大悟。不说别的,就凭着他们兄妹眉宇间五、六分的相似,她就是
相信傅庭筠没有说谎。
嫁到傅家的媳妇,不管你门第如何,第一件事就是要跟着长辈学傅家的女训。傅家
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何况小姑子出事后。公公还特意把她叫去叮嘱了一番……
想到这些,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傅庭筠发间那枚赤金填玉梅花簪子上。
这是婆婆的东西,她嫁到傅家第二天认亲给婆婆奉茶时,婆婆就戴着这梅簪子,簪
子里填的是块上好的翡翠,碧汪汪的,像潭水在流动,连她这样出身大家的女子看了都
艳羡不己,何况傅庭筠是被流民掳走的,她又怎么把这枚簪子保全下来的呢?
傅庭筠现在可是身世不明……就算是有世家子爱她的颜色。可又怎能娶她进门。
她只怕是……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唇,说了声“你且等等”,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内室。又很
快从内室折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个钱袋子。
“这是二十两银子,我的私房钱,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傅少奶奶将钱袋子塞
给傅庭筠,“你快走吧!要是等公公或是你哥哥回来就糟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日子要
过,像我,自从出嫁还从来没有回过娘家,你就当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好了……”她一
面语无伦次地说着些安慰她的话,一面把她住外推。
“嫂嫂!”傅庭筠捏着那钱袋子,心中一暖,“我是冤枉的!我这次来,就是要跟
母亲和父亲说这事,您就让我见母亲一面吧!”说着,又怕傅少奶奶不相信,忙指了一
旁泪盈于睫的雨微,“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左俊杰是怎么陷害我的,她们都查出来了…
…”
“傅……”傅少奶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道,“就
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如今你和俞家已经退了亲,家里对外都说你‘病逝’了,你也有
了自己的小日子,再追究这些做什么?再说了,婆婆是真的病了。她不想起你的时候还
好,她要是一想起你来,就没日没夜地哭个不停,眼睛哭坏了不说,因为这个,和公公
也有了罅隙。你是知道的,公公对婆婆一向尊敬,在京都当差,宁愿叫了我们这些做儿
子、儿媳的来服侍,也不曾收个人在房里服侍。如今公公和婆婆也都是年过四旬,正是
含饴弄孙的年纪,你这样揪着不放,只会让他们更难受。你就当是报答公公和婆婆的养
育之恩好了,行行好,消停消停,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吧!”她说着,含泪拉了傅庭筠
的手,“我比你年长十岁,你就听我一句话吧!有些事,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你就当
自己没有这福气嫁到俞家去官太太好了。”
“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傅庭筠喃喃地重复傅少奶奶的话,呆呆地站在傅家的厅
堂里,神色微微有些发痴。
q***1
发帖数: 219
129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亲
那死去的确折柳、剪草该怎么办?
受尽苦难的雨微该怎么办?
那逃走的左俊杰又该如何?
放左俊杰逃走的大堂嫂又该如何?
不,不,不!
傅庭筠在心里喊着。
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失会被人淡忘,可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失只会在记忆里更
清晰。
她反手抓住了傅少***手:“嫂嫂,折柳她们,八岁就进府,十岁被拨一我屋里服
侍。我那时候,最喜欢吃厨娘黄氏做的桃花包子,白生生的,鸡蛋大小,用模子做桃子
的模样,还在顶上点一点红,咬开了,里面是乳黄色的糖心,却不同于般的糖心,是加
了羊乳的,甜而不腻,浓而不稠。母亲却怕我吃坏了牙,不准我多吃。我每每想起就馋
得流口水。大冬天的,白雪皑皑,祖母宴请陕西学政的夫人,我想着桃花包子,躺在炕
上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折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悄声跟我说要去小解,却
跑到厨房偷了碟桃花包子来。因为天气太冷,怕包子凉了不好吃,她就把包子揣在怀里
,胸口都烫红了。
“我见了大喜过望,拉了折柳一起躲在被子里吃包子。
“第二天,家里闹腾开了。
“那天用来招待陕西学政夫人的是套珍贵的青花瓷,如今却少了个碟子。
“大伯母让陈妈妈彻底地查。
“我和折柳半夜三更悄悄穿了乳娘的白色棉袄,将碟子放到了大伯母的窗棂下。
“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和折柳却偷偷笑了很长的时间。
“相比之下,剪草有点笨。但凡夏天去冰窖里取冰,半夜给人开门。逢年过节当差
,大家都推给她。可有一年的中秋节,我和七姐姐看管事们挂花灯,旁边竖着的梯子突
然倒了下来,剪草把我推开,自己被砸得不能动弹,还咧着嘴做出副笑容问我有没有伤
着。”
“嫂嫂,”傅庭筠抓着傅少奶奶的指尖有些发白。“对别人来说,她们不过是个微
不足道的丫鬟,不过是算人头时候的一个名字,可对我来说,她们却是朝夕相处的玩伴
。是同声共气的帮手,没有她们,就没有我。别人能忘记,我却不能忘记。别人能不追
究,我却不能不追究。”
傅少奶奶眼眶湿润,雨微已经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嫂嫂,”傅庭筠哀求道,“您就让我见母亲一面吧!我只想让母亲安心。让她老
人家知道,我还活着,我没有辜负她老人家的教诲,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傅家列祖列宗
的事……”
“这……”傅少奶奶面露犹豫。
傅庭筠见她有所松动,心中一喜,忙道:“嫂嫂,你放心,我见了母亲。只会挑些
好话说,决不会惹母亲伤心。母亲要见我,也会尽量挑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
傅少奶奶抿了唇,表情很是矛盾。
傅庭筠看着,跪了下去:“嫂嫂……”
傅少奶奶吓了一大跳,也跟着跪一下去:“你,你快起来!快起来!”
“您要是不答应。我不就起来。”傅庭筠说着,眼泪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自
从碧云庵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母亲因我思念成疾,我已是不孝。如今我明
知母亲有病在身,却不能在床前服侍,已是不恭,不孝不恭,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
傅少奶奶听着急起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傅庭筠却面露毅色:“嫂嫂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傅少奶奶无奈地叹气,“我,我带你去见婆婆就是!”
傅庭筠大喜,站起来给傅少奶奶道谢:“嫂嫂大恩,我没齿难忘。”
傅少奶奶却苦笑着摇头,再三道:“你答应的话可要算数。”
傅庭筠连连点头:“我不会让嫂嫂为难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室内突然“哐当”一声的巨响,门扇被人用力地推开。
屋里的人全部都望了过去。
室外明亮的日光从来人高大身后射进来,让人看不清楚来人面目,可绣着海水纹的
官绿色袍裾和黑色的朝靴却泄露了来人的身份。
“爹爹……”傅庭筠喃喃地道,愣愣地望着来人一步步地她走过来。
冬姑的脸从门扇边探了出来,她满脸歉意地望着傅少奶奶。
傅少奶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
朝后退,仿佛这样,就离危险小一点似的。
或者是应了怕什么来什么的话。来人的目光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京官而已,若是有人相求,喝杯茶,
给二两银子的程仪,也就全了礼数。你竟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在家里招待客人,难
道你想忤逆公爹不成?”喝斥声如雷鸣,嗡嗡地回荡在厅堂。
傅少奶奶吓得脸色苍白,她扑腾一声就跪在了来人的面前:“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别的,却是一句话也敢说。
傅庭筠身子一晃,扶住身边的茶几才站稳了身子。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置疑地望着眼前的人。
虽然年过四旬,身材却依旧如她记忆中的高大挺拔,白皙的皮肤,宽宽的额头,挺
直的鼻子……两人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任谁见到他们,都会说他们是血亲。
“爹爹!”傅庭筠眼泪婆娑,呐呐自语。
她从小跟母亲生活在老家华阴,见父亲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通过母亲的描述,
父亲在她的心目中如山般伟岸,海般宽厚。她决不会认错的。
傅五老爷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吩咐傅家少奶奶:“还还把人打发走了!”好
像她是一个让人讨厌的苍蝇或是蚊虫,多在这里呆一刻钟就会多一刻钟的脏乱。
傅庭筠愣住。
傅少奶奶已挽了她的胳膊:“小姐快随我出去吧!”
傅庭筠这才回过神来,用力挣扎,想摆脱傅少***拽拉。在旁边暗暗哭泣的雨微已
扑通跪在了傅五老爷的面前:“五老爷,她是九小姐,是您的亲生女儿九小姐啊!我们
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我们是冤枉的。求五老爷给我们做主……”
“放肆!”傅五老爷勃然大怒。英俊的面孔上闪过一道凛然,“我的女儿荃蕙早在
前年七月就已病逝于陕西华阴的碧云庵,还请姑娘不要乱说。否则,休怪我叫了官衙来
,到时候一个‘冒认官亲’的罪名你是跑不脱的……”
“冒认官亲?”傅庭筠定定地望着父亲。那个从前于她似高山大海般的人物,如万
箭穿心,让她痛切心肺,“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来见您已经是冒认官亲了?”她喃喃地
望着父亲。
他根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找他,也不关心她是怎样找到他的,他只想草草地把她打
发走,还出言吓唬她。好像她是个无知的妇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不是她的父亲吗?
他不是生她养她庇护她爱悯她的人吗?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既然如此,那就请傅大人将官府的人请来吧!”傅庭筠的声音骤然间变得尖锐又
犀利,如划破长空的箭,朝着五老爷射去,“我倒要看看,官府会怎样的判?”
傅五老爷身影一顿。望着她的目光仿佛有团火苗在跳动。他面容冷竣,沉声质问她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傅庭筠冷冷地笑,“傅大人仍堂堂五品京官,而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
力的弱女子,刚才傅大人还说要带我去见官,不知道傅大人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我的手里
,怎么转眼之间我就能‘威胁’傅大人了呢?这可真是奇怪!”
“啪”地一声。傅五老爷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反了,反了,你母亲是这样教养你
的吗?有你这样跟……”说到这里,他像想到什么似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道,
“我说话的吗?”
“哦!”傅庭筠身子站得更直,看傅五老爷的目光更凌厉,“我母亲倒是教导过我
要孝顺父母,尊爱兄长。可您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不能跟您这样说话?”
傅五老爷词穷,恼羞成怒,“啪”地就给了傅庭筠一巴掌。
猝不及防,屋里的人都呆住。
傅庭筠的面颊立刻变得又红又肿。
傅少奶奶低低地的“啊”了一声,捂着嘴惊恐地望着傅五老爷。
雨微则哭着抱住了傅五老爷的腿:“五老爷,求求您,您别打小姐,我们真的没有
做对不起傅家的事。是左俊杰,全是他诬陷小姐的……您要相信我们……”
傅五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喝斥着雨微:“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不知道规
矩的东西!”
傅庭筠像此刻才清醒过来似的。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挨耳光。
她摸着自己又红又肿的脸,眼神炯炯地盯着傅五老爷:“规矩?您竟然要和我讲规
矩?”她眼中迸射出冰冷的寒芒,“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大堂嫂既然进了傅家的门,
就是傅家的人,受傅家供养,享傅家祭祀。她孀居在室,身边的丫鬟竟然怀孕五个多月
,她是傅家的媳妇,却为了左氏的香火放走了左俊杰,全然不顾我的清誉,弃傅家百年
清誉而不顾,你们却只是草草一声责问了事,而我千里迢迢找到您,想让你帮我洗刷身
上的冤曲,您却说我冒认官亲……如果说这就是您所谓的规矩,是傅家所谓的规矩,我
看,这样的规矩不要也罢!”
q***1
发帖数: 219
130
第一百二十九章 搬迁
这样的口齿伶俐,这可的惹是逞强,哪里有一点大家女子的气度?
傅五老爷气得全身发抖。
“好,好,好!这就是解氏教出来的好女儿。”他指着大门吼道,“你给我滚!从
我这里滚出去!”
父亲的态度让傅庭筠指尖发寒。
“放心,我见过了母亲,自然会走,”她一面说,一面撩开了左室的帘子。
刚才傅少奶奶就是从那间房子走出来的。
那是件内室,黑漆架子床,大红色团花纹杭绸坐垫,炕上还丢着一个拔浪鼓一个木
雕的小鸟,竟然是傅少奶奶的内室。
厅堂旁不是应该住着长辈的吗?
傅庭筠微微一愣。
傅少奶奶已意识她的意图,不由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傅五老爷也明白过来,大声喝着:“你要干什么?”上前要去拦傅庭筠。
傅庭筠没有理他,转身就朝厅堂外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大声喊着:“娘,我是荃
蕙,我来看您了!”
傅五老爷面如寒霜地追了出去,看见自己随身的小厮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勃然大
怒:“蠢货,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把她给我拖出去!”
小厮一个激灵,跑上前就要去拉傅庭筠,却被微雨给拦腰抱住:“五老爷,您就让
小小见见夫人吧!小姐每次想起夫人都眼泪汪汪的……”
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也敢违抗他。
傅五老爷气极败坏,三步并做两步,亲自上前抓住了正要撩开旁边屋子挂着的帘子
的傅庭筠:“你给我滚!给我滚!”一面吼着,一边使劲地把她往外拽。
傅庭筠心里凉飕飕的。
这样闹腾,母亲却始终不见人影。
难道母亲也不想见她?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母亲不想见她,金元宝将自己的银镯子送过来的时候,修
竹家的为何还要四处打探她的消息。
这么一想。她又勇气倍增。
“我见了母亲,自然会走,”傅庭筠挣扎着。“用不着你多言。”
“这是我的宅子,我的家。”傅五老爷大力把傅庭筠往外拖,“还轮不到你说话。”
一时间,院子里又是嚷又是哭又是怒骂又是叫嚷,乱成了一片。
出身官宦世家的傅少奶奶生平未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她的
乳娘冬姑怕她有什么闪失,上前去搀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傅庭筠哪里比得上傅五老爷的力气。雨微也不敌那小厮的孔武,主仆两人一前一后
被推出了傅家的大门。
傅庭筠不甘心地往里闯:“我见了母亲自然就走!”
傅五老爷闻言脸色铁青地拦在了大门口,抬眼看见隔壁户部给事中周大人家门前停
着辆官轿,周家的轿夫和随行的小厮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
此刻正是下衙的时候……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傅五老爷又恼怒了几分,低声道:“你要是不嫌丢脸,你就给我尽情的闹好了。”
傅庭筠也看见了,她讥笑:“您住在这里都不嫌丢脸,我怕什么!”
“你……”傅五老爷怒视着傅庭筠,那模样,狠不得要把傅庭筠吃了。
傅少奶奶却怕他们继续这样闹下去。忙上前拉住了傅庭筠:“你别这样!总归是父
女俩,这样闹僵了,只会让婆婆难过而已!”
傅庭筠抿了嘴。
傅五老爷冷冷地“哼”了一声,气势骤然间弱了几分。
傅少奶奶不由得松了口气。小声地劝着傅庭筠:“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以后
再说!”
傅五老爷看着儿媳那低声下气的样子,怒火又冒了起来,大声道:“以后,还有什
么以后。她要是有本事,就从此再也别登我的门!”
傅庭筠忍不住要出言反击,却被傅少奶奶狠狠地捏了一下:“待我跟婆婆说……”
她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中带着不容错识的哀求之意。
傅庭筠不由沉默,片刻后,捏了捏傅少***手,示意她别忘了说过的话,然后喊了
“雨微”:“我们走!”
雨微急急应喏,上前去搀傅庭筠。
傅庭筠却一甩手,挺直了脊背,头也不回地朝胡同口走去。
雨微一愣,望了望傅家的大门,又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傅庭筠,拔腿朝傅庭筠跑去。
傅五老爷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周家仆人窃窃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他毅然地转身,吩咐傅少奶奶:“给我关门!”
傅少奶奶慌忙应“是”,亲自去关了大门。
身后却传来公公阴沉的声音:“你少在你婆婆面前搬弄是非,否则,休怪我让节之
休了你。”
节之,是丈夫傅庭筀的字。
傅少奶奶不由打了个寒颤,忙转过身去,却看见公公已大步进了厅堂。
※※※※※
郑三看见傅庭筠红肿的半边脸,不禁失声:“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此时,傅庭筠才露出几分疲惫之然,“我累了,我们快回客栈去吧!”
虽然相处快两年了,但傅庭筠和赵凌处处都透着几分神秘,郑三常有江湖走动,也
看出些许,但傅庭筠和赵凌对他们一家却是真心意地好,他在西安府和京都都有从前相
熟的朋友,出于对傅庭筠和赵凌的尊重,他并没有去打探两人的来历,反而有意无意地
和从前的那些朋友都疏远起来。
他没有多问,待雨微扶着傅庭筠上了马车,他跳坐在车辕上,默默地驰出了四喜胡
同。
车厢里,雨微轻轻地用帕子沾着傅庭筠的脸:“小姐,你,您怎么样了?”又道。
“老爷他是无心的……”
傅庭筠吃痛,“嘶”地一声别过脸去:“你不用帮他说好话。”
“小姐……”雨微忙拿开了手,“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父女俩,您总不能仵逆老爷
啊……”
傅庭筠没有做声,眉宇间却一片峻然。
雨微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客栈。吕老爷正好也从外面进来,看见傅庭筠的脸。他满脸错愕:“这是怎么
了?”随即面露怒色,“傅姑娘,您也不用息事宁人,我刚才和辅国公府的两位管事一
起去顺天府办了过户文书,和顺天府的几位大人一起吃的酒,刚刚才散席……”
在京都,顺天府算个什么?
傅庭筠笑了笑。眼角却瞥见神色担忧的郑三,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是些家务事,也不好找顺天府的人帮忙。”她感激地望着吕老爷,“您也不用担
心,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又笑道,“要是真解决不了,你再请了顺天府的人帮忙也不
迟。”
吕老爷闻言也不好深说,只是吩咐郑三快去找个大夫来,和傅庭筠回客房,把办好
的文书一一交给她:“宅子有些大。虽然只是临时住些日子,可要是不收拾,很快就会
颓败下去。我做主,托了隔壁邻居的管事们帮着介绍两个粗使的婆子。隔三岔五的过来
打扫打扫,既然可以节省些工钱,也可以帮郑三娘打打下手。”
“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两人说着,考虑到已经买了宅子,在客栈多住一天就多花一份钱,向客栈的掌柜借
了黄历,定下了二月十四搬迁,吕老爷赶着请道士看风水,请和尚安家神,郑三找了师
傅来粉墙,休整花木,郑三娘则忙着打扫宅子,清洗锅碗瓢盆,阿森则跑来跑去,或是
帮着吕老爷到傅庭筠这里传话,或是帮着郑三到傅庭筠这里支银子,或是帮着郑三娘带
着临春,都忙个不停,总算赶在二月十四日之前把诸事都准备妥当,放了两串鞭炮,正
式地搬了过去。
立刻就有人派了仆妇过来送恭贺:“我们是对面吴老爷家,奉了夫人之命,来恭贺
……”她看着傅庭筠一副姑娘家的打扮,偏偏又是这宅子的当家人,一时竟然不知道怎
样称呼好。
傅庭筠笑道:“我姓傅。”
那婆子也机灵,立刻笑称“傅小姐”,道:“我们家老爷是熙平十七年的进士,如
今在礼部任侍郎,浙江舟山人士。不知道傅小姐是哪里人士?怎么会移居京都?”委婉
地打听她的来历。
“我们是从西安府来的。”傅庭筠含糊地道,“来京都走亲戚,住在客栈太贵,就
置了间宅子。”然后吩咐郑三娘备了四色礼品给那婆子带回去,“替我多谢你们家夫人
,等安顿好了,再请你们家夫人过来喝杯薄酒。”赏了对四分的银锞子。
那婆子回去禀了夫人:“说是做生意的,那位傅姑娘落落大方,不见丝毫的铜臭味
,不像。要说是出仕的,一来没有听说这样的人家,二来她含糊其辞,看着也不像。在
史家胡同置宅子,应该也不是谁家的外室……”
石文彬夫人五十寿延,吴夫人正为送什么礼犯愁,闻言不以为意地道:“我们的礼
数到了就行了。以后你注意些,要是哪家的亲眷,再来报了我也不迟。”
那婆子笑着应声,退了下去。
傅庭筠这边却接二连三地接了左邻右舍的恭贺,吕老爷建议选个好日子请左邻右舍
的夫人们过来喝杯薄礼,傅庭筠却反对:“我一个孤身女子,却不好请客。就是九爷来
了,隔壁住的不是侍郎就是少聊,人家也未必愿意应酬,还是算了吧——我们过了夏天
,也要回张掖了。”
吕老爷不再坚持。
傅庭筠心里却惦记着四喜胡同,在心里嘀咕着:“说好了给母亲报个信的,怎么却
没有消息……”
相关主题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我TMD的九爷走了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31
第一百三十章 遗憾
傅庭筠悄悄地嘱咐雨微:“你去四喜胡同那边看看。”
雨微会意而去。
郑三娘领了两个婆子来见傅庭筠:“是吴大家的家的管事介绍过来的,在前面本司
胡同的厉大人家做活。那厉家原是山西大户,熙平三十二年,厉大人中了进士,入选翰
林院吉庶士,去年春上放了湖州知府,如今只留了七、八个下人在这边照看,不过是打
扫打扫宅子,浇浇花木之类的事,空闲的得很。听说我们家要找两个婆子帮着做些粗活
,就请了吴家的管事引荐。”
两个婆子听着,就朝着傅庭筠露出些许拘谨又谄媚的笑容来。
看得出来,这两个婆子都是比较老实的那种人。
但傅庭筠却在心里感慨。
郑三娘毕竟是良家子,又是在乡下地方长大,这些为仆为婢的事却完全不会,从前
小地方住着也就没什么,现在到了京都有些弊端就显示出来了。如果是雨微,定会把这
几个婆子的底细摸清楚了,然后先询问一番,觉得合适了,再来回她,她同意了,才把
人带来见她。这样把人直接带到她面前来,她们初来乍到,邻居间都不熟悉,最后好不
要随便得辈人,倒让她不好拒绝。
“那就烦请两位妈妈辛苦些,”她只好客气地道,“有什么事,郑三娘会吩咐两位
妈妈的。”
这就是答应了。
两个婆子喜形于色,连连道谢。
傅庭筠端了茶。
毕竟是在大户人家当差,两个婆子立刻起身告辞。
傅庭筠思索着要不要教郑三娘一些规矩,隐约又觉得郑三娘这样挺好,何必把她变
成另一个人。
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起来。
雨微回来。
傅庭筠看着她面色凝重,心里“咯吱”一下。和她去了正屋东间的内室说话。
“我没能见到少奶奶,但见到了冬姑。”她低声道,“冬姑说。五老爷发了脾气,
不许少奶奶再管小姐的事。因此少奶奶想让她给我们带句话都走不开身。但少奶奶也特
意嘱咐冬姑,若上我们去问信。就让我稍安勿躁,等五老爷的脾气过去了再说。我也问
了冬姑夫人的病。冬姑说,是心病,身边又有修竹家的照顾、陪伴,不打紧。让小姐放
心。其他的,倒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天闹得那么大,母亲到底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呢?若是说听见了,既然是心病。
又不是躺着不能动弹了,为何不出来见她?若是没有听见,宅子那么小,又没什么病,
怎么会听不见呢?
傅庭筠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隐隐不安,总觉的嫂嫂的话安抚她的味道多。
“那我们就再等两天,”她沉吟道,“要是过两天四喜胡同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我
再去一趟。”
天地君亲师。
雨微还想劝劝傅庭筠。可见傅庭筠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又想着那左俊杰还逍遥法
外,把那劝慰的话又咽了下去。
傅庭筠就吩咐她:“明天会有两个婆子过来帮着郑三娘做些粗活,你到时间仔细看
看。要是还行,就留下来,要是不行。等过些日子找个借口体体面面地把人打发走。”
然后把两个婆子的来历交待了一番。
雨微应喏,郑三娘走了进来:“小姐,有个妇人要见您,说是您的老乡,知道您来
了京都,特意来拜访。”
老乡?
傅庭筠不由和雨微交换了个眼神:“请她进来吧!”
郑三娘笑应“是”,转身去请来者。
傅庭筠和雨微却如临大敌,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屏气凝神。
不一会,屋外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郑三娘笑着撩了帘子:“这位大嫂,快请进来!”
来人温和有礼地道谢。
那熟悉的声音让傅庭筠“哎呀”一声站了起来,未来得及和来人打个照面,已失声
道:“修竹家的!”
“小姐!”穿着件丁香色宝瓶杭绸褙子的修竹家的喊了一声,泪珠儿已滚滚的落下。
她曲膝给傅庭筠行礼,却被傅庭筠一把携住:“快起来,快起来。你怎么来了?我
母亲可好?我前几天去过四喜胡同了,父亲不让我见母亲,母亲知道了吗?”
一句接着一句,一句待不得一句。
修竹家的见蹲不下去,知道傅庭筠心里着急,也不勉强,急急地道:“夫人当时在
屋里,因吃了药,迷迷糊糊的,我不也走。小姐走后,夫人才醒过来,我把我在屋里听
到的告诉了夫人,夫人又招了少奶奶来问,知道了前因后果,又是欢喜又是愁的,欢喜
的是小姐平平安安的找了来,愁的是小姐如今老爷针尖麦芒的对上了,要是老爷狠了心
,制小姐一个仵逆,小姐可是连个退路都没有了。特意嘱咐我,让我想办法找到小姐,
给小姐带句话,五老爷那里,自有夫人作主,让您别乱来。父女俩,哪里有隔夜的仇。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柔和了不少,“小姐,我是看着您长大的,知道您从来没受过
这样的委屈。可您仔细想想,有谁家的闺女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还不是因为您心里清
楚,不管是老爷还是夫人,都是心痛您的……”
傅庭筠没有做声。
修竹家的不由松了口气。
雨微忙沏了茶过来:“修竹婶,您坐下来喝杯茶?”又适时的改变了话题,“您是
怎么找过来的?”
有了母亲的话,傅庭筠心中大定。
她仔细想想,要把左俊杰给找出来,要找大堂嫂讨个公道,没有父亲出面,还真就
不行。
有雨微出面,傅庭筠顺势而下,请修竹家的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
修竹家的不敢落座,雨微搬了个小杌子放在了门前,修竹家的这才坐下,接了雨微
递过来的茶。
“老爷被小姐给气坏了。交待家里的守门的,不让我们出门。我寻思着,小姐得不
到四喜胡同的音讯。肯定会再找来的,就说夫人这几天心里不舒服,让我陪着说话解闷
。等着小姐派人来问信,然后借口忘了给在寺里点的长明灯添香油钱。追着雨微过来的
。”她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没想到雨微走得那么急,我追
到崇文门里街的时候就追丢了,只好一个胡同一个胡同的找,正好听两个婆子和人说话
,说什么要到史家胡同一户新从陕西搬过来的赵姓人家做活。我就死马当成活马医,找
了过来,没想到还真是的……”说着,如口渴了般的喝了口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
着傅庭筠。
傅庭筠有些意外。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
她正想打趣几句,抬头却看见了修竹家的那探视的目光。
修竹家的现在如同母亲的眼、鼻,别人她可以不予理睬,修竹家的却不能不解释一
番。
她心中十分尴尬,脸上不由浮出一团红云来。
“母亲托了赵爷去碧云庵救我,”傅庭筠低着头。声如蚊蚋地道,“我……我们…
…”那私相授予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修竹家的看她一副女儿样的娇羞模样,哪里还看不出来。忙道:“那赵爷是何人?
做何营生的?可曾娶妻纳妾?家里可以做得了主的长辈?”全然一副问亲的口吻。
傅庭筠全身发烫,却不能不答,呐呐道:“他叫赵凌,原是淞江人,年幼父母双亡
,跟着亲戚逃难到了陕西,做些小买卖为生,逃难到华阴,在碧云庵落脚的时候无意间
认识,觉得他人很好,就托了他给母亲去送信……”说到这里,她想到舅舅的遭遇,不
由眼睛一红,“后来舅舅家里遇难,我没处可去,他只好带着我去西安府投亲,经亲戚
的引见,去了西安行都司总兵颖川侯孟大人麾下效力。他能力出众,很得颖川侯器重,
去年夏天蒙人进犯行都司的时候又救了上司庄浪卫鲁指挥使的命,不到一年的工夫,就
从总旗升了百户,颖川侯还让他代碾伯卫的千户的职位。”
她一心想把赵凌好的一面展示给母亲,希望母亲到时候能在父亲面前为他们说好话
,关于赵凌贩私盐的事,却是提也不也提的。
“他没有娶妻纳妾,家中也没有能做主的长辈了。原准备今年春天和我一起来京都
见父亲和母亲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结果他派来给母亲递信的人说母亲病了,我急
得不得了,一心要回来。他又有公务在身,走不开,只好让他远房的姨父吕老爷亲自送
了我回京都,还让吕老爷帮着置了这宅子,说是以后来京都,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修竹家的听着半信半疑,咄咄逼人地追问:“这位赵爷真的没有娶妻纳妾?您可打
听清楚了?”
傅庭筠臊红了脸,嗔道:“你要是不信,去问吕老爷好了?”
谁知道修竹家的真就站了起来,指了雨微:“你带了我去见吕老爷!”
雨微窘然,知道修竹家的定是代了夫人来问话,不敢不从,带着她去找吕老爷。
傅庭筠又羞又涩,喊了修竹家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总比以后不能见人的好!”修竹家的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好了,夫人也好在
老爷面前帮着你们说话不是?”
傅庭筠心动,任雨微带着修竹家的去见了吕老爷。
吕老爷是什么人,心中虽然惊诧不己,但还是答得滴水不漏,修竹家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带三分感慨,三分怅然,三分的伤心地望着傅庭筠,“这
也是你的缘份。”
却并不是欢天喜地。
傅庭筠不由的愕然。
她能在生死的关头遇到赵凌,她觉得已是上天的眷顾,为什么在碧竹的眼里却依旧
有遗憾呢?
h
q***1
发帖数: 219
132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比之年
傅庭筠心中暗暗奇怪,想问问修竹家的是否有碧波家的消息,又有些害怕,几次欲言又
止,只到送走了修竹家的,这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转回来的时候,听到谁家噼里啪啦的在放爆竹。
“是谁家娶媳妇还是做寿啊?”郑三娘喃喃地道。
傅庭筠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两个婆子过来清扫后罩房,走后,郑三娘来告诉她:“住在厉大人隔壁的
大理寺少卿计大人家的二公子中了举人,只等定了名次,就要摆流水席了。”
傅庭筠恍然大悟。
今年是甲戌年,大比。
她突然心中一动。
去年是癸酉年,有乡试。
难道修竹家的欲言又止与这件事有关?
傅庭筠叫了雨微进来说悄悄话:“我记得俞公子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督察
百官,纠劾百司,要是打听起来,应该很容易吧?”
雨微吓了一大跳,道:“小姐,您待怎地?”语气紧张。
傅庭筠笑道:“我只是有点奇怪修竹家的证实了九爷没有娶妻纳妾为何还是露出些
许的憾色而已……”
雨微有些失礼地打断了傅庭筠的话:“纵然如此,小姐不应该去打听才是。要是让
赵爷的人知道传到赵爷的耳朵里?”她露出些许的担忧来。
赵凌吗?
傅庭筠想到他对她坦言,自她答应跟着他去张掖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和她成亲,这
才会对她多了几分亲昵。少了几些许的礼数……那样自信的一个人,应该会不放在心上
吧?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甜滋滋的。
“我就是好奇,”傅庭筠反而不太想知道了,“你觉得不妥就算了。”
雨微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想到她每次说好奇的时候折腾出来的那些事,不禁觉得头
痛,想了想。还是去打听了一下南京丰乐坊俞家的事。
没想到俞家在京都这样的有名,她一问,大家都能七七八八地说上几句。她很快了
解到,去年春天,俞家二老爷俞国梁已授文渊阁大学士。升了礼部尚书;大老爷俞国材
如今累官至福建布政使;俞家三老爷也出了仕,在浙江绍兴任知府。这都不是让人羡慕
的,最让人羡慕的是俞家后继有人,去年秋天,俞家的大公子直隶乡试第一,今年参加
廷试,又是第一,而且他今年才二十一岁。大家都在传,俞公子若不是点了状元,定会
是探花。
傅庭筠很是意外,笑道:“父亲一直说俞家大公子聪慧,前途无量,没想到,竟然
是真的。”
相比之下,赵凌黯然失色。
但愿父亲不会把赵凌和俞公子相比。
又觉得不可太可能。
傅庭筠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雨微看了就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不过。听说俞公子去年冬天成亲了!”
傅庭筠一愣。
这么快!
虽然说她是前年七月间传出来的死讯,俞公子去年冬天才成亲,可大户人家议亲,
从挑选到议亲到下定,怎么也要年余,何况俞公子是“死”了未婚妻的人,讲究些人家
嫁女儿。都会有些忌讳,何况俞公子那里还没有考中会元……
她不禁问:“可知道俞公子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雨微只盼着傅庭筠死心,道:“是江南名儒范大缙范坤的次女。”
那就难怪。
两家知根知底,那俞公子又跟着范坤学习制艺,范坤对自己的这个学生的人品、心
性、学识自然了如掌指。俞公子虽然未婚妻“病逝”,但对于范坤来说,想必只是白玉
微暇而已。
不过,俞公子又是议亲,又是参加乡试,又是娶妻,又是参加廷试,事情都凑到一
块了,他竟然还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可见功夫在平时,真有几分本领!
她不禁关心起殿试来。
到了四月中旬发榜,俞家大公俞德圃俞敬修果然点了状元。
二十一岁的状元郎。
一时间,俞敬修名动大江南北。
可没几天,这件让街头巷尾的人都兴奋的消息就被皇上因病不能上早朝的事而笼罩
上了一层阴影,大家的注意力快速转移到了皇上能否康复,做为皇上唯一的儿子庄王什
么时候会被封为太子,前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莫英伯一直是支持庄王继位的,要是
庄王继位,不知道现任内阁首辅沈世充还能不能继续做首辅……就是两个来家里做活的
粗使婆子,也和郑三娘嘀咕上两句。
傅庭筠倒不关心这些。
皇上只有一个儿子庄王,于情于理都应该他继位才是。而且颖川侯和庄王是连襟,
赵凌又在颖川侯麾下,就算龙椅交替,颖川侯就是不升迁,也不会落魄。
她只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赵凌来京都的行程。
加上四喜胡同那边修竹家的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就是四月初八佛生辰,满
京都的人都出门赶庙会的日子,傅庭筠派雨微守在傅家胡同口也没守到傅家女眷出门。
她决定想办法见兄长傅庭筀一面。
如果能说服他,她岂不又多一助力。
赵凌如果走得快,五月就应该到京都了,她不想赵凌为了她的事在父亲面前受委屈。
她写了封信,让雨微在兄长求学的路上递给他。
有客人来拜访。
傅庭筠有些惊讶。
或者是左邻右舍都住的是些官宦之家,他们对庙堂上的风吹草动特别的敏感,先有
腾骥卫都指挥使石文彬的夫人做寿,又有新科的进士放榜,现在皇上又病了,大家忙完
了祝寿忙着宴请及第的同乡,如今想到庄王继位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根本就没人来她
这里走动。
“快请进来!”她放下笔,吩咐郑三娘。
郑三娘有些犹豫:“是大通号的三掌柜。您看,在哪里见好?”
“啊!”傅庭筠难掩震惊之色,“请三掌柜到南房厅堂里坐,让阿森先陪着坐坐,
我换件衣裳就来。”
南房有六间,一间是门房的,一间开了大门。三间是会外客的厅堂,另两间从中砌
了个院子,是书房兼内室,多用来给坐馆的先生住或是读书的子弟用。
阿森现在是赵凌的义弟,而且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她安排阿森住在了南房房的书房。
待傅庭筠去的时候,阿森正在问叶三掌柜的伤势如何了,那小模样,倒有几分大人
的样子了,让傅庭筠微微的笑了起来。
叶三掌柜看见傅庭筠忙站了起来,拱手就要给傅庭筠行礼。
傅庭筠忙拦了:“叶掌柜比我年长,又是我们九爷的的好友,这样多礼。我却是生
受不起。”
那叶三掌柜原在外面跑的人,既有细心谨慎的一面,也有大胆豪爽的一面,见傅庭
筠说的真诚,笑笑作罢,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寒暄着,分主次坐下。
未待傅庭筠问及他的来意。他即道:“我回去后,家里的长辈们觉得我不再合适呆
在西北,就让我来了北京,帮着我大哥主持京都这边的生意。我是去年十一月份来的,
前两天接到了赵大人的书信,说您到了京都,还说。要是我有空,就来你们这边看看,
你们这边有什么事,也能照应一二。这不,我一接到信就过来了。”又笑道。“你也不
用和我客气,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来你们这边走动走动,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想必是被叶家的人闲置了。
傅庭筠突然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来:“叶掌柜要是有空,直管来就是。正好
吕掌柜也在京都,虽然比不上您管着上千人的驼队,可到底是同行,想必也有话说。”
“傅小姐抬举了,”叶三掌柜笑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我也就是个帮着看看
库房的管事而已。”
傅庭筠见他神色间一片坦然,不由暗暗点头,让郑三娘去请了吕掌柜进来,自己和
他客气了几句,就回了做正房。
中午,吕掌柜替傅庭筠留了叶掌柜午膳,送走叶掌柜后,吕掌柜进来和傅庭筠商量
:“叶掌柜想请我们和他一起做粮食生意,我瞧着,可做。”然后把京都共有多少官宦
,各家每年各有多少禄米,每斗禄米换多少新米,叶掌柜和漕运的人关系如何的好等等
的分析了一遍,傅庭筠听着,知道是叶掌柜早就调查好了的,今天来只等着说服自己做
这桩卖买。
官宦的禄俸有银子也有米绢,称为禄米,通常禄米都是些陈米,官宦人家哪里吃得
惯这些,通常会低价把禄米卖给那些粮铺或是接比率把禄米换成新米,这其中的差价惊
人。但需要店家有过人的背景,否则,遇到了那些不讲道理的,一比一的换,那生意就
做不下去了。
她不由狐疑:“除了我们,叶掌柜还准备邀谁入股?”
“就我们两家。”吕掌柜迟疑了片刻,道,“说本钱不多,就一万两银子。这做生
意最忌五五分成,到时候两家意见不和的时候,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他知道我们刚
置了宅子,提出八二入股,他八,我们二……”
如果做得起来,这如同天下掉馅饼的事。
傅庭筠沉吟道:“你可问清楚了,我们这买卖是和叶家做,还是和他做?”
吕掌柜有些踌躇:“是和叶掌柜做。”
他那凭什么做这桩买卖?
傅庭筠没有做声。
吕掌柜老脸一红,道:“要是小姐觉得不行,我就去回了叶掌柜吧!”
“如此甚好。”傅庭筠低声道,“我们可别扯进了叶家的内斗里才好!”
q***1
发帖数: 219
133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交替
很快,傅庭筠就发生自己误会叶三掌柜了。
就在叶三掌柜来拜访她的第二天,在位四十一年的皇上驾崩了,原定于三日后举行
的庶吉士朝考暂不举行,依先帝遗嘱,庄王继承大统。
京都城外各寺观为大行皇帝造福冥中的击钟声响彻天地。
礼部会同内阁、翰林院官集议,向嗣皇帝进大行皇帝丧礼仪注,商量国丧的日期,
嗣皇帝登极的时间和礼仪,撰写即位诏书,为已故帝、后上尊谥,在京三品以上文武官
员及命妇着丧衣早晚两次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临,寻常百姓也都在门前挂上了白
帐和白灯笼,一时间,京都的白布、白灯笼都涨了价,甚至出现了有些商铺准备不足而
断货的情况。
史家胡同住的多是官宦人家,这种丧礼的气氛就更隆重了。
傅庭筠自然也不能免俗,吩咐郑三夫妻到街上买了白帐回来,又从库房里找了两个
旧灯笼出来,和阿森糊了白纸,挂在了门外。
郑三娘回来笑道:“大家都在说,还是四十几年前看见过梓宫发引了,大行皇帝出
殡时,要早点去占个位置!”
全然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傅庭筠失笑。
但也不过失笑而已。她更关心交给雨微的差事:“怎么?一直没有遇到我哥哥吗?”
雨微点头,眉头皱了起来:“您说,会不会因为大行皇帝殡天,所以少爷暂时放了
假啊!不是说,连吉庶士的朝考都取消了吗?”
进士及第,一般多从县丞做起,有的甚至从主薄做起。可要是考中了庶吉士。则不
一样了,会留在翰林院观政,并由经验丰富的教习授予各种从政知识。三年后散馆,多
分派往六部任主吏或是御史,因为起点高。平步青云的机会大,因而有“非进士不入翰
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就是那些散馆时考核不理想的,若有机会外放,最低也是
个知府、同知之类的。
不举行庶吉士的朝考,那就等于这一科的进士考没有机会进入翰林院观政。
傅庭筠也听说了。雨微再次提起,她不禁道:“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雨微道,“听说计家的二少爷卯足了劲准备考个庶吉士光耀门楣,结果
朝廷不朝考了。整个人都傻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了好几天,还是计夫人劝了又劝,又
让管家带着计少爷去西山散了几天心,这才缓过气来。”
这就是命运吧?
傅庭筠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说起给兄长送信的事:“那就只能再瞅机会了。”
雨微低头应“是”。
郑三娘笑着走了进来:“姑娘,您吩咐我打点的端午节礼,我都准备好了。”
在京都过端午节,傅庭筠除了给辅国公府送去一份厚重的节礼外,还给四喜胡同准
备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给家里送节礼。
傅庭筠闻言立刻兴致勃勃的站了起来。笑着喊了雨微:“走,我们去看看去!”然
后率先出了内室。
雨微长长地透了口气,望着傅庭筠的背影,她暗自伤心。
她见到少爷了。
不过。少爷听说了她的来意,不仅没有接小姐的信,而且话里话外还透露出小姐既
然被流民掳走了,为何不以死全了名节的意思来。那硬生生的话,就是她听了心里都像
压着块大石头似的,她哪里还敢转述给小姐听?
雨微只好这样拖着,盼着夫人那边能有好消息过来。
想到这里,她忙收敛了情绪,笑着快步赶了上去。
※※※※※
吕老爷去辅国公府送的节礼,辅国公府的回礼是两瓶御酒,两盒清水粽子,两盒糕
点,两篮什锦水果,还打赏了吕老爷两锭八分的元宝银锞子。
雨微去四喜胡同送的节礼,却是原封不动的提了回来。
傅庭筠冷笑:“他既然无情,也休怪我不孝。”说着,吩咐郑三娘,“把东西收了
,我们过端午节的时候用。”
郑三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拎了东西下去。
傅庭筠气得站在屋檐下深呼吸。
吕老爷就笑着给她讲外面的事:“……我听辅国公府的那些管事私底下议论,说大
行皇帝原想立秦王为储君,那司礼监秉笔太监洪度因与秦王有罅隙,中秋节大先皇帝赏
百官月饼,洪度明明知道秦王不有吃糖,却还特意指使去送月饼的小太监将皇上赏给秦
王的素馅月饼换成了冰糖月饼,还借传圣旨,让秦王即食。结果秦王吃过就病了……”
傅庭筠骇然,没等吕老爷说完,立刻示意吕老爷和她到厅堂里说话。
“你是怎么听说的?”她让雨微关了门,神色凝重地低声地问吕老爷。
吕老爷对傅庭筠的郑重其事很是意外,道:“我去送节礼的时候,辅国公府回事处
总管事正好送了庄肃侯府的管事出门,听到两位管事在那里嘀咕。”
傅庭筠听得胆颤心惊:“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议论吗?”
吕老爷听她这么一说,才觉得不对劲。不由得脸色发白:“傅姑娘,您看这事……”
“你快出去打听打听,看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吕老爷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傅庭筠在厅堂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她想到了赵凌。
颖川侯和当今皇上可是连襟,而且颖川侯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太妃,他们家的管事
怎么能私底议论这种事?
前些日子她还听说,大行皇帝临终前,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就是洪度,而且大行皇帝
的遗嘱也是由洪度用的大宝,由他亲自送到内阁去的……是顾命太监。
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想到陌家,想到了任陕西都司指挥使的李汝谨……
傅庭筠高声地叫着雨微:“快,快去街上给我寻一本地理志来。我要看看四川、湖
广离京都要经过跟些省分!”
雨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傅庭筠那慌乱的神色让她的心弦也跟着崩得紧紧的,
她急急地应喏。叫上郑三,匆匆出了门。
黄昏时分,吕老爷神色紧张又疲惫地回了史家胡同。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他眼下的褶子好像突然多了几起。让他看上突然间老了好
几岁,“大意不过是洪度结党营私。蒙蔽先帝,扰乱朝政,不仅害死了秦王,还指使腾
骥卫指挥使石文彬趁着先帝病重之时以莫需有的罪名弹劾蜀王,致使蜀王被贬为庶民,
松藩巡抚刘瑞灏被杀……至于被陷害的大臣,那就更多了。从早年被弃市的兵部尚书何
慧到前些日子因弹劾腾骥卫左卫指挥使、洪度的干儿子柳弧的御史杜千文,都是洪度支
持、默许的。”
傅庭筠已是冷汗淋淋。
别人听了也许只是诧异怎么这么多的事都算到了洪度的身上,她却是知道还有个十
六爷。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她疾声道:“快,快去请了叶三掌柜来。”
吕老爷错愕,虽然已快宵禁,但还是立刻转身去了大通号位于正阳门前外大街的分
店。
他前脚刚走,雨微就回来了,满头大汗地抱了一摞地理志回来了。
傅庭筠也不说话,示意雨微将地理志放到西间的书房里。亲自点了盏灯,坐在书案
上翻了起来。
雨微看着,也不提用晚膳的事,在一旁磨墨。
四川到京都。一万零七七十一里,要经过陕西,山西,到达北直隶,进入京都;湖
广到京都五千一百七十里,经过河南到达北直隶,进入京都。
傅庭筠心砰砰乱跳。
门外传来郑三娘的声音:“姑娘,叶三掌柜过来了。”
傅庭筠站起身来,一阵天眩地转。
雨微忙扶了她:“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她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没事,没事。”傅庭筠喃喃地道,“看书看久了。”眼角瞥见雨微有些腊黄的脸
,她这才惊觉,雨微好像一直在服侍她笔墨。
“你快下去歇了吧!”她忙道,“你还没有用晚膳吧?”
“您不也没有用晚膳。”雨微扶着傅庭筠,“我陪你去见叶掌柜吧?”
也好,不把这件事解决了,别说是吃睡,就是坐,也不得安生。
傅庭筠没有拒绝,雨微一起去了南房的厅堂。
叶三掌柜看见傅庭筠就站了起来。
厅堂也没有别人,傅庭筠也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道:“九爷给您的信,是从哪
里发出来的?托谁送到您手里的?”
叶三掌柜在路上已从吕老爷口中打听到了傅庭筠请他来的目的。既然傅庭筠这么聪
颖,在她面前再说些敷衍的之词,未必不恭。
尽管如此,叶三掌柜望着她年轻的面庞还是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托叶家的商
队带给我的……从湖广带过来的。”
傅庭筠听着眼前一黑,全靠雨微眼疾手快地扶着才没有倒下去。
这个混蛋,这个混蛋……
傅庭筠的眼泪簌簌落下。
难怪她走的时候他不顾礼仪地把她搂在怀里说些甜言蜜语的话。
难怪他急急地把她送到京都来,还骗她,说什么让她打头阵,说服她父母同意他们
成亲。
难怪他要她把鲁家村、西淮村的地卖了。
难怪他要她在京都置宅子。
这混蛋,这个混蛋……
她哽咽着问叶三掌柜:“他还跟您说了些什么?”
q***1
发帖数: 219
134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忐忑
叶三掌柜犹豫了一片,斟酌道:“九爷还说,外面再怎么乱,除非要改朝换代了,否则
无论如何也乱不到京都来。让你安安心心的在京都住着!”
傅庭筠愕然。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事,赵凌竟然事先告诉了叶三掌柜!
他就这样信任叶三掌柜?
她愣愣地望着叶三掌柜,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叶三掌柜看着苦笑,道:“先前我也不明白九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才
明白过来。”
“此话怎样?”傅庭筠急急地追问。
“这句话是九爷让人给我带的口讯,我当时听着觉得古怪,还以为是九爷让你在京
都住下的安抚之言。”叶三掌柜沉吟道:“今年湖广粮食丰产,漕运却比往年要冷清很
多,而且还在人在浙江收购粮食运往湖广,家主当时就很奇怪,还以为是我们大通号在
湖广生意出了什么问题,特派了家中两位精明能干的长辈前往湖广分号过去查看。就在
六天前,家主得到消息,穆王反了。我这才想起九爷这句口讯的真正意图……”
傅庭筠已是满头大汗:“反了……真的,反了……”她望着叶三掌柜,满目的惶恐。
叶三掌柜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嘴角翕翕半晌,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候皇上肯定会肃清天下的,赵凌是反贼,人人得而株之
,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傅庭筠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心如刀绞,眼泪忍不住又纷纷落下来。
他不是在颖川侯麾下当差吗?怎么又跑去了湖广?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代了几
天碾伯所的千户罢了,他能些什么?还有陌毅,说是去给祖母祝寿,他是真去祝寿,还
是找了借口在帮十六爷,不。现在应该很清楚了,十六爷就是那位镇守湖广的穆王,陌
毅到底是回家探亲了还是去给穆王办事去了?还有颖川侯,他和当今圣上可是连袂,哪
里有帮着外人不帮着自己人的道理?赵凌去湖广。是颖川侯的主意还是陌毅相邀呢?或
者,是十六爷派人给他递信?
他那么聪明的,好好做他的碾伯所的千户就是了,为什么要跟着去冒这丢脑袋的危
险?
她越想越觉得不明白,越想心中越是惶惶不安。
叶掌柜看了忍不住劝她:“傅姑娘,您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九爷把您早早地送到了
京都,想必是想把您从这其中拔出来,说不定到时候九爷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这个时
候。您可千万不要乱了阵脚才是。否则,九爷的一番苦心可就全浪费了。”
傅庭筠听着悚然。
赵凌做事一向未雨绸缪,他把家里的财产都让她带到了京都,应该还有其他打算才
是。
就像他从前,很早就在杨柳巷买了个宅子。
想到这些,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尽量地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叶三掌柜则有些唏嘘。
当初赵凌毫不犹豫地救了他时,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很不简单
,假以时日,说不定又是个颖川侯。可他还是没有想到,他会铤而走险的走这一着棋。
一瞬跃龙门,一瞬落碧泉。
真正是杀伐果断啊!
他出身商贾,心里清楚明白,商人地位低下。没有朝廷大员的支持,任你有能天的
本事也只能做个走南闯北的贩货人。他们叶家发迹,就是因为先祖无意间救了位进士老
爷的命。之后叶家子弟想竞争家主之位,首要是看你有没有经商的天赋,其实还要看你
有没有和朝廷大员打交待的能力。
他自认为自己有经商的天赋。只是少了像大堂哥那样因为常年坐镇京都分店而与朝
廷命官交结的机缘。他虽然有些着急,但并不焦灼,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机会。
可驼队洗劫,他九死一生回到叶家,几经周折,几经较量,最终却被派到了京都帮
大堂哥管理内务,等同是把驼队被劫之的过失算到了他的头上。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
机会去角逐家主之位了。
但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是唯一的一个机会,一个如火中取粟般的机会……
叶三掌柜脑海中骤然浮现赵凌年轻英俊的脸庞,清冷如寒星的眸子。
他既然敢,他又有何惧!
叶三掌柜不由跃跃欲试,沉声道:“傅姑娘,这些年先帝任用宦官和腾骥卫,朝政
崩坏,纲纪废驰,湖广之事,我看一时未必会传到京都来,就是传到京都来,朝廷怎样
应对,恐怕还要看洪度的意思。您这些日子最好还是闭门不出,以静制动为好。”
傅庭筠讶然:“怎么会这样?这可是谋逆……”
叶三掌柜道:“要不然,怎么说是朝政崩坏,纲纪废驰呢?”
傅庭筠默然。
叶三掌柜不便久留,很快告辞而去:“一有什么消息,我立刻来通知您。”
翌日,他让人送了几石米和面来。
傅庭筠这才明了叶三掌柜的良苦用心。
一旦战事起,粮食就会很紧张,所以叶三掌柜才想趁机做粮食生意吧?
她立刻吩咐郑三娘和雨微腌制咸菜,囤积油盐酱醋,而她周围的邻居却都在为新帝
的登基几家欢喜几家忧,或是日夜奔走,或是相聚谋划,好像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家的
异样。
傅庭筠暗暗松了口气。
可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四月二十八日,穆王打着“诛洪石,清君侧”的旗号在湖广起兵,正式檄文递到京
都时,穆王兵马已到河南的新乡。
京都哗然。而朝廷第二天才反应过来,命五军都督府都督吴秉成佩将军印为总兵官
,洪度的干儿子严福为监军,率京都十三卫出兵,又命陕西都指挥使李汝谨,河南都指
挥使邓忠协同吴秉成一同作战。
叶三掌柜悄悄告诉傅庭筠:“陕西都司按兵不动,河南都司避而不战,如吴秉成卓
号‘熊掌都督’——他原是铁岭卫指挥使。靠着给洪度送熊掌而升迁至五军都督府的都
督,捕熊还成,这打仗,只怕有些勉强。”
“阿弥陀佛!”傅庭筠又手合十,“但愿如此。”
叶三掌柜注意到她手腕上缠了三串伽南珠。
傅庭筠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解释道:“闲着也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念念经文。”
是在为赵凌祷告吧!
叶三掌柜明了地笑了笑,又提起做粮食买卖来:“现在也不算晚。”
傅庭筠实是没有这样的心情,委言拒绝了。
叶三掌柜不再勉强。
没过几天,穆王兵马过了栾城。
“怎么来的这样快?”
“不是说还在新乡吗?”
“那李汝谨和邓孝在干什么?”
京都的百姓坐在茶馆里议论纷纷。
傅庭筠暗暗心惊。
这样看来,那河南都指定使邓孝只怕和穆王也些关系。
这位穆王到底谋划了多少?
还有哪些人牵扯进去?
相比外面,史家胡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紧张。
郑三娘告诉傅庭筠:“对面的吴夫人这两天天天往住在前面本司胡同的计夫人家里
跑,听说计夫人也是舟山人士。”
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比同在异乡的乡亲更亲近的了。
傅庭筠惦记着四喜胡同的母亲,又怨父亲铁石心肠,生了半天的闷气。
厉家来做活的婆子不明所以,看见傅庭筠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神色不虞,笑着奉承
:“西苑要赛龙舟,姑娘不如去看看,可热闹了。”
傅庭筠骇然:“今年还赛龙舟吗?”
“为何不赛?”两个婆子笑道。“新皇登极,应该还要比往年更热闹才是。”全然
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傅庭筠无语。
端午节过后,定州被穆王兵马攻陷,定州知府战死,京都十三卫中的左卫、右卫覆
没,前右死伤过半。
京都这才有了些许的慌乱。
早清郑三起来打扫院子,看见吴家门前一溜停着七、八辆马车。一旁的吴家的管事
忙笑着过来解释:“我们家夫人、奶奶要去城外的观月庵上香。”
“今天天气凉爽。去上午再合适不过了。”郑三笑着和那管事寒暄,却看见几个婆
子抬了笼箱放进了马车里。
他禀了傅庭筠。
“难道他们想逃难不成?”傅庭筠在心里嘀咕,“他们家老爷可是礼部任侍郎啊!
”然后让雨微留心。
吴家的女眷没再回来。
傅庭筠叹气。
待到傅庭筠生辰的时候,穆王的兵马攻战了保定府。
五月二十四日,穆王兵马与吴秉成会师涿州。大败京卫营,吴秉成战死,严福逃回
京都。
皇上震怒,杀了严福,招内阁、兵部集议。
沈世充建议敕令兵部侍郎陈清啸为大将军,代替吴秉成作战。
皇上采纳,调山西、山东、辽东等地兵马进京勤王。
未等各地兵马来京,六月十四日,京都被围。
京都顿时乱做一团,米比金贵,不时有抢劫商铺银楼、官宦富户之事发生,却无人
管辖,人人自危。
傅庭筠把东西都集中在后罩房安放,所有的人都搬到了后罩房居住,郑三带着阿森
巡视,明天由吕老爷负责出去打探消息。
有说穆王兵马不足,全靠骑马以快取胜,一路打到京都的。如今到了京都,京都兵
强马壮,骑兵优势全无,山西都司兵马已至新乐,暂断了穆王的退路,穆王不日就要兵
败。也有的说,河南都司的邓孝依附了穆王,带着河南都司的人马把山西都司的人马拦
在了新乐,和山西都司打仗的是河南都司的人。
说什么的都有,分不清真假,也不知道优劣。
却始终没有听到陕西都司和广东都司的消息。
西边和南边都异样的保持着沉默。
傅庭筠供了释迦摩尼像,每日早中午给菩萨上香。
q***1
发帖数: 219
135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恩怨
傅庭筠拜佛的时候,雨微会在一旁服侍香烛。
再怎么坚强,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忍不住问傅庭筠:“姑娘,九爷,能成的吧?”
这样,五老爷肯定不会再阻止九小姐的婚事了!
傅庭筠心中很是茫然。
就算打进了京都有什么用?正如赵凌自己说的,又不是改朝换代,能坐稳天下才是
最要紧的。西边和南边都保持着沉默,可还有辽东和江南——辽东镇守十万雄兵,朝廷
三分二税赋出来江南。
而且穆王打着“诛洪石,清君侧”的旗号,要是皇上真的把洪、石两人的人头交给
了穆王,穆王难道还退兵不成?
若是穆王不退兵,师出何名呢?
天下又怎共襄之?
傅庭筠辗转反侧,怎么也看不到一个光明的前景。
叶三掌柜却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
“成了,成了。”他满脸的兴奋,“穆王这件事成了!”
傅庭筠不明白。
叶三掌柜眉飞色舞地道:“听说汝阳大长公主去了玉泉山的皇家庵堂,要接太皇太
后回宫呢。现在满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太皇太后?
皇上的祖母?先帝的母亲?
先帝在位四十一年……
傅庭筠愕然失声:“那,那她老人家多大的年纪啊?”
叶三掌柜哈哈大笑:“太皇太后并不是先帝的生母。据说,她比先帝大不了多少。
”他说着,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不过,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
穆王现在缺的就是名正言顺。
既然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哪有亲祖母不帮着亲孙子而去帮外人的道理?
她的脸庞都亮了起来,急急地催着叶三掌柜:“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来?”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叶三掌柜少了些许的持重,多了几分轻快,说起话来也随
意了很多:“武宗皇帝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先帝乃武宗皇帝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从出
生之日起就被寄于厚望。五岁立为太子,十岁在武宗皇帝身边学习治国。或者正因如此
,先帝先事颇为跋扈。
“据说有一次,庆王,也就是刘嫔所生的九皇子。因为殿前失仪惹怒了先帝,先帝
竟然把他交给腾骥卫的人处置,要不是刘嫔及时到武宗皇帝那里去求情,只怕庆王已性
命不保。
“因为这件事,宫中嫔妃和众皇子都对先帝心生畏意。
“不仅如此,先帝从小就很有主张,对西北用兵、江南税赋,都和武宗皇帝政见相
佐。渐渐地,父子间有了罅隙。加之武宗皇帝的二位皇后病逝,武宗皇帝又立了武定侯
的长女汪氏为继后,汪皇后生下一位皇子,甚得武宗皇帝的喜爱,武宗皇帝将自己在潜
邸时的封号‘宁’封给了汪皇后生的皇子,先帝和武宗皇帝的关系就更紧张了。
“甚至在一次内阁集议的时候,武宗皇帝指责先帝‘天性凉薄。不是仁君’,京都
因此一度有传言说武宗皇帝要废长立幼……”
这样的皇家秘辛,傅庭筠从前就是想听也没人知道。
她听得聚精会神,问道:“这位宁王,就是穆王的父亲吧?”
“不错!”叶三掌柜点头,道,“太皇太后。就是当年的汪皇后。”
傅庭筠不由皱眉:“这样一来,只怕先帝基极后,宁王的日子很不好过。”
“何止是不好过啊!”叶三掌柜叹道,“武宗皇帝殡天的时候,宁王不过八岁。太
皇太后为了保全宁王的性命,自请去了皇家庵堂清修,从未踏进慈宁宫一步。当时先帝
刚登大宝,武定侯又为宁王奔走周旋,宁王这才得以改封穆王,就藩湖广的荆州。尽管
如此,他还是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他说着,感慨道,“而且武定侯后来也没有得到
好。熙平十二年,有御史弹劾武定侯私养战马,被夺爵,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死在
了路上。”
傅庭筠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三掌柜笑道,“你想想看,太皇太后都在庵堂里住了几十年了,汝阳大长公主早
不去接,晚不去接,怎么这个时候要把太皇太后接回宫?可见这件事,皇家宗亲已有了
决断,只等个机会让太皇太后给穆王出面了。”
傅庭筠也这么想。
“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有哪个废帝能好生生地活下来的,这种生
死关头,皇上未必会束手待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然后想起颖川侯和辅国公府。
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
“照理说,先帝就是再不好,也是先帝的事。武宗皇帝就是想让宁王做皇上,那也
是从前的事了。”她迟疑道,“怎么皇亲宗室好像带着连皇上也不怎么待见似的?”
“武宗皇帝有二十二个儿子,你可知道这些皇亲贵胄现在都怎样了?”叶三掌柜问。
傅庭筠还真不知道。
“不是被迫自尽了,就是被吓得病死了,要不,就被先帝贬为了庶人,”叶三掌柜
道,“就是先帝自己的胞弟蜀王也没能幸免。现在活着的,只有在信阳就藩的荣王和在
大宁就藩的宣王了。而且这两位王爷,前者说话口吃,词不达意,是有名的呆子王爷;
后者早年骑马摔断了腰,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进气多出气少,就等着死了……先帝还就
真的应了武宗皇帝的那句‘天性凉薄’的话!”
傅庭筠却听着心中一动。
信阳,属于河南。
大宁,属于辽东。
据说,辽东都司有骑兵。一夜可行两百里,穆王围困京都已有半月了,辽东都司的
兵马还没有到呢!
也许,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糕。
念头一闪而过。
叶三掌柜正说着当今圣上的事:“先不说秦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也不论他是否
和洪度狼狈为奸,仅说他早些年是怎样对待颖川侯的,大家就心里发寒。”
“颖川侯?”傅庭筠错愕。
“嗯!”叶三掌柜道,“辅国公有六个儿子。颖川侯排行第三,从小资质平常,也
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他自幼和宜春侯长女邵氏定亲,那邵氏十三岁时,随母亲到永嘉大
长公主府上给永嘉大长公主拜寿。遇到了当今圣上,圣上见邵氏美艳无双,撺掇着生母
洪嫔求了先帝的圣旨赐婚,宜春侯趋炎附势,矢口不提与颖川侯的婚约,两家的婚事就
此做罢。因为这件事,辅国公将他送到镇守湖广的平蛮将军韩涛帐下听令。颖川侯因此
得到韩涛的赏识,不仅将侄女梅氏许他为妻。还带着他三征苗栗,立下赫赫战功,成为
名震江北的少年将军。”
傅庭筠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颖川侯和当今圣上还有这样一番纠葛。
当时颖川侯在湖广当差,难道他和穆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她思忖着,有些急切地问叶三掌柜:“那后来呢?颖川侯和当今圣上又怎么成了连
襟的呢?”
“后来太子病逝了。”叶三掌柜道,“当今圣上和秦王争储位。辅国公是开国元勋
,德高望重。颖川侯能征善战,乃军中精锐……当今圣上主动向颖川侯示好。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颖川侯也非昔日吴下阿蒙,而且当初若是宜春侯府抗
旨,圣上未必能娶了那邵氏女,颖川侯倒也没对当今圣上难堪,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送
帖子过去问候。
“谁知道圣上心里却不踏实。提出将邵王妃的庶妹送与颖川侯为妾。
“颖川侯和梅氏伉俪情深,就是纳妾,也不可能纳了邵氏女为妾。婉言谢决了。
“谁知道第二天邵王妃就请了梅氏进府述话,梅氏只当是为了纳妾之事,早早想好
推脱之词就去了,结果回到府中就腹痛如绞,请了大夫来。只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药还没有煎好,梅氏就去了。”
“啊!”傅庭筠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她以为自己被灌药已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像梅氏这样的。
“那后来呢?”
“后来,”叶三掌柜神色有些怅然,“后来圣上又提出将邵王妃的胞妹嫁给颖川侯
为续弦,辅国公不答应,颖川侯却答应了,然后颖川侯就去了张掖……”
是不是仇敌的种子,那个时候就种下了呢?
傅庭筠不由关心起颖川侯的两个孩子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
颖川侯的幼子今年应该七岁。
也就是说,两个孩子都是梅夫人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叶三掌柜道:“这么秘辛的事,如今京都却人人都知道了,特别是武宗皇帝曾经要
立宁王为储君的事,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见是有人从中在推波助澜,穆王应该很
快就能进京了。”他很是乐观地笑着。
傅庭筠想到郑三去送礼听到辅国府的管事一边送客一边说着些流言蜚语,不由得在
心里暗暗思忖:说不定这些话就是辅国公府,或者是颖川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呢!
郑三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姑娘,姑娘,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李惠开了正阳门
。”
“你说什么?”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相信地望着郑三。
郑三咽了口口水,忙道:“李惠开了正阳门,迎了穆王的兵马进城,如今城里一片
大乱……”
q***1
发帖数: 219
136
第一百三十五章 更换
外面的确很乱。
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对面几家铺子的伙计慌慌张张地上门板,掌柜在一旁满头
大汗的催着“快点,快点”,街角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和大人走失了,正茫然不知所措地
站在那里嚎头大哭,转瞬就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母亲找到,母亲一边拉了孩子往前走,一
边大声的数落着孩子不听话……熙熙攘攘,嘈杂喧哗,慌乱之色扑面而来。
傅庭筠有片刻的怔忡。
有妇人喊郑三娘:“您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回家去跟你们当家的说,把大门堵了。
穆王的军队已经过了承天门,”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天,“马上就要变天了!
”抬头看见郑三娘身后站着的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由微微一愣。
穆王的兵马进了京城,对别人来说是天灾**,可对他们来说,却是盼了又盼的好消
息,她又怎么拦往傅庭筠?
郑三娘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已露出应酬的笑容给傅庭筠引荐那妇人:“小姐,这
是本司胡同计家的李妈妈。”
李妈妈忙曲膝给傅庭筠行礼,忍不住打量着傅庭筠。
长得实在是漂亮,特别是那笑容,从心底里发出来,灿烂像那夏日的阳光般眩目。
她不由暗暗奇怪。
京都城已经这么乱了,怎么这位傅小姐像没袋脑似的,还笑得这样高兴。
再看傅小姐身旁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虽然抿着嘴,可那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烁的星
星,分也很高兴。
李妈妈不由摇了摇头。
傅庭筠却无心思量这些,她笑着问李妈妈:“穆王的兵马已经过了承天门?”
李妈妈听着听中一紧。想起自己出来的差事,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家夫人和
少爷都不城里了。只留下我们几个粗使的婆子,这不,我们家管事让我去街上看看情景
。我刚刚听到街上的人说的。”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失言。讪讪然的地笑道,“傅小姐
,我们家管事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走了。”草草行了个礼,急急地走了。
难怪那些日子吴夫人总往计家跑,看来吴家和计家的人都出城躲避兵灾去了。
傅庭筠思忖着。
叶三掌柜就低声嘱咐她:“穆王进城,最要紧的是和皇上、太皇太后碰面。外面的
事。只怕没有心思管,不知道有多少人趁机混水摸鱼发兵荒财,姑娘还是像从前一样紧
闭门户才好,免得被宵晓所趁。我想,赵爷要是进了京,肯定会想办法来见姑娘一面的
。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傅庭筠太过担心赵凌,听说穆王进了京,忍不住想去打听一下赵凌的情况,此时看
到街这副嘈乱的景象,想着自己即不知道赵凌在哪里当差。也不认识穆王的人,就这样
冒冒然的到处乱闯,反而让自己陷入困境。穆王既然要坐天下,这京都的秩序肯定是要
尽快管起来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打听也不尽。遂笑着应了叶三掌柜,互相说了些“有了
消息会尽快给信”之类的话,在胡同口分了手。
一行人往家里去,触目皆是紧闭的大门。
郑三依旧照着傅庭筠的吩咐带着阿森巡夜。
当天晚上,皇宫灯火通明,照亮了京都城。
傅庭筠站在屋檐下望着半天的红光,一直到天色微熹才转身回了内室。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锵锵锵”的铜锣声响彻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大家不由探了头张望。
男子浑厚的声音一波波像海浪般的:“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
位给穆王……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位给穆王……”
“呀,真变天了!”
“穆王要做皇帝了。”
“听说武定侯家是穆王的外家,那武定侯家岂不要抖起来了!”
“武定侯家还有没有男丁活着啊?”
只要刀没有架到脖子上,自有好事之徒议论纷纷。
傅庭筠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能兵不血刃地解皇上的事,对以后平衡大局百利无一害。
外面,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李惠亲自领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京都秩序,劝各商铺
开门经营,还苦口婆心地劝说众人:“穆王不过是要杀了洪度和石文彬,为民除害。现
在洪度和石文彬已经下了诏狱,大家不要惊慌,该干什么该什么就是了。”
五城兵马兵的人比平日和善十分。
大部分的人心存顾忌,也有那胆大的,领着伙计开了门。
还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既然没有看见凶神恶煞般的兵痞子,也没有看见横冲直撞
的军官,甚至连那些欺市霸道的闲帮也不见了踪影,西大街的铺子陆陆续续开了,接着
,东大街,鼓楼街的铺子都开了张,不过两、三天的工夫,京都又有了盛世繁华的气象。
而太皇太后回宫,皇上尊为太上皇,迁居西苑……等仪式又为京都平添了几分热闹
的气氛。
傅庭筠只觉得心焦。
她摇着雪白的团扇,来来回回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是问雨微:“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雨微摇头,道:“叶三掌柜的说了,皇上是由骑兵护送进京的,还有一部分兵马在
路上——赵爷可能还没有进京。”
太皇太后已下了穆王称帝的懿旨,只等着钦天监择好了日子,穆王就会祭祀天地、
祖宗,正式登极。但大家已经改口称穆王为皇上了。
这混蛋,既然有人进京,为何不让人给她带个信?他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傅庭筠使劲地扇了两下团扇,心中的怒火这才淡了些。
“只好等到皇上登极了。”她怏怏然地道,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难道他在征讨途中受了伤?
所以才没有办法给她带信?
念头闪过,捏着团扇的指尖已隐隐发白。
不行,不能这样等。
再这样等下去,她会发疯的。
傅庭筠请了吕老爷来:“你去趟辅国公府吧?看看颖川侯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她喃喃地道。“大家都在传,是辅国公亲自游说李惠开的正阳门,颖川侯创建的铁骑营
在西北赫赫有名。我就不相信,皇上身边的那些骑兵和颖川侯没有一点关系!”
吕老爷应声而去。
傅庭筠叹一口气,支了肘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望着青瓷莲纹大缸里摇曳生姿的
金鱼发的呆。
微风吹过,如柳丝般垂落的紫藤花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清澈的眸子仿佛深山的一
涧泉水,澄净,涓涓,却透着悄然无声的寂寥。
赵凌走进院子时,看到的正是这幅景象。
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仿佛要打破她的寂寥般,他大声的喊了声“阿筠”。
“赵凌!”傅庭筠跳了起来。
她杏目圆瞪,震惊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傅庭筠的表情取悦了赵凌。
他的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阿筠!”声音温柔的如同那三月的春光。
“真的是你!”傅庭筠眼底浮现一层水光,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如同欢快的小
鸟般朝他跑了过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担心,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个信?你有
没有受伤?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一句句,如那春水暖暖地流进赵凌的心间。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阿筠,阿筠!”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声,好像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此时真的在他
的怀抱里。而不是像无数个夜里,她在他的梦里出现,又在他睁开眼睛寻找她的时候消
失。“穆王成功了……再也没人敢觊觎你了……”生离之后的重逢,让他情不自禁地去
亲吻那吹弹欲破的白嫩面庞。“阿筠,阿筠……我会一辈子护着你的……”
暖暖的热气笼罩着傅庭筠,软软的嘴唇像火似的烙在她的面颊上,她心里发慌,身
子更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惴惴不安地想要避开,眼角却瞥见透过紫藤架射下来的明亮
光箭。
她一个激灵。
“快放开我!”又羞又恼地要推开他,“在,在院子里呢!”
那恼羞的声音像纶音佛语,让赵凌心头一震,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放开了
傅庭筠,可目光却自有主张地黏在她的脸上,片刻也不愿意挪开。
这混蛋……
傅庭筠羞得不行,飞快地睃了眼院子。
静静的午后,只有石榴花开得正艳。
她不由透了口气。
要是被郑三娘他们看见了,岂不羞死。
她面如朝霞,低了头:“我们,我们屋里说话去。”转身进了正屋。
赵凌眼底含笑,跟了进去。
※※※※※
黑漆家什锃亮如镜,中堂挂着幅李成的水墨画,天青色花觚插了几支大红的夹竹桃。
赵凌不由暗暗点头,朝傅庭筠望去。
她正端了海棠花的粉彩茶盅走过来。
玫瑰红的杭绸衫,靓蓝色湘裙,洁白的脸庞在光线微暗的室内散发着莹莹光华,像
颗熠熠生辉的珠石,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寂寥。
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赵凌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
有什么比能让人一个人欢喜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呢?
他不禁握住了傅庭筠递过茶盅的手。
q***1
发帖数: 219
137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逢
傅庭筠的手柔和细腻,带着微微的凉意,如同上好的羊脂艚眉毛则乌黑浓蜜,像轻羽般
温顺,让她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大大的杏眼总是那么明亮有神,如同夏夜最璀璨的
星星,让人见之难忘······赵凌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决定追随穆王时的犹豫,
分别后对她安危的担忧,战败时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胜利时希望再接再厉的压力,仿佛
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眼底就荡漾起层层的笑意。
傅庭筠却只觉得面孔发烫。
这家伙,竟然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也不害臊!
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打翻了茶盅把茶水洒在了他的身上,她不由嗔
道:“你到底喝不喝茶?”
那声音,又娇又柔,像一汪春水似的。
傅庭筠又羞又赧,面如朝霞。
赵凌看着却是心中一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角含笑地低声道:“你喂我喝!
”语气中透着暖暖的暧昧,让傅庭筠耳根一热。
“休想!”也不管那茶盅了,急急地抽手后退。
叮叮当当声中,赵凌脚忙手乱,好不容易才接住了茶盅,但还是有些许的茶水洒在
了他的手上和宝蓝色茧绸直裰上。
这样的狼狈的赵凌……很少见。
傅庭筠抿了嘴笑。
赵凌摇头,眼底带着几分溺爱的无奈。
莫名的,傅庭筠心中就欢喜起来,她笑得更欢畅了,掏了帕子递给他:“给,擦擦
手!”
赵凌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又望了望她嘴角噙着的些许促狭,心中一动,忽而仲手拽
住了她的手腕,略一使力,她就连人带帕子跌坐在了她的怀里。
“帮我擦!”他箍着她的腰,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热热的气息喷打在她的脖颈上,让她半边的身子都酥酥麻麻妁。
“不!”她咬着唇,掩饰着什么似的大力在他的怀里挣扎,红润的唇如那长案上盛
开的夹竹桃,灼灼艳丽。
赵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喊了声“囡囡”,声音变得低哑而暗沉:“别动!”
你说不动我就不动!
那你先别这样紧紧地箍着我啊!
傅庭筠在心底咕嘀着,动作却越发的大力······突然间,她睁大了眼睛,身
体僵直地坐在赵凌怀里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偶。
赵凌苦笑。
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际:“乖,别怕,一会就好!”耳朵红红的,面颊也爬上一团红
云。
傅庭筠听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她是快要出阁的人嫁妆都准备齐全了,压箱底的春宫画是母亲托六婶婶转送给她的
······他大腿处硬硬的顶着她的大腿······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可怎么会这样?她又没做什么出阁的事?不过是和他闹着玩了会…···这混蛋,
既然知道,干嘛还要牢牢地抱着她不放?当初若是放了她,何至如此?或者不声不响的
,她也装做不知道······彼此揭过罢。像现在这样一叫嚷,她就是想装做不知道
的样子也不成了···…
偏偏那春宫画里也没有告诉她这事该怎么办,她不敢不听赵凌的,可坐在赵凌的怀
里如坐在针毡上又是委屈,又是羞怯,眼角就溢出些许的水光来。
一直紧张注意着傅庭筠的赵凌看了,心里跟慌张起来但这种事又由不得他,他越是
急,越是难以平复,但就这样任由傅庭筠伤心,他看着又心痛,紧紧地抱着她:“别哭
,别哭,全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温柔的亲吻着她的额头,又道,“皇上答应为我
们的婚事做主了,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傅庭筠惊愕之下,猛地从赵凌怀里跳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赵凌不仅脸,就是脖子,都红红的。
他难道是在害羞?
念头在傅庭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心中的疑惑取而代之:“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她追问道。
见傅庭筠不再注意他们之间的尴尬,赵凌松了口气,心中略定,道:“皇上决定轻
骑进京,身边需要武艺高超的侍卫,颖川侯就推荐了我、陌毅、林迟和陶牧,他们三个
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我,出身不明。颖川侯叫了我去,亲自问了我和你的身世。”
傅庭筠恍然:“原来那次颖川侯叫你去,是要询问你的身世!”他们却误会颖川侯
是要缉拿叶三掌柜,想到这些,她不由气冲冲的,“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去湖广了,
当着我却一句实话都没有,还骗我回京都,你知道不知道,我担心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杏眼瞪着他,气得直发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难道我就有好生生
地活着!”忍不住泪盈于睫。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告诉你的。”赵凌上前,想把傅庭筠搂在
了怀里,傅庭筠却退后几退,怒目瞪着她,赵凌无奈地笑,“囡囡,去湖广,虽然是个
机会,却不知祸福。能成,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若是不能成,”他上前几步,低声道
,“我孤家寡人一个,随便在哪里躲个几年,再上京来找你——你以的性子,不管我是
生是死,定会一直等着我的,我们到时候卖了京都的宅子,去江南,去关外·····
·囡囡,你既然跟了我,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的!”他说着,表情渐端,
望着傅庭筠的目光也变是认真而严肃起来。
傅庭筠泪如雨下,脑了里回荡着赵凌那句“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会一
直等着我的”的话。
她和赵凌相识不过三年,他却那么肯定她会给他守节,而她在傅家生活了十五年,
左俊杰的一番信口雌黄,就让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怀疑她。
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呢?
傅庭筠抱住了赵凌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
赵凌紧紧地回拥着她,指头轻轻地在她发间摩挲,安抚着她的情绪:“囡囡,我保
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她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
咚咚咚……坚强而有力。
让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那这些日子你都在皇上身边做侍卫了?”傅庭筠抬了头望着他,柔声在道,“有
没有受伤?”
难道他不能来见她了。
皇上刚刚进宫,身边肯定要自己的人守着他怎么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要是让皇
上知道,还不觉得赵凌不够敬业。
“嗯!”赵凌笑道,“也跟着几位大将军打了几仗,不过都不能仗,大多数的时候
都跟在皇上身边。怎么有受伤的机会?”
傅庭筠放下心来,问起颖川侯:“他没有跟皇上一起征讨吗?”
“没有!”赵凌笑道,“他还要镇守张掖呢?不过,他手下的神驽营和追风营都派
到了皇上身边这次皇上能这么快的进京,就是追风营的功劳。”
若传言是真的,辅国公帮皇上开了京都的城门,颖川侯送皇上回京,这样的功劳,
孟氏只怕要成为京都第一豪门了。
傅庭筠想起萧氏来:“她几次试探我难道是颖川侯的意思?想试试我的口风紧不紧
?”
赵凌沉吟道:“我听陌毅说,萧氏从前是梅夫人身边的婢女,是梅夫人专门调教了
服侍侯爷笔墨的,后来侯爷到张掖来,就带了萧氏过来。侯爷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萧
氏,而萧氏对侯爷的事,也很上心。要是侯爷想探你的口气,肯定会直接问你的。这样
弯弯曲曲的多半是萧氏自己的主意。”
傅庭筠想到关于梅夫人的传闻……觉得若是颖川侯回京恐怕颖川侯家里来会有故事
传出来。
“我不过是碾伯卫的一个代千户,到时候只需当着碾伯了的人说朝廷要派新的千户
来,我已因庄浪卫,当着庄浪卫的人说只说我还在碾伯卫瞒上几个月不是什么难事,可
你却不同,我去了湖广,连封信都不能送,要是你找起来,事情恐怕会穿头,”赵凌道
,“正好颖川侯怀疑你是傅家的人,我不想你和她纠缠,含糊其辞地说要送你回京都,
颖川侯可能觉得你到了京都,在辅国公府眼皮子底下,更好,所以我提出向他借名帖的
时候,他干脆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你回京。”
傅庭筠想到当时自己的欢天喜地,不由地冷“哼”了一声,又想到自己在渭南驿站
遇到了雨微,忙将雨微的事告诉了赵凌。
“我进门就直奔正院,”赵凌笑道,“还真没有仔细看看家里到底有几个人?”感
慨道,“没想到你身边的婢女竟然还有人活着。不过这样也好,你身边有个体己的人服
侍,我也放心些。”
傅庭筠连连点头,想问陈妈妈是不是他杀的,转念又想,纵然是他杀的又如何,赵
凌从来不是乱杀无辜的人,他既然杀陈妈妈,可见陈妈妈有可杀之处,遂把这件事抛到
了脑后,笑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啊!”
这样的缘分却太苦。
赵凌不想傅庭筠多过的想这些事,笑道:“不过,皇上和我却差点缘份—他见到我
的时候,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赵凌道:“皇上到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为我们是颖川侯介绍的,什么也没有
问,就留在了身边当差。还是皇上身边服侍的莲生认出了我,皇上倒还记得你,当时还
问起你,知道你在京都,还开玩笑地说,我和他一样,都盼着去京都见到久别的亲人。”
q***1
发帖数: 219
138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拜访
傅庭筠没想到皇上不记得赵凌了,竟然还记得她。
可见皇上当初救他们,施恩不图报,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由汗颜。
至于皇上所说的亲人,是指太后太后吧?
那个时候皇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总不能说自己窥视的是那金銮宝座吧?只好
拿了太皇太后当借口。
她思忖着,就听见赵凌道:“后来我们檄文送了出去,兵马却在邯郸受阻,不仅如
此,而且皇上手下的大将丁克文战死,皇上的谋士廷宜怕皇上沮丧,让我们这些身边的
侍卫劝解皇帝,皇上反而和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宽慰我们。那天正好是我当值,他
问起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来。我想着万一皇上真舱继承大统,我要是在他面前信口开河,
到时候就麻烦了,索性将你我们的事告诉了皇上······”
“那皇上什么说?”傅庭筠急急地道。
她怕皇上误会她有辱门风。
“皇上说,看你在城隍庙时宁死不屈,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要是能找到那个左
俊杰就好了。”赵凌道,“不过,皇上也说了,人海茫茫,要是这左俊杰找不到,难道
我们就一直不成亲?可你要是想重回傅家,俞家那边也不好交待,于你的名誉也不好。
不如等他见了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为我们做主,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名正言顺了。”
赵凌说着,笑道,“这些日子皇上正为登极的事忙碌,等皇上闲下来,我去就去请皇上
下旨……”
太皇太后赐婚·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何况皇上是知道内情的人,以后就是有人在他们背后说闲话,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
,赵凌也不会因为他们的事耽搁前程了。
她最担心的事就这样顺顺利利的解决了,傅庭筠自然是欢喜的。
可那欢喜的笑容刚刚在她的脸上绽放,她就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
赐婚虽然好,可怎么也要见母亲一面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露出个笑脸。
只要是她的事,赵凌总是放在心上。他如果在皇上身边当差,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还是别叫他在这上面操心了。
可赵凌是什么人?她的变化虽然快,他已看在了眼里。
声音低柔地问她:“怎么了?”
傅庭筠直觉的就想用话搪塞过去,转念想到刚才是在说他们的婚事,要是让赵凌误
会就不好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要是能见母亲一面就好!”
赵凌挑了挑眉角·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而是沉默片刻道:“要不,我陪你回去
一趟?”
那岂不是火上加油?
“我看,还是等些日子。”傅庭筠道,“要是还没有消息,你再陪我回去也不迟。
”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简单是浪费时间·问他:“你现在还在皇上身边做侍卫吗?这次
是抽空回来还是沐休?”
“还在皇上身边当侍卫。”赵凌笑道,“这次是抽空回来的,申正之前要回去。”
现在已是未正。
傅庭筠虽然还有很话想问他,但想到他在家里呆不到一个时辰,决定还是以后再慢
慢地细问——反正赵凌人已经在京都了,也不急着这一
她忙喊了郑三娘,吩咐她做些赵凌喜欢吃的。
赵凌拦了她,柔声道:“我在宫里吃过了,这次回来·只是看看你。”
傅庭筠就忍不住笑·道:“宫里的饭菜能和家里的比吗?我做些你喜欢吃,你尝尝
就是。”
赵凌不再坚持。
郑三娘笑着应是,转身而去。
傅庭筠问起赵凌的日常起居来:“……你们出湖广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到了盛
夏·换季的衣裳备齐全了没有?”
“皇上现在还没有正式登极,名不正言不顺,禁卫军一直没有换防,因妣近身的侍
卫还是我们这些从潜邸跟过来的,因为人手不足,我们除了睡觉就是当值,宫里有吃有
住的,暂时也不需要添制什么
傅庭筠趁机埋怨他:“现在不需要,等大局稳定了,难道你们也这样日夜当值不成
?要是你早告诉我,我来京都的时候就把给你做的那十几件夏衣带到京都来了,外面成
衣铺子买的总不如自己做的合身。”
赵凌讪讪然地笑,很干脆地低头认错:“再也不会这样了。”又道,“好在安心还
留在张掖,到时候让他把我们留在张掖的东西捎来。”
他认了错,傅庭筠也不会揪着不放,但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敲打敲打赵凌才行
。虽说外面是男人的事,可男人们要是在外面有了事,难道这内宅的女人能脱得了干系
不成?
郑三娘进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姑娘看摆在哪里?”
“这么快?”傅庭筠很是噫外。
“九爷进门我就开始准备了。”郑三娘笑道想着九爷和姑娘定有很多话要说,一直
在厨房时侯着呢!
傅庭筠脸一红。
赵凌却觉得郑三娘越来越公办事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的意思:“要不,就在南房的厅堂摆饭?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大家
都很是惦记,正好和吕老爷他们一起吃个饭。”
“行啊!”赵凌爽快地应了,和傅庭筠一起去了南房的厅堂。
“只我晚上还要当值,不能喝酒。只有等天沐休,再好好的喝个痛快了!”
“自然是爷的差事要紧。”赵这次跟对了人,吕老爷一想起来,就高兴的笑得看不
见眼睛,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阿森就缠着赵凌问这问那的。
雨微摆着碗筷。
傅庭筠叫了她,让她给赵凌磕头。
这就是认主的礼节了。
雨微看着赵凌回来就直奔正屋去见傅庭筠,心中已有几分高兴,又见说话行事间处
处都以傅庭筠为首,又添了几分快活·因此认认真真地给赵凌磕了三个头。
赵凌看她虽然是个丫鬟,但举止大方,神色端庄,也颇为满意,说了些“惜缘惜福
”之类的话,这才在厅堂的圆桌前坐下。
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顿饭,看着时辰不早,傅庭筠把赵凌送到了大门口:“家里的
事你尽管放心·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皇上面前尽忠心,你也不要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尽
心尽力给皇上当差才是要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给你带信的。”
赵凌是一个人走着来的,穿了件寻常的宝蓝色茧绸直裰,却难掩其英姿飒爽。
他朝着傅庭筠挥手:“知道了,你快回屋歇了吧!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邻居的婆子看了·向郑三娘打听赵凌:“这样俊俏的公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平时
怎么不见来串门?”
“是我们家爷。”傅庭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一间宅子,说什么的都有,郑三娘正愁
没机会帮着傅庭筠澄清了,“原在皇上的潜邸当差,这次随皇上一起进京。我们家小姐
先行一步·来京都打点些琐事。”又道,“因是潜邸的人,只待皇上登极,我们家就要
办喜事了。”
因涉及到自己的婚事,傅庭筠有些羞涩,关于赐婚的事,她就是雨微也没有说,但
郑三娘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这并不妨碍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唬弄唬弄别人。
那些婆子听了果然发愣。
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从潜邸里出来的!
再看郑三娘·眼神就不一样了。甚至是厉家过来做粗活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雨微就和傅庭筠商量:“既然我们会在京都长住,您看要不要叫了牙婆来卖几个人
回来。总这样使唤别人家的人,总归不是妥当。”
不是拿你们家银子,自己也就不用对你们家忠心。
“这件事等九爷的差事定了再说。”赵凌现在只是普通的校卫·但他有从龙之功,
皇上肯定会给他安排个职务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京都。傅庭筠道,“你先帮我办件
事—去趟四喜胡同,就说,我明天一早去拜访。”
雨微愣住。
傅庭筠已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这样,是准备和我耗上了。我可没这耐性。
明天我们就去四喜胡同,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赵凌已经回京了,他们又自己置了宅子,两人的婚事还这样拖着,到时候不免有流
言蜚语传出来。自然是越快成亲越好。她想在赵凌安顿好之前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我这就去四喜胡同。”雨微明白过来,她应声而去。黄昏时分回来禀了她:“少
奶奶说五老爷还在气头上,让我缓些日子再过去。我也说了,让五老爷消气,只怕没那
么容易。不如让小姐和五老爷说说,毕竟是父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再大的气,见
了面也就消了一半。少奶奶听了,说会禀了五老爷和夫人的。”
“你这话说的好。”傅庭筠表扬了雨微,备下了八色礼盒,第二天一大早,带着雨
微去了四喜胡同。
四喜胡同静悄悄的,只要那合抱粗的大槐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地静立在那里。
雨微上前叩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呀吱”一声开了,好像在等着她们来似的。
里面走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儒衣男子,身材高佻,皮肤白皙,冷着张脸,看上去有些
阴沉沉的。
他站在如意门的门檐下,目光冰冷掠过雨微,停留在了傅庭筠的身边。
q***1
发帖数: 219
139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哥哥
“你是荃蕙?”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五分相似的样貌,临高居下的语气,傅庭筠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自己久未谋面的
兄长傅庭了。
这是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今天既不是沐休的日子,也不是傅庭放假的日子,他却在家里……想必是嫂嫂告诉
了兄长,兄长特意等在这里拦他。
傅庭筠心里的那些念想像被针扎破了的球似的,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不客气地道:“我是。不知道您是哪一位啊?”
傅庭闻言额头冒青筋,厉声道:“我是你兄长!”
傅庭筠笑道:“既然是我兄长,做妹妹的来了,哥哥怎么拦在大门口不让我进去?”
傅家不是不认她这个女儿吗?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能随意地闯进傅家了。可傅庭此时却承认是她的兄长,她也就
有权利踏进傅家的大门了。
傅庭原以为凭着自己读过四书五经,通晓诗书礼仪,教训傅庭筠一顿不在话下,不
曾想三言两语就被傅庭筠抓住了痛脚,他顿时暴跳如雷,道:“谁是你兄长?你做出那
伤风败俗之事,竟然还有脸找来!傅家《女训》是怎么写的?《烈女传》是怎么写的?
你幼承庭训,却不知教诲,我先前还不相信,此刻看你一副尖牙利齿的模样,我倒有几
分相信了。祖母、母亲算是白疼了你一场。我们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傅庭也没有
你这样的妹妹!”
傅庭筠气得发抖,冷笑道:“你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手足,你没有我这个妹妹
,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哥哥。只是傅家有没有我这个女儿,自有父亲、母亲做主,怎么也
轮不到你。
你还没有资格说这些。自于我能不能进这个门,这又不是你的宅子,也不是你说了
能算数的。”
傅庭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父亲的意思。”
兄长一向亲近父亲他这样,分明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傅庭筠心里冰凉冰凉的,面子上却不服输,冷笑道:“你说是父亲的意思就是父亲
的意思。我还说我回家是父亲的意思呢!你少在这里给我假传圣旨拿着鸡毛当令箭。”
她提着裙子踏上了大门的台阶,“你给我让开!”
“你敢!”傅庭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挡住了大门。
“我有什么不敢的。”傅庭筠往里闯。
“节之!”院子里传来傅五老爷略带几分疲惫的声音,“让她进来。别在门口闹腾
,让邻居们看笑话。她不要脸,我们还要做人呢!”
傅庭听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狠狠地瞪了傅庭筠一眼,侧身让她进去。
傅庭筠却是神色微滞地呆立了片刻。
她没有想到,为了阻止她见母亲,父亲竟然也在家。
可见他们是多么的讨厌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圈,她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傅五老爷背着手站在正房的屋檐下,夏日的朝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
他瘫光冷漠地望着傅庭筠,淡淡地道:“你为何执意要见你母亲?”
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哪怕得不到父亲的得到母亲的也行。
而且她心里隐隐藏着个希望,希望能从母亲那里知道傅家放弃她的原因。
这话却不能说。
父亲如果知道了,恐怕更不会让她见母亲了。
“父亲又为何怕我见到母亲?”傅庭筠直视着傅五老爷毫不退缩地反问。
傅五老爷眼闪过一丝凌厉的芒光,但转瞬即逝。
“你母亲心底纯良,而你是你母亲十月怀胎所生,”他不紧不慢地道,“不管你做
出了怎样荒诞不经的事,你母亲总觉得你有道理。这两年,你母亲先后遇到你舅舅全家
遇害、你被流民掳走之事,心神受损,已如风中残烛,再也经不起一点点风波。偏偏你
要跑出来闹腾又是要追究你大堂嫂的过失,又是要给你的婢女讨个公道,你说,我怎么
敢让你见你母亲?我这不是顾你母亲的性命于不顾吗?所以你吵也好,闹也罢,我是无
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见你母亲的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您既然知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母亲见到我平平安安的,不是应该高兴吗?
怎么会让母亲的病情加重呢?”傅庭筠不为所动,咄咄逼人地问,“至于追究大堂嫂的
过失,给我的婢女讨个公道,我一个弱女子,不是应该由我的父兄为我出头的吗?怎么
又扯到母亲身上去了?否则,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何必要娘家?不就是指望着受了委屈有
娘家的人给自己出头吗?”
“你……”傅五老爷被咽住。
旁边站着的傅庭立刻跳了出来:“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百善孝为先,你连‘
孝顺,二字都不顾了,难怪你会做出那等没脸没皮●事来。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我们
能给你了头吗?你就不要在这里搬弄口舌了。”
傅庭筠望着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没有做声。
她是他的女儿,他却任由她被自己的胞兄这样辱没!
仲夏的早晨,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地照在傅五老爷和傅庭的脸,傅庭出水痘在额
头留下的一个白色的麻子傅庭筠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却只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是如此的
陌生,仿佛第一次遇见。
母亲没有住在厅堂左右的厢房,那就住在靠南墙的厢房了。
那里那样的阴暗,想必也很潮湿,母亲不是生病了吗?他们怎么能把母亲安置在那
里居住?
傅庭筠径直朝南墙旁的厢房走去。
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两个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傅五老爷的喝斥,傅庭的拽拉……让傅庭筠落下泪来。
雨微抱着傅庭筠大哭:“小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您,我见到过少爷的
……”
傅庭筠笑容惨淡:“他定是说了很难听的话,连你都不忍心转达给我,所以才会对
我隐瞒的吧?你看,我的胞兄还不如你呢?”
“不是,不是·”一个女人怎么能没有娘家,到时候会吃亏的,雨微心中虽然不齿
傅庭,但还是为他说着好话·“少爷在京都,有些事不知道。等我们找到了左俊杰,少
爷就知道自己错了······”
傅庭筠摇头。
从前她觉得,只要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现在她才发现,原来
那些伤害早记得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她让雨微想办法打听到大伯父的消息:“既然我是没娘家的人·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
雨微隔了几天去四喜胡同堵傅少奶奶,早上出门,下午才回来。
“皇上今天祭祖,”她连喝了两盅茶才道,“人山人海,全是看热阄的人,我好不
容易才拥回来。”
傅庭筠这才想起今天是皇上登极的日子。
她关心地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到处是卖小吃的,我买了两个烧饼吃了。”雨微笑着·说起了正事,“少奶奶说
,去年秋天·大老爷放了金华知府。”
傅庭筠愣住。
金华知府,也是数得着的肥缺。
傅家的人怎么突然官运亨通起来了?
电闪似的,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脸色发白。
“不,不,不。
不会的!”
傅庭筠喃喃自语,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急急地问雨微:“你可问了大伯父是谁推
荐起用的?”
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庭筠急道:“快去把这个打听清楚了。”
雨微连忙应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傅庭筠在家里坐立难安。
阿森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让人带了信封回来!”说着·献宝似的递了封
信给她。
同住在京都,还让人带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傅庭筠忙地打开了信。
信里只有两句话,一是说他做了羽林卫左卫指挥使,二是说禁卫军刚刚换防,事很
多,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羽林卫、金吾卫·大旗卫,组成了所谓的禁卫军。羽林卫和金吾卫都是带刀侍卫,
前者负责防卫,后者负责盘查进出宫门之人,大旗卫则负责仪仗。这三卫之下又各分左
、右、前、后、中卫。
旁边的阿森急急地问:“九爷都说了些什么?”
傅庭筠把信上的内容告诉她。
阿森“啊”了一声,满脸的惊喜:“这么说,九爷做了禁卫军的头领了?”又道,
“左卫指挥使是几品?比鲁指挥使大还是小?”
逗得傅庭筠直笑,道:“都是正三品,不过九爷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又不同一些。”
阿森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赵凌比管着若大庄浪卫的鲁成都要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儿,兴高采烈地往外跑:“我去告诉吕老爷和郑三去。”
傅庭筠失笑。
刚把信收好,吕老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九爷做了三品大员?”
好在信上也没写什么出格的话,她索性将信拿给吕老爷看。
吕老爷看着眼眶都润湿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回西安府了
。”
傅庭筠一愣:“你要回西安府了?”
吕老爷眯眯地笑:“不急,不急。等你们成了亲,我再回西安府。”
傅庭筠满脸通红。
q***1
发帖数: 219
140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立家
想知道傅大老爷是由谁举荐起复的,只有向傅少奶奶打听,傅少奶奶茫无头绪,猜测道
:“应该是公公帮着找的人吧?公公现在在吏部任职呢!”
雨微问:“那五老爷是由谁举荐去的吏部呢?”
“好像是先帝的意思。”傅少奶奶说起来精神一振,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公公
授命主持编注《周易参议》,代宗皇帝有次去翰林院,无意间看见了公公编注的几张手
稿,大为赞赏,就让公公做了吏部文选司郎中……”
代宗,是先帝的谥号。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听了雨微的话,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能是我心思太重了。”她笑道,“大伯父出仕,总归是件好事。”
雨微点头,迟疑道:“那大***事?”
“等九爷不忙的时候,我向他借安心用用。”傅庭筠道,“我就是不顾着自己的名
声,也还要顾着傅家其他姊妹的声誉,总不能因为我和大堂嫂之间的事就把其他人都拖
下水,那我们和大堂嫂又有什么不同?这件事,大伯父、大伯母若是公允,我就和他们
私下解决,要是不公允,那只好请了几位堂姊妹出来,让大家公议了。我记得三堂姐、
五堂姐、七堂姐嫁得都不是错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把这几位姐夫的事好好打听打听。”
雨微眼底流露出几分欢快之色:“还是九小姐想的周到。我看,我过两天再去见见
少奶奶,问问她几位姑奶奶的事。”又道,“小姐也不要怪少奶奶。少奶奶也是没有办
法……”
“我知道。”傅庭筠笑道,“她上边是公公,下边是夫君,还有我这个不听话的小
姑子三天两头的闹腾……你也不用帮她说好话,我知道她为难。”
雨微讪讪然地笑。
不管怎样,九小姐总得有个娘家人吧?不然到时候成亲,连个铺床的都没有,多冷
清啊!
两人正说着话。郑三娘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让人拿了四两银子回来,说
是皇上登极的赏赐。”
“走,我们去看看去。”傅庭筠听了笑道。带着雨微去了南房的厅堂。
送银子的是赵凌手下的一个校卫。吕老爷以姨父的身份接待的,傅庭筠到的时候人
已经走了,吕老爷正捧着那对二两的银锭子左看右看,见傅庭筠进来,忙将银锭子递给
她看:“你瞧这成色,皇家御赐,就是不一样啊!”又道,“这可不能用。得在祠堂里
供起来才是。”又想到赵凌到如今才算是立了业,忙道,“要不,专门辟间屋出来供奉
御赐之物?九爷如今可是皇上近臣,以后这种封赏会很多的。”
傅庭筠看着那锭银子倒没什么出奇的,听吕老爷这么说,不由笑起来:“等九爷回
来,我商量了九爷再说吧!”
这是大事。自然要商量赵凌。
吕老爷连连点头。
大家又围着那锭银子看了半天,这才由傅庭筠收了。
傅庭筠暂时把傅家的事放下,买了时新的料子给赵凌做了两件夏衫,又开始赶制秋
衫。
吕老爷则叫了个姓夏的牙婆子来,买了四个年纪都在十岁左右丫鬟。四个丫鬟中一
个叫五月,一个叫雪梅,另两个。都叫招弟。傅庭筠就给其中一个圆脸的招弟取名叫珍
珠,一个眉眼弯弯的招弟取名叫了扣扣,全交给雨微学规矩。
见那个五月聪明外露,拔给了阿森使唤,雪梅沉稳持重。拔给了郑三娘使唤,让她
跟着郑三娘专司厨上的事。又托了吕老爷,还道:“阿森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要么给
他找个先生在家里坐馆,要么让他到京都有名的学馆里去读书,还要给他买个小厮才好
。”
吕老爷笑着应了,依旧找了夏婆子,买了个和阿森年纪相当的小厮,取名叫砚青。
阿森红着脸来找傅庭筠:“我,我能自己穿衣服,也能自己去学堂。”
傅庭筠笑着帮他整了整月白色的茧绸直裰,道:“人既然已经拔给了你,你想让他
们做什么,直管吩咐就是了,用不着来告诉我。不过,你既然来问,我也说几句。宅子
这么大,不说别的,把窗棂、栏杆擦干净都不容易。你如今单独住在南房的小跨院里,
小跨院的事你就要自己管起来。”
阿森眼睛一亮,心不在焉地和傅庭筠说了几句就跑了。
傅庭筠叫雨微去打听阿森是怎么吩咐五月和砚青的。
雨微回来禀道:“阿森少爷让五月浆冼,打扫屋子,让砚青帮着扫院子,擦窗棂、
管花木。笔墨纸砚什么的,倒是自己动手。”
傅庭筠不由点头,嘱咐雨微:“阿森那边的事,你帮着留心,有什么不对的,点拔
一下他。”
雨微笑着应是,不由感慨:“阿森少爷性情纯良。”
所以更不能让他长歪了。
傅庭筠暗暗思忖。
郑三娘过来:“家里总共就这几个人,厨上也不忙,你还是另给雪梅派个差事吧!”
傅庭筠大笑,道:“九爷既然留在了京都,家里以后少不了应酬宴请,你又要管着
灶上的事,又要操心酱醋盐茶,哪里顾得过来。我还怕一个人太少了!”又正色道,“
郑三以后会越来越忙,临春大了,是读书习武,你们夫妻也要拿个主意,你以后只管着
我灶上的事,也有时间照顾照顾他们父子俩。”
“姑娘!”郑三娘感激地给傅庭筠磕头。
傅庭筠忙示意雨微将她搀了起来:“雪梅那丫头我看着不错,你好生把她教出来。
阿森那边的浆洗有五月,内院的有雨微,你只管你屋里的事就行了。”
郑三娘连连应是。
从此外院的事找郑三,内院的事找雨微,灶上的事找郑三娘,西安府的田庄交给吕
老爷打理。等到七月中旬赵凌公事上走顺能回家休沐的时候,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已
有了大家气象。
晚上,皓月当空,赵凌杭绸的月白色道袍坐在凉床上吃着井水镇的西瓜,都不想进
宫当值了。
他问傅庭筠:“你见到伯母了吗?”
赵凌想早点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傅庭筠趁着月色在打络子,手微微一顿,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有什么
要紧的事?”
赵凌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做声。突然放下手中的西瓜,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络子:“
别打了,仔细坏了眼睛。”又道,“眼看着八月十五了,趁着休沐,明天我们去看看伯
母吧?”
他休沐,傅五老爷也休沐。
父亲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赵凌?
傅庭筠道:“你难得在家里休息一天,天气又这么热,我明天还准备给你做凉粉吃
,要不,我们等哪天天气凉爽些了再去吧!”
“把凉粉镇在井里,我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用来消暑。”赵凌握了她的手,半是
诱惑半是哄的道,“我现在是三品大员,新帝登极,令尊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把
我们给赶出来吧?皇上可是私下和肁先生说了的,如今百事待兴,动了武官,最好不要
再动文官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像赵凌这样有从龙之功的人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轻,而像父亲那样的旧臣原来的关
系网都断了,能不能保住官职,就要看是否能和那些有从龙之功的人攀上关系了。而皇
上是以武起兵,自然要把武官抓在手里,登极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武官中清除异己,这让
那些文官看了,只会更加的惴惴不安……
傅庭筠想到父亲提起俞家时眼底掩饰不住的兴奋,不得不承认,赵凌的话有道理。
“那,那我们就明天回去看看吧!”她抿了抿嘴,希望父亲可以看在赵凌的面子上
对他们客气一些。
赵凌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般,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有我!”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吩咐雨微备了礼品,翌日破晓,和赵凌去了四喜胡同。
虽是三伏天,四喜胡同的老槐树叶碧如洗,微风吹过,沙沙作响,给人带来一丝凉
意。
雨微去叩了门。
应门的正是那天被傅五老爷骂作蠢货的小厮,他见是傅庭筠,打了一个寒颤,连最
基本的礼节都忘了,慌慌张张地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道:“小姐来了,小姐
来了!”好像她是老虎似的。
傅庭筠不由朝赵凌望去。
就见赵凌别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一的,好像在偷笑似的。
傅庭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傅庭筀和傅五老爷已一前一后的疾步走了出来。两人都网着网巾,穿着居家的细布
道袍,脸上还残留着听说她来了的震惊表情。
“你还有脸再来!”傅庭筀开口不善,傅五老爷沉阴的目光却落在了赵凌的身上。
赵凌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在下羽林卫左卫指挥使赵凌,特来拜见傅
大人。”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那个像土匪似的赵凌吗?
傅庭筀也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朝傅五老爷望去。
傅五老爷则眯了眯眼睛,淡淡地笑道:“原来是新晋的赵指挥使。我和赵指挥使素
不相识,又有文武之别,不知道赵指挥使找老夫有何贵干?”站在门口没有动。
相关主题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乒协有19个副主席?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41
第一百四十章 争吵
“谁生来就相互认识?”赵凌道,“傅大人也未免太拘泥这些细枝末节了!我来拜访傅
大人,傅大人不就认识我了!”他微微地笑,笑容温和中带着些许的洒脱,有着世家公
子般的恣意潇洒,可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笑容里也带着种说不出
来的讥刺味道。
“傅大人,今日沐休,想必隔壁的几位大人都会趁着这机会去西大街卖古玩的铺子
逛逛,”没等傅五老爷开口,他又道,“我们这样站在门口说话,不知道会不会挡了几
位大人的轿子?要不,我们进屋再说?”
傅五老爷略一犹豫,转身进了院子。
傅庭筀见了,神色有些慌张地跟父亲进了院子。
傅庭筠看了不由暗暗嘀咕。
不是说跟着什么德高望重的老翰林在读书吗?怎么连基本的待客礼仪都没学好!
心里想着,眼睛朝赵凌望去。
赵凌倒是神色平静,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他,然后潇潇洒洒地走了进去。
雨微想了想,细心地关上了大门。
傅五老爷站在院子中间,神色冷漠地望着赵凌,傅庭筀站在父亲身后,神色略显紧
张。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话吧!”傅五老爷冷淡地道。一副说完了快走人的模样。
怎么能这样?就是普通的邻居来访,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父亲!”傅庭筠怒气攻心,上前几步,想和父亲理论一番,却被赵凌一把拉住。
“有事说事,发脾气有什么用。”他低声地说着傅庭筠。
傅庭筠知道赵凌说的有道理,可她就是气不过。忍了又忍。这才退到了赵凌的身后。
而傅氏父子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傅庭筠被赵凌紧紧抓住的胳膊上,又像被什
么刺了眼似的,很快地移开。
就听见正屋的竹帘“哐当”地打在门框上。
院子里的人都循声望去。看见傅少奶奶一边放着卷起来的衣袖,一边神色焦虑地从
厅堂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出来看情况的。
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她微微一愣。
看见是她。傅五老爷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傅庭筀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傅少奶奶不由瑟缩着朝后退了几步,背靠在了厅堂的门帘子上。
傅庭筠垂下了眼帘。
嫂嫂夹在中间为难。她不想把嫂嫂扯进来,只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赵凌微笑道:“傅大人,法理不外人情,从前种种,只当是昨天黄花,颇此深究无
益。只是傅夫人一直牵挂着傅小姐,为了傅小姐的安危。还曾托我护送傅小姐去渭南。
傅小姐也一直惦记着傅夫人,几经周折才找到京都。还请傅大人怜惜她们母女情深,行
个方便,让傅小姐见傅夫人一面!”
傅五老爷没有做声,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凌。
赵凌微微躬身,态度恭谦,却也毫无怯意,任由他打量着。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听见雨微等人细细的呼吸声。
良久,傅五老爷才淡淡地开了口:“赵大人。你既然口口声声‘傅小姐’、‘傅夫
人’的,这应当说是我们傅家的家务事吧?就是皇上来了,也断然没有插手宗族之事的
。莫非赵大人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又是新晋的权贵。就可以不顾朝廷礼法管我们傅家
的家务事?”他说着,目光犀利地盯着赵凌,“我劝赵大人还是跟着翰林院的老先生们
读读书,学些待人事处的礼仪,免得丢了皇上的脸!”
傅庭筠听着气得胸口发闷,双手紧握成了拳。
她是他的女儿,他可以羞辱她。可他既然把赵凌当外人,凭什么端着架子羞辱赵凌?
傅庭筠正想开口申辩,却听见赵凌不卑不亢地笑道:“还真给傅大人说中了——我
自幼失怙,没怎么读书,侥幸得了皇上的青睐,这才做了羽林卫左卫指挥使的职位,的
确该跟着翰林院的那些老先生多读些书,学些宗法礼仪才是。”又道,“我听说傅大人
曾在任翰林院任学士,想必也是学腹五车,若是有机会,还指傅大人指教一二。至于说
插手傅家的事务,”他语气一正,笑道,“傅大人,大门紧闭,我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他不能提自己和傅庭筠的关系,不然,仅“私相授受”这一条,傅老爷就可以把傅
庭筠再整治一次,只能含糊两人的关系,“傅小姐知道傅夫人的身体不好,那些不高兴
的事,肯定是不会和傅夫人说的,不过是女儿想见见一直为自己担心的母亲罢了。你要
是觉得傅小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尽管吩咐就是,我想傅小姐一定会谨嘱您的教诲的
。”
他语气真诚,态度谦逊,待傅五老爷全然一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模样,就是傅少奶
奶看了,也不由得暗中点头。
傅五老爷却脸色发白。
“好,好,好!”他气极而笑,“我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早听说那些武将都是些
只知道动拳头,不知道礼仪廉耻之辈,可我没想到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理直气壮地
跑到我家里来,满口胡言地叫嚣……”
傅庭筠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不行,不能再让赵凌为她出头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父亲只要抓住这一点,赵凌说的再有道理,父
亲都能把它一笔抹了,赵凌说的再对,父亲也能揪着他的身份不放。
她早就应该知道,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见到母亲的,哪怕是赵凌出面也不会答
应。她又何苦让赵凌白白地受辱。
“父亲!”傅庭筠使劲地把赵凌往自己身后拽,“您用不着这样歪曲事实,赵大人
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是受了母亲之托,您要是不相信,尽管去问母亲好了。何必
在这里污辱人呢?要不是赵大人。女儿早就死了。您不就是怕我见母亲吗?好,我不见
就是了!左俊杰的事,我自会找大伯父讨个公道。”她说着。泪珠儿滚滚而下,“扑”
地一声就朝南墙厢房的方向跪了下去,“母亲生我养我一回。我不仅没有在她老人家面
前尽孝,还惹得她老人家为我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以后,我恐怕也不能在她老人家面
前承欢……”她说到这里,伤心的泣不成声,半晌才哽咽道,“娘,我给您老人家磕头
了。”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女儿不孝,您就当
我病死在了碧云庵……”
她白玉般的额头又红又肿。
赵凌看着心里直哆嗦。
逃难的时候他都没让她伤过一个指头,现在反而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他朝傅五老爷望去。
傅五老爷眼中只有冷屑。
他朝傅庭筀望去。
傅庭筀脸上只有厌烦。
他朝傅少奶奶望去。
傅少奶奶掩面而泣,却不敢动弹半步。
他朝着躲在厢房、树后的小厮、丫鬟望去。
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
赵凌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他撩了袍子,神色庄重而肃穆地跪在了傅庭筠的身边。
“傅夫人!”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奇怪的张力,好像就响在众人的耳边似的,“
我是赵凌。您托我送令爱到渭南投亲,不曾想解老爷全家遇难。无奈之下。我和令爱只
好去西安府投亲。途中遇到匪徒,多亏令爱救我性命,到西安府之后,又是令爱指点我
投奔明主。我爱慕令爱临危不惧,智勇双全,想与令爱结为百年之好。令爱却要禀明了
父母,求父母做主。只是我父母双亡,没有能为我做主的长辈。今日特向傅夫人提亲,
求傅夫人将爱女嫁与我……”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傅五老爷已大声喝道,“你给闭嘴
,别污了我的院子……”
赵凌不为所动,继续道:“我定会与令爱荣辱与共,祸福同当,不离不弃……”
傅五老爷扬手就是一巴掌朝赵凌扇去。
赵凌却不躲不闪,就那样挨了傅五老爷一巴掌。
傅庭筠一下子扑到了赵凌的身上。
他身手高超,颖川侯甚至因此而推荐他给皇上做好贴身的侍卫,如果想躲,父亲怎
么可能打得到他。他分明是把父亲当成了长辈,所以心甘情愿地挨父亲这一巴掌。
她的赵凌,他瞒着她去了湖广,她都舍不得抱怨他一下,竟然因为她,被父亲一巴
掌打在了脸上!
不是打在了身上,而是打在了脸上!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就是被像颖川侯、陌毅那样的人算计的时候也没有卑躬屈膝过
,却被她父亲打在了脸上。
“父亲,您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傅庭筠朝着父亲大吼,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
后悔,后悔踏进了这个院子,后悔把赵凌送到父亲面前让父亲羞辱,“我们走,我们走
……”她去拉赵凌,“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眼泪像雨似的,没有尽头的落下来。
就听见“吱呀”一声,靠南墙最里面的那间厢房突然打开,修竹家的红着眼睛走了
出来:“老爷,夫人说,要见赵大人和九小姐!”
“母亲!”傅庭筠喃喃地望着大门后黑漆漆的厢房,呆立当场。
修竹家的含泪朝着傅庭筠点头,仿佛在告诉她,这是真的,你母亲真的要见你们。
傅庭筠又惊又喜,扭头朝赵凌望去,抬眼却看见赵凌被父亲扇红的面颊,她目光一
寒,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过母亲,我们就回家!”
“我和你一起去!”赵凌含笑望着她“伯母要见我们俩人。”
他的声音柔而舒畅,如同春日暖暖的阳光。
傅庭筠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耳边却传来父亲冰冷如霜的声音:“修竹家的,你胆子真大,连我的话也敢违抗!
子节,去,叫人把我给这贱婢捆了。”
q***1
发帖数: 219
142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尊严
“老爷!”修竹家的望着傅五老爷,满脸震惊。
她是给夫人传话,代表的是夫人,老爷怎么能当着未来的女婿、儿子、媳妇、女儿
和下人的面这样打夫人的脸。
傅庭筀也犹豫了一下。
可看见父亲一个凛冽的眼神瞥过来,他立刻应“是”,叫了小厮去捆修竹家的。
傅庭筠大声指责着傅五老爷:“父亲,您眼中还有没有母亲?”。
傅五老爷冷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泼了你母亲的面子。”
背靠在厅堂竹帘子上流着眼泪的傅少奶奶默默地看着小厮从她身边跑过,却不敢吱
应一声。
傅庭筠气愤不已。
小厮们已七手八脚地抓住了修竹家的。
傅庭筠提了裙子冲了过去:“我要去见母亲!”却被傅五老爷拽住了胳膊:“我说
过,这是我的家,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嚣张。”他手使劲一甩,傅庭筠一个趄趔,要不是
赵凌扶着,就跌倒在地。
修竹家的挣扎着:“你们快放开我,我是奉了夫人之命行事!”
傅庭筠怒视着父亲,要上前去帮修竹家的,却被赵凌拉住。
她回头,却看见赵凌下颔紧绷,眼中愠色翻滚,表情非常之凌厉。
这样的赵凌,是她没有看见过的。
傅庭筠有些惊讶。
赵凌已扶了她:“走,我们去见令堂。”
“嗯!”傅庭筠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傅五老爷却上前一步,拦在了通往傅夫人厢房路上。
他目光冰冷,下颔微扬,神情倨傲地望着赵凌,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屑。
赵凌冷笑,放开傅庭筠。上前几步,突然拔了腰刀……
“你,你要干什么?”傅五老爷失声惊呼。面色瞬间如死灰。
赵凌几不可察地带着些许的嘲讽挑了挑嘴角,雪亮的大刀划过长空,带着彻骨的寒
气。朝傅五老爷砍去……
“啊!”傅五老爷抱头而窜……
“老爷!”
“公公!”
“九爷!”
“赵凌!”
院子里各种喊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傅五老爷撞在身后被赵凌吓得只知道痴呆地站在那里。傻傻地望着赵凌的傅庭筀在
身上,一个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泛着秋水般寒光的大刀随即而至,“铮”地一声,刀尖挨着傅五老爷的脚尖钉在了
青石砖里,红绸缠身的刀柄在空中颤动不止,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院子里落针可闻。
“赵凌。”傅庭筠面色如雪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赵凌的胳膊,“你,你没事吧
?”
他应该气坏了……
“我没事。”赵凌轻轻地朝着傅庭筠摇了摇头,目光冷峻地落在了傅五老爷的身上
,神色毅然地道,“走,我们去见伯母。”
傅庭筠点头,目光不禁顺着赵凌的目光落在了傅五老爷身上。
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赵凌的目光中面露惊恐之色,瑟瑟发抖地朝后挪了挪。
这就是刚才那个意气风发打了赵凌一耳光的父亲吗?
这就是那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不屑地大声喝斥自己的父亲吗?
这就是那个风仪俊朗的父亲吗?
傅庭筠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她求证似地朝兄长傅庭筀望去。
傅庭筀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这就是那个大声训斥她有辱门楣的哥哥吗?
傅庭筠失望之极。
她昂首从父亲面前走过。
兄长傅庭筀脸色青白地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挺在了大红色的落地柱上,退无可退,
这才停下脚步。
傅少奶奶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游廊里那些抓着修家的小厮们放开了修竹。纷纷屏气凝神地贴墙而站,生怕她注意
到他们的存在。
重获自由的修竹家的含泪迎了上来,曲膝给她行礼:“九小姐!”语气微顿,恭敬
地称了赵凌一声“赵大人”。
赵凌给了她长辈忠仆应有的待遇,朝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厢房外站定,抱拳行
礼,朗声道:“傅夫人,晚辈赵凌,和令爱奉命来见。”
“你,你们进来吧!”屋子里传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女声。
是母亲!
傅庭筠激地望了眼赵凌,和赵凌恭声应“是”,进了屋子。
大白天的,屋子还是很黑,一脚踏进去,她有片刻的盲然,过了一会,她才看清楚
屋里的景象。
大热天的,糊了高丽纸的窗棂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紫檀香的味道,屋里子更显闷热。
靠墙的架子床挂着白色的夏布帐子,此时帐子半掩,一个骨瘦伶仃的妇人拥着床月
白色的杭绸薄被倚在藤黄色的杭绸迎枕上,幽暗的室内,她一双大大的杏眼浑浊无神,
像脱去了光华的珍珠,如美人迟暮般让人唏嘘。
赵凌暗暗吃惊。
想当初,傅夫人面如满月,目如秋水……
傅庭筠已跪在了母亲的床前。
“母亲!”她握着母亲放在薄被上瘦得满是青筋的手,泪流满面,“您,您怎么会
变成这个样子!”
“傻孩子,”傅夫人有气无力地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我病了,自然就变成这个样
子了。”她好像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吩咐修竹家的,“把灯点上吧!”然后望向了站在
门口的赵凌,“你是赵凌吧?走过来,让我看看!”
赵凌应喏,神色谦和地走了过来。
屋内一片昏黄,修竹家的点了灯。
傅庭筠看得更清楚了。
母亲的鬓角,青筋暴露。
她不禁又喊了声“母亲”,语气显得忧心忡忡的。
傅夫人冲着女儿笑了笑。
修竹家的将灯移到了床前的小几上。
柔和的灯光照在傅夫人的脸上,让她的表情平添了些许的静谧,多了几分温和。
她仔细地端祥着赵凌。
眼前的男子已不是她记忆中落魄模样。他表情平和。目光坚毅,身材高大匀称,眉
宇间透着强大的自信。让他还很年轻的面庞带着几分威严,变得出类拔萃起来。
她的目光不由地朝女儿望去。
女儿妙目含泪,神色显得有些黯淡。可那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嘴唇。却让她妩媚得
如同那五月的好风光,和赵凌一个持重,一个娇美,珠联璧合,如一对玉人。
傅夫人不由笑了起来。
想当初,她最担心的是赵凌和见财起意,不曾想。女儿因为他,才有了今天。
她对赵凌道:“修竹家的把你的事都告诉了我,我一直在等你!”
傅庭筠和赵凌俱是一愣,但随即,赵凌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和傅庭筠并肩跪在了傅夫人的床前。
傅夫人为什么要等他?自然是因为傅庭筠了。
傅庭筠是被家庭抛弃的人,没有宗祠没有家人,他是否会爱护傅庭筠?他是否愿意
为这段缘份负责?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来傅家求亲,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承认这段情。现在
。他陪着傅庭筠走进来,已经通过了傅夫人的考验,也就是说,傅夫人允诺了他和傅庭
筠的婚事。
“夫人!”赵真诚地道。“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荃蕙的,和她不离不弃
。而且我已经求了皇上请太皇太后给我们赐婚。我不会让荃蕙受委屈的。”
傅庭筠也明白过来。
她瞥了一眼赵凌,羞得满脸通红。
傅夫人笑容渐敛,正色地看着赵凌眼睛道:“我有个女儿,小字荃蕙,虽然顽劣,
却心地善良,想许你为妻,你可愿意?”
“愿意!”赵凌一副生怕傅夫人反悔的样子,急急地大声道,“我愿意!”
真是……
傅庭筠脸像火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傅夫人欣慰地笑,喊了修竹家的服侍笔墨,然后吩咐傅庭筠:“你扶我坐起来。”
又道,“把桌上的小木板拿过来。”
傅庭筠不知何意,亦不敢多问,扶了母亲,去拿了小木板。
修竹家的端了笔墨纸砚过来。
傅夫人在小木板上铺了宣纸,让傅庭筠磨墨,颤颤巍巍地醮了墨,吃力地在宣纸上
写着字。
傅庭筠惊愕地望着母亲。
傅夫人但笑不语。
半晌,写好了字,颤抖地递给赵凌:“这是我女儿的生庚八字,现在交给你。”
赵凌给傅夫人磕了个头,双手接过,然后低声告了声罪,拿起傅夫人用过的笔,在
傅庭筠的生庚八字下面写上了自己的生庚八字,递给了傅夫人。
傅夫人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把纸重新递给了赵凌:“收
好了。这就是凭证。”
“是!”赵凌恭敬地应道,傅庭筠已是满眼泪珠。
“母亲!”她依偎在了母亲的身边。
“好孩子!”傅夫人温柔地摸着女儿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自小
就倔强,不弄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可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大难不死,已有良缘,这
样不依不饶地追查下去,值得吗?”
母亲也反对她追查真相吗?
她瞪大了双眼,惊骇地望着母亲。
傅夫人默默地望着女儿,等待着她的回答。
灯芯噼里啪啦的爆着灯花,摇拽的灯光映在众人的脸上,光怪陆离让人看不清楚。
傅庭筠额头沁出密密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低声地道:“母亲,每个人都希望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到这里……我也一样……有一天,我也会做母亲……如果我的孩子问我,我外
祖父是谁?我外祖母是怎样的人?我有舅舅吗?我想堂堂正正地回答他们,而不是用一
个谎言去掩饰另一个谎言……我想有,母亲的尊严!”
q***1
发帖数: 219
143
第一百四十二章 婚事
傅庭筠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说出口,母亲虽然不至于雷霆大怒,但也会心生不悦,不曾
想母亲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握,微笑着说了声“痴儿”,就吩咐修竹家的拿了黄历来,
一边翻了黄历,一边沉吟道:“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赵凌听着,满脸的惊喜,不待傅夫人的话落音,已拜倒在床前:“我欲于八月初六
求娶令受,还望夫人成全!”
那样的欢天喜地,那样的机敏灵动,不要说傅夫人,就是修竹家的,都忍不住笑了
起来。
屋里的气氛一扫刚才的沉闷,变得欢快愉悦起来。
只有傅庭筠,刚才还义正严词的和母亲说着自己的够本,谁知道眨眼的工夫母亲就
说起她的亲事来,事情急转直下,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睁了双眼睛瞪着母亲,一副茫
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夫人看着,想到女儿懵懂无知的小时候,只觉得女儿可爱至极,笑容更盛。
傅庭筠被母亲笑得腾地一下通红,抱了母亲的胳膊,娇嗔着喊了一声“母亲”,想
到母亲的态度不明,不由得露出几分犹豫来。
傅夫人笑容渐敛:“你这么大的人了,从华阴到京都,也经历了不少。你既然已经
拿定了主意,娘也就不劝你了。”她说着,神色一正,肃然道,“不过,不管你父亲做
过什么,他毕竟是你父亲,君臣父子,人之大伦,你切不可做下那恶逆之事,反与你名
誉有损……”
傅庭筠不禁杏眼圆瞪,失声道:“母亲为何这样讲?难道父亲他……”与这件事有
什么关系不成?
话到嘴边,化成惊恐。
她紧张地望着母亲。目光复杂。
傅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转瞬间就恢复了常态,道:“不管怎么说。你父亲没
有为你出头,就是他的不对!”
傅庭筠听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大大地松了口气。
傅夫人就瞥了赵凌一眼。
赵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傅夫人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道:“可傅家一碗毒药,断了你的生机,就是再多的
恩情,你也还了,何况你是被傅家除了名的人?以后再遇到傅家的人,因为念着旧怨不
管三七二十一的睚眦必报,固然显得心胸狭窄。没有大家气象,可念着血脉之亲是非不
分,卑躬屈膝地用那热脸去贴冷脸,也过于迂腐不堪,是为不智。要紧的是要好好过自
己的日子,这才是兴家之道。”
傅庭筠正是这样想的。
可心里,到底还念着父女一场。
母亲的话,如搬走了她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让她如释重负,身心轻松。
“母亲!”她感激地望着母亲。一时间泪眼婆娑。
傅夫人笑了笑,对赵凌道:“屋里逼仄闷人,赵大人不如随着修竹家的到外面去奉
杯茶,我还有些贴己的话想交待荃蕙。”
赵凌立刻恭敬地应“是”。和修竹家的退了下去。
门外有动静传进来。
傅夫人脸色微冷。
傅庭筠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慌乱,倒没有注意。只是羞涩地低下头,喊了声“母亲
”。
傅夫人神色一端,并没有因为要和女儿说体己话而神色有些松懈,反而比刚才赵凌
在场的时候更为严肃地道:“你要可知道俞家大公子点了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
说起这个,傅庭筠坦然地道:“我听说了。还说,今天不朝考庶吉士,只有前三甲
留在了翰林院。”
她有些意外。按道理,自她被傅家传出死讯,傅家将俞大公子的庚贴退还给俞家,
她和俞大公子家就再无关系,不知道母亲为何和她提起这件事来?
傅夫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傅庭筠,却见女儿落落大方,一双明眸清如泉水,不见一丝
杂质,她抚额失笑:“看来,是我多心了。”
傅庭筠不解。
傅夫人道:“我担心你跟了赵大人是无奈之举,心里还念着俞家大公子。可见你比
我想像中的透彻。”但还是忍不住道,“这世间的男子,多数都宁愿为仕途折腰,却不
愿在妇人面前露怯。赵大人救你性命,为你硬闯傅家,不顾声誉跪地求娶,对你可谓是
有情有义,你当珍惜才是。切不可拿俞家大公子和赵大人比较。那俞家大公子再好,也
是旁人,赵大人再不好,也是那个以后要和你白头偕老、延绵子嗣之人。你要记住了。
”殷殷叮咛,生怕她生出望陇得蜀之心。
这才是慈母的胸怀。
傅庭筠眼眶微红,不住地点头:“母亲放心,赵……凌,”在母亲面前提到那个人
的名字,她不由面色发烫,低声道,“待我很好。”怕母亲不相信,又道,“极好,极
好。”好像还不够以表达,喃喃地道,“他,他许我两人之间,再无旁人。”
两人之间,再无旁人!
如今两人年轻,赵凌又只是刚刚得势,女儿又貌美如花,两人之间自然可以再无旁
人。
可时间长了,谁能说的清楚。
也只有像女儿这样还不知道岁月无情的孩子相信,以为两人之间再无旁人,就是神
仙美眷,再无烦心之事。
傅夫人轻轻地吁了口气。
每个女人都有几年的好光景,就让女儿快快活活地过上几年好光景好了,她又何必
泼女儿的冷水。
傅夫人笑着拍了拍傅庭筠的手,道:“那你就更要好生和赵大人过日子才是。”
傅庭筠面如红霞地点头,心中羞窘难当,怕母亲继续往下说,转移了话题,想起心
中的困惑,道:“母亲,您可知道父亲为何不愿意为我出头?难道他老人家怀疑我和那
左俊杰……不成?还有大伯父,既然拿了左俊杰,为何不尽快的把这件事了结了。反而
把他拘在家里,一拘就是两、三个月,弄得事情不可收拾?给我灌药。是谁的主意?为
何祖母也同意了……”
看着女儿急切的模样,傅夫人抿了抿嘴,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有些事。是婆说婆
有理,公说公有理。要怪。只怪你伯父、父亲贪图那虚名,坏了你的性命……”语气低
沉,好像有万千感慨不知道如何说好。
傅庭筠想到母亲托赵凌转送给自己的名贵首饰和二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想到母亲知
道她还活着,派了修竹家的慌不择路地四处的打探她的消息,想到母亲对赵凌的考验,
贴心的劝慰……不由默然。
母亲那样的爱护她。她被拘禁的时候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的看着,可见当时的
情景有多复杂了。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大伯和父亲!
她微微有些失望,但想到母亲支持她去查证当年的事,又精神一振,犹豫道:“母
亲,您怎么住在这里?我……”想到父亲和她势同水火,她对母亲的处境根本就是无能
为力,口风一转,道,“我看嫂嫂为人很好。要不,我跟嫂嫂提一提……”
“不用了。”傅夫人再次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淡淡地道,“是我要住在这里的。这
里清静。”又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身子骨虽然不好,但我心里明白着——自有主
张。”
难道是为了她的事在和父亲赌气?
傅庭筠思忖着,就听见傅夫人道:“我给你的两千两银子还在吗?”
买宅子的时候用了。
但她怕母亲误会赵凌用了她的钱,连忙点头:“还在,还在。”
“那就好。”傅夫人感叹道,“我听修竹家的说了,赵凌在史家胡同买了宅子,在
西安府还有两间铺子,一千多亩良田,这样很好。”她说着,目露愧色,“你舅舅不在
了,那两千两银子,是我这此年攒下的私房钱,你出嫁,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了,你就
用那两千两银子给自己置办些东西吧!赵家是赵家的,你的是你的……”
提起舅舅,傅庭筠不由得鼻子发酸。
想当初,舅舅怜惜父亲是清水衙门,怕她们母女受屈,每年都送几千两银子给她们
使,还曾许诺,若是她出嫁,给她添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傅夫人的眼睛也红了。
傅庭筠忙安慰母亲:“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然后说起舅舅,“……当时
名不正言不顺,没敢在渭南逗留,只给舅舅戴了九个月的孝,帮他老人家在大兴善寺做
了道场,等哪天安顿下来,我会回趟渭南,亲自去给舅舅上坟的。”
傅夫人颔首,道:“我跟你父亲说过,让他出面请了解家德高望重的五老爷帮你舅
舅选个老实本份的孩子承嗣。要是你回去,不妨和孩子见个面,以后这孩子有什么来,
你也帮着提点提点。”
舅舅宅子虽然被烧了,可还有良田、铺子,只怕解家打主意的人不少,看在舅舅的
份上,她怎么也要帮衬帮衬。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去看看那孩子的。”
傅夫人神色一松,道:“等过两天,我让修竹家的过去帮你打点打点。”说着,笑
了起来。
是帮她准备出嫁的东西吧?
可修竹要是去了,那母亲这边谁来服侍。
看今天的样子,父亲也好,嫂嫂也好,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她佯作撒娇的样子嗔道:“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打听过了,外面有专给人办
红白喜事的铺子,到时候请人帮着置办就是了。倒是你,大夫怎么说?这些日子都用的
什么药?修竹家的一个人在您身边服侍怎么忙得过来,”她想到在华阴华家的时候,母
亲仅贴身的丫鬟就有四个,还不要说那些媳妇子、婆子了,心里涩涩的,“要不,我买
个能服侍人的妇人送过来,父亲问起来,就说是您自己买的,反正我来付月例就是了!”
q***1
发帖数: 219
144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头痛
“我这是心病。”傅夫人不以为然地道,“你现在回来了,我自然也就会慢慢好起来。
你不用担心。至于送个妇人来服侍我,”她打趣女儿,“你这还没有嫁呢,就往我这里
扒拉东西,这要是嫁了,还不把赵家给搬空了?”
“母亲!”傅庭筠红着脸不依地嘟了嘴。
“好了,好了,”傅夫人笑道,“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着,长叹了口气,“
能看到你,还看到你过得好好的,我已心满意足了。”然后叫了修竹家的,“你请了赵
大人进来吧!”
赵凌在门外立着,闻言没等修竹家的招呼就走了进来。
傅夫人笑望着他们:“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和五老爷说,就不留你们的饭了。虽
说荃蕙如今已不是傅家的人,她出嫁,我也使不上力,但我总归是她的长辈,你们把事
情商定好了,记得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
如果傅夫人出现能让傅五老爷的态度有所改变,赵凌觉得这也是件好事。
他恭敬地应是。
傅庭筠听母亲这样说却很是伤心,和母亲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也觉得没有说完,见
赵凌一直在旁边耐心的等着,这才打住了话题,和赵凌给母亲行了礼,一前一后地出了
傅夫人的房门。
房门外,傅庭筀局促不安地探着头,看见赵凌出来,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了几
步,感觉和赵凌的距离比较安全了,这才站定。
傅庭筠别说打招呼了,就是看也懒看他一眼。一面和赵凌往外走,一面低声问赵凌
:“可看见我父亲?”
赵凌摇了摇头:“我出来的时候伯父已不知道去向。”
傅庭筠抬眼看见赵凌的腰刀霸气十足地插在院子中间。
也好,免得看见他就想到他刚才畏缩的样子心里难受。
傅庭筠思忖着,迎面碰到傅少奶奶听到动静从厅堂里撩帘而出,她眼睛红红的,朝
着傅庭筠点了点头。傅庭筠脚步微顿,略一沉思,柔声道:“嫂嫂。母亲面前,还烦你
多我看顾,我在这里给嫂嫂行礼了。”说着,曲膝要行福礼,却被傅少奶奶一把拉住。
“小姑快别这样,照看母亲,原是我份内的事。你尽管放心好了,母亲膝前,我会好好
尽孝的。”
两人不过简短地说了两句,傅少奶奶已见丈夫目含怨气地瞪过来,忙禁声退到了一
旁。
傅庭筠猜也能猜出傅少奶奶是为哪般,心里更是鄙视。一言不发,和赵凌出了四喜
胡同。
回程的路上,她问赵凌:“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可能顺利地见到母亲,所以特意穿
了官服配了腰刀去四喜胡同?”
赵凌嘿嘿笑,打着马虎眼:“哪有这等事?我不过是想着穿官服显得威武些罢了。
”并不为对傅五老爷拔刀相向而心生歉意。
傅庭筠没有做声,窸窸窣窣伸过去握了赵凌的手。
※※※※※
傅五老爷透过厅堂的竹帘见赵凌和女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这才脸色铁青地去
了傅夫人屋里。
傅夫人已在修竹家的服侍下躺了下去,见丈夫进来。眼睑微张,冷淡地道:“节之
在门品听着,我和荃蕙都说了些什么,想必已禀了你,你应该满意了吧?”说着,闭上
了眼睛,别过脸去。不再看傅五老爷一眼。
傅五老爷在妻子床前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还是搬回正房住吧!这里阴暗又潮
湿。”
“可这里离你最远!”傅夫人喃喃地说着,翻了个身,留了个背给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目光复杂地望着妻子的背后,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变化莫测。好一会,才
一甩衣袖出了门。
傅夫人紧闭的双目涌出泪水来。
※※※※※
赵凌回屋换了件傅庭筠给他做的宝蓝色素面杭绸夏衫要出门:“我还有点事要去找
陌毅商量,晚膳你就不要等我了。”
“等一会。”傅庭筠叫住他,在他腰间挂了个荷包,“里面有二十两银票是,五两
碎银子,出门在外,少不得应酬,有银子傍身,胆也大一些。”
赵凌嘻嘻地笑着望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出了门。
晚上回来,他酒意微醺,高兴地告诉傅庭筠:“我请了肁先生做主婚人。”然后摸
了摸头道,“就是不知道请谁做你娘家人好?”脸上露出少年人的羞涩。
傅庭筠不由微微地笑。
原来是为这件事忙活去了。
傅家的人不认她,她不可能从傅家出嫁。她现在住的,就是他们以后的家,她是要
嫁进来的,出嫁就得另找个地方了。
她也没有什么人选,红着脸低声道:“慢慢商量就是!”
“还有十几天就是八月初六了,”赵凌坐在了她的身边,“金元宝、杨玉成恐怕赶
不上婚礼了,得请个热心的人做知宾,发贴子,请人来做喜宴,还有成亲的新衣裳……
好多的事。”他自言自语地道,“陌毅如今是金吾卫都指挥使,他昨天还问我们什么时
候成亲,如果请他做你的娘家人,他肯定愿意,可这样一来,我们就和陌家攀上了亲戚
,陌毅子弟众多,内十三房,外九房,人事复杂,未必是件好事。林迟为人很不错,如
今是羽林卫的前卫指挥使,让他做你的娘家人也不错,他却是颖川侯的侍卫,和我又是
一起被颖川侯推荐到皇上身边的,走的太亲近了也不好。”他头痛道,“叶三掌柜也不
合适,他们家毕竟是商贾。”
一时间竟然有些愁怅起来。
皇上最忌讳结党,何况现在皇上还没有站稳脚根。
傅庭筠倒了杯凉茶给赵凌,低声道:“要不,就租个宅子好了?这样倒也干净。”
赵凌犹豫道:“只是委屈了你,不够热闹。”
傅庭筠感谢他的体贴。却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一起过日子,又不是唱戏,还要
让人看热闹?”
赵凌颇是经历过繁华盛景到孤单落没的人,养成了他低调内敛的作事作派,傅庭筠
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眼底不由漾出浓浓的笑意来,灯光下,星星点点。如夏夜的群
星闪烁而明亮。
“那好。”他起身,“我去和吕老爷商量这事去。”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让傅庭筠不禁抿了嘴笑。
※※※※※
赵凌过了三更才回屋,第二天一大早,他去了宫里。吕老爷出了门,晚上回来,禀
了傅庭筠:“前面本司胡同有个小宅子,只住着母女俩,有南房三间出租,我已经和她
们讲好了,十两银子,借住十天。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傅庭筠很感觉兴趣。郑三娘和雨微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个忙着婚宴的菜式,一个忙着傅庭筠的嫁妆,都来给她禀事。
傅庭筠失笑,不免生出些许异样的念头——像她这样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的,恐怕
从古至今是第一人。
几个人正说着话,小厮砚青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他气喘吁吁,神色还有些
慌张。“宫里来了两位内侍,说要见您。阿森少爷正陪坐在南房的厅堂。”
傅庭筠大吃一惊。
好不是过是个寻常女子,内侍要见她,自然是因为赵凌的缘故。
赵凌什么时候在皇室面前有了这样的体面?
她吩咐雨微一声,跟着砚青,急急地去了南房的厅堂。
两位内侍一个三十来岁,自称姓钟。一个十来岁,在旁边服侍着。
钟公公很是客气,笑眯眯地告诉她,太皇太后明天巳正三刻要见她:“……我卯初
时分在神武门等着姑娘。”
难道是为了赐婚的事?
傅庭筠心肝发抖,说话的时候声音绷得紧紧的:“多谢公公了。”雨微赶了过来。
将个荷包递给了那位小公公公,傅庭筠这才又道,“明天还请公公多多指点。”
钟公公显然对傅庭筠的机灵很是满意,面色更加和善,笑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是个心慈的,姑娘不用担心。”两人寒暄了一阵,傅庭筠亲自送钟公公到了大门口,待
钟公公走远,她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得镇定,得镇定。
傅庭筠不停地告诉自己,可想到如果能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她和赵凌的婚事会更
稳妥,她是忍不住转身就去寻进宫要穿的衣服。
※※※※※
赵凌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乱糟糟的,傅庭筠的箱笼从内室排到了厅堂,他一头雾
水,不解地道:“这是怎么了?”
“你还说,”傅庭筠试了一个下午的衣裳,累得汗流浃背,喘着气娇嗔道,“既然
太皇太后要见我,怎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明天进宫,也不知道穿什么好,让我一通好
找。”十分的苦恼。
赵凌闻言却是满脸的惊喜:“真的,宫里来人宣你进宫了?”竟然是一副不知道的
样子。
傅庭筠一愣。
赵凌已兴奋地搓着手:“我请了肁先生做主婚人,就是希望能借着肁先生把我们的
婚事告诉皇上,没想到肁先生这么快……”
虽然皇上答应了赐婚,可总不能去催皇上吧?
看来这个肁先生也是个妙人。
傅庭筠脸儿红红的。
赵凌道:“要不,趁着街上的铺子还没有打烊,我们上街去吧?”
傅庭筠反而冷静下来,道:“你在宫里当差,难道就没有打听打听太皇太后的习性
?”
赵凌眼睛一亮,沉吟道:“太皇太后在庵堂里住了几十年,又因先帝的缘故,小心
翼翼惯了,皇上虽然十分敬重她,每天下了早朝就去问安,可她依旧十分谨慎,平日都
穿着旧时的衣裳,只有皇上去给她问安的时候,她才会换上皇后娘娘给她做的新衣裳…
…”
q***1
发帖数: 219
145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觐见
武定侯的长女,文功武治的武宗皇帝之妻,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傅庭筠不由唏嘘。
可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太皇太后也不例外。
这么一想,反而没有刚才的诚惶诚恐。
“那我就穿件寻常的衣裳进宫好了。”她道,“装饰的太过华丽,不仅不符合我的
身份,被太皇太后这等公卿之女见了,只怕也要将我们当那暴发户似人物看待,反而不
美。”
赵凌点头。
傅庭筠挑了件湖水绿绣缠枝花的纱衫,挑银丝线的白纱裙,镶白色南珠银簪,早早
歇了,翌日寅时即梳扮打扮好了,由赵凌护着往宫里去。
一路上,她腿都有些发软,不停地问赵凌:“太皇太后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太皇太后进宫后,推说原来身边服侍的或是不在了,或是年纪大了不便在身边服
侍了,让皇后娘娘帮着安排在慈宁宫服侍的人。只有个被人称做英姑姑的老妪你要注意
了,太皇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服侍,后来又陪着太皇太后在玉鸣山静修,太皇
太后和皇上团聚后,只求了皇上两件事,一件事是找寻找被流放到铁岭卫的胞弟,另一
件事就是请皇上封英姑姑的一个侄儿做了指挥使同知。”
傅庭筠动容。
待到神武门,正是卯初差一刻,赵凌低声嘱吩了她几声“太皇太后也是寻常人,你
就当长辈对待就是了,用不着害怕”之类的话,去了值房,阿森和雨微陪着傅庭筠等了
两刻种,钟公公和昨天去他们家的小公公笑盈盈地过来了。
傅庭筠反而平静下来。
两相寒暄了一番。雨微在宫门外等着,傅庭筠跟在钟公公身后,金吾卫的检了腰牌
。放他们进了宫门。
大红的围墙好像没有尽头,触目毕是青砖铺地的甬道,穿着青色服饰的内侍和绿色
服饰的宫女见到钟公公纷纷行礼问好。钟公公微微颌首,矜持中带着几分倨傲。却苦了
跟在他身后的傅庭筠。不住地微笑还礼,直到面皮笑得都有些僵了,才转身进了一个院
子。
那院子不大,十分的整洁,不时有内侍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忙碌。
看见钟公公,有小内侍高喊了声“章公公”。道:“钟公公把人领来了。”
就有个二十出头、眉目清秀的内侍走了出来。
钟公公忙上前行礼,态度十分的尊敬,让傅庭筠心中暗暗生出几分警惕来,恭谦地
跟着行了礼。
那章公公就看了傅庭筠,说了声“傅姑娘跟我来”,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走。
傅庭筠急忙跟上,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她不由回头张望,看见章公公正和一个内
侍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她这惊觉。原来这个钟公公不过是带她进宫的人罢了,去见太
皇太后,另有品阶更高的太监。
她不禁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章公公身后。
走过一段红墙隔断的青石甬道。穿过一个大花园,沿着用金漆描了蓝绿色花卉图案
的抄手游廊走了快半个时辰,然后进一间花厅。
“傅姑娘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禀了李公公。”章公公说着,没等傅庭筠起身相送
,就出了花厅。
有宫女进来给她上茶。
她道了谢,悄悄地塞了那个宫女两个四分的银锞子。
那宫女有些惊讶,低声道谢,羞涩地收了,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走了这大半天,傅庭筠早就口干齿燥,汗流浃背。
她忙整了整衣容,这才坐下来喝了几口茶。
茶叶很一般,却正好解渴,竟然让傅庭筠生出几分心满意足之感来。
四周静悄悄的,她坐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更不要说是续茶了。
傅庭筠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想看看什么时辰了,花厅扇门四开,只有几把太师椅和
几张茶几。
她不由气馁。
花厅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傅庭筠忙正襟危坐。
有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走了进来。
她圆圆的脸,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喜庆:“傅姑娘,请您跟我来。”
傅庭筠笑着道谢,跟着那个宫女出了花厅。
沿着抄手游廊,她们进了一个院落。
面阔七间的正房,合抱粗的松柏,窗棂上镶嵌着的玻璃,在庭院里悠闲地迈着步子
的仙鹤,屋檐下笔林般寂静无声地立着的宫女、内侍,让傅庭筠知道,她此刻已到了太
皇太后的寝宫。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宫女的示意下在殿门前恭手而立,等着那宫女去通禀。
隐隐有笑语声传来。
傅庭筠暗暗称奇。
不知道是谁在太皇太后这里。
念头刚刚闪过,圆脸的宫女已折了回来了,笑着让她进去。
傅庭筠轻轻地扯了扯衣袖,跟着宫女迈进了殿门。
如镜的地砖,大红织锦地毡,红木家具,明黄色的幔帐,霁红、霁蓝、甜白色的香
炉、盒儿、花瓶,低调奢华迎面捕来,站在落在柱旁、幔帐前的宫女、内侍,又为这屋
子增添了几分威严。
东间有年轻女子欢快的笑声。
傅庭筠垂着眼睑走了进去。
那笑声立刻停了下来,有四、五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傅庭筠没敢抬头,在宫女“傅姑娘来给太皇太后问安”的禀告声中,她恭敬地跪下
给太皇太后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太后有些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殿堂。
傅庭筠连忙道谢,飞快地睃了一眼大殿。
靠窗的大炕上坐着个年约六旬的妇人,花白的头发,清瘦的面容,一双眼睛炯炯有
神,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的素面杭绸褙子,通身没有一件饰品。她下首坐着个花信
少妇。体态微腴,面如满月,一双眼睛盈盈含着笑意。穿了件蓝绿色四柿蒂纹的绸衫,
乌黑的青丝插了金镶玉的葡萄松鼠簪,耳上戴着莲子米大小的南珠。雍容而华贵。花信
少妇身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穿了件桃红色折枝团花纱衫,戴着赤
金项圈,项圈上挂了块羊脂玉荷花挂件,矜贵中带着几分活泼俏丽,十分引人注目。
六旬妇人坐在主位,应该就是太皇太后了。只是不知道那花信少妇和那明媚少女是
何人?能在太皇太后面前有个座位,还能谈笑风生。只怕也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傅庭筠猜测着,就听见太皇太后对那花信少妇道:“这位是羽林卫左指挥使赵凌的
未婚妻子,听皇上说,是王宝钏一样的女子,让我给他们赐个婚,我听了,就想见见,
不曾想皇后娘娘今日竟然带了孟小姐过来,孟小姐又说话幽默风趣,让我等都忘了时辰
。可见这也是缘份!”
傅庭筠大吃一惊。顾不得太皇太后那句“王宝钏一样的女子”的话,忙跪下给皇后
娘娘磕头。
那少女望着傅庭筠的目光立刻充满了好奇。
皇后娘娘笑盈盈地受了傅庭筠的礼,指了身边的少女道:“这是辅国公府十九小姐
,颖川侯从妹。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们也见见!”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傅庭筠和孟小姐见了礼。
太皇太后就吩咐宫女给她们端了锦凳来。
两人道谢,并排半坐在了锦凳上。
皇后娘娘看着,就笑着对太皇太后道:“您看她们两人,春兰秋菊,倒各有千秋。”
太皇太后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有像初见的人那样问起傅庭筠的籍贯、父母、年纪之
类的,反而问起了她是怎么随赵凌到了京都之类的话来。
傅庭筠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
既然赵凌已经把两人的情况向皇上和盘托出,她如果在太皇太后面前再含糊不清,
未免不恭,可让她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起那些龌龊事,她又觉得羞赧难堪……她不禁看
似清冷的太皇太后生出几分感激之情来。
皇后娘娘听着啧啧称奇,对太皇太后笑道:“难怪皇上要让您给他们赐婚的,真是
像书里写似的。”
太皇太后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恍惚,说了句“这书上写的,本就是世间的事”,然后
很快由敛了思绪,问傅庭筠:“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
傅庭筠恭声应“是”。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了些“夫为妻纲”之类的话,吩咐身边的一个女官,让赏了
对金簪给她。
皇后娘娘见了,也叮嘱了一番“为妻之道,重在恭顺”之类的话,吩咐赏了对金戒
指给她。
太皇太后就端了茶。
傅庭筠起身告退。
那女官和带她来见太皇太后的圆脸宫女就领着她出了大殿,沿着抄手游廊回了花厅
,却并不在花厅停留,而是穿过花厅旁的抄手游廊,出了宫门。
傅庭筠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就笑着问那圆脸的宫女:“这位姑姑,我们这是去哪里
啊?”
那圆脸的宫女笑道:“去领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啊!”
傅庭筠汗颜,跟着她们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女官和院落里的内侍画了押,圆脸的
宫女做证人,领了一对金簪和一对金戒指出来。
傅庭筠谢了又谢,拿出银子打赏了内待、女官和宫女,这才拿着金簪和金戒指和跟
着那圆脸的宫女往外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怎么,那个孟小姐又进宫了?”
她不由循声望去,看见有两个宫女从花墙旁走过。
傅庭筠瞥了一眼圆脸的宫女,就看见那圆脸的宫女皱了皱眉。
q***1
发帖数: 219
146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准备
两根金簪不过一两二钱,一对金戒指也不超过四钱,虽然值不得几个钱,却是金饰,胜
做工精细,寓意喜庆,是皇家赏赐,郑三娘、雨微等人围着看了半天,雨微还特意找了
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用来装金簪和金戒指:“······留着以后见客的时候戴,
还可以传给少奶奶们。”
少奶奶们?
傅庭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雨微是指的谁,不由脸色通红,也让她想起雨微的事来。
雨微是母亲挑了又挑,用来给她笼络未来夫婿的,不仅会读书写字,针黹算帐,就
是双陆小曲也都学了些。她也曾答应过,出嫁会带着雨微,可现在……
她想了想,喊了雨微:“我们去暖房说话。”
臣庶室屋制度,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绿色油漆,兽面锡
环;三品至五品,厅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三架,黑色油漆,锡做门环;六品至九品,
厅堂三间,七架,门一间,三架,黑门,铁制门环。不知道是因为怕超了品阶以后房子
不好卖,还是最初的屋主只是个六品以下的官员,这宅子门一间三架,黑漆铁门环,厅
堂、厢房都只有三间,又钻了制度的空子,正屋东间紧挨着一间耳房,留了一间的做了
去后罩房的穿堂,西间紧挨着是两间耳房,连着西间,西间做了书房,两间耳房做了库
房。厅右的厢房也各加了一个耳房。赵凌歇在西厢房,傅庭筠歇在正房的东间,东间的
耳房做了暖房。
雨微和傅庭筠去了暖房。
望着面带犹豫的傅庭筠,聪明的雨微多多少少有些明白。
她没等傅庭筠开口,跪在了傅庭筠的面前:“小姐·前些日子您忙,有些事,我怕
你心烦,有些事,我也就没跟你说。如今您要成亲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正
好趁着这机会跟你说了——自从遇到小姐,我就吃了全素。”她说着·给傅庭筠磕了三
个头,“还请小姐成全!”
傅庭筠很是惊讶。
吃全素,是住家居士的作派。
既然做了在家的居士,那这男子女之情就要斩断不提了。
雨微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怕自己为信说推脱之词呢?还是真这样想的呢?
傅庭筠携了雨微:“我们坐下来说诅。
雨微没有推辞,坐在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傅庭筠把她和赵凌的约定告诉了雨微,并道:“······并不是我胸心狭窄容
不得人,只因那人是九爷,纵是你我这般的亲密·我也如眼里进了颗沙似的。只好拼着
失信于你,也要劝慰你了。”她坦诚地道,“但你也不必如此——年纪轻轻的,做什么
在家居士?我自会帮你留意,找个好人家嫁了。”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雨微急急地道·“我是真心茹素的。”她的神色渐黯
,“我是罪孽深重之人。要不是我,小姐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委屈,要不是我,折柳和剪
草又怎么会死,要不是我,左俊杰又怎么会打了墨香的主意……全都是我…···”她
说着,再次跪到了傅庭筠的面前,眼泪簌簌落下来·“小姐·我要是有脸,早就应该不
活了,可我不见到左俊杰,死不瞑目!这才涎着脸在小姐身边服侍·只求哪天小姐找到
了左俊杰,让我见他一面,问他一句‘为什么,,我见了折柳、剪草,她们问起我来,
我也能答上一句!”说完,她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傅庭筠的眼圈也红了。
雨微过错都算到了她的身上。
有心算计无心,她就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那个人是她最信任的墨香。
“你别这样,”傅庭筠哽咽道,“我没有怪你,想必折柳和剪草也不会怪你的……”
没等她的话说完,雨微已神色悲怆地摇着:“那是小姐心慈,我自己心里却是明白
的,我就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难辞其咎······”
雨微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以后慢慢劝解了。
“好了,”傅庭筠破涕为笑,道,“我们也别净说这些伤心的事。明天一早你记得
带了珍珠和寇儿帮着收拾东西,这两天我们就搬到本司胡同去住。”
雨微忙擦了眼泪。
小姐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没完没了了!
尽管眼睛还红着,她脸上已挂上了笑:“小姐放心好了,明天肯定收拾好。”
两人不再提从前的事,商量着哪些东西带过去,哪些东西就留在库房。
吕老板则到相国寺附近找了工头过来,告诉他哪些地方要粉一粉,哪些地方要漆一
漆,又有喜铺那边的人过来看地方,到时候好在院子里搭喜棚,他忙得团团转。
晚上赵凌回来,亲自在书房里写喜帖。′生突然来访。
赵凌忙丢了笔迎了先生在南厅堂奉茶。
傅庭筠听了,不免好奇,很想悄悄地去南厅堂看看这位先生长得什么样。
要知道,这位先生可是皇上的军师!
可转念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是军师,想必是位智慧如海,老谋深算之人,要是她去偷看被这位先生发现了
什么蛛丝马迹,那可就太丢脸了。
她叫了雨微:“你去奉茶,顺便听听那位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雨微欣然而去。
不一会喜形于色地过来禀她:“先生问九爷,媒人、全福人可请好了?还说,要是
九爷还没有定下来,他有从前的好友在翰林院任职,不如由他帮着请了媒人和全福人!”
傅庭筠也正为这件事发愁,闻言不由喜上眉梢,道:“九爷怎么说?”
雨微笑道:“九爷当然应了,还留了先生在家里小酌一番,先生也没有客气。郑三
娘正要升火做饭呢!”
傅庭筠忙道:“你把库房那两坛上好的金华酒拿去南厅堂。”
雨微应声而去。
这酒喝到两更天才散。
见傅庭筠屋里的灯还亮着,赵凌就叩了她的窗户,站在窗棂下道:“先生请了翰林
院的纪大人做你那边的媒人,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的长媳做了你那边的全福人,我
这边的媒人则是翰林院的苗大人,全福人是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又道,“
我向都指挥使请了十天的婚假,在此之前却不好请假了,等明天下了衙,我送你去本司
胡同。”
傅庭筠推了窗。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皎洁如玉,赵凌看着,眼睛有些发直。
“怎么?陌毅等人的夫人都不在京都吗?”傅庭筠眉头微蹙地问道。
两人心意相通,赵凌闻言笑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
但愿如此。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
第二天由赵凌护送着去了本司胡同孙家。
孙家是个一进三间的四合院,孙老爷是个行商,一年中倒有十个月都不在家,孙太
太领了两个老仆和女儿过日子,因而在东西厢房和南房之间砌了堵墙做了二门,南房和
二门间不过三尺的一个过道,她出租的也只是南房最西边的一间房。
傅庭筠却喜欢这样的格局——免得应酬孙家母女。
雨微把东西都安顿好了,喜铺送了三十二抬的嫁妆过来。
傅庭筠去了四喜胡同。
傅五老爷和傅庭都不在家,傅少奶奶见到她倒是喜出望外,忙领着她去了傅夫人那
里。
傅夫人知道婚事都准备好了,傅庭筠还去见了太皇太后,不由的双手合十,念了声
“阿弥陀佛”,再看傅庭筠,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从前老夫人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可见真是应了老夫人的话了。”
有了太皇太后的赐婚,就算是哪天赵凌和女儿的情份淡了,赵凌也不敢马虎女儿。
傅庭筠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思,抿了嘴笑:“是赵凌去求的皇上!”
“知道赵凌好。”傅夫人就调侃女儿,“可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说了一遍说两遍!”
“母亲!”傅庭筠嗔着嘟了嘴,惹得傅夫人呵呵的笑,一扫刚才的病容。
傅庭筠就问起母亲的病情来。傅夫人直说不要紧。母女俩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眼看
着到了晌午,傅少奶奶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傅夫人却摆了摆手,道:“荃蕙,你既然不
是傅家的人了,我看,也用不着留下来吃傅家的饭了。”
竟然一副让她和傅家一刀两断的模样。
傅庭筠微微一愣,但见母亲态度坚决,她心里也实在是不想再和傅五老爷、傅庭打
交道,略一犹豫,也就应了。倒是傅少奶奶,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不由
喃喃地道:“我,我还给小姑准备了几样添箱的东西。”
傅夫人道:“是你的体己银子置办的?还是家里的银子置办的?”
傅少奶奶忙道:“是我的体己银子置办的。”又小声呐呐地道,“节之的脾气,您
又不是不知道……”
傅夫人点了点头:“那你就交给荃蕙吧!”
傅少奶奶应了声,匆匆取了个小匣子递给了傅庭筠:“不过是两根银簪,一对手镯
,都是我的陪嫁之物,小姑不要嫌弃。”
傅庭筠连声道了谢,和傅夫人又说了几句话,由傅少奶奶陪着出了门。
q***1
发帖数: 219
147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亲
进入七月底,下起雨来。.阴雨绵绵,直到八月初四才停。
过来本司胡同帮忙的全福人是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的长媳石氏,她不过二十七
、八岁的年纪,相貌端庄,办事利索,是个十分能干的女子。
她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直在担心这雨会下个不停,这下可好了,停了雨,明
天正好送嫁妆。”又道:“这日子是谁选的?像算准了似的!”啧啧称奇。
是母亲选的。
不过是随手翻了个最近的日子,不曾想竟然久雨而停。
傅庭筠听老一辈的人说过,送嫁前刮风下雨,成亲后风和日丽,是最好的日子——
刮风下雨象征着从前的苦难和不如意,风和日雨象征着以后的顺利和圆满,寓意着从前
的种种苦难和不如意都随着出嫁而烟消云散,以后的日子只有幸福和美满。最怕是送嫁
前风和日丽,成亲后刮风下雨,那就寓意着从前的幸福欢笑都像那好天气似的一去不复
返,以后的生活会充满了种种的困难和风波。
难道她和赵凌就要苦尽甘来了?
她不由抿了嘴笑。
又凋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她不好多说什么,亲自奉了杯茶给陈石
几天下来,陈石氏和傅庭筠等人已经有些熟络,她笑连称“不敢当”,站起身来接
了茶盅。
傅庭筠要嫁的人和她公公是同僚.,而且品阶相当,她的丈夫却不过是个校卫罢了
。何况来时公公曾反复叮咛,请她去做全福人,是皇上在潜邸里的军师先生的意思,让
她到了本司胡同,务必要用心打点婚事。说不定以后他甚至是她的丈夫还要先生。
想到这里,她略一犹豫,支了正端着点心攒盒过来的雨微:“东西我都清点齐了·
只等着史家胡同那边来催妆了。”她拿出嫁妆单子递给雨微,“你是要跟着陪嫁过去的
,又细心,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帮我对一对·一来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二来等
小姐嫁过去,你也好帮着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
傅庭筠陪嫁的东西并不多,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是从赵凌那里拿过来的,很贵
重。
雨微觉得陈石氏的话有道理,笑着应了·去了隔壁放嫁妆的厢房。
陈石氏就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画册递给了傅庭筠,低声道:“你看看,新婚之夜
用得着!”
傅庭筠当时脸就红了。*.
六婶婶也曾这样塞了本画册给她,还细细地跟她讲了半天····…
傅庭筠胡乱地应了一声,把画册收了起来。
陈石氏见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似的,不由暗暗奇怪,提醒她:“你就不看看是
什么?”又道,“趁着我在这里·有些事也正好和你说说。”
“不,不用了。”这种事,她当时都没有勇气问六婶婶去讨论·何况是才刚刚认识
不久的陈石氏?“我还有话想问问嫂嫂,”她没话找话道,“我听说嫁妆送过去了,都
会放在正屋前的院子里供大家以看,正是宴请的时候,听说还搭了台唱戏,人多手杂的
,要是嫁妆丢了怎么办?”
她出宫没几天懿旨就到了。赵凌那边赏了对桌屏,她没有看见,她这边赏了福禄寿
三翁·正是出嫁第一台用的东西。她可以想象这样的嫁妆一路抬到史家胡同将是何等的
热闹风光。
陈石氏觉得自己挺直理解傅庭筠的心情的。
不说别的,就是傅庭筠匣子里的那些首饰,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红得像能滴得出血
的红石宝,随着光线始终闪烁着一道璀璨光芒的猫眼石,就不下两千两银子。更不要说
那些宋书端砚了。
她忙笑道:“我会跟着去铺床·到时候会把嫁妆单子交给那边的人福人,她会派人
在一旁守着,决不会让人随手摸了去的。”又道,“何况小姐还要派一个贴身的跟着我
一起过去,她会在史家胡同过一夜,熟悉熟悉环境,等您过去了,她也好帮着端茶送水
。”说起这些事,她不禁问道:“不知道您准备让谁跟着我一块过去?”
“珍珠吧!”傅庭筠笑道,“我出嫁后,这边还要雨微帮着收拾收拾。她年纪大一
些,遇到事也知道怎么拿主意。”
到时候东西都搬了过去,她只要穿戴整齐地坐着轿子嫁过去就行了,可满地的鞭炮
渣子,借了孙家的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要清点还给孙家。
“这样也好!”陈石氏笑道,“我蔻儿年纪虽小,却机灵乖巧……”
两人的话题终于转到了出嫁的相关事宜上,傅庭筠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史家胡同那边来催嫁,领头的竟然是陌毅。
他站在院子里嘻嘻笑道:“我可是出了大力的,新媳妇进了门,可别忘了亲手整桌
好吃的犒劳犒劳我们!”
傅庭筠在屋里红着脸“呸”了他一声。
因为吉时是晚上的亥时,傅庭筠这边不过是给邻居们发了些喜糖,桌了两桌酒,她
睡到卯时才起来,陈石氏亲自帮她绞了面,梳了头,蔻儿端了莲子百合汤进来服侍傅庭
筠吃过后,换了嫁衣,已到了下午的酉时。
或者有心结,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傅庭筠出嫁,雨微只在外面帮忙,并不插手她屋
里的事。
陈石氏吩咐蔻儿去给傅庭筠下碗面:“隔得不远,转眼就到,还是先垫垫肚子。等
会还有你闹腾的。”
傅庭筠没有拒绝。
她还记得三堂姐出嫁的时候,因为三姑父家离傅家有五十几里地,要走一天,半夜
起来梳妆,天刚刚亮就发了亲,又因为隔得远,三堂嫂怕半路上要如厕,连口水也没敢
喝,拜过堂后又有男方的叔祖母、伯母、婶婶、嫂嫂、小姑子来观看,她连偷偷吃口点
心的机会都没有,三天回门户的时候只叫苦,说“差一点就饿得昏过去了”。
吃过了面陈石氏给她化妆。
用胡粉给她匀了面后,她站在那里左看右看,半晌也没有动手画眉。
傅庭筠忙道:“是不是我脸上太干了?”
“不是,不是。”陈石氏笑道“我瞧着这胡粉涂在您脸上还没有素面的时候看着白
净在光泽……”一时间竟然有些迟疑在不要继续下去。
“那,那就素着面好了。”傅庭筠道,“只抹点口脂好了。”
陈石氏想了想,道:“也好,就抹点口脂好了。”
差了蔻儿去端了水进来,重新帮着傅庭筠洗了脸,只涂了些香膏抹了口脂。
天色暗了下来。
傅庭筠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史家胡同的人来接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几天几夜,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
声。
蔻儿性子活泼,她立刻跳了起来:“肯定是接亲的来了,我去看看。”不等傅庭筠
开口,她已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又折了回来:“是接亲的!是接亲的!”小脸红
扑扑的,非常兴奋。
门外已响起了更加响亮的爆竹声。
陈石氏出了门。
蔻儿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傅庭筠根本听不见了。
很快陈石氏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她手上还挽着个包袱,里面装着赵凌送来的盖头。
她帮傅庭筠盖上了盖头,扶着傅庭筠出了门。
嘻笑喧闹之声扑面而来。
傅庭筠茫茫然地由陈石氏扶着,跪下来给临时设的傅家祖宗牌位磕了头。
她感觉到有人好像随着她也跪下来磕了头。
应该是赵凌吧?
她很想看一眼,却又不敢乱动。
陈石氏扶了她起来往外走。
就听见有人喊声着“新娘子出来了”,爆竹密集地响起,炸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她出了孙氏的宅第,上了花轿。
有人高声喊着“起轿”。
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轿子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
傅庭筠紧紧地捏住了衣袖。
耳边尽是爆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没有尽头。
她却心中笃定。
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家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颠沛流离,辗转反侧了。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赵凌的手,依着他的肩膀,要他做这做那了。
到时候赵凌还不知道怎样作怪呢?
念头闪过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旋即想到自己正在出嫁途中,忙正襟危坐。刚坐好
,又想到自己在花轿里…···一时间自己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胡思乱想中,花轿停了下来,有人喊着“新娘子到了”,轿帘被撩开,她被陈石氏
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子扶了下来,跨钱粮盆,拜堂,喧阗声中,她进新房。
喧嚣声被隔在了外门,周围突然间安静下来,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被人扶着坐到了新床上。
“请新郎官挑盖头!”陌生的妇人欢喜地道。
眼前就突然一亮,傅庭筠看见了双目如晨星般明亮地站在她面前的
他穿着新郎官大红色的吉服,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浓浓的笑意,目光一动也不动地望
着她,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认真,她被镇住,愣愣地望着他,心神仿佛都被攫去。
耳边传来吃吃的笑声。
傅庭筠忙端容坐好,脸上却止不住火辣辣的热。
“新人喝交杯酒!”那陌生的妇人笑道,有缠着五彩线的酒杯递了过来。
傅庭筠接过酒杯,和赵凌喝了交杯酒。
q***1
发帖数: 219
148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房
“喝了交杯酒,举案齐眉到白头。”陌生的妇人说着吉祥话,收拾好酒杯、盖头,领着
帮忙拿挑杆、奉交杯酒的丫鬟、媳妇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坐床的傅庭筠和赵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来客的嬉笑高语声,伶人们咦咦呀呀的吭唱声,嘈杂热闹地
传过来,更显得屋子静谧安宁。
赵凌打量着傅庭筠。
她戴着厚重的凤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穿
着大红色嫁衣的原故,红唇柔软而润泽,像冬日的雪梅般清雅绝美……他还记得,他曾
经尝过那味道,如春花般的温暖而柔软……他的目光就如夏日灼热起来。
“囡囡!”赵凌喃喃着,轻轻地握住了傅庭筠放在膝头的手。
傅庭筠的脸色更红了。
她想到压在箱底的春宫画。
难道今天晚上她真的要……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开始有些僵硬。
赵凌想着自己从昨天半夜三更起来忙到现在,他们没有长辈帮忙,全靠自己,想必
傅庭筠也很累了吧!
“你且忍一忍。”他低声哄着傅庭筠,“我们这边只有四、五个女客,都是我下属
的太太,等会坐完床,她们会进来看看你,最多两盏茶的工夫就会告辞,等她们走了,
今天的婚礼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你不用等我,先卸了妆,吃点东西早点歇了。我应酬完
了,自然会回屋的。”
傅庭筠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酒味,不由呐呐地道:“你。你少
喝点酒!”
赵凌嘻嘻地笑:“知道了!”又凑过去在她的耳边道,“你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醉不醉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傅庭筠横了赵凌一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赵凌只是笑,知道傅庭筠面皮薄,不敢再逗她,忙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吃的
饭?”
说些这些家常话。傅庭筠觉得自在多了:“上轿之前吃了碗什锦面。”然后问他,
“你呢?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我还是中午的时候在灶台旁和厨子们一起扒拉了半碗剩饭,”赵凌有意博取傅庭
筠的同情,“本来厨子想给我单独做几两道饭下饭的,结果陌毅他们早早的就来了。只
好草草的吃了一点。后来客人断断续续的来,我这个寒暄两句,那个寒暄两句,想把客
人安置好了再用晚膳,谁知道等我把客人安置好,又要发轿了。”他感慨道,“以后来
儿子成亲的时候,我到时候肯定会指点指点他。决不会让他像我这会似的,慌慌张张的
。”
傅庭筠不禁扑哧地笑。
有人叩门:“赵大人,时辰到了。”
喝完交杯酒,新人要坐在床上,单独呆上半个时候,谓之坐床。
傅庭筠微微有些惊讶。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吗?
她朝赵凌望去。
赵凌嘴唇微张,好像也很吃惊似的。
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傅庭筠忍不由微微地笑,推了推赵凌:“还不快去!”
赵凌低声道:“那你等我!”
傅庭筠脸上烧得厉害,羞赧地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赵凌低低地笑。
陌生的妇人已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陈石氏。
赵凌朝着两位妇人拱手行礼:“辛苦两位了!”
“不客气,不客气。”陈石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凌。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笑道,“
大家都等着赵大人去敬意呢!太太这里您就不用担心了,我和李夫人会陪着她的。”
傅庭筠听着骇然。
她,她现在竟然已经是太太了……想大堂嫂。嫁入傅家二十几年,如今还是奶奶……
赵凌再次向两位妇人道谢,这才出了新房。
陈石氏向傅庭筠介绍那陌生的福人:“……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
赵凌虽然是三品官,皇上却没有赏下封诰,而且就算皇上有封诰下来,一般都是先
封赵凌的母亲,然后才轮到傅庭筠……那李云翔的夫人既然被称为夫人,那就是有封诰
的。
傅庭筠不由多看了李夫人两眼,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在新房门口探头探脑的阿森。
她不禁展颜,朝着他招手。
阿森却一溜烟地跑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石氏就道:“这是你家小叔吧?长得可真是漂亮。”
她的话音未落,有说妇人爽朗的笑声传来:“早就听说新娘子很漂亮,今天可要仔
细瞧瞧。”
还有妇人笑着附和。
傅庭筠愕然。
两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走了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样子,面如满月,满脸笑容,一个
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长脸,气质娴静。却都很陌生。
郑三娘满头大汗地从一旁钻了出来,引荐道面如满月的妇人:“这是吴夫人。”又
引荐容长脸的妇人:“这位是计夫人。”
傅庭筠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计夫人还好说,大家本不住一个胡同,那吴夫人却在她刚搬进来的时候就派了管事
的妈妈过来问候,之后就没有音信,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她笑着和两位夫人打招呼。
那计夫人就道:“果然是很漂亮。”
吴夫人则呵呵笑道:“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动了赐婚的心思呢!”说着,亲亲热热
地上前拉了傅庭筠的手,“我们两家住隔壁,之前因为家中有事,我回了趟老家,也没
空来拜访。如今可要多多走动走动才是。”
这种场面上的话傅庭筠既不会当真,也难不倒她,她笑着和吴夫人应酬着。春风般
和煦温柔,让面带微笑地静静站在一旁听的计夫人面色渐渐郑重起来。
待吴夫人和傅庭筠的话告一段落,她适时地插言道:“本来吴大人和计大人都要来
讨杯喜酒喝的,只因那武定侯重新开府,之前的世仆多被卖入豪门,就是各家有心把人
送回来,也得有个时间,偏生太皇太后又赐下婚来。计大人和吴大人都被上峰拉去武定
侯府帮忙去了。我们就先来了。待到哪天闲下来,计大人和吴大人再来向赵大人讨杯酒
喝。”
傅庭筠很是意外。
那吴夫人已若有所思地瞥了计夫人一眼,忙笑眯眯地补充道:“赵太太这些日子闺
中待嫁,也难怪不知道,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将颖川侯的从妹,也就是辅国公府的十九
小姐赐给了自己的侄儿。”
傅庭筠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着桃红色折枝团花纱衫,戴着赤金项圈,如春天般明媚
的小姑娘。
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武定侯!
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就听见李夫人笑道:“孟家的十九小姐今年好像刚刚及笄吧
?大家都说,她是如今最年轻的侯夫人。”
“可不是。”吴夫人笑道,“那也是个有福气的。”
“能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都有福气的。”计夫人说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对傅庭筠道,“听说赵大人父母均已过世,你们单独过日子,有什么事,只管让我带个
信给我。远亲不如近邻嘛!”然后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我们就先告
辞了。等过几天你们的事忙完了,我下帖子,大家都去我那里赏桂花吃螃蟹!”说着,
笑吟吟地望了望李夫人和陈石氏。
两人连声应声。
吴夫人被计夫人抢了风头,心中不免有些不快,讪讪然地随着众人笑了笑。和计夫
人一起告辞了。
李夫人和陈石氏说了几句闲话,也跟着告辞了。
傅庭筠长吁了口气,忙吩咐珍珠:“快把这凤寇给我卸下来。”
珍珠灵敏地上前,一面手脚麻利地帮着傅庭筠卸妆,一面乖巧地道:“太太。您想
吃什么?我去厨房给您弄去。”
傅庭筠累得根本就没有了食欲,想了想,道:“你给我沏杯清茶来就行了。”
珍珠应“是”,蔻儿已去沏茶。
傅庭筠暗暗点头,想起在孙家善后的雨微来。
这样的能干,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福气娶了去?
等她收拾停当,隐隐传来二更的敲声。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喝多了,还是因为夜深人静小小的声音都会放大,外面的喧嚣
声更大了。
蔻儿不待傅庭筠吩咐,跑出去看了看,回来禀道:“其他的客人都走了,只有陌大
人几个还在喝,陌大人正在灌大人酒呢!”
金题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也难怪他们要借机放纵一番了。
傅庭筠莞尔。想着这一时半会不会散,对珍珠道:“我去歇会,你在屋外守着,蔻
儿就先回屋歇了,明天一早来当值。要是九爷回来了,你就赶快来叫我。”
珍珠笑着刚应了一声,外面一阵动静。
傅庭筠忙道:“你快去看看。”
虽然外面有郑三夫妻和吕老爷,可想到金元宝、杨玉成都不在赵凌身边,也没个照
应的人,她还是很担心。
不一会,珍珠折了回来:“太太,陌大人喝多了,闹腾起来了。九爷和陶大人把陌
大人送到南房的书房。郑三娘已经去做醒酒汤了。”
这个陌毅,遇到他准没有好事!
傅庭筠嘟呶着,又让珍珠去看看。
赵凌却推门而入,道:“你别担心,陌毅只是喝多了。那边有阿森还有砚青照顾,
他不会有事的。”
q***1
发帖数: 219
149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登科
这个陌毅,每次遇到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傅庭筠不由嘟呶了一句“我才不担心他呢”,然后问赵凌:“陶大人他们呢?你可
还要应酬他们?”
“陶牧和林迟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当值,已经回去了。”赵凌面露疲惫,“陌毅边,
也有阿森帮着照顾。”他喃喃地道,“客走主人安,我们终于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了。”
又道,“还好明天不用认亲,能睡个懒觉。”
傅庭筠见了,不免心痛,忙道:“那你快去洗漱洗漱,早点歇了吧!”高声喊了珍
珠服侍赵凌洗漱。
赵凌“嗯”了一声,去了净房。
屋子里只剩下了傅庭蔼一个人。
桌上儿大红龙凤蜡烛噼啪地爆着烛花,把屋子里照得红彤彤的。
傅庭筠望着床头并排的鸳鸯枕,脸上火烧般的烫。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把铺床重新整理了一遍,就听见门吱呀一声,穿着崭新家常道袍
的赵凌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有歇下!”他打了个哈欠,神态自然又自在,让傅庭筠紧绷的心松懈
了不少。
“我,我正在铺床呢?”
“早点歇了吧!”赵凌说着,坐到了床边,“明天虽然不用认亲,可喜铺的还要过
来结帐,戏班的要过来拆戏台,家里院子还要清扫……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呢!”
这些对傅庭筠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的心情又放松了几分,笑道:“你明天
只管睡你的懒觉,我领着雨微跟他们结算就是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何况还有吕老爷
帮忙呢!”
赵凌点了点头,掀了外面那大红绣着鸳鸯戏水的薄被就躺了下去。
傅庭筠记得六婶婶曾教过她成了亲,夫婿睡里面,妻子睡外面,如果半夜夫婿要喝
茶,做妻子的也好起来服侍。
她不由轻轻地推了推他:“你睡里面去!”
赵凌好像很累了似的,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去睡了。
傅庭筠气结可不知为什么,又感觉到心安。
看他睡的香,她不忍心再吵他,放了帐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赵凌爬上了床,掀了里
面那床薄被躺下。
赵凌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嚷了两句,胳臂突然就搭在了她的腰上。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心砰砰乱跳身子僵直,半晌没敢动弹。
赵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傅庭筠侧头,映入眼帘的是熟睡后特有的安宁面孔。
可能是睡着之后的无心之举吧!
她长长地透了口气,慢慢缓过气来。
傅庭筠这些日子忙着筹备婚事,虽然有些累,但很快被对新生活的憧憬、向往的兴
奋掩盖过去此时松懈下来,疲倦之感渐渐袭来,她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有人在她耳边有低沉又有些嘶哑的声音喊着“囡囡”。
是在做梦吧?
就像很多次念思赵凌的孤寂夜里,她耳边无缘无故就会回响起赵凌饱含着笑意与宠
溺的声音。
傅庭筠虽然闭着眼睛,但嘴角不由自主地弯弯地翘了起来,低声地甜蜜地应了一声
“嗯”。
有火热的身子贴了过来,耳垂被温热湿软地含住,轻轻啃咬,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刻
传遍全身。
她不由打了个颤儿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帐子有些暗人的感觉会因此而变得更敏感。
傅庭筠感觉到有双带着薄茧的粗砺手掌握着她的胸前的丰盈正轻轻地揉捏着。
“嘭”地一声,傅庭筠脸上火辣辣的,不仅身子热得难受,就是呼吸的空气都翻滚
着丝丝的热浪。
“赵赵凌?”她磕磕巴巴地道,像是不敢相信,要确定什么,又像是告诉自己,要
在说服些什么。
“嗯!”赵凌在她耳边低低的回答,嗓音带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力道却
越发的重,温热的唇又重新缠上了她的耳垂。
青涩的果实,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肆意。
傅庭筠有片刻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待她明白过来,不免羞涩难当。
“赵凌······”她不知道该么办好,声音绷得紧紧的,“你,你不是说你很
累吗?”
赵凌在她耳边吃吃的笑,热热的气息扑在在她的脖子,弥漫着股让人心跳的暧昧的
味道:“我就是再累,也要和你洞房花烛啊!你没有听老人家讲吗?要是过了子时还没
有进新房,就得另择地方歇了。可要是子时之前进了新房而不……”他说着,咬了一下
她的耳垂,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傅庭筠的胸中涌现,让她身子软软的,忍不
住“啊”了一声。
那声音,又娇又柔,引来赵凌又是一阵笑,并且语带调侃地继续道:“……那样会
不吉利的!”
傅庭筠就觉得他的笑声里透着股子得意劲,不由得又羞又愧,挣扎着想避开他,却
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赵凌感觉到她的不悦,忙低声哄着她:“囡囡,乖乖······”亲着她的面颊
,“这些天我天天做梦梦到你,你有没有想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滞着些许的颤抖,些许的乞求,仿佛她的回答能左右他的一妫让
傅庭筠的心一下子软了起来。
她有些羞赧,却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情,细细地声说了句“也想”。
声音还未没有落下,傅庭筠就被赵凌压在了身下。
她惊呼一声,手不由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厚实而坚韧,让人无端生出一份踏实来。
“囡囡······”赵凌呐呐喊着她的名字,舌头长驱埋入,撬开了她的牙关,
如啃似噬,他狂放地掠夺着她的每一丝呼吸·感觉着她的每一寸甜美。
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帐子里只留下无边的火热。
傅庭筠全身发烫,透不过气来,不一会,她就难受地呜咽起来,却被压着,不能动
弹······就有她以为自己会窒息的时候,赵凌却突然放开了她。
他喘着粗气·双瞳在黑暗中反着光。
“囡囡,我的小囡囡····…”赵凌喃呐地道,一个如落花般轻柔的吻印在了她
的额头······在她衣襟里手却热烈而霸道地延着她的曲线一路而下……
傅庭筠颤抖着,喘息声溢出喉咙,化作一声嘤/咛。
赵凌仿佛受了鼓励,动作越发的恣意。
衣裳在身下抽离,床帏在头顶摇动。
腿绸有异物,坚硬而烧灼。
傅庭筠心如擂鼓。
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疼痛突然袭来,身体被硬生生的嵌入。
她忍不住“啊”地一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
日上三竿,橙黄的太阳透过贴着双喜窗花的窗楼渗进内室,把黄澄澄的帘勾映得熠
熠生辉。
大红色幔帐内传出一阵的声音·一双沉稳的大手从幔帐中伸出来,把幔帐拢向床侧
,用帐钩勾住。
光线透进了床帐里。
赵凌赤裸着上身靠坐在床头,宽肩窄腰,英俊的面孔因为心情愉快而显得神色飞扬。
他低头凝视着睡在身边的傅庭筠。
她眉目舒展,神色安祥,红唇微微嘟起,如果不是眼下那淡淡的青影,仿佛睡在那
里的不是个年轻的少女·而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昨天他应该收敛些的……
赵凌有些后悔·不由爱怜地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
那柔嫩顺滑的感觉立刻打翻了他的记忆。
她的身子也是这样的柔嫩而顺滑,软若无骨······身体瞬间又亢奋起来。
果然是食髓知味。从前一个人也过了那些多年,漂亮的女子见不过少·投怀送抱的
也不是没有,他却从来不为所动,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不过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面颊
,身体就不受控制的······
赵凌无奈地苦笑,强压住心底的骚动。
不再能动囡囡了,怎么也要等她歇息几天······或者,歇上一、两天……
他寻思着,睡梦中的傅庭筠或许感觉到脸上痒痒,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呶着,不安地
翻了个身。
薄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她曲线如山峦般优美、肌肤如初雪般白皙的后背。
赵凌不由瞪大了眼睛。
傅庭筠的身上不但青紫靛红,而且肩头还留着一圈牙印子。
他不禁颤抖地抚着那圈牙印子。
怎么会这样?
他把她当珍宝似的,虽然第一次有点急,但第二次的时候,他细细地吻遍了她的全
身,囡囡甚至忍不住呻/吟着抱住了自己······他还记得她那因为欲/念而变得
异常妩媚和娇丽的面孔……他也因此而觉得很满意,很快活,很愉悦……怎么会……
赵凌倒吸了口凉气,帮她盖上薄被,俯身在她耳边喊着焦急地“囡囡”。
傅庭筠妙-目微张,瞥了赵凌一眼,又闭上。
“赵凌,我不行,我要睡觉……”她喃喃道,把脸埋在了枕头上。
“囡囡!”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窘然,把她凌乱的青丝拂在她的耳后,“囡囡,我有
话跟你说……”
傅庭筠只当是蚊子在哼哼,捂了耳朵。
※※※※※
院子里,蔻儿问揉着面的郑三娘:“真的不用去叫九爷和太太吗?这眼看都要吃中
午饭了?”语气里透着有浓浓的担忧。
“这些日子大家多累啊!”郑三娘老神在在地道,“九爷和太太什么事都要管,那
就更累了。现在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多睡会。你就不要在这里捣乱了。”说
着,朝外面呶了呶嘴,“你有这工夫,不如去外院看看那个陌大人醒了没有?免得他跑
进来把九爷和太太给吵醒了。”
q***1
发帖数: 219
150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婚
珍珠应声,噔噔地跑了。
郑三娘抿了嘴笑,又走到院子里支了耳朵听,见正房静悄悄没有声响,咧了嘴,无
声地笑着转身进了柴房,捉了只老母鸡杀了,炖在了灶上。
不一会,雨微回来。见正房大门紧闭,雪梅蹲在地上摘菜,正要和她打声招呼,谁
知道听到动静的雪梅却抬头喊了雨微:“姐姐,三娘说,九爷和太太为了婚事操了心,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让我们别吵着九爷和太太了。”
九爷和太太还没有醒吗?
雨微差点就脱口而出,就看见手拿菜刀的郑三娘出现在厨房的门口,问她:“雨微
,本司胡同孙家那边都收拾妥当了?”
“都收拾妥当了!”雨微说着,郑三娘朝她招手,“来,我今天包了三鲜饺子,你
来给我打把手。”
雨微望了望正房紧闭的门扇,又望了望态度坚决的郑三娘,最后还是去了厨房。
内室的傅庭筠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从小受的是“黎明即起”的庭训,这样睡到日三竿,不免有偷懒的嫌疑。虽说她
上无长辈,可毕竟是嫁进来的第一天,心中不免有些心虚。
全身又酸又痛的。
她不由的扯了扯嘴角。
这个赵凌,只知道一味的蛮来!
念头一闪而过,她脸上立刻滚烫滚烫的。
也怪她。听着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喊着“囡囡”,感觉他因为她而情迷意乱她的
心里就软软的,不仅不忍拂了他的意思,甚至身体的种种不适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任他一味的恣意放纵。到了最后,她竟然只要看到他那心满意足的面孔,身子就变得奇
怪起来······仿佛只有那样紧紧地贴着他她就觉得十分的欢快。
想到这里她不由羞赧的翻了个身。
六婶婶曾说过,这种事男人觉得快活,对女人却多半会觉得痛苦。
她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痛,可后来,她的神色好像都有点恍惚了……脑海里全是赵凌
那餍足的表情,哪里还记得痛不痛?
傅庭筠只觉得脸更烫了。
有男子好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中略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
?”温热湿软舌细细地舔着她的肩头:“还痛不痛?”
正是那牙印的位置。
傅庭筠却想到昨天晚上那让人耳红脸赤的喘息和纠缠······她羞涩难当,不
禁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痛!”
赵凌望着她朝霞般红彤彤的脸庞却是不信。
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之色,轻轻地抚了那牙印:“囡囡,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傅庭筠一愣,扭了头,朝他手指轻抚的地方望去,看见了一圈牙印。
他,他是在说这印子吗?
傅庭筠脸上发烧。
随即又纳闷儿,他怎么时候咬了她一口?
她记得他第一次的时候有点不管不顾,后来她略一感到不舒服,他就亲她亲得她晕
头转向的……难道就是那个是时候咬了她一口?
不过,好像也没有感觉到痛。
傅庭筠抬睑,看见赵凌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没事,没事。”她忙安慰他,“我一点都不痛,真的,是我的皮肤不好有时候磕
着碰着哪里了,不留个印子则罢,若是留了印子总是不太容易消的……”
赵凌想到逃难的时候,那么苦她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她是在宽慰他吧?
他心里平添几分内疚,紧紧地抱了她,头窝在了她的肩头:“囡囡……”却不知道
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歉意。
傅庭筠感觉到他不安,觉得他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她又不是琉璃做的,哪就那么
的娇柔···…何况她能感受得到,昨天晚上他虽然看上去那样的镇定,可实际上却慌
手慌脚的,好像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事……又怎么能怪他弄伤了自己。
她就温柔地搂了搂他,低声道:“我们快起来吧?这都要吃中午饭了。”又打趣道
,“你不饿,我可饿了。”
再说这些的确没什么意思。以后他好好待她就是。
赵凌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默默地在心里感谢菩萨,让他遇到了她······他们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赵凌“嗯”了一声,坐了起来,拿了丢在一旁的小衣:“我帮你穿!”
“不,不用了。”傅庭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一把夺过小衣,拽着被角起身,躲在
被子里地穿着衣裳。
赵凌眸欣赏着她含羞带娇的妩媚,却发现她神色微微一僵。
“怎么了?”他立刻扑了过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傅庭筠躲开他的目光,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两腿间黏糊糊流出许多水来……前两次,都是他帮她清洗的……快天亮的时候,她
累得迷迷糊糊,偏生他还要折腾,她只随了他···…后来就睡着了······其他
的事,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你去帮我叫了珍珠进来。”她不由小声地道,“让她服侍我梳洗。”
赵凌听着眼睛一亮,殷勤地道:“我来帮你!”
傅庭筠想到他帮自己清冼时直勾勾看着她的那灼热眼神,双眸中闪过羞涩之色,低
声说了句“不要”,用被子裹了身子。
她就是因为没能拒绝他的嬉皮笑脸让他得逞,说的是帮她清洗,结果没等她身上的
水珠儿干,他就抱着自己滚到了床上······
如今已经天亮了,这次她无论如此也不能答应。
赵凌想到那令她神魂颠倒的白嫩身子,不免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要真是帮她清洗,
自己能不能忍得住还是两说。尽管如此,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披了小衣下了
床:“我去帮你叫珍珠。”
傅庭筠这才松了口气。
梳洗完毕傅庭筠特意梳了个牡丹髻戴了南珠鬓花,插了赤金镶羊脂玉事事如意簪,
戴了对小小的赤金丁香耳环。
服侍她穿衣的珍珠情不自禁地道:“太太,您可真漂亮。
今天可是她成亲的第一天,应该打扮的喜庆点才是。
傅庭筠笑了笑,穿了大红遍地金的夹衫,去了厅堂。
却没有看见赵凌的影子。
她正奇怪着,蔻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夫人,”她给傅庭筠先了礼“陌大人醒了,九爷去看陌大人了。说中午会和陌大
人在南厅堂吃饭,让您别等他。”
傅庭筠点头。
蔻儿进了内室,和珍珠收拾房间。
傅庭筠闲着无事,去了厨房。
郑三娘、雨微和雪梅都在。
“姑娘快坐下。”郑三娘和傅庭筠说着话,切着酱萝卜丝的手却一刻也不停,“我
炖了人参枸杞老母鸡汤,姑娘先喝一碗。”示意着雪梅去盛汤。
雨微正在灶门口帮着烧火,闻言丢下了木柴,擦了擦手把厨房里的小方桌收拾出来。
傅庭筠就和她说起本司胡同的事来,知道吕老爷一早过去帮着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她点头,道:“等会你备了四色礼盒再过去一趟,就说是我吩咐的,多谢孙氏母女帮了
我们的大忙,告诉她们等过了一个月,我再亲自去拜访、道谢。”
雨微应声。
雪梅已端人参老母鸡汤过来。
傅庭筠喝了一口,觉得非常的鲜美吩咐她:“九爷和陌大人在南厅房,你也送些过
去吧!”
郑三娘听了插言道:“等会九爷要在南厅堂招待陌大人,到时候端过去也不迟。”
原来是给自己开小灶啊!
傅庭筠没有在意,喝了汤,和雨微去库房清点东西。
雪梅就问郑三娘:“为什么不给九爷和陌大人喝啊?”
郑三娘瞪了她一眼:“太太是逃过难的人,现在要好好将养身子,这样才能生个健
健康康的少爷。”又道,“以后你眼睛放亮一点,看到又肥又大的老母鸡就买回来!”
雪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那边傅庭筠望着摆放整齐的那些嫁妆,满意地颔首,对雨微笑道:“可见那位李夫
人也是个十分惠淑之人。”
雨微笑道:“那是自然。要不先生也不会请了李夫人这边的全福人了。”
傅庭筠想了想,道:“你等备两份四色礼盒,除了陈家大少奶奶那里,李夫人那里
也要走一趟。”
雨微笑着应喏。
吃过午饭,傅庭筠让珍珠去吩咐郑三给雨微备车,珍珠却回来告诉她:“郑三爷送
陌大人回府了。”
难怪还雇了轿子或是马车让雨微去送礼不成?
那样也显得赵家家底太薄了些。
傅庭筠正寻思着,赵凌走了进来。
“陌毅就住在我们家附近的二条胡同,郑三最多半个时辰就回。”
傅庭筠放下心来。
赵凌就和她商量:“要不,我们明天去趟四喜胡同?”
三天回门。
既然她不是傅家的女儿了,但赵凌依旧尊敬傅家的人。
傅庭筠虽然很想让母亲知道她嫁得很好,但想到父亲打在赵凌脸上的那一巴掌,她
还摇了摇头:“让雨微去一趟就行了。”
赵凌却正色地道:“阿筠,你要是不怕我冲撞了令尊和令兄,我们就回去一趟。我
想,岳母一定很担心你。”
他和父亲和哥哥为“令尊”和“令兄”,却称母亲为“岳母”。
傅庭筠想到父亲和哥哥当时的那畏缩样,刹那间心底一宽。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父亲那一巴掌能打到赵凌的脸上吗?
只要自己立场坚定,赵凌还有什么顾忌的。
“好,我们回去看母亲。”她扬眉娇笑,“不过,你可不准像软脚虾似的。”
“你放心好了!”赵凌笑道,“只要你不怪我就行啊!”
相关主题
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填160都快崩溃了
六朝云龙吟 20 - 4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
(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51
第一百五十章 甜蜜
翌日破晓傅庭筠就醒了。
赵凌搂着她不放,低声哄她:“再睡一会,再睡一会再起床。”
傅庭筠想到昨天晚上的缠绵,身子就觉得发软,窝在他的怀里不想起来。
赵凌的手已经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
傅庭筠就打了个颤儿。
再这样下去,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四喜胡同呢?
她咬了咬唇,深深地吸了口气,毅然地捉住了他的手:“我们先去四喜胡同·····
·好不好?”声音里隐隐有了几分哀求之色。
赵凌实在是舍不得,但还是“嗯”了一声,细细地摩挲了一番,好好地亲了傅庭筠片刻
,这才放过她。
傅庭筠面红如赤,半晌才颤颤悠悠地叫了蔻儿进来服侍。
用过早膳,吕老爷和雨微在家里算帐,郑三驾着马车,赵凌和傅庭筠亲自提着礼品,去
了四喜胡同。
今天是初十,傅五老爷正好在家沐休。
小厮开门看见是他们,吓得直哆嗦,飞快地跑进了厅堂。
过了快半炷香的工夫,傅少奶奶神色微僵地撩了厅堂的帘子迎了出来:“姑爷,姑奶奶
你们来了。”她勉强露出个笑容,带着他们往傅夫人住的地方去,并没有请他们进厅堂
里奉茶。
傅庭筠不动声色地问:“父亲和兄长一早出了门吗?”
傅少奶奶表情微滞,犹豫了片刻才道:“是啊!”并没有说多的话。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
恐怕是看着赵凌陪她回来,又发作不得,推说出了门,让傅少奶奶出面应酬吧?
这样也好,他们不想她,她还不想见他们呢?
傅庭筠撇了撇嘴角,随着傅少奶奶去了傅夫人那里。
傅夫人穿着大红色宝瓶牡丹花的杭绸夹袄,头发整整齐齐绾了个圆髻·戴了银簪,精神
状态也比从前好了很多,看得出来,她曾经好好的〕饬了一番的。
在一旁服侍傅夫人的修竹家笑着端了茶盅进来:“夫人算着姑爷和姑奶奶今天肯定会来
。一早就让我找了这件大红色的夹袄······”
傅夫人听着呵呵地笑·朝着修竹家的递了个眼色,修竹家的立刻笑盈盈地拿了个小小的
红漆描金匣子递给赵凌:“这是夫人给您的见面礼。”
按道理,成亲的那天赵凌应该给岳母嗑头敬茶,岳母应该打赏新女婿见面礼。
这算是给赵凌的补偿吧?
赵凌欣然接受。
傅夫人很是满意,笑着微微颔首,关心地问起两人的婚礼来。
傅庭筠为了让母亲放心,也为了逗母亲开心·摘些好的事讲给傅夫人听,傅夫人听着,
喜欢之色溢于言表,赵凌就找了个借口避开了,让傅庭筠和母亲说体己话。
傅夫人就笑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问你过得好不好了——看赵凌这样子,也是个体
贴细心的人。”
傅庭筠红着脸点头。
傅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欣慰·老生常谈地告诫了她一番为妻为妇之道,然后
有些怏然她回去:“婚事是你们自己办的,怕是还有很多人家在答应·很多事要办,以
后得了闲,再来看我也是一样。”
母亲是铁了心不让她再受傅家的一丝一缕吧?
傅庭筠虽然依依不舍,想着母亲的一片苦心,她还是起身告辞了。
厅堂的门扇紧闭,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路上,她问赵凌:“你不会怪母亲连顿饭也没留你吃吧?”
她的话刚起了个头,赵凌已摇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岳母的意思,我是很佩
服岳母为人的。”又道·“难怪你的性子这样的刚烈,看来是随了岳母的性子。”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道:“我从小的时候母亲就耳提面授,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收敛收敛
性子,想必是我与那‘柔顺,二字相差甚远……”说着,“咦”了一声·道,“今天母
亲怎么没有说我,难道是因为我嫁了人,母亲要给我留几份面子不成?”说到最后,已
成了小声的嘀咕。
赵凌哈哈大笑,调侃她道:“定是因为你嫁的是我,岳母知道我事事处处都会忍让你,
所以也不交待你了。”又在她耳边低语,“我倒觉得你柔顺的很……”
“你这无赖。”傅庭筠被他说的脸上发烧,轻轻地捶打了他一下,却换来赵凌更畅快的
笑声。
“要不,我们去蓬莱阁吃了午饭再回去?我听那些久居京都的同僚说,那里的杭梆菜做
得十分地道,松鼠桂鱼是他们家的拿手好菜。”他道,“反正已经出来了,那么早回去
也没有什么事?”
“上酒楼啊?”傅庭筠听着颇为心动,而且这样一来,也免得郑三娘奇怪他们怎么没用
午膳就回去了,“我这个样子,合适吗?”
“有什么不适合的?”赵凌不以为然,“你现在是出嫁的妇人了,我们家又不是那些豪
门贵胄。”
傅庭筠释然,兴致勃勃地和赵凌讨论起蓬莱阁起来:“你很喜欢吃杭梆菜吗?最喜欢吃
哪道菜,改天我也学着做做。
“那到不是。”赵凌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去了陕西,反而喜欢吃陕西的面
食,京都乃皇城,天北的东西都在这里齐聚,我们既然来了一趟京都,自然要到处走走
看看。”
傅庭筠听着一愣,道:“你没打算久居京都吗?”
赵凌“嗯”了一声,道:“我听了你的话,趁着陕西大乱的时候,使了些钱,想把户籍
落在西安府,但因西安府一直秩序井然,不太容易,只好退而求其次,落在了西安府的
长安县。好在长安县离西安府不过半日的车程,等我不做官了,我们一起回陕西你想在
长安县定居我们就到长安居定居,你要是想在西安府定居,我们也可以长住西安府。你
看可好?”
“你什么时候办妥的?”傅庭筠听着娇嗔,“又瞒着我。”然后略带踌躇地问他“你不
回淞江了?”
“回去做什么?”赵凌搂了傅庭筠,“我现在娶了妻子,”说着,手放在了她的小腹,
语带期待地道,“以后还会有孩子。等过些日子我禀了皇上,和你一起回江南把我父亲
和母亲的坟移到长安县,我们就自己请人写谱,开宗立派,何必要回江南去?何况江南
那边多雨又阴冷,你未必会习惯。”
傅庭筠心着心里甜蜜,把头靠在了赵凌的肩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不必顾及
我。”
赵凌低头唇贴在了傅庭筠白玉般的额头:“那我们就回长安定居。到时候我们没事就去
宝庆街闲逛,去广仁寺吃斋菜。”
“好!”傅庭筠说着,嘴角高高地翘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q***1
发帖数: 219
152
第一百五十一章 缠绵
赵凌哈哈大笑,在傅庭筠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傅庭筠立刻如霞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快步进了内室。
却不知道那斜睨的一眼带着些许的娇嗔,是如何的妩媚动人,让赵凌心痒痒的,迟
疑片刻,跟了过去,还所内室的扇门给带上了。
内室立刻传来傅庭筠的惊呼声,然后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变成了低低的呜呜
声……
一直到了亥初时分,内室的门才开。
珍珠和蔻儿得了郑三娘的吩咐,一人端了水,一个人端了饭,心翼翼地放在厅堂就
跑了。
傅庭筠羞得不行,把薄被拉到肩膀上:“都是你,大家恐怕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赵凌拧了帕子过来,“我疼自己的老婆,有什么可心虚的?他们
不说什么则罢,要是有什么话传出来,我还要和他们理论理论。”十分的理直气壮,听
让傅庭筠哭笑不得,赵凌拿着帕子的手已伸到了被子里,热呼呼的帕子敷在酸软的身子
上,让她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来,但她想到母亲的那些教诲,还是坐直了身子,伸手
拽了帕子:“我来!”
“我来!”赵凌却十分的坚持,在她的额头亲了亲,低声道,“都是我不好···
···我是真的忍不住……”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柔起来。
傅庭筠脸上火辣辣的。
这几天,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不管是亲吻还是爱抚都显急切而浮燥,草草了事就直
奔主题,一点也不像她印象中那个沉稳冷静的人……非要等他缓过了那口气,梅开二度
的时候才会慢下来不过,也与沉稳冷静沾不上边,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热情
的连带着她都少了几分羞赧之感。
新婚之夜就不要说了,她痛得厉害,但想着六婶婶的话,也就忍了下来。后来被他
摆弄得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和他又抱在了一起,心里的那些害怕也就烟消云散了。第二
天他的急燥虽然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想到他是那么的快活,她也没觉得特别的难受··
····刚才,他抱着她的时候依旧那么急迫,可她脑海里一浮现昨天他给她的那些快
乐,身子就软了······虽然不像之后那样让人魂飞魄散般,却也称不上难受。
只是这话她怎好跟赵凌说?
却也不想让赵凌误会。
傅庭筠夺过了帕子声若蚊蚋地说了句“我,我很好”,转过身去擦着身子。
赵凌由着她。
好不好,他又不是感受不到。
好的时候,她会用因染上了情欲而显得水气氲氤眸子无声地邀请他,那种欲说还休
的模样让他一想起身体就像有团火在烧似的。可不好的时候,她则会红着脸避开他的目
光······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每次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他能忍一忍,他的囡囡恐怕会更好吧!
他就使劲地抱了抱她,柔声道:“我去把饭菜端进来。”
“不,不用了!”又不是生病起不了床了,哪有端到床上吃的道理,傅庭筠忙道,
“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
赵凌就想和傅庭筠腻在了起哪怕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人儿,感觉到她
在自己的身边,心里就涌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来。
“好!”他眼眸含笑地凝视着她“我帮你拧帕子。”
傅庭筠吁了口气。
她不敢拒绝,怕赵凌脑子里又冒出什么念头来。
他有多大的胆子,她可是尝试过的。
赵凌就帮傅庭筠拧着帕子,待她清洗完了,又去帮她倒了水,傅庭筠就趁着这机会
穿了衣裳,待赵凌回到内室,由他牵着手去了厅堂用晚膳。
自来了京都,傅庭筠生活很有规律,因为早过了晚膳的时辰,她已没有了食欲,赵
凌心中暗暗自责,又怕她积食,也不劝她,盛了碗人参枸杞老母鸡汤给她喝,又夹了些
家常豆腐,茭白等清淡的吃食给她。
傅庭筠自然吃的很舒服。
饭后,赵凌拉着她在院子里走步:“以后每天晚饭后走半个时辰,能强身健体。”
又感慨,“可惜院子太小了,要是在张掖或是碾伯卫,我们可以到街上去走走。”
“九爷还惦记着张掖啊?”傅庭筠抿了嘴笑,倒记起一件事来,“您有没有法子联
系上王丹王大人的夫人?我在张掖,得到王夫人的很多照顾,如今成了亲,想给她报个
信去。”
“有传送公文的驿路,等我销了信,我帮着打听打听,看到底要找谁?”赵凌笑道
,“还好王夫人的娘家也是军户,要不然,这信还真不好送。”
两人说着闲话,看着天色不早,回屋安息。
赵凌抱着傅庭筠,的下颔底在她的头顶,低声问她:“你用的是什么熏香?真好闻
!”
“没用熏香。”和赵凌缠绵了几个时辰,傅庭筠有些累了,睡意朦胧地道,“自己
做了些香露……就是寻常的簪花、玉兰花······要是你喜欢,我以后再多做些·
·····”
赵凌“嗯”了一声,再看傅庭筠,已沉沉地睡去。
望着她温柔、安祥的表情,他心中充满了宠溺,不禁把唇贴在了她的头顶。
※※※※※
天刚刚亮,习惯使然,傅庭筠就醒了。刚想翻身,却发现胸前的丰盈被一只大手握
着,自己枕着赵凌的胳膊睡在他的怀里。
她脸色微红,轻轻地把胸前的大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拉出来···…却换来赵凌的几
声不满的嘟呶,丰盈被握往更紧了,还有拇指摩挲着顶端的红艳,嘴也在她的脖颈吮吸
着……
这家伙!
傅庭筠又羞又恼,抓住了他不安分的大手,耳边却传来赵凌惺忪的声音:“你醒了
!”
“嗯!”傅庭筠挣扎着要起身,“时候不早了。”
赵凌却一使劲·牢牢地把她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道:“今天有什么
事?”
傅庭筠身子酥酥的,脑子里片刻的空白,想了想才磕磕巴巴地道:“也,也没什么
事……”
话音未落,赵凌已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那好,”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半天刚睡醒的样子,“我们来
做点别的····…”说着,嘴堵住她的嘴,手不闲的剥着她的衣衫。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偏偏不满都化成了一片呜呜声。
赵豳笑着放开了她的唇。
她喘着粗气:“大白天的…···”
一句话没有说话,赵凌已脱了自己的衣裳,俯身要吻她的唇。
她偏过头去·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面颊上。
“别这样,”傅庭筠连脖子都羞红了,“等会珍珠他们要过来服侍我们洗漱了。晚
上,晚上好不好?”声音酥软甜腻,像是在低声的求
他的心动的更厉害了。
握了她的后,一路探下去…···
“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赵凌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有种说不出道不明,让
人心跳的暧昧,“一会就好······”
“你······”那硕大东西火热又柔韧,竟然她手心里跳动了两下,她心如擂
鼓,哪里还说出话来。
赵凌趁机挺身攻了进去……
傅庭筠“啊”的一声,立刻被那奇怪的肿胀感填满······浑圆的臂部被奉住
,那硕大东西在她体内进进出出……身体越来越热······好她不由迷迷糊糊地想
着,既然已经这样·只怕不到晌午·她休想出了这内室…···
※※※※※
果不其然,他们到了午膳的时候才出内室。
傅庭筠望着没事人般用着午膳的赵凌不由气结:“还好没有长辈,要是有长辈在家
……”只怕会饶不了她。
赵凌闻言只是笑。
连着两天这样放纵,他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夹了块羊排放在她的碗里:“下午歇会·晚上我们去看灯会。”
傅庭筠总不能因为这个和赵凌置气吧?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羊排,惹得赵凌大笑。
傅庭筠就告诫他:“等会我们各歇息各的。”
赵凌闻言朝着她眨了眨眼睛:“你放心好了,我去书房里看书。”
这还是她刚认识时那个内敛沉稳的赵凌吗?
傅庭筠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赵凌只是好脾气地望着她笑。
用过午膳,真的去了书房。
傅庭筠让蔻儿在他身边服侍,自己去了内室补觉,晚上吃了饭,赵凌雇得车来了。
望着她困惑的眼神,赵凌解释道:“到时候西大街人山人海的,连个停车的地方都
没有。与其让郑三守在那里,还不如雇辆车。西大街的灯市要连开五天,我们明天去潭
柘寺上香,晚上让郑三带着阿森他们一起去西大街观灯好了。我们在家里看家。”
“我们明天还出去啊?”傅庭筠听着很是惊讶。
赵凌刮了刮她的鼻子,溺爱地道:“我们不仅要去潭柘寺给观世音菩萨上香,还要
去白云观摸猴子,祛病避邪,保佑你身体健康!”他说着,眼神微黯,“阿筠,等我销
了假,只怕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了……”
傅庭筠心中很是感动,她忙拉了赵凌的手:“公务为重,你以后休沐的时候一样可
以陪我啊!”
赵凌笑着点了点头。
傅庭筠就看见阿森嘟着嘴站在南屋的屋檐下,郁郁寡欢地望着他们。
她朝着阿森招手:“怎么了?”
阿森飞快地跑了过来,小心地瞥了赵凌一眼,委屈地道:“嫂嫂,您要出去吗?”
q***1
发帖数: 219
153
第一百五十二章 灯会
“是啊!”傅庭筠笑着应道,“我们去西大街看灯。”说话间,她突然想到这些rì子
阿森一直住在外院不曾到她的屋里走动,难道她正式嫁进来,他有些不习惯?傅庭筠想
着,柔声问他:“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灯?”
阿森眼睛一亮,随即很快地瞥了赵凌一眼,喃喃地道:“我,我不想去?”
怎么听着嗜些言不由衷的味道?
傅庭筠朝赵凌望去。
就看见赵凌面色冷峻地背手站在那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笑着对阿森道:“你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反而和我生分了一样。
“不是,不是。”阿森忙道,“我没有和嫂嫂生分。”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我
,我是想嫂嫂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陈福记的窝丝糖回来?我明天和郑三哥他们一起去西
大街看灯就行了。”
傅庭筠摸了摸他的手,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窝丝糖回来
。”
阿森笑眯眯的点头,明亮的大眼睛弯得像月牙儿,欢快、自由自在的模样又重新回
到了他的身上。
赵凌扶着傅庭筠上了马车。
傅庭筠立刻拉了赵凌的衣袖:“你到底给阿森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赵凌一雷听不懂的样子,“我什么时候和阿森说过什么了
?”
“你还不承认。”傅庭筠瞪了他一眼,“要不然那孩子说话的时候干嘛看你的眼色
行事?你快说,到底跟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我真没说什么。”赵凌抵死不承认,又在她耳边道,“我这几天天天和你在一起
,哪里空理会别的事。你可不能冤枉我。”一雷暖昧的口吻。
傅庭筠才不上当,道:“自己干过的事自己知道,你不承认我也不再追究。不过,
他现在是你弟弟了,你别总把他当小厮似的。还嗜,等你销了假回到宫里,好好打听打
听,阿森也不小了,总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得找个先生好好的启蒙才行,不指望着他中
举人做进士,可怎么也要做个生员,到时候哪怕是做买卖、种田也嗜几分底气。”
“知道了。”赵凌有些气馁地道,“我会去问问库先生的。”
傅庭筠抿了嘴笑。
赵凌多半是想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所以才生出这些事来的。
她就在赵凌的面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羞涩地道:“我们去看花灯去。”
赵凌被这下亲的立刻恢复了元气似的,精神一振,把傅庭筠搂在了怀里。
傅庭筠忙道:“我们等会可是要去看花灯的,你要是把我的妆容弄坏了,我因此被
人指指点点的,我就再也不同你出去了。”
赵凌讪讪然地笑,果真就只间乖乖地抱着她。
傅庭筠心里还嗜些不放心,撩了车窗帘子朝外望,指了路边的牌楼:“这是哪里?”
赵凌本就是带她出来玩的,见她感兴趣。自然乐于为她解答,凑到车窗前看了一眼
,道:“这是双碾街牌楼。”
那赶车的见赵凌答的简单,忍不住道:“太太所不知,这双碾街连着朝阳门大道,
所以在这里立了个牌楼,往东,就是朝阳门大道,往西,就是双碾街。说起双碾街,还
有个典型。话说当年前朝有户姓陈的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大碾,小的叫小碾…
…”那车大娓娓道来,像说书似的,听得傅庭筠津津有味,还不是问上两句,车夫谈兴
更浓,一路走来,说完了大碾街,说明照坊,说完了明照坊,说安乐堂,加上言词幽默
,把傅庭筠逗得哈哈大笑,不时问赵凌:“你听见没有?”
赵凌就笑着点头应“听见了”。
傅庭筠又会支了耳朵听那车夫讲。
赵凌望着傅庭筠因为大笑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庞,只觉得心里十分的快活。
能让阿筠这样的开心,他的生活才会圆满无缺吧!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西大街的火树银花。
车夫把车停在了路旁,笑道:“爷,太太,已经走不动了,只能劳烦您逛进去看看
了。”
赵凌扶着傅庭筠下了马车,用各色花灯堆砌而成,比足有蓬莱阁还要高的璀璨灯楼
,不时在夏空中炸开的五彩缤纷的烟花,打扮光鲜,嬉笑着从他们身边三五成群走过的
男女老少,虽然还没有进入西大街,但京都灯市的热闹喧嚣,宏伟壮观已可略窥一斑。
傅庭筠兴奋起来。
赵凌已牵了傅庭筠的手:“跟着我,小心别走丢了。”
“嗯!”傅庭筠不住地点头。
俏纱糊的兔子灯,马皮做的走马灯,玻璃做的八角灯,白绢做连珠灯……让挤在人
群中的傅庭筠看得目不暇接。
眼前突然冒出用油纸包的炸猪耳朵来。
“给,连吃边看。”赵凌笑望着她,又道,“可看中什么灯了?我们等会买一盏回
去。”他们再在可不比在张掖的时候。
自从买了这宅子,又是成亲,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从前赵凌是单身,现在成了
家,还有些必要的应酬和人情客往,能省一个就是一个吧!
傅庭筠摇了摇头:“等我看中了再和你说。”
赵凌不疑嗜他,笑着点头,抬眼看见买一个围满了人的卖山楂水的摊子,又笑道: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杯山楂水。”不待傅庭筠应付,挤到了摊子前。
傅庭筠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这嘈杂的人群,拥挤的街道在她的眼里都是这
么的可爱。
待到赵凌买了山楂水出来,她拉着赵凌到了一个卖小饰物的摊子前,买了根男子用
的桃木簪送给赵凌:“虽说便宜,可寓意好,做工古朴自然,带着大智藏拙的味道。”
桃木有避邪之意。
赵凌低了头:“你给我簪上。”
傅庭筠插下他头上的竹簪,插了桃木簪。
赵凌拉了她的手:“走,我看到个猜灯谜的摊子,看我为你赢盏灯。”
傅庭筠眼角眉梢都荡漾着盈盈笑着,随着赵凌往摊子上凑。
还果真让赵凌赢了盏白绢上画着花间四君子的瓜形灯。
“到时候我们可以挂在床头上。”傅庭筠喜滋滋过接了,小心翼翼地提着,生怕被
人群给挤坏了。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的,一直玩到傅庭筠打起哈欠来,赵凌
这才拖着傅庭筠出了西大街。
到了停车的地方却没有看见车夫。
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赵凌见傅庭筠又打了几个哈欠,对那车大心中生怨,道:“明天得和那车行的掌柜
说说,怎么也要扣他一半的工钱。”
西大街还人满为患,想必那车夫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来,也去瞧热闹了。
“我看扣工钱就算了。”傅庭筠笑着,眼底露出些许的狡黠,“要不,我们走回去
吧?到时候让那车大一阵好找,岂不更妙?”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车夫找不到他们而焦
头烂额的样子,不由一阵娇笑。
赵凌见她高兴,自然是依着她。
万一阿筠走累了,叫辆车就是了。
他思忖着,借着傅庭筠手中的灯光,两人慢慢地往回走。
傅庭筠说起自己小时候逛灯会的事来:“……,曾经有亲戚家的孩子丢失过,修竹
背着我,周升背着五堂姐,槐生背着六堂姐,家里护院把我们围在中间,当时看到那满
街的花灯,觉得是银河落到了地上,震惊得都说不出来话呢!当时五堂姐笑话我,说不
过是街边各家的铺子奉了父母大人之命全都挂上了花灯而已,我就看得眼睛都直了。我
是到了西安府,看到满街的花灯,还不连口水都要流出来。”她说着,露出回忆的愉快
,“没想到我长大了,会到寓居京都,还能嗜幸目睹京都的花灯!”
赵凌满脸是笑的望着她。
傅庭筠就问他:“江南的灯会也和这一样吗?”
“不一样。”赵凌柔声道,“虽然各家各户也都会挂了花灯,大户人家也会出资搭
灯楼,但多半搭在湖边,湖水里的灯楼和岸边的灯楼相互辉映,在满天的星光照应下,
到处是星星点点,虽然漂亮,却显得婉约,不像京都,街道宽敞,整条街都是的花灯,
每隔几步就有个灯楼,气势磅礴,显得大气。”
“京都毕竟是皇城,天下脚下,京畿重地。”傅庭筠点头,想到赵凌不太喜欢江南
,又问起朔平府来,“过八月十五也办灯花吗?”
“朔平贫脊,家父在任的时候没有举办过灯会。”赵凌道,“不过那里有种用糖做
馅的月饼,当地人会把它贮存坛子里,到了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做礼盒走亲戚。”
“那朔平还有什么风俗?”傅庭筠感兴趣地道。
“你让我想想。”赵凌笑道,“时间太久,我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
路上虽然嗜马车经过,却都是坐了人的,两人边走边聊,看到了双碾街的牌楼。
傅庭筠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赵凌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忙道:“累了吧?要不要歇会再走?”
“不用了。”傅庭筠摇头,“拐过个弯就到了。”说着,加快了腿步上了双碾街,
脚嗜点软,手上的灯笼也就晃了晃,本已强弩之末的烛光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化成一缕
青烟,四周暗了下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她不禁嘀咕了一声,却被赵凌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突然上前几步,半蹲在了傅庭筠的面前:“来,我背你。”
q***1
发帖数: 219
154
第一百五十三章 琴瑟
傅庭筠连连后退了几步,口中惊呼:“这怎么能行?这怎能行?”
又不是动弹不得,哪有女人负到男人背上的道理。.这要是让看见了,岂不要笑赵
凌惧内,笑她彪悍7
赵凌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实是心痛她。
偏生又没有其他的什么好法子。
赵凌也不说话,上前拉了傅庭筠的胳膊就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蹲身搂了她的双膝就
把她背到了背上。
傅庭筠低低一声惊呼,忙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赵凌安慰她:“大家或是早已归家,或是还在西大街看灯,不会有人看见的!”
傅庭筠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月光皎洁地照在大街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各家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夏风中摇拽。
她心中暂定。
赵凌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后背,沉稳的脚步又让傅庭筠不禁地趴在了他的肩头。
她想起小时候,在祖母屋里玩晚了,母亲就会背了她回屋。
那时候的母亲,在她眼里就如此刻的赵凌一样,有着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后背,沉
稳的脚步,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与踏实,仿佛只在负在母亲的背上,不顾发现了什么事
,她都不会害怕······左俊杰还没有找到,父亲为什么不认她,大堂嫂的事还没
有向大伯父讨个公道···…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此刻,她的心却觉得无比安祥与坚
定。
只要这个人愿意这样守护着她,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害怕与艰
难。
傅庭筠想到这里,不禁柔声问赵凌:“你累不累?”
赵凌笑道:“我曾经负重百余斤一天行军百余里,这算什么?”
所以他们才了今天的荣华富贵吗?
傅庭筠心中隐隐生痛,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吻了一下他脖颈。
赵凌身子一僵,脚步微顿。
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影响,傅庭筠忍不住嘴角轻翘露出愉悦的表情。
“九爷,”她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觉到他透过衣袖传来的温暖喃喃
道,“我们要好好过一辈子。”
赵凌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嗯”了一声,道:“我们会好好过一辈子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不容圜转。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靓蓝色的天空中绽放出一大朵姹紫嫣红的烟花。
五颜六色,绚丽夺目。*.
又如流星划过长空,纷纷落下。
然后又有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染亮了西边的天穹。
赵凌和傅庭筠不由伫足仰望。
不远处传来少年懊悔的声音:“早知道西大街还放烟火就应该等会再回来。”
有少年应道:“要不,我们再折回去。”
“还是算了吧!”另有少年道,“等我们过去,那烟火早放完了,不如就站在这里
欣赏欣赏。”
“可这里到底不比在西大街,被那双碾街的楼牌给挡住了。”
“那我们就去双碾街看烟火好了……”
安静的夜里,少年们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傅庭筠和赵凌不由面面相觑。
双碾街和朝阳门大街相连,是京都的一条主干道如果不是那座楼牌,大家根本分不
清楚哪里是双碾街,哪里是朝阳门大街。两边都是楼房林立的商铺此时关了门,连个躲
的地方都没有。
有团昏黄的灯光出现在了街拐角。
显然是那群少年提着的灯笼。
傅庭筠忙挣扎着:“你,你快放我下来。”
他还能被这点小事给难道不成?
赵凌一边回忆着自己平时路过双碾大街时的景象,一边笑着安抚她:“你好好给我
趴着······”眼睛四处打量,已看见不远处的那道夹巷,声音里就更多了几分自
信,“别嚷嚷着把人给引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进了夹巷。
夹巷是条死巷,黑漆漆的,他们刚躲进去就看见几个衣饰华丽的少年由一大群随从
簇拥着从夹巷前走过。
傅庭筠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赵凌不由哈哈的笑。
笑容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傅庭筠吓得忙捂了他的嘴:“你小声点。要是把人引来了可怎么办?”
不管是为什么,这个样子躲在这里,总归不是君子所为。
赵凌却在她的掌心舔了舔。
傅庭筠吓一大跳,已有酥酥麻麻感觉如浪涛般一阵阵地从她的手掌一直漫延到了她
的四肢百骸·……就像他亲吻她的······一样。
可怎么会这样?
她忙将手拿开。
赵凌已轻笑一声:“知道了。”说着,转头望了傅庭筠,“我们回家去。”
黑暗中他的眸子闪闪发亮,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旁
人。
傅庭筠不由沉溺于这目光中,再也挪不开双瞳。
※※※※※
回到家里,赵凌亲自去打了盆热水帮傅庭筠泡脚。
傅庭筠不肯。赵凌沉了脸:“听话,这可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我看看你脚起了
水泡没有。”
傅庭筠只有乖乖地任他把灯移到脚盆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双脚。
洁白如玉的脚背,青色的脉络隐隐可见,粉红色的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
赵凌就亲了一下她的脚背,打趣道:“还好没留下什么印子,不然我可要后悔死了
!”
傅庭筠想到他们从华阴逃难出来,路上都是赵凌推着她······脚上没有留什
么印子,也是因为他的功劳吧?
想当初,四堂姐在家的时候不也十指如葱,可嫁过去没几年,手上就留下了几道疤
痕,五堂姐还曾因为这个和众姊妹讨论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话。可那时候,他们也
不富足啊!可见这日子怎样,是要靠人过的。
待赵凌梳洗完了上了床·傅庭筠不由紧紧地抱着赵凌的腰,把身子贴着了他的后背。
那种从未有过的依恋让赵凌不由翻身把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问她:“怎么了?是不
是哪里不舒服?”
这些天,他太没节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没什么!”傅庭筠软软地应着,把头埋在了赵凌的怀里。
赵凌心里立刻涌现出无数的柔情,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我去吹灯。”
自从新婚之夜起,赵凌就一直歇在床外,有什么事,也是赵凌起身去做。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赵凌支起身来吹了灯。
幔帐里立刻陷入了黑暗。
赵凌想到今天起来就闹腾了傅庭筠一早上·晚上半夜三更才归,还让傅庭筠走了那
么长的一段路,虽然软香在怀,可还是强压着心底的欲/望,只是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
的青丝,吻了吻她的额头:“快睡吧!要是觉得累了,我们明天在家休息一天也好,后
天再去潭柘寺也不迟·反正那潭枯寺在那里又不会跑!”
傅庭筠觉得他说的有趣,嘻嘻地笑了两声,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找了个自己觉得舒
服的姿势,安静下来。
赵凌叫苦不迭。
傅庭筠先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然后背对着他,弓着身子,两人像瓠杓似的紧紧
扣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傅庭筠那圆润挺俏的臀部贴在他的那里,让他的血液止不住
地往下流。
赵凌哪里还睡得着。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望着帐角不停地想着前几天先生对他说的话:“可惜了颖川侯
,一代英豪·却被家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困住了。”
先生年轻的时候因为科举弊案被牵连,永不得录用,现在虽然圣眷鼎盛,可当年之
事牵扯太大,不可能让他重新下场考取功名,也就不可能入阁拜相了。尽管如此·他虽
然和先生认识不久,却对先生的谋略、眼光却大为推祟。
先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番话吧?
他想到了武定侯的婚事。
也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武定侯请他去喝喜酒是为了与他结交还是只是为了人多凑个热闹呢?
虽然说飞鸟尽良弓藏,可要是皇上也是这样没有雅量的人,他还是尽早做打算吧?
他这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傅庭筠那边却感觉到抵着什么,而且还越来越硬,透着
灸热……
赵凌是怜惜她太累了吗?
她想到这些日子赵凌对这件事的频率……嘴角轻咬,眼底闪过一丝氤氲之色。
赵凌就听见傅庭筠嘤咛一声,好像睡得不安稳似的翻了个身。
他忙收敛了心思,调整姿势重新把她抱在了怀里,这才发现身下硬得作痛。
赵凌不由苦笑。
可他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傅庭筠已依偎过来,不仅如此,好像挪来挪去的松了衣襟
,那像桃子般饱满的丰盈只隔了件薄薄的肚兜贴着他的胸膛,修长细腻的大腿也不安份
地搁在了他的腰上,峡谷处正好对着他的坚硬……
赵凌的身子都僵了。
只要翻身,就可以······可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让他的囡囡好好歇息一个晚
上的······
正天人交战。
傅庭筠已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的又嘤咛了一声,细腻如凝脂般的脚
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
“嘭”地一声,心里的那团火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不管了······明天好了,明天让囡囡好好的歇息一天······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身子已正有主张地翻了过去,还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囡囡”。
傅庭筠懒洋洋地应了声,圈在他脖颈的手越发的紧了,好像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似
的。
赵凌大喜……
傅庭筠睁了眼睛,抿着嘴笑。
q***1
发帖数: 219
155
第一百五十四章 和鸣
结果他们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出室。 `
大家还以为他们是逛灯会太累了,珍珠甚至两眼发光地问傅庭筠:“太太,今天晚上我
们真的可以去西大街看灯会吗?”
“当然可以。”既然他们决定在家里累一天,正好可以放了家里的妇仆出去游玩—
—要想马儿路得快,还得把马儿喂饱才行 。“只是你们要小心,可别让人给拐跑了。”
珍珠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太太放心,我跟在郑三的身后,保证不会和陌生的人说
话。”
她喜滋滋地跑去找蔻儿。
傅庭筠看着莞尔。
去了厅堂用午膳。
赵凌正等着她。
傅庭筠问他:“九爷下午有什么打算?”
“没有!”赵凌望着她的眼神温柔的可以滴得出水来,“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傅庭筠甜甜地笑道,“只是想用过午膳睡个回笼睡。”
赵凌闻言略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我下午准备在书房里看会书。

是想告诉她,他不会打扰她吧?
傅庭筠暗暗地笑,待用过午膳,两人一个去了内室歇息,一个去了书房。傅庭筠美
美地睡了个觉,待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满室霞光。
窗外传来珍珠和慧儿兴奋的叽叽喳喳声。
“……雨微姐姐说了,太太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你放心好了!”
是珍珠的声音。
蔻儿就道:“太太和九爷真好。我等会要买炸油果子吃?”
“炸油果子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想吃,跟雪梅说一声,等哪天瞅着机会给你做就
是了。”珍珠不以为然地道:“我要把太太赏的十文钱存起来,以后给我娘送去。”
她穿了件崭新的茜红色细布衫,还缠着红头绳。
见傅庭筠打量她,珍珠笑容腼腆,喃喃地解燃:“因为要去看花灯……”
所以才会仔细地打扮一番?
傅庭筠想起小时候跟着祖母去庙会也会在屋里翻箱倒柜,不由笑道:“这样很好看
!”
珍珠瞪大了眼睛旋即红了脸,悄声道:“太太才好看呢!”然后掩饰着心中的羞涩
,忙服侍傅庭筠梳洗。
傅庭筠就问她:“谁在九爷身边服侍笔墨呢?”
“九爷说想一个人,”珍珠道,“没让我们在身边服侍。”
傅庭筠点头,扮妆好了,去了书房。
赵凌正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面色冷峻,但看清楚了来人,随后露出温和
的笑容:“醒了!”说着,放下了笔。
傅庭筠走了过去:“在写什么呢?”
“也没什么。”赵凌笑道,“前几日肁先生问起我西北的事,我发表了几句感慨,
肁先生很感兴趣,让好好琢磨琢磨,然后 寻思着写个章程给他看看。我这是未雨绸缪
——万一我一销了假肁先生就把我拉去问,我怎么也得答个一二三四出来啊!”
傅庭筠听了直笑,道:“要不我明天我们不去潭柘寺了。你在家里好好写章程。”
“事情在心里,”赵凌摇头“不过简单的写几句话,理一理思路,还差最后一条就
写完了,不耽搁明天的事。”
“是我怕耽搁了你的正经事。”傅庭筠说着,挽了衣袖帮赵凌磨墨,“你昨天不还
说,潭柘寺又跑不了吗?我们哪天得了闲 再去也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赵凌说着,重新拿起了笑,“潭柘寺供的可是观世音的道场。”
傅庭筠一时间没明白,待赵凌似笑非笑地冲着她笑了笑,她这才明白过来——观世
音菩萨也叫送子观音。
她脸上发烧,瞪赵凌一眼。
赵凌哈哈大笑,将写好的章程撒上黄沙吸墨。
傅庭筠就问他:“肁先生都问了你些什么?”
“他问我那年蒙人进犯,我都在哪里守卫?打了几仗?交锋的都是些什么人?胜败
如何?”赵凌道,“又问起为何我朝商队 屡屡在嘉峪关外受劫?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
让来往嘉峪关的商队更多?杂七杂八的,问了很多。”
既然是皇上在潜邸的军师,说不定皇上行事都得了他的指点,若是答得得体,说不
定能得肁先生的青睐,对赵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然将那些功劳记到了鲁成的头上,我怎么能过河拆轿,自然是该说的就说,不
该说的不说。”赵凌道,“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又道,“按道理这话应该问颖川侯
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起我来?难道颖川侯答的皇上不满意?”说完又摇头, “颖
川侯胸有沟壑,应该不会才是啊?”
这也是傅庭筠想不通的地方。
两人说了几种可能性,都觉得太可能。
用过晚膀,郑三带着阿森他们去看花灯,雨微却执意要留下:“总不能都走了,否
则爷和太太身边岂不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
傅庭筠见动慰无用,只得答应让雨微留在家里.雨微趁机将她为傅庭筠做主每人一百至
十文钱不等的赏赐说了。
“还好有你帮忙。”春节、端午、中秋给家里的仆妇打赏,是傅家就有的顿矩,傅
庭筠道,“以后再有什么事,记得提醒我 一声。”
雨微立刻应是。
赵凌则站在台阶上,神色凝重地嘱咐了郑三几句,又叮嘱阿森等人一定要小心的话
,这才放他们出了门。
家里只剩下了夫妻俩人。赵凌就问傅庭筠:“你可会围棋?”
何止是会,这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
不过围棋这件事强中更有强中手,傅庭筠不敢高调,谦虚地道:“曾经跟着教我们
读书的老翰林学过,平日都和姊妹们一起玩,有胜有输的时候,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
?”
“我们手谈一局不就知道了。”赵凌和傅庭筠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围棋,赵凌执黑
,让傅庭筠先下。傅庭筠也不客气,执子下了一手,赵凌应了一手,两人你来我往,不
过两柱香的工夫,赵凌已额头有汗:“你这是跟谁学的?”
“教我们的老翰林啊?”
“老先生怎么称呼?”
“只知道姓林,名绽,字逢春。”
“从来没有听说过。”赵凌苦笑,“这局我输了!”
傅庭筠认真地点头:“再下下去,你的大龙要被拦腰斩断了。”然后问他,“要不
,你先下?”
赵凌这次也不客套了,执了黑子先下。
虽然也输了,却没上次输得那样悲惨。
“再来一局?”他主动道。
傅庭筠笑着应了。
两人你来我往,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看灯会的人回来,喧嚣声打破了夜的静宁,
他们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两人匆匆梳洗一番睡下,临睡前还在讨论刚才棋局。
从此夫妻间又有了新的爱好。
第二天,他们去了潭柘寺。
两人虔诚地在观世音面前磕了头。
翌日,他们去了白云观。
摸猴子,游窝凤桥,到后花园赏桂花,吃那名满京都的斋菜……傅庭筠玩得十分尽
兴。
赵凌看了就提议去香山看红叶:“虽然现在早了点,可那里绿树成荫,去看看也无
妨。”
傅庭筠对爬山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还是改日吧。眼看着就要过中秋节了,家里
的月饼还没有做呢?”
赵凌想想也是,还有些上司同僚要应酬。
回到家里,两人一个在外应酬,一个在家里准备中秋节的吃食,翻过一页黄历就到
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大家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又找了处清静的地方拜了月娘娘的画像,众人围坐在圆桌
前吃着月饼赏着月。
次日寅时,赵凌就起床梳洗去了内宫。
买菜什么的有郑三两口子,清扫浆洗有雨微,家里的人口又少,傅庭筠根本不知道
自己该干什么,坐在赵凌书房窗炕的大炕 上打棋谱。
晚上,有小厮过来通禀,说赵凌要在宫里当值,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傅庭筠听着没什么,可到了晚上,她却倍觉难受。
平时身边总有个热热的身子,此时却只留个孤孤单的自己……
傅庭筠情绪有些低落。
得打听他一个月有几天在宫里当值才行!
她思忖着,吕老爷过来了:“听说九爷留宿在宫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
“应该会吧?”傅庭筠也不敢肯定。
“实际上跟您说也是一样。”吕老爷笑道,“婚礼已经过去了,我也要回西安府了
……”
傅庭筠愕然:“您怎么想到回西安府?上次不是说把吕太太接到京都来的吗?”
“那是和阿森几个开玩笑呢!”吕老爷笑道,“你们的产业,还要我打点才行。”
“你且安心,等九爷回来了计较。”傅庭筠送走了吕老爷,到第四天才等到赵凌回
来。
听说吕老爷要走,他想了想,道:“这也也好。等我老了,致仕了,落叶归根,总
是要回去的。有你帮我们看着长安的家, 我们也安心些。”
吕老爷听着一阵激动,忙道:“九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您的产业的。”
因赵凌每隔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沐,他又坚持要送吕老爷,吕老爷定下了八月二十日
启程。
傅庭筠为此专门让郑三买了五匹上好的妆花,两双时兴的鞋子送去了吕老爷的屋里
,算是给吕太太带的礼物。
她此举提醒了吕老爷,他急匆匆地给家里的朋友邻居买着礼物,又要傅庭筠给些建
议,两人忙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赵凌的休沐。
q***1
发帖数: 219
1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行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从古长安出来的人,会在十里外的灞桥折柳惜别。从京都往西的人,却是在离阜成
门十时之外的十里铺惜别,只是现在没有谁会折柳惜别,十里铺也没遍植柳树了。
赵凌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时分,各色人等川流不息。
赵凌挑了一家二层楼房,飞檐下挂着大红五连珠灯笼,不时有马车停在门口,名叫
“阳关”的饭庄为吕老爷送行。
精致的雅间,色香味美的佳肴,偶尔飘落到耳朵里的离别诗句,都为骊关平添了些
许的儒雅之气。
“这里是十里铺最好的饭庄了吧?”吕老爷有些坐立不安地道,“我们随便找间馆
子就行了,怎当得您这样的破费?”
“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赵凌笑着吩咐小二再上一壶上好的金华酒进来,“我和
阿筠的事,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在西安府的时候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个落脚
的地方,今年我们也不可能这样顺顺利利地把婚事办了。”他说着,一旁的傅庭筠亲自
给吕老爷斟满了酒杯,吕老爷忙站了起来,连声“不敢”,却被赵凌一把按住,“今天
就让我们夫妻敬您一杯酒。”
吕老爷听着眼眶微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赵凌斟酒,两人说起了从前的事,
直到阳关门前的车马渐稀,他们才出了饭庄。
赵凌扶着醉醺醺的吕老爷上了马车,两人道了“珍重”,赵凌又反复嘱叮车行的车
夫路上小心,大家这才挥手作别。
傅庭筠不免有些唏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按道理,吕老爷帮他们管着田庄·每年都应该进京对帐,送些田庄里的收成给他们
贴补嚼用,但考虑到吕老爷的年纪大了,他们和吕老爷商量,以后每年的十月,由郑三
去西安府和吕老爷对帐,然后将田庄里的收成送回来。
“我寻思着,皇上可能要把颖川侯调京都来·陕西都司和行都司都会有一番变动,
”赵凌沉吟道,“要是我争取去陕西都司或是行都司,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出京。”
傅庭筠大吃一惊,道:“你在羽林卫做的不开心吗?”
“不是。”赵凌笑道,“给人做佐官总不如做主官自由自在。何况我们迟迟早早都
要回陕西去的,不如早点过去,还可以认识些人·积攒些人脉。”
就是因为这个吗?
傅庭筠很是怀疑。
赵凌就揽了揽妯的肩膀:“我在羽林卫真的挺好的,只是觉得这样在京都混日子没
什么意思……”
望着丈夫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傅庭筠心中一痛。
赵凌行事雷厉风行,又是个干实事的人,他年纪轻轻的,却每天上衙下衙无所事事
·怎么闲得住?
她不由握了赵凌的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虽然舍不得母亲,可她已是出嫁的女儿,是赵傅氏,怎么能因为舍不得母亲而忽视
了丈夫呢?
赵凌望着妻子清澈的目光中透露出来的真挚,不由把妻子搂在了怀里:“阿筠,你
也别着急。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毕竟皇上刚到京都·
可用之人并不多。”
“这些外面的事我懂得不多。”傅庭筠闻言娇嗔道·“反正你只要记住一条,你走
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的家就在哪里。我要做你的贤内助·不要做你的拖累!”
赵凌动容。
“记往了,记住了。”他应应着,在她额间落了一个吻。
※※※※※
郑三的马车越赶越好,又快又稳,不过一个时辰就回了史家胡同。
结果却在胡同里和吴家的马车碰了个正着。
郑三正想给吴家个道,谁知道吴家的马车却主动让了道,不仅如果,吴夫人贴身的
妈妈还撩了帘子问道:“是谁在马车里。”
郑三忙道:“是我们家爷和太太。”
赵凌在马车里听了,就和傅庭筠商量:“还是多买两个人进来吧?你以后出门,也
有个随车的。”
此刻不是讨论这的时候,傅庭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正要问郑三是什么事,对面
马车传来吴夫人的声音:“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赵大人和赵太太。赵大人
和赵太太这是去了哪里?”
傅庭筠就撩了车帘,和吴夫人寒暄:“我们成亲,有长辈从西安府赶过来主持。今
回西安府,我们夫妻特意去送了送。”
“可真是巧了。”吴夫人听了笑道,“你们要去送人,我则是赶着去接人。”又道
,“不知道赵太太可曾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俞敬修?他是南京丰乐坊俞家的大公子。当
朝阁老俞国梁俞大人就是他的父亲,和本司胡同的计大人姻亲。俞大人的夫人一直住在
南京,这次俞大公子中了状元,俞夫人特意带了媳妇来京都和儿子团聚。这不,计夫人
邀了我一起去阜成门接俞夫人。”
还真是巧!
傅庭筠很是意外。
她想起了俞夫人束氏那双严厉却不失温和的双眸······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当年祖母就曾经说过,那俞夫人虽然精明能干,却也不是那不懂得体贴照顾之人。
傅庭筠既不想说谎,也不想再提俞家,避重就轻地笑道:“阜成门离这里快一个时
辰的车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去吧?否则晚了就赶不上了。”
吴夫人客气了一番,这才催着马车出了史家胡同。
赵凌和傅庭筠在自家垂花门前下了车。
他见傅庭筠自从见了吴夫人之后就一直沉默,劝她:“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何
必耿耿于怀?要说是谁的错,只能怨老天阴差阳错罢了!你就算是遇到了俞家的人,只
管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招呼就是了。否则·越是畏缩不前,他们越认定是你的错。这个
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
傅庭筠“扑哧”一声笑,把赵凌笑着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我是在想,要不要如你所说添两个粗使的婆子?”
赵凌脸色微红,窘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给阿森找个先生启蒙吗?我问过
了,那些翰林院的老翰林很少教人启蒙,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椿树胡同有个叫博文的私塾
,私塾的先生虽然只是个秀才′功名不显,但教书寓人很有一套,名下出了好几个举人
进士。我看,不如我哪天去那里看看。”
只有那些致仕的老翰林舂着东家是当朝权贵或是地方豪门,为了结交或是看着子弟
十分优秀,才会收学生,一般的翰林都不会收学生的,更何况是刚刚启蒙的小孩子。
傅庭筠笑道:“那九爷哪天就去看看吧!椿树胡同离这里也近。”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动静的阿森跑了出来:“九爷,嫂嫂!”他高兴地和他们打着
招呼。
傅庭筠和赵凌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
※※※※※
赵凌每隔六天就要在宫里当值四天,转眼间又到了他休沐的时候。他一大早去了椿
树胡同,快到正午时分才回来。
“那位先生姓杨,”俩口子在内室说话,“说要行看看孩子。我寻思着我明天又要
进宫了·和杨先生约了今天下午申初带阿森过去。你等会帮阿森梳洗梳洗。”又道,“
你让珍珠把阿森叫来,我有话要嘱咐他。”
傅庭筠应诺。
不一会,阿森过来了。
听说赵凌下午要带他去见先生,而且先生要先看看他了才能决定收不收他,他神色
间露出些许的怯意来。
傅庭筠就帮他打气:“你连那些流民都不怕,还怕这个不成?何况你这些日子跟着
我学识字,不说别的,我可是跟着陕西有名的老翰林读了十年私塾的·不比外面那些先
生差·你就是信不过自己,难道还信不过我。要不是我一个女子,不能把你养在内宅里
,我未必就把你送到私塾去读书!”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又变得信心十足起来。
傅庭筠不由展颜。
一起用过午膳,傅庭筠将阿森收拾好,阿森和赵凌去了博文私塾。
傅庭筠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着他们。
刚刚绣好了两只蝴蝶,就听见厅堂的门帘子哐当地响,阿森旋风般地闯了进来:“
嫂嫂,嫂嫂,先生收我了,你快帮我准备束修。
傅庭筠听了自己是喜出望外,丢下针线拉着阿森问情况,阿森眉飞色舞地讲着,赵
凌进来了。傅庭筠又忙着问束修是多少?可定下了上学的时间?要准备些什么?
没等赵凌开口,阿森已急急地道:“先生的束修一年十五两银子,初一就上学,要
准备文房四宝和启蒙用的《千家诗》。”
还从《千家诗》读起来!
难道自己教得不好?
因当着阿森的面,傅庭筠只在心里嘀咕,欢欢喜喜地帮着阿森准备了东西。
阿三娘知道了不住地夸阿森有本事。
把个阿森高兴的直拍胸脯:“等临春大了,也跟着我去读书去!”
“那就承阿森少爷的吉言了。”阿三娘哈哈地笑。
阿森高兴得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牙齿。
站在正房屋檐下看着阿森的赵凌却眉头微蹙:“这孩子,许诺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
“今天高兴,你就别训斥他了。”傅庭筠笑道,“等过两天了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赵凌点头,去请了半天的假,第二天带着阿森去了博文私塾。
q***1
发帖数: 219
157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识
因阿森是第一次离开家去学堂,傅庭筠不免要密切的关注‘仅每放学叫了阿森来问学了
些什么,还问老师教的听不听得懂,和谁坐同座,同窗里谁的性格最温和,谁的性格活
泼…···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又吩咐郑三娘时常做些小点心给阿森带到学堂去,叮
嘱阿森要和同窗分享。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有同窗请阿森九月九到家里去玩。
阿森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傅庭筠问他为什么。
阿森面色微赤地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人家家里做客······”
是有些害怕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再一次觉得把阿森送到学堂是对的。
“我来告诉你一些礼仪。”她让郑三夫妻扮作同学的父母,临春、珍珠等人扮着同窗
的姐弟,告诉他遇到了该怎样行礼,怎样打招呼。
阿森本就聪明伶俐,只是对未知的事物有些怯意,略一看就明白了,加上他对傅庭筠
奉为圭臬,有了傅庭筠亲自指点,立刻信心备增,很快就抛开了拘谨,举一反三的主动
积极起来。
就是一旁看着的雨微也忍不住夸奖阿森聪明。
阿森面露得色,对去同学家开始期待起来。
就在时候,傅庭筠也接到了计夫人的请帖,请她九月初九到家里赏花听戏。
她想到那天在胡同口遇到吴夫人的事。
不知道俞夫人会不会参加?
虽说遇到俞夫人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可她模样却没有太多的变
傅庭筠想了想,借口那天赵凌恐怕要请了同僚来家里做客,婉言拒绝了。
计夫人派来下帖子的妈妈听了很是失望,道:“夫人那天还请了俞阁老的夫人和儿媳
妇。”
“大家同住在京都,以后有的是机会碰见。”傅庭筠笑着应酬了那妈妈几句,让珍珠
送了出去。
晚上赵凌回来,傅庭筠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他就和傅庭筠商量把阿森移到西
厢房去住:“……原来你是想让他安静地读书,现在他上了学堂,不如搬进来住。一来
你可以随时关注他,二来可以把南书房腾出来做客房你看怎样?”
家里的事赵凌一向不管的。
傅庭筠不由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腾了南书房做客房?难道是交结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只是这事并不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又道,“我明天一早就跟阿森说,下午就能
把南书房腾出来了。”
“陌毅几个家眷还没有来京,马上是重阳节了,几个家伙吵着要来家时做客,”赵凌
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陌毅不是喝多了歇在了南书房吗?我寻思着,这样的事以后只怕
还会发生,不能总让阿森像个小厮似的照顾他们,还不如把他搬到内院来住。”
原来如此!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们索性花点力气,把两间的南书房隔成单独的两间客房,再
在院子里放上石桌石椅,秋高气爽的大家还可以在院子里坐着喝茶聊天。”
“那就多费些心。”赵凌显然对这主意也很感兴趣,连连点头,然后笑着搂了她吻了
她的鬓角一下,道:“你这些日子管家,累不累?”
家里不过主仆数人,而且家主赵凌还是多半时间都不在家,她就是想忙,也没什么可
忙啊!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赵凌看着她笑颜如花,忍不住俯身亲在她的嘴角上······
※※※※※
傅庭筠被身边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赵凌正坐在床边躬身穿鞋。
傅庭筠靠了过去,从他背后搂了他的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要去宫里了吗?”
无限的留恋。
却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发现她只披了件小衣正想拉了被子盖住,赵凌已转身抱住了她
:“乖,这才寅时,天气冷着呢!你在屋里好好歇着,我晚上回来和你围棋。”一边说
,一面接过被子裹了她服侍她躺下,在她的额头亲了又亲,“过几天就轮到我休沐了,
到时候我们去逛大相国寺去,你说好不好!”语气舒缓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 的
傅庭筠昨天晚上几乎没有合眼,赵凌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让她睡意朦胧,惺忪地“嗯”
了一声,沉沉睡去。
赵凌亲了亲她的面颊,看着她睡着了,这才躬身重新穿了鞋,走到门口喊了值夜的珍
珠不要喊傅庭筠,让她睡到自己醒,这才出了垂花门。
等傅庭筠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暗暗喊了一声糟糕,叫了珍珠服侍梳
洗。
雨微笑吟吟地端了早膳进来。
自从过了初六,她又重新开始到傅庭筠屋里当差。
“新酱的萝卜好了,”她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喜色,帮傅庭筠摆着碗筷,“三娘特意
切了一小碟请太太尝尝。”
白米粥香糯甘甜,新酱的萝卜清脆可口,傅庭筠连吃了两碗,旁边一碟平日里很喜欢
吃的葱煎黄花鱼没来得及动筷子就饱了。
她舒服地放下了筷子,把赵凌让阿森住到西厢房,把南房的两间书房空出来做客房的
事跟雨微说了:“‘·····怎么也要跟阿森打声招呼。昨ˉ晚,原准备今天一早说
的,谁知道却起来迟了,如今只有等到下午了。”颇有些沮丧。
雨微忙道:“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家里现成的陈设都有,西厢房虽然空着,可
时时打扫,直接搬进去住就行了。至于说隔书房的事,就是今天找好了工匠,人家也不
可能即时就开工,怎么也要等到明天。太太还是宽宽心,九爷也没有说等着有人住进来
啊!”
两人正说着话,蔻儿进来了:“太太,门外来了群人,拉着马车,拉着东西,说是从
张掖来的·叫什么杨玉成和金元宝,要见太太……”
“啊!”傅庭筠大吃一惊,站了起来,“快·快请他们进来。”说着,已起身往门外
走。
蔻儿见了,小跑着赶到了傅庭筠前面赶着去请客人,雨微却扶住了傅庭筠:“太太,
您慢些。
人都到了门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也是!
傅庭筠失笑:“只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脚步果然就缓了缓。
蔻儿已领着杨玉成和金元宝进了垂花门。
两人恭敬地给傅庭筠行礼,称着“嫂嫂”。
傅庭筠装作没有看见杨玉成眼底的戏谑之色·还了礼,请他们到了厅堂奉茶。
“你们怎么会来的?事先怎么也不让人带个信来?我也好帮你们收拾房子。”她连珠
炮似的道,“三福和石柱、安心他们呢?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说话间,雨微和珍珠
上了茶上来,她喊往了雨微,“你去跟郑三说一声,杨大人和金大人来了,让他们把杨
大人和金大人东西御下来放到……”
最好就是南边的书房了……
傅庭筠脑子里念头一闪·语气微顿,然后嗔道:“你们来京都,是不是九爷的意思?”
两人呵呵地笑。
杨玉成道:“嫂嫂·我们现在好歹也是有吕阶的朝廷命官了,要不是有九爷帮忙,哪
里能调到这京畿重地来······”
“我就知道。”傅庭筠佯装愠色地道,“他昨天还让我把南书房收拾出来……原来就
瞒着我一个人啊!”
“嫂嫂言重了。”金元宝忙正色地道,“九爷也是想给嫂嫂一个惊喜!”
这个赵凌,明明知道杨玉成他们要来,昨天晚上还闹腾她,害得得她这个时辰才起床。
傅庭筠脸色微红。
金元宝忙转移了话题:“这次我调到了通州卫任百户,玉成、三福、石柱调到了大兴
卫,玉成任了总旗·三福和石柱任了小旗。”
又是一个惊喜。
“三福和石柱也到了京都?”傅庭筠满脸笑容。
“不仅他们到了京都,”杨玉成快言快语地道,“安心也到了。还把您留在张掖的东
西也都拉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厅堂外已传来三福洪亮的声音:“姐姐,这东西放哪里?”
“你跟我来。”雨微笑着让他把东西放到了东厢房。
金元宝就喊他:“你们先进来给嫂嫂行个礼。”
三福大声应“是”,叫了石柱和安心进来。
大家行了礼·又去搬东西了。
傅庭筠忙吩咐郑三娘到旁边一家叫东来顺的庄饭叫席菜来:“……这顿你们自饮自酌
,等九爷回来了,让他好好陪陪你们。”
外面就传来一声惊呼。
阿蠢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玉成哥!元宝哥!”扑到了杨玉成的怀里。
“哎哟,”杨玉成打趣着他,“我们家二少爷下了学。”又上下打量他,“还穿着茧
绸袍子,已经是个富家公子的样儿了,这样是走在街上,我们可不敢认了。”
他们几个都是男子,又一路风尘,看着像那拉车的。
“你······”阿森从杨玉成怀里跳了出来,横眉怒目地瞪着杨玉成,一副势不
两立的模样。
“不是说上了学堂吗?”金元宝也在一旁凑趣,“怎么越学越回去了?从前听到这样
的话撸了袖子就要打人的。怎么?现在只知道生闷气了?”
阿森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他看了看傅庭筠,又看了看金元宝和杨玉成,气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阿森什么时候这样哭过!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忙将阿森拉到了怀里:“看你这小气样,他们不是在逗你玩吗?”
阿森就用手背擦着眼泪,磕磕巴巴地哽咽道:“我是觉得,他们都和我生分了···
···我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还是我是富家少爷,在那里摆谱……我们学堂的人大
部分都穿着茧绸的衣裳······只有两、三个人穿的是粗布衣裳,还有穿杭绸和湖
绸的呢…···”
傅庭筠就瞪了杨玉成一眼。
杨玉成讪讪然地笑,哄着阿森:“这不是逗你玩的吗?”
q***1
发帖数: 219
158
第一百五十七章 喜讯
阿森是个大气的人,不待傅庭筠出口劝阻,金元宝为了他辩了几句,他的气就散了,又
开始有说有笑了。待听到要将他的房间腾给杨玉成和金元宝住的时候,他连声说好:“
……这样我们有可以住在一起了。”雀跃着要去给他们收拾房间。
金元宝忙的拦住了阿森,对傅庭筠道:“卫所有地方给我们住。何况我们一个在通
州,一个在大兴,来回一趟也要两天功夫,却每隔十天才有一次休沐……这次我们来,
一是怎么也要给九爷和您打个招呼,二来帮着把东西送过来。”言下之意并不会在这里
长住,以后也难得来一次,让她不必劳神费力。
“这也是九爷的意思。”傅庭筠想到赵凌的话,笑道,“既然是九爷把你们调进京
都,你们的事他应该最清楚的,既然有这样的吩咐,肯定是必要的,你们也不要推迟,
既然喊我一声‘嫂嫂’,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是。”
雨薇听着,已笑着高声叫着珍珠和蔻儿帮着去收拾房间。
杨玉成和金元宝这才没说什么,一起去帮着收拾东西。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赵凌的东西搬到西厢房,傅庭筠留在张掖的东西入了库,又
从后罩房搬了几张床到南房,杨玉成和金元宝住了了靠东边的那间,三福、石柱和安心
住了靠西边的那一间。郑三娘又张罗着给他们打来了热水梳洗,那边东来顺的饭菜也送
了过来。
由阿森陪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用了膳,几个人连整理者各自的衣裳,边说着这些
日子在各自身上发生的事。
晚上赵凌回来,大家又热闹了一番。
回到屋里,傅庭筠瞪大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凌喝了些酒,嘿嘿地笑:“原想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他们提前来了。”然后
抱住了傅庭筠,亲着她的嘴。
傅庭筠闻着那酒味就不舒服,别过脸去,露出几分难受。
赵凌忙道:“怎么了?”语气透着几分慌张。
“闻不得这酒味。”傅庭筠道,“我去给你沏杯浓茶去。”
“我去就是。”赵凌扶着她到一旁坐了,“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先歇会。”然后自
己去沏了杯浓茶,喝了茶,还嚼了嚼茶叶,再凑近傅庭筠身边的时候,傅庭筠才觉得好
受了些,问他:“你说陌毅几个可能初九要到家里做客的,可曾决定下来?”
“决定下来了。”赵凌想着刚才杨玉成给自己敬酒的时候好像有两滴酒撒到衣裳上
,一边和傅庭筠说话,一边脱了外衣,“初九皇上要去登玉鸣山,禁卫军要随性,大家
约了初十来家里玩。”
“来几个人?”
“七八个的样子。”
“那得提前准备。”傅庭筠沉吟道,“家里只有十坛金华酒了,恐怕有些不够,鸡
鸭鱼肉之类的都好说,这螃蟹、黄花鱼之类的却是要提前预定才行……”
“这不是还有几天吗?”赵凌笑着揽着傅庭筠的肩膀往内室去,“而且家里不是还
有杨玉成和金元宝他们吗?反正他们要到九月下旬才去卫所备报,你有什么事趁他们这
几天都闲着,该吩咐就吩咐,该支使就支使,谁让你是他们的嫂嫂呢?”
傅庭筠汗颜,和赵凌在床边并肩坐下。
赵凌蹲下去帮她脱了鞋:“快些睡吧?明天不是要把南房的两间书房改一改吗?还
有那石桌石椅,也要安排人去买,还要派人领着他们去买几件衣裳……”又道,“当初
我们散伙的时候,大家都分了银子,你不用担心账目的事。”
傅庭筠苦笑不得,“既然是我派人领着他们去买衣裳,自然是我们出钱才是。”
两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这才歇下。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赵凌就去了宫里,傅庭筠就在家里办着这些琐事。等到了初十
,除了诸如陌毅、陶牧、林迟这样认识的人,就是不认识的几位卫所大人也来了,足足
坐了两桌,还叫了唱小曲的来,吃吃喝喝,直到宵禁,有几个明天一大早就要进宫出差
,一行人这才散了。
她有开始帮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置办行头,送他们去任上。
等到回到家里,傅庭筠感觉很累,躺着不想起来。
赵凌摸摸她的额头,急忙吩咐雨薇去请个大夫来家里瞧瞧。
傅庭筠握住赵凌的手:“我就是觉得浑身没劲,身子也不发烧,九爷别这样紧张,
闹得我也跟着害怕起来。”
赵凌可不想让妻子难受。笑着应了,并约定:“要是明天还这样,你记得跟我说,
怎么要去大夫那里瞧瞧。”心里却暗暗下决心,回到羽林卫就问问那些老北京的人最好
的药铺在哪里。
谁是最好的坐诊大夫。
傅庭筠点头。
次日醒来,她身子依旧有些绵软。
“又没有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嘀咕,送了赵凌,她吩咐雨薇去请个大夫
来,“不痛不痒的,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大夫看看也好。”雨薇笑道,去请了个大夫上门瞅病。
那大夫见这庭院整洁,花木茂盛,外院由小厮陪着,正院由未留头的小丫头带路,
一派大家风范,理科收拾了怠慢之色,眼观鼻,鼻观眼地进了内室。
大红色帷帐轻垂,伸在帷帐外的手搭了快湖绿色的杭锻帕子,露出一小段欺霜赛雪
的手腕来。
大夫没敢多看一眼,坐在一旁的锦杌上诊脉。
诊完左手诊右手,诊完右手诊左手,半晌才道:“你们家可有长辈在?”
听得傅庭筠心中一颤,道:“大夫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我们家里只有我们夫妻二
人。”
大夫听了,沉吟道:“太太没什么大碍,恐怕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待我开些补气养
血的药太太吃吃,等过了十天,我再来复诊。”
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的弱不禁风了?
傅庭筠沉思着,雨薇已送了大夫出去。
家里飘出药香来,赵凌闻之变色,闯进内室:“出了什么事?”他脸色有些苍白,
“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也不安心给我去报个信?”
“没事!”傅庭筠安抚他道,“大夫说我是累了,休息些日子就没事了。”赵凌不
放心,托陌毅帮着找个御医来看看,只是御医和他们一样,多在宫里当差,没有特旨,
只能抽空来给傅庭筠看看,结果御医没有等到,却等来了那复诊的大夫,大夫依旧开原
来的药方,说了十日后再来复诊。
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赵凌……
而傅庭筠拿着药方却迟迟没有交给雨薇。
雨薇柔声地问她:“您这是怎么了?”
“我瞧着这大夫好像医术一般,你看,要不要换个大夫。”傅庭筠迟疑道,“我近
来不仅常常感到累,而且还总想睡觉……”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帘子一响,赵凌走了进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
你信不过,等下次那大夫来,我来问问他。”说着,拿过傅庭筠手中的药方递给雨薇,
“这药先吃着——最多也不过十天。”
雨薇笑着应声而出。
傅庭筠勉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赵凌小心翼翼地喂药给她喝,她不想喝的时候,会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还特意
买了窝丝糖回来给药后用,而且晚上也不闹腾她了,她略一动,他就会立刻惊醒,她怎
么了,好像她是那易碎的瓷器,捧在手里握摔了,放在桌上怕碰了……
傅庭筠不由起了疑心,揪住他的衣襟问他:“我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时日不多…
…”
“胡说八道。”赵凌语带宠溺地喝道,“你除了精神不济,可还有那里不舒服或是
有疼痛感不成?”
傅庭筠仔细想想:“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赵凌立刻道,“要是有什么隐疾,你还能这样的轻松?”
傅庭筠讪讪地笑。
赵凌爱惜地吻了吻她的面颊,“或者犯了秋困,这些日子我当差有的时候都上眼皮
和下眼皮打架,有时候只好洗个冷水脸。”
是自己晚上睡得不安稳吵着他了吧?
傅庭筠心中刹那间充满了愧疚。
“别胡思乱想了,”赵凌把她搂在了怀里,“快歇了吧!我明天又要到宫里去值夜
,这几天让雨微服饰你。她是自小跟着你的,你用起来也顺手些。”又道,“你这两天
胃口如何?想吃些什么,就跟我说。别顾忌这,顾忌那的,苦了自己。”
傅庭筠只盼着他早点歇息,道:“郑三娘做的饭菜还是挺顺我胃口的,”然后催他
,“你快睡吧,别操心这些了。我也要睡了。”
赵凌果然就再做声,不一会,发出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夫来复诊的时候,赵凌请了一天的假。因为有丈夫陪着,傅庭筠只放了里面的销
纱帕子。
赵凌站在床前,他虽然神色温和,可傅庭筠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很紧张似的。等到那
大夫仔细给她诊完脉,朝着赵凌微微点头的时候,赵凌已掩饰不住激动,一下子就握住
了傅庭筠的手。
“阿筠,你怀了身孕,我们,我们要做父母了……”
q***1
发帖数: 219
159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母女
傅夫人望着红光满面,神色娇羞的女儿,眉宇间满是欣慰但还是轻声喝斥女儿:“成了
亲,就要留个心才是。怎么到了快三个月,大夫来诊了脉才知道。雨微呢,她不是在你
身边服侍吗?你的小日子来没有来,难道她也不知道?”
见母亲生气,傅庭筠忙道:“这件事不怪雨微,都是我太大意了。”她把雨微觉得
自己命不好,为了避嫌,一个月没有接触她东西的事说了。
傅夫人面色微霁,道:“怎么不早些来报了我?”如今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女儿才
告诉她。“是不是你爹爹又说了些什么或是做了些什么?”
傅庭筠一怔。
母亲怎么突然间这样不相信父亲了?
有个异样就猜测和父亲有关?
她心中微动,道:“是赵凌他不让。他说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怕受了惊吓,还是在
家里养着好。”说着,想起赵凌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孕,每天回来条一件事就是洗漱,第
二件事就是摸着她的肚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说话,让她觉得赵凌之所以对她这么好,全是
因为肚子里孩子的缘故,语气中颇有些抱怨的味道。
傅夫人听了眉头频蹙,道:“既然赵大人让你在家养着,你就在家养着就是,何出
言不悦?”又道,“如今已经成了亲,又马上是做母亲的人了,怎能对夫婿还‘他、‘
他,的称呼?或是顺着外人称一声‘九爷,,或是尊声一声‘夫婿,才是!”
傅庭筠嘟着嘴驳母亲:“我在家叫他‘九爷,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顶嘴?从前荃蕙可不是这样的。可见都是叫赵凌给惯出来的!
本应不悦的傅夫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这是为你好。难道你以后在孩子面
前也这样称呼他们的父亲不成?”说着,望着她的目光已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道:“
你这些日子反应大不大?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就是特别喜欢吃酱菜。”傅庭筠见母亲高兴心情也愉悦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盈盈
笑容,“至于反应,”她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我听人说,头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
可我除了时常觉得疲倦想睡觉之外,却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要不然我又怎么会怀了孩
子都不知道呢?”她说着,眼神一黯,低声道,“您说,这孩子会不会……”脸上闪过
一丝骇怕。
这样的念头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就时常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一看见赵凌那满心
欢喜的脸,她就谁也不敢问。今天来看望母亲,她抱了很大的希望盼着母亲能给她一个
答案。
傅夫人一愣,随后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求
也求不来的事,你却嫌弃!你可知道你这是随了谁?你这是随了你祖母!你祖母生了六
子三女,没一个折腾过你祖母而且孩子个个身体都好,全都活了下来。”
傅庭筠听着双眸闪亮,一扫隐忍的担忧,脸庞像开在阳光下的夏花般的明亮娇艳起
来,竟然比平时还要精神三分,哪里有半点怀孕女子的颓然。
傅夫人看着不由笑着摇头:“想当初,那俞家之所以求娶这门婚事,全因你祖母和
我都宜生养,又拿了你的八字给请了龙虎山天一道长相看说你是宜男的命格……”
傅庭筠愕然。
她还以为是因为傅家门庭清白她性格开朗活泼讨长辈的喜欢……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母亲既然知道,可见家里的长辈也多是知道的。
还好自己没有嫁到俞家去,否则,她成什么了?
她有些不悦更多的却是庆幸。
接着想到了前两天和赵凌猜测是儿子还是女儿的事。
赵凌曾笑言,说他们家就只剩下他这一支独苗了,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他都稀罕,
还说,他们要多生几个孩子才好······后来两人说着说着,赵凌又开始不老实起
来,还说些什么“没有肉也要让他喝口汤才行”之类的混话,可到底只是玩笑的意思多
,情/欲的味道少,她能真切地感觉到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心里没办法表达出来
的喜悦而已。
如果她真随了祖母,那他们岂不会有很多孩子?
赵凌要是知道了,岂不要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傅庭筠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小小儿人,有着和赵凌一样的眉眼,还有会一样的斜了
眼冷峻的瞥人……就这么一想,她就先欢喜了一半。
而傅夫人话一出口就已后悔,待看到傅庭筠面露异色,更是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女儿现在过得好好的,她怎么鬼使神差地提起从前的事来,白白让女儿心中不喜。
傅夫人忙补救似地道:“还好你没有嫁到俞家去?否则就算你有宜男之像,那俞家
大公子肩挑三房,只怕你不生五、六个儿子,俞家的长辈都不会满意。”
一旁的修竹家的却满头大汗。
今天夫人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明能干。
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俞家来。
莫非是因为前些日子俞夫人派了贴身的妈妈来探病,让夫人有感而发?
可如今姑奶奶木已成筏,再说这些,只会让姑奶奶心里添堵而已。
想到这些,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忙笑道:“姑奶奶,您都喜欢吃些什么酱菜?我
听说京都的百味全酱菜是最好的,过两天我给您送些去。”
傅夫人听着回过神来,她忙笑道:“还是修竹家的细心,看我,只顾着说话了。荃
蕙,你都喜欢吃些什么酱菜,我让修竹家的给你送些去。”
母亲把自己的贴己钱都给了自己·又没有了舅舅补贴,手头肯定不宽裕,她和母亲
的心意一样,不想再接受傅家的任何馈赠,就更不想母亲用钱了。
“您可千万别送酱菜到我们家了。”傅庭筠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九爷这个大嘴
巴,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还说我这些日子只想只酱菜·他的同僚、上司纷纷送了自
家做的酱菜或是卖了百味人的酱菜送过来,我们家现在最少有五、六十种酱菜,都可以
开酱菜铺子了。”虽是语气中透着三分不满,却有七分的甜蜜。
傅夫人看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孩子,虽然嫁了人,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她已经在这孩子困难的时候无能为力了一次,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再次陷入
困境。
傅夫人就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问她:“孩子的小衣裳什么的,谁在准备?”
“赵凌又买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回来,说都是有经验的,以后服侍我做月岁,照
顾孩子。这些日子雨微正教她们规矩,顺道领着她们给孩子做小衣裳。”
“与其买两个妇人回来·还不如先买一个回来。”傅夫人知道赵凌对女儿一向体贴
,但听到这些,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指点他们,“以后还有乳娘,乳娘带着两个小
丫鬟帮着照顾孩子就行了。”
她总不能当着母亲成说,当初她也这么说的,赵凌却嬉皮笑脸地说什么“现在你觉
得人多了,以后只会觉得人少了”的话吧······
傅庭筠神色间就露出几分窘然。
傅夫人还以为她是面子上过不去·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开始找乳娘了吗?”
傅庭筠连连点头:“九爷跟同僚们打听·大家都说大兴府的乳娘好,就是宫里的乳
娘,也多出自大兴。正好九爷有个兄弟在大兴府当差,就找了他·他已经帮着相看了好
几个,只等翻过年来把人定下来。”
傅夫人微微颌首。
这个赵凌,可见心里十分的喜欢荃蕙,否则,他一个男人,怎么会事无巨细地过问
这些事。
她不禁拉了女儿的手,再次叮嘱她:“九爷待你这样好,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怎么每次见面母亲都会这样叮嘱她,好像她是水性杨花的性格似
傅庭筠有些不高兴,娇嗔道:“我对他可好了,一年四季的衣裳鞋鞋都是我亲手给
他做,他生辰那天要进宫当差,我赶在他之前就起了床,亲手给他做了碗寿面……”
傅夫人就望着她呵呵直笑,把傅庭筠笑得有些不自由起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嘛?”
“难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傅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
傅庭筠脸色通红。
※※※※※
送走了女儿,傅夫人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发起呆来。
修竹家的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茶盅。
傅夫人突然道:“少奶奶送了些什么东西给荃蕙?”
就像长了后眼睛似的!
怎么刚才却像鬼上身似的,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修竹家的在心里嘀咕道,就听见傅夫人像是感慨又像解释地道:“少奶奶的性子我
是知道的,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虽然懦弱,却做不出那等卑劣下作之事,既然知道荃
蕙有了身孕,她怎么也会贺喜荃蕙一番的。”
“还是夫人厉害。”修竹家的真心地赞叹,“少奶奶寻了几件大少爷的旧衣裳送给
了姑奶奶,说是让姑奶奶早生贵子。”
傅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好后悔!当初不应该听他父亲的话,把
他留在京都,要是跟着我在华阴,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修竹家的半晌才明白过来,傅夫人所说的这个“他”原来指的是傅庭。
q***1
发帖数: 219
160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项
虽说立了春,京都的天气却不见—丝和暖,依旧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可傅庭筠屋里
从去年立冬就开始烧地龙,因一直未断而温暖如春。
她只穿了件大红色宝相花的小袄,脸儿红仆仆的,窝在临床的大炕上看着棋谱。
窗台摆放的一盆大红色十八学士的茶花,开得灼灼如火,沉甸甸压弯了枝条,艳丽
而繁嚣。
感觉到有点渴,傅庭筠抬起头来,安静地坐在炕边小轨上分线的珍珠忙站了起来:
“太太,您要什么?”
也不知道赵凌从哪里听说的,怀孕的时候孕妇要是做了个线,孩子出生后耳朵上会
长针眼。
傅庭筠将信将疑,特意让人雨微去问母亲,结果俞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吓得她再也
不敢动个线工赵凌知道了,更是紧张,最后发展家里所有的人,不划许在傅庭筠面前拿
针。
因珍珠和蔻儿在她面前服侍,给未出生的孩子做针线的事就全落在了年前新买进来
的两位妇人童氏和周氏的身上。尽管如此,珍珠和蔻儿也没有闲着,时常帮着做些分线
、熨烫之类的事。
“帮我倒杯水来。”傅庭筠懒洋洋地道,“不要茶,温水即可。”
怀孕都快六个月了,可她身子还是榷懒地提不起精神来,以至于赵凌每次见了都戏
称她是“海棠仙子”、整日慵懒地躺在床上。
珍珠应声而去,很快倒了杯温水进来。
傅庭筠正喝着水,童氏奉了几件小衣服走了进采。
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相貌端庄秀丽:
据帮他们买人的金元宝说,这童氏原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只是父母死的早,叔叔当
家,把她嫁了个破落户,那破落户又不学好,在外面胡闹借了银子无力支付,想把童氏
卖到勾栏院去,童氏宁死不从,投河被救了起来后,自请买身为奴,在牙人哪里碰到了
金元,宝……,别一个周氏是农夫,因家独子生病无钱看病,她自愿被丈夫卖了。
周氏的相貌十分普通,却透着股敦hòu的味道,做起事来也分外的认真。
两个人傅庭筠都很满意。
“这是这几天做的小衣。”童氏将手中的小衣服放到了炕桌上,“你看看还有没有
哪里需要改动的?”
使庭筠拎起衣裳,五寸宽的肩,四寸长的衣袖,她不禁惊呼:“这,这太小了些吧
?”
“不小,不小。”童氏笑道,“刚出生的孩子只有这么大一点。”
使庭筠听了仔细地瞧着那些衣裳。
小小的,像给玩偶做的,觉得十分的可爱,竟然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这些衣裳怎么都没有钉扣子?”她问童氏。
童氏笑道:“要等孩子出生之后再钉扣子,寓意着圆圆满满。”
这些东西太多的讲究,傅庭筠已经疲于应付,闻言也不追问,只是吩咐珍珠将东西
收了。
蔻儿隔着帘子采禀:“太太,吴夫人过来了!”
去年九月九她婉言拒绝了计夫人邀请后,吴夫人又下了张帖子,请她到家里赏菊。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诊出喜脉,正好理直气壮地推了。吴夫人和计夫人知道她怀了身孕,
还曾特意来看望过她。
傅庭筠一面吩咐蔻儿“快请吴夫人进采。”一边下了炕去趿鞋子。
童氏己灵敏地蹲下身来帮她穿鞋子。
待穿好了鞋子,傅庭筠整了整仪容,又重新换了件衣裳,去了厅堂。
吴夫人由珍珠服侍着,正好撩帘而进。
两个人打了个照片。
“哎哟!”吴夫人抢在了傅庭筠之首和她打着招呼,“看你这气色,更好了。”然
后上前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庭筠只当没有见,和她分圭次坐下,珍珠上茶退下,傅庭筠笑着问吴夫人:“您
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呢?听说皇上改了年号景德,还奉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元宵节的
时候,不仅西大街,就是东大街。鼓楼街,都举办了灯会。可惜我不方便出门,要不然
,定要去看看热闹。”
“我这些日子也是瞎忙工”吴夫人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为了去接俞夫人,
我们两家的马车差点撞在了一起?这些日子我就是在陪俞夫人。”她说着,脸上露出几
分与有荣焉的表情,“俞大公子肩挑三房,成亲快两年,那俞少奶奶却一直没有什么动
静。俞夫人心里暗暗着急,让我和计夫人陪着在各大禅寺拜佛求子呢!”
当初吴夫人说俞夫人送媳妇来京都和儿子团聚的时,傅庭筠就隐隐猜到几分。要不
然,那范氏上有老婆婆,下有少婆婆,怎么可能跟着丈夫到任上?
“京都很多禅寺都很灵验的。”她笑着应酬吴夫人,“想必过些日子俞家少奶奶就
会有消息了。”
“我也这么宽慰俞夫人”吴夫人说宗,端起茶盅来呷了口茶,然后发出一声略显得
有些夸张的惊呼,“这可是去年秋天上市的铁观音,味道真是醇hòu。”
茶是王夫人托人采带的,随行的还有王家两位小姐绣的两方帕子,五十两银子的随
礼和一封回信:
“夫人喝出来了。”傅庭筠笑道,“是一位远在福建长辈送的。”
“你们家还有在福建的亲戚啊!”吴夫人啧赁称奇,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听
人说,赵大人交游很广,在陕西的那些年,很置办了些家业。不知道是否有这件事?”
傅庭筠见她神神叨叨的,加上她不希望有人知道赵凌贩过私盐,心中有些不喜。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神色冷了下来,道:“我八月份才嫁进来,您说的事,我
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夫人自然能感觉到傅庭筠的变化,奴眼底闪过一丝讪然,忙道:“还请赵太太不
要误会,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我有事求赵大人帮忙,所以才有这一问。”
终于说到主题了。
傅庭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虽然同为三品官员,可你们家吴大人却是礼部
侍郎,我们家赵大人不过是个守卫而已。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推辞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吴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振作起采,笑道:“我们家吴大人是礼部
侍郎又如何?说起采,这件事还真只有你们家赵大人才能办。”
傅庭筠很怀疑。
吴夫人己道:“赵太太,我有个亲戚,一直做丝绸、茶叶生意。听说到关外做生意
的人这几年都赚得盆满钵满,也起了这个心。只是路途遥远,从永靖到嘉峪关又是行都
司的管辖,我们是一个人也不认得,就想请赵大人帮着指点指点。”又道、“赵太太也
好和我一起,每次都赚点脂胭水粉钱。”
竟然公然的行贿!
傅庭筠对这位吴夫人更是瞧不起。
“我记得吴夫人是江南人,既是吴夫人的亲戚,想必也是江南的人吧?江南东有宁
,波,市舶司,西有广东市舶司,我看与其这样辛辛苦苦组了商队出关,不如做海运生
意,一样的赚钱。”
没想到傅庭筠还有这样的见识,吴夫人神色微凝,道:“那宁,波。市舶司和广东
市舶司都由宦官坐镇,宁,波,市舶司和广东市舶司已是皇上的私钱袋子,想插手进去
完全不可能。
当然,我们也想过私下出组船出海,可我们和那些巡检司也搭不上话……。”
铁了心让赵凌帮着打个招呼。
如果没有刚才吴夫人所谓的脂粉钱,她可以还会帮着给赵凌传个话,可现在,她却
是无论如此也不愿意沾若这位吴夫人了。
“夫人放着菩萨不求,却求庙里的祝公。”傅庭筠抿了嘴笑,“您既然认得俞夫人
,何不让辅国公房出面为您说句话?那可比我们说十句、百句都有效果。”
吴夫人露出异样的表情,轻声道:“赵太太有所不知,我听说,颖川侯马上要调回
五军都督府任职了……,只怕请了俞大人出现,辅国公房也未必肯帮这个忙!”
还是调回来了!
傅庭筠有片竟的恍惚。
之后和吴夫人水采土掩,将来兵挡,任吴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答应帮吴夫人传话
给赵凌。
吴夫人恼羞成怒,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起身告辞。
雨微有些担忧地问傅庭筠:“要是她给九爷穿小鞋怎么办……。”
话还没有说话,听到一个神轻气爽的声音笑道:“你们怕谁给穿着小鞋呢?”
帘子一撩,赵凌走了进采,直本傅庭筠而去。
傅庭筠的眼睛立刻明亮了几分,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下了炕要去
趿鞋,赵凌已一把将她按住:“这些日子事情顺了,事也就少了很多。”他说着,像往
一样蹲在了傅庭筠的面前,一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一面柔声地和肚子里的孩子说
着话:“你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吵着你娘啊?爹爹今天回来的早,你娘很寓典…”
这是现在赵凌回来每天都要做的事。
傅庭筠有些吃味地道:“会打扮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打扮月子时的孩了一—你这
样孩子又听不懂。”
“他懂不懂有什么关系。”赵凌吻了她的肚子一下,“我知道就行了。”愉悦之意
溢于言表。
傅庭筠半晌无语。
相关主题
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我TMD的九爷走了
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61
第一百六十章 调动
赵凌和傅庭筠嘻闹了片刻,珍珠捧了茶进来,赵凌这才在傅庭筠身边坐下,端了茶,和
她说起稳婆的事来:“…姓吕,今年四十来岁,在京都颇有名望。
本想让她四月初就住进来,可找她们的人太多,我给了三十两银子的订金,她这才勉强
同意四月二十日住进来。”
她的预产期是四月二十八日,这才刚二月······而且还要人家在家里住上十
来天……这也太兴师动众了些吧?
傅庭筠不由面露窘色,道:“会不会太早了?”
“未雨绸缪嘛!”赵凌不以为然,“总比事到临头慌手慌脚的手。”
正说着,蔻儿进来禀道:“九爷,陌大人来了。”
赵凌微微一愣,吩咐蔻儿:“请他到南屋厅堂坐了。”然后对傅庭筠道:“我去看
看他有什么事?”
傅庭筠要起身送他,却被他阻止:“你现在怀着身孕,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又道
,“外面凉,你小心着了凉。好好在家里呆着,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亲了亲她的面颊
,低声道,“等会我陪你下棋。”
童氏哪里见过样的阵势,面色一红,忙低下了头,用眼角的余光朝两人望去,就见
傅庭筠搂着赵凌的腰依偎在赵凌的怀里低声道:“那你早点回来!”
神色间一片坦然,语气里充满了依依不舍。
“知道了!”赵凌捧着傅庭筠的脸在她红润饱满的的唇上啄了一下,说了句“等着
我”,这才松了手,转身离开了内室。
童氏只觉得脸上像火在烧。
原来还有两口子是这样过日子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鼻子一酸,顿时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她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傅庭筠哪里注意到这些,她脱鞋上了炕,见童氏还低头站在那里,有些意外柔声吩
咐她:“你先下去吧,我看会书。”
童氏这才惊觉自己的木讷,忙高声应喏,退了下去。
傅庭筠一个人在屋里摆了个棋谱阿森下学回来过来给她问安。
两人聊了聊私塾里发生的事,屋里的光线渐暗,阿森起身告辞。
傅庭筠喊了珍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珍珠进来答道:“已是酉初三刻。”一面答着,一面麻利地点了灯。
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赵凌既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带信说留要陌毅用晚膳……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吩咐珍珠:“你去南房厅堂看看要不要留陌大人用晚膳?”
“嗳!”珍珠应着,撩帘而去。不一会,折了回来,“太太,九爷说,留陌大人用
晚膳。”
“搬坛金华酒出来,”傅庭筠道,“用野鸭子做个火锅拍个黄瓜,炒个小白菜,其
他的让郑三娘看着办。”
野味还好说,这青菜在冬天里却是稀罕的吃食,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这还是赵
凌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闹回来的?
珍珠恭声应“是”,去了厨房传话。
赵凌和陌毅的饭一直吃到了亥时才散场。
傅庭筠被吵醒的时候赵凌正在嚼着茶叶。
“出了什么事?”她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怎么说了这么长的时间?”
“没什么事。”赵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身上有淡淡的茶香里和些许的酒味,“
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调整五军都督府的人事,陌氏有从龙之功,又家大业大肯定是各有各
的想法,陌毅也颇为无奈。”
这倒是。
世家子弟,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同时也需要对家族有所贡献的,风光的表情也有苦涩
的无奈。
傅庭筠不由搂了赵凌的脖颈:“还是我们好!虽说没有人相帮,可一草一木、一砖
一墙都是我自己赚的,用着也安心、踏实。”
赵凌无声地笑。
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柔和了他的表情,如冬日阳光般的温暖。
※※※※※
第二天,赵凌还没有回来,林迟来了。
听说赵凌没有回来,他有些惊讶,道:“那好,我等等他。”
砚青这些日子和安心住在一起,又见赵家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禁卫军的将领,胆子渐
渐大起来,行事也就越来越有章法。闻言请了林迟到南屋的厅堂坐下,奉了茶,上了点
心,去报了傅庭筠。
看来这次皇上的动作挺大的啊!
傅庭筠寻思着,让厨房准备晚膳。
晚上,赵凌到了戌初才回屋。
傅庭筠见他又喝了不少酒,打趣他:“你人缘还不错啊!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你说。”
赵凌做了个“那是当然”的表情,道:“你相公的人品是很不错的。”
逗得傅庭筠哈哈直笑。
赵凌就趁机涎着脸凑了过来:“今天我们睡一个被子,好不好?”
傅庭筠红了脸,道:“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我们各睡各的吗”
“那我不是怕难不住吗?”赵凌理直气壮地道,“我这还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
傅庭筠想到他没事就抱着自己亲,娇嗔道:“那你现在就忍得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凌说着,掀了被子就钻了进来,咬着她的耳朵道,“一个
人睡太冷了。”
傅庭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冬天都过去了,这个时候才喊冷……”
“主要是因为我明天开始又要到宫里值夜了。”赵凌嘟呶着,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傅庭筠心里一软,握了他的手。
赵凌把她散落在腮边的青丝拂在了耳后,柔声道:“快睡吧!过两天休沐,我们回
去看岳母。”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理智,淡然镇定,反而让傅庭筠有些受不了。
※※※※※
他们去看傅夫夫的时候,傅五老爷和傅庭都不在家。
送他们出来的傅少奶奶神色黯然,轻声地道:“前几天有人请公公写副中堂,公公
原来准备利用休沐时间给人家写的,结果一听说你们要来·就改口要去拜访朋友。”她
说着,表情变得苦涩起来,“还有你大哥……公公前脚刚走,他后腿就说约了朋友出去
赏梅·也出去了。”
傅庭筠冷笑,和赵凌打道回府。
谁知道陶牧正坐在他们家南房的厅堂喝着茶。
“你们伉俪情深,这一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他笑着给傅庭筠行了礼,对赵凌
道,“我可在你们家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人了。”
“失礼·失礼。”赵氏夫妻给陶牧还礼,赵凌笑道,“好不容易休沐,我们俩口子
出去串门了。”对于去四喜胡同的事,他们既不会刻意隐瞒和否认,也不会去宣扬和承
认。“好不容易休沐,你不在家里歇着陪老太太和嫂夫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和陶牧进了厅堂。
傅庭筠见珍珠已端了茶过来,由雨微扶着,进了垂花门。
陶牧留在家里用了午膳和晚膳·直到天黑才告辞。
好好一个休沐日,就这样结束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怎么?陶牧也要动吗?”
“这种事,谁说得准。”赵凌道,“反正一日不宣布,这事一日不能消停。”
傅庭筠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次日,让郑三娘做了青菜团子吩咐郑三去见辅国公府的简护卫——自那次简护卫送
护他们来京,还热心地帮他们引荐买了这宅子之后,郑三和简护卫又都是豪爽的性情,
两人渐渐的熟了起来。
“你问问简护卫,颖川侯调回京都·谁接颖川侯的手?”
“颖川侯要回京都了?”郑三大吃一惊,“可怎么外面的人都在传,颖川侯要升陕
西抚巡了呢?”
傅庭筠想到上次吴夫人说的,道:“我也只是听了个音。不过,颖川侯升迁到哪里
也不可能升迁至陕西抚巡。陕西抚巡,是文职。”
郑三“嗯”了一声·去了辅国公府。
简护卫是颖川侯的人,赵凌又是得了颖川侯的推荐才有的今天,算是颖川侯的人马
,郑三既然关心地问起这件事,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直言道:“我也听说侯爷
要挪地方了。不过,我听说是在五军都督府都督和辽东总兵之间选一个。我听府里的一
些有头有脸的管事私下议论,好像国公爷的意思是让侯爷回五军都督府,让四爷去陕西
都司任个同知或是佥事,而侯爷的胞兄,辅国公府世子爷的意思,却是让侯爷去辽东·
·····反正这里面的事挺复杂的,侯爷到底是去五军都督府还是去辽东,不到圣旨
下来,只怕没有个定论。”
“辽东总兵!”傅庭筠听到郑三的话很是震惊。
几位总兵里面,辽东总兵最特别。他授征虏将军衔,管着整个东北防线,手下有协
守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5人,游击将军8人,守备5人,坐营中军1人,备御19人,领兵
十万,有骑兵三万,离京都最近的卫所,四日疾行即可到达京都。
何况颖川侯在甘肃时一手建立了让蒙人闻风丧胆的追风营!
如果皇上对颖川侯有所防备,为何提出让他去辽东?如果皇上依旧信任颖川侯,那
陌毅等人又有何好慌张的?
傅庭筠想到了陶牧。
他和赵凌说话的时候目光平静,神色轻松,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郑三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雨微却神色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太太,先生来了,说要见您。
q***1
发帖数: 219
162
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此
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整洁、熏着淡淡楠木香的月白色细布嗉色袍子,赵凌盘坐在临窗的
大炕上,端起手边的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
铁观音醇厚的茶叶立刻充溢在他的鼻尖口舌。
他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对面懒洋洋窝在迎枕间的妻子,眉宇间露出舒适满足
的神色来。
傅庭筠看着抿了嘴笑。
双眸明亮清透,目光深情专注,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中。
赵凌怦然心动。
隔着炕桌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声音柔得如同那掠过树
梢的春风:“你这几天还好吧?”
他刚从宫里值夜回来。
“挺好的。”傅庭筠说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嘟呶他把自己的手给握痛了,而是举起
手,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种带着卑谦的态度,让赵凌心如擂鼓,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偏生他骨子里是个冷静理智的人,神色微敛,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傅庭筠歪着头笑望着他,表情生动又活泼,透着几分狡黠,十分的俏皮
,“我就是想仔细看看你嘛!”话说到最后,撒着娇儿,望着他的目光流露出痴迷般的
缠绵来,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
赵凌有些不安。
他当然知道他的阿筠是喜欢他的,可她也是个颇能自制的人。而此时她却像···
···像是有点管不住的情绪了,满腔的柔情肆无忌惮地倾巢而出。
无缘无故的,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何况他心里一直有隐隐
有人担忧,怕傅家的人利用母女之情来影响她······
想到这里·他索性挪到傅庭筠身边坐了,嬉笑着俯身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我送
到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那含笑的双瞳,宠溺的表情,嬉笑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傅庭筠突然心里一酸,泪
珠儿毫无征兆地籁籁落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陡然间就变成这样,赵凌心里一慌,忙把傅
庭筠抱在了怀里,“乖乖,莫哭,莫哭!万事都有我呢!我的乖囡囡……”怜爱地哄着
她。
她却更觉得心痛,搂着得他大哭起来。
赵凌不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不时吻一吻她的鬓角、额头,偶尔会“
乖囡囡”地喃喃哄她几句······在他的爱抚下,傅庭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了挂满一泪珠,肿得像桃核的杏眼哽咽地问他:“你冒着失笼于帝心的危险拒
绝去贵州,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赵凌愕然。
傅庭筠已娇嗔道:“前几天先生来过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说有人建议把颖川侯
和辽东总兵何福都调回五军都督府任都督·皇上不喜,正当那天晚上你当值,皇上随口
问了你一句,你却道‘与其让两位不世名将调回都督府任都督,何不让两位将军换防,
。皇上当时眼神一亮,这才有了先生向你问计之事。如今贵州群蛮叛乱,皇上欲任隆平
侯李桐为平蛮将军出征贵州,想让你随征,兴致勃勃地跟你说·你却以才德学浅为由婉
拒了皇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捶了一下赵凌的肩膀,“还好皇上心胸宽敞是能容
得下江山的人,要是换上其他的人,你只怕已脑袋落地·你知道不知道?”眼泪又如泉
水般的涌了出来。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柔声道,“我知道皇上的为人,
他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放在心上的,他心里装的是国家社稷,黎民百姓。否则皇上也不会
因为有人提出将有从龙之功的颖川侯和何福调回京,揣测皇上要‘飞鸟尽良弓藏,就心
生不悦了,我也不敢婉言说不愿意去贵州的话……”
他前些日子还说想回西安府,不过几个月,就改变了主意,除了因为她有孕在身,
又没有个长辈照顾之外,傅庭筠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要不然,赵凌也不会在她生产的事上事事留心,处处小意了。
先生还说,皇上听了十分的失望,还曾喃喃自语,是不是朕德行不够,所以才没有
贤臣跟随。
当时她吓得一身冷汗。
现在再看赵凌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显然先生并没有危言耸听。
傅庭筠就将皇上的喃喃自语告诉了赵凌
赵凌迟疑道:“皇上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莲生如今已是乾清宫大总管,每日在皇上
身边服侍,要是真有这样的事,他怎么也没来给我递个音?”说着,神色渐渐松,笑着
安慰她,“多半是先生想让你来说服我揣摩的圣意!”
就算是这样,也是件了不得事,他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还敢这样说!”傅庭筠嗔怪道,“难道那陌毅等人也不知道皇上的性情不成?
为何一个二个的都来劝你?”
她现在怀着孩子,赵凌最怕她动怒,忙道:“陌毅也被皇上丢到了贵州,林迟他们
,是来为他说项的。
有些事,你不知道。那隆平侯乃皇上表亲。当年皇上在潜邸时,曾多次得到隆平侯
太夫人的照顾,就是来京袭爵,也是隆平侯太夫人帮着走的门路。这次皇上派他去贵州
,早已对隆平侯言明,只挂平蛮将军佩,其他的事务全由总兵官总督军务,他不得插手
。”
傅庭筠想到那天陶牧的神情,信了几分,面色微缓。
“话虽如此说,可我们都知道隆平侯为人优柔寡断,又喜欢指手画脚,推诿责任,
在皇上面前,他自然是俯首帖耳,可一旦出了京,那就不好说了。”赵凌道,“陌毅这
才念念不忘地要把我给捎上—一他说他看不得隆平侯的那副嘴脸,让我直管和隆平侯去
交涉,军功全算我们的,他一份也不要,只求不得罪这位祖宗,顺顺利利地把这仗打完
,平平安安的回到京都。”他说完,语气一顿,道“那先生堪比张仪苏秦,不要说你了
,就是那些阁老、翰林遇到了,也只有哑口无语的份。他既然登门,想来你已应诺了他
……”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后悔地道,“我本意是不想你担心,谁知道最后
还是惹得你不快。如今之计,只有请岳母过来照顾你了……”可一想到傅夫人的身体…
…赵凌又担心不已。
耳边就传来傅庭筠的一声不满的冷哼:“我又不是那不懂得尊敬夫婿的愚妇,”她
斜睇着赵凌,“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怎能受掣于深宅内院的妇人!先生特意来和我说这
件事,心里只怕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来说服你改变主意,我又怎能让他如意?”
女人生孩子如走鬼门关。
虽然机会难得,可赵凌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若是傅庭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
短的,他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这世上又有谁来和他分享?
他听着心一喜,眉眼间都飞扬起来:“你是说······”
“我听了先生的话,自然是诚惶诚恐地请他帮着说项了。”傅庭筠横了赵凌一眼,
把和先生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凌:“我说,您和我夫婿从湖广一路到京都,我夫
婿是个直爽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是军师,最清楚不过了。我夫婿决不是有意违逆皇
上,多半是有口无心,还请先生在皇上面前为我夫婿辩解几句,求皇上不要责罚···
…先生就说,让我也劝劝你。
“我自然满口答应,说,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曾写过,‘夫有恶事,劝
谏谆谆,,如今夫君仵逆了皇上,我也有责任,自当殷勤劝说,请他放心。至于去不去
贵州,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也曾写过,‘夫有言语,倾耳详听,,我一个妇
道人家,只知道织绩纺纫,煮水煎汤,这事关夫婿前程之事,却不是我能多言的···
···”
“答得好。”她的话音未落,赵凌已高声赞扬,哈哈大笑地捧着她那嫩滑如凝脂的
脸“叭叭”地亲了好几口。
用高祖仁孝慈懿皇后为据,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委婉地拒绝了的请求。
“又发起疯来!”傅庭筠笑道,佯装不悦地推他,“小心压着孩子了。”
赵凌笑吟吟挪了半寸。
傅庭筠的面色骤然一冷,道:“陌毅来劝你,你没有改变主意,林迟、陶牧来劝你
,你也没有改变主意。怎么先生到我这里来一说,九爷就改变了主意?这要是让外人知
道了,九爷谋及妇人,怎么立于庙堂之上?先生心思是好的,只是这法子不对。”
赵凌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然后夸着傅庭筠,“难怪我小时候听那些长辈们
讲,家有贤妻,若有一宝。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宝贝。”见傅庭筠眉宇间还是有许些的愠
色,逗着她,“不过,这也不怪先生,人人都知道我惧内……”
他的话刚出口,已换来傅庭筠的娇喝:“什么叫‘人人都知道我惧内,?你到底跟
别人说了些什么?我当时就奇怪了,先生怎么突然要见我……原来是你在外面乱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凌摆着手,突然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q***1
发帖数: 219
163
第一百六十二章 潭柘寺
傅庭筠却不让赵凌打马虎眼,娇嗔痴缠,非要知道是怎么盼事不可。
赵凌见她态度坚决,这事实在是绕不过去了,只得无奈道:“立冬的那天不真好是
休沐吗?我们都没能休成。直到腊月二十才补了我们一天。陌毅就邀了我们几个去百顺
酒楼喝酒,后来遇到了旗手卫的右卫同知马大人,非要叫个唱小戏来的不可。过多喝了
两杯就已是满口胡言,不想和他多打交道,只说家里有事,要先告辞。”他说着,脸上
露出分冷峻来,“谁知道那姓马的听了,却直嚷着我不给面子,还说起他祖上的事来·
·····陌毅见我脸色不虞,频频朝我使眼色,又出言劝那姓马的,只说是你有了身
孕,家里没个长辈照应······谁知道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傅庭筠笑容渐敛,道:“那姓马的是什么出身,竟然这样的咄咄逼人?不过是不和
他去喝花酒罢了,就这样的诋毁人!”
“他这种,能有什么好出身。”赵凌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怕人瞧不起,夸夸其
谈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事,越辩越容易生事。
可傅庭筠心里到底替赵凌委屈,不由道:“都是那个陌毅,说什么不好,非说我怀
着身孕一个人在家里,你遇到他,准没有好事!”说着,她眼珠子一转,道,“你可知
道陌毅家里的情况?他的夫人会不会来京都?”
“陌家子嗣众多,我只知道他是宗房的子弟,家里有一妻两妾,四个儿子,其他的
情况就不太清楚了。”赵凌道·“据说他的夫人年后带着妾室和儿子来京都,我估算着
,应该四月中旬会到。”
一般的人出门都会过了元宵节。
傅庭筠心里有了主意,笑道:“到时候可要去庆贺庆贺才是。”
赵凌听了笑着摇头:“你可别乱来!”
“你放心好了。”傅庭筠抿了嘴笑,“我就是给他个教训而已。谁让他总是乱说话
的。”见赵凌神色间颇不以为然,笑着依在了他的怀里,卷着他的衣襟带子道:“我这
些日子天天在家里,你不让我拿针·我不是看棋谱,就是练字的……我想去大相国上午
,你哪天陪我一起去吧?”
赵凌面露疚意:“我这两天抽空和你去。”
可过七、八个两天,赵凌也没有抽出空来——先是二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生辰,然
后三月十二日皇后娘娘千秋,接着是三月二十日万圣节……傅庭筠跟赵凌说了一声,由
郑三护送,带着雨微去了潭柘寺。
潭枯寺离京都有二十余里·寺内古树参天,佛塔林立,巍峨的殿宇依山而建,布局
巧妙-,错落有致,更有翠竹名花点缀期间·环境清优雅致。
傅庭筠月份已经有些重了,她由雨微扶着,有些艰难地给观世音菩萨行了跪拜礼。
雨微紧张地在一旁护着。待傅庭筠上完了香,她搀着傅庭筠的胳膊,不由小声抱怒
道:“太太也真的,有什么事吩咐我们这些人一声就是了,何必要自己亲自来这一趟?
要不,您跟九爷说也是一样——他可以帮您到寺里来敬香。可你却无论如此也不答应。
这要是磕着哪里了,奴婢可怎么向九爷交待……”说话·有跟着父母来寺里敬香的小孩
子你追我赶地从她们身边跑过·雨微将傅庭筠护在了向后,等那群小孩子跑过,松了口
气,这才重新搀了傅庭筠的胳膊。
傅庭筠望着那群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不禁莞尔。道:“心诚才灵·自然要亲自走一趟
才是。”
雨微欲言又止。
她实在想不通傅庭筠心里还有什么愿望。
九爷不用说,对太太百依百顺,就是太太原来最担心的傅家五老爷,也因为九爷的
缘故现在对太太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
雨微思忖着,就听见傅庭筠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声道:“我特意来求菩萨,让我生
个男孩。”
她愣住。半晌才低声道:“九爷不是说,儿子女儿都喜欢吗?而且还说如果能先开
花,后结果,正好凑成一个‘好,字,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瞧着九爷的样子,不像是哄您开心的样子······”
“我知道。”傅庭筠说着,眼角就好像有点湿起来,“正因为九爷待我这样好,我
才不想回为我耽搁了他的前程。”她把赵凌为她婉言拒绝了皇上的事,“······
九爷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如果我生了儿子,赵家后继有人,再有这样的事,想必九爷也
少了很多的顾忌。”
这件事雨微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连声道:“太太放心,九爷请来给您把脉的那个
大夫也不说了‘肚子圆圆是女儿,肚子尖尖是儿子,,”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眼,“您
妁肚子就是尖尖的。”
两人小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大雄宝殿前院子中央的那种座约有铟人高的硕大香炉
旁,迎面一群衣饰光鲜的护卫、婆子、婆鬟簇扌曹着两位妇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梳了个京都时兴的牡丹髻,戴了金镶玉
的钗簪,穿着宝蓝色妆花褙子,皮肤白净细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明亮犀利,透着几
分女子少有的威严。
另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清丽绝伦,穿了件湖绿色的素面杭绸被子,目光流
转间却流露出些许的妩媚来,引得来进香的人频频回首。她却面带笑容,落落大方地任
人打量着。偶尔和看她的人视线碰到了一起,还会微笑颌首,风仪绰约,让人心动。
傅庭筠忙低下了头,整了整了风帽,把脸藏在了风帽的阴影中,和那群人擦肩而过。
雨微也是个有眼色,低头跟着傅庭筠,一直到出了观音殿,她这才低声问道:“太
太,那是群什么人?怎么您也要回避?”
“是南京丰乐坊俞家的三夫人束氏,”傅庭筠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跟
在俞夫人身边应该是俞夫人的儿媳妇范氏了。”
雨微骇然。
傅庭筠忙安慰她:“没事的!这次是巧合——听说俞家少奶奶子嗣艰难,潭枯寺又
有观世音的道场,想必俞夫人是带了俞家少奶奶来求子的。”
雨微一阵后怕,道:“还好没有认出来,这要是认出来了,太太可怎么解释啊!”
又道,“要是五老爷愿意帮着太太出面就好了。”
听得傅庭筠也是一阵叹息。
在别人眼里,她到底是傅家的女儿。怎样解释她的存在,大家最好能有个统一说法
才好。
左俊杰诬陷她的事,毕竟是傅家的家事,最好还是在傅家内部解决最好。
正如雨微说的,如果父亲愿意帮她出现,她何苦避开俞夫人?
她就想到自己曾托人给大伯母带了信封去。
到现在也没有回音,不知道大伯母收到了信没有?
或者是要写信去金华,和在任上的大伯父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恐怕到时候还有一番波澜吧?
傅庭筠思忖着,由雨微搀扶着,慢慢往山下去。
出了山门,就围上几个乞丐来。
“太太行行好!”
“太太,保佑您生个大胖小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钱。
傅庭筠见这乞丐里面有两、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有两、三个还在总角的孩子之外
,竟然还有个穿着长衫的青年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人也瞅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傅庭筠“啊”地一声惊呼,青年乞丐则拔腿就跑。
“快,快帮我把那人抓起来。”傅庭筠厉声尖喝,指了青年乞讨的背影,“他偷了
我们的东西。”然后急急回头,对雨微叫道,“左俊杰,那个人是左俊杰!”
雨微脸色发白,提起裙裾就朝青年乞丐追去。
傅庭筠也想追过去,却被那几个乞丐给拦住:“太太,您行行好吧!”
她忙掏了几个铜子撒了出来。
几个乞丐一窝蜂地蹲下去抢。
傅庭筠趁机朝着左俊杰逃走的方向去。
潭柘寺外行人如织,郑三的马车远远地停在山脚。
傅庭筠在人群中穿梭了半晌,既没有看见左俊杰的影子,也没有看见雨微的影子。
肚子隐隐有点疼。
她不敢再找,坐在一旁的石栏杆上歇息。
有慈眉善目的提着香篮的老太太过来问:“这小媳妇,怎么了?和家里人走失了?”
“不是。”傅庭筠镇定地笑,“是去帮我买东西了。”心里却惊涛骇浪似的。
左俊杰怎么会跑到京都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怎么会在潭柘寺附近乞讨?
上次她和赵凌来潭柘寺上香的时候也曾遇到了乞丐,怎么没有看见左俊杰?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老太太笑着点头走了。
不一会,雨微找了过来。
她忙扶了傅庭筠:“太太,让他给跑了······”
傅庭筠见她满头是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忙道:“他既然也到了京都,就是把
京都城翻个遍,我们也能把他揪出来。”说着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找郑三,让他想
办法弄几个人来帮着继续找。我就不相信,他水过无痕,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雨微点头,扶着傅庭筠往停车的地方去:“我看他对周围好像很熟悉似的,右一下
,左一下的,钻到个小胡同里就不见了······”
q***1
发帖数: 219
164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死心
郑三以财物为盗为由,很快找了几个常年盘踞在潭柘寺附近的闲帮帮着找左俊杰。
直到日落西山,傅庭筠几个再不回城就要晚了,也没有左俊杰的消息。
傅庭筠有些失望,吩咐郑三:“除了事先讲好的报酬,再多付他们二十两银子。只
说那乞丐偷走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家母所赠,于我十分重要。请他们帮着留意,要
是能帮我们找到了乞丐,另有五十两银子酬谢。”
郑三应声而去。
雨微不甘心。但看到傅庭筠凸起的小腹,她咬了咬唇,道:“太太,要不我留下来
继续找……”
“不行!太危险了。”傅庭筠想也没想地立刻否决,“我们先回去,等和九爷商量
了再做计较。”
雨微虽然应喏,但神色微黯。
郑三撩了车帘。
“太太,多亏你您多给了二十两银子。”他面露喜色地道,“那群闲帮告诉我说,
偷东西的乞丐是半年从通州那边来潭柘寺的,在离潭柘寺不远处的一座破屋落脚,是个
叫什么禄阿鼠的地盘。他们这就去跟禄阿鼠打声招呼,要他三天之内把人交出来···
···让我们只管安心在家里等他们的消息就是了。”
“果真是蛇有蛇穴,鼠有鼠窝。”傅庭筠露出愉悦的笑容来,“这件事你好好盯着
,务必要把那个乞丐找到。”她说着,神色渐冷,“该花钱的地方就花,你不用顾忌,
只管到我手里来支银子。”
郑三应“是”,又去和那帮人交涉了片刻·这才赶着马车回了城。
“去四喜胡同。”傅庭筠吩咐郑三。
郑三微微一怔,很快调转马头,朝四喜胡同去。
马车里,雨微惊讶地望着傅庭筠:“太太,您这是要······”
“我想把左俊杰在潭柘寺行乞的事告诉父亲······”傅庭筠说着,表情渐渐
变得凝重起来。
然后呢?
五老爷是欢天喜地帮着太太找左俊杰呢?还是会大声喝斥太太惹是生非,把一件本
已平息的事情又搅得翻天覆地呢?
雨微静静地望着傅庭筠,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却看见傅庭筠紧紧地抿了抿嘴唇,然
后别过脸去,望向了车窗外。
那平静目光,淡然的神色……在此刻此时却隐隐让人生起股怪意之感。
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剑拔弩张。
雨微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样不依不饶地要把当年的事说个清楚,会不会对太太也是种
伤害呢?
沉默中,他们很快到了四喜胡同。
各家饭菜飘香·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傅五老爷见小厮进来禀说“赵太太”来了,装做没有听见的,将碗递给了儿媳妇:
“再添一碗。”
傅少奶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慌忙地接过碗去盛饭。
傅庭却冲着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喝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傅少奶奶满腹委屈地说了声“是妾身不对”,含着眼泪将碗双手递给了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接过碗,夹了块鸡肉,和着饭一起扒到了嘴里,细嚼慢咽着,露出个淡淡
的微笑:“嗯,这道菜还做的不错。”满意地继续吃着饭。
小姑还在外面等着呢!
到底要不要请小姑进来?
傅少奶奶如坐针毡。
来报信的小厮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住地用眼神向傅少奶奶求助。
傅少奶奶苦笑。
耳边响起傅庭筠的声音:“大家在吃饭呢?”
傅五老爷拿箸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傅庭则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你来干什么?”身后的椅子猝不及防·
“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给本来就气势不显的那声大喝平添了些许的狼狈。
傅少奶奶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朝着傅庭筠善意地笑了笑,忙斟了杯茶过去·却不
敢喊她“小姑”,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声,道了句“请喝茶”。
“啪!”地一声,傅五老爷的筷子就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碟儿碗儿被震得“叮咚
”直响。
傅庭筠没等傅五老爷开口训斥,笑着对傅少奶奶说了声“有劳”,接过了茶盅。
“今天我去潭柘寺上香,不仅遇到了俞夫人和她的儿媳,”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坐
在上首的父亲,“而且还遇到了左俊杰!”
“你说什么?”傅五老爷惊骇地望着傅庭筠,脸色刹那间煞白,嘴唇止不住的抖动
起来,“你,你说你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
“不错!”傅庭筠上前两步,凝视着父亲,“我不仅遇到了俞夫人,还遇到了左俊
杰!”
傅五老爷英俊的面孔闪过一丝惊恐:“那俞夫人可认出你来了?你又是怎么说的?
”语气里透着不容错识的迫切。
“我避开了俞夫人。”傅庭筠目光如钩,直直地盯着傅五老爷俞夫人没有看见我。
”她发现父亲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所舒缓,“左俊杰在潭柘寺附近乞讨,看见我,
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拔脚就跑,雨微追了他半天工夫也没有追到……赵凌今天在宫里当值
,我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可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左俊杰就要跑了。我想请父亲帮我抓
了左俊杰,有些话,正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我知道了。”这一次,傅五老爷既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也没有表现得视而不见
,而是面露严竣地道,“这件事,我会来处置的,你不要再管了,免得平地生波,又惹
出许多事端来。至于俞夫人那里,”他沉吟道·“要是俞夫人问起,你就说当时华阴乱
糟糟的,和家人失散了,家人以为你死了,报了我们,我们就以病逝的名字发了丧……”
雨微听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五老爷终于愿意帮着太太了……等抓到了左俊杰,知道太太是冤枉的·五老爷肯定
会和太太冰释前嫌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夫人也不用整天和五老爷置气
了……
她越想越高兴,不禁朝傅庭筠望去。
傅庭筠面沉如水,哪里有半点的欢喜!
她不由错愕。
※※※※※
回到家中,安心正在前院团团打着转。
看见雨微扶着傅庭筠进来,他精神一振,面孔都明亮了几分。
“太太·酉初时分九爷就派了人回来问太太是否平安从潭柘寺回来了。”安心上前
给傅庭筠行了礼,“见太太没有回来,每隔半个时辰就差了人来问,这都前前后后来了
四拔人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出城去找了。”他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安
心哥,太太可回来了?”
安心看了傅庭筠一眼,忙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是九爷派来的人,问太太回
来了没有。知道太太回来,松了口气——九爷急得不得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九爷就要
托今天没有当值的陌大人去找您了。还说,钦天监的人说这几天会下暴雨·天气也会变
冷·让太太派郑三把家里的门户都检查检查,您记得要添加衣裳,别着了凉。”
傅庭筠笑着应了,和雨微进了垂花门。
晚上·她睡不着,喊珍珠点了灯,歪在炕上打谱。
雨微看到灯光叩门。
“我陪太太说说话吧!”她披着小衣坐到了傅庭筠的对面。
京都仲春的夜晚还有些凉。
傅庭筠想了想,吩咐珍珠去给雨微拿了床薄被:“你去歇了吧,这里有雨微陪着我
就行了。”
珍珠笑着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雨微就问傅庭筠:“太太,老爷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您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
呢?”
傅庭筠捻着手中的棋子,沉默半晌,这才低声道:“你可曾发现,当老爷听说我们
同时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的时候,按道理,不管是为了傅家的名声还是为了帮我洗脱
冤屈,老爷都应该着紧左俊杰才是,可老爷却恰恰相反,他第一时间却是问起了俞夫人
的事,而且还叮嘱我,再遇到俞夫人的时候应该怎样解释……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吗?”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称傅五老爷为“父亲”,而是称了“老爷”,一个晚辈对长辈的
称呼!
雨微心中一慌,道:“五老爷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遇到俞夫人,意外之下,所以才
……”
傅庭筠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俞夫人曾经派人探望过母亲,我们又同住在京都,
碰面的可能很大,就是意外,也应该是意外我们怎么遇到了左俊杰才是?”
雨微默然。
傅庭筠又道:“老爷竟然让我说是因为当时华阴有流民,我和家人失散,所以家里
才以病逝的名义给我发丧,这样一来,岂不承认了华阴城里一直关于我被流寇劫走失贞
的流言蜚语不谋而合?这将置九爷于何地?又将置我于何地?我又有何面目理直气壮地
活在这世上?这,是爱护我的心吗?”
“太太······”子不言父过。雨微惊惧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突然笑起来,笑容无力而苍血:“雨微,我想问你,你这些日子一直劝我和
老爷和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雨微很想说是真心话,可话到嘴边,望着傅庭筠眼底闪烁的悲怆,她只觉得心中生
疼,那违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傅庭筠笑道,“也不要再劝自己了。”
雨微的眼泪,滚滚落下。
q***1
发帖数: 219
165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寻人
赵凌回来的时候,傅庭筠正在听郑三回话:“……他们拍簿胸脯发誓,那人绝对不在潭
柘寺附近。”
雨微把赵俊杰追丢了,傅庭筠就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那左俊杰又不是傻子,
难道还回留在那里等着她带人去找不成?求那些闲帮帮忙,也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
她不禁有些后悔。
当时遇到左俊杰的时候她要是能忍一口气不惊叫出声,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想到这些,傅庭筠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凌听着,撩帘而入:“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傅庭筠听着,喜悦之情跃然眉宇间:“你回来了!”挪着身子要下
赵凌忙制止她:“快别动,快别动!”这才有空朝着给他行礼的郑三点了点头。
“没事。”傅庭筠动作笨拙地下了炕,“吕婆子来看过我了,说这些日子让我多动
,到时候好生产。”虽说是成了亲,和赵凌说这些话她还有点羞涩。
既然是吕婆子交待的,赵凌不再拦她,土前扶了她:“难怪大家都说这个吕婆子厉
害,想请她的人得提前三个月预定,不说别的,就凭这每个月来看你两次,我就觉得这
人请得值得。”
傅庭筠直笑,给赵凌倒茶。
赵凌立刻接到了手里,又扶傅庭筠在炕上坐下。
“刚才为什么事不高兴呢?”他和傅庭筠并肩坐了。
赵凌忙的连陪她去潭柘寺的时间都没有了,她原本不准备告诉赵凌的,但听了郑三
的回答,她知道这件事不请赵凌出面是不行的了,想了想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
了赵凌。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凌听着急了起来。
傅庭筠嘟了嘴:“你为了我,连皇上的差事都拒绝了,要是知道左俊杰来了京都,
谁知道你会干些什么啊!”她说着,不由抱了赵凌的胳膊,“我的事再要紧,也比不上
你的事要紧。你以后要是再因为我缘故耽搁了自己的事,让我成了你的包袱和累赘我以
后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赵凌心头一热,握了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傅庭筠又将自己回了趟四喜胡同的事告诉了赵凌:“······我心里有个执意
······总觉得这件事,老爷只怕是…···”到底是说自己的父亲,她眼眶不由
得一红,“只怕是脱不开关系……忍不住想试一试……”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已落了下
来。
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别哭。大不了我们自立门户。”说着,又笑道“我们这样
,和自立门户也没什么两样!别的我不敢说,以后我们媳妇生孩子,你肯定什么都知道
!”逗着她开心。
傅庭筠想到腹中的孩子,果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会胡说。”
算它是不是胡说,能让她高兴是正经。
赵凌哈哈地笑刮她的鼻子:“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你才是小狗呢?”傅庭筠打开了他的手,惹得赵凌又是一阵笑。
屋里的气氛立刻好了起来。
傅庭筠喊了蔻儿进来服侍赵凌梳洗,换了家常的春裳。
赵凌坐在炕边和傅庭筠说话:“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就是从我们羽林卫出去的
,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喝过酒。我寻思着,这件事只能找那些地头蛇帮忙,五城兵马
司管着京都的治安京都的那些三教九流没人谁比他们更清楚了。我等会就去趟五城兵马
司,就以你的说的丢了东西为借口,想办法把左俊杰找出来。”
傅庭筠不由颔首:“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在京都的地面上竟然被人偷了东西咽
不下这口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商量了一些小细节,傅庭筠拿了二十两碎银子,二百两
银票给了赵凌,赵凌去了五城兵马司。
雨微却犹豫道:“要这么多银子啊?”
“人情是人情,可该使银子的地方还得使。”傅庭筠笑道,“在要是在华阴,打点
县令大人都足以免以,在京都,只怕还不够。”
雨微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二百二十两银子,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足够买三、四十个了。
她忍眼泪,低下了头。
※※※※※
不过月余,五城兵马司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有十几天前,有人看见左俊杰出了朝阳
门,从此就再也没有在京都出现过。
赵凌有些头痛。
他们在明,左俊杰在暗,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好。
可他既然下了决心,也不是那种能轻易就放弃的人。
他开始和那些闲帮一个一个的谈。
没几日,大家都知道羽林卫的一位指挥使在找个偷了他家东璐的乞丐。
秦羽笑道:“你丢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银子,我补给你好了!”
秦飞羽,就是傅庭筠在临春镇城隍庙时遇到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皇上登极后,
他在羽林卫待了些日子,很快就被放到了大同总兵府任了副总兵,这次因公事回京,叫
了几个亲厚的聚一聚。
陌毅大叫:“这是多少银子的事吗?这是有没有脸面的事!我们禁卫军的人都叫人
给顺了,这个场子不找回来,以后还不得让那帮人给收帐的泼皮笑死啊!”
秦飞羽不以为然的摇头,赵凌就解释道:“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丢的东西是拙
荆母亲所赐…···”
众人恍然,表示理解。
陌毅的小厮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大人,夫人带着几位少爷、小姐进了京。”
陌毅一听,立刻瞪了那小厮一眼:“是房子没找好?还是你不知道往哪里走?来了
家去就是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厮霜打了似的给诸位大人问安退了下去。
陌毅就有些得意地望了赵凌一眼。
秦飞羽和陶牧强忍着笑,低头喝了口酒。
赵凌却站起身来·连喝了三杯,笑道:“我家里还有事,得先走了。这三杯酒算是
给诸位哥哥赔罪。”又道,“既然嫂夫人已经到了京都,秦兄也在,明天我们不如到陌
兄家里讨杯水酒喝,大家觉得如何?”
没等陌毅开口,秦飞羽已点头:“如此正好!”然后道·“陌兄不做声,莫非怕我
等去了打扰。”说完,似笑非笑地望了赵凌一眼。
“没有,没有。”陌毅忙道,“明天一早,我在家里恭侯诸位的光临。”
赵凌回到家里讲给傅庭筠听,傅庭筠嗔道:“这个陌毅······只可怜了陌夫
人,不知道要受他多少的气。”顿时觉得无比同情·叫了雨微进来,开了箱,把年前宫
里赏下的几匹时新料子都找了出来,“我怀着身孕,一时也用不上,不如送了陌夫人。”
“你也别替陌夫人担心了。”赵凌笑走了过去·“走的时候,秦飞羽拉着我的跟我
说,陌夫人的姑母,是陌毅的伯母,陌夫人从小就在陌家进进出出的,两人青梅竹马,
陌夫人家虽然比不上陌氏家大业大,可以巨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又只有陌
夫人姐弟两·陌夫人比陌毅的家底还要厚实些。而且这个丈夫也是陌夫人自己选的。你
别看陌毅在外面叫的凶,遇到了夫人却是大气不敢出的主,四个儿子全是嫡子。陌夫人
也知道他的性子,不过是顺着他的性子让他胡闹而已!”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傅庭筠神色一僵,抱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赵凌心头发慌,神色大变,“哪里不舒服?”打横抱了她,放到了
炕上。
身上一阵阵的疼。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赵凌满头大汗的样子,傅庭筠心里却突然冒出“还好找了个
身高体壮的夫婿,这要是个子小一点,哪里抱得她”的念头。
雨微也慌起来。
那吕婆子说了的,虽然说预产期是四月二十八,可这提前几天或是推迟几天都是正
常的。
“我,我去喊吕婆子。”她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内室。
傅庭筠忙安慰赵凌:“我没事,不是有吕婆子吗?你别慌张!”
“哦!”赵凌应着,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一会儿帮她掖了掖被角
,一会儿帮她擦着额上的汗,一会儿帮她捋了着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没一刻闲着的时
候,嘴里还不停地嘟呶着,“怎么还没有来?我就说了,当初应该让她住暖阁的···
···”
“我可不想有人睡到我们内室来!”傅庭筠忍着痛,笑着和赵凌说话,想分散一下
注意力,却不知道自己脸色已素白如纸。
“阿筠!”赵凌喊着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也隐隐有些发颤,想去叫稳婆
,又舍不得把傅庭筠一个人丢在这里,正犹豫着,门帘子“哐当”一声,中等个人、身
板像田妇般结实的吕婆子走了进来。
“快让开!”吕婆子厉声喝斥着赵凌,“我来看看!”
赵凌把位置让给了吕婆子,站在吕婆子旁边伸长了脖子长望着。
吕婆子看了赵凌一眼:“大人还是在外面等会吧!”
“哦!”赵凌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俯身对傅庭筠说了句“别怕,我就在外面”
,这才出了内室。
傅庭筠羞得满脸通红,睃了吕婆子一眼。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吕婆子嘴角却噙了一丝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来,
让我看看!”
q***1
发帖数: 219
166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初为父母
天色渐渐发白,屋里传来傅庭筠压抑的呻/吟声。
赵凌站在窗棂下,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道:“阿筠,没事,没事,我就在屋外面
……你忍忍,马上就好了······”
这又不是生病?忍忍就好…···
傅庭筠听着想笑,可刚扯了扯嘴角,又是一阵疼······
她只得紧紧地咬住了吕婆子手里的帕子。
吕婆子就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你照着我的说的做,准没事的。”语气慈爱又
温和,“你看,你家相公也陪着你呢!”
傅庭筠点了点头。
吕婆子朝着童氏点头,童氏立刻端了红糖水过来。吕婆子亲自喂她喝着红糖水。
那边赵凌听不到动静了,焦急地直喊:“阿筠,阿筠,你怎么了?”
“我没事!”傅庭筠吃力的道,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那就好,那就好!”赵凌喃喃地说着,又问傅庭筠,“你还是两个时辰前吃了几
个煮鸡蛋的,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去做……”
傅庭筠正想答他,一直都是温言细语的吕婆子突然不悦地道:“她要留着力气生孩
子,你少问几句,她就比吃什么都强!”又训斥傅庭筠,“你有和他说话的工夫,还不
如养养精神。”
她脸色一红,低了头专心地喝着红糖水。
赵凌也不敢做声了,来来回回地走着。
珍珠和蔻儿大气都不敢出。
端热水进来的郑三娘见了,不由劝他:“头胎是这样的,九爷还是到屋里歇会吧!
您都一宿没合眼了。等孩子落了地,我立马就抱了给您看。”
赵凌哪里睡得着。
明明知道这样在外面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可不在这里,他心里更急。
“那,那还得多长时间?”他焦急地问。
这都一个晚上,还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他站都站得累了,何况是傅庭筠,一直疼到现在。
“快了,快了!”郑三娘只得这样安慰他。
赵凌听她语气不详,面色一沉嘴紧紧地抿了起来,眉宇间就露出几分慑人的凌厉。
郑三娘看着心中一颤,草草说了句“吕婆子还等着我的热水”,匆匆进了内室。
赵凌背手站在正屋的台阶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朝阳的霞光慢慢把身边的石榴树染红。
内室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他大喜过望:“阿筠,阿筠……”顾不得吕婆子的交待,急匆匆推开了厅堂的扇门。
“快,快快把他拦住!”听到动静的吕婆子大声喝道,“小心他带了冷风进来,惊
了大人和孩子。”
赵凌听着这么一声喊,脚步就硬生生地停在了内室的门帘子前,又忍不住伸长了脖
子焦灼地问:“阿筠,你怎么了?”却完然不顾眼前挂着绸布帘子什么也看不到。
“我挺好的。”傅庭筠含着喜悦的虚弱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到他的耳朵里,“是女儿
……是个女儿……”
“好啊,好啊······”赵凌隔着帘子答着,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水光,“快抱
给我看看,快抱给我看看。”说话间,婴儿的啼哭声停止了,他不由急起来,“怎么了
?怎么了?孩子为什么不哭了?”
“我接了这么多的生就没见过比你们家大人更聒噪的了。”吕婆子怒道“大人、孩
子都好得很。孩子不哭,是因为在洗澡。”
赵凌被吕婆子说得赧然,耳边却又传来吕婆子略带几分戏谑的声音:“不过,你们
家的姐儿也是有趣得紧眼睛瞪得大大的,丢在水里,不哭也不闹……”
听得赵凌那个抓耳挠腮,狠不得立刻就见到女儿······
吕婆子听着帘子外的声音,“扑哧”一声笑,对傅庭筠道:“你夫君待你这样好,
倒是个有福气的。”
她疼了一夜,赵凌就在外面阄腾了一夜。
“让吕婆婆见笑了。”傅庭筠含羞的笑着,眼角眉梢却有掩饰不住的甜蜜。
吕婆子呵呵笑,道:“下次我再帮你接生。”
下次?
她这才生呢!
傅庭筠错愕。
吕婆子已起身走到了童氏的身边,接过了包裹好的孩子仔细端详了一会,转身对傅
庭筠笑道:“你们姐儿长得像你,浓眉大眼的,可真是漂亮。”说着,把孩子交给了郑
三娘,“快抱去给你们家大人看上一眼,要不然,你们内室门口的砖都要被你们家大人
踩破了!”语到最后,已带了几分调侃。
众人听着,脸上都露出笑容。
※※※※※
赵凌趴在炕沿上,笑吟吟地盯着大红色襁褓中那个闭着眼睛正熟睡着的粉装玉砌的
婴儿,眼猜都挪不开。
傅庭筠将红糖水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了珍珠,又在蔻儿的服侍下漱了口,斜倚在
大迎枕上,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发璀′赵凌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弹。
她不禁抿了嘴笑,道:“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抱孩子吗?怎么?这个时候任你抱了,
你反而不抱了?”
赵凌讪讪然地笑:“她这不是睡着了吗?我怕吵醒了她,她又哭!等会她醒了,我
再抱她也不迟。”却不好说自己不敢抱这孩子——她刚出生的时候,郑三娘把她抱出来
放在他的身里,那小小的、软绵绵的身子,让他大为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她
似的······
傅庭筠也不揭穿他,望着他的双眸温情流动,柔声道:“你快去歇会吧?几乎两天
两夜都没有合眼了!”
“我不累。”赵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女儿的身上,“你说,她长得到底像
谁啊?”他自语自语地道,“我觉得她的鼻子长得像我,又高又挺·嘴巴有点像你,红
红的,艳艳的······”说着,低头轻轻碰了碰女儿的面颊,“她怎么这么小?什
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全是些孩子话。
傅庭筠忍不住笑,道:“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吧?”
“我早就想好了。”赵凌听她这么一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女儿是四月二十
四巳初一刻出生的,正是朝阳初生之时,又是我们的长女,我看,大名就叫‘晖,,小
名就叫‘小龙,好了!”
巳,是四月的月份,天支地干里属蛇·蛇又称小龙。
“女孩子家的,叫小龙?”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
行!”
“那,那小名叫春儿····…”赵凌说着·不待傅庭筠表示,他自己先摇头,“
像丫鬟的名字,不好……或者叫旭儿,也是朝阳的意思……”
傅庭筠见他越说越离谱,道:“我看就叫‘呦呦,好了。呦呦鹿鸣,食野之萍——
你看她脾气多大,说饿[了就要吃,稍微慢了点就开始大哭。我看就叫‘呦呦,好了。
”她越说越学得这名字不错。
赵凌望着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母亲身边的女儿·想到刚才她洪亮的让人惊心动魄的
哭声·哈哈大笑起来:“那就叫呦呦好了。”然后自顾自地和女儿说着话,“呦呦,你
娘嫌弃你哭得太大声,所以特意给你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胡说些什么!”傅庭筠嗔道·“小孩子也是有耳朵的,你说什么,她都会记在心
里的。”
“真的!”赵凌笑道,“那她应该和我最熟悉,她没出生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和
她说话的。”他的话音一落,原本熟睡的呦呦突然张开了眼睛。
乌黑的眸子,清澈的映着赵凌的影子。
赵凌欣喜若狂,忙道:“阿筠,你看,你看······呦呦睁开了眼睛。她肯定
知道我在说她,所以才睁开眼睛的。”
“哪里?哪里?”傅庭筠忙俯身看。
女儿的眼睛又大又圆,明亮澄净,漂亮的仿佛无暇的水玉。
或者是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她让她感觉不舒服,呦呦哇哇大哭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赵凌忙道,“是不是肚子饿了?
傅庭筠则慌手慌脚地抱起了女儿:“不会,刚刚吃的奶。”
“要不,就是要渴了?”
“吃奶之前给她喂过一点水。”
“或者是尿尿了?”
两个脑袋又凑到一起解了襁褓。
尿片是干燥干净。
两人笨拙地想把孩子包好。
可孩子一会儿动手,一会儿动脚,赵凌和傅庭筠累得满头大汗,孩子依旧是孩子,
襁褓依旧是襁褓,孩子还不舒服地大哭起来。
“怎么办?”傅庭筠满头大汗地问赵凌。
赵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可他主意多,立刻道:“把那个乳娘叫进来。”
呦呦出生之前本已安排好了乳娘,可傅庭筠生了孩子刚吃了几个红糖煮蛋就有了奶
水,乳娘的孩子比呦呦早出生一个月,傅庭筠发作的时候就派人把乳娘接过了来,她生
了一天一夜,按规矩,乳娘是不能带孩子进府的,乳水涨了回去,正在发奶,呦呦翕着
小嘴在那里吧唧,傅庭筠看着心疼,试着给她喂奶,她大口大口的,吃个了饱。待到乳
娘进来抱孩子的时候,她舍不得了,只说让乳娘好生将养身子,把女儿留在了身边,自
己喂起来。
赵凌知道了乳娘的奶水还没有傅庭筠的好,心疼女儿,索性装着不知道。
听到哭声的郑三娘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一看襁褓散着,吓了一大跳,上前
几步就将孩子包了起来:“我来,我来!”
两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q***1
发帖数: 219
167
第一百六十六章 命殒
新生儿的降生虽然让傅庭筠和赵凌手忙脚乱,但更多的,是谁趣。**
傅庭筠抱着熟睡的女儿,包着帕头坐在炕上,笑盈盈地和陌毅的夫人说着话:“一
早和九爷说好了您来京都的时候要去您家里庆贺庆贺的,不曾想遇到我生产……”她歉
意的笑了笑了。
“这才是缘分嘛!”陌毅的夫人三十来岁,身材微腴,皮肤白净,因个子高挑,虽
然只是中人之姿,可看上却十分的有气势。她笑着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头,“你们家姐
儿,长得可真是漂亮!”望着呦呦的目光很慈爱,但更多的,却是羡慕。
陌夫人生了四个儿子,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生个女儿。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呦呦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性情也好,除非是饿了或是尿了,其他的时间都会安安静
静地睡觉,偶尔醒过来,就睁了着晶莹剔透的眸四处张望,非常的可爱。
郑三娘说这个时候的孩子什么也看不见,傅庭筠却是不相信,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
眼睛这样明亮,怎么会看不见呢?不过是不会说话罢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絮絮叨叨地和呦呦说着话。
念头一闪而过,呦呦突然睁开了双眼。
一旁的乳娘看了忙接过去端了尿,然后又抱回给了傅庭筠。
陌夫人就啧啧称奇:“瞧这眼睛,亮晶晶的,哪里像出生的孩子啊!”
“大家都这么说。”傅庭筠笑道,“还说她的个子大,不过,我没经验,看不出来
。”
陌毅的夫人就仔细地端详了呦呦片刻,道:“比起一般的孩子,个子是大些。”
“我听母亲说·我小时候个子也很大。”傅庭筠和她说着家常话,“十来岁的时候
已经比十二、三岁的孩子个头高,母亲当时不无担忧,怕我长得比男子还高。结果十三
岁以后·我就再也没长高过了。”
“那我们有异曲同工之巧。”陌夫人抚手,笑道,“我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只
齐我母亲的肩膀,谁知道两年间的工夫人却长得比我父亲还要高了。母亲因此担心我嫁
不出去,还好有焕之,他长得比我还高。”
傅庭筠忍俊不禁:“那你们家的几位公子岂不也长得很高?”
陌夫人点头:“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都要高。从兄弟里,也是最高的。”
正说着·珍珠进来禀道:“太太,陈家大奶奶来了。”
陈家大奶奶,就是给傅庭筠做全福人的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的长媳陈石氏。**
傅庭筠忙让人请了进来,又给陌夫人和陈石氏互相引见。
陌夫人是得了朝庭诰命,非陈石氏所比,但还是礼貌地和陈石氏见了全礼。陌夫人
重新坐下,陈石氏则凑上前去看孩子。
“怎么这么早就办了满月酒?”她夸了孩子一番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下,嗔怪道·“
家里的孩子供痘娘娘,我算着你这边还有些日子,准备就这两天来看看你·谁知道却收
到你们姐儿做满月的帖子····…”
按风俗,孩子落地,翻月就能做满月了。但像呦呦这样出生不过十来天,又不是什
么贫寒之家,等着满月的份子钱给新母亲做月子,这也太急了点!
傅庭筠也觉得日子定得太急了。
可让雨微去给傅夫人报喜的时候,傅夫人不仅送了呦呦一条赤银的长命锁,还把孩
子做满月的日子都定了下来,还说这日子是根据她们母女的生辰找了得道高僧仔细算过
,既旺她也旺孩子。傅庭筠听了还准备让雨微去母亲那里再讨个日子·谁知道赵凌却说
:“不过是个满月礼的日子,既是老人家的心愿,我们遵顺就是了。何必辜负了岳母的
一片好意。”
既然赵凌都这么说了,傅庭筠还有什么话好说。
日子就定在了五月初十。
今天是呦呦做满月的日子。
因怕惊着孩子,没有请戏班的人,但赵凌的朋友、同僚·七七八八的,还是摆了十
五桌。
这其中的内容却不好跟陈石氏说,傅庭筠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因是长辈定的日子
,不好推迟。”
陈石氏等人听了,也不好追问,加上陈石氏和陌夫人是初次相见,陈石氏又忌讳着
陌夫人的身份,说话行事不免带着几分小心,大家说说笑笑的,倒也其乐融融。
不一会,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夫人也来了,隔壁的吴夫人、本司胡同的计夫人等
都断断续续地来齐了,正好也到了开席的时辰,女客在厅堂,男客在正院,吃着酒席。
赵凌抱着孩子同去转一圈,得了不少长命锁、金锞子、银锞子的见面礼回来。
待席散,有赵凌的同僚还要回去上衙,也有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先走了,陌毅几个
则留下来去了南房的厅堂喝茶聊天,金元宝、杨玉成都赶了过来,帮着在南房的厅堂待
客,吴夫人、计夫人等先告辞走了,陌夫人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和傅庭筠说了会话就打
道回道了,陈石氏则留下来和傅庭筠说着话,指导她些带孩子的窍门和应该注意的事,
直到吃了晚膳才走。
傅庭筠因在月子里不能随意走动,郑三和雨微一个督促喜铺的人拆棚子,外烩的人
搬桌椅,一个坐在东厢房的南耳房结算,待到掌灯时分,家里已恢复了原来的清静。
赵凌神色微醺地倚在临窗的大迎炕,望着昏黄灯光下正拍着孩子哄她睡觉的傅庭筠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今天的夏天怎么来得这么早?还好岳母选了这个日子,再过
些时日,只怕天气会越来越热,再请酒筵,吃席的人恐怕要热得汗流浃背了!”
傅庭筠见女儿的呼吸声越来越平衡,回头朝着赵凌笑了笑。
赵凌就坐了起来,道:“阿筠,等你满了月,我们去潭柘寺还愿吗?”
“还什么愿?”傅庭筠有些不解。
她求的是儿子,如今生了女儿自然不用去还愿了。
赵凌坐了过来,拉了她的手:“我当时向菩萨求愿了,如若能得个像你一样的女儿
,我捐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傅庭筠睁大了眼睛:“你…···”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凌就正色地道:“我知道你想儿子可我觉得你先生个女儿更好——女儿是娘的小
棉袄,贴心。”
傅庭筠听着心中一动,迟疑道:“难道你,你要去贵州?”
赵凌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今天先生又对我说起这事···…前些日子还从湖广
调了很多粮草前往贵州……恐怕就是这月余的事了。”
傅庭筠不禁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怕!”赵凌轻轻地把傅庭筠搂在了怀里,“当时金元宝也在场,他请先生把他
调到五城兵马司来也好就近照顾你。我看先生的意思,好像十分赞同的样子。要是我真
的去了贵州,家里有什么事,你就可以找金元宝了。”说完,又道,“还有左俊杰的事
,我仔细盘问过些闲帮了,看样子左俊杰是一路乞讨到的京都,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
委身于当地最大的乞丐头子然后只上两、三个月就走。我寻思着,他既然从京都跑了,
这些日子肯定不会再回京都了。之前他曾以通州盘桓过两个月,常人都喜欢待在自己熟
悉的地方,他有没有可能回了通州,或者是其他什么他觉得比较熟悉的地方·····
·”
傅庭筠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你说的话有道理!”
“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了金元宝。”赵凌道,“他这些日子会在通州想想办法的。你
先别着急,把月子做好,别落下病根要紧。”
傅庭筠连连点头有了找到左俊杰的信心。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三更半夜起来陪呦呦玩到天色发白才歇下的赵凌俩口子睡得正
沉,窗棂骤然想起雨微急切的声音:“太太,太太,您快醒醒,您快醒醒四喜胡同那边
有信送过来。”
傅庭筠还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赵凌已腾地坐了起来:“是谁来送的信?快请进来
。”一面说,一面下炕趿了鞋。
“是修竹家的。”雨微迟疑了片刻,低声地道,“我这就请她进来。”
傅庭筠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股不祥之感业。
“出了什么事?”她拉住了赵凌。
还拥在暖暖的被子里,傅庭筠的指头却凉一样的冷。
赵凌避开了她的目光,道:“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傅庭筠心跳莫名地回快,人有些慌张。
正要松开赵凌的手,外面传来修竹家哽咽的声音:“姑爷,姑奶奶,昨天晚上戌初
二刻,夫人没有了!”
“你说什么?”傅庭筠跌跌撞撞地下了炕,趄趄趔趔地冲了出去。
修竹家的正痛哭流涕地跪在帘子前。
“姑奶奶······”她捂住了嘴,“夫人,夫人她老人家,没了……”
傅庭筠顿时泪如雨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赶出来的赵凌忙扶了傅庭筠:“快别哭了,你还在做月子呢!”
傅庭筠转身抱住了赵凌的胳膊,望着他的目光已带了几分哀求:“你是不是早就知
道了?”泪水刹那间糊涂了视线。
要不然,呦呦的满月不会定得这样仓促·`····
赵凌眼角闪烁着水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姊妹们,兄弟们,关于孩子的事,大家问我为什么不写双胞胎,实际上,在古代,
生双胞胎并不是吉祥之事…···所以,为了让女主是个幸福的女人,最好就是先开花
,后结果,然后别生双胞胎。
q***1
发帖数: 219
168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祭拜
“岳母以为最多你和俞家的婚事作罢,没想到傅家会这样处置,自你的‘死讯,传出来
之后,就自责不已,多思多虑,身体渐渐不如往昔。”赵凌搂着傅庭筠并肩坐在炕上,
帮靠在他肩膀上抽泣的傅庭筠擦着眼泪,“加之来京的路上受了跋涉之苦,舅老爷又全
家·……”他微微叹了口气,“岳母又执意要住在南边阴暗潮湿的厢房,身体慢慢全垮
,不过是看见你平安无事的回事,又嫁了人,做了母亲,心里高兴,回光反神而已。如
今心事已了,也就无所牵扯的去了!”
傅庭筠听着,又大哭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坚强让老爷给母亲找个好点的
住处了……”
“又说孩子话了!”赵凌佯装不悦地道,“要是岳母真想换个地方住,还用的着你
出面?”
这不过是傅夫人的自我惩罚罢了。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敢对傅庭筠说,怕她心里更是愧疚。
傅庭筠哭声渐低,把脸埋在了赵凌的肩头。
“这样才乖!”赵凌柔声道,像抱着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岳母
知道你脾气倔,特意让修竹家的来这一趟,就是怕你不顾还在做月子,莽莽撞撞地跑去
了灵堂,到时候你和老爷起了冲突,你一个晚辈,就是再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岳母
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要体谅岳母的这番苦心才是。”
傅庭筠没有做声。
按风俗,做月子是污秽之事,满月之前,是不能到别人家的。她是出嫁女,虽然是
母亲去世·但也一样不能去傅家祭拜的。
她若是执意要去,肯定是会和傅家的人起冲突的。
赵凌知道她心里还是过不了这个坎,继续道:“天气太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扶灵
南下,多半会在满了头七之后暂时寄放在哪家禅院。到时候我们在岳母棺椁经过之处设
下祭坛,先祭拜一番,待你满月了,我们再带着呦呦去给岳母上香……”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坐起身来高声喊着修竹家的。
修竹家的闻声撩帘而入。
“你可知道母亲的棺椁会寄放在哪家禅院?”傅庭筠急急地问道。
修竹家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光,道:“才刚刚搭了灵堂,这些事都还没得来及商量呢
!”
“那你快回去,有了信,就来告诉哦。”
修竹家的听着一愣,瞥了一眼赵凌。
赵凌面色如常,却对傅庭筠道:“修竹家的这样急冲冲的赶过来,只怕是早饭也没
有用。你就是要人家帮你做事·也要等她吃饱再说啊!”然后吩咐珍珠,“你陪着修竹
家的下去先歇会。”又对修竹家的道,“先吃点东西,养养精神,等会少不得还有吩咐
。”
修竹家的听了,脸上的表情显明的松懈下来·她低声应“是”,着跟珍珠退了下去。
傅庭筠立刻道:“出了什么事?”满脸的困惑。
“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赵凌道,“岳母这是要把修竹家的托付给你呢!”
傅庭筠愕然。
转念就明白过来。
修竹家的是母亲的陪房,又有常年服侍的情谊,自然对母亲忠心耿耿。因为她的事
,母亲和父亲起了罅隙。若是兄长向着母亲也就罢了,偏偏兄长觉得父亲有道理。现在
母亲去世了,修竹家的再待在傅家,只怕日子不好过。
她喊了蔻儿:“去·把修竹家的请来。”
赵凌却拦了傅庭筠:“我看修竹家的两眼都带着血丝·只怕自岳母去世后就没有好
好休息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就让她先歇会,有什么事下午再说也不迟。”
傅庭筠点头。
“那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要听话·好好的休息,不要动不动就哭,放宽了心,有什
么事解决不了的。”赵凌又反复地叮咛她,“我先去四喜胡同那边给岳母上几柱香。”
“那你快去!”傅庭筠催促着赵凌,待赵凌走了,还是忍不住哭了两次,旁边的人
只好不停地劝慰,有一次,把呦呦也惊醒了,或者是母女连心,呦呦啼哭不已,傅庭筠
这才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
到了下午,她把修竹家的叫进来问母亲去世前的细节,知道母亲把修竹家的俩口子
都托付给了她,她不由面露愧色:“都是我糊涂!”
修竹家悲伤的面孔露出一丝的笑意:“姑奶奶嫁的好,万事都有姑爷帮着操心,这
些小事自然也就不会留心了。”
说得她好像万事不管似的。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
修竹家的见她颇不以为然的样子,想了想,又道:“您可能不知道,自您和姑爷成
了亲,姑爷每个月都会去看望夫人,说些您的事。”她说着,眼泪又湿润了,“那个时
候夫人的身子骨就已经不成了,连少爷去问安,都不大睬理了。可只要是姑爷去,夫人
的精神就好了起来,以段时间,还天天算着姑爷什么时候去呢······”
傅庭筠猾愕。
※※※※※
赵凌是午后从四喜胡同回来的:“老爷还有些同僚故交在京都,丧事也算办得热闹
。我已经跟少奶奶说过了,让修竹家的暂时在我们这边住些日子,若是定了停灵的禅寺
,就请她使个人来跟你说一声。”
若是平时,傅庭筠或许听听就算了,可修竹家的那番话却让她对赵凌的一言一行都
留意起来。
她喊了安心问话:“你们中午都吃的些什么?”
“就在椿树胡同旁买了两个烧饼……”
傅庭筠差点忍不住又要落泪,对修竹家的道:“老爷到底要干什么?他不是口口声
声地说我和傅家没有关系了吗?现在赵凌是去祭拜母亲,他竟然连顿饭也不安置……”
“姑奶奶快点生气了。”修竹家的只有好声劝慰她,“夫人生前也不愿意让你们沾
了四喜胡同的事,这样岂不更好。”
傅庭筠长长地吁了口气。
修竹家的欲言又止。
“你是服侍过我母亲的人·母亲临终前,也是您帮着小敛的,”傅庭筠道,“又是
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话说不得!”
尽管如此,修竹家的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我想,我想回傅家去给夫人守灵,等夫
人的棺椁南下·我再回来……”
“这本是我的事。”傅庭筠哽咽道,“您这样说,羞煞我了。”
“太太快别这样说。”修竹家的道,“夫人念念不忘的就是您了,只要您过得好,
夫人才能安心。”忙拿了帕子给傅庭筠擦眼睛,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前以后的
话,然后派郑三把修竹家的送回了四喜胡同。
到了晚上·傅庭筠和赵凌商量:“听修竹家的说,碧竹家的早就过世了,碧竹也也
续弦,修竹和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华阴。我想,不如将修竹一家四口都安置在长安县我们
的田庄里,有什么事·吕老爷也能照应一二、他们也不用背景离乡地……”
“这主意好。”赵凌连连点头,“她毕竟是服侍过岳母的人,我们再用就有些不敬
。而且长安县到底是在陕西,生活习俗也相近,他们也过得习惯些。”
正说着话,陌毅过来了。
坐了快一个时辰就告辞了。
傅庭筠问赵凌:“还是为了出征贵州的事而来的吗?”
赵凌颌首。
不待他开口,傅庭筠又道:“上次是我怀着身孕,这次是母亲去世,下次还不知道
又有什么事发生……难道九爷就准备永远这样待在家里不成?”她说着·上前抱了他的
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九爷,我可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女子。你可别忘了,
我可是跟着你从华阴一路逃荒到了张掖。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吧!你不是说过,天天这
要关上衙下衙,实在无聊的很。”她低吟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九
爷盼着我天天快活,我也盼着九爷天天快活啊!”
赵凌情不自禁牢牢地将她搂在了怀里:“阿筠······”他低头吻着她的头顶
,“你放心,贵州那边不过两、三万乱民,朝廷却调了五万大军,又有陌毅任总兵官,
不会有事的。”
知道的这样清楚。
可见他心里也是极想去的。
傅庭筠点头:“家里有郑三,还有雨微。陈石氏也不时来看看我,李夫人为人也很
好,还有陌夫人,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要是我有什么不懂的,会去请教她们的。你也
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两人说了大半宿的话。过了两天,出征的檄文出来了,隆平侯佩平蛮将军印,陌毅
为总兵官,赵凌为行锋,出征贵州。
四喜胡同那边,修竹家的也递了信过来,说傅夫人的棺椁准备安放在西直门附近的
翠峰庵。
到了十七那天,赵凌和傅庭筠按照女婿女儿的身份穿了孝服,在傅夫人棺椁必经之
地的广平街设了祭坛。
按风俗,若死者是亲人,棺椁经过门前,是要设祭坛祭拜的。可他们一不是这样的
住户,二不是这里的商户,大家陌生的很,不一会就围上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面生的很,是新搬来的吧?”
“没见过。”
“看这祭坛,三牲全齐,不知道死是少年夫妻的什么人?”
路过的也纷纷扭头看一眼。
赵凌扶着傅庭筠跪在了青石板上。
细乐声中,傅夫人的灵柩越来越近。
傅庭筠哭了起来。
纸纷纷如雪片般落下。
端灵的傅庭一眼看见了傅庭筠。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气得脸色发青。
两个侄儿年纪还小,突然看见一个熟识的在面孔,懵懵懂懂地喊着姑姑,却被人慌
慌张张地拽了回去……
q***1
发帖数: 219
169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征
傅夫人的灵柩在丧乐声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了满地雪片般蠲纸钱。
赵凌扶起了哭得快闭过气去的傅庭筠,柔声哄着她:“我们先回去吧!过几天还要
去翠峰庵给岳母上香、做法事呢!你要是累倒了,就去不成了…···”
傅庭筠闻言连连点头,可眼泪擦了又落,落了又擦,总是没个尽
待两人上了马车,赵凌索性把她抱在了怀里:“那你先闭上眼睛睡个觉,这样哭下
去,会伤了眼睛的。”
傅庭筠何尝不知?只是没办法控制情绪罢了。
闻言听话地伏在了赵凌的怀里。
或者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或者是哭累了,在马车碌碌的车轱辘声中,傅庭筠
睡着了。
待她醒来,却发现自己依旧窝在赵凌的怀里,依旧在马车上,只不过马车不知道什
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你醒了!”赵凌扶她坐了起来,甩了甩酸麻的手臂,道,“见你睡得香,就没有
吵醒你,让郑三把马车停在了胡同里。”然后笑道,“好点了没有?是想在马车里再躺
会?还是这就下车回家?”
他的表情温柔沉静,让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沉静而笃定,仿佛高山大海,默默地守候
在那里,你一回头,就能看见。
因为母亲去世的悲伤孤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踏实。
她握了赵凌的手:“我们回家吧!”
赵凌笑着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傅庭筠抱下了马车。
等在垂花门前的郑三娘和童氏立刻围了过来,一个问“太太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地
方不舒服的”,一个说“大小姐乖得很,既不哭,也不吵,由雨微姑娘和乳娘带着在东
边耳房睡觉呢”。
她们的话音刚落,珍珠和蔻儿迎了上来,一个道“太太回来了”·一个道“太太,
我来扶您吧”……就是在耳房照看呦呦的雨微听到了动静也撩了帘子道:“天气热,太
太快回屋歇了吧!”
望着变得喧嚣起来的院子,傅庭筠心头只觉得暖洋洋的·不住地点着头。
※※※※※
天刚擦黑的时候,金元宝来了。
傅庭筠大吃一惊:“他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
赵凌笑道:“陌毅怕我不跟着他去贵州,天天盯着这件事呢!能不快吗?”
傅庭筠不由嘀咕:“他为什么总是安不得你啊?”
“这件事也不能怪他。”赵凌笑道,“这次去贵州平乱,由湖广都司负责征集粮草
,广西、广东都司负责调拨兵力。广东总兵陌尚是陌毅的族叔,广西总兵李再是陌毅的
师座·你说,这个总兵官陌毅不当,谁来当?他推脱不了,只好把我拉进去帮着他调停
了。”
“你的脾气也够臭了。”傅庭筠笑道,“可别忙没有帮上,反把陌毅给搭了进去。
”然后催他,“快去见金元宝吧,免得他等急了。”
赵凌笑着去了南房的厅堂·留在那里用了晚膳,戌时才回来。
“我让金元宝就在南房的客房住下,家里多个人·你们胆子也大些。”
傅庭筠颔首,道:“要不,暂时让蔻儿过去服侍吧?”
这一次,安心要跟着赵凌去贵州。
两人商量好了,第二天拨了蔻儿去南房客房当差,金元宝则去了五城兵马司报到。
宫里来人,让赵凌二十一日进宫面圣。
赵凌满脸的愧疚。
臣子离京,前一日要进宫叩谢皇恩,听皇上面训。
也就是说,他可能会在二十二号离京·而傅庭筠还没有满月,更不要说陪她去翠峰
庵给傅夫人上香、做法事了。
“我要找个小本子,把你失信于我的事都记下来。”没等赵凌说话,傅庭筠已抿了
嘴笑道,“哪天你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小本子找出来·和你算帐。”
“好,好,好。”赵凌紧紧抱住了妻子,“哪天我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和我算
帐。”眼眶却有些湿润。
傅庭筠靠在他的肩头,轻声地叮嘱他:“虽说是随大军出征,可你也要注意安全,
要想着京都还有我和呦呦要你维护,切不可逞能……”
“知道,知道。”赵凌轻轻地吻了一下妻子额头,轻声地保证道。
夫妻俩说了半宿的话。
次日进宫,皇上依例训了话,笑着告诉他们:“这个月二十六是吉日,你们就那天
启程吧!”说着,轻轻地瞥了赵凌一眼。
赵凌愣住。
回去讲给傅庭筠听:“……难道是我的错觉?”
傅庭筠却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花怒放,“找个机会你跟皇上道个谢吧!不管是
为何定了二十六的日子,却是解了我们的为难之处。”
赵凌微微颌首。
傅庭筠忙着给他收拾行囊。等到二十五日,郑三赶车,他们一家三口带着雨微去了
翠峰庵。
傅夫人的棺椁停寝庵堂后面的一间小小厢房里,修竹家的就住在那里不远的一小平
房里,平日打点着傅夫人的香烛。
傅庭筠和赵凌在傅夫人的牌位前上了香,修竹家的和雨微帮着赵凌把祭品摆放好,
赵凌去找主持商量给傅夫人做道场的事,修竹家的趁机向傅庭筠道谢:“多谢姑奶奶派
人去接我当家的和两个孩子到长安县的田庄。”
“这是应该的。”傅庭筠说着,目光落在了母亲的牌位上·那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
字傅门淑人解氏,却解释了母亲的一生,她心中骤然间涌上一丝悲凉,声音也变得怏怏
不乐起来,“你尽心尽力地服侍了母亲一场,也该到了荣养的时候了。”说完,她语气
一顿,又道,“以后你们长住长安县的田庄,母亲的祭祀,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傅五老爷已找阴阳先生看了日子,决定八月初四让傅庭扶灵回乡。
到时候,傅夫人会葬在傅家位于华阴城郊四十里地以外的祖坟。
“姑奶奶言重了。”修竹家的顺着傅庭筠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傅夫人的牌位,她
不由泪眼汪汪,“您吩咐的,我都记下了。”
傅庭筠轻轻地点头·从雨微手中接过了呦呦,指了傅夫人的牌位轻声地对沉睡中的
女儿柔声道:“呦呦,这是你外祖母。你从来没有见过……她却一心惦记着你···…
可到底也没有能见上你一面······”说着,水光模糊了视线。
身后传来雨微和修竹家的低低的抽泣声·‘····还隐隐传来庵堂当当当的钟声
,低沉而悠长,让傅庭筠的心变得祥和而安宁起来。
※※※※※
傅夫人三七的时候,傅庭筠叉去了一次翠峰庵。
领踹的小尼姑笑道:“你们家的亲戚走得可真是亲热!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祭拜傅
夫人。”
傅庭筠讶然。
待剿了停放傅夫人棺椁之处·果然看见了供品和香烛。
她问修竹家的:“是谁来过了?”
修竹家的吞吞吐吐。
傅庭筠打发了小尼姑,拜祭了母亲,修竹家的这才道:“是俞夫人——派了贴身的
束妈妈,特意来拜祭夫人。”
傅庭筠愕然。
修竹家的低下了头,喃喃地道:“俞夫人一直都很关心夫人,夫人过世的时候,还
曾亲自到灵前上香……这次又派了最体己的妈妈过来……”
傅庭筠沉默了片刻,道:“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有机会·再想办法还了吧!”
修竹家的松了口气。
※※※※※
出嫁的女儿为去世的父母守孝一年,外孙女为外祖父母守孝五个月。因而呦呦没有
办百日礼。可没想到陈石氏却记在心里,那日竟然带了东西来祝贺。
“家里的长辈去世了。”傅庭筠戴了白绒花·“只好请你吃碗素面了。”
“哪里话,”陈石氏笑道,“是我失礼了。”然后自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忙得
忘给我发帖子了,我特意来兴师问罪的。”
一番话说得傅庭筠笑了起来。
陈石氏又关心地问:“不知道是家里的哪位长辈去世了,我们也好去祭拜一番才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有惊动诸位。”傅庭筠笑道,转移了话题,“这些日子事
太多,也没工夫问你·你们家孩子的水痘好了吧?”
“脸上还是留了两个小麻子。”陈石氏叹道,“还好是男孩子,要不然,可就麻烦
了。”随后说起出痘的凶险来和应该注意的事来,傅庭筠仔细地听着。
珍珠进来禀道:“陌夫人来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和陈石氏迎了陌夫人进来。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忙了·”陌夫人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原来真的没有给大小
姐办百日礼啊!就算是赵凌不在家,不是还有我们吗?你这也太马虎了些。”
她的话音未落,那边蔻儿匆匆走了进来:“太太,吴夫人和计夫人派妈妈送礼过来
,说是祝贺大小姐百日礼。”
傅庭筠苦笑:“看来只有等过些日子请诸位夫人、太太来家里吃酒了。”
陌夫人和陈石氏都笑了起来,齐声道:“别人我不管,我们可是要来讨碗面吃的。”
傅庭筠连声告罪。
大家笑哈哈的去了正屋房。
从那以后,陈石氏和陌夫人时常来家里串门,连带着连陈石氏和陌夫人也熟悉起来
。傅庭筠和陌夫人又通过陈石氏认识了几位羽林军同知、佥事家的少奶奶和太太,陈石
氏又通过傅庭筠和陌夫人认识了林迟和陶牧的夫人,慢慢的,傅庭筠在京都也认识了些
人。
q***1
发帖数: 219
170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看
待送走了傅夫人的棺椁,过了八月十五,傅庭筠安排郑三送醪竹家的回陕西:“···
···因还有修竹和两个孩子要安置,你去一趟,顺道看看吕老爷和吕太太的身子骨如
何,我也放心些。”
郑三笑着应了,修竹家的却执意不肯:“来回一趟费用不少,我坐了车行的车去西
安府杨柳巷找吕老爷就是了。”
“你是服侍我母亲的人,不能这样怠慢。”傅庭筠不由她多说,让雨微把给她做的
衣裳,打的首饰还有些赏银一起装了箱笼,抬上了马车。
修竹家的还有些犹豫:“马车我用了,太太用什么呢?”
“我还在孝期呢!”傅庭筠道,“哪里也不会去!”
修竹家的想想也有道理,反复叮嘱傅庭筠些“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回了华阴。
傅庭筠把心思全放在呦呦的身上。
呦呦吃了些什么,有了哪些变化,她都写信告诉赵凌。
赵凌回信没有傅庭筠写信频繁,但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贵州之行很顺利,他和隆
平侯之间的关系处理的也很不错,不仅如此,他有时还不露痕迹地帮陌毅在隆平侯面前
说话,或是帮着隆平侯在陌毅面前说话,陌毅和隆平侯之间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傅庭筠长长地松了口气。
若是几个上峰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就是有再多的兵力也没有用。
过了小寒,贵州有捷报传来——隆平侯平定阿黑等三寨的叛乱。
傅庭筠等人喜出望外。
雨微拿了送年节礼的单子给她过目。
傅庭筠划掉了四喜胡同。
雨微虽然很惊讶,但什么也没有说,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到了腊八节那天,临中午的时候·宫里赏下了腊八粥。
大家立刻沸腾起来。
“据说只有那些阁老们才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是不是说,我们家九爷又要升官了!
”郑三娘很是憧憬地道,竟然比傅庭筠还要热心,惹得傅庭筠直笑:“现在还说不准,
不过,能赏了东西下来,总归是好事。”
郑三娘连连点头·道:“太太,大年三十的祭祖,您可要记得跟祖宗们说一声。”
这下连珍珠等人也笑了起来。
阿森下了学过来问安。
郑三娘忙把赏粥的事告诉了他:“……这已经是皇上第二次赏我们家东西了。”
“应该是第三次吧?”阿森纠正道,“第一次是皇上登极,第二次是九爷成亲,这
应该是次第三吧……”
“成亲不算,那是太皇太后赏的。”郑三娘嘟呶道,“要照你这样算·应该是第四
次太太那边不也赏了东西!”
阿森不以为然,却也不至于和郑三娘去争论,目光转到那瓯粥上:“嫂嫂,这粥能
喝吗?还是要供起来?”
“就算是皇上赏的吃食,放久了一样坏!”傅庭筠笑道,“自然是要吃了它。”然
后吩咐郑三娘·“你把它分了吧?大家都尝尝,看宫里的粥和我们平时煮的有什么不同
。”
众人分头拿了碗、筷和调羹,很快就把粥分了。
不过是每人两调羹而已,郑三娘等人直嚷着好喝,阿森却嘟着嘴:“我怎么觉得还
没有雪梅煮的好喝啊!”
“啊!”雪梅张大了嘴。
郑三娘则“呸”了他一声:“这样的话都能说?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众人都捂了嘴笑。
性格活泼开朗的蔻儿立刻道:“那郑三娘也和阿森少爷想的是一样的喽?”
郑三娘窘然。
大家又是一阵笑。
呦呦已经九个月大了,眉眼间已有傅庭筠的影子。她穿了件大红色茧绸棉袄,正由
乳娘抱在怀里玩着手中的调羹,见满厅堂的人都在笑,她也笑了起来。
眉眼儿弯弯·像月芽似的·透着天真无邪,让人的心都跟着澄净起来,可爱得不得
了。
阿森跑过去逗呦呦玩:“你也觉得三娘的话很好笑,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呦呦竟然点了点头。
阿森立刻大叫:“嫂嫂,嫂嫂,你看,呦呦在点头,呦呦在点头……”接着又问呦
呦,“你是不是也觉得三娘的话很好笑?”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呦呦的身上,竟然有些屏气凝神的味道了。
呦呦低了头,把脸埋在了乳娘的怀里。
“唉!”阿森失望地长叹了口气。
乳娘忙道:“大小姐还小,要过些日子才知道这些。”
“是啊!”郑三娘也走过来碰了碰呦呦的小手,“大小姐已经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
孩子了,我们村里的那些孩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哪里还知道
听笑话。”她说着,“咦”了一声,道,“说起来,自从跟了九爷和太太,我们家临春
好像都聪明了很多,前两天还指了影壁上的字告诉我说那个字念‘福,呢!”
“那可是阿森少爷的功劳。”蔻儿辩道,厅堂里又是一阵笑。
砚青隔着帘子禀道:“太太,二少爷,金大人回来了,杨大人也跟着金大人一道过来
这些日子金元宝都住在家里,偶尔杨玉成、三福、石柱也会来家里坐坐。
郑三娘听了,不待傅庭筠吩咐,立刻道:“太太,我去给两位大人做点下酒菜。”
傅庭筠笑着颔首。
郑三娘带着周氏退了下去——买的两个妇人,周氏木讷老实,加上现在家里的客人
多了起来,傅庭筠就把周氏拨到了厨房给郑三娘用,这样一来,郑三娘偶尔也能歇歇。
“那我去看看玉成哥和元宝哥去!”阿森也要走。
“不能耽搁了功课。”傅庭筠叮嘱他。
“您就是不说,元宝哥也要唠叨我的。”阿森嘟着嘴笑。
傅庭筠莞尔。
这倒是的,金元宝住进来后对阿森管的也很严。
呦呦见大家都走了,也要跟着去。
傅庭筠从乳娘手中接过女儿:“呦呦,我们去玩小鸭子,好不好?”
呦呦想了想,点了点头,乖乖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傅庭筠笑着摸了摸女儿乌黑顺滑的头发,抱着女儿去了内室。
炕上丢着傅庭筠用零碎的花布做成的小鸭子,小老虎和小狗。
呦呦扑过去就把小鸭子抱在了怀里冲着母亲直笑。
“大小姐可真聪明!”跟进来的乳娘和童氏异口同声地赞道。
傅庭筠的笑容里就多了些许的骄傲,问呦呦“哪个是小老虎啊”,“哪个是小狗”。
呦呦就指给母亲看。
简单又单调的游戏,母女俩却乐此不疲。
阿森却折了回来:“嫂嫂,玉成哥想见见您!”
“见我!”傅庭筠有些意外,“快请他到厅堂里坐。”随后问阿森,“你可知道他
是为什么事找我?”
阿森嘿嘿笑:“我也不知道!”
还保密!
不过,看阿森那样子喜气洋洋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傅庭筠心头一轻。
这些日子她表面上镇定而从容,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赵凌,最怕有人突然来访,带来
赵凌的坏消息……
她把呦呦交给了乳娘和童氏,自己换了件衣裳去了厅堂。
摆脱了私盐贩子的身份,能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行事,杨玉成眉宇间多了几分
坦然,几分理直气壮,更显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了。而陪在他身边的金元宝气度沉稳
,光华内敛,丝毫没有受到他的风采影响两人并肩而立竟然有种珠玉交辉、不分仲伯之
感。
傅庭筠不禁感概。
可见这“养移气,居移体”是有道理的。
大家分主次坐下,珍珠上了茶,傅庭筠笑道:“杨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啊?”
有了呦呦她随着呦呦喊杨玉成、金元宝他们。
平日里很是爽快的杨玉成这次却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明
傅庭筠不由朝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无声地笑,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道:“嫂嫂,玉成的上司,也就是大兴卫指
挥使刘大人的舅兄看中了玉成,想招玉成做女婿。
玉成心里没有底,想请嫂嫂帮着相看相看,拿个主意!”
傅庭筠闻言又惊又喜:“这么说,杨叔叔要成家了!这可是件好事,有什么不好意
思对人说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有这样的福气?”
杨玉成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户人家姓张,是张家湾巡检司的巡检使,世袭
的。有一次张巡检有事路过大兴,刘大人设宴款待张巡检,叫了我在旁边作陪……也不
知怎地,张巡检就说想把女儿嫁给我……”
“这就像天上掉馅饼的事,”金元宝就在一旁补充道,“玉成担心张家姑娘有什么
不足……”
世袭的巡检,又是在漕运、杭运进京必经的张家湾做巡检,家底有多厚实,不言而
喻。而杨玉成、金元宝现在虽然已经是个官身,但不管是从职务还是家底来说,跟张家
都有天壤之别,也难怪他们会觉得心中不安了。
傅庭筠笑道:“杨叔叔虽然只是个总旗,却胜在少年英俊,品行端方,人口简单,
在那些疼爱女儿的父母心中,已是难得的良配了。”
两人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笑道:“这是件关系到你终身的大事,我这做嫂嫂的本应责无旁贷才是。
只是我如今还戴着孝,却是不好出面。要不,我请了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大人的长媳陈
石氏帮着打听打听,你看如何?”
杨玉成何尝不知道戴孝之人不宜帮人操办婚庆之事,只是除了傅庭筠,他实在是找
不到能让他更放心的人,听傅庭筠的口气,十分信任那陈石氏,想来不会有错,忙起来
身行礼:“那就有劳嫂嫂了!”
相关主题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71
第一百七十章 抓贼
翌日一大早,傅庭筠写了封信让雨微送去陈家,托了陈家大少奶奶石氏帮忙打听张家的
事。
陈石氏看了信笑着对雨微道:“你们家太太可真是问对了人。说起来,我娘家和张
家还沾着点亲戚关系,张家姑娘小的时候我也曾见过,长得十分俊俏。这件事,就包在
我的身上了。”
雨微谢了又谢。
没几日,陈石氏来回信:“……张家姑娘性子绵和温顺,张大人怕女儿嫁远了受委
屈,瞧着杨大人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又长得一表人才,这才起了结亲之心。每年的上九
日观世音菩萨的诞辰,张太太都会带了女儿到潭柘寺进香礼佛。要不,那天我们也去瞧
瞧?你心里也踏实些。”
“那就多谢姐姐了。”傅庭筠笑道,“眼看着要过年了,大家都忙着年节的事。与
其匆匆忙忙把这件事定下来,不如等过完年我们再好好地议议。到时候您也好赚双媒人
鞋,取个好彩头。”
“那就这么定了。”陈石氏笑着,哄了会呦呦,和傅庭筠说了些家长里短,起身告
辞了。
赵凌虽然不在家,但该有的礼节却是一点也不能乱。
腊月二十三送了灶王,二十五接了玉帝,就开始扫尘贴春联迎财神,守岁拜年吃饺
子,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到了上九日那天,傅庭筠怕吓坏了孩子,把呦呦放在了家里由乳娘和童氏照看着,
自己则带着雨微去了潭柘寺。
通往潭柘寺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昨天就上了山等烧头香的此刻正往家赶,今天想
早点去上香的此刻正要上山,熙熙攘攘,没个章程,人还能见缝插针,马车却很难通行
,走得比人还慢好不容易到了潭柘山脚下,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马车根本就挤不
进去。
傅庭筠看着咂舌:“还好没有把呦呦带出来!”
雨微也看得目瞪口呆:“今天怎么这么多的人?”
“上九日嘛。”傅庭筠笑道“大家都争着上头香,争不到头香,也要早点去上炷香
,好让菩萨保佑!”
正说着,有小厮挤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是史家胡同赵家的马车吗?我是金吾卫
前卫指挥使陈大人家的,奉了我们家大少奶奶之命特来迎接太太。”
傅庭筠等人大喜,随着那小厮去了潭柘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座庄院,和陈石氏碰了头。
“这里是潭柘寺的产业,”陈石氏亲自给傅庭筠斟了杯茶,笑着坐到了她对面的太
师椅上,“因我家叔祖父是潭柘寺的居士,所以才能借了这田庄歇歇脚。待我们和张家
太太碰了头,再上山拜佛也不迟。”
傅庭筠自然是满口答应。
歇了一会两人说了些闲话,张太太和女儿来了。
张太太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妇人,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张家小
姐十四、五岁,清秀文静。
抬头嫁女儿,低头媳妇。或许是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做为女方的张太太举手投足间
颇有些不自在,而张小姐则一直低着头,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傅庭筠,就是母亲投
去怒其不争的眼神也没能让张小姐大方起来。
等张氏母女走后,陈石氏忙道:“张小姐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
傅庭筠忙道:“这样很好。可见是个性情率真的小姑娘。”
陈石氏听着松了口气。
人毕竟是她带来的,若是成了,她脸上也有光彩。
念头闪过脸上就露出几分犹豫来。
傅庭筠也是玲珑剔透之人,笑道:“莫非张家还有什么话托了姐姐跟我说不成?说
媒说媒,不说怎么能成媒。我和姐姐不是旁人,姐姐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了。”
陈石氏听着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妹妹是爽快的人,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张家是
极满意杨大人的,就是有一桩想他们成亲之后杨大人能在大兴或是张家湾定居……不知
可否商量?”
这样一来,就要搬迁。
这可是件大事。
要不然,也不会有少小离家老大回这样的事了。
“我和杨叔叔商量商量吧!”傅庭筠委婉地道,“这件事我还真不敢替他拿主意。”
没有一口回绝陈石氏已是很感激,忙笑着给傅庭筠斟茶。
杨玉成听了张家的条件一口就回绝了。
“九爷提醒我,我就在户县弄了户籍置办了田产,以后不做官了,我就回户县做我
的老太爷去。”他颇有些得意地道,“到时候九爷在长安,我在户县,元宝在蓝田,有
什么事也可以同声同气,不知道有多快活,谁耐烦到大兴落籍,我又不是那上门女婿。”
傅庭筠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可这是成家立业的大事,还得杨玉成自己做主。
她把话传了过去。
张家不免商量来商量去,拖到了二月底,最后还是答应了。
傅庭筠就请了陈石氏做媒人。
杨玉成提出婚期定在今年的十月或是来年的三月:“······九爷是我过命的
兄弟,我成亲,怎么也要请他来主持婚礼。”不仅如此,关于聘礼、嫁妆之类的挚他都
会请了陈石氏来商量傅庭筠:“她是我嫂嫂,父母不在,这些事自然得商量嫂嫂。”
傅庭筠听了直冒汗。
赵凌比杨玉成还小……
可这话却不好说,只能含糊地应了,然后帮着他拿主意。
一来二去,张家的人知道傅庭筠是能当家作主的人,对傅庭筠的态度又有所不同。
张太太甚至挑了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带了很多礼物来拜访傅庭筠:“······我那个
女儿被我娇惯坏了,以后有什么事,还请您这个做嫂嫂的多多指点她。”
“张太太言重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傅庭筠热情地招待张太太,“我虽
只见过张小姐一面,看着就知道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我那叔叔也是个好性子,两人以
后定会琴瑟和鸣恩恩爱爱的。”又道,“当时叔叔不愿意搬到大兴来,我还为两人惋惜
不已。说实在的,叔叔毕竟是跟着颖川侯打过仗的人一时半回也不可能退了军籍,就算
是以后回户县,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还好张大人和张太太都是明白人,最
后还是成就了这番姻缘。”
把张太太得的喜笑颜开,和傅庭筠更加亲近了,家长里短的说到了黄昏时分。
张家湾离这里有一天的路程。
傅庭筠就留了张太太在家里过夜。
张太太不肯:“姑娘的事有了着落,我还要去跟她的舅舅们说一声——我娘家就住
在离这里不远的银匠胡同。”
银匠胡同在京都的东北角史家胡同在京都的中轴线上,这还叫不远?
傅庭筠退而求其次,留她用了晚膳,又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您快回去吧!”张太太拦着她不让她下台阶,“天这么晚了,你们家大姑娘该要
找娘了。”
“也不怕耽搁这会儿时辰。”尽管如此,傅庭筠还是礼貌地站在台阶上,望着张太
太的马车朝史家胡同外的大街驶去。
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
张家的马车夫惊骇大叫死死地勒住僵绳。
马儿扬蹄,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听得人心头发颤。
傅庭筠更是脸色发白提着裙子就赶了过去。
窜出来的人影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跌坐在了地上,惊恐地仰起了头。
胡同口杂货铺大红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纵然双眸闪烁透着几分畏缩,但也难掩其眉宇间的孤傲。
“左俊杰!”傅庭筠惊呼,回头看了雨微一眼,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快快帮
我抓住他,他偷了我们家的东西。”她朝着张家的马车夫大叫。
左俊杰一脸惊慌地爬了起来,拔腿朝一旁的小巷子跑去。
张家的马车夫回过神来,跳下车辕追了过去。
郑三和阿森、砚青也追了过去。
夜色浓重,左俊杰很快不见了踪影。
傅庭筠冷笑,把家里的人发动起来找。
左俊杰现在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了错失了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再难碰到他了。
她心急如焚。
张太太紧张地拉了傅庭筠的衣袖:“出了什么事?我不是碰了人吗?”
“没事,没事。”她只能这样安慰张太太,“那人从前偷过我母亲送我的一件东西
,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怎么也要把东西追回来才行
张太太慌慌张张地“哦”了一声。
迎面走来两个人。
傅庭筠定睛一看,竟然是金元宝和杨玉成。
她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刚才我们碰到了左俊杰。”
两人一惊:“在哪里?”
傅庭筠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金元宝和杨玉成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带着人把这周围几个地方都守起来,我
这就去叫几个弟兄来。”
杨玉成应声而去,竟然没有看见旁边就站着张太太。
“嫂嫂快回屋歇着,这里有我们兄弟就行了。”金元宝交待了一声,也急匆匆地走
了。
张太太却对杨玉成更满意了:“雷厉风行,是个干事的人。”
傅庭筠听了不由冒汗:“今天的事把您给拖步了,我这就送您出去。”
“不急,不急。”张太太笑道,“我看你们家的人手也不多,我还带了两个跟车的
婆子,让她们也帮忙找去。”说着,也不待傅庭筠同意,径直吩咐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跟了赵家的人,听姑爷的吩咐。”
两个婆子笑嘻嘻地应是,去找杨玉成了。
q***1
发帖数: 219
172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审讯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史家胡同前后的几条胡同都是笔直笔直的,虽然互相间有小巷子通往,但毕竟不像四
喜胡同那样地势复杂,住户也是三教九流的。.但因为人手不多,傅庭筠只能让他们分
成几组,一个胡同一个胡同地找。杨玉成接手后,立刻把搜查的范围扩大到了前后左右
七、八条胡同,让他们在他指定的通道口守着:“……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动
,不管是什么人要出去,你们都先拦了。若是看着那像乞丐的,直接拿下再说就是。若
是看着衣饰光鲜的,立刻告诉我,好言好语相劝,等我来了再说。”然后吩咐阿森:“
这件事你负责。”
阿森立刻挺直了身子高声应了声“是”。
热血沸腾的模样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跟冯家争地盘的时候。
杨玉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郑三道:“我们举了火把,一条胡同一条胡同地找,一边
找,一边高声喊,就说我们家进了贼,丢了东西,还伤了人,请大家小心门户,若是有
陌生人闯入,最好是喊了我们去帮忙。若是不成,就想办法赶出去。那厮身手很好,千
万不要硬拼。”
郑三目露钦佩之色:“这样一来,大家同仇敌忾,纵然不帮着着我们捉人,也不可能
庇护他。”
“不错!”杨玉成笑道,“待金元宝的人来了,我们就可以仔细地搜了。而且就算有
人先我们之前找到他,听说他身手很好,多半会想办法通知我们,就算自己把人擒了,
他一个贼,说什么大家也不会相信他。”
“正是如此。”郑三点头,找了两件旧衣裳用菜油淋了做成火把,和杨玉成一条胡同
一条胡同地高声喊着。
雨微跟在他们身后。一是她认识左俊杰,若是抓到了人・还需要她去辩认;二来
她一想到左俊杰就在这附近就十分的激动,不做些什么,她怕自己会急疯了。
附近几条胡同的人都被惊醒了,拖板凳抵大门的声音此起彼落・有些人家的灯
笼亮了起来,屋前屋后照了好几遍,最后把屋檐下的灯笼都点上了,这才消停下来。
有了灯光,能躲的地方就更少了。
金元宝带着十几个值夜的兵卒过来,大家重新布置了一番,分头仔细地找。
傅庭筠望着沉沉的夜色・心情忐忑。
要是这次还让左俊杰跑了,该怎么办好?
左俊杰不是已经离开了京都吗?是他们的消息有误?还是他又折了回来?
明明知道他们在找他,他为什么还折回来?他又怎么跑到这附近来的?还一副穷酸秀
才的打扮?
念头转过,她愣住。.
在潭柘寺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乞丐的样子,怎么大半年不见,他却是一副秀才打扮?
这些日子,他又遇到了些什么事呢?
还有大伯父和大伯母那里・知道五俊杰的情况吗?他是否联系过大堂嫂呢?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傅庭筠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旁的张太太就劝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都在帮着找・你就先回屋
歇会吧!人找到了,他们肯定会立刻来回禀你的。”
傅庭筠心里也明白。
她和雨微一样,在这个时候不做些什么,心里就不踏实。
“多谢您了。”傅庭筠感激地朝着张太太笑了笑,道,“那东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哪里坐得下来……”
一血话还没有落音,就听见有人高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傅庭筠满脸惊喜,张太太听了也替她高兴・拉了她的手:“走,我们也去看看
!”
此刻虽然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但张太太陪着她站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也不便拒绝。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张太太朝着火把聚集之地去。
“放开我,快放开我!”远远的・她就听到左俊杰的叫嚷声,待走近了,只见
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形象狼狈地被四、五个汉子按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我没有偷东
西,你们抓错了人,我是有功名的人……我是被傅庭筠那婆娘诬陷的……”
傅庭筠三个字一出口,杨玉成就脱了鞋,还没等他那句被诬陷的话说完,杨玉成已蹲
了下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自己的臭袜子塞进了左俊杰的嘴里,然后问雨微:“
是他吗?”
多年的夙愿一朝得愿,雨微眼中闪烁着泪光。
“是他!”她激动地道,“就是他!”
“那就好!”杨玉成喃喃地道,站起身来轻轻地掸了掸衣襟,好像刚才碰了什么脏东
西似的,笑着对众人解释道:“这家伙怙恶不悛,万一咬了舌头可就糟糕了,我们还得
担个行刑逼供的名声――不如堵了他的嘴,等会官衙的人来了,我们也好有个交待!”
他模样儿英俊,说话的时候面带笑容,半是调侃半是戏谑,自有股风流潇洒的爽朗,
让人心生好感。
围观的人笑了起来。
杨玉成高声叫道:“多谢诸位邻居街坊了,那窃贼捉住了,大家安心歇了吧!”然后
朝着众人团团抱拳,“为我兄长家的事,劳烦各位了,大家先别急着走,街口东来顺,
我请客,还请各位兄弟尝个脸。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忙了半天,有人请喝酒,有几个不愿意的!
大家一声吼,簇拥着杨玉成往东来顺去。
金元宝朝着阿森使了个眼色,拎着左俊杰跟在众人的身后。
有两个五城兵马司的殷勤地上前:“金大人,哪能让您亲自动手,人交给我们兄弟就
行了。”
“好啊!”金元宝很是随意,把左俊杰交给了他们,大家一起出了胡同。
张太太望着杨玉成远去的背影,不住地点头:“还是我们家老爷有眼光啊!”
傅庭筠呵呵笑,请张太太屋里坐:“您今天就歇在这里吧!”
这一次,张太太没有推辞,亲亲热热地挽了傅庭筠的胳膊走进了赵家的大门。
※※※※※
第二天晌午,傅庭筠才送走了热情邀请她务必去家里做客的张太
阿森立刻窜了出来。
“嫂嫂,”他声音虽然压得低,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得意“我们把人关在了三眼胡同
的一个地窖里,元宝哥亲自在那里看着,就等您去问话了。”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你们怎么把人关那里了?那里人多口杂的,要是被人发现了怎
么办?”
三眼胡同位于城北,和羊肠胡同、旮旯胡同一样,住的都是些贩夫走卒,多是租客不
说而且一个院子里住七、八户人家也是常事,周氏从前就住在羊肠胡同。
“嫂嫂放心,”阿森嘿嘿笑道,“帮着找房子的人是元宝哥的一个朋友,元宝哥曾对
他有救命之恩。元宝哥只说是和嫂嫂住在一起不方便,想临时租个地方偶尔来住住又不
想让旁人知晓,那人还以为元宝哥是想在外面养女人,立刻帮着找了现在这间单门独院
的宅子不说还吵着要元宝哥请他喝喜酒……”
金元宝沉稳内敛,心思缜密,能被他相托的人办事肯定很稳妥。
傅庭筠微微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道:“什么事都有利有弊。这件事还是小心点好。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讹传讹地把这养外室的名声传了出去,等到正经说亲的时候,
谁家的姑娘敢跟了他?”
“那怎么办?”阿森睁大了眼睛,“元宝哥还说,他和玉成哥都不能总守在那里,最
好您派个女子到那里住些日子,这样也可以掩人耳目……”
主意是好可她到哪里去找个女人?万一真的传出什么话来,那女子还能做人吗?
傅庭筠不由头痛,道:“我们先去看看,这件事以后再说。”
阿森笑着高声应“是”,去吩咐郑三套车,傅庭筠亲了亲女儿陪着她玩了一会,然后
叫了郑三娘把家里的事托付给了她,带着雨微去了三眼胡同。
京都的冬天很长,又冷,家家户户都要贮存白菜、萝卜,不然冬天就只能连续几个月
吃咸菜了。因此各家的地窖虽然说不小,但也称不上大。好在冬天已经过去了,地窖是
空的,虽然地窖里散发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气味,但好歹能站得下傅庭筠、杨
玉成等人。
被捆得像粽子似的丢在地窖角落的左俊杰口里还塞着杨玉成的臭袜子,见到傅庭筠,
他眼中迸射着愤怒的火焰,嘴里呜呜地不知道说些什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吧!”傅庭筠淡淡地道,“我有话问他!”
阿森应声,上前拔了左俊杰嘴里的袜子,一连串的咒骂就从他嘴里倾泻而下:“傅庭
筠,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诬陷我是贼・・・・・
・我偷你什么了?哦,我偷你的肚兜了,你干嘛堵着我的嘴?怕别人知道啊!还
是怕你现在的姘头知道……”
傅庭筠还没有开口,杨玉成已上前拎起他“啪啪啪啪”左右开弓连扇了几耳光:“你
给我说话小心!我嫂嫂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要是说话再带个脏字,你信不信,老
子把你传祖接代的那玩意给捏碎了,然后卖到小倌馆去,让你尝尝千人骑万人睡的滋味
・・・・・・”
金元宝听着,有些不安地睃了傅庭筠一眼,忙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不看看
谁在这里!”
杨玉成脸色一红,把左俊杰丢在了地上,不好意思地朝着傅庭筠笑了笑,道:“嫂嫂
,您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粗人,说溜了嘴,说溜了嘴!”
q***1
发帖数: 219
173
第一百七十二章 问话
话虽说得粗鄙,却实在。不像有些人,嘴里说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傅庭筠鼻子发酸,笑道:“我正愁要是左俊杰不老实该怎么办?还好杨叔叔帮我出了
个好主意!”
杨玉成和金元宝一愣,齐齐望得傅庭筠。
傅庭筠目光清澈明亮,神色认真诚挚,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说的是真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被杨玉成几巴掌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的左俊杰脸肿得像馒头,蜷着身子呻/吟。
杨玉成上前踢了他几下:“你他妈的少给我作怪,起来答话。”
左俊杰梗着脖子就喊了声:“傅庭筠……”
话刚出口,杨玉成几脚就踹了过去。
左俊杰痛得直冒冷汗,连声饶:“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杨玉成朝着他脸上“呸”了一口,“要不是我嫂嫂要
问你话,你以为你他妈的还能喘气?”说完,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还碾了碾,“给我好
好说话,你要是敢再乱说一句,我让你尝尝什么叫挨打!”
地窖粗砺的沙石磨在左俊杰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或深或浅的血迹,让他一阵
刺痛。
左俊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傅庭筠。
傅庭筠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不屑:“左俊杰,你为什么要陷害
我?”
“我没有陷害你。”左俊杰瞪着傅庭筠,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之色,“肚兜是你送给我
的,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你若不想让人知道,我三缄其口就
是。你何必说我陷害你?”
傅庭筠气得脸色通红。
杨玉成上前又要踹他。
却被傅庭筠拦住。
她冷冷地望着左俊杰:“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墨香死了,折柳死了,剪草
死了,就是我屋里那个还没有留头的雪蓉也死了!可到了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还
信口开河随意诬陷他人。我们傅家怎么养了你这个败类!”
“你们傅家为什么要养我这个败类,你应该去问你大伯父才是。”左俊杰嘴角扯了扯
,眉宇间浮现些许嘲讽,“要不是为了贞节牌坊,你们傅家会供我吃穿?会供我读书?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傅家给我的,还不及我大姐付出的十分之一,你用不着一副纡尊
降贵的口吻这本是我应得的,是我大姐用自己的一生换回来的。
“至于说到那几个丫鬟的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是因你的缘故吧!要不是你自恃身
份不愿意嫁给我,这些人又怎么会受到牵连遭此横祸?你指责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反省
一下自己?”
望着这样颠倒黑白的左俊杰,傅庭筠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雨微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他大骂:“你真是无耻!”
“我和你们家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贱婢插嘴了?”左俊杰冷哼一声,“难道你
们家小姐现在沦落得连这些体面也顾不上了?”
“你这混蛋!”雨微上前就要和他撕打,“竟然侮辱太太・・・
…”
“雨微,”傅庭筠喊住了她,“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他现在已经不要脸了,你和他
说什么也是枉然。”
雨微望着满脸不以为意的左俊杰,狠狠地跺了跺脚,别过脸去。
傅庭筠就问他:“左俊杰你是否打定主意不说?”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左俊杰冷笑道,“难道你还让我帮你去诬陷谁
不成?可惜,我可左俊杰不是样的人,你打错了算盘!”
“真是巧舌如簧!”傅庭筠讥笑道“只可惜打错了算盘的是你!别以为你不说,我就
没办法。你可别忘了,大堂嫂还在傅家!而且听家里的人说,大伯母对大堂嫂私下放走
了你很是恼火,竟然让大堂嫂搬去了后花园的汀香馆住。你是在傅家长大的,对汀香馆
应该不陌生才是。那里三面临水,冬天湿冷,夏天蚊虫肆虐,就是家里体面些的婆子也
不会住在那里……”
左俊杰不为所动。
傅庭筠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她顺视望过去,看见金元宝正望着她。
“怎么了?”她低声问。
金元宝嘴角翕翕,半晌才喃喃地道:“嫂嫂,这左俊杰凉薄无行,您再怎么问他,估
计也难得问出些什么,我看,不如换个法子・・・…”
“换个法子?”傅庭筠不解道,“换个什么法子?”
金元宝和杨玉成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的窘然,低声道:“不如,不如用刑&#
12539;・・・・・”一面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她。
傅庭筠心中一暖。
他们想帮他,知道她用错了法子,却又怕给她留下凶残的印象,所以才这样的为难。
可尽管如此,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对她对好的办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道:“那就照你说的,用刑!”
金元宝和杨玉成神色一喜,道:“地窖里逼仄狭小,还请嫂嫂到上面去歇会。您有什
么要问的,只管交待了我们就是。”
他们这样为她着想,她更不能临阵退缩才是。
何况这本是她自己的事。
傅庭筠鼓起勇气:“我们一起来问吧!”
“这怎么能行?”杨玉成急急地道。
金元宝却略一思忖,道:“那好,我们就一起审左俊杰吧!”
“金元宝!”杨玉成不满地瞪了金元宝一眼。
金元宝肃然道:“抓住左俊杰,不过是个开始。有些事,我们可以帮嫂嫂,有些事,
却只能嫂嫂一个人自己去面对。经过了这件事′嫂嫂也能练练胆量。”
杨玉成不再说什么。
傅庭筠却是满心感激。
杨玉成想了想,上去拿了条春凳,一把钳子下来,然后把左俊杰重新捆在了春凳上。
在金元宝拉傅庭筠的衣裳时,左俊杰的心就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落在了傅庭筠的手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从傅庭筠的穿衣打扮,住的地方・还有说话行事的方式来看,金元宝和杨玉
成应该是她男人的人。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死不承认,赌金元宝和杨玉成听了他的话
会转述给她的男人听,从而让她的男人对她起了疑心,让她失去她男人的支持……他就
有信心能够逃脱。
左俊杰支了耳朵,使劲地想听清楚他们都说些什么。可惜中间有雨微和阿森挡着,他
们说话的声音又很小,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看见杨玉成拿了把铁钳子进来的时候・他顿时心生不妙-,待杨玉成把他捆到
春凳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他不禁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你们不要被傅庭筠这个女人所迷惑……”
杨玉成听着,使劲地拍了拍左俊杰的面颊,左俊杰的面颊立刻变得通红:“我跟你说
过,我嫂嫂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要是你回答的不好,我会告诉你什么叫挨
打。”他说着,颇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道,“现在我就准备打你!”
那笑容,还有这种奇怪的捆绑方式,都让左俊杰心里发慌。
“不,不,不!”他惊恐地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我又没说你在说谎,”杨玉成挑了挑眉,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望着他,然后
拿起铁钳・在空中“咔嚓咔嚓”地剪了两下。
左俊杰心里发毛。
杨玉成已笑道:“嫂嫂,你可以开始问了?”
傅庭筠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既然说可以开始了,可见是准备好了。
“左俊杰!”她沉着脸,“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左俊杰望着杨玉成手中的铁钳,踌躇了片刻。
这个时候再改口,岂不是在证实自己说谎?
左俊杰咬了咬牙,道:“我没有诬陷你・・・・・&
#12539;”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杨玉成蹲下去,拽过他的手,“咔喳”一声,把他的小指指尖给
剪了下来。
十指连心。
左俊杰一声惨叫。
傅庭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心惊肉跳,不禁闭上了眼睛,旋即又想到了自己刚才的
决心,立刻睁开了眼睛,却不敢看左俊杰的手。
雨微则脸色煞白,颤抖地抱住了傅庭筠的胳膊。
杨玉成、金元宝和阿森却面色如常,杨玉成更是幽幽地道:“我听人说,要是没了大
拇指,就不能写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要剪我的拇指,不要剪我的拇指!”左俊杰被吓得连连哀声求饶。
“那你就快回答我嫂嫂的话啊!”杨玉成突然暴走,站起来就朝着他的背上踩下去,
“我告诉你,没了大拇指的人虽然不有写字,至少还能走路。可要是我把你的脊柱踩断
了,你他妈的就准备给我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吧!”他说着,脚尖用力地踩了下
去。
左俊杰凄惨地尖叫。
“我说,我说!”他像一只落水狗,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这件事真不关我的事
,是俞大公子,就是那个甲戌科的状元俞敬德,他让我做的。”
傅庭筠呆在那里。
杨玉成和金元宝面面相觑。
“你说谎,”雨微尖声厉叫,“怎么会是俞公子?怎么可能是俞公子?”
杨玉成蹲了下去,没等他有所动作,左俊杰已厉声道:“是真的,是真的!俞公子想
和九小姐退婚,他们家里的长辈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他只好想了这个办法。而且他还
许诺,事成之后,保我能考中进士……”
q***1
发帖数: 219
174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招供
杨玉成“啪”地就给了左俊杰一巴掌:“你他/妈/的还不老实?哥没见过猪跑,还没
有吃过猪肉啊!进士、举人是那么好考的?还保你中进士?你就是想推脱,也找个好点
的理由啊!你他/妈/的还不说实话……”说着,“咔嚓”一声,又夹断了左俊杰的一
指手指。
地窖里回荡着左俊杰凄惨叫声。
“我没有扯谎,我真的没有扯谎!”左俊杰呻/吟着连声求饶,“我一路乞讨逃到
京都来,就是来找俞公子的······我知道,他肯定是会进京赶考的······
没想到,他竟然中了状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既羡慕又妒忌,还有些许的不服气,
“我怕被傅家的人发现,又怕那俞公子不认帐…···可我不去找他,又能找谁?”他
喃喃地道,“若是被俞家的长辈发现了,俞公子不仅不会承认,恐怕还会倒打一耙,到
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我······如今俞公子在行人司当差,我几次看见俞公子,想上
前和他说话,结果他身边都围着很多人,我像个乞丐,根本不能近身,只能另想办法·
·····谁知道却被你们发现,我只好连夜逃往大兴县,见风声过去了,这才回了京
都,却不敢去潭柘寺,就在俞家的附近乞讨,终于让我探听到,本司胡同的计家二公子
和俞公子是同科,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俞公子休沐的时候,常去计家串门……我想办法
弄了件长衫,算计着昨天是休沐的日子,一大早就计家门前转悠,谁知道俞公子却没有
来……”他说着,冲傅庭筠厉声高叫起“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俞公子?闽南柳叔同
,和皇上身边的炅廷宜一样,受了熙平二十三年丙辰科科举舞弊案的牵连,不过是那廷
宜跑到穆王府做了幕僚,而柳叔同则帮人代考为生······他当时承诺,可以帮我
找柳叔同出面!”说完,他不无恶毒地道“说不定他那状元的名头就是柳叔同帮他考的
呢!”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的光芒。
那光芒刺激了傅庭筠的神经,她回过神来。
“你放心好了,我自会找俞公子对质。”她目若冰霜望着左俊杰冷冷一笑,“若你
说的是实话,我想俞公子听说你在我的手里,他肯定会很感兴趣的。若是你在胡言乱语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语带嘲讽的冷哼了几声,显然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
别人没见过俞过子他却是和俞公子打过交道的。
那傅庭筠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知道俞公子的手段?恐怕到时候那俞公子
三言两句就能让她信服而将他交出去······若是如此,他就成了俞公子的俎上肉
······
念头一闪而过,左俊杰面白如纸。
“不,不,不”他声音里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惊恐,“你不能把我交给俞公子!他
对傅家不怀好意……你不知道,当初这件事不是不可以挽回,是俞公子,不知道他和令
尊说了些什么,令尊写信给傅大老爷,傅大老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杀了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噤声转念又怕傅庭筠不知道这其中的
厉害关系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怎样,这是傅家的事你把我交给令尊吧?让他去
和俞家交涉好了。我保证,到时候一定为你做证······”
傅庭筠愕然:“你说,当初的事还可以挽回,却是因为五老爷,大老爷才改变的主
意?”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左俊杰也有些不安起来。
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傅庭筠要是一时想不开,对傅家大老爷和五老爷生出怨
怼之心,怎么可能把他交给锝家?
他不由辩道:“那俞公子颠倒黑白,是极会说话的,只怕是令尊和傅大老爷也上了
他的当……”
傅庭筠听着神色微缓。
杨玉成不由大急。
左俊杰狼子贼心心,前一刻是这样说的,后来一刻又是那样说的,嫂嫂和他讲条件
,不亚于与虎谋皮!
得想个办法提醒提嫂嫂才是。
可当着左俊杰的面,他又怎样坠了嫂嫂名声?
他焦急地朝足智多谋的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不太赞同傅庭筠的行事。
和金元宝想到了块去了,杨玉成不禁松了口气,就听见傅庭筠道:“既然如此,那
你给我写份保证书吧?也不用写别的,就把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若你说的是真的,我
自会找俞公子算帐。若你只是胡言乱语…···不说旁人,就是我这位杨叔叔,也有几
千种法子让你后悔今日之举!”她说到最后,语气已带着几些威吓之意。
杨蚤成汗颜。
左俊杰却并不害怕。
他说的是实话。
而傅庭筠念念不忘的,不过是要洗涮自己身上的清白而已!只要自己答应帮她做证
,她恐怕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吧?
他思饽着。
不过是份保证书,他不写,傅庭筠肯定以为他在说谎。
不若就写份保证书交给她,让傅家和俞家闹腾去。
说不定鹬蚌相争,说不定得利的是他呢!
想到这里,左俊杰道:“你拿笔墨纸砚来,我写字画押。”
傅庭筠朝雨微看了一眼,雨微忙转身上了地窖。
杨玉成趁机朝傅庭筠走去,谁知道金元宝却在他前面走到了傅庭筠的身边,低声道
:“嫂嫂,先前你苦口婆心,左俊杰却置他大姐于不顾,现在却口口声声怕他大姐为难
……态度转变的这样快,只怕是其中有诈……您看,要不要让我和玉成再审审这个姓左
的?”
“不用了,”傅庭筠道,“我不过是要他一份保证书而已。至于真伪,我想,我还
是去趟四喜胡同·见见俞公子为好!”
金元宝眼睛一亮,默然地退到了一旁。
杨玉成不解。
听到支言片语的左俊杰心中大定。
傅家一直要找他。
与被俞大公捉捏,他宁愿和傅家两位老爷打交道。不管怎么说,他的大嫂现在还是
傅家的媳妇,而且还是那个可能为傅家争来第四座贞洁牌坊的人,而他是左家的独苗,
大嫂无论如何也不会睛睁睁地看着自己死的…···只要不落入俞公子手里,总是会有
机会。若是落到了俞大公的手里·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俞公子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可
走了。
所以待雨微端了文房四宝进来时,他甚至斟酌了一会用词,这才写了一份保证书交
给了傅庭筠。
傅庭筠拿到保证书,由雨微和阿森护着出了地窖,并没有多看左俊杰一眼。
左俊杰望着神色冷漠的杨玉成,只觉被铁钳夹指时那种痛切心的痛苦仿佛如潮水般
再次汹涌而至。
“傅氏,你快把我放出去!”他恐惧地大声叫了起来·“这件事还是要令堂做主才
是,你不要乱来,俞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你既然这样害怕俞公子,”地窖外传来傅庭筠清冷又略带几分不屑的声音,“为
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想·在这件事没有弄清楚之前,你还是好好的呆在地窖里为好!”
左俊杰一愣。
金元宝已经朝着杨玉成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爬上了地窖的梯弈。
杨玉成嘿嘿一笑,再次蹲在了左俊杰的身边,拿出钳子在空中“咔咔”地剪了两下。
左俊杰立刻脸色发白:“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杨玉成笑道:“反正你的保证书也写了,嫂嫂让我在这里看守着你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试试你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不……”左俊杰发出凄厉的叫声。
已经出了地窖的金元宝听着就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朝着地窖喊了一声“你别把
人给弄死了了·说不定俞公子想见见他”,然后掩上了地窖的盖子,快步走到了神色有
些茫然地伫立在院子中间的傅庭筠身
嫂嫂应该是为左俊杰那句“令尊写信给傅大老爷,傅大老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的话而伤心吧?
“嫂嫂·”他犹豫道,“左俊杰现在是狗急了跳墙,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九爷的几个好兄弟里,你一向冷静多智,”傅庭筠听着,朝着他微微地笑了笑,
“这样没有诚意的安慰,以后可别再说了。”
那笑容,淡淡地挂在她的嘴角,如同林间的薄沙,飘渺,轻透,好像风一吹,就会
无影无踪般。
金元宝有惭愧地低下了头:“嫂嫂······”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了!”傅庭筠莞尔道,“你不必这样严肃。”说着,她的表情
变得怅然起来,“实际上,我心里早就隐约有些怀疑,只是一直逃避,不敢细想而已。
今天被左俊杰说破了也好……”
金元宝有些伤心。
嫂嫂这样好的女子,是什么原因能让傅五老爷这个亲生父亲放弃她呢?
他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地道:“嫂嫂,要是您觉得我还堪用,我就帮
你跑跑腿吧?”
“没有你们,这件事还真就办不成呢!”傅庭筠听笑道,“你不说,我也要提的。”
金元宝听着,就松了口气,他笑着朝傅庭筠作揖:“但凭嫂嫂驱使!”
傅庭筠笑了起来。
她虽然失去了很多,可也得到了很多。
上天总是很公平的。
想着那些生活美好的事,她也就没什么好憎恨的了!
q***1
发帖数: 219
175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主动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也没有不是的孩子。”傅庭筠站在院子的葡萄架下,望着天边
如火烧的晚霞,淡淡地道,“何况那俞大公子兼祧三房,理应更为娇贵才是。他想退婚
,纵然长辈们再不愿意,吵阄威胁,总有法子可以让长辈退让,他却剑走偏锋,做出这
等伤人性命的事来……”她沉吟道,“还有傅家的两位老爷,在外为官多年,见多识广
,又熟知本朝律法,怎么俞公子的一番话就吓得他们束手无策,乖乖听命于一个黄口小
儿,这太不合常理了!”
站在她身边的金元宝听着眉头一挑,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想解开这个迷团,只能从左俊杰身上下手。”傅庭筠说着,转身笑望着金
元宝,“所以想请金叔叔帮个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左俊杰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左俊
杰在我们手里,不管是和俞家对质,还是找傅家讨个说法,他们都会投鼠忌器・
・・・・・”
“嫂嫂放心。”金元宝忙给傅庭筠行了个揖礼,“只要我金元宝还活着,左俊杰就休
想从我们手里逃出去。”
傅庭筠见他一副立生死状般的肃穆,心中不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事谁说的准?他已帮自己这么多,怎么好意思还让他负上
心里的负担。
“左俊杰怎比得上金叔叔的性命珍贵?”她笑道,“叔叔快别这么说,倒显得生分,
我再差遣起来,不免心虚。”
金元宝知道自己的表情太过严肃,听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嫂
嫂是准备先去四喜胡同?还是先去俞家?我听说俞家住在长安大道的夹道街,离这里坐
车都要大半个时辰,这里有杨玉成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正好我这几天有假,不如给
您赶个车带个路什么的,您身边也多个差遣的人!”
他这是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吗?
傅庭筠心存感激,而且金元宝的顾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件事这样的蹊跷,谁知
道还会遇到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傅庭筠笑着・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准备明天一早让阿
森去趟俞府,给俞公子送信封,约俞公子到不远处的东顺茶楼碰个面,趁着把一些事问
个清楚明白。到时候少不得要请两位叔叔到场帮我说几句话。
金元宝有些意外:“你不先去趟四喜胡同吗?”
那边毕竟是做父亲……
“不用了。”傅庭筠冷淡地道,“若是老爷还念着父女之情,就算是当初迫于无奈要
致我于死地,后来我没死成・找上门去,他就应该私底下认了我才是・&#
12539;・・・・老爷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往外撵,就是
九爷,也跟着我受气,可见在老爷心里・我早就是个外人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
捉了左俊杰,上门去求助他,授人以柄,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又道,“不管是俞
家不是傅家,我们都要防!”
没有傅家长辈的同意,俞公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解除婚约。
金元宝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就存了几分疑惑,只是碍着傅氏父女的情份,他
不好说这样的话而已。此刻见傅庭筠已有所查有所悟・他不禁如释重负地长长地
舒了口气・笑道:“这几天我就住在家里,定了日子,嫂嫂让阿森叫了一声就是
了。”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小细节,一起回了史家胡同。
傅庭筠洗了个澡・理了理头绪,借着明亮的烛光在书房里写了一信封,简明扼
要地把左俊杰的话告诉了俞公子,约他面谈。
阿森接了信,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正在穿衣裳,砚青跑了进来:“二少爷,二少
爷,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俞敬修,要见太太。”
阿森大吃一惊,匆匆系了衣襟,急急地出了门:“走,我们去看看去!”
路上差点撞到了端了热水正要去服侍傅庭筠梳洗的珍珠。
“二少爷这是去哪里?”珍珠嘀咕道,“这一大早的・・・&#
12539;・・”
“你快去跟嫂嫂说一声,那个俞敬修来了。”阿森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三步并做
两步地出了垂花门。
珍珠忙去禀了傅庭筠。
傅庭筠愕然,一面让珍珠去禀了金元宝,一面叫了雨微进来帮她梳洗。
“他来干什么?”傅庭筠坐在镜台头,望着镜中那个长眉微蹙的女子,困惑地道,“
按道理他应该没这么快知道左俊杰在我们手上才是啊!”
“难道是为了别的事?”雨微言不由衷地安慰着傅庭筠,“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
管怎样,这里是我们的家。他一个客人,就是再强横又有什么用?您就不用担心了。见
了面,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可能是为了别的事!”傅庭筠轻轻地摇了摇头,“反应这样快,可见左俊杰的顾
忌不是没有道理的。”
穿了件寻常的玫红色素面杭绸袍,乌黑的青丝缩了个牡丹髻,戴了朵并蒂莲,傅庭筠
去了的厅堂。
金元宝代赵凌招待客人。
那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面容俊朗,身长玉立,穿了七成新的天水碧杭
绸袍子,目光如炬,看上去神采奕奕,如阳光般温柔明亮。
傅庭筠有些意外。
她并没有见过俞敬修。
傅家的人每次提出他,都说他如何如何的会读书,祖上如何如何的清贵,却不曾想他
还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而看见傅庭筠进来的俞敬修却目光微闪。
他小的时候见过傅庭筠一面。
那个时候,她正坐在他家花厅里埋头吃着狗不理的包子。
身材比他还高大,又白又胖。
他落荒而逃。
可现在,她的身材还是那样的高大,皮肤还是那样白皙细腻如美玉・曲线玲珑
如山川,但在经过了时光岁月淬练的他的眼中,却成了妩媚动人,潋滟娇浓。
不知道为什么,俞敬修自嘲地笑了笑。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情绪,热情而不失矜持地址'站了起来,
主动地和傅庭筠寒暄着:“这位想必就是赵太太了吗?在下姓俞・名敬修,字德
圃,南京丰乐坊人士。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只是我之前一心读书,之后又公务
繁忙,世事不免有些怠慢。若不是傅夫人去世,我去祭拜,发现赵大人和赵太太为傅夫
人设了祭坛・只怕还不知道赵太太来了京都!原想来拜会的,谁知道赵大人却出
了京都,多有不便。谁知道昨天却听说你们家被小偷光顾,想着赵太太一个在家,怕是
有什么事在下能帮得上忙,这才匆匆前来拜访。”他说着・友善地朝着金元宝笑
了笑,“不曾想赵大人为了太太的安危,早就安排了兄弟在家里住着。倒是我后知后觉
了。”
说话温和亲切,笑容爽朗大方,完全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儿。
傅庭筠心中一凛。
如果说从前她对左俊杰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听了俞敬修的话,她此刻再无怀疑。
左俊杰前脚被他们拿住,他后脚就无畏地跟了过来,还提及起他们拜祭母亲的事&#
12539;可见这位俞公子关注自己最少也有大半年了・而他直到左俊杰事发才出现
,可见其城府之深…・・・
傅庭筠不由冷笑。
遇到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掌握主动。否则被他拿了先机,只怕自己落入了陷阱都
不知道是什么……
“我和外子去祭拜母亲的事俞大人都知道・”她望着俞公子的目光却锐利如锋
芒,“没想到俞大人竟然这样关心外子,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难怪我们家被
盗,俞大人立刻就知道了!”
她犀利的言词和那柔美的外表是如此的不同,让俞公子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忙道:“
赵太太误会了。知道您去拜祭傅夫人,不过是碰巧而已。至于说您们家被盗,是因为前
天晚上闹得动静很大,京都的人都议论纷纷・・・・&#
12539;・”
“如此说来,倒要多谢俞大人的关心了。”傅庭筠却不吃他这一套,冷然地道,“还
好小偷发现的早,家里没有受什么损失。俞大人也可以安心了。待外子回来,我自会转
达俞大人的关心。”她说着,坐正了身子,目光直视着俞公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说起来,偷东西的人俞大人也认识。他叫左俊杰,与我们家是姻亲。据他说,他四年
前曾见过俞大人一面,还曾受俞大人的指使,诬陷我与他有私情,以达到退婚的目的。
我听了很是惊讶,正准备去问问俞大人,没想到俞大人一听说我们要闹贼,竟然先赶了
过不,可见在这件事上,俞大人也很着急……”
话已经说得这样直白,她以为俞公子会大惊失色或是惶然失措,再不济,也会有些难
堪,可没想到俞公子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赵太太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我听说左
俊杰落到了您的手上,心急如焚,立刻就赶了过来。不过,我赶过来却不是为了我自己
,却是为了我们两家的体面!”
傅庭筠不屑的讥笑。
俞公子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微笑,笑容如那三月的春风般温柔、和煦:“您要知道,
退婚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有些事,赵太太应该去问问令尊才是。”他
说着,话锋一转,半是正经半是调侃地笑道:“当然,说实话,我的确不想和傅家结亲
,却不是因为赵太太的缘故,而是我打心眼里瞧不起傅家的两位老爷,不想有这样的长
辈而已……”举手投足间,说不出来的洒脱明快。
q***1
发帖数: 219
176
第一百七十五章胁迫
傅庭筠眼睛微眯。
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退婚的事,的确不是俞公子一个人说了就能做数的。”她不紧不慢地道,“不过,长
辈的事,自有长辈的道理。我自然会去问。我现在只想知道俞公子的理由。”她说着,
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或者,俞公子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我怎么听那左俊杰
说,俞家的长辈是不同意退婚的?”
一丝懊恼之色从俞公子眼底飞逝而过。
傅庭筠看得明白,对左俊杰的话又相信了几分,继续道:“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奇
怪,我们傅家家风清白,怎么有人想出这样不搭调的主意,但凡有脑子的,一听就明白
这其中有蹊跷。何况是令尊是拜相入阁的人,怎么手笔这小?格局这样浅?眼界这样窄
?哪里有半点胸怀天下的模样!现在听左俊杰一说,不由得豁然开朗。可见这人也是分
三六九等的,上等人行节义之事,中等人尊忠诚之义,只有那下等人,为了一己私利,
置那礼义廉耻于不顾,这才会做出那等让人瞠目结舌的蠢事来,还偏偏自以为聪明。最
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能大声的喊痛……”
俞公子听着,笑容渐敛,目光中闪烁着些许的恼怒之色,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如沐春风
样子。
傅庭筠看着不由在心里冷笑,神色间却依旧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俞公子的脸色怎么
这样难看?我瞧着俞公子风仪绰越,倒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样子,怎么三言两句就变了个
人似的?想必俞公子平日只喜欢读那些注释时文,对诗词歌赋不求甚解,不知道‘君子
如玉,这句话表情上是指一个人的仪表风度,实则是指一个人的品行修养。否则,又怎
有‘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可见俞公子还要在立行立德上多下些功夫才是……”
一席话说得俞公子脸色发青。
他脸上闪过一丝冷峻道:“赵太太,这样逞口齿之利你觉得有意思吗?明人面前不说暗
话……”
“俞大人此言差矣!”傅庭筠冷冷地打断了俞敬修的话,“不明事理,不足以谈是非。
你我之间不说出个道理来就论其他,那才是逞口齿之利!”说着,她话锋一转,道,“
不过,我也觉得和俞大人道不同不为谋再说下也没有什么意思。”她神色一正,肃然地
道,“我只想知道,婚姻乃是结两家之好,既然俞公子要退婚已违背结亲的初衷,何不
堂堂正正地和长辈们说个明白?据我所知,令尊素有刚正之名……”她望向俞敬修的目
光越来越犀利,“莫非是,俞大人要退婚的理由…···站不住脚?”话说到最后已是
目光如炬。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俞敬修吓了一大跳。
还好当初没有娶这个傅氏,要不然,这日子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
像她这样的泼辣,恐怕也只有那个草莽出身的赵凌能受得了。
他不无恶意地暗暗将赵凌和傅庭筠嘲讽了一番,道:“若是我的理由站不住脚,令尊又
怎么会同意退婚?只是子不言父过。我们两家虽没结秦晋之好,可令尊到底是我的长辈
我也一直把令尊当成长辈来看待,有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而已。我今天之所以赶过来,
也是希望和赵太太把话说明,免得有些事大家都放在心里,时间长了成了个解不开的误
会。说起来,如今你已嫁、我已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避嫌也要多多思量才是。”他说
着,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喝茶的金元宝,“虽说赵大在人心
胸宽广,可也经不过赵太太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究从前的事!我的这些肺腑之言,
还请赵太太三思才是。”
金元宝早就听得义愤填膺了,见他的箭射到了自己这边,哪里还忍得住。闻言笑道:“
可见俞大人一点也不了解大哥的为人。说起来,我大哥也很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
么事,竟然让傅家对我嫂嫂误会这样深,非逼着我嫂嫂自尽不可。所以自从发现了左俊
杰的踪影之后,我大哥特意走了先生的路子把我调到京都,还让我住在家里,一来是怕
左俊杰狗急了跳墙,做出些伤人性命的事来,让我保护嫂嫂的周全;二来也是想让我督
促五城兵马司的人早日将左俊杰找到,也好了我嫂嫂的心愿。有些事俞大人可能不知道
?我嫂嫂逃荒的时候遇到了土匪,为保贞节,横刀自刎,要不是皇上及时相救,早就性
命不保了。而太皇太后为我大哥和嫂嫂赐婚之前,曾宣我嫂嫂入宫,问的也是当年之事
。我嫂嫂之所以急着把这件事弄清楚,也是为了傅家和俞家——免得皇上哪天想起来问
到,嫂嫂不知道怎样应答,让皇上误会傅家和俞家就不好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嫂嫂听那
左俊杰说起这是俞公子的主意时,急着要找俞公子问个明白的缘由!”
拿先生和皇上敲打他,俞敬修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眼底流露出些许的阴森,让他原本明朗的面孔理添了些许的阴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又怎么会一得到消息就亲自登门拜访,还浪费这么多口舌和那
傅氏嗦!
这两年皇上频频调防,最多今年底,就会完成对各都司的调配,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明
年春天将会整治文职……父亲入阁最晚,皇上在政事上又奉行的是平稳之道,父亲将是
最有可能接替沈世充成为内阁首辅,因而今秋明春是个关键,万万不可传出什么能让御
史弹劾之事……
这个傅氏油盐不尽,看样子,只能用其他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俞敬修微微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刚才翩翩公子的风流气度:“俞家乃耕读
之家,诗书传世,我虽称不上满腹经纶,可也曾读过圣贤之书,自认为行得端走得正,
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我是一片好心,不曾想赵太太却对我满心诫备,可见我说什么赵太
太都难以听得进去。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那左俊杰不是说此事是我指使的吗?
就请赵太太把那左俊杰交给衙门好了。到时候我们公堂之上对质,傅家的两位老爷想必
自有交待。”他说着,站起身来,朝着傅庭筠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若是接到
了顺天府的传讯,我定当前往说明。”然后身姿如松地转身朝外走。
威胁我?
傅庭筠望着他的背影轻蔑地撇了撇嘴。
若你老子只是个普通的京官,我为了赵凌恐怕还会犹豫不决,可你们家老子现在是内阁
大学士,上公堂,你老子就不怕被御史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那我们就公堂上见好了。”她笑着,声音清亮地回答着俞敬修,“不过,我们一家是
有从龙之功的三品武官,一家是声音显赫的内阁大学士,不知道顺天府尹接到了状子会
不会把它交给大理司啊!”
俞敬修姿势潇洒的身影一顿。
以为我是内宅妇人就想诈我?门都没有。
傅庭筠看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高声吩咐砚青:“送客!”
俞敬修强忍着才没有回头,面色阴沉地出了赵家的大门。
跟他前来的是从就在他身边服侍的随从松烟,看见自家的公子面色这样难看,他大吃一
惊。
要知道,他们家的公子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不禁急急地迎了上去,担忧地悄声问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俞敬修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望了望仲春一碧如洗的天空。
贵州那边战事顺利,赵凌五月左右就会搬师回朝,到时候少了得又是一番嘉奖。
他要快点才行!
“我们去四喜胡同。”俞敬修吩咐松烟,“好久没有喝到傅大人沏的龙井茶了,今天我
们去尝尝,看傅大人的龙井茶是否一如往昔那样清香甘冽。”
松烟目光微闪,望着俞敬修的神色间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忙躬身应是,扶着俞敬修上了马车。
赵家的南房厅堂,傅庭筠问阿森:“姓俞得走了?”
阿森点头,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好像去了四喜胡同。”
傅庭筠听了并没有露出诧异之然,只是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
金元宝看了忙道:“嫂嫂,要不,我们也去趟四喜胡同?若是傅大人知道我们并不畏惧
俞家,也许会把当年的事告诉您······”
傅庭筠摇了摇头:“连我这妇孺都能想到的事,老爷怎么会想不到?现在说这些已经没
什么意义,你们只顾把左俊杰看好了,只要他还在手里,我们就掌握了先机,他们就必
须和我们谈条件!”说到这里,她想了想,道,“金叔叔,我想给我大伯父写封信,还
请您用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我大伯父的手中。”
金元宝微愣。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说,那我们就想办法把这水搅浑好了。”傅庭筠见状朝着他微微一
笑,“我想,大伯父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金元宝释然,笑着点头:“谨遵嫂嫂的吩咐。”
q***1
发帖数: 219
177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办法
阿森磨墨,傅庭筠就在南房的厅堂里给大伯父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递给了金元宝:“越
快送到大伯父手里越好。太晚了,恐怕就赶不上这热闹了!”
“嫂嫂放心。”金元宝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傅庭筠微笑着点头。
郑三匆匆走了进来:“太太,四喜胡同的傅大人来了!”
这么快!
傅庭筠和金元宝不禁交换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眼神。
“嫂嫂,”金元宝低声道,“我陪着您去见傅大人吧?”
谁知道傅庭筠却笑道:“不用了,你快去安排送信的事吧!”
金元宝很是意外,道:“嫂嫂,有外人在场,傅大人总会有所顾忌……”
虽然赵凌什么也没有说,但金元宝还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猜到傅五老爷对赵凌和
傅庭筠的态度,有赵凌在还好说,现在赵凌远在贵州,那傅五老爷不免要摆摆长辈的架
子,到时候傅庭筠肯定会吃亏
傅庭筠听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金元宝嘴角微翕,还要再劝,耳边传来傅庭筠的声音:“郑三,你去跟傅大人说,我
们家大人不在家,家中只有女眷,实在是不方便待客。若是傅老爷没有什么要紧的,不
如等大人回来了再说;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然后把屋里的
人看了一遍,好像有点不确定这件事交给谁去办好,沉吟道,“那就让雨微帮着传个话
吧!”
别说是出门相迎了,完成一副没有将傅五老爷放在心上・让傅五老爷吃闭门羹
的模样。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
金元宝更是焦急地喊了一声“嫂嫂”,道:“这样恐怕有些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没待他说话,傅庭筠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傅五老爷是吏部文选
司的郎中,我们大人是奉旨出使贵州剿匪的大将军,文武殊途,本就没有什么交往,若
要说有什么缘分・不过大家都是陕西人士罢了。可朝廷的陕西人士何其之多?总
不能每来一个老乡我就得不顾男女大防,抛头露面地去招待吧?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她说着,朝金元宝眨了眨眼睛,吩咐郑三,“傅五老爷要是有所不满,你就把我的话一
字不错地转述给傅五老爷听。傅五老爷出身华阴世家,又以家风严谨著称,想必能理解
我的这番做为。”
俞公子前往四喜胡同・不用猜也知道,他定是想请傅五老爷出面,以利用孝道
来压制自己不再追究这件事。
她怎么能让他得手!
之前傅五老爷不是口口声声说没她这个女儿吗?
那好,她不做傅家的女儿就是了。
既然如此,傅五老爷来见她,她谨遵礼仪规范待客・这,不为过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
郑三笑着应声而去。
“嫂嫂这主意好。”阿森抚手称快,“这就叫做以已之矛攻已之盾,看他以后还敢不
敢能嫂嫂脸色看。”
有这样说话的吗?
金元宝不由瞪了阿森一眼。
阿森吐了吐舌头,躲到了傅庭筠的身后。
傅庭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金元宝道:“他说出了我的心声。”
金元宝讪讪然地笑了笑。
阿森就朝着金元宝做了个鬼脸。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看样子,傅五老爷对她的话很是不满・・・・・&#
12539;
傅庭筠思忖着,那阵喧哗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其中还可以听到傅五老爷愤慨的怒吼声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
把我怎样?”
“嫂嫂!”阿森紧张地拉了傅庭筠的衣袖・金元宝则上前几步,把傅庭筠挡在
了身后。
傅庭筠心中一暖,安抚他们道:“没事的!以郑三的身手,寻常人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不过是顾忌着傅大人的身份・不好阻拦而已……”
她的话音未落,傅五老爷已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傅庭筠,有你这样做子女的吗?
”他身后,是神色尴尬的郑三。
傅庭筠笑着朝郑三点了点头,这才朝傅五老爷望去:“傅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您不是
只有一儿一女吗?据您亲口所说,您的女儿早在四年前就病逝于华阴的碧云庵了,怎么
突然间我又成了您的女儿?您这些日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竟然说起胡话
来?”她说着,高声喊着“郑三娘”,道,“前些日子吴夫人说的是哪个寺庙的主持很
灵验的?”说着,冲着傅五老爷撇了撇嘴,眉宇间露出些许的讥讽来,“傅大人公务虽
然繁忙,可也要爱惜身体才是。依我看,傅大人哪天还是抽空去寺庙里参拜参拜才好,
也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鬼迷心窍,糊里糊涂的,在公事上出了错,连累的这正
五品的官也坐得不安稳,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要知道,那可是个肥缺,不知道有多少人
盯着那个位置呢!”
“你・・・・・・”傅五老爷被她这番指桑
骂槐的话气得直哆嗦,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傅庭筠却不管这些,训斥着郑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大人不在家,我个内宅女眷
,怎好出面待客,你还不快请了傅大人出去?”怨道,“真是的,你一个仆人,不懂这
些规矩虽然情有可原,可傅大人却是翰林院出身的,最懂法典仪礼了,你就不能机灵点
,向傅大人请教请教?”
郑三自然知道傅庭筠这是在和他做戏,立刻做出副委曲的样子,苦着脸道:“傅大人
是贵客,我怎敢冒犯!”
“胡说!”傅庭佯装板了脸,喝斥他道:“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向傅大人
请求学问,怎么能说冒犯。”她说着・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必是你看傅大
人为一点点小事就不顾身份和你一个仆人暴跳如雷,觉得没有读书人的气度,所以不敢
虚心请教・・・・・・”
“够了!”傅五老爷气得血直往头顶上涌,他大喝一声,“你也不用装疯卖傻的,我
今天来,是为了当初你和俞家解除婚约之事。你要是想知道・就找个僻静的地方
,我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你要不想知道,我转身就走・・&#
12539;・・・”他说着,血带几分不耐烦地从上到下把傅庭筠打量
了一番,“你以后再也不要到我面前来问东问西,喊冤枉了!”
有一刻钟傅庭筠真像如傅五老爷所说,找个僻静的地方把当年的事好好说道说道,可
当她看到傅五老爷脸上流露出来的不耐烦时・她心中一滞。
如果不是俞敬修出面,他会把当年的事告诉自己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
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里,可不管是俞敬修也好,傅五老爷也好,明明有求她,
却依旧在她面前驾子十足・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仗着家势显赫,一个仗着是他的
父亲而已……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才会对她为所欲为呢?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
当初他们才草菅人命呢?
傅庭筠心中漫过一阵悲凉。
如果没有赵凌,她坟头的草恐怕都长得比人还高了吧?
但时至今日,他们却从来不曾对当初所做的事有所后悔,有所愧疚,反而一味的责怪
她不知好歹地要查明当年的真相!
难道没有了他们・她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傅庭筠脑海里闪过傅大老爷的身影・闪过祖母的身影,闪过左俊杰的身影,闪
过赵凌、杨玉成、金元宝的身影…・・・有人沉冤昭雪二十年,她
的冤屈不过四年而已・何况那些当事人还活着,何况她还有丈夫、亲如手足的朋
友相助,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顿时充满了勇气。
“有什么话,傅大人就在这里说吧?”她目光炯炯地望着傅五老爷,眼角眉梢透着毫
无转圜的坚持,“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何事不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傅五老爷错愕。
傅庭筠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若是傅五老爷觉得此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表情是那么的镇定,仿佛胸有成竹,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似的。
傅五老爷想到当年的事……不由一阵心虚,又想到俞敬修的拜访……不禁头皮发麻…
…他只得脸色一沉,喝道:“有你这样对父亲说话的?百善孝为先。别以为有皇上撑腰
,你就能越过父女天伦・・・・・・”
需要自己妥协的时候他就成了父亲,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成了陌路人!
傅庭筠勃然大怒:“父亲,你还好意思跟我说父亲?”她杏目圆瞪,一步步朝着傅五
老爷走过去,“想当初,我在碧云庵里日夜祈求的时候,你在哪里?陈妈妈灌我药,我
大声哭喊父亲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满心欢喜地去找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我跪
在你面前求你认下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说的?现在,左俊杰落在了我的手里,俞公子
慌慌张张地去找你,你突然记起你是我的父亲来了?天下间有这样的事吗?这四年来,
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竟然让一个父亲把女儿当成了牺牲品,可我更
加知道,我如果想知道当年的事,就不能被任何人摆布!”
她眸子里仿佛有团火在燃烧,目光所到之处,炙热如灼,让傅五老爷情不自地想在回
避,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抄手游廊的落地柱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由得老
脸一红,朝四周睃去,却看见一张张流露出鄙视神态的面孔。
“傅大人,”傅庭筠停下脚步,和傅五老爷保持着一个相对疏离的距离,淡淡地道,
“若是你想告诉我当年的事,又觉得言辞会涉及其他人的私密,我可以让他们暂时行退
下。但你想让我和你去个僻静的地方听你胡说八道,恕我没这个时间,只得请你先回了
!”
q***1
发帖数: 219
178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偷袭
那些鄙视轻蔑的面孔已让傅五老爷认为是奇耻大辱,现在傅庭筠又直言撵人,傅五老爷
不由气得全身发抖,低声吼道:“真头发长,见识短。你别以为赵凌是皇上的宠臣就可
以为所欲为,要知道,我朝向来是以文治武,想靠着幸进出仕,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弄臣
罢了!怎比得上俞家,官宦辈出,掌握国子监数十年,桃李满天下,声名动九洲。孰重
孰轻,你要好生思商才是。免得得罪了俞家,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后悔莫及……”
傅庭筠柳眉倒竖,忿然地打断了傅五老爷的话:“俞家再好,那俞公子行得也不过是
小人之径,赵凌身份再低微,却是堂堂正正地做人。两相比较,孰高孰低,只怕像傅大
人这样被荣华富贵迷昏了眼的人未必就能看得清楚。好在傅大人看我们不知轻重,我们
瞧傅大人却是不知好歹,相好是两两相厌。既然是如此,我也就不留傅大人在这里难受
了,”她说着,高声吩咐郑三,“傅大人要回府了,你还不送送?”
郑三等人不过是碍着傅庭筠,不敢下力气拦傅五老爷而已,此时见他们父女剑拔弩张
,哪里还有什么顾忌!郑三高声地应着,喊了砚青和安心,两人一左一右,把傅五老爷
给连拉带拽地拖了出去。
“傅庭筠,你好大的胆子……”傅五老爷又羞又臊,气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傅庭筠懒得理会他,示意金元宝出去看看:“虽然老爷是个好面子,可也怕他不管不
顾的在门外嚷了起来,坏了九爷的名声!”
金元宝会意,忙跟了过去。
傅庭筠也支了耳朵听。
只听到几句低声的嘀咕。
她松了一口气。
父亲,到底还是最重颜面。
金元宝折了回来。
“嫂嫂,”他低声道,“傅大人在院子里的时候还大声嚷嚷着,可一出大门・
立刻噤声推开了砚青和安心,砚青和安心也是有眼色的,立马放开了傅大人,安心还扶
傅大人上了马车…・・・瞧这样子・傅大人也不希望有人知
道,嫂嫂不必担心。”
傅庭筠怅然地点了点头,对金元宝道:“我写给大伯父的那封信还在你手里吧?你把
它还给我吧!我想重新给大伯父写封信。”
金元宝有些不解地从衣袖里掏出信递给了傅庭筠。
傅庭筠拿了信,去了南房的厅堂。
阿森忙去磨墨。
傅庭筠就朝跟她进来的金元宝悄声解释:“傅大人是受了俞敬修之托前来说项,不要
说傅大人现在根本没有和我们好商好量的意思,就算是有,只怕也会向着那俞敬修说话
・当年之事恐怕颇有偏颇。与其这样,还不如另想法子!”
金元宝原本是个有谋略的,闻言立刻明白过来,他沉吟道:“嫂嫂是想使离间计?”
傅庭筠微微颔首。
“自从被软禁在碧云庵,我伤心难过,心中满是愤慨恼怒。深人静想起发生的一切,
虽然也觉得蹊跷,可心里到底还是不相信父亲会害我・总把责任往大伯父身上想
。现在仔细想想,这才发现自己错了。”她幽幽地道,“不管怎样・我总归是五
房的女儿,就算是大伯父当家,不要说那左俊杰的满嘴谎言不足以信,就算是我和左俊
杰真的被查出有首尾来,我父母俱在,他不可能越过我父亲来处置我・・
・・・・”她说着,语气顿了顿,“可见这件事是得到我父
亲首肯的。”
金元宝看着她眼中含泪,却强露出个笑脸,心中不忍・喊了声“嫂嫂”,开导
她道:“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好在嫂嫂现在看清楚也不算晚…・・&#
12539;”
傅庭筠闻言朝金元宝笑了起来:“这件事还要多谢九爷呢!要不是他早就就看出来,
明里暗里的拦着我,又百般的安慰家母,我恐怕早就一头载在‘孝,道里出现不,任他
们摆布了・哪里能这么快就想通?哪里能理直气壮地和傅大人据理力争?”
她的笑容不同于刚才的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甜蜜如饴,溢满眼角眉梢,脸庞都因此
而明亮起来。
嫂嫂每次提起九爷就会这样・・・・・・
金元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夫妻的感情真好!
阿森却是直接扭了头问傅庭筠:“嫂嫂,您是不是在想九爷?”
傅庭筠脸色一红,直觉地想否定,可望着阿森亮晶晶的目光,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矫
情。
他们是夫妻,想念就想念,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她抿了抿唇,“我希望九爷能早点回来!”
阿森嘿嘿笑,好像在得意自己猜对了。
金元宝就道:“战事二月就结束了,算算日子,五月中旬九爷就应该回来了!”
傅庭筠不免有些遗憾:“要是能赶上呦呦的周岁就好了。”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金元宝笑道,“我这些日子请了同僚们帮着留意,若是有了
消息,立刻差人来告诉嫂嫂。”
傅庭筠点头,阿森已道:“嫂嫂,墨磨好了。
她移座到了书桌前,重新写了封信交给了金元宝,又反复地叮咛他:“一定要看顾好
左俊杰,他是我的王牌。”
“嫂嫂放心,”金元宝再次保证,“我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傅庭筠心中微定,还是道:“我记得从前我大伯父曾经有个机会和吏部的郝剑锋结亲
,但我大伯父因顾及名声,最后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像他这样的人,把声誉看得比什么
都重要,甚至到了不计得失的地步,结果家里先是出了左俊杰诬告之事,后来又有大堂
嫂私下放人,现在还要依靠俞家起复,看俞家的脸色行事,以大伯父的心性,只怕早就
不董事会,满腹的委屈和牢骚了。这却是我们的好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就不用全
部的希望都放在左俊杰的身上了――左俊杰这个人不仅薄凉而且软弱,我们要是真的与
俞家起了直接的冲突,他会怎样选择还是两说!”
“我知道了。”金元宝的连连点头,“这就托人把信送到金华去!”
傅庭筠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金元宝走。
下午金元宝回来,说信已经送走了:“六百里加更,最多四、五天就能到金华。”
“希望能赶得及吧!”傅庭筠说着,郑三神色有些怪异地走了进来:“太太,傅大人
又来了!”
傅庭筠讶然,略一思忖,还是道:“把我早上说过的话再对傅大人说一遍。”又交待
郑三“我不想再见这个人,并不是说说而已。”
郑三脸色微赧,低头作揖而去。
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傅庭筠起身回了正屋。
三月的京都还有些冷,可风吹在脸上已经没有了寒意。童氏和乳娘抱着呦呦在正院里
晒太阳,看见母亲进来,呦呦立刻张开双臂“咦咦吖吖”地喊了起来。
傅庭筠忙笑着接过了女儿,亲了亲她红扑扑的小脸,然后问乳娘:“呦呦没有吵闹吧
?”
“没有没有!”乳娘很喜欢乖巧的呦呦,说起来她来就喜笑颜开,“大小姐玩得可好
了――先前雨微姑娘在绣花她学着雨微姑娘的样子分线,把线都闹成了一团麻,珍珠和
雨微姑娘到现在还在整理呢!”
“你这个小坏蛋!”傅庭筠宠溺地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鼻子。
呦呦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银铃般的嗓子回落在正院里,让傅庭筠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张家正式托了张家湾巡检司的一个副使、一个仓副使来提亲,杨玉成
则请了大兴卫的一个同知,一个总旗做媒人,杨玉成在大兴买了个一进的小小四合院做
新房,张家除了三十六抬的嫁妆,还有张家湾的四百亩上等田、大兴的两间铺子丫鬟两
个,陪房一户的陪嫁,商量了傅庭筠,定下了十月初十的婚期。
杨玉成的同僚有羡慕着起哄要他请客的,也有妒忌的说酸话的。
傅庭筠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在张家的人面前摆谱特意叫了杨玉成来告诫他:“・
;・・・・・你们结亲的时候你就知道张家比你家底
厚实,这又不是人家张小姐的错。你可不能因此而摆脸色给张小姐或是你岳父、岳母看
。”
杨玉成红着脸笑:“您放心好了,我会向九爷学的。”
“这又关九爷什么事?”傅庭筠嗔怪道。
杨玉成笑:“九爷说,嫂嫂是看中了他对您好,所以不管吃糠咽菜还是绫罗绸缎,您
总会跟着他。我会好好待张氏的,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我回户县的。”
傅庭筠瞪了他一眼。
杨玉成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笑。
金元宝和阿森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金元宝还好,阿森的嘴都要咧到了耳根下了。
他草草和杨玉成见了礼,眨着眼睛问傅庭筠:“嫂嫂,您猜猜看,出了什么事?”
傅庭筠听着眼睛一亮:“是九爷要回来了吗?”
阿森摸着头,讪讪然地笑,气虚地道:“不是。是其他的事。”
傅庭筠“哦”了一声,想了想,道:“你们先生说你明年有资格参加县试了?”
今年二月,博文私塾有六个学生参加了县试,全部通过了。为此阿森在家里叨念了好
几天了。
“不是!”阿森的脸更黑了。
“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一旁的金元宝看了嬉笑了阿森一通,然后笑容不减地对
傅庭筠道:“昨天晚上,有人摸进了关左俊杰的地窖,被我们捉住了两个,以盗贼的名
字送到了顺天府。”
q***1
发帖数: 219
179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朝
虽然预料到俞敬修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会打左俊杰的主意但事到临头傅庭筠还是吃了一
惊。
她一面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金元宝,一面急急地问他们:“你们都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阿森笑嘻嘻地道,“我们把摸上门来的关在地窖里一通乱打,他们
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吃大亏了。最后还被我们留下了两个做了人证,这次恐怕要
吃不了兜着走了。”
俞家门生故旧遍天下,不过是两个被指派的人,不可能伤俞敬修的筋骨,阿森年纪还
小,傅庭筠和金元宝并不像他那样的乐观,但金元宝还是补充道:“嫂嫂放心,不管那
俞敬修如何行礼,我们事事占个‘理,字,那俞敬修也要头痛一番。”然后又道,“我
们前一天拿下左俊杰那俞敬修第二天就登门拜访,我寻思着他恐怕安排了人盯着我们,
在他上门的当天晚上就想办法把左俊杰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就是把那院子掘地三尺,
也休想找到左俊杰。
傅庭筠松了口气。
杨玉成冷笑:“他恐怕是看着我们这些都忙着商议婚事,所以才会选了这时候动手。
只是不知道他是想杀人灭口还是想抢人呢?”
“杀一个人可比抢一个人简单多了,他自然是想杀人灭口!”金元宝道,“要不然,
惊动了顺天府或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就算他俞家势力再大,天子脚下,也是件很麻烦的
事。”说着,笑道,“你管他是杀人灭口还是抢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告诉左俊
杰,免得他把俞公子当成救星似的。哪天真的人对簿公堂,他起码不会一面倒的偏向俞
公子!”
两人都没有说左俊杰到底藏在哪里・傅庭筠也没有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
的好。
说话间,外面一阵喧闹。
傅庭筠以为傅五老爷又上门闹腾了,她已经吩咐过郑三他们,只管关了大门不予理睬&
#12539;没有太在意,继续和金元宝、杨玉成说话:“你们小心点。那俞公子既然能派
人收拾左俊杰,说不定会派人找你们的麻烦。”还嘱咐阿森:“你这几天不要去学堂了
,我帮你去先生那里请假,就在家里温习功课,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再说。”
金元宝唯唯应喏,杨玉成却不以为然地道:“他估计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派出来的人身手虽然利索,可比起我们这些曾经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来说,还差那么一点
点。要不然,他的人也不会被我们一通乱打了。”
阿森也道:“嫂嫂,你别担心,我们比他们厉害。”
金元宝听着就瞪了两人一声,道:“嫂嫂的话也有道理,你们照着做就是了――小心
使得万年船!”
杨玉成正欲反驳・耳边突然传来男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出了什▲事?竟
然让你们商量着要‘小心使得万年船,?”
那熟悉的声音让屋里的人都激动起来。
“九爷!”傅庭筠喃喃地站了起来,刹那间泪水就模糊了视线。
而阿森金元宝、杨玉成等人则又惊又喜地围了上去。
“九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是说五月中旬才班师回朝吗?怎么四月头就回来了?”
“可是贵州的战事有什么变故?或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关心之事溢于言表。
“这次出征挺顺利的。”赵凌微笑着回答众人的话,目光却朝傅庭筠望去,那样的认
真、专注,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似的,仿佛他的话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似的,“原定
也是五月中旬才回来,皇上有事垂问,我就自动请缨回京,所以提前回了京都。”
傅庭筠使劲地眨着眼睛,想阻止泪水滚滚而落・可到底湿润了眼眶,脸上一片
水光。
十一个月零三天的分别,三百多个日夜的思念・・・・&#
12539;・
她笑着低下头,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高声地喊着郑三娘:“还不快到蓬莱阁去
叫桌席面回来!”
※※※※※
夜已经很深了,正屋东边的内室还点着灯。
昏黄的灯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间透出来・温暖而安祥。
赵凌细细地摸着女儿乌黑柔软的头发,脸上流露出几分怅然来:“我走的时候,她还
像个小猫似的,如今长得齐齐整整的,却不认识我了。”
坐在他对面给他补着袜子的傅庭筠听着不由抿嘴一笑,歇了手里的活,道:“她也不
过是刚开始的时候认生,后来不是抱着你的胳膊不放手!”
要不然,呦呦哪里会歇在这里?
赵凌笑起来:“也是,她知道我是她爹之后,谁也不要,就要我一个人!”说着,眉
角轻扬,透出几分得意来。
这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赵凌,是傅庭筠从未见过的她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别把孩子吵醒了!”赵凌悄声道,眼睛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女儿的脸庞,“你看她
,长得可真是漂亮……小脸红仆仆的,眼睫毛又浓又长,弯弯的,又翘,像小扇子似的
……”他说着,忍不住俯下身去亲了亲呦呦的脸。
熟睡中被打拢,呦呦不悦地嘟了嘟嘴。
赵凌像看到什么稀罕物似的,虽然急切,却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对傅庭筠道:“你看,
你看,她在皱眉头。”然后感慨道,“她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谁睡着了被打拢不会蹙眉嘟嘴遥。
说的全是些废话!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泼丈夫一瓢冷水,心里却甜丝丝的。
“你快歇了吧!”她收拾着针线,“连着几天日夜兼程,连马都没下,明天还要进宫&
#12539;・・・・・”说到这里,她不由语气一顿,
表情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赵凌看着就拉了傅庭筠的手:“我今天陪呦呦在这里歇了,你去耳房睡吧!”
傅庭筠,还在孝期!
“九爷!”她脸色通红,心里有些愧疚。
赵凌捧了她的脸,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亲她的面颊:“快走,小心我忍不住……到时候
闹出笑话来……”
傅庭筠腾地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烧,转身就进了安置呦呦的耳房。
傅夫人逝世后她伤心欲绝,赵凌担心她的身体,让她给呦呦断了奶,依旧由乳娘哺乳
。次月,她的小日子就来了・・・・・・
她低头望着自己比成亲更显丰挺的胸部和依旧如柳枝般纤细的腰肢……不由咬了咬牙
,下定决心走到了门前,想到母亲,又颓然坐到了床前。
“阿筠!”内室响起赵凌的叹息声,“你别走来走去的,弄得我心时乱糟糟的,明天
我没空,后天我一早就抽空去趟顺天府,先探探顺天府尹的口气再说。”
傅庭筠惊呼一声,跳上床,蒙了头。
真是太,太丢脸了……
只觉得全身都发起烫来。
午膳后,他们在正屋厅堂里喝茶。金元宝和杨玉成已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
告诉了赵凌。
听到俞敬修牵扯其中,赵凌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微微颔道,洞若观火地说了句“这
样才解释的通”,让傅庭筠有些抓狂,要不是看着金元宝等人都在场,顾忌着赵凌的面
子,她只怕早上跑过去抓了他的衣领子问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傅庭筠又有些恼怒。
用过晚膳,金元宝等人早早就回房歇了,她本想好好问问赵凌的,却被赵凌抱在怀里
乱亲一通,把这件事给忘了・・・・・・
傅庭筠羞涩地翻了个身,把呦呦睡的小枕头抱在了怀里。
※※※※※
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服侍赵凌出门后坐在镜台前梳妆,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有黑眼
圈。
珍珠执镜,雨微执灯,两人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有什么黑眼圈。
“是吗?”傅庭筠喃喃地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雨微难得的说了句俏皮话:“女为悦己着者,太太肯定是因为九爷回来了的缘故!”
“胡说!”傅庭筠和雨微说话一向随意,呸她道,“我只是睡天夜里没有睡好。”
屋里服侍的就都捂了嘴笑。
傅庭筠窘然。
蔻儿匆匆地走了进来,有些慌张地道:“太太,有个自称是您大伯父的人要见您。郑
三跟他说了,您不见傅家的人,可他说,他是从金华来的…・・・”
信送出去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大伯父就赶了过来……
傅庭筠心中一凛,一面让蔻儿请傅大老爷到南房的厅堂奉茶,一面催着雨微给她梳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已穿戴整齐去了南屋的厅堂。
傅家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相貌都十分的出众。和傅五老爷比起来,傅大老爷相貌气度
毫不逊色,只是多了一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严肃。
看见傅庭筠,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你们姊妹们几在水榭里玩,家里来了客人,妈妈们领了你们
去花园里玩,其他的孩子都乖乖地随着妈妈去了花园,只有你,噔噔噔跑到陈妈妈的面
前,非要问清楚是为什么不能到水榭玩,这才去了花园。”傅大老爷静静地站那里,神
色间透着几分惋惜,“我当时就想,这孩子的脾气怎么这么犟,还把这件事告诉你大伯
母,让她压压你的性子,不曾想,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的脾气。真可谓是江山易
改,本性难移啊!”
q***1
发帖数: 219
180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谈判
还有这种事!
傅庭筠很是意外。
她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傅大老爷看着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一个家族传承是这么简单的事啊?你们这些丫
头,从小被我们像兰花似的养大,风大了怕吹着,雨大了怕淋着……”
傅庭筠默然。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回到从前?
她指了指傅大老爷面前的茶盅,情绪有些低落地道:“是我们家大人从贵州带回来的
,上好毛尖,伯父您尝一尝。”
感觉到傅庭筠不想谈这个话题,傅大老爷也失去了兴趣,端起茶盅来呷了几口,哪里
能喝出什么味道来,却还是客气地赞了一声“好茶”。
如暴风雨前的平静,傅庭筠也客气地和他寒暄:“还以为大伯父要过些日子才有消息
过来,不曾想您竟然亲自来了。不知可见过俞大夫?”
称自己的父亲为俞大人,傅五老爷闻言眉角微挑,眼中露出几分凌厉之色来,旋即又
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黯,沉默片刻才道:“我开年就收到了你父亲的信,原本想
派傅贵过来看看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自己来一趟的好……”
傅庭筠愕然:“您不是收到我的信才来的吗?”
傅大老爷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来:“你前些日子给我送信了?”
两人面面相觑。
傅庭筠就把事情的经过跟傅大老爷讲了一遍,俞公子派人去了左俊杰藏身的地窖之事
也没有隐瞒。
傅大老爷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到了最后,已难掩其怒意。
他连喝了几口茶,神色微霁。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固然不对,可你也性子太过倔强。”傅五老爷草草地评
价了几句,背着手在厅堂里来来回回度了好一会,才停下脚步问她“赵大人什么时候回
来?”
男主外,女主内。
这件事虽然涉及到傅庭筠,可傅庭筠已是出嫁女,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商量她的夫婿。
傅庭筠心里明白但一直和赵凌有商有量的她还是却被咽得哽了一下才道:“我们家大
人昨天已奉旨回京进宫禀凑,从宫里出来,还要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恐怕在很晚才能
回家。我派个小厮去跟他说一声,若是能早点回来就尽快早点赶回来…・&#
12539;・”
“胡闹!”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傅大老爷一声低喝打断,“社稷为重个人为轻。
怎能因为私事而耽搁公务。”教训话说出来,傅大老爷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僭越――傅庭
筠毕竟已经不是傅家的人了……他顿了顿,语气微缓,“既是如此,那等赵大人忙完了
公务,我再来拜访吧!”
就这样走了!
傅庭筠还指望着见到傅大老爷就能知道真像,还打算和傅大老爷辩论大堂嫂的得失……
她不由拦在了傅大老爷面前:“大伯父,若是我们家大人按行程五月份才回来您是否
要在京都等到五月份呢?”
傅大老爷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道:“如今我和俞家如箭在弦,我寻思着,要是俞公子这两天不给我一个交
待我就去找俞阁老阄,不过是大家都没脸罢了,反正我的事皇上、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
,可俞家却不同,俞公子兼祧三房,如今又在行人司行走,程鹏万里,正是仕途第一步
,为了保住俞公子,偏偏我们家大人又是皇上面前的人想必俞阁老会有所考虑。”
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事,品秩虽然不高,却在皇上身边服侍,那俞敬修又是状元郎
出现,兼着正七品的修撰,若得一朝有幸得了皇上的青睐放出来做个六部次官也不是不
可能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傅大老爷惊愕之后是勃然大怒。
你们能用俞家威胁我,我难道就不能用俞家威胁你们?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言词却真诚而坦然:“还请大伯父摒弃那些意气之争,此事已由
不得我不争,难道大伯父让我束手待毙不成?”
傅大老爷无语。
傅庭筠静默如树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候。
半晌,傅大老爷颓然地坐在了太师椅上,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似的,低声道:“打开
门扇,让家里的人都退到一丈以外。
傅庭筠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吩咐下去。
在这期间,傅大老爷的神色间一直透着几分踌躇。
这其中可能涉及到老一辈人的龌龊,所以当着她这个晚辈的面才没办法开口吧?
既在她面前都不能开口,难道在赵凌面前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恐怕见了赵凌,不过又是一番口舌之争罢了。
傅庭筠腹诽着,却知道机会难得,上前几步低眉顺眼地站在了傅大老爷面前,希望这
样能减少傅大老爷的抵触之心。
“大伯父……”她悄声地喊了一声。
“哦!”傅大老爷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傅庭筠就安静地等着。
傅大老爷就轻轻地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熙平二十三年丙辰科的科举舞弊案,牵连到了一大批人本可名垂青史的人,”他声
音沉重地道,“这其中就有后来成为皇上军师的廷宜和以专帮人代考闻名柳叔同……”
短短的半个月,她已经是第二次听人提到丙辰科的舞弊案,提到了柳叔同的名字。
傅庭筠有些惊讶,却听得更认真了。
“那柳叔同原是闵南官宦世家出身,幼有文名,经此大难,不免有些愤世嫉俗,干起
了帮人代考之事,却又定下规定,非数十万银不出手,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相求,竟然
还让他得手,一时间,柳叔同在士林名声大振。俞家一心想让俞公子克绍箕裘花重金请
了柳叔同,请他教授俞敬修时文……”
傅庭筠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掠过,待她想知道是什么的时候又消失
的无踪无影。
她不由错愕地抬头,入眼却是傅大老爷苦涩的面孔:“结果被俞敬修无意间发现,老
五当年点中会元的那篇时文,是柳叔同的练笔之作・・・・
・・
“么会这样?”傅庭筠尖声惊叫。
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似的,让她腿发软,摇摇晃晃跌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求助般地朝傅大老爷望去。
傅大老爷却双目紧闭。
好像这样就能否定这件事似的。
一时间,厅堂里落针可闻。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良久,傅大老爷睁开双眼,声音嘶哑地道,“你可还要
坚持去俞家问个明白?”
“我要去!”傅庭筠大声地道,腾地一个下站了起来,白净的面孔因为气愤变得通红
通红,“我不仅要去俞家问个明白我还要去傅家问个明白。”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傅
大老爷,杏目中仿佛有团火在烧,“就算如此两家是姻亲,一损俱损,一个荣俱荣,为
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这到底是大伯父您的意思?还是五老爷的意思?或者是那俞阁
老的意思?”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让心虚的傅大老爷狼狈不堪,觉得尊严受到了侵犯,顿时恼
羞成怒,气愤地道:“你这是怎么和长辈说话呢?老五也没有想到俞敬修如此的心狠手
辣,威胁不成竟然直接窜了左俊杰兴风作浪,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已经没有其他办
法了・・・・・・”看见傅庭筠急得眼睛都红
了,像要噬人一般,他心中一颤,气势顿时弱了一分想了是自己下命灌的傅庭筠,傅庭
筠不仅没死,还越活越好,气势又弱了一分,再想到母亲一直夸傅庭筠是有福之人,那
俞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下的聘,他是信道之人,相信顺应天命,觉得这是傅庭筠运道
,气势又弱了一分,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至于你大堂嫂那里・・.…
节妇守贞三十年,年过五旬,才能上表朝廷・`・・・&#
12539;我已让你大伯母将她软禁在家……”
利用完了她,再利用大堂嫂!
说到底,不过是想不劳而获。
傅庭筠气极而笑:“您考虑的真是周详啊!杀了我,还要软禁大堂嫂,难道说傅家的
男人已经习惯靠女人来挣名声?我被人诬陷,您不出手相救也罢,还让大伯母给我灌药
,就算这是五老爷的意思,您做为家长,就应该管束兄弟,照拂侄女才是,时至今日,
您竟然还觉得错的都是别人,您一点错也没有……”
她想到和赵凌初次见面时,赵凌听说她是华阴傅家女那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屑。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的,只是她们这些局中人罢了。
傅庭筠站起身来,脊背笔直如桦树般挺拔地走了出去,高声喊着“安心”:“送客!”
安心却神色奇怪地走了过来:“太太,夹道街俞阁老派家里的大总管俞槐安送了拜帖
来,说是家里的紫玉兰开得正好,想请九爷和您明天一早过府赏花。”
昨天俞敬修抢人不成,今天俞阁老就下帖子请刚刚回来的赵凌和她去赏花……手脚可
真快啊!
“你说什么?”原来追出来想教训傅庭筠的傅大老爷闻言惊喜交加,忙问道:“俞槐
安亲自来送拜帖请你们家大人和太太进府赏花?”
安心看了傅庭筠一眼,见傅庭筠面沉如水,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朝着傅大老爷点了
点头。
傅大老爷忙叮嘱傅庭筠:“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不要乱来!赵凌战胜而来,论功行赏
,还得内阁集议……”
相关主题
乒协有19个副主席?六朝云龙吟 20 - 4
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
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填160都快崩溃了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81
第一百八十章 换防
傅庭筠只觉得恶心,冷笑着斜睨着自己的这个长辈:“这好像是我们赵家的事,与您无
关吧!”
傅大老爷表情一滞。
傅庭筠已快步进了垂花门。
晚上赵凌回来,她把请帖拿给他看。
“约了明天早上,”赵凌沉吟道,“这么急・・・・&#
12539;・”说着,撇着嘴角笑了笑,“看样子,打了小的,心动了老的――我明
天也不用去顺天府了,端看我们的俞阁老怎么说了!”
好像什么问题到了俞阁老面前就可以解决了。
傅庭筠脑子里全是父亲考场作弊的事,哪有心思考虑别的,闻言道:“你对俞阁老就
那么有信心?”
赵凌笑道:“你想想,指使人诬陷你也好,退婚也好,全是俞敬修背着俞家的长辈做
的,所以才会漏洞百出,生出这多的事端来。现在左俊杰在你手里,傅五老爷亲自来说
项也被你顶了回去,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可天子脚下,他又是文官,想名正言顺
地搜查左俊杰,以他的资历,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人・・・&#
12539;・・”
傅庭筠听着,收敛了心神,道:“所以那些被金元宝和杨玉成堵在地窖里暴打的人是
俞家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俞敬修的人・・・・・&#
12539;”
赵凌微笑着望着她,眼中满是鼓励。
傅庭筠就继续道:“晏然有两个人被送到衙门,但只要那两个人一口咬定只是来偷东
西的,以俞敬修的能力,完全可以撇清,而且可以很顺利地把人给弄出来。但那两个人
前脚被送到了衙门,俞阁老的请帖后脚就送到了我们家,而且还是以他名义邀请我去赏
花。
他堂堂一个阁老,日理万机,我一个内宅的妇人,煮水煎汤这样的邀请也太不合常理
了・・・・・・而俞敬修之所以做了这么多的
事,就是为了瞒住俞家的长辈・・・・・・可
见是俞敬修的事暴露了。而俞家的长辈之前就算不同意俞敬修退婚,可如今他为了退婚
之事闹出这么多的事来,责怪归责怪更多的还是担心,乱摊子是怎么都要帮着收拾的&#
12539;・・・・・”
“这也说明,俞家如今还是俞阁老当家,”赵凌笑道,“所以俞公子一旦动用了家族
的力量,俞阁老就立刻知道了・・・・・・知
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知道了俞家的情况明天去了,也就知道该怎样应对了。”
傅庭筠笑眯眯地点着头,突然间想到昨天他那句“这样才解释的通”的话,不禁沉默
下来。
赵凌知道这些日子傅五老爷常上门阄腾,进门的时候郑三又告诉他傅大老爷来过了,
想着她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慰。
就像个孩子,没有母亲在的时候磕着碰到了爬起来就是了有母亲在,不免要撒撒娇。
傅庭筠心里更是难过,最后伏在赵凌怀里哭了起来。
赵凌陪上十二分的小心爱怜宠溺地哄着她,只求她高兴。
傅庭筠心里甜丝丝的,这才把傅五老爷考场作弊的事告诉了他。
赵凌恍然,道:“我就奇怪,岳母一看就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怎么一边顺从傅大人
的意思来了京都,又怎么一边不依不饶的和傅大人置气?”
傅庭筠本就为父亲的事纠结着,此时听赵凌这么说,不由有些恼怒,娇嗔道:“你给
我说实话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凌见她生产,忙箍了她的腰,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伤心不敢多说吗?”
“怕我伤心就不告诉我啊!”傅庭筠眼中噙满了泪水,不满地嘟着嘴。
赵凌看着心痛的直哆嗦,亲着她解释道:“我也是慢慢看出来的,并不是有意要瞒着
你的。”
这一点傅庭筠是相信的,可就是不想这样让赵凌过去,和他胡乱纠缠,赵凌也知道她
是心里有团无名的火没处可发,百说百应,只管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心里好过些。
傅庭筠心情好起来,人渐渐恢复了理智,又觉自己刚才太过娇蛮,不好意思地给赵凌
陪不是。
“你看你刚才,那话像刀子似的。”赵凌不依,皱着眉头道,“是谁也受不了啊?哦
,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妥当,就给我陪个不是。等明天又有不顺心的了,再拿了我来发
通脾气,我就是个肉人,也经不起你这样三番五次的啊!”
傅庭筠脸上滚烫滚烫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羞涩,配着那浓俪的五官,娇艳欲滴,像那
五月的玫瑰花般潋滟动人。
赵凌心中一荡,低头咬了她那白生生的圆润耳垂,含含糊糊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傅庭筠“哎呀”一声推开了他。
赵凌脸皮厚,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还顺势把她箍在了怀里,语含得意地追问她好不好。
傅庭筠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却也没有说不好。
赵凌低声地笑,笑声里说不出来的快活和得意。
傅庭筠就在心里骂自己。
俩人已经成了亲,就算是再荒唐,又不是和别人,他既然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这么一想,就大了胆子抬头去望赵凌。
别看赵凌笑得张扬,心里到底还是顾忌着傅庭筠,怕臊着她了,低了头打量着她的眼
神。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傅庭筠含羞带嗔,别有一番风情。
赵凌深情款款,真挚而珍惜。
两人一时间都呆住。
目光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脉脉不可言的微妙-气息,让彼此心悸。
赵凌不由低头,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囡囡,我心里好快活……回家看见你抱着呦
呦,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泪水刹那间湿润了她的眼睛。
傅庭筠紧紧地抱住了赵凌。
他的心胸沉稳而热情,和她的呼吸高低相和。
这一刻,她愿时间永远停留……
傅庭筠闭上了眼睛:“我突然觉得,我不是那么的恨傅大人了,也不是那么的恨俞敬
修了,”她喃喃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能遇到你了…・・&#
12539;”
她臧激生命中所有的苦难・这是菩萨为了让她幸福所给予的考验。
赵凌明白她对自己的爱恋,心潮澎湃之余,更有几分赧然・・・&
#12539;・・不好意思地和傅庭筠开着玩笑:“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准备
再追究傅大人和俞敬修的过错喽?”
“什么啊!”傅庭筠嗔怪着推开了赵凌・杏目瞪得大大的,“他们为了一己私
利,害了多少人,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那我知道明天该怎么说了!”赵凌有点后悔自己的煞风景,情绪有点低落。
傅庭筠就把傅大老爷关于战功集议的事告诉了赵凌。
赵凌听了紧张地问她:“你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答应。”
赵凌松了口气,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依旧不要理会就是了。吃人的嘴短・
;拿人的手软。我们现在日子虽然艰难,到底是凭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看人
脸色行事。”
“我也是么想的。”傅庭筠颔首,“何况我们和俞家本就势同水火,此时若为利益低
了头,那就一辈子都别想挺直腰干说话了。”
赵凌听了,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颖川侯这几天就要和辽东总兵何福换
防了,你这两天帮我准备份礼品,到时候让郑三拿了我的名帖送到辅国公府去。”
傅庭筠大吃一惊:“颖川侯最终还是定了去辽东?”
这件事已经传了两、三年了・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件事去年就定下了,因何大人那边正和高丽打着仗,皇上怕突然换防,颖川侯人
生地不熟的吃败仗,所以才推迟了一年。”
傅庭筠想到西平侯:“何福这人好相处吗?”
“他在辽东当惯了土皇帝,打仗行军又是一把好手,”赵凌含蕴地道,“若是顺着他
也就罢了,若是和他对着干――他曾在阵前用马鞭抽监军!”
傅庭筠倒吸了口凉气:“那王副总兵呢?”
“他调任旗手卫左卫指挥使。”
颖川侯没有丢下王丹,傅庭筠替王氏夫妻高兴:“王夫人会不会随着来京都?这差事
应该是颖川侯推荐的吧?”
“当然。要不然兵司哪里会想到王大人。”赵凌笑道・“至于王夫人会不会进
京,那就只有等王大人到京都之后才知道了!”
“dt大人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傅庭筠急急地问。
“秋天应该可以到。”赵凌道,“军令如山倒,换防这种事,宜快不宜迟。据说兵司
已派人前往甘肃总兵府和辽东总兵府了。”
傅庭筠闻言闻头微蹙:“何大人父子两代镇守辽东,颖川侯把个甘肃总兵府经营的水
泄不通。要是这两人连手了・东边和西边可就成了一条线,皇上真的能放心吗?”
“他们中间不是还有个宣同总兵府吗?”赵凌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猜猜看
?谁会去宣同做总兵?”
他说还好,他这样一番做作,傅庭筠尽量想不可的方向想,笑道:“难道是陌毅不成
?”
“不错!”赵凌哈哈笑着朝她伸了伸大拇指,“正是陌毅。”说着,收了笑容,正色
道,“皇上问我,愿不愿意去宣同做副总兵?”
他们刚刚聚道,就又要分离了吗?
傅庭筠一愣。
赵凌已经拒绝了皇上一次,不可能再拒绝第二次・・・・&
#12539;・
q***1
发帖数: 219
182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夹道街
赵凌见傅庭筠神色黯然,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他何尝想去宣同!
“你别担心。”赵凌揽了揽傅庭筠的肩膀,“我用过晚膳,准备去一趟金吾卫前卫指
挥使陈云生陈大人家――他在禁军任职二十几年,人缘关系最好,禁军多是世家功勋子
弟,我把陌毅即将去宣同任总兵,他身边还差个副总兵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知道有多少
人打破了脑袋抢这差事・・・…”
围魏救赵!
这家伙……
傅庭筠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安:“宣同为九大总兵府,能外放到宣同任副总兵对你升
迁却有莫大的好处……”
“我今年才二十五岁,皇上也不过而立之年,”赵凌笑着安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又道,“我能有今天,不过是皇上念着旧情。要想站得稳,走得远,还要多磨磨练
练,这么早放出去,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未必是件好事。”
傅庭筠这才点了点头。
赵凌就道:“明天只怕是鸿门宴,你呆在家里陪呦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傅庭筠反对,“他既然请了我,我不露面,只怕他们会觉
得我胆怯,恐怕还会还纠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了。”
赵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不再说什么。
夫妻俩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用过晚膳,赵凌逗呦呦玩了一会,这才起身去了陈云生
府上。
傅庭筠则吩咐雨微给颖川侯准备贺礼,忙着给王夫人写信,哄呦呦睡觉,准备着给王
家两位小姐的礼物,直到半夜,等赵凌回来・这才一起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去了夹道街。
夹道街是长安大道通住朝大道的一条夹巷,说是夹巷,也有两丈来宽・因长安
大道和朝阳大道都是京都九大主道之一,夹道街也身价不菲,街道两旁林立的都是京都
实力最雄厚的银楼和古玩斋,俞家的宅子,就在夹道街旁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俞府在京都的大总管俞槐安。
他出身俞家的世仆,从小就在俞阁老的身边服侍,随着俞阁老的官越做越大・
求俞阁老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俞家、在京都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要说俞家
有体面的管事了,就是寻常四、五品京都见了他,也要亲热地揖手称一声“老兄”。
见赵凌扶着傅庭筠下了马车抬脚就走,他不由诧异地望了赵凌一眼。
赵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想到早早就到了,正满脸笑容附和着自家老爷的两位傅大人,心中一凛・忙
低下头,恭敬地带着赵凌和傅庭筠去了俞阁老外院书房旁平日里接见贵客的小花厅。
此时正值四月,小花厅前种着几株绣球花・姹紫嫣红,累累如球,开得正艳。
远远的,傅庭筠和赵凌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跑到俞家来谈笑风
傅庭筠都替他们脸红,忍不住回头朝赵凌笑了笑,道:“这绣球花倒开得好,叽叽喳
喳地全在一块,热闹。”
赵凌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俞槐安闻笑着正想应酬一句“这是我们家少爷小时候种的”・旋即想到两家的
纠纷,忙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急步上了台阶,垂手在湘竹帘子前禀道:“赵大人和赵
太太来了。”
屋里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传来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快请他们进来。”
俞槐安闻言撩了帘子。
赵凌和傅庭筠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小花厅窗扇半掩,水磨石地砖,雕红漆的家俱・青花瓷花觚里插着碗口大的牡
丹花,富丽堂皇之气迎而扑来。
傅庭筠的目光却落在了花厅里那个面目陌生的五旬老者身上。
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丁香色团花杭绸常服,清瘦矍铄,神色温和,看见他们进来,他
呵呵地笑了起来,扭头对坐在他下首的傅大老爷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和赵太太如对
金童玉女,羡慕煞人了!”
他目含笑意,语带赞赏,如一个宽厚的长辈。
傅庭筠眼角微眯。
傅大老爷已倾身笑道:“正是。”然后高声喊着赵凌和傅庭筠,“还不快来拜见俞阁
老。”
傅庭筠非常反感这种需要的时候就跑出来客串一把长辈的态度。但见赵凌依礼给俞阁
老行了礼,她还是福了福身。
俞阁老就指了傅五老爷的下首,亲切地道:“坐下来说话吧!”
赵凌却坐到了傅五老爷的对面,客气地和俞阁老寒暄着:“进门就看见了一片欣欣向
荣的绣球花,想来俞阁老也是爱花之人,那紫玉兰想必也开得很是葳蕤。”
他和赵凌也曾在朝堂和宫中见过几次面,虽然文武殊途从未曾打过交待,但做为皇上
身边有从龙之功的宠臣,赵凌早已成为很多人关注的人物,这娜中也包括了俞阁老。
见赵凌这样泾渭分明,俞阁老有一些惊讶。
贵州大捷,赵凌表现出了高人一等的协调力,傅庭筠虽然受了委屈,但毕竟保住了性
命,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帮了傅家不少的忙,更何况他今非昔比,又主动低头示好,
以赵凌的为人,应该会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才是,怎么他突然间变得这样的强硬?
他想到傅家两位老爷的为人…・・・
难道问题出在傅家的两位老爷身上?
只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俞阁老略带愧疚地望了傅庭筠一眼,神色微肃,坦诚地道:“赵大人,说起来说什么
赏花,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今天请两位傅大人和你们夫妻二人来家里做客,却是为了
我那个不孝子・・・・・・”他说着,露出几
分无奈来,“都怪我平日忙于公务,对他管教不严以至于他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子,这
才做出这等不知道深浅的事・・・・・・说起
来,都是我的错。”
他的话音一落,赵凌和傅庭筠还没有说话傅大老爷已道:“这怎么能说是您的错呢?
您长年在外为官,俞撰修由老师教导,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说着,想到俞敬修的老师正是他的岳父,又露出几分尴尬
来。
一直没有作声的傅五老爷听了连忙在一旁帮着腔:“俞撰修年纪还轻,难免会有浮躁
的地方。等过几年,经历渐长也就会慢慢沉稳起来。哪个人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看到两位傅大人这样的识趣,俞阁老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朝赵凌望去。
赵凌早知道傅庭筠的心愿,只是一来两位傅大人是长辈,争执起来在别人看来他孝行
有亏,二来他早已看透两人的本质,觉得事到如今傅大老爷虽然心有不安但还是想着怎
样保全自己,而傅五老爷却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依旧理直气壮地责怪傅庭筠,他根本
不想和这两人说话,三来是想听听俞阁老会说些什么这才一直保持着沉默。
见俞阁老无声地问着他,他淡淡地一笑,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傅庭筠拉了拉他的衣袖。
傅庭筠相信以赵凌的能力,完全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把事情处理好。可她毕竟是当事人
,她又打定了主意要俞家给自己一个交待,俞阁老做为父亲,不可能不偏不倚,在这种
情况下,赵凌就算是行事、说话再有道理也不免让俞阁老觉得这是赵凌自己的主意。与
其这样让赵凌背黑祸,还不如她出面答应,大不了被别人说一句“越僭”,也好过赵凌
声誉受损。
她站起身来,柔声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俞阁老。”
俞阁老一愣瞥了一眼赵凌。
赵凌虽然不知道傅庭筠要干什么,但只要是傅庭筠想做的事,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还请俞阁老多多指教!”他立刻声援妻子。
俞阁老难掩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和煦的神色:“赵太太请说。”
“若您是请我们过府赏花,我无话可说。可您刚才也说了,是请我们商量俞敬修撺唆
左俊杰诬告我之事,不知道俞阁老请了傅家的两位大人前来是何意?”傅庭筠说着,眉
宇间透出些许的凛然之色,“傅家已将我除名,我如今和傅家的两位大人毫无瓜葛,有
些事恐怕不方便让外人插手吧?”
俞阁老愕然。
傅大老爷已面色通红。
傅五老爷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地喝了声“孽障”:“你莫非想恶
逆不成?”
傅庭筠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望着俞阁老的眼睛道:“殴及谋杀祖父母、才算恶逆,
我已没有父母,何来的恶劣之说?还请傅大人不要随便将那十恶之名栽到我头上才是,
我可当不起。”
这是律典上的东西,一般的男子都未必知道,而她一个内阁女子,却能款款而谈&#
12539;・・・・・难怪妻子对这个出身华阴的女子一
直以来赞不绝
他不禁仔细地打量了傅庭筠一眼。
高挑的个子,玲珑的身材,气色红润,声音清朗,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着容光
焕发。
果然是个身体极好的。
俞阁老想到了自己的媳妇……昨天槐安拿来的帐册上有一项银子的出处是给他买燕窝
了・・・・・・他不由眉头微蹙…・&#
12539;・范氏原来虽然身子骨单薄,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病,怎么嫁进来不过两
三年,每日不是人参就是燕窝的,要不就是央人做了养荣丸每日吃着,就这样,还三天
两头的请大夫来诊脉……
q***1
发帖数: 219
183
第一百八十一章 俞阁老
阁老在心里暗暗思忖,这边站着的傅五老爷见俞阁老沉默不语,只当是俞阁老因为被傅
庭筠顶撞而心生恼意,他顿时心生惶恐。
他科场作弊,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去,不仅是他,就是整个傅家百年的清誉也都完
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和柳叔同相好的俞阁老了,无论如何也要和俞家处理好关系才行。
念头闪过,傅五老爷不由暗暗责怪傅庭筠不识抬举,又想到这些日子在赵家吃的闭
门羹,想到因此而失信于俞敬修所受到的白眼,想到自这个女儿来京都后给他惹来的种
种麻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怒不可遏,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怎样讨好俞阁
老,怎样和傅庭筠划清关系……他上前几步,扬手就朝傅庭筠扇去。
傅庭筠到俞家来做客,傅家的两位老爷又对俞阁老谄媚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傅
五老爷会不顾宾主关系,在俞家的花厅、当着俞阁老的面对她动手······赵凌却
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俞阁老,没有相信过傅家的两位老爷,一直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在傅
五老爷上前的时候已全身戒备,等到傅五老爷扬手,他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傅庭筠的身前
,眼明手快地捏住了傅五老爷手腕,目光咄咄地望向了俞阁老:“俞大人,我受您所邀
,带了太太前来赏花,是来做客的,却不是来受辱的。若是俞大人没有别的事,那我和
拙荆就先告辞了,免得一言不合,就有被人扇耳光的危险!”
他的话音未落,俞阁老已气得满面通红。
他妥平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在俞家的宅院里打俞家的人客人!
这不仅是对俞家的不敬,而且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俞阁老顿时撂下脸来。
而傅庭筠已是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她在赵凌的身后,紧紧地捏住了赵凌的衣角,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她的男
人他在帮她出头,她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和傅家的人争吵,做出一副不相信赵凌的样
子弱了赵凌的名头不说,还辜负了赵凌的一片好心——若是她和傅家的老爷们起冲突,
不免会背上不孝的名声,而赵凌做为女婿,姓不同,各为其家,纵然和岳父不和别人也
不能说什么。
而傅大老爷没等俞阁老发作,已一把拽过了傅五老爷,急急地喝了一声“赵大人息
怒”,笑道:“你们没有把我这个弟弟当成父亲,舍弟却一直把你们当成子女····
··”言下之意,父亲管教子女,不管是骂也好,打也好那是应该的。
说完,朝俞阁老瞥了一眼。
俞阁老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看不傅家父女之间的纷争。
他请傅家两位老爷来原是想以“傅家认下傅庭筠,傅庭筠从来不再追究俞敬修”为
条件和傅庭筠讲和的……现在看来,却是他失误了……从前看傅家五老爷谦逊有礼,落
落大方,不曾想却是个苗而不秀的,遇到为难事就慌慌张张地没有了个主意,也难怪会
被德圃给拿捏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只因正是方便他行事之机,他忙将这份
不屑藏在了心里,笑着给傅大老爷帮腔:“赵大人,我比你年长经历的事也比你多,就
算是我倚老卖老好了。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我们老年人的心思,儿女再好,总想着他更
好,不免要求比旁人要更严厉,儿女再不好总归是自己的骨肉,面子上再严厉,心里也
是心痛的他的。”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了赵凌的面前,柔声道:“赵大人,傅大人就是
再不对,也没有害赵太太之意,只是有些方法不对罢了。我今天请你们来,一是想代犬
子给你们陪个不是,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女和好——你可以不走岳父家,总
不让自己的孩子没有个舅舅吧?”
他说完,静静地望赵凌,目光真挚而诚恳。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俞阁老一声。
赵凌是女婿,俞阁老这样低声下气地劝和,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传了出去,别人不
免议论他狂妄;若是答应,傅家的两位老爷就可以长辈的名义命令她向俞家妥协。
她忙拉了拉赵凌的衣袖,然后露出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儿哽咽道:“夫君,这可如何
是好?母亲遗命,说我嫁做了赵家妇,就是赵家的人,让我再也不要踏进傅家一步……
我若是顾了孩子,不免要失信于母亲;我若是遵了母命,不免要有憾于孩子·····
·”一面说,还一面眼巴巴地望着赵凌。
一旁的俞阁老、傅家两位老爷听着俱是一愣。
而赵凌和傅庭筠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做出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片刻后
才道:“死者为大,何况百善孝为先。我们做父母的,是连自己的父母也不孝顺,孩子
看在眼里,也会跟着有样学样黻然是以岳母的遗命为重。”
傅庭筠闻言就长舒了口气:“还是夫君想的明白。妾身谨遵夫君之命。”说完,还
有模有样的朝着赵凌福了福。
傅五老爷看着怒形于色,而看见俞阁老皱着眉头的傅大老爷则再次拉住了弟弟的手。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这个五弟,最好面子,当初若不是被俞敬修逼得没
有办法了,五弟是决不会告诉他科举作弊之事的。当他一听说傅庭筠还活着的时候,就
忙写了信封给五弟,让五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知道傅庭筠还给妻子写了封信的时
候,他就暗暗着急起来,怕傅庭筠揪着事情不放,五弟又不愿意告诉傅庭筠实情。待一
年过去了,还没有傅庭筠的消息,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思来想去
,他偷偷称病,丢下了金华的公务,日夜兼程地赶到京都……结果还是晚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又向俞阁老投去求助的目
傅庭筠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表达的意思。
俞阁老呵呵地笑着,转身坐了回去,指了指赵凌面前的茶盅:“我前个同科,在杭
州做知府,前些日子送了老夫些雨前龙井,赵大人尝尝。”想把这场风波揭过去。
傅庭筠和赵凌来就是想解决这件事的,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过我的计较。
赵豳笑着坐了下来,傅庭筠的神色也变得和煦起来。
夫妻俩人提起茶盅来尝了一口,赵凌赞着好茶,傅庭筠笑而不语,神色却显平常。
俞阴老突然间心中一动,笑道:“赵太太觉得这茶怎样?”
傅庭筠今天是来打擂台的,就算是俞阁老拿出龙肝凤胆来她也不会挑一下眉头,何
况是雨前的龙井!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她笑起来,“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玉泉山的水吧?
玉泉山水以清冽著称,贵府沏茶的急了些,未等三沸就取着用了,汤色不够香醇。但这
只是小毛病,勉强也能喝了。”笑容明快,不带一点城府,如个挑食的邻家小姑娘,并
不让人反感。
俞阁老“哦”了一声,眼中明显带着几分诧异:“没想到赵太太还会点茶!”
“祖母爱喝茶,”傅庭筠笑道,“我常在祖母身边服侍,跟着学了些皮毛。”
能喝出是几沸的水,这可不是什么皮毛。
这么好的姑娘,俞家就这样白白的放弃了。
俞阁老不禁看了傅五老爷一眼。
若是当初傅五老爷把这件事捅到他这里来,又怎么会有退婚之事?
想到这些,他鬼使神差地道:“听说赵太太生了个女儿,想必很是聪明伶俐吧?”
纵然和眼前的这个人不对盘,可听到他善意的提起女儿,傅庭筠情不自禁地露出个
明媚的笑容来:“还不会走路,却已经会说话了,什么都知道,稍不如意就嘟着嘴,两
眼泪汪汪地看着你······”
俞阁老要说生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子嗣。何况他年岁渐长,仕途顺利,正
是盼着含饴弄孙的时候,听着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想了想,叫了俞槐安:“你去
书房把我给赵小姐准备的长命锁拿来。”
这是他原准备笼络傅庭筠准备的。但因为没和傅庭筠接触过,衣袖里是件赤金银心
镶红宝石的,书房里却是纯银的——前者太过贵重,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应酬的物
件,后者虽然平常,却是可以戴在身上的,才是长辈给晚辈的祝福。
这其中的区别,做为俞阁老心腹的俞槐安一清二楚。
他惊讶地望了傅庭筠一眼,这才应是,退了下去。
傅庭筠不想接受傅阁老的礼物,她笑道:“您太客气了,她还没有满周岁,却是不
好这么早就接受长辈的馈赠。”
只要不是穷得要饭,孩子出生,总是要算算命格的,这其中讲究很多,俞阁老是真
心想送孩子件东西,听着不免有些踌躇起来。
他想了想,喊了俞槐安进来:“……那就送几件把玩的小东西给妞儿玩吧!”
傅大老爷骇然。
俞阁老不过是见了傅庭筠一面,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就对她生出维护之
心来!
难道真如俞家请的那个老道所言,傅庭筠命格富重,既旺夫又旺子嗣?
q***1
发帖数: 219
184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俞阁老
那边俞阁老在心里暗暗思忖,这边站着的傅五老爷见俞阁老沉默不语,只当是俞阁老因
为被傅庭筠顶撞而心生恼意,他顿时心生惶恐。
他科场作弊,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去,不仅是他,就是整个傅家百年的清誉也都完
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和柳叔同相好的俞阁老了,无论如何也要和俞家处理好关系才行。
念头闪过,傅五老爷不由暗暗责怪傅庭筠不识抬举,又想到这些日子在赵家吃的闭
门羹,想到因此而失信于俞敬修所受到的白眼,想到自这个女儿来京都后给他惹来的种
种麻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怒不可遏,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怎样讨好俞阁
老,怎样和傅庭筠划清关系……他上前几步,扬手就朝傅庭筠扇去。
傅庭筠到俞家来做客,傅家的两位老爷又对俞阁老谄媚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傅
五老爷会不顾宾主关系,在俞家的花厅、当着俞阁老的面对她动手……赵凌却是从来没
有相信过俞阁老,没有相信过傅家的两位老爷,一直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在傅五老爷上
前的时候已全身戒备,等到傅五老爷扬手,他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傅庭筠的身前,眼明手
快地捏住了傅五老爷手腕,目光咄咄地望向了俞阁老:“俞大人,我受您所邀,带了太
太前来赏花,是来做客的,却不是来受辱的。若是俞大人没有别的事,那我和拙荆就先
告辞了,免得一言不合,就有被人扇耳光的危险!”
他的话音未落,俞阁老已气得满面通红。
他妥平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在俞家的宅院里打俞家的人客人!
这不仅是对俞家的不敬,而且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俞阁老顿时撂下脸来。
而傅庭筠已是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她在赵凌的身后,紧紧地捏住了赵凌的衣角,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她的男
人他在帮她出头,她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和傅家的人争吵,做出一副不相信赵凌的样
子弱了赵凌的名头不说,还辜负了赵凌的一片好心——若是她和傅家的老爷们起冲突,
不免会背上不孝的名声,而赵凌做为女婿,姓不同,各为其家,纵然和岳父不和别人也
不能说什么。
而傅大老爷没等俞阁老发作,已一把拽过了傅五老爷,急急地喝了一声“赵大人息
怒”,笑道:“你们没有把我这个弟弟当成父亲,舍弟却一直把你们当成子女……”言
下之意,父亲管教子女,不管是骂也好,打也好那是应该的。
说完,朝俞阁老瞥了一眼。
俞阁老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看不傅家父女之间的纷争。
他请傅家两位老爷来原是想以“傅家认下傅庭筠,傅庭筠从来不再追究俞敬修”为
条件和傅庭筠讲和的……现在看来,却是他失误了……从前看傅家五老爷谦逊有礼,落
落大方,不曾想却是个苗而不秀的,遇到为难事就慌慌张张地没有了个主意,也难怪会
被德圃给拿捏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只因正是方便他行事之机,他忙将这份
不屑藏在了心里,笑着给傅大老爷帮腔:“赵大人,我比你年长经历的事也比你多,就
算是我倚老卖老好了。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我们老年人的心思,儿女再好,总想着他更
好,不免要求比旁人要更严厉,儿女再不好总归是自己的骨肉,面子上再严厉,心里也
是心痛的他的。”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了赵凌的面前,柔声道:“赵大人,傅大人就是
再不对,也没有害赵太太之意,只是有些方法不对罢了。我今天请你们来,一是想代犬
子给你们陪个不是,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女和好——你可以不走岳父家,总
不让自己的孩子没有个舅舅吧?”
他说完,静静地望赵凌,目光真挚而诚恳。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俞阁老一声。
赵凌是女婿,俞阁老这样低声下气地劝和,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传了出去,别人不
免议论他狂妄;若是答应,傅家的两位老爷就可以长辈的名义命令她向俞家妥协。
q***1
发帖数: 219
185
第一百八十三章 道歉
傅大老爷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
傅五老爷有些狼狈。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不顾颜面来商量俞阁老才是······他心中掠过一丝
后悔,但转念又安慰自己,就算是俞 家的长辈再怎么喜欢俞庭筠,俞敬修不喜欢,正
如俞敬修所说,娶了回来当个摆设,膝下空虚,俞家的长辈知道了实情,难道还能压着
牛喝水不成?到时候不仅会暗 暗嗔怪傅庭筠不会讨丈夫喜欢,还会赠下妾室,待妾室
生下了孩子,俞敬修再略一抬举,俞家的长也不能天天盯着俞敬修屋里的事,傅庭筠的
日子只会更难过,加上 他科举做弊,俞家的人知道恐怕会在心里瞧不起,傅家别说借
力了,彼此间不生出罅隙来就是好的了。还不如就此作罢,俞家的长辈想着两家曾经结
过亲,俞敬修再从中调停,对傅家自然多了几分亲昵之感。傅家若是有什么事,俞家再
出手相帮,在别人看来,俞家这是顾念着旧情,只会说两家有情有义,扯不到结党营私
上去,不管是于俞家还是傅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些,他挺直了腰杆,佯装不知的样子端起茶盅来喝了几口茶。
弟弟这样死不认错,傅大老爷只得暗暗地叹了口气,寻思着得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寄希望于母亲能管教管教这位弟弟。
事情到此,可以说他们来俞家完全没有达到目的。
不仅和傅庭筠的关系更僵了,就是俞阁老那里,也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傅大老爷一时间如坐针毡,耐着性子坐在,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傅庭筠听俞阁老说是几个小物件,没再推辞,笑着道了谢,俞阁老就说起茶经来。
赵凌本是爱喝茶的人见俞阁老谈意甚浓,傅庭筠又搭得上话,想起那俞敬修对傅庭
筠的羞辱,一心想让傅庭筠在俞家人面前露脸,好叫俞家的人知道傅庭筠的好,只在旁
边目含鼓励地笑望着她。
傅庭筠不知道赵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赵凌让她出面应酬,她自然不会在俞阁老面
前示弱。
一个为官多年,见多识广一个天资聪慧,博览群书,两人之间的谈话不仅妙-语连
珠,而且诙谐幽默,就是闷头坐在那里的傅大老爷也不由支了耳朵,待听两人谈论起前
朝的斗茶时,他不禁插言道:“我曾在上司陈大人家里看到一柄珍藏着柄银鎏金茶匙,
莲子为柄,莲花为勺华丽藻丽,十分罕见。”
俞阁老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句“茶贵在质朴自然”,然后和傅庭筠说起茶架来:“·
·····铁观音、乌龙茶用红木最好,若是绿茶,则是竹子为佳。
傅庭筠看着心中微动。
俞阁老是对傅大老爷的话题不感兴趣呢?还是看到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而不想表现
得与傅家的两位老爷太过亲昵从而让她心生反感呢?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嘴上却应着:“若是用斑竹或是紫竹来作那就更佳了……”
“正是。”俞阁老笑道,“看来赵太太也是个爱茶之人。正好我有件紫竹做的茶架
不如送了赵太太罢!”
“君子不夺人所好。”傅庭筠笑道,“俞阁老不可陷我于不义
俞阁老开怀大笑起来,在赵凌面前称赞她:“赵太太倒是个性情中人。”
“正是。”赵凌一点也不谦虚,笑道“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总能交到一大堆的朋
友。”
俞阁老没想到赵凌会如此的直白微微一愣,笑道:“赵大人伉俪情深啊!”
赵凌但笑不语朝傅庭筠望去,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缠绵,让俞阁老再一次愣
住。
倒是傅庭筠,被赵凌这样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好当着俞阁老的面说什么,
轻轻咳嗽了一声,红了脸,低头喝着茶。
俞阁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后一模老大宽慰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感慨
道:“还好赵太太嫁给了赵大人,有了个美满的结局,要不然,犬子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说完,不待众人开口,微微俯身,正色地对赵凌道:“说来说去,这件事全是犬子
的错。我知道这件事后,狠狠地责罚了他,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一直想给你们夫妻赔个
不是,只是不知道赵大人和赵太太意下如此,因而一直在书房里等着……还望赵大人和
赵太太大人有大量,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得了这样的教训,以后行事自然也就
知道三思而后行了。”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赵凌拱了拱手。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谦和,已给足了赵凌和傅庭筠面子。
傅大老爷和傅五老爷不由交换顾一个眼神。
赵凌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好像俞阁老的行为举止还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似的。
“俞阁老。”他目如寒星地望俞阁老的眼睛,“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机会重新再来一
次……”
“我知道,我知道。”俞阁老忙道,“所以说,这次是犬子的幸运……”随后像要堵住
赵凌的嘴似的,高声喊着“槐安”:“你去把大少爷叫来!”
帘子外面人影闪动。
俞阁老已是满脸歉意:“还请赵大人、赵夫人原谅小犬!”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帘响,身长玉立的俞敬修低头走了进来。
远远,他就朝着赵凌和傅庭筠弯腰揖手:“赵大人,赵太太……还请大人不计··
····小人过······”话未说完,脸已通红。
俞敬修幼有慧名,出身名门,不过二十出头,已考中了状元,成就了所有读所人的
梦想,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心高气傲。
诬陷傅庭筠固然是他的不对,可以俞家的权势,何须做到如此的地步······
他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可迫于父亲的威严,又不得不屈服。
尽管如此这生平第一次的道歉,却磕磕巴巴的始终难以说出口。
赵凌看得分明。
早知错了,何必派了人去掳左俊杰?
他冷笑,正欲出言责问,坐在旁边的傅庭筠却突然轻轻地咳了一声,放下茶盅,端
容道:“俞公子,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曾说过,我已被傅家除名你们已是各不相
干的两个人,但俞公子欠我一个退婚的理由,由不得我要追问。俞公子当时也说,若是
没有道理,傅家的人不会同意退婚。现在傅家和俞家的长辈都在此我还是那句话,俞公
子为何要退婚?”
“我那时候太年轻,一心想科场成名。”不用再说那些让他觉得耻辱的话,俞敬修
松了口气,有些急切地道“乍觉小傅大人科场舞弊,实在是接受不了······”他
着,瞥了傅五老爷一眼,“所以才会……”
傅家的两位老爷刹那间脸红如血。
傅庭筠却扑哧一声笑。
花厅里的都错愕地望着她。
傅庭筠见状嫣然一笑,朗声道:“俞公子,俞阁老这样的有诚意,就是我这个心怀
愤恨而来的人都被感激你是俞阁老的儿子,事到如今看着俞阁老这样为你付出,你竟然
无动于衷,依旧满口谎言,怎么不令人可笑?”说完脸一板,目光如霜地望着着俞敬修
“又怎不令人齿冷?”
俞敬修一愣。
俞阁老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赵凌看着心中凛然。
傅庭筠眼中飞逝一道寒意,却语带戏谑地笑道:“怎么?难道俞公子不好意思说?”
俞敬修神色微促,眼角的余光瞥了俞阁老一眼。
俞阁老呵呵笑了起来:“年轻时做出的荒唐事,不免难以启齿。”
傅大老爷也摸着汗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哦!”傅庭筠挑了挑眉,“我听人说,俞公子的岳父范老爷为人端方,长女的婚
事挑了又挑,直到十八岁才定下来。可以次女的婚上到显得颇为豪放,我的‘死讯,传
出不到一年,就允了俞家的亲事,可见范老爷对俞公子是青睐已久了······”
俞敬修脸色大变,怒然喝断了她的话:“赵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庭筠拍案而起:“我正要问俞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她面带讥讽地斜睨着
俞敬修,“接受不了科场作弊,却拜了柳叔同为师,还能随意翻动以狂放不羁而著名的
柳叔同的早年时文;一时气愤,却能汲汲营营地找到了左俊杰,还以保他考中进士为诱
饵让她诬陷我,”她说着,冷冷地看了傅五老爷一眼,寒声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做事从不经大脑,任你说东主东,说西就是西。”她肃容望着俞阁老,“你所谓的道
歉,所谓的知错,就是这样的吗?恕我不能接受!”
望着滚落在脚边的茶盅,傅五老爷心神俱震,他呆呆地望着傅庭筠,好像从来不曾
见过她。
傅大老爷别过脸去。
俞阁老有些尴尬。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赵凌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看来,我们来错了地方。”
傅庭筠点头,随赵凌往外走。
“请赵大人留步,”俞阁老忙道,“有好好话,这样发脾气,是解决不了什么事的
。”又道,“年轻人有血气固然值得称赞,可要是一味的只有血气,却也容易闯容。太
平盛世,京畿重地,竟然有人公然的打家抢舍,顺天府尹治下太松,应该适时杀一儆百
才是。赵大人觉得如何?”
q***1
发帖数: 219
186
第一百八十四章 翻脸
看似温和谦逊的俞阁老,此时才露出獠牙。
傅庭筠冷笑
赵凌更是毫不客气地道: “俞阁老所言甚是。太平盛世,京哉重地,竟然有人公
然的打家劫舍,那顺天府尹责无旁贷。何况此事正值皇上下定决心整治吏治的时候,想
必那顺天府尹会很快结案,给受害的百姓一个交待才是。”然后他朝着俞阁老gon了gon
手, “俞阁老如此关心黎民疾苦,想必还要很多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先行告辞了
。”说完,带着傅庭筠扬长而去。
望着赵氏夫妻的背影,俞阁老面沉如水。
已走到了院子中冇央的赵凌却突然转身,笑道:“对了,我听说现在掌管都察院的
左都御史叶碧在都察院做了十年的副左都御史,当年要不是俞阁老突然入主都察院,他
早就做了左都御史,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说完,笑着转身出了院子。
“这可怎么办?”傅五老爷心急如焚地问俞阁老。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当年叶碧一心以为自己会井迁左都御史,掌握管都察院,甚至酒后还写了诗言志之
诗,结果俞阁老不知道走了哪位阁老的路子,等圣旨下来,却变成俞阁老,叶碧又羞又
愧,请了三个月病假,上窜下跳地走门路想外放。
他要外放你就等他外放就是了,结果俞阁老为了表示自己胸怀坦荡、体恤下属,几
次亲自登门探病,把叶~碧留在了都察院。就在叶碧以为俞阁老还需要自己这样的熟知
都察院的老人相帮的时候,俞阁老又把他给架空了……,
从此以后,叶碧和俞阁老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叶碧不仅不走了,还纠着一帮人处处和俞阁老作对。
虽然作对的下场通常都很惨,不仅没有伤及伞阁老的皮毛,反而还让俞阁老声誉日
隆,最后进入了内阁,但叶碧对俞阁老的 “感情”是可想而知的……,
何况这叶碧是皇上一冇手提拔起来的,皇上又要整治吏治,叶碧正是逮谁咬谁、忠
心报国、建功立业的时候……,
俞阁老没有做声。
如果还是从前……,别说一个小小的赵凌了,就是叶碧,又耐他何?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熟悉甚至是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成为父亲那种人而有意无意地仿佛着俞阁老一举一动
的俞敬修看在眼里,上前一步,轻声嗤笑着:小傅大人不必担心,那叶碧不过是丧家之
犬,早被家父打得无还手之力,哪里还敢在家父面前狂傲。你们就放心好了。”
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让俞阁老不由瞥了儿子一眼。
既有这样的气魄,早干什么去了!
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傅家的两位老爷道: “这件事既然由我们两家而起,
我又怎么袖手旁观。”说着,爽朗地一笑, “前些日子宫里赏下一盆二冇乔,此时正
是花期,两位大人若是有兴趣,我们不妨一同观赏,也不辜负这赏花之名啊!”
二乔,又称洛阳稀,牡丹名品。
傅五老爷闻言如释重负,他朝着俞阁老行礼,笑道:“如此那就打扰了!”风度翩
翩,举止优雅,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俞阁老不由想起傅庭筠来…长得倒和这位小傅大人有几分相似,可那份聪颖慧质却
不知道是像谁……或者,是死去的小傅夫人?
妻子的眼光一向独到。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的媳妇范氏来。
当初妻子不同意与范家结亲,理由就是范氏文采斐然,有名士之风,做妻子不错,
却不是做宗妇的好人选。何况身子单薄,没有宜男之相。
果真又被妻子料中。
儿子成亲三年,膝下空虚,却执意不肯纳妾……,
男子本不应该涉及内院之事,看样子,是时候跟儿子谈一谈了。
俞阁老朝傅家的两位老爷gon了gon手,把心中的这些杂念都暂时抛到脑后,笑着领
了两位傅大人往旁边的小花园去。
傅大老爷的笑容有些勉强。
有些事,已是明日黄花,此刻却不再适用……,
※※※※※
上了马车的傅庭筠抱着赵凌连亲了几口: “你真聪明,事先竟然打听了俞阁老的
事!”
赵凌大大咧喇地坐在那里任傅庭筠亲来亲去,得意地道: “明知是鸿门宴,怎么
也要藏几把刀在身上才去赴宴啊?”然后嘻笑道,“你也不错。竟然打听了俞敬修的事
。”说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正色地坐直了身子,道, “你说的事可有什么证据或
是蛛丝马迹?若是能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再捏住俞家指使顺天府杀人灭口的事,别说他
一个靠沈阁老才有今天的阁老了,就是靠皇上做了首捕,我们也照样能把他拉下马来。
”说话间,他眉宇透出些许的
不知鲨为什么,傅庭筠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的凶报……那时候只觉得害怕,这时候却觉得安心……,
她不禁依偎在了赵凌的怀里,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哪有你那么厉害……,”傅庭筠小声嘀咕道, “不过是觉得俞敬修前言不搭
后语,诈他一诈,谁知道无意间踢中了要害……,”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总是喜欢攀比。
因为另一个女人而被退了婚,恐怕比知道傅五老爷科场作弊更让她伤心吧!
赵凌自以为是的想着,紧紧地酸住了傅庭筠,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铿锵道: “
我定会叫那俞敬修后悔的!”
傅庭筠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后什么悔啊!”她推开赵凌坐了起来, “你别后悔就是!”她娇嗔道,“娶了
个这么凶悍的老婆,你和俞阁老说话的时候都敢拍桌子……,”
“哪里凶悍了?”赵凌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瞧,“我怎么看不出来?”又道, “俞
国梁指到脸上去了,难道还让我们唾面自干不成?我们以后还要自己开宗立祠,这样可
不行!”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 “阿筠,你不要一味的照着那些书上的做,这样最好
不过!”然后促狭之心又起,悄声道,“当然,若是你照着箱底下的几本书做,我是最
欢喜不过的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胡说八道。
怎么刚认识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
傅庭筠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哈哈的大笑起起
※※※※※
从俞家出来,傅大老爷上丫马车,看见颇有些踌躇满志的傅五老爷,不由得脸色一
沉。
傅五老爷看着一愣,道: “什么了?”
傅大老爷在逼厌的马车里伸了伸腿,低声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偻五老爷被问得莫名其妙,道 “不是有俞阁老吗?”
傅大老爷强忍才没有把那声 “蠢货”骂出声: “你难道没有听俞阁老说吗?这件
事既然由我们两家而起,他不会袖手旁观…言下之意,他们固然有错,我也有一样做得
不对!”
傅五老爷脸色大变。
傅大老爷已喃喃地道: “名贵的牡丹花多的是,皇上为何单单赐了俞阁老二乔…
二乔,顾名思义,同枝可开两朵花……一紫红,一粉白…,“,难道是说紫袍和白身…
…,”
※※冇※※※
俞阁老的书房里,寂静无声。
俞敬修偷偷地胶了一眼父亲,见父亲脸色铁青,又忙垂下了眼脸。
俞阁老看着不由气得心角发痛,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事己至此,
你难道还这样犹豫不决,畏首畏尾的?”
“爹爹!”俞敬修诧异地望着父亲。
俞阁老望着儿子还有些茫然的面孔,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俞敬修这才敢相信,情不自禁地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爹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话间,他不由挺直了身姿,流露出自信满满的神色。
他一直所畏惧的,所担心的,不过是怕父亲失望而已。
现在有了父亲的理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一时间,他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豪情。
※※※※※
而用过晚膳,看着和女儿疯玩的赵凌的傅庭筠却有些头痛: “顺天府的那两个人
好说,左俊杰他们只怕是志在必得,现在怎么办好?”
“有什么不好办的?”赵凌依着女儿的意思,把个玩偶挡在脸前,一会 “喵”地
一声朝左伸出头去,一会朝 “喵”地一声朝右伸出头去,逗得呦呦开快大笑,因而有
些心不在焉地道, “让俞家找不到不就行了!,!
“你倒说的轻松。”傅庭筠一面收拾着女儿丢在炕上的玩具,一面道,““让俞
家找不到,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赵凌放下玩偶,笑道: “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
地方。那左俊杰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装乞丐吗?到时候我们打断他的双腿、折断他的双手
,割了他的舌头,找个乞丐头子把他看住了,连他爹娘都认不出来,俞家的人又怎么会
认出来?就算俞家知道了,大海里捞针,他们又从何早起?只要那左俊杰一日在我们手
里,俞家就要一日不得安生。”
他说着,已面带几分冷峻,吓得呦呦 “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赵凌忙抱了女儿,笑容满面地哄着她:“呦呦,乖,不哭,不哭,爹爹和你躲猫猫
。”
呦呦破涕为笑。
q***1
发帖数: 219
187
第185章 俞夫人
赵凌又开始和呦呦躲猫猫。
傅庭筠却有片刻的犹豫。
真的要这样对付左俊杰吗?
旋即想到了去世的折柳和剪草……她心里又生出股快意恩仇的痛快来,问道:“万
一我们需要左俊杰做证呢?”
“轮到左俊杰做证人的时候,肯定是形势已对我们大好的时候。”赵凌一心一意逗
着呦呦玩,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她说着话,“到时候我们就说找到左俊杰的时候他已经这
样了,俞家的人还能和我们为这个事对质不成?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倒打俞家一耙,说这
个左俊杰就他们俞家给弄成这样的,还好我们及时出手相救,这才能免于一死……”他
说着,回过头来朝着傅庭筠笑了笑,“你觉得如何?”
“谁有你的点子多啊!”傅庭筠抿了嘴笑,笑着捧了呦呦的衣裳,转身进了暖阁。
第二天,她悄悄喊了雨微进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雨微。
雨微红着眼睛给她磕头:“多谢九爷和太太,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发去见折柳和剪
草了。”说得傅庭筠吓了一大吓:“你可别做傻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墨香的事,
大伯母和我母亲亲自审问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何况是你们。我现在身边得力的只有你
一个人,你可不能给我撂挑子啊!”
一潘席说的雨微含泪而笑:“我还准备着服侍大爷、大少爷呢!”
傅庭筠脸色微红,忙支支吾吾地转移了话题:“再有两个月就我就除服了,上次郑三娘
给你提的那户人家怎么说了?我瞧着还不错……”
“太太,”雨微笑道,“你不是说现在您身只有我一个得力的吗?那人能跟着我卖
身投靠赵家吗?”
傅庭筠哑然。
“太太,”雨微神色渐端,正色地道,“我就想着好好服侍您,服侍九爷服侍大小
姐,以后服侍大爷、服侍大少爷……哪也不想去!”
“可你年纪轻轻的……”
雨微笑道:“大归的七祖姑不也在傅家守了三十年。我好歹也是在傅家长大的。”
傅庭筠听着神色一黯,低声道:“从前觉得这是荣耀,如今看来却是枷锁……我只
盼着你好。”
“太太想我好,就别再劝我了。”雨微笑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傅庭筠见劝她不得,只有放弃,想着哪天要是雨微改变了主意,自己就把她当成妹
子似的,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骤然想起在华阴守节的大堂嫂来。
她沉默片刻,吩咐雨微:“你去帮我磨墨,我想写封信给大堂嫂。”
雨微一愣。
“大堂嫂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我就不相信了,那墨香怀孕大堂嫂会不知道:放
走左俊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会没有考虑。”傅庭筠解释道,“她这样做,不过是要
保住左家的唯一的血脉罢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冷哼了一声,“傅大老爷不是一心想着
让大堂嫂给俞家再争一座贞洁牌坊吗?我偏不让他如意—ˉ—等她知道了左俊杰的事,
我看傅大老爷准备怎么收场!”
雨微听着不由意动沉吟道:“傅察肯定把大少奶奶给软禁在了汀香馆,所以外面的
事她一无所知……到时候我们通过依桐想办法把信送进去,大少奶奶知道左俊杰危险,
肯定会闹腾……”她思忖着,神色渐渐飞扬起来,“甚至会以自己为傅家守贞的事和傅
家的老爷们讲条件,而此事已由不得傅家做主,傅家的老爷们不敢答应,只能哄着骗着
大少奶奶……以大少奶奶的心性,她既然起了猜心定会想办法查明的,我们再让依桐适
时帮她递个音什么的…”,”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到时候可有得热闹瞧了!”说完,
她朝着傅庭筠竖了大拇指,“太太,你这个办法可真是好!”然后欢天地转身进了东间
的书房去帮傅庭筠磨墨去了。
傅庭筠展颜一笑。
说起来这还是赵凌提醒了她——左俊杰一心一意想升官发财,他就让他去做乞丐:
傅家一心一意的想再挣座贞节牌让,她就写信把左俊杰的事告诉大少奶奶,让大少奶奶
和傅家的人去折腾去……
想到这里,她心情愉快地进了书房。
俞家,半倚在凉亭的贵妃榻上的俞夫人束氏望着窗外姹紫嫣红的美景,心情却怎么也好
不起来。
她低声问自己的陪房束妈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束妈妈睃了一眼站在她们一丈开外的丫鬟婆子,声音又低了几分
,“当时傅家姑娘就是那么问的……”大少爷怎么答的,束妈妈却不敢应。
俞夫人端着茶盅的手背突然冒出青筋来。
束妈妈吓得不禁朝后退去,可刚抬脚,想到俞夫人的厉害,又收了回来,只是身子
微微晃了晃,到底没有太过失态。
俞夫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厉卢道:“老爷呢?”
束妈妈松了口气,忙道:“老爷去了衙门还没有回来。”
俞夫人语气微缓,道:“少爷呢?”
“少爷早上和老爷一起出的门,还没有回来呢!”束妈妈答着,就听着俞夫人再次
厉声问道:“少奶奶呢?”
“少奶奶从您这里出去后就回了屋,”束妈妈急急地道,“我这就让人去看看……
”话音未落,就听见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她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范氏由她自己的陪嫁丫鬟墨篆陪着笑盈盈地穿过花圃朝这边走过来。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素面杭绸褙子,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庞微微发亮
,比身边的花还要恣意明快。
束妈妈忙噤了声,眼角不由朝傅夫人瞥去。
就看见俞夫人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她忙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了俞夫人的身后。
“母亲!”范氏笑着上前给俞夫人行礼,“看着景致正好,又听说您在这里赏花,
媳妇就过来凑个热闹。”
俞夫人就笑了笑让束妈妈给范氏端个锦杌来。
束妈妈笑着应了,俞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忙上前给范氏行了礼,或是去沏了茶来
,或是去端了点心、瓜果来好一阵忙活。
范氏笑吟吟地点头,算是答谢。
俞夫人只端了茶盅在哪里慢慢地品茶。
范氏就凑上前去和婆婆说话:“今年的雨前龙井不错,汤色清冽,香味醇厚。”
俞夫人听了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盅,缓缓地道:“我喝的是铁观音。”
范氏神色一滞。
而她身后的墨篆则挑角一挑,目露怒意半晌才隐了下去。
一时间,周遭悄无声息,寂静如无人。
“铁观音好,”好一会,范氏才笑道,“母亲年纪渐长,铁观音温和,龙井好。”
笑容有些勉强。
“是啊!”俞夫人听着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从衣袖里掏出帕子在嘴角上沾了沾,慢
悠悠地道,“这人年纪一大就什么事都经不住了。特别是看到别人家含饴弄孙的时候,
那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她说着,冷冷地瞥了范氏一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俞夫人就站了起来:“景致再好,只花开,不结果,过了夏天,也就败了。看着也
没什么意思。束妈妈你扶着我回屋吧!”
当着这么多下人给她难堪……范氏羞愧难当,死的心都有了,……却不敢表示出不
满,而且还要比平常更恭敬,不然一个“大不孝”的名头压下来,若是被她父亲知道,
只怕也要跟着受气……她恭顺地站了起来心里滴着血,还要笑容满面,亲亲热热地上前
去扶俞夫人,“母亲,我扶您回屋吧!”
“咦!”俞夫人就抬了抬眉角,“你今天不用采鲜花做什么花露了吗?”
自从一年前她吃过崔大姑的药后还没有动静,这样的冷嘲热讽范氏已经听得太多了。
她垂了眼睑,笑道:“母亲最喜欢的莲花还没有开呢!等莲花开的时候,我还再采
/花也不迟。”
“没有莲花,有绣球花啊!”俞夫人笑道,“德圃最喜欢的就是绣球花了。
你也应该关心关心德圃才是。”
“是!”范氏咬了唇,低头应喏。
俞夫人就快步走出了凉亭。
服侍俞夫人的丫鬟婆子川流不息地从她们身边走过,直到俞夫人的身影转过屋角消
失不见,墨篆这才上前几步走到了自家小姐身边,哽咽着道:“不就是没有孩子吗?我
们家太太也是嫁过来五、六年才生了大小姐的。少奶奶这么好,夫人为什么总是看您不
顺眼!”
范氏苦笑。
当初俞夫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不就是因为母亲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生了他们姐
弟三人原缘故吗?
念头闪过,她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墨篆沮丧地点了点头,上前扶了范氏。
范氏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声嘱咐墨篆:“大少爷前两天被老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正恼着呢,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大少爷。”
墨篆忙道“我知道了”。
那边俞夫人却对束妈妈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
她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心里就不痛快……”
只要不是您点头同意的事,有哪件能让你心里痛快的。
束妈妈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口。
q***1
发帖数: 219
188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岁
俞家发生的一切,赵庭筠并不知情,把写给大堂嫂的信金元宝送出去以后,她的心思就
放在了呦呦的周岁礼上,至于左俊杰的事,她相信赵凌会处置好的。
“知道的来送贺礼,就留下来吃碗长寿面,不知道的,就不要惊动了……”杨玉成
问雨微,“嫂嫂真的这么说吗?”
“太太真这么说的。”雨微笑着点头,“不过四月二十三,也就是大小姐生辰的前
一天,太太和九爷会抱了大小姐去潭柘寺上香……”
“那我的那些烟花岂不是白白准备了?”杨玉成沮丧地道,“我还准备好好地给大
小姐过次生日呢!”
雨微抿了嘴笑。
金元宝朝着他的肩膀打了一拳,笑道:“谁让你顾头不顾尾的。”
杨玉成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从来没把嫂嫂和傅家联系到一起吗?”
雨微听着笑容微敛,心里到底有几分怅然。
金元宝看了就笑道:“到了四月二十三那天,我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阄吧?潭枯寺我
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好啊,好啊!”阿森拍着手道,“嫂嫂说让我也跟着一起去,还说到时候要给我
上炷香,让菩萨保佑我好好读书,能考个秀才、举人的。”
杨圣成就奚落阿森:“就你,还能考个秀才、举人?那我也能做大将军了。”
“嫂嫂说了,英雄不问出身。”阿森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道,“你自己做不了大
将军,就不要扯我的后腿。”
“咦!”杨玉成瞪大了眼睛,“这小子,还敢跟我顶起嘴来了。”说着,挽了衣袖
,“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阿森喊着“元宝哥”,躲到了金元宝的身后,惹得大家一阵笑。
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的傅庭筠透过半天的窗棂看到院子里欢乐的景象,也跟着笑了
起来。
她扭头对正拍着呦呦午睡的赵凌道:“你们当初怎么没结了异姓的兄弟?”
赵凌听着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窘然地道:“结拜异姓的兄弟不是要报庚齿的吗?我
当时为了镇住他们,一直误导他们……”
傅庭筠一愣,随后笑不可支地倒在了大迎枕上。
赵凌有些狼狈地朝她喊了一声“喂”,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道:“敷衍你吧,你偏
偏要刨根问底,跟你说实话吧,你又乱笑一通……”
傅庭筠忙憋了笑,倾身亲了亲赵凌的面颊,道:“是我不对,给您陪不是了。”
赵凌打蛇上棍,把脸凑到她面前:“只亲一下怎么行?怎么也要多亲几下才是。”
逗得傅庭筠又是一阵笑,想了想,如他所言地他脸上连亲了几下……赵凌趁机把她
搂在了怀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傅庭筠忙推开了赵凌,就听见杨玉成问着郑三:“颖川侯的管事送了贺礼来祝呦呦
周岁礼?”
“是啊!”郑三笑道,“来人说是颖川侯的管事……我正要去通禀九爷呢?”
赵凌见傅庭筠鬓角凌乱,衣襟不整,含羞带嗔地瞪着他,笑着在她颊边亲了一下,
低声道:“我去看看!”
傅庭筠红着脸点了点头。
赵凌去见了颖川侯的管事。
傅庭筠重新梳了头,穿戴整齐,赵凌转了回来,把礼单拿给她看。
“赤金长命锁一对,赤金手镯一对,赤金项圈一对,大红刻丝氅衣一件……”傅庭
筠惊讶地望着赵凌,“这么大的手笔?”
赵凌苦笑:“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傅庭筠心中一凛,道:“难道皇上答应陌毅让你跟他一起去宣同了?”
“应该不是为这件事。”赵凌道,“就算我去宣同,也不过是个副总兵而已,何况
我是颖川侯推荐给皇上的,就管是再显赫,也要念着他的举荐之恩……”说到这里,他
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傅庭筠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把礼单交给了雨微,让她收拾好了:“以后要
照着还礼的。”
雨微应喏,接过了礼单,低声道:“刚才那管事悄声嘱托郑三,让萧姨娘让他给您
带个话,她已经回了京都,让你有空去家里作客。”
傅庭筠很是意外:“是专跟我说的吗?”
雨微点头。
傅庭筠不由眉头微蹙。
回了京都,萧氏上有辅国公府的诸位夫人,下有颖川侯的正室,哪里就轮到她一个
妾室出面见客了……辅国公府的几位爷还没有分家,那管事自称是颖川侯的管事,可见
是颖川侯的人了,他帮萧氏带话,难道是颖川侯默许了的?
傅庭筠想到辅国公府那位嫁给武定侯的十九小姐……心里虽然有些乱,可也打定了
主意不去趟这浑水,低声道:“等我和九爷商量了再说。”
雨微应是,外面有是一阵响动。
郑三来禀:“张家湾张府的张夫人派妈妈给大少姐送寿礼来了。”
傅庭筠“哎哟”一声:“没想到把张夫人也惊动了。”又笑道,-可全是杨叔叔的
面子!”忙吩咐雨微把人领进来,请人喝了茶,问候了张夫人,收了礼单,打发了银子
,由雨微亲自送到了门外。
金元宝就打趣杨玉成:“看不出来啊,女婿还没有进门,这面子已经给你做上了。”
杨玉成红了脸,支吾了半晌。
郑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杨玉成忙喊了他:“怎么了?”
郑三凛然道:“夹道街俞阁老家的管事俞槐安奉俞夫人之命来给大小姐送寿礼来了
!”
杨玉成几个人面面相觑。
阿森更是捏了拳头:“她想干什么?”
“管她想干什么,”杨玉成冷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们还怕了她不成!”
阿森连连点头,金元宝则没有作声。
郑三快步进了厅堂。
傅庭筠将礼单递给了赵凌:“难道是准备一个唱了白脸另一个来唱红脸不成?按理
,俞家不会这么低声下气才是啊?”
赵凌也有些不解。
“不管他们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我们只管大大方方的接了就是,”赵凌看也没看
,将礼单重新递给了傅庭筠,豪气地道,“收下吧!”
傅庭筠笑着收了礼单,吩咐郑三:“他们既然来的是管事,我看,你出面帮着招待
就行了。”
郑三愕然,转念明白了傅庭筠的意思,笑着应是,低头出了厅堂。
院子里一阵喧哗。
傅庭筠和赵凌不由交换了个眼神。
耳边已传来陈石氏爽朗的笑声:“赵太太,你闺女做周岁,你不给我们下帖不说,
我们来恭贺,你竟然也不迎一迎……”
赵氏夫妻错愕。
帘子一撩,陈石氏已率先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吴夫人和神色间带着几分尴尬的雨微。
“我们在胡同口碰以了,就一起来了……”陈石氏解释道,抬眼看见赵凌,顿时面
色通红——她以为赵凌还在贵州,不让雨微通禀,原是准备给傅庭筠一个惊喜的,不曾
想却碰到了赵凌……陈石氏和吴夫人不约而同地“哎呀”了一声,转身想要避开,却和
身后的雨微碰到了一
场面刹时有些混乱。
赵凌忙笑着朝陈石氏和吴夫人拱手行礼:“两位夫人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屋里坐
。”然后借口有事和杨玉成商量,笑着辞了两位女客。
陈石氏不由拍胸:“赵大人怎么在家?”
“皇上有事垂问。”傅庭筠简短地说了几句,请了陈石氏和吴夫人上座,叫了蔻儿
上茶。
陈石氏说笑了几句,问起呦呦的周岁礼来。
吴夫人却端了茶盅若有所思半晌,待两人的话说完,问起赵凌的事来:“都说隆平
侯不好相处,不曾想赵大人和隆平侯却是投缘的,面圣这样好的事都让了赵大人来做。”
“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傅庭筠谦虚道,“那也是因为他不像隆平侯和陌将军那样
位高权重。”
吴夫人呵呵一笑,看了一眼陈石氏道:“那我们可要提前恭喜赵太太了——等隆平
侯得胜归来,赵大人只怕又要升官了。”
陈石氏倒没有想这么多,闻言不禁有些意外。
傅庭筠应酬着吴夫人:“这次贵州大捷,多是隆平侯和陌将军的功劳,我钔家大人
也是听命行事……”
珍珠进来禀道:“太太,陌夫人来了。”
“可真是凑巧啊!”吴夫人笑着,一行人去迎了陌夫人进来,几个人刚刚见了礼,
李夫人来了,大家又是一阵契阔。
呦呦的生辰还没到,帖子也没有发,赵家却热闹起来。
※※※※※
那边俞夫人得了俞槐安的信,端着茶盅久久没有出声。
俞槐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俞夫人的神色,却看不出喜怒,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俞夫人却猝然道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俞槐安心中一喜,恭恭敬敬地给俞夫人行了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
俞夫人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束妈妈忙上前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到花园里转转。”
“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都转了两年了,有什么好转的。”俞夫人有些不耐烦地
挥了挥手。
束妈妈就笑道:“京都居,大不易。自然比不上我们在南京的宅子了。何况夫人是
见过世面的,等闲的景致您哪里看得上眼”,……”
俞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语地道:“威而不屈,贵而不移……果然是傅家出
来的姑娘……”语气无限的怅惘。
束妈妈愣住。
q***1
发帖数: 219
189
第一百八十七章 范氏
俞夫人转身进了内室。
束妈妈忙轻手轻脚地跟上。
俞夫人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歇。”
束妈妈和屋里服侍的忙躬身应“是”,服侍俞夫人躺下,鱼贯着出了内室。
俞夫人贴身的大丫鬟领了个小丫鬟留在内室的门口候,束妈妈由未留头的小丫鬟侍
候着在旁边的耳房喝茶,几个丫鬟在院子的花架下悄声说着闲话。
宁静的正院和往常一样,安宁中带着几分祥和。
束妈妈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自从知道傅姑娘还活着俞夫人就有些不对劲,后来大少爷来问安,也不是问了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傅家姑娘还在世的”,当时大少爷有些不自在,说是傅夫人去世的时
候傅姑姑去奠拜,无意间碰到的,俞夫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事后却派了人去打
听傅姑娘,甚至连傅姑娘的闺女什么时候生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备下了贺礼,
派了俞槐安亲自送过去。
不仅如此,在得知俞槐安在赵家的待遇之后还夸对方处事得当,不卑不亢……
傅姑娘已经嫁了人,范氏已经是俞家的大少奶奶了,可夫人心里,到底还是有根刺
啊!
夫人一生要强,大少爷却偏偏和夫人打擂台,夫人如何不伤心!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头更痛了,吩咐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我沏杯热茶来。”
小丫鬟应声起身撩了帘子,谁知道帘子外头正站着个人,见状笑道:“这可巧了,
我正要进来,妹妹却要出去……”
小丫鬟忙喊了声“墨篆姐姐”。
束妈妈听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坐了起来。
穿着身柳绿色杭绸褙子的墨篆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少奶奶前两日做了些金银花露,看着天气热,让我拿几瓶过来给姊妹们消消暑。
”她曲膝给束妈妈行礼,“却没有见到妈妈。听说妈妈在耳房里歇着,我特意来给妈妈
请个安。”
“劳大少奶奶费心了。”束妈妈说著,起身请墨篆坐下。
小丫鬟上了茶,又悄声地退了下去。
墨篆就从衣袖里掏出张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小纸块来:“少奶奶上前听说烹茗兄弟夜
里盗夜,特意从古书里寻了这方子让我送来。说是十分的灵验,妈妈不防给烹茗兄弟试
一试。”
烹茗,是束妈妈的小孙子。
束妈妈的目光落在那方子上,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墨篆一声。
她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是大少奶奶最信任的人,不帮着劝大少奶奶收个人在房里,
想办法为俞家开枝散叶,却每天上跳下窜的,一会儿和这个称姊妹,一会儿和那个交好
,本末倒置,难怪大少奶奶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了!
念头闪过,束妈妈眉宇间不禁有了几分嘲讽之色:“少奶奶有这份心,有这样的本
事,不如找张能生儿子方子,岂不更好?”
墨篆顿时脸胀得通红。
束妈妈端起茶盅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墨篆只得忍着羞问起了俞槐安送礼的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面子?只可惜我
们家少奶奶来家的时间不长,对俞家的一些故旧不熟悉,按理也应该送份贺礼才是。”
想到俞夫人并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意思,束妈妈想了想,直言不讳地把事情告诉了墨
篆。
说不定大少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急,就帮着大少爷收个人在屋里。
墨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草草地和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范氏那里。
她不敢提束妈妈的不敬,只是转移了俞槐安送礼的事。
范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俞槐安是俞家在京都的大管事,行事代表着俞府,你再
去打听打听,这件事老爷知道吗?”
墨篆神色一凛,急声应喏,去了外院。
范氏心乱如麻。
傅姑娘不是病逝了吗?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为何公公和婆婆都对这个傅氏另眼相
看,一个请了家里赏花,一个为她女儿送上贺礼……
难道俞家后悔娶她进门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已心如刀剜。
父亲弟子虽多,却没有谁像俞敬修这样少年英俊又风趣幽默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
移,她越来越敬佩俞敬修的学识和涵养,甚至有时候想,若是俞敬修能永远这样住在她
家里那该多好啊……所以当她听说俞敬修早就和华阴一户傅姓人家的女儿订了亲之后,
她情不自禁地偷偷地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天,直到俞敬修看出她的异样来……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站在一棵榆树下,金色的太阳光斑驳地落在他们衣襟上,俞敬修
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比那阳光还要灼热而明亮,朗声地问她:“你放心,我
一定会娶你的!”
她是怎样回答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跑回绣房的时候,新做的挑线裙子什么时候被花圃旁的荆棘
勾破了都不知道……
可谁曾想,傅家的那位姑娘竟然暴病而亡……没多久,俞家来提亲了。
事情是那么的巧!
她不敢多想。
双膝跪在佛堂的团圃上问菩萨:“难道这是天意?”
菩萨微微地笑,静谧的脸庞像无声的鼓励。
她不顾父亲“齐大非偶”的阻止,求了母亲说服了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他们琴瑟和鸣,情投意合,没有比德圃更好的丈夫了……所以婆婆的不悦,
膝下的空虚,她都只当是上天妒忌她对她的考验……
今年年初,她开始礼佛,初一、十五吃斋。
范氏始终相信,既月老将他们的红线牵在了一起,磨难之后,就应该是幸福才是。
可这些日子,公公的隐而不发的愤怒,婆婆突然间的羞辱,丈夫不时流露出来的心
浮气躁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范丘想到这些,不禁摸了摸挂在胸前石榴花的羊脂玉花件。
那是她临出嫁前母亲送给她的。
希望她多子多福,能为俞家开枝散叶。
为什么她总是没有动静呢?
难道真的要给德圃纳妾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紧紧地咬了唇。
庶子生于嫡子之前……到时候这家里还有她的地位吗?
不行不行……
她摇了摇头,很快把这念头抛在了脑后。
她不过是像母亲,子嗣有些艰难罢了,并不是生不出来……
范氏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墨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在范氏耳边一阵嘀咕。
范氏脸色大变:“你是说,不仅公公,就是相公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墨篆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范氏跌坐在了床边。
墨篆见了忍不住安慰她:“不过俞总管也说了,老爷原也是不赞成的,夫人说,那
傅姑娘现在家不能回,际遇十分可怜,不要说她和俞家有这样的机缘,就是旁边的人看
了,有能力的时候也不免要提携提携老爷这才没有做声的。”
范氏只觉得有把刀插进了自己身上似的。
她不由尖锐地道:“她际遇十分可怜,谁就是一帆风顺没有个道道坎坎的时候,她
有这功夫心痛别人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媳妇,说话那么尖酸、刻薄,再好的心情
看见她也变得郁闷起来……”话未说完,已觉得自己失言,忙噤了声。
墨篆看着只觉得心痛。
她眼睛微湿,低声道:“大少奶奶,要不,你就顺了夫人的意思,为大少爷收个人
在房里吧……”
“不,”范氏想也没想地打断了墨篆的话“我和相公有五年之约。若是我五年之内
无所出,就为他收拢个屋里人,留子去母……”
墨篆想到俞敬修对范氏的好,不由松了口气,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
和夹道街俞家的低沉不同史家胡同的赵家却是气氛欢快。
四月二十三那天,留了神色落寞的砚青在家里看家,赵凌、傅庭筠、呦呦、杨玉成
、金元宝、阿森等一大帮人天刚刚亮就出了史家胡同,待到潭枯寺的时候,太阳才刚刚
升起来。
拜了菩萨,还了愿,抽了签,在潭枯寺里吃了斋菜,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阿森
等在庙里游玩了半天,傅庭筠、呦呦、雨微等人则去了座小殿,听寺里的知客和尚讲了
半天因果报应的故事,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史家胡同。
砚青满头大汗地迎了出来:“隆平侯府和武定侯府的管事都给大小姐送了贺礼来,
你们都不在家,我请他们在南房的厅堂里奉了茶,然后把二少爷的点心找出来待了客…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妥当不妥当,有些惴惴不安,“还有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但把
礼单都好生生地收了起来,一张也没有落下。”
“不错,不错。”傅庭筠忙笑着夸奖他,“跟着阿森这些日子,别的不知道,这待
人处事,却是有了长进。”
砚青听了咧了嘴笑。
阿森听了也与有荣焉,喜悦之情跃然眉宇,有些雀跃地上前帮着郑三勒了马缰。
杨玉成看着忍不住打趣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谁家的少爷帮着牵马。”
阿森听哭丧了脸,却惹得大家哄堂而笑。
第二天,更热闹了。
送了贺礼的人除了像隆平侯这样不在的,或是像颖川侯这样位高权重的没来之外,
大部都来了。赵凌在外院待客,傅庭筠抱着呦呦在内院应酬女眷,郑三娘和周氏在厨房
一锅寿面一锅寿面的下,若大的院子竟然站满了人。
q***1
发帖数: 219
190
第一百八十八章 颖川侯
到了晚上.夫妻俩人碰头.都颇有些累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傅庭筠草草梳洗了一番.就和呦呦在耳房歇下了。
半夜起来喝茶.内室和耳房相隔的竹帘透着昏黄的灯光。
她犹豫了片刻.披衣去了内室。
赵凌披着中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着张礼单在看。听到动静抬.他起头来.朝着傅庭
筠笑了笑。
那的笑容于净而爽朗.竟然让她心如擂鼓般的跳了几跳。
傅庭筠脸色一红.掩饰什么似的挺直了脊背.动作轻盈地坐到了床边.柔声问他:“九
爷在看什么呢?”
赵凌没有做声.把礼单递给了她。
傅庭筠接过一看.没想到是颖川侯的礼单。
她有些困惑地望着赵凌。
赵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发现没有.呦呦的生辰.颖川侯虽然送了厚礼来.
到了正日子.却连个体面的管事也没派个过来……”
傅庭筠一愣。
赵凌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这样.肯定有他的用意······
她正色道:“我以为是因为辅国公府还没有分家的缘故。”
辅国公府也送了礼品来.不过是很通常的两套小孩衣裳.派了个三等的管事过来道了声
贺。
“恐怕不仅仅是这样。”赵凌盯着那礼单.沉吟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除了辅国公府
.颖川侯也差人送了礼来.还派了管事来吃喜酒……”
傅庭筠听着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萧姨娘让管事给她带的口讯:“……让我得闲就去
家里做客.我觉得辅国公府事太多.就没有放在心上。你看.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
系?”又道.“要不.我借口他们派了人来送礼却没有派人来吃席到辅国公府去还礼见
上那萧姨娘一面?”
“不用了。”赵凌总觉得傅庭筠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再不要想她为这件事操心.笑道.
“若是颖川侯有什么事.会直接叫了我去说的。至于萧姨娘那里你不见也好.我听人说
.自颖川侯原配梅夫人去世后.两个儿子就养在太夫人屋里。如今颖川侯要去辽东了.
按道理萧姨娘应该跟着去任上.结果太夫人说自己年事已高.再教导两位小公子有些力
不从心了萧姨娘是梅夫夫的贴身丫鬟.是服侍过梅夫人的人.又老实本份.让萧姨娘留
在辅国公府.帮太夫人照顾两位小公子.另选贤淑之女照顾颖川侯的饮食起居……”
傅庭筠大吃一惊:“那颖川侯怎么说?”
“颖川侯答应了。”赵凌道.“据说太夫人相中了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孙女。”
傅庭筠就更不愿意去见萧姨娘了。
可不曾想.没过几天萧姨娘竟然登门拜访。
她满脸歉意地对傅庭筠道:“侯爷过些日子就要启程去辽东了.我会留下来照顾两个小
公子。原想着.侯爷能顺利地去辽东多亏有了赵大人的计策。侯爷一去千里.若是两位
小公子不听话.有赵大人在京都.也有个照应.就想见见赵太太。侯爷知道后.却把我
狠狠地教训丨了一顿.说.侯爷以后是外臣.赵大人若是留在京都.就是京官京官结交
外臣.乃是大忌若是放外到边关.乃是重臣.不免有结党之疑。我这样.却是陷赵大人
于不忠不义。我听着惶恐.特来向赵太太陪个不是请赵太太转告赵大人一声.妾身若有
什么失措之举.还请赵大人多多包涵.原谅我仍无心之过。”
傅庭筠刹那间心如惊涛。
原来.颖川侯借着呦呦的生辰送来厚礼.是答谢赵凌换防的计策.同时也是和赵凌绝交
——两人从今以后只有同僚之谊.再没有从属之情。
送走萧姨娘后.傅庭筠急急叫了郑三:“侯爷去了兵部.你到兵部去找侯爷.看到他出
来就让他回来.说我有急事找他。”
郑三应声而去。
傅庭筠心不在焉地和呦呦玩着翻花绳。
砚青进来禀道:“太太.俞家的那个管事俞槐安又来了.说是来给我们家送端午节的年
节礼。”
傅庭筠眉头微蹙.道:“你让他留下礼单走人就是了。”
砚青错愕。
傅庭筠也觉得有些失礼.声音微缓.道:“你跟他说.九爷去了衙门.家里全是女眷.
不方便待客.让他留下礼单.等九爷回来了.自会去道谢。”
还是让俞槐安留下礼单走人.不过说话的婉委了些罢了。
砚青松了口气.去了南房的厅堂。
雨微就有些踌躇地道:“那我们要不要也准备些回礼?”
“准备什么回礼啊.”傅庭筠不以为然地道.“我可没准备和他们家来往.他们家想送
就送好了.想我和他们礼尚往来.他们还没这资格。”
雨微得了准信.拿出端午节要送节礼的单子给傅庭筠。
傅庭筠看到头排赫然写着“辅国公府”和“颖川侯”.想了想.把单子留了下来:“等
我和九爷商量了再说吧。离端午节不是还有七、八天吗?”
雨微笑着应喏.问呦呦“我和你翻绳好不好?”
呦呦爬起来就扑到了傅庭筠的背上:“娘.娘.娘······”一副生怕傅庭筠不和
她玩的样子。
众家哈哈大笑起来。
相关主题
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
九爷何日能复出啊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我TMD的九爷走了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191
第189章 避暑
俞夫人见状神色微霁,声音也有所缓和:“这么热的天你还特意去了趟酱香园,累了吧
?快回屋去歇了吧!晚上和你媳妇一起过来吃饭,我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一品鸭和你
媳妇最喜欢吃的茶香圆子。”
“我不累。”俞敬修心里的愧疚还没有缓过劲来,捧了俞夫人面前的水晶碟子服侍母亲
吃樱桃,“就在这里陪着母亲说说话。”
俞夫人闻言微微地笑,眼底露出些许的回忆之色:“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天下了学就会
这样依偎在我怀里跟我讲学堂上的事。待你梳洗完了,我们就一起去给你祖母问安……
后来你父亲觉得我和你祖母、伯母、婶婶太过娇惯你,要把你送到范家去读书,逢年过
节才准回来,你是不知道啊,我心如刀绞,哭湿了好几个枕头,可想到你的前程,就装
着没事人一样,帮着你打点衣裳,收拾笔墨···”俞夫人说着,微笑着摩挲着儿子的
头,“一眨眼的工夫,你都长这么大了。不仅娶了媳妇,还有了功名,我每每想起,梦
里都要笑醒几回。”
“娘!”母亲只说他的好,却对他无子之事提也不提,俞敬修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
儿子不孝,没能让您抱上孙子···”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俞夫人柔声道,“有事是急不来的,越急,越
不容易得来。要不然想么要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说法呢!只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一味的违
拗长辈,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怎么看都觉得你最好,可你上面还有个伯母,下面还有个
婶婶···家和万事兴!”又道,“别人外面的人都说我如何精明,如何厉害,如何跋
扈你在我身边长大,娘可是那样性子的人?就是因为我生了你,不管是你大伯母还是你
婶婶,我哪件事不是让着她们在前头?不过是想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我什
么都有了,若是还不受点气,哪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样的福气?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
比我应该懂才是!”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俞敬修在心里暗暗地念着这句话人微微有些出神。祖母有什么
好东西赏给几个媳妇或是父亲从外面捎了什么稀奇东西回来,母亲总是让大伯母和婶婶
先挑。
他那时候不懂事,为母亲抱不平,母亲却笑盈盈地搂着他道:“我已经有了你,就是最
好的了,其他的我都不稀罕···”
俞夫人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端起茶盅来悠然地喝了一口。
q***1
发帖数: 219
192
第一百九十章 差事
前赵凌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只是神仙的日子从来都过得很不过眨眼的功夫,
就到了六月中旬。
宫里传下圣旨,要赵凌进宫面圣。
傅庭筠一面急急地帮着赵凌收拾东西,一面担忧地道:“不是说到了六月底才回去吗?
这才六月中旬呢?你差人打听什么事了吗?听到了些风声,见了皇上也好答应啊!”
“多半是为了贵州平乱之事”赵凌懒洋洋地依在凉床上,享受着傅庭筠围着他团团转的
愉悦,笑道“些前日子又是颖川侯、何福离京和隆平侯班师回京撞一块了,户部和兵部
把贵州殉职将士的抚恤倒是很快就发下来了,行赏之事却压了下来。我估算着,应该是
这两天的事了。”
傅庭筠听着手一顿,想起陌毅要拉赵凌去宣同的事,犹豫道:“那你的事,会有变化吗
?”
“我之前也和先生说过了。”赵凌坐起身来,慵懒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犀
利“今天晚上我再去趟先生那里,也可以打听一下皇上让我进宫的意图。”
傅庭筠点头,心中微安,道:“那我们明天一早也回京都吧!虽说张家另拨了院子给我
们住,总归是客居,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赵凌嘴角含笑,目光带着几粉促狭之色,拉了她的手“回到家也未必
就方便。。。。。。呦呦就睡在我们内室的耳房呢!”
傅庭筠就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肩膀,嗔道:“快起来了,张大人那里,你得去说一声才
行。”
她的话音刚落,珍珠进来禀道:“张大人过来了。”
赵凌和傅庭筠不由对视一眼:“应该是听到了动静。”
傅庭筠颔首,见赵凌起身,帮他拉了拉身上的湖色的杭绸道袍,赵凌这才出了内室。
“我在这里是不是恭喜赵大人?”张大人笑吟吟地望着赵凌。。。“贵州平乱,大人功
不可没啊!”
“不过得皇上保佑,遵圣意而行,张大人太客气了。”赵凌谦虚着。。。张大人的姐夫
、张家湾巡检司的副巡检来了。
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像锣鼓,远远地嚷着要给赵凌送行。
赵凌正推辞着,张大人的姑父来了。。。。。。
一时间院子力都是来赵凌道贺的人。
张太太和张小姐也闻讯凑热闹似的赶了过来给傅庭筠道喜。
傅庭筠谦逊了半天,趁机向张太太辞行。
张太太再三拘留,还是张大人开了:“进宫是大事,耽搁不得。赵大人既然进了京。。
。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赵太太明天一早赶回京都也好。京都离张家湾不过两天的路程
,以后多的是相聚的机会。
他们不来张家湾,我们可以去京都嘛!”
众人这才散去。
当天下午赵凌就赶回了京都,第二天傅庭筠带着家里的人返回京都。
张太太和张小姐来送他们。
呦呦舍不得张小姐,眼泪汪汪的,张小姐对呦呦也是难舍难分,对傅庭筠道:“嫂嫂得
了空就领着呦呦来家里住些日子吧?”
傅庭筠就望着张太太笑:“放心。。。放心,十月份一准来。”
张小姐脸色通红,张太太乐得呵呵直笑。
冲淡了离别的伤心。
但一回到京都。。。傅庭筠就听说隆平侯不过因战功荫封一字,陌毅得了世袭的指挥使
俭事,升了宣同总兵,赵凌得了世袭百户之职,任了宣同副总兵。
“怎么会这样?”傅庭筠闻讯变色。
打听消息的郑三也有些慌张:“或者是大家在乱传,等九爷回来就知道了。”
无风不起波。
傅庭筠捏着帕子在家里转了好几圈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若他真的是去宣同,自己怎么办?
念头一闪而过,顿时面如红朝。
他又不是没走过,怎么这次就耐不住了。
在张家湾夜晚的那些旖旎风光突然浮在她的脑海里。。。。。。心就有些浮躁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供奉着释迦牟尼的小小神盒前,双手喝十。。。。。。闭上了眼睛
,在心里暗暗念着:“求菩萨保佑我家相公心想事成。。。。。”
可当傅庭筠看见神色间略带几分不悦的赵凌和颇有得意洋洋的陌毅并肩走进院子时,她
心里“咯噔”一下,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来。
偏偏陌毅却一无所觉,还称功似地对她道:“怎样?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错吧?有好事
也没有忘记虎臣兄!”
“虎臣?”傅庭筠愕然地望着赵凌。
赵凌还没来得及说话,陌毅已是哈哈一阵笑。。。道:“怎样?这字不错吧?最要紧的
它是皇上给取的——今天早上在乾清宫的偏殿,皇上当着诸位内阁大臣给取的,沈阁老
还很狗腿地给定敢两个字。字就在安心的手里。”说完,高声叫着“安心”“把沈阁老
的字给你们太太看看,你们太太可是读书人家出身。”又朝傅庭筠笑道“要是万一你不
喜欢,可以拿到到夹道那边的笔墨斋去,据说沈阁老的题字十两银子一副——趁着他还
是阁老,你不如早点脱手。”
傅庭筠心中就是再多的不高兴也被陌毅这番插科打诨给豆得烟消云散了,何况还有皇上
赏赵凌字的喜事。
她不由“扑哧”一声笑,转身叫了珍珠给他们上茶。
陌毅趁机道:“我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你怎么还陌将军、陌将军的叫,不如随着
孩子喊我一声大伯吧?”
傅庭筠看了一眼赵凌,见赵凌微微点了点头,就笑着给陌毅福了福,称了声“大伯”。
陌毅哈哈大笑,对一直没有吭声的赵凌道:“要不我们来个亲上加亲吧?我有四个小子
,你看看喜欢哪个,到时候送你做女婿!”
傅庭筠大惊失色。
儿女的亲事怎么能这样的草率。
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没有喝酒吧?怎么就开始说起酒话来了。"赵凌毫不客气地道“我们还是商量商量到
宣同该怎么办好吧?”怕陌毅再胡说八道,支了傅庭筠“晚上陌兄在这里吃饭。”
傅庭筠应的而去。
待送走了陌毅,夫妻俩人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皇上四下召见我的时候跟我说秦飞羽虽然武艺高超,可带兵打仗却不是武艺高超就行
的”赵凌沉声道“让我跟着陌毅好好的学习怎样行军布阵,以后也可以独当一面”。
秦飞羽是皇上在潜邸的侍卫,后又有从龙之功,皇上登极后任他做了大同副总兵。
傅庭筠大吃一惊:“难道到秦大人他。。。。”
赵凌悄声道:“皇上把他调回了京都任他做了腾骥卫都指挥使。”
傅庭筠抹汗:“那你以后岂不是会调往大同?”
赵凌见气氛紧张,打趣道:“你就那么肯定我能行!”
“你要是都不行,别人就更不行了。”傅庭筠挺了挺背脊,很是自信地道。
赵凌笑了起来,随即又敛了笑容:“皇上让我们过了八月十五再启程,以后家里的事又
是你一个人了。。。。。。”露出愧疚之色。
“好男儿志在四方。”傅庭筠忙道“难道还能比我们在张掖的时候苦不成?”
“那倒也是。”赵凌重新笑起来,又安慰傅庭筠“不过,我每年都会回京都述职,到时
候我会在家里住些日子的。。。。。。”
可到底不能像现在这里时时相见。。。。。。
还没有分离想一想傅庭筠的眼眶就湿润起来。。。。。。却不想让赵凌看见了不安。。
。。。。她扑到了赵凌的怀里,脸在她的怀里蹭着,想把眼里的水汽消失灭迹,可鼻尖
萦绕的,却是那熟悉而温暖气息。。。。赵凌那隐忍表情猝然间浮策在她的脑海里。。
。。他走的时候,自己怀着身孕,他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在孝期,她先是顾着呦呦,后
又忌讳着是在张家的另院里半推半就的时候多,让他痛快的时候少。。。。。。从此一
去,夫妻之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这么一想,她突然间心痛如绞。
她抬起头来,被泪水润过后眸子在灯光下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赵凌微楞,不解她是何意。
傅庭筠面颊泛起一道红云低着头,把赵凌推倒在了大炕上。
赵凌不敢相信。
他捧着她的脸,惊讶的望着她。
她只觉得全身都像被火烤似的,眼睑半垂地嘤嘤道:“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赵凌明白过来。
他哈哈大笑。
转身将傅庭筠压在了身上。
明亮的目光如夏日的阳光般迸射出火热的光芒:“阿筠,你可真是让我稀罕!”手已有
些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的衣襟。
傅庭筠挣扎着。
赵凌只道是自己太急切,她有些不舒服,忙用支了身子。
傅庭筠翻身,再次把赵凌压在了身下,学着他的样子把手伸进 了他的衣襟,嘴里嘟呶
着:“我来。。。。”
赵凌噙满笑意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傅庭筠吹了炕桌上的灯。
静谧的夜晚,除了呻吟声,还不时传出“你快点”、“我没力气了”之类的声音。。。
q***1
发帖数: 219
193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任
离别在即,夫妻两人都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赵凌几乎推了所有的应酬,有空就在家里陪妻子和女儿,不时带着母女俩出去走走
,城西的白云观,西直门外的翠峰庵,商家林立的鼓楼街,风景秀丽的玉鸣山,就是连
七月初七的灯会,七月十五中元节的庙会,他也顶着呦呦牵着傅庭筠在人群里挤了一回
,待到八月十二进宫接了圣旨,定下了八月二十启程的日子,他更是一反往日的低调,
不仅买了烟花在家里放,在家里祭拜过月神娘娘之后,全家人去了东安门外的花灯,各
式的花灯、桃木雕的镯子,鎏银的雪蛾,黄铜的顶针,七七八八的买了一大堆,糖、粉
团、荷梗、孛娄、瓜子,呦呦手里拿的,荷包里装的,都有些顾此失彼了。
傅庭筠看着,笑中含着泪,除了春季给赵凌赶制的秋裳,在西大街买的便鞋、皮靴
,在鼓楼街买的文房四宝,满满地装了十二个箱子,还觉得荷包、网巾、腰带这些东西
应该多带些过去。
赵凌拦着她:“好像我要去一辈子似的。”他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明年三月我
就回来了。”
“听陌毅说,你们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练兵”傅庭筠道,“只有安心跟在身边,他又
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从家里多带些东西去总是好的。”
赵凌笑道:“那也不用像搬家似的。”然后拉了傅庭筠:“走,走,走,我们看呦
呦荡秋千去。”
前几天他和来休沐的金元宝动手,给呦呦做了架秋千。
傅庭筠知道他是怕别人笑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到任上去,不够大气豪爽,想着京都到
宣同的驿路很方便,以后再断断续续的托人带过去也是一样,遂笑着放开了,和赵凌去
了后院。
呦呦还小,赵凌做了个像篮子似的藤筐把呦呦用布带子固定在藤筐里,童氏几个也
不敢用力的推,那秋千不过微微荡了荡,呦呦已经快活得像小鸟似的。
见了傅庭筠和赵凌,扬着红扑扑的小脸喊着“娘”和“爹爹”,把赵凌的心都喊酥
了,跑过去和呦呦荡秋千玩。
傅庭筠笑着给父女俩个泡了金银花露,招呼他们喝茶。
郑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太太,九爷,”他扬着手里的一张大红帖子笑道,“旗手卫左卫指挥使王义携家
眷来访!”
“啊!”傅庭筠惊呼,不禁喜出望外,“前些日子还收到王夫人的信,提也没提到
京都的事……”
他乡遇故人,赵凌也很是高兴:“可能是想能我们一个惊喜吧!”说着,抱起呦呦
来亲了一口,笑道:“我们去认识认识两个小姐姐去。”
呦呦性情温顺,闻言笑眯眯地点着头。
一家人去了大门口。
三年不见,王义和夫人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到是王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已经
十三岁,亭亭玉立的,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一个已经十岁,眉宇少了几份稚气,多了几
分沉稳。
傅庭筠一手揽了王家大小姐,一手揽了王家的二小姐,激动地对王夫人道:“这要
是偶然间碰到,我都认不出来了。”
王夫人呵呵地笑,指了正被赵凌教着喊王义“伯伯”的呦呦道:“这就是你们家的
大妞吧?长得可真是标致,看样子也是个活泼好动的。”然后仲了手,“来,给伯母抱
抱。”
呦呦不认生,张开手臂投到了王夫人的怀里,把个王夫人高兴的真“哎哟”。
王家的两位小姐就睁大了眼睛望着呦呦。
王夫人就指了两个女儿:“这是大姐姐,这是二姐姐。”
呦呦说话虽说,可始终停留在两个字个,鹦鹉学舌地喊着“大姐”和“二姐”,逗
得大家哈哈直笑。
王家二小姐跑过去捏着呦呦的小手,十分好奇的样子。
王夫人就训斥她:“别把姐姐弄疼了。”
“不会,不会,我轻轻的。”王家二小姐忙辩道,还回过头来看了看傅庭筠。
傅庭筠就上前轻轻拍了拍王家二小姐的肩膀,示意她自己并没有在意。
王家二小姐松了口气。
赵凌看着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大人和王夫人快请屋里坐。”
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
一行人去了正房的厅堂。
大家分主次坐下,丫鬟上了茶,王义和赵凌说起颖川侯来:“……原准备早点来,
可何大人说,他对那边不熟,让我晚两个月再启程,甚至没来得及送送侯爷。侯爷对我
,可谓是恩同再造。听说侯爷的两位小公子如今还留在京都,我准备过两天登门拜访拜
访。”颇有些让赵凌引荐的意思。
赵凌只当没听懂,笑道:“如此也好。”又道,“难道得您、陌将军、林迟、陶牧
我们几个都在京里,明天我来做东,到蓬莱阁,我们小聚一番。”说着,高声喊了“安
心”,吩咐他,“你去给几位大人下帖子然后到蓬莱阁给我们订桌酒席。”
安心应声退下。
王义眼底浮现一丝困惑,但重逢的喜悦很快掩饰了这一丝的不快,他高声应着“好
”,和赵凌说起别后的情景,知道赵凌即将任陌毅的副手,他掩饰不住兴奋:“打虎亲
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这帮从甘肃总兵出来的,如今个个也都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又鼓励赵凌,“陌毅打仗很有一套,你跟着他,要好好学才是,争取以后也能独挡一面
。”十分的真诚。
傅庭筠不由庆幸她和赵凌遇到了王义夫妻这样诚心待人的人。
饭后,王义和赵凌去了书房,继续议着朝中大事,傅庭筠和王夫人则去了内室。
王夫人问起阿森来。
傅庭筠笑道:“在先生家里读书,晚上才回来,准备明天二月参加童子试,如今可
用功了。”眼角无意间瞥过正和呦呦玩耍的王家两位小姐,发现两个小姑娘都正耸着耳
朵听着。
她不由莞尔。
王夫人则说着“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他十分的机敏若是能考取个功名,以后
也能搏个前程。”
“正是。”傅庭筠笑着,就委婉地把萧姨娘来过的事告诉了王夫
王夫人听着一愣,沉吟半晌道:“你是说我们最好不要和颖川侯来往吗?”眉宇间
也有些不悦。
“不是,不是。”傅庭筠忙道,“只是我们如今不太好去辅国公府。”
王夫人神色微霁,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跟我们家大人说的。”然后叹道
,“颖川侯……也太艰难了些……”
傅庭筠也有些黯然。
屋里有多了一丝伤感。
孩子们感受到大人情绪,都有些不安地望着她们。
傅庭筠忙打起精神来笑道:“王夫人来的正好杨叔叔定在十月初十成亲,我来从来
没有经历这种事,到时候了少不得要请您过去忙忙帮。”
王夫人满口的应了,说起了杨玉成的婚事,气氛这才重新热烈起来。
而陌毅等人知道王义来了京都,纷纷给他们一家接风,傅庭筠也做为陪客参加了几
次宴请,这样一阄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九。
收拾箱笼,进宫谢恩,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抱着呦呦,和阿森、杨玉成、金元宝等
人把赵凌送到了十里铺。
赵凌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顶,目光却落在妻子的身上:“好好照顾自己,开春我就
会回来的。”
傅庭筠微笑着点头,鼻子却酸酸的。
她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默默地退后几退,让赵凌和来送行的王义、林迟、陶牧、
秦飞羽等人辞别。
陌毅不耐烦地道:“婆婆妈妈些什么,等过年的时候,你们去宣同玩,我和你们去
草原上打狼。”
大家都笑了起来冲淡了离别的悲伤。
可等赵凌的身影渐行渐远时,傅庭筠还是没能忍住。
她跳上马车,伏在迎枕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
没有了赵凌的日子,傅庭筠觉得做什么都有些寡然无趣,只有和呦呦玩的时候,她
心情才会舒畅起来。
好在没几天张家派了人来商量杨玉成的事。发喜帖、找承办酒席的喜铺、请全福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傅庭筠帮着拿主意。
傅庭筠请了王夫人、陈石氏等人帮忙,边看边学,倒把那分别之苦冲淡了不少。
待收到赵凌从宣同寄来的家信,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没有准时来。
傅庭筠心如擂鼓,又惊又喜。她找了雨微来商量:“现在只怕诊不出来,不宜声望
,可还是小心的好。我看,我这些日子就住到杨叔叔的新房那边去好了,反正成亲的东
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布置新房,接待来客之类的事了,就是这些事,也还有郑
三夫妻和王夫人等人帮忙,我再小心,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雨微也注意到了,正想提醒傅庭筠。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欢喜起来,忙道:“那
我随您一道过去。
傅庭筠点头,留了砚青和五月在家里服侍还要上学的阿森,她则带着雨微等去了张
家湾。
因这次是为了杨玉成的婚事而来,张太太不好和她见面,除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给
她问安之外,还带了些吃食过来。
童氏就喂了呦呦吃。
呦呦撒着娇要母亲喂。
傅庭筠却不敢抱她,让童氏抱她坐到了炕上,自己坐在童氏身边喂着女儿。
呦呦不解地望着母亲。
童氏却朝傅庭筠的肚子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傅庭筠不由苦笑。
难道这么明显?
又在心里祈祷,千万可别是场误会才好。
q***1
发帖数: 219
194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双喜
因为有了怀孕的意识,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有着从前的经验,傅庭筠做起事来还是小
心又小心,等帮着帮着杨玉成把张家小姐娶进了门,代表杨家的至亲喝了弟媳茶,打发
了见面礼,待杨氏夫妻三日回门后,傅庭筠就回了京都。
她小心翼翼地过了月余,立刻迫不及待地请了大夫来诊脉,得知是喜脉,笑容就掩饰不
住地从她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安心就从怀里掏了个很普通的信封出来:“九爷让我见了太太,单独把这个交给太太。”
既然是单独,就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傅庭筠收了信封,吩咐雨微带安心下去吃饭
:“……说是明天就要赶回去,你等会让郑三拉着你去成衣铺子给安心买几件当季的衣
裳。这天气阴得,怕是回去的时候会遇到雪。”
安心忙跪下来给傅庭筠磕头道了谢,这才跟着雨微退了下去。
傅庭筠遣了身边服侍的。去了西边的书房。
信封里却是七、八张银票,大额的五百两,小额的五十两不等,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两银
子。
傅庭筠眉头微蹙,到了晚上,又喊了安心过来问话:“九爷平时都和哪些人应酬?”
“多得很。”安心说起来有些眉飞色舞的。“陌总兵只管练兵的事。其他的事都是九爷
在管。上至府衙的官员,下至送粮草的小吏,都寻思着和九爷说上话呢!”说完,想像
起什么来似的“哦”了一声。道,“还有叶三爷,他如今负责叶家在大同、宣同的粮食
生意,时常去看九爷。”
自从京中被围他为赵凌的事奔波打听,叶掌柜和赵家的关系就渐渐亲近起来。虽然他常
常因为生意的缘故不在京中,但赵家不管有什么事。他的贺礼都从来没有断过。
傅庭筠有些担心。连夜写了封信给赵凌。说起西安那边的收成:“……风调雨顺,加上
铺子的凭租。每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的收益。家里每年的开销四百两银却是足矣,每
年还有两百两银子放到银楼里收些利息,补了我的花粉胭脂钱。九爷不必担心家里的开
支。”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交给了要赶回宣同的安心。
过了几天,赵凌来信,让她放心,说他只会拿他该拿,不该他拿的,一文也不会拿。
傅庭筠不再啰嗦。
待到十一月收了吕掌柜送来田庄的收益,赵凌又让安心从宣同拉了两车过年的年货回来。
这怎么吃得完?
傅庭筠和郑三娘商量,然后托了金元宝打了个招呼,郑三娘和周氏把一些家里用不完的
拉到了集市上卖了三百两银子。
她就赏了她们每个二两银子。
周氏有些意外,郑三娘却知道傅庭筠素来是个贴体人的,扬着手中的赏银问呦呦:“大
小姐想吃什么,郑妈妈请客!”
呦呦咯咯地笑,奶声奶气地道:“我要吃窝丝糖。”
她如今已经能说句子了。
郑三娘呵呵地笑,给呦呦买了一包糖,给阿森买了块砚台,给临春买了两只笔——临春
过了春节就七岁了,傅庭筠让他跟着阿森一块到椿树胡同的博文私塾去启蒙。
孩子都欢天喜地的,还没有过年已有了年节的热闹。
傅庭筠就让郑三拿了五十两子,去了趟银楼,一两一个的状元及第、年年有余、三羊开
泰等模样的银锞子打了五十个回来,过年的时候每人赏了一对。
意外的打赏让大家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惊喜,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盈盈的,年节的喜庆味
道就更浓了。
等过了元宵节,已是杨太太的张小姐传来了喜讯。
傅庭筠喜出望外,在金元宝护送下带着呦呦去张家湾看望杨太太。
张太太在女婿家里照顾女儿。
两人相见,顿时有说不完的话。
金元宝则不停地打趣着杨玉成。
平时总喜欢和金元宝抬扛的杨玉成此时却是任金元宝怎么说也只是有些傻呼呼地笑,欢
喜的心情溢于言表,以至于金元宝看了只摇头。
傅庭筠却心中一动。回去的路上就探金元宝的口气:“……你有没有哪家中意的,我也
认识些太太们,怎么也能帮着你去打听一下。”
“我整天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打交道,哪里认识什么人啊!”金元宝脸上出现了少
有的羞赧,“嫂嫂就不要打趣我了。”
“那我给你做个媒人吧!”傅庭筠道。
金元宝支支吾吾地推了。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过了几天请了陈石氏来家里做客,请她帮着保个媒。
把金元宝的情况一下,陈石氏想起自己娘家的一个远房妹妹来:“……父亲在顺天府库
房当差,有个嫡亲的伯父在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任佥事,家中也算殷实。人的模样、
品行不比那杨太太差,只是比金大人小七、八岁。”又道,“不过男人大些,知道心疼
人。”对金元宝十分满意的样子。
傅庭筠不由动了心。让陈石氏安排着先偷偷见了石家小姐一面。
石小姐的相貌不如杨太太,行事间却比杨太太更觉得沉稳些。
傅庭筠想到金元宝的性格,不禁微微点头。
回去后就跟金元宝说了。
金元宝脸色刹时涨得通红,说了句“全凭嫂嫂做主”,然后神色有些慌张地抱了呦呦:
“我们去后院荡秋千去!”
呦呦拍手称好。
傅庭筠和雨微都捂了嘴笑。
金元宝的身影就显得有些狼狈起来。
傅庭筠和雨微笑得更厉害了。
杨玉成知道了就主动请缨,陪着金元宝和石家小姐相看。
傅庭筠则忙起了阿森童子试的事。
阿森很紧张。问她:“我万一要是考不上呢?”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道:“从前那个豪气冲天。见我被人欺负知道抽了棒子就打人
的阿森哪里去了?”
阿森讪讪然地笑。
傅庭筠趁机鼓励他:“这次考不上只,我们回去好好再学,明年再考就是了,有什么好
担心的。”
阿森不过是怕傅庭筠失望。见傅庭筠神色轻松,不由连连点头,眉宇又有了几分飞扬。
在一旁听着的临春突然握了小拳头朝着阿森喊起来:“二少爷一定能考上,一定能考上
!”
那义愤填膺的小样子,仿佛阿森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把傅庭筠和阿森都逗得笑了起来。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森不由摸了摸临春的头。望着傅庭筠道:“我一定好好考。”
傅庭筠笑着点头。
冬姑奉了王夫人之命送了文房四宝过来。
傅庭筠谢了又谢。
冬姑又从怀里掏了个用大红色素绫杭绸做的荷包来:“这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为阿森少爷
求的状元符。说是让阿森少爷参加童子试的时候带在身上,能保佑阿森少爷高中。”
傅庭筠一愣。笑着请冬姑代为向两位小姐道谢,又拿了京都有名的小食装了盒让冬姑带
过去:“给两位小姐当零嘴。”
冬姑笑着接了,由雨微送到了大门口。
傅庭筠拿着荷包去了阿森那里。
“王家的两位小姐都在为你打气,你可不能气馁。”她把荷包挂在了阿森的腰带上,“
总要对得起自己的才是。”
阿森连连点头:“嫂嫂放心,我一定好好去考。”倒也显得精神抖擞的。
傅庭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到了二月初九,不顾已经有些臃肿的身子,天麻麻亮就起身祭了祖,坐着郑三赶的马车
陪阿森去了考场。
回来的时候还早,太阳刚刚露了半边脸。
她寻思着带些糖条、瓜子等小食回去给呦呦,吩咐马车绕道去了鼓楼街,在京都最有名
的金兰斋茶食店停了一会,由雨微扶着在店里逛了逛,买了些糕点,然后由雨微扶着出
了门。
金兰斋茶食店对面就是酱香园。
酱香园旁边停着辆绿帘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
就在傅庭筠出门的那一瞬间,那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狐疑的“咦”声。
窗前,俞夫人依旧用手撩着绿色的绡纱窗子,转头对身边的束妈妈道:“你看看,那是
不是傅姑娘?”
束妈妈凑上了前去,看见傅庭筠正由个容貌十分清丽、丫鬟模样打扮的人扶着上车。
她穿着了身玫瑰红二色金比甲,腹部高高凸起,气色红润,更显得眉目浓丽,美艳逼人。
“我瞧着也像是傅家的姑娘,”束妈妈犹豫道,“好像又有了身孕。”
俞夫人朝车窗外望去。
赵家的马车已缓缓地驰离了金兰斋茶店。
“这么说来,我没有看错啰!”俞夫人说着,声音里透着几分苦涩。
束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
q***1
发帖数: 219
195
第193章 沉不住
俞夫人的心情骤然间就低落下来,她沉声吩咐束妈妈:“我们回府!”
束妈妈愕然,惊道:“我们这都到了酱香园的门口······”抬眼看见俞妈妈
脸色阴沉的像暴雨前的天气,忙把未完之话咽了下去,高声对车夫说了声“回府”。
车夫得令,驾车离开了酱香园。
俞夫人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束妈妈不敢做声,待车停下,扶俞夫人下了马车。
俞夫人抬头就看见了在垂花门前候着的媳妇范氏。
她笑盈盈地上前搀了婆婆:“您不是说要去趟计夫人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夫人忍不住瞥了她的腹部一眼,突然间连答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她沉默着回了内室。
路上,范氏几次朝束妈妈望去,束妈妈都搭拉着眼睑,一副看见的样子。
范氏心中暗暗着急,服侍婆婆越发的小心谨慎。
俞夫人倒是什么也没有说,打发她下去歇了。
束妈妈心里却明镜似的。
俞夫人是从孙媳妇、媳妇,一直熬到婆婆的,就是这样,头上还有个太夫人。她越
是气愤的时候,就越不说话,怕祸从口出。
她忙沏了杯俞夫人最喜欢喝的铁观音,然后拿了美人捶给俞夫人垂着腿。
俞夫人任由束妈妈服侍了她半晌,道:“你去把前几天大夫人写给我的信拿过来。”
束妈妈应声放下了美人捶,到一旁做了书房的耳房,将那封信找了出来。
俞夫人看也没看,放在了炕桌上,又道:“你跟门房的人说一声,若是大少爷回来
了,就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束妈妈应喏着退了下去。
到了下午酉时,俞敬修回来了。
他笑着坐到了俞夫人的身边·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娘”,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
自从上次母亲说了那番话后,他委婉地提醒了妻子,妻子在母亲面前伏低做小·这
大半年来婆媳之间虽然说不上亲密无间,可也算得上和睦友善了,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
了很多。
俞夫人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啊?”
俞敬修闻言一边帮母亲按摩着肩膀,一边笑道:“我看您这些日子不是去计夫人家
里串串门,就是和吴夫人等人在家里开茶会,我哪敢往上凑啊?”
他语气调侃,逗得俞夫人又笑了起来。
母子俩说了会话·俞夫人就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信递给了俞敬修:“你也看看,是
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婶写给我的。
俞敬修困惑地打开了信,匆匆看了一眼已是神色微变。
“娘,您不会是答应了吧?”他有些紧张拉住了俞夫人的手,“这也太荒唐了些。”
“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俞夫人笑道,“你一肩挑三房,不要
说你现在没有子嗣,就是有儿子·她们各选了娘家的侄女来服侍你,生下的孩子各归各
房,那也是有道理的。何况选的都是至亲…···娘思前想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
才好。拖了这许多日子,再拖下去你大伯母和三婶婶还指不定怎么想。所以才叫了你来
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母亲的商量,从来都早已拿定了主意,不过是逼着他答应罢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办法逼傅家退亲了······
念头闪过,他想起至今没有消息的左俊杰。
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怨怼来。
但他却不敢和母亲对着来。
不要说母亲占着长辈的身份,他若是违背有失孝行,只论这些年来家里的生意不管
是在大伯母还是在三婶婶手中都只是勉强维系,到了母亲手里却赚了个盆满钵满·父亲
对母亲的能力毫不质疑,只要是母亲的主意就会同意,仅仅说母亲今日所行之事占了个
“理”字,他就没有办法反对。
想到这些,俞敬修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色道:“娘·我成亲这样么多年也没有给俞
家开枝散叶,大伯母和三婶婶着急,想为了选了端庄娴淑之人到身边服侍也是应当。只
是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
万变不离其宗。
说到底,还是想给那范氏一个机会。
俞夫人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如沐春风,缓声道:“你说说看,是个什么道理?”
俞敬修笑道:“您想想,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大伯母和三婶婶这么一提,我们
就立刻应了。在别人看来,只当是我们房里的事只要大伯母和三婶婶愿意,就可以插手
。那两个准备送过来的女子本就是大伯母和三婶婶的娘家人,这要是进了门,尾巴还不
得翘上天去?到时候她们若是不服范氏的管教,我们难道还能把她们送回去不成?到时
候乱得还是我们家。”他说着,望着母亲的目光越发的真挚,“要我说,这次我们就委
婉拒绝了算了。至于我屋里的人,我会跟范氏说的,她身边也有几个性情敦厚的陪嫁丫
鬟,抬了就是。”
俞夫人听着笑了起来,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最好能生了
儿子再抬。”
俞敬修闻言大喜,强忍着才没有喜形于色。
他重新给母亲捏着肩膀,继续给母亲出着主意:“娘,我看您不如就以这个理由回
复大伯母和三婶婶——就说我屋里已经有人了,您早发下话去,谁生了儿子就抬谁做姨
娘。若这个时候突然抬了两房妾室进来,怕会家宅不宁。若是不抬了姨娘,大伯母和三
婶婶特意为我挑选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未免太过怠慢了····‘·”
“你倒是什么都想好了。”俞夫人笑着,慢慢端起了炕桌上茶盅,“你可曾想过,
若是明年你房里还没有动静,别人会怎么说?”
俞敬修表情一滞。
那就有可能是他的问题了……
他顿时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
傅庭筠不知道自己已经和俞夫人打过碰面了。一连三天她都早早地送了阿森去考场,阿
森出来,她也不问他考得如何只说:“木已成舟的事了,就不要多要,只想着下一场怎
么考就是了。”
阿森本性就有几分洒落,又有傅庭筠“今年考不好明年再考”的说法出了考场,精
神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直问金元宝相亲的事:“有没有瞧中?”
傅庭筠觉得考试这种事功夫在平时,落得让他轻松,笑道:“石家那位小姐,据说
会做四十几种不同的咸菜,你元宝哥一听立刻就答应了。”
阿森立刻道:“那石家小姐的相貌肯定很一般。”
“胡说八道。”傅庭筠笑着训斥他。
“我没有胡说八道好不好!”阿森不服气地道,“若是石家小姐漂亮,元宝哥也不
会知道她有内秀就答应了。”
“你这个机灵鬼!”傅庭筠笑着摇头。
阿森扬着脸,得意洋洋地笑。
回去后问金元宝:“你到时候会不会纳个漂亮的小妾?”
金元宝拧了他的耳朵:“快关心关心你的童子试吧!”又小声道,“我们这样的人
家,有多的钱自然得花在孩子身上······你以为养个小妾不要钱的!”惹得阿森
哈哈大笑,跑去告诉傅庭筠。
傅庭筠也笑不可支。
只有在旁边玩着玩偶的呦呦不明所以,站在炕上拉了阿森的衣角:“二叔叔二叔叔
,你也讲给我听。
阿森一把抱了呦呦,把她顶在了肩膀上:“呦呦我们不理元宝叔,我们玩燕子飞。
”说着,跑着呦呦跑了出去。
院子里洒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傅庭筠摇头,支着腰身站了起来,亲自督促着珍珠、五月、蔻儿等清扫屋子——赵
凌昨天来信,说他二月底就能回来。
雨微见了忙上前搀了她:“今天天气好,您还是倒院子里晒太阳去吧?您这样站在
这里,我们怕碰着您了,反而惹手惹脚的。”
傅庭筠听了哈哈地笑,拉了雨微:“我们去成衣铺子做几件衣裳吧?”她说着低头
看了自己,“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小了。”
雨微捂了嘴笑:“要不,我现在就陪您去?早点去量了身高,也可以早点开始缝纫
——如今离二月底不过十来天了,我瞧着您怎么也要做个四、五套衣裳吧?”
“也行。”傅庭筠叫了阿森看家和雨微去了西大街。
除了做衣裳,还要买些时令的花卉回去布置房子,屋里的熏香也要多备几种,还有
赵凌的夏裳,虽然做了些,但今春又有时兴的花样子,怎么也要再添几件……
结果赵凌提前了五天回来了,傅庭筠的衣裳还在成衣铺子里没拿回来。
她“哎哟”一声,垂了手里帕子想挡住高高凸起的小腹。
赵凌却一个箭步就搂了她的腰,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一口:“我做梦都想着你和呦
呦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呢!”
许多的担心都如晨露般消失在阳光下。
傅庭筠望着眼前风尘仆仆,胡子拉渣,像几天没有睡觉的丈夫丈夫,突然间眼眶一
湿。
得了消息被童氏抱过来的呦呦已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爹爹”,扑到了赵凌的怀里。
赵凌哈哈大笑着把呦呦抛到了半空中:“闺女儿,你还认得爹爹?”
傅庭筠吓得尖叫。
呦呦也在尖叫,她的尖叫却是充满了喜悦。
等赵凌怀里的时候,呦呦连连地点头喊着“爹爹”,乌黑的双眸熠熠生辉:“爹爹
,还要!”
傅庭筠一把抓住了赵凌的胳膊:“不许丢孩子,这太危险了。”
赵凌就朝着呦呦挤眼睛:“你娘不让。”又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等你
娘不在的时候我们再玩。”
呦呦就学着父亲的声音悄悄地道:“好,等娘睡了,我们再玩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傅庭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里有欢乐,也有泪水,更有种叫做幸福的滋味萦绕在她的
q***1
发帖数: 219
196
第194章 分歧
傅庭筠那边欢欢喜喜地迎了赵凌回来,这边却沉着背着手在书房里转抟打着围儿。
眼看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俞敬修还没有半点出门的意思,墨篆几次在书房门口
探望,又几次轻手轻脚地退回了内室。
范氏难掩担忧之色,绞着帕子喃喃地道:c“到家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去了
婆婆屋里一趟,怎么一回来就愁眉苦脸,婆婆到底跟相公说了些什么啊?”想到这里,
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恼怒。
别人都盼着儿子媳妇好,她婆婆到好,天天盯着她,鸡毛蒜皮的一点点小事也能闹
得翻天覆地,让人不得安心。
念头闪过,她不由眉头紧蹙,低声吩咐墨篆:“你去那边打听打听,我去劝大少爷
出来吃饭—一这眼看着就到了去给公公婆婆问安的时候,难道还能空着肚子去不成?”
墨篆自上次在柬妈妈那里吃了瘪之后就有点怕见束妈妈,而俞夫人身边几个贴身的
丫鬟也都是些玲珑心肠,见风使舵,没一个好相与的,她银子花了不少,笑脸陪了不少
,这才结交了两x三个二等x三等的丫鬟。
她沉声应是退了下去。
范氏去了骨敬修那里。
俞敬修心里正烦着,语气不免有些不好:“”—…爹还不知道在不在家,娘那里,
不过是说两句话罢了,用不上两刻钟,你急什么急?”
这样的重话,范氏可没有听过,泪花儿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俞敬修心中一软,携了范氏在书房的矮榻坐下,柔声道: “我这不是心里不痛快
吗?你不要放在心上。”
范氏掏出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我还倒相公恼了我心里害怕!”如弱柳佛风般露
出几分怯意,让那俞敬修心中更是不安,忙道: “哪里的话,我就是恼了谁也不会恼
了你。”将好话悦了半晌,那范氏才破涕为笑,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摆饭的厅堂。
墨篆的身影在厅堂前晃了晃,范氏不动声色地起身,娇嗔着对俞敬修道: “妾身
去给相公沏杯茶算是给相公道歉,相公可不能不接着。”
俞敬修自然是连声称好。
范氏到了一旁的茶房。
墨篆心中焦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打听到的全告诉了范氏。
范氏的脸瞬间煞白,一把抓住了墨篆的手,急急地道: “相公真的这样答的婆婆
?”
墨篆点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是真的。听说,少爷走后,婆婆把身边的一等
的二等的丫鬟都叫了进去,一个个的相看一个个的问话呢?我看那样子,倒像是要给少
爷挑屋里的人!”
范氏死死地咬往了嘴唇。
墨篆慌乱地道: “二小冇姐,这可怎么办?”把旧时的称呼也叫了出来。
范氏心里正五味俱仓,哪里注意到这些。
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她一时间也没了主张,那俞敬修又在冇厅堂等着和她一起用
膳,她只得先打发了墨篆: “这件事你先别声张,待晚上我套了相公的口气再说。”
墨篆连连点头,帮魂不守舍的范氏沏了杯茶,看着范氏端了茶盅去了厅堂这才若有
所思的坐在了茶房的小机子上。
二小冇姐上面还有大小冇姐,老爷又秉着一事同仁的原则,虽然二小冇姐嫁得显示
可陪嫁却和大小冇姐一样,除了些良田、铺子、锡器瓷罐之外,还有四个丫鬟、两家陪
房。这样嫁妆在别人家自然是十分体面的可进了俞家,却如泥沉大海几个陪房根本不够
用,更不要说帮着二小冇姐打探消息巴结管事,打点上上下下服侍的人,后来俞夫人就
赏了她扪四个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
总归不是自己人,用起来不顺手。但长辈赐,不好辞,只能放在了屋里。二小冇姐
不仅言辞上客气,钱财上大方,而且还把这几个人的家人也照顾到了,花了年余的时候
,好不容易把几个人给收服了,俞夫人微微笑,带着她扪到了京都,却把他扪屋里服侍
的全留在了南京,只让二小冇姐带了她扪四个陪房丫鬟。
但这也有好处。
至少京都的宅子少,二小冇姐身边不用再添人,二小冇姐和少爷说话也不用防着谁
,更不用怕被人看见什么夫妻间私蜜的事被人传出流言蜚语或是告诉了俞夫人,惹得俞
夫人不高兴。
若是少爷的通房是俞夫人身边的丫鬟……,那就等于在他们屋里安了双眼睛,竖了
对耳朵,二小冇姐的一言一行只怕都瞒不过俞夫人…偏偏二小冇姐对俞夫人越来越不满
,—…,如果连个吐糟的地方都没有,二小冇姐这日子怎么过啊!
墨篆想想就觉得心急。
少爷屋里的人最好就是从二小冇姐的陪嫁丫鬟里找……—但谁生下儿子,谁就会留
子去母”—
想到这里,她不由呆住。
束妈妈服侍着俞夫人换了睡觉的中衣,笑着低声道: “您真准备在几个丫鬟里面
给少爷挑一个贴身服侍的?”
“怎么可能?”俞夫人上了床, “我的孙子,长孙,怎么能是婢生子?怎么也得
是身世清白,规矩人家的闺女吧?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德圃的媳妇急一急!”说着,嘀
咕了一句 “真是个没脑子的,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了的”。
这句话柬妈妈就不能接了,装做没听见,笑呵呵地帮俞夫人放了帐子”—,——
※※※※※
史家胡同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半柱香的功夫还没有消停。
住在前面本司胡同的厉大人湖府任了三年的知府,在江浙布政司使了一年的左参议
,升了布政使,刚刚回到京都,准备面圣谢恩,听到不绝于耳的炮竹声,问身边的随从
:“这是谁家在做好事?”
立刻有小厮跑去打听,气喘吁吁地回来禀道:“是宣同副总兵赵虎臣大人的弟弟过
了县试。”°
厉大人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身边的随从更是笑道:“过了县试就这样的热闹,这要
是过了院试,过了府试,中了举人、进士,岂不是要摆流水席任人去吃喝。”
那小厮有些尴尬地道:“我听赵家的那管事正是如此说的。”
一时间,那随从别听了也有些目瞪口呆。
厉大人看着哂然一笑,道:“起轿吧!我等会还要出去会友呢!”
一群人忙起身往本司胡同去。
阿森望着在空中炸开的大红色炮竹,不由面红耳赤:“不,不用这样,等我中了贡
生,你们再庆贺也不迟啊。”
正把新拆的一串炮竹挂在竹杆上的杨玉成笑道:“那可不成!等你中了贡生,我们
会买更大的炮竹来放的。”
阿森苦着脸:“别人会笑死的。”
“我们庆贺我们的,管别人做什么。”杨玉成朝阿森笑,不过那笑容有些促狭,“
你可要争气,怎么也得考个贡生。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赵凌撩帘而出,喝道:“放完了这挂炮竹不许再放了,小心惊
着呦呦和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了。”
杨玉成哈哈应是,阿森跑进了内室。
“嫂嫂,玉成哥笑话我!”他委屈地向傅庭筠诉苦。
“可我们家阿森过了县试也是真的哦!”傅庭筠笑道,“而且还是第七名····
··该庆祝的时候我们就庆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森想想也对,立刻恢复了洒脱的性子,瞥了傅庭筠的肚子一眼,道:“没有把嫂
嫂吓着吧?”
“我又不是风吹就倒,”傅庭筠笑着问他,“你们几个同窗约好了什么时候去谢师
,我也好准备准备。”
“就这两天。”阿森笑着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我正让砚青打听大家都带什么
东西去,到时候我随大流就是了。”
傅庭筠点头。
赵凌笑着进来了:“王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过来,说要庆贺阿森过了县试。”
傅庭筠笑着下炕。
赵凌和阿森忙一右一左地扶了她。
傅庭筠失笑:“我又不是纸糊的。”婉拒了他们两人,脚步敏捷地进出了内室。
赵凌和阿森面面相觑。
赵凌就问阿森:“你嫂嫂平时在家里也这样吗?”
阿森想了想,道:“前几个月不是这样的,就这几个月,又开始和往常一样了。”
赵凌就叮嘱阿森:“你平时也要留个心,有什么事就帮你嫂嫂跑个腿。”
“嗯!”阿森应了,却有些郁闷地道,“元宝哥订了亲还住在家里,玉成哥也隔三
岔五的来看嫂嫂,大家都觉得我年纪小,有事也不叫我。九爷,您不如跟嫂嫂说说吧,
以后有事直接吩咐我就行了……”说着,好像觉得这样没有说服力似的,挺了挺胸脯道
,“我现在好歹也过了县试,说不定过几年就是秀才了!”
赵凌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敛了笑容正色地道:“我这几年都不会在家里,你是家里的男丁,不要什么事
都由着你嫂嫂出面,家里的事,你要多帮衬帮衬才是。”
“我知道了,”阿森声音清脆地道,“九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侄儿们,好好跟着
先生读书,考取功名的。”
赵凌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出了内室,就看见傅庭筠和王夫人手挽着手朝正屋来,
她们身后跟着沉稳的王家大小和活泼的王家二小姐。
阿森不由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q***1
发帖数: 219
197
第195章 长子
坐在傅庭筠内室临窗的大炕上,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看见正院紫藤架下正和王家姐妹
说话的阿森。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眉目俊朗,英气逼人。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王家大小姐捂着嘴笑了起来,二小姐则乐不可支地靠在了姐
姐的肩膀上。
和傅庭筠并肩坐在大炕上的王夫人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对傅庭筠道:“阿森从小就聪明伶俐的,现在读了书,添了几分稳重,
越看越人喜欢了。”语气半是羡慕半是感慨。
“这是您在夸奖他。”傅庭筠谦逊地道,闪念想起王家的二小姐今年也有十岁了,
鬼使神差地道,“如今你和王大人团聚了,可想过要给潼靖和婧怡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我听给我接生的吕婆子说,宣武门外的大慈庵香火很灵验的,过两天我准备去拜拜,您
也和我一道去给菩萨上个香吧?”
王夫人闻言苦笑:“我生婧怡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没有动静,早死了这心。”
这么好的两夫妻,百年之后却没有供奉香火的人。
傅庭筠不免替他们惋惜,安慰她道:“要不,就留位小姐在家里吧?也是一样的。”
“我们夫妻也是这么商量的。”王夫人笑道,“只是不知道留潼靖好还是留婧怡好
。”
不管是留哪个在家里,现在都要开始准备了。
窗外传来一阵爽朗而欢快的笑语。
傅庭筠不由朝窗外望去。
就看见王家的两位小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森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傅庭筠不禁蠢蠢欲动……可转念想到阿森出身太寒薄,人家王夫人未必就看得上…
…心里又有些失落。
她将炕桌上的点心朝着王夫人推了推,笑道:“这是郑三娘做的豌豆黄,她自称比
金兰斋做的还好,您尝尝看!”
王夫人笑着应“好”,目光却在神采飞扬的阿森身上凝视了片刻才收回来。
傅庭筠刚刚落定的心又开始犹豫起来。
待晚上赵凌回来,就看见她支肘坐在临窗的炕桌前,一副神不守舍样子。
他不由上前亲了亲妻子的面颊:“在想什么呢?”
“哎哟,你回来了。”傅庭筠忙站了起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都没发现。”
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
赵凌刮了刮她的鼻子,自己脱着衣裳:“我进来的时候喊了你一声你都没有动静,
还说我没有知会你。”
傅庭筠见了,上前去帮忙。
赵凌拦了她:“你可别管我了,先把自己顾好再说。”然后问起呦呦,“已经睡了
?”
“嗯!”傅庭筠应着,重新坐到了炕上。
赵凌换了衣裳、洗了把脸,坐到了她的身边,再次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在那
里出神。”语气十分的温柔,还带着些许的关切。
傅庭筠抿着嘴笑了笑。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赵凌:“阿森从小就和王家的两位小
姐玩得好,王夫人想要招赘……”
“不行!”赵凌想也没想地道,“阿森虽然出身寒微,没有个依靠的。可你既然让
他认了我做哥哥,他就是我兄弟,怎么能再让他入赘?那还不如当初没让他认我这个兄
长了!”说着,又觉得自己的口气生硬了些,不由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
了他好。我们兄弟现在虽然势单,可若是好好经营,未必不能支应门庭。”然后拉了傅
庭筠的手,“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永远这样的。”
“哎哟哟,”傅庭筠道,“当了副总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一句没说话,你倒好,
噼里啪啦地能说上一通。我这要是再多说两句,你还不给倒出一筐话来。”
赵凌讪讪然,道:“我这不是怕你做媒做上瘾和那王夫人私底下有了承诺,急得吗
?”
“我就是做媒做上瘾了也知道量媒这回事啊!”傅庭筠得理不饶人,“哪能不和你
商量就私下给王夫人什么承诺!”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赵凌笑着赔礼,“要不,换我今天晚上服侍你?”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脸比屋檐下的灯笼还红:“你就使劲的贫吧?贫完了今晚
睡书房去。”
赵凌就瞪了她一眼,佯做出副凶狠的样子:“三天不打,你还上房揭瓦了。竟然敢
让我到书房里去睡。”说着,抱着她就朝着她屁股轻轻地拍了三下,“还敢不敢?”
傅庭筠笑得不行。
赵凌趁机在她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傅庭筠就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赵凌抱着她,下颔低着她的头顶,低声道:“不生气了?”
“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傅庭筠懒懒地道。
赵凌只是笑。
傅庭筠赧然,洁白如玉的手指卷着他腰间的绦带道:“我是说,王家的两个小姐都
挺好的,不知道王夫人会留哪个在家里,到时候我们为阿森求娶另一个,你觉得怎样?”
赵凌沉默了片刻,道:“这事还是看看吧?阿森家底太薄。不如先给阿森置办些产
业,若是能中个秀才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也行。”傅庭筠道,“反正王家也没有打定主意留谁?”说完,又有些担心地道
,“万一王夫人留的是阿森喜欢的那个怎么办?你说,要不要探探阿森的口气啊?到时
候我们也能提前应变啊!”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字,你就开始担心起来。”赵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睡觉
去。你不是说明天一早还要去什么大慈庵吗?”
傅庭筠却想起另一桩事来:“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石家的人说想请你吃顿饭。
可我想着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不如我们请石家的人吃顿饭,你看如何?”
“行啊!”赵凌道,“那就定在后天吧!后天我有空。”又叮嘱,“让蓬莱阁的送
席面来,你不许去厨房。”
“郑三娘他们下厨,我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傅庭筠小声道。
“看着也不行。”赵凌严厉地道,“你别仗自己怀相好就llL来。”又道,“吕婆
子什么时候住进来?”
“五月上旬。”傅庭筠道,“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我又不是头胎。就是吕婆子也
说我的怀相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生孩子像走鬼门关似的……”
傅庭筠看他是真的很担心,忙向他保证:“我让郑三去蓬莱阁叫席面!”
赵凌这才作罢,服侍傅庭筠歇了。
过了两天和石家的人一起吃了饭,因明年三月赵凌才能回来,金元宝吸取杨玉成的
教训,定了次年三月的日子。
赵凌又在家里住了几天,亲自提着八色礼盒去了吕婆子那里,把吕婆子请到家里住
下,这才回了宣同。
天气越来越热,傅庭筠的月份也越来越重,送过了端午节礼,她一心一意在家里待
产。
五月十日的早上开始阵痛,正午时分生下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守在内室的张太太、陈石氏、王夫人等人高兴不说,就是守在屋外的杨太太张氏也
很是高兴,挺着大肚子去给在南房厅堂里等的杨玉成、金元宝等人报信。
杨玉成和金元宝喜出望外,一个给赵凌写信,一个给各家报喜。
到了下午,郑三把被童氏哄着在王家和王家的两位小姐玩的呦呦接了回来。
她趴在床边好奇地看了弟弟,问傅庭筠:“他怎么这么大?他是哪棵树上结的果子
?”
傅庭汗颜。
都是赵凌。
呦呦问傅庭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的时候,傅庭筠说是吃多了,赵凌却说是怀着个
小妹妹或是个小弟弟,呦呦打破吵锅问到底,说为什么郑三娘说妹妹和弟弟是从树上结
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赵凌说郑三娘说错了,妹妹和弟弟是生出来的,呦呦就问是怎么生
出来的……傅庭筠只好打断赵凌的话,说爹爹逗你玩的,郑三娘说的才对,妹妹和弟弟
是从树上的结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这才把呦呦哄得去睡了。
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
她只好道:“就是我们家后院最大的那棵枣树。你不在家的时候结的。”
呦呦很认真地点头,感叹道:“那得多大的果子啊!怎么我就没在家呢?”
那小大人的样子让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偏偏她歪着头正色地道:“你们为什么笑
啊?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屋里的人前俯后仰的,眼泪都哭出来了。
※※※※※
孩子过了洗三礼,俞夫人得了信。
“生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小子啊!”她有些怏怏然地道,“有儿有女,真是有富气啊
!”
束妈妈不敢搭腔,只道:“您看您生辰的那天请哪个戏班来唱堂会好?”
俞妈妈却答非所问地道:“我记得你上次提到吴夫家有个远房的兄弟,是个落第的
秀才,浑家死了,留下两个女儿,她那兄弟在别人家坐馆为生,照顾不来,想送了人做
童养媳,你去问问,愿不愿到做二房。要是愿意,其他的都好说。”
束妈妈心中一凛。
夫人,到底沉不住气了。
她态度慎重地应“是”,换了件衣裳,去了吴夫人那里。
吴夫人闻言大喜,亲自回了趟舟山,结果她那个兄弟去了淞江坐馆,她又赶到淞江
,她那兄弟不愿女儿做妾,她就住在那里给她那兄弟陈述利弊,她那兄弟经不住她巧舌
如簧,最终让长女跟她进了京都。
此时已是暮秋,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
q***1
发帖数: 219
198
第196章 青鸟
吴夫人把吴小冇姐安置在了自己家宅子的后罩房,让自己的乳娘教她规矩,又拨了身边
一个贴身的大丫鬟过去服侍,买了两个小丫鬟进来跟着大丫鬟学规矩,以后也好跟着吴
小冇姐去俞家。
吴小冇姐心里不十分愿意,学起规矩也有些心不在焉。
吴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时地劝她:“俞家的少爷不仅进士及第,而且还年
轻英俊,你过去虽然是做妾,可俞夫人今年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又好,你若生下长
子,俞夫人怎么也会帮着带到弱冠之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总归是要在人面前做小伏低。
吴小冇姐在心里嘀咕着,想着事已至此,她若是说不可,父亲和妹妹在族中恐怕难
以依附……就当自己死了,换了父亲和妹妹的好日子。这样一想,就又换了个心境,只
求吴夫人:“若是家里的人问起,只说我病逝了。”
吴夫人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吴小冇姐松了口气,开始认真地跟着吴夫人的乳娘学规矩。
吴夫人就请了人在家里帮着吴小冇姐做四季的衣裳,又想着自己库房里存的都是些
好东西,那吴小冇姐是去给人做妾,总不能穿戴的和正房奶奶似的吧?
她带信让裁缝铺的来量尺寸的时候顺便带几匹京新时兴的新式尺头。
那裁缝铺在京都小有名气,铺子就开在旁边的椿树胡同,左右胡同里的人家有什么
活计都会找了他去做。因是出入内院,又是些大主顾,那裁缝的浑家亲自过来量尺寸。
她一面给吴小冇姐量着尺寸,一面夸吴小冇姐漂亮:“……一看就是夫人的娘家人
!”
“那你可说错了。”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吴小冇姐的确长得漂亮,吴夫人笑道,
“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侄女。”
“哎哟”,那裁缝的浑家就笑道,“难怪我看贵府的少爷、小冇姐个个都长得极标
致。原来是像吴老爷。”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吴夫人,“可见夫人和老爷是天作之合,
有夫妻像。”
奉承得吴夫人开怀大笑。
那裁缝的浑家看着气氛好,趁机拿了匹桃红色绣着嫩黄花蝶纹的杭绸料子出来:“
您看这匹怎样?今年江南织造的新式样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就为他们家大小冇姐做
了件小袄,穿着可出彩了。”
吴夫人看着那料子桃红艳丽。嫩黄娇柔,已有几分愿意,又听说赵凌的女儿也做了
件,更是觉得好。
旁边服侍的妈妈就笑道:“这样好的颜色,不知道多少钱一匹?”
那裁缝的浑家笑道:“若是放在旁人家里,自然是贵,可到了府上。哪有贵的东西
,不过十二两银子一匹。”
这么贵!
吴夫人眉宇间就闪过一丝犹豫。
旁边服侍的妈妈是个机灵人。立刻道:“好是好,不过我们家小冇姐是要穿了去见
客的。俞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喜欢素雅,夫人。我看不如先放在一旁,若是挑不出更合适
的,再做打算。”
吴夫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让裁缝的浑家拿到了一旁。
裁缝的浑家是个火眼金睛的,知道吴夫人这是舍不得,不动声色。拿了次一等的料
子出来。吴夫人捡那素净的给吴小冇姐做了几套衣裳,下了定银。裁缝的浑家收拾好东
西。笑道:“小冇姐要不要做几双淞江布的袜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给他们家大公子
做了几件小衣,还余个零头,若是小冇姐要添几双袜子,我帮着做了一起送过来,算是
我给夫人的孝敬。”
意思就是白送的。
吴夫人不好意思,笑道:“袜子也是要添几双的,却不必让你白送,按着市面上的
价钱算在工钱里就是了。”
那浑家嘻嘻哈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最后吴夫人婉拒不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袜子。
待退了下去,吴小冇姐就悄声问身边服侍的人:“隔壁的赵大人是做什么的?”
旁边服侍的笑道:“赵大是总兵,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家是太太当家。”又感叹道
,“那赵家的大小冇姐今年不过三岁,大少爷刚刚才六个月呢!”
吴小冇姐听着不由咋舌。
心里想着自己的妹妹今年都十三岁了,还不曾穿过一件新衣裳,那赵家的小冇姐、
少爷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就穿了十二两银子一匹的衣裳,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那边吴夫人也笑道:“没想到赵太太倒是个大方的!”
服侍的妈妈笑道:“毕竟是长子、长女。而且听说赵大人精通庶务,从前在陕西的
时候就挣下了大笔家业。”
吴夫人想了想,道:“今年的年节礼,赵家的再添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吧
!”
妈妈笑着应喏。
而傅庭筠此时却正为银子发愁:“……八千两银子,要一口缴清,一分也不能少?”
雨微苦笑着点头:“那牙人正在外面等着。说若是一时手头不便,隔两、三家的别
院也要卖。不过是比这院子要小个十亩,离那玉鸣山隔着几座别院。不像现在这院子,
背后正好看着玉鸣山。”
傅庭筠仔细回忆去看别院时的情景:“那不成。隔着几座别院,到了夏天,凉风吹
不过来,那院子也就白买了。既然如此,你就回了那牙人吧,说价钱太高,手头一时拿
不出这么多银子,让他再费费心,帮我们另找个院子,小一些都不要紧,但离玉鸣山要
近些。”
雨微迟疑道:“夫人,要不,把送回西安的那笔款子先用了……”
傅庭筠摇头:“那是给阿森置办田产的,眼看着立冬了,要卖田的人家正是卖的时
候,那边是大事,别院今年买不到合适的,明年再买也不迟。”
雨微不再说什么。去了外院传话。
傅庭筠就在心里算着帐。
赵凌这年余也拿了五、六千两银子回来,她都攒着,算上原有的家底,七七
八八的加起来也有八、九千两银子。西安那边送去了两千两银子帮着阿森置办些田产,
还有六千两银子……金元宝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十二。到时候也得用笔银子,她
还寻思着在京都附近置办个田庄、铺子之类的。看样子要买座合心意的别院,还 得再
等一年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把置办别院的事抛在了脑后,盘算着是置办田庄收益大还是置办
铺子收益大……田庄也好、铺子也好,都有收益,不过田庄靠天吃饭。遇到风调雨顺也
不过是顺利地把租子收上来,若是遇到年成不好,还要赊些种子帮着度过难关;铺子的
收益稳定些,投入却大,想收回本钱,得十几二十年……最好是用自家的铺子做点什么
小买卖……等雨微回了牙人过来禀告,她吩咐雨微:“你跟外院的说一声。若是金叔叔
来,请他到正房的厅堂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雨微应了一声,神色间却露出些许的踌躇来。
傅庭筠奇道:“怎么了?”
雨微没有做声。
傅庭筠和她去了内室的耳房说话。
雨微小声道:“今年来给五老爷送银子的是依桐姐姐的一位从兄,他让人给我递话。说
是受了依桐之托,有东西给我。让我到西直门外一家叫做‘曾记’的饭庄见个面……您
看……”
“依桐是个十分稳妥的,她的从兄不愿意上门,或是不想惹这是非,不进我们家的
门,只当是不知道我还活着。掩耳盗铃。揣着明白当糊涂;或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来过我
们家,万一被傅家的人问起来。不好推脱。我们也用不着管这些,他既然约了你去,你
就去好了。”傅庭筠道,“我跟郑三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办的。”
雨微闻言表情一松,笑道:“我也觉得应该去见上一面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傅庭筠哈哈大笑:“一个饭庄而已,若是哪天我们回华阴的傅家,那才是龙潭虎穴
呢!”
雨微扬眉吐气地笑道:“我总是跟着太太,太太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两人嬉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傅庭筠让珍珠去给郑三回了话,第二天,雨微坐着郑三
的车去了西直门。
他们正午时分就回来了。
雨微的脸色很苍白。
傅庭筠把怀里的曦哥交给乳娘,丢下吃了一半的饭,和她进了内室的耳房。
还没有等她开口,雨微已道:“大少奶奶没了!”
傅庭筠脑袋嗡地一声,心里空空的,嘴角翕翕,有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雨微沉声道:“依桐姐姐照着您的嘱咐,大少奶奶要打听什么消息,就尽量地告诉
大少奶奶身边服侍的。过年的时候,大老爷回乡祭祖,大少奶奶求大老爷帮着找左俊杰
,不仅被大老爷喝斥了一顿,还被太夫人给斥责了一番。
“大少奶奶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到了端午节祭祖,她当着全族的人闹腾起来,说嗣
子已经娶了媳妇,她也算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了,求几位老太太做主,让她去碧云庵
修行。
“当时就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六房的老祖宗问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着求老祖宗
可怜她在傅家守了这么多的年的份上,让她去碧云庵修行。太夫人当时气得脸色铁青。
几位老太太见了,不敢多言,端午节的祭祖也不欢而散。
“事后太夫人、大太太就和大少奶奶去了正厅,让大少奶奶说清楚,到底想干什么
。大少奶奶说,她得了消息,左俊杰在京都俞家大公子俞敬修手中,您的事,全是那俞
公子瞧不起傅家要退婚才引诱左俊杰惹出来的,如今您也还活着,请大夫人让左俊杰和
您在祠堂里对质,洗清左俊杰和您的污名。
“太夫人气得昏了过去。
“大太太让人把大少奶奶架了回去,身边服侍的全都卖了,换了新人。
“依桐姐姐也不敢再给大少奶奶传话。
“谁知道九月二十六,刚成亲的五房十少爷和新妇去行庙见礼,打开祠堂的大门,
却见大少奶奶已吊死在了祠堂的横梁上。
“如今华阴的人都在传,说傅家欺世盗名,虐待守寡的媳妇,逼得守寡的媳妇自缢
而亡……”
q***1
发帖数: 219
199
第197章 相遇
傅庭筠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祖母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雨微摇头,“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傻了眼,只顾回来告诉您,没问
太……”她说着,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傅庭筠倒没有责怪她,问道:“依桐的从兄什么时候回华阴去?”
“他见过我后就启程回华阴,”雨微道,“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出了城。”
傅庭筠有些失望。
雨微道:“要不,我们让人给依桐姐姐送个信,问问太夫人的事?”
“也好,”傅庭筠想了想,道,“大老爷和五老爷可知道这件事?”
“两位老爷都知道。”雨微道,“大老爷已于上个月赶回了华阴,至今还未回金华
,而五老爷则写了封信给在陕西做参议的同年,请他帮着出面平息谣言。”
受此一役,傅家纵然能把谣言平息下去,恐怕也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若的家里
再出什么事,百年的清誉也许就会这样慢慢的失去,很多立世百年的家族不就的这样的
吗?
傅庭筠默然。
雨微也有些伤感。
两人静谧无语。
一时间耳房落针可闻。
外面传来呦呦噔噔噔的脚步声:“娘,娘,你和雨微在说什么悄悄话?”她撩了帘
子朝里张望。
傅庭筠和雨微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迎过去抱了女儿:“你不知
跟着童妈妈好好吃饭,跑来干什么?”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童妈妈没有告诉你食不
言寝不语吗?”
“告诉我了。”呦呦低了头,偷偷抬睑打量着母亲的神色,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的
,“可我想知道娘在干嘛吗?”撒着娇儿。
外面童氏端着小碗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神色尴尬地喊了声“太太……”
呦呦看了忙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娘,娘,不关童妈妈的事,的我自己要去找你…
…”满脸的着急。
傅庭筠佯板了脸,道:“以后不可如此。吃饭的时候就要好好的吃,知道了吗?”
呦呦连连点头。
傅庭筠笑着把女儿放在了摆了饭的炕桌前。
待吃过饭,一双儿女去午觉了,她却执了三注香,在神龛面前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
,在心里默默念道:“大堂嫂,望能你早日转世投胎,来生父母双齐,子孙延绵,再也
不做伤人伤已之事。”又选了个日子去了趟潭柘寺,请寺里的僧人帮着做三天的道场。
出了殿门,竟然遇到了吴夫人。
“您也来上午啊?”突然遇到个相熟的人,傅庭筠有些惊喜。
吴夫人却显得有些扭捏,与平日遇见她就热情洋溢很是不同,指了身边一个模样儿
十分标致,神色间却带着几分赧然,看上去刚刚及笄的小姑娘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的
远房侄女,来京都走亲戚,我带她到潭柘寺来上个香。”
有家乡的亲戚来京都,带着转一转也是很寻常的。只是那小姑娘长得很出挑,听了
吴夫人的话神色间又羞又愧的样子,让傅庭筠不禁多看了几眼。
“京都的潭柘寺气势宏伟,我虽然走的地方不多,可也没见过比潭柘寺更巍峨的禅寺了
,”她客气地和吴小姐寒喧,“后殿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特别的灵验,寺里的斋菜也是一
绝,是应该好好逛逛才是。”
吴小姐低头敛衽,喃喃应是,腼腆中带着几分瑟缩。
傅庭筠更是奇怪。
这吴小姐看上去斯文有礼,怎么应酬起人来像小媳妇似的,畏手畏脚的。
更让奇怪的吴夫人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向吴小姐介绍她自己才是,可吴夫人始终没
有这个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笑着和吴夫人、吴小姐又说了几句闲话。
吴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般。
傅庭筠也是个闻音知雅的,何况吴夫人 待人处事有些势利,她虽然不太喜欢,可
这样的人多着了,她也不会看着这样的人就横眉竖眼的,笑着辞别了吴夫人。
吴夫人就如释重负的长透了口气。
把自家的亲戚介绍给别人做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抬眼看见吴小姐满脸好奇地望着傅庭筠远去的背影,她不禁道:“那是住在我们家
隔壁的赵太太!”语气中颇有些告诫她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吴小姐却是心神一震,呐呐地道:“就是那个给女儿做十二两银一匹尺头小袄的赵
太太吗?”
“是啊!”吴夫人随口应道,然后低声嘱咐她,“在大雄宝殿上了香,我们要快快
赶到菩萨殿去才是。俞夫人应该马上就到了,她是个爽快的性子,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你见了俞夫人,要大方些,俞夫人问你什么话,你直管照实的答,若是赏你什么东西,
推辞一番后见俞夫人依然很坚持,就道谢接下来,不要在那里推来推去的,显得小家子
气……”
吴小姐忙收敛了心绪,一一应是。
吴夫人见她乖顺,满意地点了点头,爱怜地帮她理了理鬓角,领着她朝大雄宝殿去。
原来这就是赵太太啊!
吴小姐有些恍惚。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
挺首挺胸地和吴夫人说着话,笑起来像那太阳似的,明亮耀眼,光芒四射……像她这样
的人,生在富贵之家,嫁得显赫之夫,儿女成双,衣食无忧,恐怕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寒
微、卑贱、隐忍、委屈吧?
想到这里,吴小姐忍不住回头。
就看见赵太太被个挽着用竹篮、包着帕子兜售杂货的妇人拦在了殿外的汉白玉台阶
上。
赵太太身边的媳妇子有些不悦地上前,一副要喝斥那妇人的样子,赵太太却笑着
按住了那媳妇子的肩膀,笑盈盈地和那兜售杂货的妇人说着话。兜售杂货的妇人就 忙
从竹篮里拿出了双虎头鞋,赵太太接过鞋子,很感兴趣的和那妇人又说了几句,那妇人
面露感激,又从竹篮子拿了几个小孩子的玩意出来,赵太太低声吩咐了身边 的一个大
一点的丫鬟几句,旁边一个小一点的丫鬟忙上前接了那妇人手里的东西,大一点的丫鬟
则笑着从荷包里掏了几块碎银子递过去。
兜售杂货的妇人微微一愣,然后连连摆手。
赵太太又说了几句话。
兜售杂货的妇人就面露感激之色,接过了碎银子,朝着赵太太福了又福。
赵太太笑着那妇人笑了笑,着带了簇拥着她的丫鬟、媳妇子转身下了台阶。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吴夫人那样长长透了口气。
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喊着“表小姐”。
她忙回过头来。
就看见吴夫人拨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个大丫鬟正瞪着她:“夫人喊你呢?你东张西望
的这是干什么呢?”然后又低声道,“你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乡下来的,你好歹
忍着点。”语气十分不满。
莫名的,吴小姐脑海里突然浮现赵太太和那个兜售杂货的妇人说话时的笑脸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朝着大丫鬟虚弱地笑了笑,快步进了大雄宝殿。
※※※※※
郑三娘看见前面的是下坡,就扶了傅庭筠,嘟呶道:“吴夫人这是怎么了?平时看
着我们都是亲亲热热的,这次却一副巴不得我们快点走的样子。难道真如黄婆子说的,
吴大人要升礼部尚书了?”
礼部尚书是六部之一,通常都由内阁大学士兼任。
傅庭筠笑道:“若是如此,以吴夫人的性子,应该对我们热情才是—她与人交往,
一向是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
“也是哦!”郑三娘失笑。
傅庭筠就笑道:“黄婆子又来找你了?这次是为了什么?”
黄婆子,是前面本司胡同厉大人家的粗使婆子,傅庭筠刚搬到史家胡同的时候,手
头紧张,临时请人清扫庭院,吴夫人家的管事把成家的两个婆子介绍到傅庭筠家做活,
这黄婆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或者是刚来京都认识的人,两个婆子也都是实在人,郑三娘
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郑三娘不好意思地笑:“她说过几天白云观有庙会,问我去不去?”
“你想去就去吧!”傅庭筠笑道,“只是要把家里的事交待好才是。”
主家宽和,郑三娘自然 高,笑道:“我已经回了她——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
们这一大家子,哪像她,厉夫人在老家,厉大人在任上,买几斤肉就能过年,我的事我
着呢,哪有时候出去瞎逛啊!”
雨微几个听着都笑了起来。
迎面碰到个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贵妇人。
两人四目相对,俱停下了脚步。
“赵太太!”望着神采奕奕的傅庭筠,俞夫人心里五味陈杂地和她打着招呼。
傅庭筠这才敢肯定眼前的人是谁。
没有惊骇,没有错愕,有的只是意外和晦涩不明的表情,看样子俞夫人对她的事早
已知道了。
傅庭筠只是淡淡地喊声“俞夫人”,和她擦肩而去。
俞夫人愕然,转过身去高声喊了声“赵太太”。
傅庭筠没有应答,扬长而去。
俞夫人在诬陷她的事上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她还不敢肯定,见面时她保持了基本
的礼貌,这已经足够。至于说以后会怎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会浮现出现,只
有到时候再说。
她思忖着,打道回府。
q***1
发帖数: 219
200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吵闹
回到家中,雨微服侍傅庭筠更衣,有些懊恼地道:“真是上个香,竟然会遇到俞夫人。”
傅庭筠梳洗一番,只觉得神清气爽,接过珍珠捧上的龙井茶喝了一口,道:“我们
都住在京都,遇上是迟迟早早的事。”然后笑道,“这个时候才遇到,我还觉得晚了点
呢!”
雨微见傅庭筠毫无芥蒂,自己却念念不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不由脸色一红,
道:“太太,李夫人明天来和你商量金大人的事,您看是吩咐厨房里整桌酒席呢?还是
去东来顺饭庄叫几个菜来?”
因陈石氏是石氏的堂姐,石家还要和她商量些成亲的细节,不好做了金家的的媒人
,傅庭筠就请了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给金元宝做媒人。
平时这些事都是雨微安排,根本不用她操心。傅庭筠知道这是雨微在转移话题,笑
道:“你做主就行了。只是别让李夫人来了没吃的就成!”
雨微笑着应了,下去安排不说。
第二天李夫人拿了石小姐的嫁妆单子给傅庭筠:“……我算了算,最少也有三十六
抬,若是装得宽松点,能均出六十四台来。金大人的宅子买得怎样了?”
金元宝和赵凌和之前赚的钱都买了田地,这几年的俸禄刚够嚼用和人情客往,如今
要成亲了,照赵凌的想法,不如依旧住在家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傅庭筠自然愿意。
金元宝却不愿意,笑道:“吃大哥的,喝大哥的,如今要成亲了,还拖家带口的赖
在大哥家不走,我脸皮还没那么厚。”
赵凌不以为然:“你我兄弟,算这么清楚做什么。何况你大嫂又不是那不能容人的
人……”
傅庭筠见金元宝虽然语带调侃,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毅然知道他主意已定,笑道:“
既然金叔叔打定了主意,我们就随他的意思吧。”然后笑道,“难怪你听说石家小姐会
做四十几种咸菜,立刻就应了这门亲事。想必那石家小姐也是个十分惠淑之人,你们成
了亲,可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金元宝忙道:“一定,一定。”
赵凌见了,只好长叹了口气。
傅庭筠就问金元宝:“那你准备怎么办?”
金元宝道:“我准备赁间宅子先成了亲再说。等过两年手头宽裕了些再想办法置个
小院子也不迟。”
晚上,傅庭筠就和赵凌商量:“你不如问问金元宝能拿出多少钱子来,到时候我们
帮着帮衬帮衬,给他买个小的院子做新房好了。”
赵凌道:“一个小院子能置几个钱啊!我看,这银子我们全帮他出了算了。
傅庭筠就瞪了他一眼道:“你比金叔叔还小几岁,已经成家立业支应门庭了,金叔
叔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搬出去了。”又道,“难道他搬出去
就不是你的兄弟了?”
赵凌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笑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也别问我了。”
傅庭筠看他那地无可奈何的样子,大笑起来,和金元宝都找了熟人帮着找合适的宅
子,就是牙行里,也去说了一声。只是卖房子的虽然多,可想要买,不是这里有毛病就
是那里不满意,或是太贵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见李夫人问起,傅庭筠摇了摇头,道:“实在不行,只能先赁个宅子了。”
李夫人就道:“你们要买个怎样的?”
傅庭筠听着李夫人这话问得有点意思道:“莫非您有合适的?”
“合不合适,要去看了才知道。”李夫人笑道“是我们家大人手下的个总旗,在三
条胡同那边租了个宅子不过两进三间,屋主想卖,开价六百两银子,那总旗想买,借了
几处银子都没能把房钱凑齐,那天正巧听说,就放在了心上。”
“这可是件好事。”傅庭筠笑道,“等金元宝回来了我就跟他说,让他去看看。”
李夫人留下了地址,傅庭筠给了金元宝。
金元宝回来道:“地段倒是个好地段,房子也好,就是有些贵。”
傅庭筠道:“你能拿多少出来?”
金元宝迟疑道:“若是全拿了出来,就没什么积蓄了。何况成亲还要花一笔银子。”
“这样好了,”傅庭筠道,“我帮你出五百两银子好了,你先把房了买下,等收了
礼金,办了酒席,再还我一部分,除下的,你再慢慢的还。早几年你大哥在京里,俸禄
还不够他自己花的,这两年外放,还有拿回来的。你还年轻,还能让债给难着!”
把个金元宝说的豪气冲天,笑道:“那就依嫂嫂所言,行向您借五百两银子使使。”
傅庭筠笑着亲自去开了匣子,拿了五百两银票给他。
金元宝又找我跟屋主攀了攀亲戚,以五百六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待牙人帮他到
官府换了地契,他又找人把屋子粉了一遍,请了和尚、道士各做了场法事,安了家神,
请了傅庭筠、呦呦、张氏等亲近的眷先去玩了一天,第二天请了同僚。
石家那边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结果石家小姐悄悄给傅庭筠带信:“嫂嫂帮我跟
金大人说一声,我手里还有两、三百两体己银子,到时候慢慢还债就是。”
傅庭筠把话传给金元宝,还不忘调侃他:“这还没有进门就向着外人了,这要是进
了门,还不得把石家的东西都扒拉到金家来。”
金元宝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学回来的阿森听了个音,在一旁哈哈大笑。
金元宝又急又气。
阿森快活的不得了:“我们常被元宝哥说的哑口无言,这次也轮到元宝哥说不出话
来了。可见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风水上轮流转的。”
把傅庭筠逗得笑了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去看看。”金元宝逃似的快步出了厅堂,又换来傅庭筠和阿森一声笑。
阿森就问傅庭筠:“嫂嫂,您什么时候开始送年节礼?今天元宝哥这么忙,我已经
是童生了,今天就让我帮着郑三去送年节礼吧!”说着,涎了脸笑嘻嘻地望着傅庭筠,
不像是要帮家里办事,倒像是要求傅庭筠帮忙似的。
傅庭筠看着心中一动,道:“也行啊!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就帮着给陌大人家、陶
大人家、林大人家、秦大人家送年节礼吧!”
阿森一愣,道:“除了这四家,还没有别家?”
傅庭筠在心里暗笑,面上却肃然地道:“这四家都是你大哥的好友,最是要紧,所
以安排了你去送。”
外面的动静越发的大了。
两人都觉得有金元宝在很是放心,并没有放在心上。
阿森“哦”了一声,神色间露出几分沮丧,却并不急着走,搔了搔头,吞吞吐吐地
道:“那,那王大人家,难道不算是大哥的好友啊?”
傅庭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正色道:“王大人那里,我亲自去送。”
阿森听着眼睛一眼,忙道:“那,到时候我陪着嫂嫂一块去吧!大哥走的时候跟我
说了,让我别偷懒,嫂嫂有什么事让我机敏点,帮着跑跑腿……”
傅庭筠再也忍不住,眼底开始荡着笑意,还想打趣他几句,金元宝撩帘而入。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沉声道:“嫂嫂,四喜胡同的傅大人要见您,郑三几个不让
他见,他就在门口阄起来,听那口气,好像是说九爷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失去了升迁的
机会……‘”
“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傅庭筠皱了眉头,“九爷不过是个外放的武官,怎么可能
管到六部去,何况他自己就是吏部的官员。他又想干什么?”说到这里,心里有点烦起
来。
他科场作弊的事她到如今也帮他守口如瓶,他倒好,还有脸到她家里来闹。
傅庭筠眉角一挑,道:“把大门大开了,我就和他站在大门口说理。不拿出证据来
,我反而要告他个血口喷人!”
金元宝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傅庭筠冷冷地道,“他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既然来我家大门
口闹,就存了心让我丢脸的。我索性打开大门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没事就到我们家来摆
长辈的款——要不然他怎么不敢去别家闹?不过是仗着我是他女儿罢了。”又道,“他
说我什么也就算了,把九爷拖下水,我却是不能不和他说个明白的。”说着,自己撩了
帘子,出了厅堂。
金元宝和阿森忙跟着出了垂花门。
傅庭筠吩咐郑三:“把门打开,让郑大人进来。”
郑三就了声“是”,开了大门。
傅五老爷穿了件丁香色的袍子,不知道是因为气急败坏还是疏于打理,他头发凌乱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了半点的平日的儒雅,显得很是狼狈。
看见傅庭筠站在门后,他跳起来就指了她骂了起来:“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
要像乌龟似的,在赵凌背后躲一辈子呢?我见过女人心狠手辣,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为
了自己一己私利,竟然连养育之恩也不算了,养了条狗还会冲着主人叫两声,你倒好,
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倒霉才好……”
胡同里没有人,各家的侧门却都留着道缝。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身姿如松地静静地看着傅五老爷。
她目光如冰似霜,眉宇间着不掩饰的鄙视与讥讽,让傅五老爷觉得很是别扭,骂声
渐渐小了下去。
“你骂完了?”傅庭筠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要是骂完了,那我想说几句……
相关主题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q***1
发帖数: 219
201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迁怒
女儿毫不畏惧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语气让傅五老爷愕然,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不屑地冷笑:“傅大人的话说完吗?若是说完了,妾身想说几句。”
傅五老爷在傅庭筠出来之前已经先后对着砚青、郑三和金元宝骂了一通,虽然像做文章
一样,字字句句都不重复,但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完了,再说,也不过是那几句话。可
看着傅庭筠那轻蔑的样子,傅五老爷心里那股无名的火烧得更旺了,他暴跳如雷地道:
“我还没有说完······”
傅庭筠听了就吩咐郑三:“去给我端张凳子来,随便沏壶茶。”
郑三高声应着“好”,转眼就端了张锦杌来放在了傅庭筠的身后。
傅庭筠坐了下来,郑三的茶水已到了手边。
她端起茶盅吹着茶盅上的浮茶,细细地品了几口。
“你······”傅五老爷指着傅庭筠手臂发抖——被骂的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中,
当你如跳梁小丑似的在那里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他的一番痛骂又有何意义?
傅庭筠看着将手中的端盅递给了一旁服侍的雨微,整了整衣袖,淡淡又问了一遍:“傅
大人的话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妾身想说几句!”
傅五老爷气直全身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庭筠就站了起来,柔声道:“听刚才傅大人的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指责我自私凉薄
,不报养育之恩……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她说着,眼神骤然间变得税利如箭,眉宇一
派凌厉,“你是我什么人啊?任什么跑到我家门口来冲着我骂大街啊?”
金元宝等人猝然变色。
虽然大家都没有把这隔窗户纸捅破,但他们都知道傅五老爷是傅庭筠的生父。
这要是传了出去,生父到女儿家门口来骂人·女儿还站在大门口就对……只怕京都十年
之内都会有人时不时拿出来说叨一番。
纵然不是傅庭筠的错也是她的错了。
傅五老爷跳了起来:“我是你……”
“父亲”两个字就在舌尖,他却一个激灵,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俞阁老尽管失望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浮现在了傅五老爷的耳边:“……你在吏部
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六部虽好·若想再进一步,没有治理地方的
资历,却属不易。正好河南按察司副使要丁忧,有个缺,那河南按察使已年过七旬,过
几年就要致仕了,我就向沈阁老推荐了小傅大人。
“谁知道报到皇上那里·皇上不知怎地问起小傅大人的儿女来,当时在皇上身边当值的
是行人司的陈中铭大人,他和小儿是同僚,私交甚好,因和小傅大人不熟,就答了声‘
不知道,,皇上提笔不语,陈大人忙去了吏部打听。
“皇上听说大人幼女早世·只有一儿时,说了声‘不合适,,就把小傅大人的名字划了。
“陈大人知道小傅大人是我推荐的·忙告诉小犬······
“小傅大人,我琢磨着,这件事只怕是令婿令爱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我也无能为力了
!”俞阁老满脸可惜地叹着气,“只有等过几年,皇上把这件事忘了,我们再做打算了
。”又道,“这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你还是走趟史家胡同,劝劝令爱吧!这冤家宜
结不宜解·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五品到四品,不知道多人人终其一身难迈这道坎,他不仅有个机会迈过这人人羡慕的坎
,甚至还有可能升到三品,成为封疆大吏,为傅家挣得一座荣恩牌坊·把自己的名字记
得在傅家祠堂的中堂上,传世后人……这样的机会,不仅白白地被傅庭筠破坏了,而且
还因为她的缘故,得了皇上的一句“不合适”……俞阁老说得好听,等哪天皇上不记得
了,再想办法推荐他,可皇上今年才三十三岁!
比俞阁老年轻二十八岁,比他年轻二十五岁。
就算皇上不记得了,皇上的起居注却记着呢。
就算是他能守到当今皇上驾崩,可继位却是皇上的儿子太子。他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任
免,难道做儿子还会为了他驳了自己父亲的话不成?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傅五老爷如坠冰窿,两眼一翻,闭过气去,还是俞阁老的小厮又是拔冷水,又是掐人仁
,他这才缓过气来。
从俞家出来,他就直接杀到了史家胡同。
谁知道却被赵家守门的小厮拦在了门口,无论如何不让他进去,还说“太太交待过了,
只要是傅家的人来,一律不见”,他再也忍不住大骂起来……
他已失了帝心,又正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若是有风声传出他早年去逝的幼女还在世上·
·····追究下来,他科场作弊之事只怕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脸色铁青,望着傅庭筠的目光充满了阴骜。
傅庭筠却是淡然地一笑,道“傅大人,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跑到我家前来闹事。我相公
胬幼父母双亡,能有今天,全因为他等人真诚,胸怀胆荡,有风光霁月的君子之德,不
论是与他认识的朋友还是与他相交的上峰,都愿意帮助、提携他。你口口声声说我家相
公坏了你的前途,不知有什么证据?”
俞国栋是阁老,向皇上推荐贤能,是他的责任。
若是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俞阁老不被人说成结党,也有以权谋私之责,傅五老爷怎么能
说?
何况这件事已经黄了,说出去了,只会被人嗤笑而已。
他支支吾吾地道:“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还敢大言不惭地向我要什么证
据……”
他的这个父亲但凡有一点担当,就不会想到用女儿的性命保全自己的身家了……傅庭筠
算死了他不敢和她父女相认。
事实不过是再一次证明她是对的罢了。
“傅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傅庭筠冷笑着打断了傅五老爷的话,“无凭无据的,仅
靠猜想,你就认定了是我家相公所为。照你所说,我家田庄的牛不见了,隔壁是刘老爷
的田庄·那肯定就是刘老爷家的庄头把我家田庄的牛悄悄牵走?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胡同里陡然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又戛然而止
傅五老爷的脸涨得紫红。
傅庭筠道:“傅大人在在吏部为堂官,我家夫相在外做武将,井水挨不到河水·傅大人
却找上门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吹。京官不得结交外臣。傅大人在京都,故旧满天下
,想必不怕,我家相公却在外带兵,庙堂之上全仗着皇上的提携,这样的事是沾也不敢
沾的。还请傅大人将那用心险恶之人交出来·免得坏了我们家相公的名声!”
她正义言辞,满脸凛然。
傅五老爷一愣,心里却暗叫糟糕。
没想到这死丫头这样利害,三言两语就被她找到了个空子把他置于险境。
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心头掠过一丝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在家里想好的再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冒冒然地跑过来……
可这丝后悔很快被愤怒所代替。
她毁了他的前程不说,现在还把“京官结交外臣”这样的大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她这
是要他死啊!
想到自己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傅五老爷也没了顾忌,上前就要打傅庭筠:“我叫你胡说
·我叫你胡说……”
金元宝和郑三一左一右的把他给架住了,眼睛都朝傅庭筠望去。
傅庭筠冷哼着吩咐阿森:“快去顺天府报案。”
阿森有些犹豫,金元宝和郑三睁大了眼睛,就是傅五老爷,也忘记了挣扎。
一时间,大门寂静无声。
傅庭筠喝着阿森:“还不快去!难道还要让他在这里闹腾吗?”
阿森见傅庭筠板了脸,立刻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大门。
傅五老爷此时才相信傅庭筠不是在和他耍花招。
顺天府的府尹和他也有几分交情,难道还敢动他不成。
可傅庭筠那毅然决然的模样却让他害怕。
“傅庭筠!”他高喝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都给抖出
来……”
“抖吧,抖吧!”傅庭筠有些疲惫地道,“正好,我可以回华阴去看看祖母,也可以去
给大堂嫂上炷香,”她喃喃地道·“我不再也不用为你守口如瓶,也不必担心自己的所
作所为会伤害到其他的姊妹……你去向顺天府的人说吧,我行的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可
害怕的!”
傅五老爷哑然。
欲言又止。
说出来,他就是傅家的千古罪人。
傅家百年的清誉将毁在他的手上。
他脸色苍白,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傅大人,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你除了同占了个‘傅,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傅庭筠道,“我有什么事,不会去找你,你有什么事,也用不着来找我。你做的那些事
虽然凉薄无情,但我已用我的性命还了你的养育之思,从此以后两不相欠。还请你以后
再也不要到我家里来骚扰我的家里人。我见了你,也会当不认识的。既不会雪中送炭,
也不会落叶下石。”说完,她昂首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垂花门。
此时的俞阁老却面沉如水地盘腿坐在书房的禅师椅上。
“你可打听清楚了!”他问着垂手立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声音低沉而凝重,“皇上真这
么说的?”
q***1
发帖数: 219
202
第二百章 主意
“当时陈中铭就在僻殿,亲耳听见皇上对沈阁老说,‘修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傅大人连
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楚,怎么治理一省的刑名,。”俞敬修道,“沈阁老听着很是诧异
,皇上却只是对沈阁老挥了挥手,说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沈阁老不敢多言,这次的官员
任免就这样定了下来。”
俞阁老的眉锋紧紧地锁了起来。
俞敬修踌躇着喊了声“爹”,小声道:“您看这事……”
俞阁老反问儿子:“你是怎么看的?”
傅敬修斟酌着道:“赵凌原来不过是庄浪卫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总旗,有幸救
了鲁成的性命,得到了鲁成的赏识,推荐给了颖川侯,又被颖川侯推荐给了皇上,升迁
这样快,可见有于过人之处。若是说赵凌告御状,我看不太可能——一来皇上不是个糊
涂的,二来他一个武将,要告文臣,和傅家结怨的过程说不得,那总得有个缘由才行。
我寻思着,是不是皇上登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傅家的事。当时皇上还正在清君侧,想必
对京都的人很是腻歪,会不会是皇上听到了一时气愤,又为了笼络身边的人随口许下了
什么……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会突然给他们赐婚呢?”
太皇太后恐怕连赵凌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俞阁老老怀宽慰地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说着,神色微黯,叹道,“德
圃,你这么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就没让我和你大伯、三叔操过心,怎么关键时候却做了
糊涂事呢?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太过宠溺你的缘故!”
听到父亲自责,俞敬修羞愧地低下了头:“爹我……”
儿子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说多了,嘴上应承,心里也会厌烦的。
见俞敬修知道错了俞阁老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呢
!关键是不能犯了错总不改,犯来犯去都是那些错。这一次,你就当是吸取教训好了,
以后再不可犯同样的错。要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恐怕要背个‘好色’之名,那你
的名声就全完了。想要人上人,就要吃得苦中苦!”又道,“小傅大人的事你是亲耳听
到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是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了。”
俞敬修自凛,忙躬身应“是”。
俞阁老微微颔首,正色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好?”
俞敬修自从知道了皇上对小傅大人的评语后也在想这件事。他沉吟道:“爹,我还
有个担心……傅氏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您说她会不会也伺机对付我们啊?”
这也是俞阁老担心的事。
“原准备把大、小傅拿捏在手里,以孝道压制傅氏,”他面露愠色,“谁知道傅氏
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拿了去世的傅夫人当借口,可见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的确
要当心才是。”
“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先发制人。”俞敬修森然道,“那赵凌不是从庄浪卫起
家的吗?我看,不如想办法到庄浪卫去查查这个人。我就不相信了他就没有一点让人诟
语的地方!”
俞阁老沉声道:“你准备怎么查?”
俞敬修笑道:“爹,您还记得西北侯吗?”
俞阁老一愣。
俞敬修道:“西北侯世镇凉州卫,可陕西行都司先有颖川侯,后有何福,颖川侯到
底是贵勋出身,又是个温和的人多多少少会给他一点面子,可何福不一样,他是从校卫
做起来的,那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脾气一来,就是自己的参将不听军令也会拔刀就砍
的人。西北侯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不,十月份就打发次子到了京都,听说想走沈阁
老的门子,苦于没有引见之人……”
俞阁老挑了挑眉:“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知道的不会超过十人人。”俞敬修眉眼闪过一丝得意,“他扮作个丝绸商进的京
,要不是那天我中铭兄想到银楼给恩师的小公子淘件好些的长命锁,他在银楼兑金子露
了马脚,我也不知道。”
俞阁老没有做声。
俞敬修安静地站在父亲的身边,等着父亲的决断……
※※※※※
傅庭筠却神色怏怏地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
雨微端了茶点进来。
“太太,为了这些事不痛快,实在是不值得。”她用牙签挑了小块蜜饯递到了傅庭
筠手边,“五老爷知道您是真心不想和他沾边,以后肯定不会再来找您了。这样一想,
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不是在为五老爷的事烦心。”傅庭筠接过牙签,低声道,“我是在想母亲……
她老人家一生端正,不曾想却嫁了五老爷这样的人,她生前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
会过得那样凄苦,临终前还反复嘱咐我不要回傅家,不要愚忠,想必是怕我再被五老爷
利用……”她说着,长长地透了口气,“我也想通了,我,条命,能一次两次的受五老
爷的摆布。何况我这还有孩子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孩子怎么办?”
雨微连连点头:“太太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呦呦跑了进来。
“娘,您看,您看,童妈妈告诉我扎的花。”她显摆似的拿朵做得歪歪扭扭的枣红
色小绒花伸到了傅庭筠的眼前,“我要给娘戴。”
跟着进来的童氏看着傅庭筠鬃角的点翠大朵,窘然地解释道:“太太,外面天太冷
,我就哄着大小姐做了朵绒花……我再给您做朵好的。”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抱了呦呦,歪了脑袋,“呦呦给娘戴上。”
呦呦高兴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做的小绒花戴在了母亲点翠大朵的旁
傅庭筠雨微拿了靶镜来。
“不错,不错。”她点着头,“很漂亮。”
呦呦听了咯咯地笑,转身要下炕:“我还要给弟弟做一朵,二叔做一朵,雨微做一
朵,郑三娘做一朵,童妈妈做一朵……”她板着小指头数。
大家都笑了起来。
童氏有些激动地抱着呦呦去了暖房。
傅庭筠和雨微商量着年节礼的事,定下了哪几家由阿森去送,哪几家由郑三去送。
晚上阿森得了信,跑去问正在厨房打热水的雨微:“什么时候送王家的年节礼?”
雨微掩了袖笑:“腊八之前全送完就行了,至于哪家什么时候送,看二少爷的意思
。”
阿森听了,跑出了厨房。
雨微笑道:“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正在烧火的郑三娘笑道,“这些日子神神叨叨的。”
雨微笑着打了水,服侍傅庭筠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阿森就出门去了,中午回来服午膳,跟傅庭筠打招呼:“我下午想
去王家送年节礼。”
立冬过后阿森就放了假。
“行啊!”傅庭筠吩咐郑三送他。
他到掌灯时分才回来:“王夫人非要留我用晚膳不可。我看着王大人不在家,王夫
人母女三个人,若大的宅子,孤零零的,就在那里用了晚膳。”
不过是二进的宅子,除了他们一家四口,还有七、八个仆妇,哪里就称得上冷清了。
傅庭筠在心里暗笑,问了问去送年节礼的情景,知道王夫人那边正忙着过年,见阿
森送了年节礼过去十分的高兴,还说过几天会派人来回礼,就打发阿森下去歇了。
阿森回了屋。
傅庭筠却叫了跟着他一同出去的砚青:“阿森送了什么东西给王家的两位小姐?”
砚青骇然,继而释然——以为阿森曾向傅庭筠提起,道:“二少爷送了一盆金钱桔
给王家的大小姐,送了一盆水仙给王家的二家小姐。为这个,王家的二小姐还生了半天
的气,被王夫人责怪了几句。”
阿森不是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啊。
傅庭筠奇道:“他怎么想起送王家大小姐一盆金钱桔?这么冷的天,他从什么地方
弄来的?”
砚青笑道:“前些日子王家大小姐来家里的时候曾说过,她们在福建过年的时候,
家里都会摆了盆金钱桔。二少爷满大街的找也没有找到。后来来是问了个问水仙才知道
,原来丰台那边有暖房,二少爷就去了丰台那边,却只有两家种金钱桔的,一盆要五十
两银子。二少爷就帮着人在城外打了鸟,赚了十几两银子,这才把把买金钱桔的钱给凑
齐了。就天天寻思着怎么给王家大小姐送过去……”
难怪他主动请缨,要给王家送年节礼呢!
却是送给王家大小姐的……
一般人家,多半会留长女。
傅庭筠觉得有些头痛,悄悄和雨微说。
“我看着二少爷和王小姐玩得拢……”雨微也很是意外,“要不,您探探二少爷的
口气?”
“他那么小,未必就想得这么远。”傅庭筠叹着气,“而且就算他是有这心思,也
得王家瞧得上才行啊!若是问了他王家又没这意思,岂不让阿森伤心?”
雨微笑了起来:“太太您这是关心则乱——哪天去王夫人那里问问王夫人准备留谁
在家,然后说家常的时候说给二少爷听不就得了。您看二少爷这金钱桔送的,一看就是
个有主见的。说不定没待你开口,二少爷先有了主意。”
“也是啊!”傅庭筠笑起来,待过了正月十七落了灯,她写了帖子给王夫人,约她
二月初二到玉鸣山踏青。
谁知道帖子刚送去,珍珠进来禀道:“太太,四喜胡同那边的傅大冇奶奶要见您。
q***1
发帖数: 219
203
第二百零一章 嫂嫂
嫂嫂?
傅庭筠愣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登自己的门。
傅庭筠想到去年腊月间傅五老爷登门吵闹的事,不由眉头微蹙。
她上有公公,下有夫婿,两人都不待见自己,她又是循规蹈矩的妇人,按道理不可能随
意和她走动才是……难道她也来趟这淌浑水不成?
傅庭筠心就有些不喜。
但想到傅家少奶奶一直对自己很是和善,她还是吩咐珍珠:“快请了傅家大少奶奶进来
。”
珍珠应声退下。
傅庭筠换了件衣服,迎了出去。
傅少奶奶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鬓角一朵莲子米大小珠花,手上戴了对羊脂玉的
镯子,打扮得很是贵气,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憔悴。
难道真给自己猜中了?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笑意盈盈地把嫂嫂迎到内室临窗的大炕坐下。
傅少奶奶不由松了口气。
傅五老爷在赵家的遭遇尽管瞒着儿子和媳妇,可时间一长,在傅五老爷身边服侍的人多
多少少透了些风出来,傅五老爷的遭遇她是一清二楚。因怕和公公一样,她想到“人怕
对面”的话,连帖子也没敢下,直接就上了门。不曾想傅庭筠亲自去垂花门迎了她,还
在内室待客···…她心里不禁觉得侥幸。
珍珠和蔻儿在上茶点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傅少奶奶几眼。
傅少奶奶看得分明,笑容就平添了些许的窘然。
傅庭筠眉头微蹙。
珍珠和蔻儿忙低下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傅庭筠端了茶盅:“今秋的铁观音,嫂嫂尝尝。”
傅大奶奶笑着呷了一口,赞道:“醇厚甘滑,好茶。”
傅庭筠笑道:“嫂嫂若是觉得好,等会我让人包些嫂嫂带回去喝。”又道,“嫂嫂既然
来串门,怎么不带了两个侄儿一起来?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没见到他们了·不知道两个侄
儿现在怎样了?”然后喊了雨微:“把大妞和大哥儿抱来给奶奶看看,也认个脸。”只
和傅少奶奶说着家长,一副要堵了她的嘴的模样儿。
傅少奶奶看着微微笑了起来,说起两个儿子:“······都是乖巧的性子·只是这
两天天气不好,怕带他们出来着了凉。”
童氏和雨微带了呦呦和曦哥儿过来给傅少奶奶问安。
傅少奶奶褪了手上的羊脂玉手镯给呦呦做了见面礼,解下身挂的羊脂玉玉佩给曦哥儿做
了见面礼。
过年的时候呦呦给人磕了不少头,行了不少福礼,得了不少红包。
见傅少奶奶给她见面礼,也不用童氏吩咐,麻利地给傅少奶奶行礼道谢。
曦哥儿还懵懵懂懂·雨微抱着他,代他给傅少奶奶行礼,还没有起来,曦哥儿已把玉佩
往嘴里塞。
雨微看着冒汗,忙将玉佩从他口中夺回,他却嘴一撇,哭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傅庭筠就对傅少奶奶道:“可见嫂嫂的东西曦哥很是喜欢。”
“是啊!”傅少奶奶起身抱了曦哥儿仔细地打量,转头对傅庭筠道·“不怪人说姑舅老
表骨肉亲,他你的两个侄儿也有几分相似。”
傅庭筠搂了站在她身边的呦呦笑。
傅少奶奶弯下腰下,和蔼可亲地问着呦呦的日常起居。
呦呦口齿伶俐·问一答三,逗得大家哈大笑。
屋里的气氛变得很好。
傅少奶奶就摩挲着呦呦的头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大妞儿和
大哥儿……”笑容渐敛。
傅庭筠听着她这话里有话,知道终于说到主题了,也不搭腔,只照着字面上的意思应酬
:“有什么难的,嫂嫂想什么时候来看他们,什么时候来就是了。我出嫁,嫂嫂可是给
我添了箱的。我们家的大门,永远都为嫂嫂敞开着呢!”然后岔开了话题·笑道,“二
月初二的时候我缴王夫人一起去玉鸣山踏青,要不嫂嫂也和我们一起去玉鸣山玩一天吧
!到时候把两个侄儿也带上,我正好可以看看,呦呦和曦哥儿也可以认认表哥……”
傅少奶奶眼底就露出几分洞察世事后明了,道:“二月初二·我恐怕不得空——我已经
和公公、相公说好了,二月初一起启回华阴……”
傅庭筠愕然:“嫂嫂在回华阴,那老爷和哥哥?”
“他们留在京都。”傅少奶奶的神色有些淡然,“年前听华阴老家的人来说,祖母身体
微恙,婆婆虽然不在了,可这待疾的事我们这房也不能听之任之。所以我和我娘家的人
商量,决定带你两个侄儿回华阴,一来是尽尽孝道,二来两个孩子生在京都,长于京都
,对华阴却陌生的很,时间长了,不免会对家里的人、事陌生起来。我娘家母亲和哥哥
们听了都觉得好……”
“祖母病了?”傅庭筠听簿有些急起来,“病情怎样?要不要紧?”
“年纪大了,受了些风寒,一时抵御不住,”傅少奶奶道,“听说不要紧……”
既然如此,为何要回华阴侍疾?
傅五老爷和哥哥都没有纳妾,她走了,傅五老爷和哥哥在京都由谁照顾?
祖母身体有恙,母亲不在,嫂嫂回去尽孝,因为放心孩子太心,带着一同回华阴也说得
过去,为何还要回娘家去商量娘家的母亲和哥哥?
知道祖母的身体不要紧,这些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傅庭筠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傅少奶奶苦涩地笑了笑,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道:“我原来
觉得,姑奶奶受了委屈,那也是不得己的,后来知道是为什么,总里很是不安……跟你
哥哥说,你哥哥却是不以为然……”她说着,咬了咬唇,好像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样
表达似
傅庭筠也怨傅庭。
他们好歹是一母同胞原来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竟然还是这样一个态
度·……可怨归怨,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嫂嫂和哥哥起罅隙吧?哥哥是个无心无情的人
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嫂嫂。
她忙道:“这件事与哥哥无关,嫂嫂不要多想。”
傅少奶奶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盅,垂了眼睑低头望着茶盅内金黄色的茶汤,小
声道:“我也是幼承庭训,从小在家里跟着哥哥们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她
有些艰难地道,“言传身教······莫过于此……就写了封信给我娘家的母亲……
母亲知道了就和我哥哥商量……娘家的人都觉得我带了孩子回华阴好······公公
身边没有个照顾的人,正好你哥哥还要到国子监去读书……有他代我在公公面前尽孝,
我放心的很······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再回京都了······姑奶
奶这里,我怎么也来辞个行····…只可惜你哥哥管得紧,不能带了侄儿来给你磕头
……”她说着,掩袖而泣。
“嫂嫂!”傅庭筠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无声哭泣的傅少奶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泪如
雨下,“您您何必如此······总归是我不好……”
傅少奶奶听着掏出帕子擦着眼泪,强露出个笑容来,打趣道:“自古劝合不劝分,我知
道姑奶奶是好心,只是这话未必就是姑奶奶的真心话!”
傅庭筠见了心里更觉得酸楚,张口正欲再劝,傅少奶奶已道:“我知道姑奶奶是好意,
只是我主意已定,姑奶奶若是还当我你是嫂嫂,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人虽懦弱却不是
那是非不分的人。若是我图一时的安逸留在了京都,以后你两个侄儿渐渐长道,到了明
事理的时候该怎么办?回了华阴,有我守着,有他们的舅舅帮衬着,或许不会成才却也
不会让他们长歪了······你也是做母亲的,应该知道嫂嫂的苦衷才是!谁都能来
劝我,姑奶奶却不应该劝我的。”
傅庭筠哑口无言。
面颊上挂着泪珠儿。
傅少奶奶看着一笑,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道:“快擦擦眼泪,我们家姑奶奶可不是
那遇事就知道哭的人。”
那轻快的话气让傅庭筠也跟着心中一松。
她接过傅少奶奶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道:“那您以后准备怎么办?公中分到各房的银子
,只能够嚼用……”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我这里还有些贴己银子,嫂嫂先拿去用
吧!”又怕嫂嫂拉不下这个脸皮,道,“母亲离京也有四、五年了,家里的只留了几个
老仆看守,这久无人居住,家具、陈设恐怕都阵旧不堪了,这花的地方多着呢……”
傅少奶奶一把拉住了傅庭筠:“哪里就用得上姑奶奶体己银子了!我这里还有娘家的陪
嫁,娘家的哥哥也答应家里的出息每年分我一成,”她说着,笑道,“你以为我为着什
么要和我娘家的哥哥商量?”语气带着几分俏皮。
傅庭筠很是意外,睁大了眼睛望着傅少奶奶。
傅少奶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傅庭筠失笑。
难道这才是她嫂嫂的本性……或者,这些年嫂嫂也过得很压抑?
她坐了下来,朗声道:“那好,等嫂嫂什么时候需要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也不迟。”
傅少奶奶笑声清脆:“你放心好了,你两个侄儿成亲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的!”
傅庭筠也笑。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都觉得颇此间亲昵了不少。
q***1
发帖数: 219
204
第二百零二章花树
意到了二月初一,傅庭筠带着呦呦和曦哥儿去了十里铺。
傅五老爷没有出现,傅庭来送傅少奶奶母子。
他们在阳关饭庄大厅的单间用午膳的时候,傅庭筠就坐在二楼的雅座,推开扇就可
以看见大厅的情景。
她推开扇的时候正看看见傅庭和傅少奶奶母子从单间里用完餐走出来。
傅庭甩走手走在前面,傅少奶奶牵着两个儿子跟他的身后。他一边匆匆朝走,一边
不耐烦地道:“……若是祖母没事,你就早点回来。父亲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家里再没
个主事的人,岂不要乱套了!”
傅少奶奶垂睑应着“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傅庭不满停下了脚步,正欲说什么,看见旁边单间有人出来,地皱了皱着眉,又转
身朝外走去。
可见傅五老爷和傅庭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为傅少奶奶这次回华阴不过是
普通的探亲罢了。
傅庭筠轻轻摇头。
郑三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太太,我已经跟傅少奶奶身边的那位叫冬姑的贴身妈妈
打过招呼了。”
傅庭筠点头,走到雅间的另一边,看见傅庭离开,下楼去了阳关饭庄的后门。
傅少奶奶的马车在那里等着。
看见傅庭筠,傅少奶奶面带几分感jī:“让姑奶奶受委屈了。”
“哪里的话,”傅庭筠笑着,两个侄儿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本来想·在
阳关给嫂嫂送行的,见你们一家四口,就没有打扰。”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个侄儿的身上
,“这是大哥儿和二哥儿吧?”
“正是。”傅少奶奶领着两个儿子下了马车,让两个儿子给傅庭筠磕头。
“不用了,不用了。”傅庭筠忙携了两个侄儿“这里尘土飞扬,小心张了衣裳。”
傅庭筠在傅家是个禁忌,两个孩子都不太记得她了。闻方不由朝母亲望去。
傅少奶奶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酸,眼角不忍不住泛起些许的水光:“你是他们
的嫡亲姑姑这么老远的来送行,不让他们给你磕两个头怎么说得过去!”执意要两个孩
子给她磕头。
那边冬姑已机灵地拿两个坐垫放在地上。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给傅庭筠磕了三个头,喊着“姑姑”。
此去经年,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间。说不定她已是满头白发,两个孩子已成家立业
,擦肩而去却互不认识……更不要说呦呦和曦哥儿,表亲成了陌路。
她心里很是难受。
“快起来吧!”傅庭筠摩挲着孩子头送大哥儿一块端砚,送二哥儿一匣子湖笔,“
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又让呦呦和曦哥儿来认亲。
小孩子们地喊着“表弟”、“表妹。”两个大人却是感慨万千,还是冬姑小心地道
“少奶奶,再不走,就赶不上客栈了”傅庭筠和傅少奶奶才互相珍重。
傅庭筠亲自抱两个侄儿冇上了马车。
傅少奶奶朝着傅庭筠挥手。
马车渐渐驶出了阳关饭庄。
傅少奶奶一左一右地揽着两个儿子。
二哥儿好奇地道:“娘,姑姑过年的时候为什么不到我们家串门?”
“那是因为……”傅少奶奶一时语塞。
大哥儿见母亲露出为难的表情,忙道:“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华阴?华阴是不是
有很多的堂哥堂弟,表哥表弟?”
“是啊!”傅少奶奶笑着搂了搂长子,道:“你大伯家有两个堂哥,两个堂姐,你
们要叫大堂哥、四堂哥和二堂姐,三堂姐······”她趁机告诉两个儿子认人:“
你大姑姑家一个儿子,一个女,你叫大表哥和大表姐……”
“娘!”二哥儿跳起来打断了母亲的话,“那姑姑家的表妹和表弟排行第几?”
傅少奶奶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你姑姑和你父亲是嫡亲的兄妹,和别人不一样。他们
不论序,你们叫表妹和表弟就行了。”
大哥儿笑道:“和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一样吗?”
傅少奶奶一愣,笑了起来:“对,对,对和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妹一样,是不论序
。呦呦和曦哥儿和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姐是一样亲的。你们记住了吗?”
大哥儿和二哥儿连忙点头。
傅庭筠自然不知道这些。
她满心感叹着傅庭的后知后觉,写信给赵凌:“······怎么有这样的人?日
日夜夜伴枕而眠的人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啊?”
赵凌给她回信:“我知道你日日夜夜想着我就是了。”又道,“我三月初一之前一
定赶回去。”
傅庭筠红着脸啐了一声,这些日子的郁闷却突然间烟消云散。
她笑着下了炕,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到了匣子里,和雨微去了库房:“……把家里重
新布置布置……中堂换上真武神像······到丰台的花农那里订几盆牡丹,若是没
有牡丹,芍药也成,把书房长案前的花觚换了青花,到时候那插牡丹或是芍药……”
傅庭筠一吩咐雨微,又见春光明媚,略一沉思,笑道:“我们不如丰台订花吧?”
“好啊!”难道得出趟门,雨微眉宇间多了些许的雀跃。
傅庭筠索性把儿子和女儿都一起带了,一家人浩浩荡荡去了丰台。
丰台都是养花人家,刚刚进入二月,已是一片姹紫嫣红。
呦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各式各样的花,这也稀奇,那也稀奇,指着问这是什
么花那是什么草。
她穿着娥黄冇色的夹衫,乌黑的头发,精致的脸庞,口齿清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澄净明亮,眉宇间一派天真烂漫,比那枝头的春花还有娇柔可爱。不管是田头的花农还
是花棚里帮忙的伙计,都愿意回答她幼稚中带着几分认真的话,就连一旁的傅庭筠和雨
微等人都跟着长了不少见识。还在懵懂中的曦哥儿却和姐姐恰恰相反·他上车就睡,下
车就醒,看见什么都要去揪,揪了就往嘴里塞·大人一不留神手里就抓了个东西,吓得
童氏等人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雨微就笑道:“太太,大少爷的手脚可真是快,长大了说不定和九爷一样,有身好
武艺呢!”
傅庭筠呵呵地笑,笑眯眯地在儿子的小冇脸上亲了一下。
那花农看了,就向傅庭筠推荐一种茶花:“······叫一品红·可以种在院子
里,春节的时候开花,最喜庆不过了。等小少爷长到进学的年纪,只怕也有酒盅粗细了
,到时候花开满枝,图个祥瑞。
傅庭筠笑盈盈点头:“好事成双,那就买两株回去种在暖阁的窗前吧?”
花农见她好说话,又向她推荐玉兰:“…···开出来的紫色的·您见过没有?”
傅庭筠和雨微不由相视一笑:“买,也买了。”
花农喜出望外,请傅庭筠去看石榴树:“······与一般的石榴树不样·它结
的石榴都是成对成双的挂枝。”
傅庭筠大感兴趣······结果是最后他们不得不雇了辆车把买的花带回家。
车夫乐呵呵地赶着车跟他们到了史家胡同。
吴家大门口停了辆马车。
傅庭筠买的那盆石榴树约有半人高,枝繁叶茂,一直伸到马车外。
车夫几次欲过不能,想把石榴树往里挪一挪,又压着那株冇一品红的枝叶。
他满头大汗,困在了那里。
郑三扭头问他:“怎么了?”
车夫忙道:“我等会把这石榴树给您搬进去。”
这么大一棵树,你那样子能搬过去吗?
到时候还不是我的事。
念头一闪而过,郑三跳下了车辕。
“我看看!”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吴大人家门前的马车上,“干嘛那么麻烦·把这
车朝里挪挪不就能过来了?”
停在吴家门的马车车夫正坐在车辕上,听着别过脸去,装着没听见的样子。
郑三眉头微蹙,但还是笑着上前给那车夫行了个礼:“这位大哥,我们拉的东西太
沉,不太好搬·还请行个方便,把马车挪一挪。”
那车夫斜了眼睛打量着郑三。
见他虽然拿鞭子手上带茧,却穿了件绿官色潞绸的夹袍,说起话来不亢不卑的。
想到这里是史家胡同,他忍了忍,跳下了马车,拉了马缰,慢吞吞地挪着马车。
马儿有些不安地嘶叫了几声。
一路睡回来的曦哥儿被吵醒了。
他是个活泼的孩子,闷在马车里,就有些不耐烦,在傅庭筠怀里扭来扭去的。
傅庭筠想着这里离家不过几步的距离,吩咐了雨微一声,抱着曦哥儿下了马车。
就听见“吱呀”一声,吴家的侧门大开,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簇拥着
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走了出来。
“…···姨娘毕竟年纪轻,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虽说如今有了身孕,可身边却
没个老成的人指点,还请束妈妈多多教她才是。”吴夫人的贴身妈妈说着,笑吟吟地给
那四旬妇人行了个礼。
四旬妇人微笑着给吴夫人的贴身妈妈还了个礼,道:“姨娘懂事的很,不仅我们家
少奶奶喜欢,就是我们家夫人,也赞不绝口。这不,特意差了我来给夫人报喜。还请妈
妈转告夫人,让她放心······”
眼角一抬,笑容一滞,话音也戛然而止。
吴夫人的贴身妈妈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哦!”她笑道,“那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赵太太。”说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的
迎了上去,朝着傅庭筠福了福:“赵太太,您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满车的花树啊?要不
要我叫几个人帮您搬家去?”
q***1
发帖数: 219
205
第二百零三章摩擦
傅庭筠眼角的余光瞥见停在吴家门前马车的车夫那磨磨蹭蹭的样子,再看着眼前吴夫人
贴身妈妈那热情洋溢的笑脸,想到那几盆重重的花树,她促狭之心顿起——吴夫人逢人
就喜欢说些漂亮话,真有什么为难之事却躲得不知道踪影了。既然你把你们家夫人那一
套学了个十足十,那就别怪我不讲客气了……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已正色地道:“正愁这几盆花树不好搬呢!如此就劳烦妈妈
帮着叫几个粗使的婆子来给我们搭把手吧!”
别说是吴夫人身边的妈妈了,就是吴家门前站的一众人听了,俱是一愣。
任谁都听得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句客气话,不曾想傅庭筠还当真了……可这话已经说
出了口,又怎么好把悔?
吴夫人身边的妈妈只好笑着应“好。”厉声吩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还不快去叫
几个婆子出来给赵太太搬花树。”
小丫鬟神色间带着几分惶恐地退下去喊人。
傅庭筠就向吴夫人的贴身妈妈道谢:“…···刚从丰台回来,等我换件衣裳了再
去给吴夫人道谢!”
“或许的小事而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吴夫人贴身的妈妈把怨气丢到了一旁
,笑吟吟地和傅庭筠应酬着,“赵太太客气了。”
她们说话时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的四旬听着,又多看了傅庭筠一眼。
给傅庭筠让路的那车·夫就喊了声“好了”。
郑三听了连声道谢,吆喝着雇来的马车过来。
大家的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雇来的马车车夫小心翼翼地勒着马缰几次试图让马车过来,可听着那花树的枝擦在
吴家门前马车上那唰唰的声音又几次退了回去。
郑三看着就有些急起来,他一把揪下雇来马车的车夫,道:“我来!”
你来,那伤了花木就不与我相干了!
雇来的马车车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头一松。
郑三驾着马车走到了一半也不敢冒然的往前走了,他喝着门家门前的那马车的车夫
:“兄弟,烦劳再往旁边挪一挪!”
那马车夫原本就不愿意·听着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喊傅庭筠做“太太。”知道是没有
诰命在身的,要不然,就是七品的“孺人”·邻居之间互相抬举也会越僭呼声“夫人。
”心里就更是不乐意了,闻言不由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我的马车都贴着墙了,你
让我还往哪里挪?”
傅庭筠听着就朝那马车望去。
马车离墙还有两三尺的样子。
她颇有些不悦。
郑三知道麻烦了别人,只是这马车已行到了一半,前轮夹在中间·退回去也不容易
了,他笑容就带着几分歉意几分讨好:“要不兄弟下来歇歇?我试着能不能把两辆马车
错开…···”
那马车夫冷冷地一笑,并不做声。
郑三的笑容就多了些许的窘然,低声冇道:“还请兄弟帮个忙!”
那马车夫就看了那四旬的妇人一眼,见那四旬妇人眉头微蹙,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斜眼看着郑三,居高临下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哥哥我赶了几十年的车·坐过的
人非富即贵,莫不是些见多识广又体面的人,哪个不翘起大拇指夸哥哥我的车赶得好·
·····”
傅庭筠见那马车夫看了那四旬的妇人一眼·那妇人却是一声不吭,不由在心里冷哼
了一声,吩咐郑三:“既然马车没办法过来,那你们就把花树一盆盆地往家里搬吧!”
那马车夫听着不由眉头一挑,露出几分厉色来。
束妈妈已到了吴家的大门口,这就要回去了,那马车上有十几二十盆花树,俱是枝
叶繁茂,这要是一盆盆地往家里搬,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若是那拉花树的马车没有卡半
个身子进来也好说·他赶了车从胡同的那边出去就是了。可现在拉花树的马车卡在半中
腰,他或是让道让他们过去,或是就这样卡在这里。
给他们让道,他之前已经说了车不能再挪了,再变改口,不免有为难他们的嫌疑。束妈
妈不在场也好说·束妈妈在场······夫人曾说过,京都藏龙卧虎,世家子弟不知
凡几,若是有人仗着俞家的名声在外面闯了祸,打死打伤俞家不仅不会出头,而且在俞
家当差的三姑六眷全都要受牵连地被撵走······万一束妈妈说给夫人听就糟糕了
。不让道,难道他们就这样等半个时辰,看着他们把花树搬完了再走不成?
不管了,等束妈妈她们上了马车,他赶了车从胡同那边出去就是了。
花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又不是他把车赶到了两车中间的。
拿定主意,他张口欲喊束妈妈,耳边却传来赵太太爽朗的声音:“郑三,你让那些
搬花树的人小心点,那一品红花了我一百两银子,那紫玉兰也不便宜,八十两银子一盆
……小心伤着那里了。”
太太并不是个张扬的人,何况那一品红不过花了五两银子,两株紫玉兰也不过花了
三两银···可他眼角的余光看见那马车夫错愕的面孔时,郑三立刻明白过来。
他佯做出副不安的样子,略带些许谄媚地笑道:“太太放心,我亲自看着他们搬,
决不会伤了那花树一枝一叶的。”
傅庭筠点了点头。
束妈妈是个透通之人,先前不过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和傅庭筠打声招呼,后来见傅
庭筠拿着花树说事,知道对方动了怒,想到俞夫人一直希望能够软化傅庭筠的态度,从
而化解两家的恩怨,知道这事要是说不清楚,说不定就会闹出场风波来。
她不由苦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傅庭筠的面前,曲膝给她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
声“赵太太。”自我介绍道:“奴婢是俞夫人身边的妈妈,先前看着您在说话,不好上
前问安……”说着,又福了福·喝斥着那车夫:“还不快下来帮着搬花树!”
不仅带着几分解释的味道,还带着几分息事宁人、巴结奉承的味道。
不要说俞家的车夫人,就是吴夫人贴身的妈妈也都睁大了眼睛。
傅庭筠看着束妈妈有些面善,却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待束妈妈上前行礼,这
才记起来。
她本来就对俞家的印象很差,看了那车夫的所作所为,对俞家就更是鄙视了。不过
,俞家的人愿意白白出力,她也不会推迟。
傅庭筠朝着束妈妈淡淡地点点头,吩咐郑三“你看着点”·然后扭头对吴夫人贴身
的妈妈说了句“车马劳顿,我等会再去拜访吴夫人。”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家。
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张目结舌,半晌才道:“束妈妈,您,您也认识赵太太啊!”
“是啊!”束妈妈跟着俞夫人的这些年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冷
淡,她心里像堵着口气·偏生又发作不得,心不在焉地和吴夫人贴身的妈妈说着话。
郑三之前就很腻味俞家车夫的颐指气使,此时能名正方顺的指使他·哪里还会客气。
一会儿说“吴家的几位妈妈毕竟是女流之辈,这花树太沉了,若是落在地上可就麻
烦了,还请这位兄弟使把劲。”把让他扛了盆花树进门;一会说“这里西面有西晒,这
花树冇过几天要移栽,要是被硒坏了我可没办法向我们家太太交待,还请这位兄弟帮着
把这盆花树移到东边放着”;一会儿说“这边离走道太近,要是有小厮丫鬟不小心踢了
花盆怎么办,还请这位兄弟抬个手·把它挪到靠墙的地方”······来来回回,把
他累得像条狗似的,不住的在心里喊娘。
有什么话也不直说,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老冇子算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一甩。
老冇子不干了!
转身就往门外走。
已略施小诫也就够了。
郑三哂然一笑,在他背后喊道:“喂,你就这样把这花树放在道上·要是被人撞倒
了,我找谁陪去啊!”
车夫气得身子一顿,强忍着才没有接话,气呼呼地出了赵家的宅门,找了束妈妈说
话。
束妈妈心里也很是不快,想了想,道:“算了,他们的花树也搬完了,我们先回去
吧!”并没有多说一句不是。
车夫愕然。
束妈妈已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刚刚梳头、神色间带着几份怯意的小丫鬟看着眼睛一亮,然后低了头,默
默地等大家都上了车,她才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车尾坐下。
回到俞家,束妈妈把这件事告诉了俞夫人。
俞夫人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个车夫而已,代主家受点委屈算什么!”又欣慰地
道,“在这个家里,还是你知道我啊!”
束妈妈为俞夫人委屈,觉得那傅氏既然不领情就算了,大家见面点个头也算是全了
礼数,实在是犯不着这样低三下四的。听俞夫人这么一说,这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俞夫人自然也是懂束妈妈的,推心置腹地:“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有哪天德圃的
事被人弹劾,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我们诚心补偿傅氏的证据,说不定能因此把这案
子翻过也。”
“夫人!”束妈妈又惊又喜,敬佩地望着俞夫人。
俞夫人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我记得我库房里还有支百年的
老山参,你让管事的给南京那边传个话,让他们把那支老山参送过来,万一吴姨娘生产
的时候有什么事,也可以吊吊气。”
束妈妈迟疑到:“那可是留着您用的······”
俞夫人挥了挥手,打断了束妈妈的话:“没有孙子,活一百年不过是让人闹心罢了
。有了孙子,去见列祖列宗的时候有人披麻带孝,我也走得心安理得。”她不愿意过多
的谈这些生死之事,问道,“范氏这些日子对吴姨娘怎样?”
q***1
发帖数: 219
206
第204章 问诊
“和从前一样。”束妈妈笑道,“只是免了吴姨娘的晨昏定省。”
俞夫人微微点头。
束妈妈笑道:“您看,要不要往吴姨娘屋里多添两个服侍的人?”
“这是少奶奶的事,又不是我的事。”俞夫人说着,瞥了束妈妈一眼。
束妈妈自凛,忙笑道:“看我,夫人宽厚,我的话也越来越多了。”然后道,“我
这就去跟俞管事说,让他派人去南京取参。”
俞夫人“嗯”了一声,端起了茶盅。
※※※※※
如今被人称做“吴姨娘”的吴小姐也端着茶盅,却是望着茶盅在发呆。
她身边站了个刚梳头的小丫鬟,正低声说着回吴府的事:“……夫人说,让您只管
安心养胎,若是能生下长子,为了长子的体面,俞家无论如何也会帮一把在淞江坐馆的
老爷和养在舟山大太太身边的二小姐的。”她说了半天,吴姨娘却只是像泥塑菩萨似的
坐在那里听着。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安地喊了声“姨娘”,眉宇可见几分怯意,正是那
个见束妈妈对赵太太服软时眼睛一亮的小丫鬟。
她叫莲心,是吴夫人买来服侍吴姨娘的。吴姨娘过来的时候,把她也带了过来。
吴姨娘怏怏地应了一声,道:“你先下去吧,这些我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莲心再蠢钝也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吴姨娘是连在一起的,何况她也是个机敏的,要
不然,吴夫人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里挑了她。
她想到家里的婶婶,因为连着三胎生的都是女儿,被婆婆和丈夫嫌弃,总是闷闷不
乐的,结果第四胎是儿子,却怀到了七个月上头小产了……吴姨娘总这样郁郁寡欢的,
会不会也小产啊?
莲心有些担心。
“对了,我回吴家的时候,还遇到了件事,”她想讲些外面的事让吴姨娘开开心,
“夫人派了俞管事的侄儿润笔驾车送我们去的史家胡同,他把马车停在胡同里,结果住
在吴家隔壁的赵家太太从外面卖了很多花树回来,挡住了赵太太拉花的车……”
“等等!”一直表情有些呆板的吴姨娘脸上突然有了几分生气,她打断了莲心的话
,道,“赵太太,赵总兵的太太吗?住在吴家东边的那家的赵太太吗?她有一儿一女。”
“是啊!”莲心见她有兴趣,越发的活泼起来,“就是他们家。赵太太不知道去了
哪里,还带着儿子和女儿,‘”””
“你看到他们家的小姐和少爷了?”吴姨娘好奇地问。
莲心连连点头:“赵太太的儿女长得都像赵太太,漂亮得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那后来怎样了?”吴姨娘追问道。
“后来赵家的车夫就让润笔把车马往墙那边挪挪……”莲心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时的
情景,越讲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结果束妈妈只说了句‘算了”他的脸都气
得发绿了……”
吴姨娘忙朝着她“嘘”了一声,压低了嗓子道:“你小声点,小心让别人听见。”
莲心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缝朝外望,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跑回来朝
着吴姨娘摇了摇头。
吴姨娘松了口气,笑道:“你看到哪个人生气的时候脸色会发绿?又在那里胡说八
道!”声音很轻,却隐隐中带着几分笑意。
吴姨娘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莲心思忖着,就听见吴姨娘喃喃地道:“赵太太是个好人……”
她奇道:“吴姨娘认识赵太太吗?”
难怪吴姨娘一听说赵太太就来了精神。
“不,不认识。”吴姨娘忙矢口否认,神色间平添了些许的怅然,“不过,我知道
她。”
这话怎么讲?
莲心毕竟年龄小,不解地望着吴姨娘。
吴姨娘笑了笑,嘴角微翕,正要说什么,外面隐隐传来如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莲心神色一紧,忙道:“是少奶奶回来了。”
吴姨娘听着目光一黯,低声道:“应该是和大少爷一起……”
每次大少爷在的时候,少奶奶的笑声都会格外的清脆。
她吩咐莲心:“眼看要到中午了,你去厨房里拿饭吧!”
少奶奶不喜欢她在跟前服侍,除了晨昏定省,她总是呆在家里,现在晨昏定省也免
了,她就更不出门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用去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了。
莲心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吴姨娘就靠在了迎枕上。
因炕是靠着窗户的,少奶奶娇媚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中:“真的,你可
不能骗我?要不然,我,我就三天不跟你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会骗你!”温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
是大少爷的,“我明天亲自动手,帮你做个毽子。”
“德圃……”
大少奶奶的声音温柔缠绵,让吴姨娘想起俞敬修看范氏的目光来。
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委屈。
在潭柘寺见到俞夫人的第天黄昏,一顶小轿把她抬进了俞家。当天晚上,俞敬修就
了她的房里……不过她还没有起身,他就喊了丫鬟服侍他沐浴,随后回了正房。
之后俞敬修虽然连着几夜都这样歇在了她的屋里,却是从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甚
至连她叫什么都没有问。
接着她的小日子来了。
俞敬修沉着脸说了句“晦气”,就回了正屋。
待她被诊出是喜脉的时候,连一向肃然的俞夫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她却听到俞敬修长长地透了口气……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她打过照面。
既然他们夫妻这样的恩爱他们又何苦把她给拖进来……
想到这里,吴姨娘只觉得眼睛涩涩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慌乱地擦了擦眼泪,钻进了被子里面。
少奶奶这样不喜欢,孩子生下来在没有懂事之前会不会让她自己带呢?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还好说若是女儿,那孩子又会如何呢?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
莫名的,她想到了傅庭筠。
若是赵太太,赵太太会怎么做呢?
念头一闪而过吴姨娘失笑。
就算是再落魄,她怎么会像自己一样沦落为妾呢?
她是天之娇女,哪里会知道碾落在泥土里的那些小草的痛苦。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
吴姨娘吓得坐了起来。
“谁?”她惶恐不安地问。
“是我,姨娘,”莲心脸色煞白地跑到了她的炕边,“姨娘……”
她望着吴姨娘,欲言又止。
吴姨娘见是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柔声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厨房里拿饭了吗?是不是灶上的妈妈为难你了?还
是你闯了什么祸?你别怕,我去帮你求情好了。”
“不是,不是,”莲心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在等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说……”
她眼睛里含着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吴姨娘就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别怕,别怕我们两人一起,总有办法的。”
莲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是浆洗房的婆子……说少奶奶肯定
是有身孕了……还说还说,到时候看姨娘怎么办?”
“你说什么?”吴姨娘抓着莲心的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面色已如素缟,“你听
谁说的?”
莲心的肩膀被抓得生痛,可她一声也不敢吭,抽泣道:“就是那个拜了墨篆姑娘做
干姐姐的媳妇子,她说的……”
吴姨娘身子一软,就倒在了迎枕上。
莲心忙扑了过去:“姨娘,姨娘……”
“我没事。”吴姨娘气若游丝地道“你别管我,去拿饭吧,晚了,又该被灶上的婆
子说嘴了……”眼泪却顺着眼角滴了枕头上。
“姨娘!”莲心看她面如死灰,很是害怕,犹犹豫豫地不愿意离去又安慰她道,“
也许是她们胡说……对,是她们胡说……她们就是喜欢胡说八道的……”
“我知道了,你快去拿饭吧!”吴姨娘打发着莲心,可话一出口,却是神色微愣,
“我怎么没想到……”她喃喃地道,“少奶奶的衣裳都是由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打
理,就算是怀孕,浆洗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此念一起,嘴里就像是含了枚苦胆似
的,苦涩难当。
子嗣可是大事。
莲心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莫非是有人有意说给莲心听的?
吴姨娘拍了拍莲心的手:“去吧!”
莲心不敢再多说,有些不安地说了句“姨娘,我马上就回来”,去了厨房。
吴姨娘闭上了眼睛。
※※※※※
俞夫人抬起手来就欲将手上的茶盅砸在地上,可看见眼前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她不
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把茶盅放在了手边的炕桌上:“既然少爷打发了你去请御医
,你就去跟俞管事说一声吧!”
小丫鬟如获大赦,应了声“是”,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俞的内室。
束妈妈就朝着俞夫人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大丫鬟不动声色地领着屋里服侍的鱼贯着退了下去。
俞夫人的怒容这才浮现在脸上。
“你说,她到底要干什么?”她问束妈妈,“怀孕,还可能有两、三个月了……小
日子来没来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个死人,身边服侍的也都死了?还请御医……好,好,
好,她想折腾,我就随她折腾好了。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说着,俞
夫人的手狠狠地拍在了炕桌上。
刚才被俞夫人轻轻放在炕桌上的茶盅被震得哐当当直响。
茶水泼在了炕桌上,又顺着炕桌滴下来,打湿了俞夫人宝蓝色遍地金的湘裙。
q***1
发帖数: 219
207
第205章 怀孕
得到吴夫人的消息则是目瞪口呆,她反复地问贴身的妈妈你可听清楚了?有没有弄错?”
“没有弄错。”妈妈苦丧着脸,“来报信的人说的清清楚楚,俞家这两天正在准备
去潭柘寺还愿的事呢!”
“怎么突然间就怀上了呢?”吴夫人苦笑道,“也是这孩子没这福气—先是丧母,
后来又跟着一贫如洗的父亲到处漂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给她找了户好人家,她一进门
,正房又怀上了……唉……”吴夫人长长地叹着气,“就怕是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去了
,讨好了婆婆,得罪了媳妇!”
“那也不一定。”妈妈笑着安慰着吴夫人,“这不才刚怀上吗?生男生女还不一定
。说不定吴姨娘的运气好,生下的是儿子呢?”
言下之间民,要是俞家的少奶奶生下的是女儿,俞夫人还是会对吴姨娘另眼相待的。
“那就更糟糕了。”吴夫人锁着眉头,“大户人家,最忌讳嫡庶不分。若是因为正
房没有生儿子而纳妾生下了庶长子,也要和嫡长子的年纪相隔的大一点才好——庶长子
被当成嫡子养了那么多年,不管是见识还是教养都不会太差,等到分家的时候,念着从
前的父子情分,多半都不会太过苛刻,就是嫡母念着自己的儿子还小,指不定什么时候
要这庶兄帮衬,也不会当时撕破脸,等嫡子长大成人了,庶长子也到了而立之年,能支
应门庭了,若是那嫡长子当他是兄弟,就当了兄弟走动,若不当他是兄弟,关了门过自
己的小日子,难道还能少了吃穿不成?
“可这庶长子要是和嫡长子差不多的年纪,做嫡母的怎能放心?那有心的,多半会
养在自己屋里往歪里教,那还能有个好啊!无心的,不过是管两顿饭几件衣裳,眼界、
见识哪能和精心教养的嫡长子相比,就越发显得粗俗。等到分家的时候,又正好是嫡长
子要成亲的时候,十个手指还有长短,你说,这做父亲是惦记着嫡长子多一些还是惦记
着庶长子多一些呢?
“常言说的好,母凭子贵。姨娘也是一样。若是孩子有出息,家里的人自然不敢怠
慢,若是孩子扶不上墙,别人看你也带着三分不屑。
“万一走到了这一步,你说,吴姨娘还能有什么好啊?
“除非是俞家的少奶奶一直生的是闺女。”
吴家本是大族,那妈妈服伺吴夫人也见过不少,只是经吴夫人这么一讲,有些事就
看得更清楚了。
她急道:“那,那该怎么好?”
吴夫人又长叹了口气:“你去准备八色的礼盒,我去趟夹道街,给俞夫人道个喜,
也算是给俞夫人交个底。”
“交底?”妈妈茫然道,“交什么底?”
“真是人头猪脑!”吴夫人气道,“俞夫人想孙子,可更想嫡孙……你要是想不通
就不要想了,快点把礼盒准备齐全是要紧。”
妈妈红着脸退了下去。
抬头却看见隔壁后花园一枝粉色的杏花斜斜地探了过来。
她不禁“哎呀”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而俞夫人见到吴夫人却是摇着头嗔怪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当初你也是担
心我们俞家的子嗣不旺,要不然怎舍得将这么好的侄女给了我们家。”又道,“不过,
这话又说过来了,吴姨娘先是死了母亲,后来又跟着贫困的父亲受了不少苦,但自从进
了我们家的门,不仅她自己立刻就怀了,就是我那个多年没有个动静的儿媳妇也有了身
孕,正是应了那句‘旺家旺子,的话,可见这吴姨娘生成就是要进我们家的门,生成就
是我们家的人!”
吴夫人听得那个心里妥贴啊!
原是为了巴结奉承俞家,不曾想吴姨娘和俞家少奶奶先后怀了身孕,偷鸡不成反蚀
了把米,没有讨到俞夫人的好反而把俞家少奶奶给得罪了。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好。谁知
道俞夫人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觉得吴姨娘的八字好,旺他们俞家……如冰火两重天,
终于都过去了,她怎能不喜。
“这是夫人在抬举她,”笑意止不住地从吴夫人眼底涌了出来,但该说的话却一句
也不能少,“不过呢,她也是个老实本份、循规蹈矩的孩子,该帮什么,不该做什么,
心里清楚着,夫人不必担心!”
“我知道。”俞夫人笑道,“要不然当初我怎么在庙里一眼就看中了她呢!”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半天的家常话,吴夫人见该说的都说完了,提出去给范氏道
个喜。
俞夫人陪着吴夫人去了范氏的院子。
范氏正躺着养胎,闻言有些不悦的起身。
吴夫人见她神色怏怏的,知道她怀相不好,不敢多留,三言两句把对吴夫人要表达
的意思又委婉地说了一遍,就起身告辞。
范氏见吴夫人还算恭敬,让人叫了吴姨娘来:“怎么说也是家里长辈,既然来了,哪有
不见的道理。”
吴夫人觉得见见也不好,笑着道了谢,待吴姨娘过来请安,当着俞夫人和范氏的面
,又叮嘱了她一番“要好好服侍少奶奶”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范氏起身送俞夫人和吴夫人。
俞夫人和吴夫人都怕她劳累,连声要她好好休息,执意不让她送。
范氏告了声罪,由贴身的妈妈扶着回了屋。
“看着少奶奶精神还好,这我就放心了。”吴夫人向俞夫人辞行。
俞夫人再三挽留不住,亲自将吴夫人送到了垂花门前。
刚刚坐下,俞敬修过来了。
俞夫人不由望了一眼记时的漏钟,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俞敬修笑道:“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我跟陈铭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俞夫人目光一寒,脸上的笑容渐敛,沉声道:“你没有跟上峰请假吗?”
俞敬修一愣,忙笑道:“上峰不在,离下衙不过半个时辰,等我找到他的时候只怕
早过了下衙的时间了…”,”
俞夫人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微霁。
俞敬修就笑吟吟地挨着母亲坐了,轻声问母亲:“吴夫人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俞夫人道,“吴姨娘一进门你媳妇就怀了身孕可见她的八字正好旺
你,我特意让束妈妈去了趟吴府,一来是跟吴家报个信,二来向吴夫人道个谢。吴夫人
听了,就过来恭贺你的。”
俞敬修笑道:“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她来的也太勤了些。”
俞夫人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愣。
俞敬修已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娘,如今我那院子里住着两个双身子的人院子里
的人忙得团团转,加上范氏的怀相又不好,我看那些下人会慢怠吴姨娘。我想让吴姨娘
搬到后院的厢房里去住,再添两个婆子照顾她,您看怎样?”
“好!”俞夫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让事先打了很多腹稿、准备了很多理由准备
说服母亲的俞敬修有些惊讶。
俞夫人笑起来:“我虽然盼孩子,可更盼嫡长子。”
“娘!”俞敬修又惊又喜。
俞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柔声道:“去忙你的去吧娘还没有糊涂。”
“是!”俞敬修高声应着,带着几分雀跃地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对俞夫人道“娘
,您先歇着,我等会来陪您用晚膳。”
“不用了。”俞夫人笑道,“你媳妇正怀着孩子,你好好陪陪她就行了。娘这里,
什么时候不能过来。”
俞敬修哄着母亲:“她那里多的是人服侍,我却有些日子没有陪你用晚膳…”,您
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等俞夫人说话,笑着转身出了内室。
俞夫人望着晃动不止的五彩缨络门帘子笑容渐渐隐去。
束妈妈就有些担心地喊了声“夫人”,半是劝解半是开导地道:“毕竟快是做爹的人了
,少爷如今可比从前还要孝顺体贴夫人了!”
俞夫人听着冷“哼”了一声,道:“他这哪里是在体贴孝顺我,他这是在体贴孝顺
他媳妇,把我当傻子呢!”
“夫人!”束妈妈心中凛然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起来,“这您可就冤枉少爷了……”
“你用不着帮他说好话,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你的事我也会安排的妥妥贴贴
,自不会叫你受这他们的气。”俞夫人把手一挥,示意束妈妈不要再说,打断了束妈妈
的话,“你听听他都说的是些什么,‘我想”什么时候内院的事论到他去想了?不过是
在心里怨我做主帮他抬了吴氏做姨娘,坏了他有情有义的名声,如今范氏有了身孕,他
腰杆直了,要为那范氏出头了。他也不想想,那范氏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吴姨娘进
门她就怀了孕,这天下的事,从来都是一饮一啄上天注定的。他不知道惜福,反而当成
是孽缘。”俞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不知所谓的畜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在范氏床头
做孝子……”
这话说的……束妈妈大惊失色,忙跪了下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俞夫人那口气却越发在胸口横冲直撞起来。
她狠狠地道:“去,把今天跟着少爷上衙的小厮给我找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就
连衙门都坐不住了!”
================================================================
昨天要朋友把评论区的关于更新时间的一个评论拉链给我看,我看了之后颇有些汗颜,
想必很多朋友都一样,觉得自《花开锦绣》开文以来更新都一直不怎么稳定,我屡屡请
假,极大的影响了大家的看文兴趣,我自己也是看文的人,也追些大神的作品,很能理
解,这也是我引以为憾的地方,所以想借此机会简短的解释一下。
很多朋友都是从《以和为贵》追过来的,习惯了我更新的时间,写文这么长时间,
我自己习惯了这种更新时间,如一个承诺,如一个约定,也是我从不断更的动力,甚至
有时候觉得这是对自我的一种挑战。
只是吱吱并不是个有天赋的写手,平时的写作只能靠勤补拙。看见主站的那些大神
说一个小说可以写几千字,望尘莫及之余也曾试着提高速度,但成效甚微,甚至会出现
很重大的错,如果要加更,就只能利用其他的时候了。
但《庶女》结文之后,我先是遇 到了工作上的调整,很多事情要重新适应,重新
开始,刚刚把手头的工作理顺,又参加了单位的一个内训,期间因为孩子上学的原因,
我们全家搬到了陪读村,租房 子,搬家,找菜场,办公交车卡,缴电费,缴水费,一
桩接着一桩,九月份开学后还要按照孩子上下学的时候做饭……到现在还没有个头绪,
加更时间我自己也很茫 然,可能到了九月中旬一切都上了轨道之后,我尽快地找出一
个一个规律来,现在是只要有时间就写,写了就发……
至于说到道歉的事,是因为看到大家投给我的粉红票,再看看自己更新的数量,心
里很是不安,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歉意,这实际上也是我不想看见的——有这时间说
这么多废话,还不如多加几更呢……O(∩_∩)O~……
所以不和大家多说了,我去码字了……明天要去缴电费,还没有找到地方,只能一
更……抱头窜走…
q***1
发帖数: 219
208
第二百零六章 孩子
束妈妈见这架式不敢多说,忙爬起来亲自去吩咐体己的小鬟把今天跟着俞敬修上衙的小
厮快点找来。
过了好一会,小丫鬟才带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
“妈妈,”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今天跟大少爷上衙的是端砚,可端砚人不在,
说是出去帮大少爷办事去了,我就把大少爷身边的澄心叫了过来……”
抓‘不到虱子抓虮子。
夫人既然有话要问,总得有人应答吧?
小丫鬟是个机敏的,若是平时,自然无妨,可此刻夫人正要找大少爷的碴,没事都
能说起有事……
束妈妈不由头痛。
那边俞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冷冷地道:“怎么?他的人我如何叫唤不动了?”
贴身的大丫鬟冷汗淋淋,强露出个笑容:“或是有什么事耽搁,我去看看!”三步
并作两步出了内室,连声催着束妈妈。
束妈妈没有办法,只好领了澄心进去。
澄心磕了头。
俞夫人的火气却突然熄了,道:“既然端砚不在,等端砚回来了再说吧!”
澄心松了一口气,忙道:“我这就到大门口等着,端砚一回来我就跟他说。”
俞夫人点了点头,打发澄心走了。
束妈妈知道俞夫人越是烦恼的时候越是不动声色,眉宇不由浮现担忧之色。
俞夫人看着嘴角一撇,道:“你不用担心。我是突然间想明白了。我这边·着急上
火生怕他有个闪失坏了名声前程,他那边说不定还在埋怨我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却
整日吃饱了没事干的折腾他们俩口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吃亏不讨好?自己气病了
还得自己请大夫花银子看病,不如顺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说着
,神色一冷,“我倒要看看这日子他们觉得怎样过才算是顺遂如意?”
“夫人······”束妈妈喃喃地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俞夫人好。
“算了,”俞夫人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们不说这个了。”然后说起了吴姨娘,“
······那孽障现在心里只有范氏,我的话他未必听懂了。你派两个妥贴的人婆子
到后厢房去当差,顺例照看照看吴姨娘,不管怎么说,这生儿生女各有一半的机遇。”
吴姨娘的月份比少奶奶重,如果少奶奶和吴姨娘生的都是儿子吴姨娘生的肯定是长
子,那就留不得。如果少奶奶生的是女儿而吴姨娘生的是儿子,谁敢保证少奶奶下一胎
就一定是儿子,在这之前,吴姨娘生的儿子做为俞家唯一的孙子,那是非保不可的··
····这样一来,在孩子出生之前,吴姨娘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
俞夫人是这样想的怕就怕大少爷未必这样想······
束妈妈明白过来。
这两个婆子只怕还要悄悄地安置在吴姨娘的身边!
“奴婢知冇道该怎么做了。”她低声道,“我这就悄悄寻两个沉稳人。”
俞夫人微微颌首。
而俞敬修正如他母亲所料,打发了来给他报信的澄心他坐在范氏的床头,不禁小声
抱怨起来:“不过是早些下衙,也要找了我的小厮去问。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时候,
我已经中了状元,又从六品的翰林院待讲,在行人司当差,她这样,要是传出去了,我
怎么做人?”
范氏对这个婆婆也是满腹的牢骚,却不敢当着俞敬修有半点的不敬只是不冷不热地
劝他:“百善孝为先。又道是“老小”“老小,夫君就当是哄着娘玩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俞敬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范氏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奇地道:“你到底派端砚去做什么了?”
俞敬修笑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吃香棒吵鸡蛋吗?我听说丰台那边有些花农用暖棚
养花,有发了芽的香棒树,就让端砚去弄些来······”
“相公!”范氏很是感动,眼眶时闪光着泪花可随即她神色一紧,道,“要是娘知
道了,会不会说你啊!”
俞敬修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现在不是怀着身孕吗
?”说着,他露出几分愧疚,声音也低了下去,“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坚持些日子就
好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范氏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上。
“这怎么能怪夫君。”范氏忙道,“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有动静就好
了······”她说着,哽咽起来,“夫君这么多年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呢……
是我不好,是我没这个福气······”
“别哭,别哭!”俞敬修帮范氏擦着眼泪,“小心惊吓了孩子。”又悄声向她保证
,“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范氏点头,依偎在了俞敬修的怀里。
从前她看上去风轻云淡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孩子这件事····…在床头摆放观
世音像,在枕头下藏道符挑了日子同房······不管怎样都没有动静,反而经期不
调起来·…她也懂些医理的,知道自己是太紧张了,明明知道要放轻松,但心中的那根
弦却自有主张地紧绷着……
后来吴氏进门,她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
俞敬修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眼色过日子。
她想着自己已经没了孩子,再不能没了丈夫······就打起精神来应付他,谁
知道却突然间就怀上了······
难道这就是命。
范氏咬了咬唇,抓着俞敬修衣袖的手指隐隐发白。
她低声地道:“娘什么时候去潭柘寺还愿?我想和娘一起去·……”
俞敬修一愣,道:“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范氏坐直了身子,娇嗔地道:“我这不是想让菩萨保佑我们母子平安吗?”
“别生气,别生气!”俞敬修忙道,“我等会就跟娘说去。”他说着,已经开始想
着怎样安排范氏去上香的事了,“到时候派几个细心的婆子跟在身边……”
范氏靠在俞敬修的怀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
俞庭筠也在笑。
“你们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她指了小竹篮里那绿绿的嫩芽儿道,“这才二月中旬
呢!”
雨微笑道:“是叶掌柜送来的。说是给太太、小冇姐、少爷尝尝鲜。”
傅庭筠就拾了片叶子拿在鼻子里闻了闻:“真香!”
一旁坐着的呦呦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拿了片叶子闻:“真香!”
众人哈哈大家。
傅庭筠就搂了呦呦:“你知道这是什么?”
呦呦摇头:“不知道!”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朝着童氏瞥去。
童氏掩嘴而笑,道:“这是香椿树的叶儿·可以炒菜吃。”
十个月的曦哥儿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听得懂了。闻言立刻抓了一把在手里就要往嘴
里塞。
傅庭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的小胳膊:“你这个吃货,天天就知道吃!”把
他手里的香棒芽抖在了小竹篮里。
曦哥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雨微忙抱了他轻轻地耸着·为他辩道:“吃得是福。大少爷这样是个有福的人。”
傅庭筠笑着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看太太说的。”雨微笑道,“大少爷这不还小吗?冇等大些了自然就懂事了。哪
里就说得上是“惯,了。”
可能是因为呦呦小的时候雨微的心思都放在了找左俊杰身上,曦哥儿出生的时候她
的心愿已了,正是心中空虚的时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身边,她的注意力自自然然地
就放到了曦哥儿身上。相比呦呦,雨微更关注曦哥儿些。
傅庭筠不和她争辩·问起叶掌柜来:“他这几年不是在跑东北的生意吗?正是收皮
毛、人参的时候,他怎么会在京都?还有闲工夫弄了香椿叶送给我们?”
“听那小厮说,叶掌柜升了京都分店的大掌柜。”雨微笑道,“三月初一就要正式
交接了。这些日子住在京都对帐呢!”
“哦!”傅庭筠笑道,“到时候得备份礼送过去才是。
大通号有几个比较重要分店,排在第一的就是京都,其次是杭州和广东。叶掌柜接
手京都手分店,说明叶掌柜在大通号的地位更高了。
“我正准备和太太商量这件事呢。”雨微笑道·“虽说叶掌柜常给我们送东西,也
不过是像香椿叶这样寻常又抢新的东西,行的是通家的礼仪。我看·我们不如就按例送
份贺礼,然后加个玉葫芦、玉佩之类的小把件,您觉得如何?”
“行啊!”傅庭筠笑道,“我记得我库里有个步步高升的羊脂玉玉佩,就把那个送
过去吧!”
雨微笑着应“是”。
砚青在外面禀道:“太太,有位叫何秀林的人,说是受了九爷之托,来家里送信。”
何秀林……
这名字好熟……
傅庭筠思忖着,让砚青拿了信进来。又看了看漏钟,道:“二爷还有两刻种才下学
·你跟郑管事说一声,让他请何大人到南房的厅堂喝茶……”一句话没说完,“哎哟”
一声,道,“我想起来,何秀林·甘州卫佥事,榆林卫指挥使何谓的长子,他不是在甘
州吗?怎么又和九爷在一起?九爷还托了他送信?”然后急急吩咐砚青,“快,快去叫
了郑三进来,我要话要他问何大人。”
砚青急忙去叫了郑三进来。
c****t
发帖数: 19049
209
第207章 情理之中
郑三去了南房的厅堂,傅庭筠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借着窗棂的光看起信来。
不过几息的工夫,她就脸色大变。
旁边服侍的雨微不由大急。
九爷曾说过三月初就回来的,算算日子,应该这几天就应该到了。有什么话不能回
来了见了太太再说,却要托位大人给太太带了封信来……
她的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难道是九爷在外面有人了?如今要回来了,只好禀了太太过了明路……
雨微不由仔细地观察起傅庭筠来。
只见傅庭筠黛眉紧锁,原来润的脸庞像被霜打了似的,越来越苍白,额间还有细细
的汗珠沁出来……
她再也顾不得主pu 尊bei,急切地道:“太太,太太,九爷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傅庭筠抬起头来,眼角闪烁着水光:“他说,他们年后在宣府附近发生了da 子的
行踪,陌毅几次亲自带兵出剿都无功而返,他和陌毅都觉得这事透着蹊跷,怕他们不在
的时候da子趁机进犯,决定推迟进京的时间……”
原来是为这个!
雨微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傅庭筠讶然,不悦道:“宣府那边可能要打仗了!”
雨微这才后知后觉地道:“那,那九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谁知道呢!”傅庭筠说着,心又紧紧地绷了起来,“九爷那个人……对我从来是
报喜不报忧的。你看他去了宣府这两年,什么时候说过打仗的事?这次若不是不能如期
而归,恐怕和从前一样,也不会告诉我…”说到这里,她心里一酸,泪珠就在眼眶里打
起转来。
“九爷一定不会有事的,”雨微忙安慰她道,“九爷的身手那么好,就是皇上都赞
不绝口的,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啊?何况陌大人才是总兵,若有da 子来犯,陌大人应
该是总领兵才是……”
“你在这家里已经有几年了,”傅庭筠道,“九爷的脾气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那
种遇到了危险就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吗?他不主动迎敌都是好的了!”
雨微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那怎么办?”她不安地道。
鞭长莫及……傅庭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的眼泪籁籁落下来。
珍珠隔着帘子禀道:“郑三来了!”
傅庭筠忙擦了眼泪,由雨微扶着,起身去了厅堂。
郑三正在那里团团转,看见傅庭筠,他忙迎了上去。
“太太,”他拱手行着礼,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何大人说,宣府可能要打仗了…
…”
“我已要知道了。”傅庭筠示意着郑三坐下来说话,“九爷在信里已经写了。
何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郑三待傅庭筠坐下后,也半坐在了太师椅上:“何大人还说,按惯例,甘肃总兵府
换了总兵,那些蒙人、da子少不得要集兵嘉峪关,试试新任总兵能力。可这次何大人去
了张掖之后,嘉峪关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反而宣府、大同不时发现蒙人或是da子的行
踪,皇上已命陌将军为宣大抚府,节制宣府、大同兵力……”
傅庭筠由咬了牙。
这个赵凌,已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偏生他还在信里写什么“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
可以赶在曦哥儿周岁礼之前回去”……
她不由狠狠地道:“那何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郑三对傅庭筠的恼怒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还是恭敬地道:“何大人的父亲三年
去世了,何大人是长子,想承了父亲榆林卫指挥使之职。原本想让颖川侯帮着出面在吏
部和兵部打个招呼,谁知道颖川侯却婉言拒绝了,还说,若实在是不好办,不如请我们
家九爷出面。何大人就去了宣府。正好遇到这件事,九爷就托他给家里带了些东西来,
还给了张自己的名帖给何大人,让何大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找秦大人……”
傅庭筠微微一愣。
何家是世袭的指挥使,何秀林是长子,按律应由他继承。只是这袭职分带差和不带
差两种。带差,就是实职,不带差,只是享受袭职的待遇。如果想袭带差的职,那就得
走吏部和兵部的门子。
对颖川侯来说,这完全是举手之劳。
何秀林从前是甘州卫的佥事,是他从前的手下。他竟然都推了……可见是下定了决
心偏居一隅,再也不管外面的这些事了。
秦飞羽是皇上的宠臣,赵凌把何秀林介绍给秦飞羽,秦飞羽多半会禀明皇上 ……
这样也好…成与不成,那都 是皇上的恩典了。
傅庭筠吩咐雨微:“你去趟陌夫人那里,看陌夫人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雨微应声而去。
傅庭筠依在大迎枕上想着心思。
陌夫人出身将军,陌家在军中子弟众多,宣府那边有什么变化,她若有心,应该很
快就知道才是。
没过几天,陌夫人那边递了信过来:“宣同打起来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傅庭筠来说,自然是夜不成寐,可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不过是早
膳的时候多了个话题,而对于那些深闺的妇人们,则是件完全可以忽视不计的事情。
范氏让墨篆熄了灯,放下了罗帐,罗帐内变得黑漆漆的,她这才打开手里紫檀木的
小匣子。
一道蒙蒙的团光出现在帐子里。
“啊!”墨篆低低的惊呼,“真漂亮啊!”然后艳羡慕道,“大少爷可真疼少奶奶
啊!”
范氏不作声,掩了嘴笑,眉宇间盛满浓浓的喜悦:“是朋友送的,他本不想要的,
后来想到我这些日子在家里养胎,挺无聊,就拿了回来,说给我把玩……”
“少奶奶,”墨篆再一次惊叹,“天底下没有比大少爷待少奶奶更好的人了!只因
怕少奶奶无聊,就拿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您把玩……”
范氏眯眯地笑。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范氏眉头微蹙。
墨篆看着大声喝道:“什么人?我不是说过吗少奶奶要养胎,谁也不准擅自闯进来
!”声音里充满了浓浓不悦。
“墨,墨篆姐姐,”小丫鬟的声音就颤颤巍巍地充满了惶恐,“是,是后院的吴姨
娘,妈妈们问,这衣服该什么做好?”
已是三月了,按例,府里的人应该添夏衣了。而姨娘比一等的丫鬟是要多两套衣裳
的。
范氏听着脸就垮了下来,“啪”地一声关了匣子。
帐子里立刻变得指手不见五指。
“真是扫兴!”帐子里传来范氏淡淡的声音,“把帕子撩起来吧!”
“是!”墨篆不敢怠慢,忙爬起来挂了帐子。
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衬得范氏肌肤胜雪。
她伸出手来。
墨篆忙携她下了床。
“走,我们去后院。”
墨篆愕然地看了范氏一眼,忙垂下眼睑应了声“是”。
来请示下的小丫鬟却急得哭了起来:“少奶奶,少奶奶……”
“你哭什么?”范氏柔声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就随我一道来。”说完转身出了
内室。
小丫鬟进退两难,望着范氏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跋脚追了上
范氏并没有进吴姨娘住的厢房,而是站在厢房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垂手站在台阶下
神色有些茫然、小腹平平的吴姨娘,又望了望被墨篆叫过来,低眉顺眼地站在院子里的
丫鬟、媳妇、婆子,声音不高却凛然地道:“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怎么说,吴姨娘也是
俞家用轿子抬进来的,是俞家正正经经的妾室,按例应该有什么就有什么。今天竟然有
人问我吴姨娘这边的衣裳该怎么做?”她说着,目光从一个穿着丁香色茧绸褙子的婆子
身上一掠而过,“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想听到有人问这样的话了!若是还让我听见,你
也不用在我的院子里当差了。大家可听明白了!”
所有的丫鬟、媳妇、婆子曲膝应“是”,站着的吴姨娘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范氏的目光就落在了吴姨娘的身上。
“你如今怀着大少爷的骨肉,应该静心修养才是。”她的表情肃然,透着些许的凌
厉,“不过是两套衣裳罢了,你用不着这样费尽心思地来打探我,我也不是苛刻人的人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只管让你贴身的丫鬟问墨篆就是了,切不可再做出这等小家子
气的事来。不仅丢我的脸,也让大少爷不喜。”
吴姨娘惊讶地望着范氏。
她是在说,那妈妈去问她按什么样的配制给自己做夏衣,是因为受了自己的指使吗

“少奶奶,”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自己出身卑微眼皮子浅,往大了
说,却 自己仗着怀孕争强邀功,吴姨娘忍不住辩道,“我没有让人去问做夏衣的事…
…”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那穿丁香色衣裳的婆子已一个激灵跪在了范氏的面前:“少奶
奶,都是老奴蒙了心,看着吴姨娘身边没个服侍的,这才受了吴姨娘的鼓动到少奶奶面
前搬弄口舌。还请少奶奶原谅我这一回吧!”说着,就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你……”吴姨娘只是觉得自己做了别人的妾室,羞愧难当,有什么事不敢理直气
壮地说话,并不是傻。她望着给范氏磕头的婆子,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眼睛不由自主
地落在了范氏的身上。
范氏正在感叹这样机灵的一个婆子怎么混了大半辈子还在针钱房里当差,却感觉到
了一道洞察世事的目光。
她不由回过头去,与吴姨娘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c**r
发帖数: 10001
210
吴mm以后是不是要跟女主交往呀,共同对付渣男.

【在 q***1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04章 问诊
: “和从前一样。”束妈妈笑道,“只是免了吴姨娘的晨昏定省。”
: 俞夫人微微点头。
: 束妈妈笑道:“您看,要不要往吴姨娘屋里多添两个服侍的人?”
: “这是少奶奶的事,又不是我的事。”俞夫人说着,瞥了束妈妈一眼。
: 束妈妈自凛,忙笑道:“看我,夫人宽厚,我的话也越来越多了。”然后道,“我
: 这就去跟俞管事说,让他派人去南京取参。”
: 俞夫人“嗯”了一声,端起了茶盅。
: ※※※※※
: 如今被人称做“吴姨娘”的吴小姐也端着茶盅,却是望着茶盅在发呆。

相关主题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
乒协有19个副主席?六朝云龙吟 20 - 4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c**r
发帖数: 10001
211
渣男还挺有爱的.

【在 q***1 的大作中提到】
: 第二百零六章 孩子
: 束妈妈见这架式不敢多说,忙爬起来亲自去吩咐体己的小鬟把今天跟着俞敬修上衙的小
: 厮快点找来。
: 过了好一会,小丫鬟才带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
: “妈妈,”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今天跟大少爷上衙的是端砚,可端砚人不在,
: 说是出去帮大少爷办事去了,我就把大少爷身边的澄心叫了过来……”
: 抓‘不到虱子抓虮子。
: 夫人既然有话要问,总得有人应答吧?
: 小丫鬟是个机敏的,若是平时,自然无妨,可此刻夫人正要找大少爷的碴,没事都
: 能说起有事……

c**r
发帖数: 10001
212
闹吧闹吧...

【在 c****t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07章 情理之中
: 郑三去了南房的厅堂,傅庭筠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借着窗棂的光看起信来。
: 不过几息的工夫,她就脸色大变。
: 旁边服侍的雨微不由大急。
: 九爷曾说过三月初就回来的,算算日子,应该这几天就应该到了。有什么话不能回
: 来了见了太太再说,却要托位大人给太太带了封信来……
: 她的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 难道是九爷在外面有人了?如今要回来了,只好禀了太太过了明路……
: 雨微不由仔细地观察起傅庭筠来。
: 只见傅庭筠黛眉紧锁,原来润的脸庞像被霜打了似的,越来越苍白,额间还有细细

c****t
发帖数: 19049
213
第208章 意料之外
范氏顿时心中燃起无名之火。
你那是什么眼神?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一个小小的妾室,还敢和我横眉竖眼的······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扶了墨篆的肩膀,脚步有些匆忙地回了房。
却不去细想刚才为何觉心里会有股无名之火。
吴姨娘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外面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吴姨娘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她抱着被子,倦缩在床角。
进来给她送饭的莲心看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轻声喊了声
“姨娘。”低声道:“我们都知道姨娘不是那样的人……您,您还是别伤心了,身子骨
要紧!”
吴姨娘一动不动,仿佛化石般,寂然无声。
莲心突然怕起来。
“姨娘,姨娘······”她慌乱地推着吴姨娘。
吴姨娘转过头来,脸上布满了泪水:“我没事······”她说着,自嘲地一笑
,“做人家姨娘的,哪个不会遇到点这样那样的事,少奶奶……这个时候才发作···
···不过是要坏我的名声,已经是好的了……”她爬了起来,“你是来送饭的吧?就
摆在这里吧!”
光线幽暗的内室,吴姨娘的脸雪白如素,像中元节糊的那些纸人似的,莲心看着,
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忙低了下头,把食盒里的饭菜往炕桌上端。
屋里只有摆放·碗碟的声音越发显得阴森沉闷。
莲心害怕,不停地说着话:“今天厨房用人参炖了老母鸡,给您也留了一碗··
····听说这人参是夫人特意吩咐俞总管派人从老家南京带过来的,是夫人的陪 嫁
呢······原本灶上的妈妈还犹豫着要不要分成几次炖,结果束妈妈说不用,还说
,我们院里有两个双身子的,这参只怕不够用,何况分成两次······ 灶上的妈
妈听了就给我们留了一碗···…夫人还是很心痛姨娘的······”她喋喋不休的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心底的寒意。
吴姨娘静静地听着,手情不自禁放在了小腹处。
是吗?
那是因为谜底还没有揭开。若是她生了庶长子,少奶奶生了嫡长子,俞夫人还会这
样的待她吗?
她不屑地笑。
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是她没有怀孕该多好啊!
念头一闪而过,她不禁愣在了那里。
而此时的俞夫人却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她使的手段,她还不如直接让人给吴氏灌碗药,我还佩服她杀伐果断,是
个人物……”
“夫人!”束妈妈眼角瞥过屋里服侍的丫鬟,告诫般的大喊了声。
俞夫人沉默下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却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屋里服侍的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束妈妈这才上前道:“少奶奶年纪还轻,有些事,不还得您指冇点吗?”
她的话音未落,俞夫人已冷笑:“我指点她?你看看她那样子,张口孔子,闭口孟
子,我敢指点她吗?”
束妈妈讪然。
俞夫人狠狠地道,“我早就说过,这种单门独孺之家的女儿要不得。说她没规矩,
她还读过四书五经说她知道规矩,使的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给正怀孕的小妾穿小
鞋,让底下的婆子看穿了不说还陪着她演戏,亏她想得到,做出得!
“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妻!
“若是小妾小产,一个照顾不周,就能让她背上“乱家,的名字,她以后还想不想
在俞家立足了?她以后还想不想做俞家的宗妇了?”说完,余气未消地又道了句“还好
我把她带到京都来了,这要是留在南京岂不让大嫂和弟媳在背后笑弯了腰!”
“怎么会呢?”束妈妈笑容勉强地安慰着俞夫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夫人和三夫人
都盼着三夫人早生贵子呢······”
俞夫人听着就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道:“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她是个桐油灯盏,
不拔不亮,有些话,还是跟她清清楚楚地说明白的好,免得她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束妈妈听了就迟疑道:“您看,要不要过些日子?少奶奶这才刚怀上不久……”
俞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过些日子现说。”
束妈妈松了口气,就说些起俞夫人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来:“……我早上去给少奶
奶送人参的时候,顺道去了趟厨房,听灶上的婆子说,吴姨娘饭量很好,我让小丫鬟去
看了看吴姨娘,听说人长得比刚进府那会圆润了很多……”
俞夫人“嗯”了一声,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
束妈妈见话对了路,心里轻松了许多,继续笑道:“不过我看吴姨娘的性子很内
向,等闲不出门,这样也不太好。我寻思着过几天就是万圣节了,宫里按俐应该会 有
赏赐,你看你要不要也赏吴姨娘几匹尺头,一来安安吴姨娘的心,二来也让吴姨娘给没
出世的小少爷做些针线活······”
一个人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
俞夫人不由颔道,叹道:“还是你贴心啊!”
“我服侍夫人四十几年了,”束妈妈笑道,“不过是占了个熟能生巧罢了。等少奶
奶生了小少爷,做了母亲,心也安定下来了,知道了做母亲的不易,慢慢也就知道该怎
样心痛人了。”
俞夫人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看着束妈妈满脸的期盼,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改口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束妈妈笑道,“正和老爷在书房里说事呢!”
“哦!”俞夫人想丈夫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夫妻虽然同居一室,却是好几天都没有
好好地说话了,不由奇道,“老爷今天怎么这到早就回来了?”
束妈妈笑道:“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俞夫人虽然很信赖束妈妈,却不愿意让她去打探丈夫,显得她好像不
信任丈夫似的,“等老爷回来了我再问他就是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俞阁老含笑的声音:“有什么事要问我?”说话间人已撩帘
而入。
束妈妈忙曲膝行礼喊了丫鬟进来服侍俞阁老更衣,自己则沏了杯茶放在了炕桌上。
“老爷今天这么早就下了衙,”俞夫人笑着亲自上前给俞阁老拧了帕子,“有点好
奇罢了!”
俞阁老听着,擦脸的动作突然一滞。
俞夫人看着心头一跳,神色一凛,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俞阁老直觉就想否认,转念想着这消息迟迟早早俞夫人都会知道的,与期让她从别
人口中听到,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也有个心里准备。
他凛然道:“鞑冇子集六部五万人马绕过张掖直奔宣府,陌毅和率兵迎击,却中了
鞑冇子的圈套,赵凌领榆林卫五千兵马俘获三万鞑冇子,不仅解了陌毅之围,还立下了
头功,皇上兴冇奋异常,那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已招内阁集议嘉奖之事……”
俞夫人听着吓了一大跳:“这么说来,皇上是要抬举赵凌了?”
俞阁老点了点头眉宇间平添了些许的阴郁:“皇上一直想用自己的人,可惜秦羽飞
之流虽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却无将帅之才。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仗的冇,皇上心
里的高兴劲就不要提了···…”
俞夫人沉默片刻,喃喃地道:“这个梁子难道就真没办法解了?”
俞阁老听着就有些恼火起来:“都是那个小傅,死要面子活受罪。悄悄地认下女儿
又如何?他偏要摆谱。现在好了,傅氏根本不认这个父亲……还好没有和他结亲家!这
样真成亲家,还不知道要给他收拾什么烂摊子呢!”
俞夫人听着长叹了口气:“可见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俞阁老闻言微愣,道:“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为儿子的事丈夫已经很烦了,她不想让丈夫再为内院的事操心。
“就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事?”俞夫人笑道“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俞阁老点头,吩咐俞夫人:“那个吴氏你要多上点心。家里的太单薄,虽说是庶出
的可有个兄弟帮衬着,总比外人要强。”
有时候未必!
俞夫人在心里道。这话却不好当着俞阁老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说起赵凌的
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请那个在潭柘寺出了家的先生出面帮着
说和说和。”
“还是不要了吧!”俞阁老道,“先不说我们和他没交情,他在潭枯出家的事一般
的人根本不知道,何况皇上还派了一卫禁军护卫他的安全,一般的人根本就见不到他。
”他说着,表情越发的阴沉起来,“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这本也不是女人该操心的事,俞夫人恭顺地应“是。”服侍完俞阁老更衣,夫妻两
就在内室摆了饭。
刚端碗,俞敬修跑了过来。
“吃完了!”俞夫人问他。
“还没吃呢!”俞敬修说着,朝俞阁老望去,眼中带着些许的兴冇奋。
俞夫人看着奇怪,俞阁老不动如山,沉稳地道:“那就先吃饭吧!”
俞敬修“嗯”了一声,坐在了下首。
俞夫人亲自给儿子张罗了碗筷。
俞敬修道了谢,坐下来静静地吃着饭。
俞夫人几次张口想问,看见丈夫脸上凝重的表情,都没能问出口。
晚后,俞阁老和儿子去了书房。
c**r
发帖数: 10001
214
估计会有一个不能平安生下来吧....

【在 c****t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08章 意料之外
: 范氏顿时心中燃起无名之火。
: 你那是什么眼神?
: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 你一个小小的妾室,还敢和我横眉竖眼的······
: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扶了墨篆的肩膀,脚步有些匆忙地回了房。
: 却不去细想刚才为何觉心里会有股无名之火。
: 吴姨娘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 外面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 吴姨娘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d*****1
发帖数: 228
215
第209章 手段
走进书房,俞阁老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低声训斥儿子:“什么事?竟然七情上面沉都沉不住了?”
俞敬修不以为然,冲着父亲一笑,表情中浮现些许的神秘:“爹,你知道了也
一准高兴……”
俞阁老挑了挑眉。
俞敬修道:“西平侯那边递信过来了,说那个赵凌,从前贩过私盐……”话没
有说话,已是眉飞色舞。
“哦!”俞阁老也不由地神色一振。
贩私盐本就是重罪,何况是守边的武官贩私盐……
“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平侯不是世镇凉州吗?”俞敬修笑道,“和大食做生意的商队都要从那里
经过,有些亡命之陡看着有利可图,拉杆子立山头时常打劫那些商队,西平侯就在自己
的卫所里抽了些武艺高强的人组成马队,平时负责保护过往商队的安全,偶尔也会遇到
出得起价格的主,帮着做做保镖。一年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何福到张掖后,看着就眼红起来。把所在经过嘉峪关的商队召集在一起,定了
个二十抽一的规矩,由总兵府出兵保护这些商队的安全。那何福毕竟是主官,又占了大
义的名分。这样一来,西平侯的马队就无利可图了。正好有个姓冯的家伙,祖上就是贩
私盐的,不过这些年做得风声水起,到了他这一代,就渐渐漂白了。因两家都姓冯,这
个冯因和西北侯是一个姓,不知怎地,就攀上了西平侯,认了亲戚。西平侯家大业大,
这日子一艰难,不免要想其他的法子。主意就打到了这个姓冯的人身上。”
“那姓冯的也不含糊说只要西平侯到时候派同个得力的人帮着镇镇场子,本
金、人头都算他的,拍了胸保证一年交二十万两银子给西平侯。”他说着,嗤笑道,“
要不然,西平侯哪里有钱到京都打点?”
俞阁老点头,微微有些吃惊,沉吟道:“难怪有人以身示法,原来贩私盐的收
益这样的大……”
俞敬修笑道:“爹,您不用担心。赵凌没那么多钱——他前前后后不过贩了三
年的私盐,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本钱全凭一股子狠劲,加上手面又宽,到第三年打
开了局面,又突然收收不做了,那个冯老四还纳闷呢,后来才知道他愿意投身军了……”
俞阁老风轻云淡地轻轻“嗯”了一声。
俞敬修却能感觉到俞阁老心中一松。
他继续笑道:“自从我把沈阁老的长公子介绍给了西平侯家的次子,何福虽然
没有松手,可对西平侯客气了不少。这次我向西平侯的次子打听赵凌的事他很是热心。
还问我要不要帮忙,说,冯家和赵凌是对头冯老四的哥哥冯老三就是死在赵凌手上的,
后来赵凌投军,官越做越大,冯家的人一直惴惴不安的,他可以出面鼓动冯家的人做证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道,“爹,我听人说,贩私盐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
几两银子就可以拔刀相向,那冯家和赵凌既是对头,肯定不是普通的恩怨,说不定冯家
之所以要和西平侯樊亲,就是为防着赵凌得志之后报复冯家……”
“你的话很有道理。”俞阁老颔首,“你派个得力的人去见见这个冯老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真的要用上他,仅凭西平侯次子……”他语气一顿,“只怕力度
还有些不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俞敬修说着,露出迟疑的表情,“不过,赵凌圣眷正浓,仅仅一
个贩私盐,又是从前的事了,恐怕不足以把他扳倒,最多不过饬伤几句。等过些日子,
皇上怒火过去了,说不定就会启复……反而打草惊蛇……不如从那个冯老四的身上下功
……”
儿子能有这样的见的,俞阁老眼睛一亮:“你倒说说看,怎样个下功法?”
俞敬修低声道:“赵凌现在不是在宣府吗?听西平侯次子的口风,那赵凌手里
没多少银子,可官吏的俸禄您是知道的……吃惯了鱼肉再让他去吃青菜,有谁受得了?
不如让请人出面为冯老四担保,让他和赵凌化干戈为玉帛。一来可以让他知道我们的手
段,心中有所忌惮,二来可以趁这机会拉赵凌下水……若是成了,再想办法弹劾赵凌一
个‘冒领军功’的罪名,两案齐发,他是皇上救下来的人,在皇上心里,他就是皇上的
人,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不为这罪名,就为这颜面,皇上肯定也要治他的罪的……”
笑容慢慢地浮现在俞阁老的略带几分严峻的脸上:“过端午节的时候,西平侯
肯定会派人来送年节礼的,你到时好好招待招待西平侯的次子吧!”
也就是说,父亲赞同了他的主意。
这种对他能力的肯定,让俞敬修眉宇间忍不住流露出喜悦之情。
他拱手身父亲行揖礼:“爹爹放心,我定不会让别人怀疑到我身上的。”
俞阁老没有做声,只是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出了内室。
俞敬修笑着回了屋。
范氏正懒懒地倚在大迎枕上看着墨篆和两个小丫鬟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针线活。
看见丈夫回来,忙坐起身来:“回来了!”
“快别起来!”俞敬修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握了她的手,“你今天怎样?还
好吗?”
范氏笑着点头。
墨篆却道:“还不是那 姨娘,见少奶奶怀了身孕,生怕少奶奶苛扣她,反反
复复地问针线房的妈妈她的夏衣怎么做,弄得那妈妈一头雾水,还以为少奶奶另有吩咐
,找到少奶奶这里来了。 少奶奶原来好生生地和奴婢在看您送给少奶奶的夜明珠的,
结果少奶奶又跑了趟吴姨娘那里,还把满院子的丫鬟、媳妇、婆子发落了一遍……”
“好了!”范氏此时才开口喝住了墨篆,“你的话怎么这么多?管理内院原本
就是我事,少爷在外面忙团团转,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你还说这些小事来烦他……你是
不是想换个地方当差?”话说到最后,已是色内俱厉。
墨篆忙跪了下去,目光却朝着俞敬修瞥去:“少奶奶,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
俞敬修见范氏的贴房丫鬟向自己求援,觉得这是因为范氏顾及他的缘故,不由
心情大悦,笑道:“好了,好了,这点小事……我和父亲说了半天的话,嗓子都要冒烟
了……”最后一句却是对范氏说的。
范氏“哎呀”一声,忙吩咐墨篆:“还不快去倒茶!”
墨篆笑着应声而起。
俞敬修就道:“吴氏来找你要衣裳了?我看她平日一声不吭的……会不会是旁
边的丫鬟、婆子撺唆的……”
范氏一愣,随后心里一酸,含泪道:“难道我还冤枉她不成……”一句话没说
话,泪珠儿已落了下来。
“不是,不是。”俞敬修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我就是这么一问罢了!你
不要误会!”
范氏由他帮自己擦着眼泪,哽咽地道:“我也知道吴姨娘是个老实人,要不然
娘也不会挑了她放到我们屋里,只是这人总是会变的……”
俞敬修听着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道:“算了,这件事你别说了……”
那吴氏也是个美人儿,只因人是俞夫人送来的,所以俞敬修特别的不喜欢…范氏是知道
的,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俞敬修不高兴,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和爹爹说什么呢
?竟然把嗓子都说干了?”
“是关于赵凌的事……”俞敬修自然不会对范氏有所防备,他心里正得意着主
意被父亲采纳,话也就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立刻打住了话题,笑道,“都是
些外面乱七八糟的事,说了你也不知道!”
范氏正是无聊的时候,闻言笑道:“相公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又道,“
这赵凌是什么人啊?”
“一个武夫。”俞敬修撇了撇嘴,神色间露出些许的不屑,抬头看见墨篆端了
茶进来,他端过了茶盅,道,“岳母那边还没有信来吗?”
范氏怀孕,俞夫人亲自写了封信派人送去了范太太那里。
“算着日子,应该这两天有回信了……”范氏应着,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好像听
人提起宣府那边在打仗,她不由道,“那个赵凌,是宣府总兵吗?”
“就凭他,也能做宣府总兵?”俞敬修冷笑,“不过是给陌毅擦屁股的家伙罢
了!”
范氏听了更好奇了:“陌毅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这个赵凌是给他擦屁股的?”
“这些事你别管了。”俞敬修不想说这些,笑着用牙签挑了个冬瓜蜜饯递到了范
氏的嘴边,“你现在的责任是好好的养胎,其他的事,就不要多要想了!”
范氏笑着吃了蜜饯,好奇心却不减。
第二天,差了墨篆去打听。
墨篆回来的时候却脸色有些发白。
“少奶奶,”她在范氏耳边道,“那个叫赵凌,是宣府的副总兵,因有从龙之
功,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已是三品大将。”她说着,语气一顿,“听说他的太太…
…姓傅。”
范氏大惊失色:“你是听谁说的?”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墨篆道,“说这次赵凌立下了大功,那傅氏
恐怕要封诰命了!”
c**r
发帖数: 10001
216
哈哈,范氏要出啥昏招吗.

【在 d*****1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09章 手段
: 走进书房,俞阁老的脸就沉了下来。
: 他低声训斥儿子:“什么事?竟然七情上面沉都沉不住了?”
: 俞敬修不以为然,冲着父亲一笑,表情中浮现些许的神秘:“爹,你知道了也
: 一准高兴……”
: 俞阁老挑了挑眉。
: 俞敬修道:“西平侯那边递信过来了,说那个赵凌,从前贩过私盐……”话没
: 有说话,已是眉飞色舞。
: “哦!”俞阁老也不由地神色一振。
: 贩私盐本就是重罪,何况是守边的武官贩私盐……

c****t
发帖数: 19049
217
第210章 不甘
“诰命!”范氏听着,倒吸了一口冰气,她脸色不禁有墼青,沉声道,“你可打听清楚
了,这个傅氏,是那个傅氏吗?”
墨篆神色一黯,不由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怕弄错了,还特意去问了上次老爷在家安
请两位傅大人时在花厅里奉茶的丫鬟,那丫鬟说,她当时记得很清楚,老爷称傅氏的丈
夫做‘赵大人,来着。”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范氏喃喃地道,目光有些发直。
难道真如婆婆所说,傅氏的八字很好?
要不然,在那么乱的情况之下,她怎么会路遇贵人,不仅逃了出来,而且还嫁了个少年
得意的丈夫,甚至小小年纪,就夫荣妻贵,要诰命了呢…···
一时间,她心里乱糟糟的。
“那丫鬟既然看见过赵凌,可知道那赵凌长得怎样一副相貌?”鬼使神差般,范氏问道
,“是什么出身?对傅氏可好?”语气中隐约透着几分不甘的期待。
墨篆听得明白,顿时也有些心乱,道:“那小丫鬟是俞总管的人,平日里口很紧。不过
是看在我与她交好的份上,偶尔会说几句无关紧要的事给我听,若是我仔细地盘问,只
怕她会起疑······”
白色绣兰花的杭绸帕子被范氏捏成了一团。
她不悦地道:“那就想办法打听去!我就不信,这府里如地铜墙铁壁,就没一道缝的。

墨篆氏声应“是”,踌躇道:“少奶奶要不,我让大少爷身边的澄心帮着到外面打听打
听?”
上次俞夫人喊了他去问俞修敬的行踪,就是澄心来给俞修敬报得信。
“好,”范氏神色一振,道,“他若机敏,我自有打赏。”
墨篆应声退下。
范氏有些烦躁地把脚边的大迎枕踢到了炕脚。
傅庭筠却是笑盈盈地端着茶和雨微在说话:“你听谁胡说八道?这仗还没有打完了,怎
么会有封诰下来?再说了,就算是有也是先封婆婆,哪里可能封到我头上来?别人跟着
起哄,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雨微笑道:“我这不是盼着皇上能看在九爷立了大功的份上下旨封荫三代吗?”
傅庭筠大笑起来:“九爷这次能全身能退已是菩萨保佑了,你也太贪心了些。”说着,
笑容渐敛,正色道,“那些不过是虚名,虽说我也爱这虚名,总觉得这是九爷拿命换来
的,受之有愧受之不安……”她呐呐道,“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有没有反复
?”话没有说话,眼睛已有泪光闪动。
雨微看着傅庭筠这些日子吃了常斋,每日想的就是宣府的战事,听到外面有这样的传言
,特意说给傅庭筠听,原本是想哄她开心的,谁知道却又让傅庭筠想起宣府的事来,她
不禁暗暗后悔,忙道:“上次我们去潭柘寺给九爷上香的时候不是遇到了先生吗?先生
不是说九爷没事吗?他可是皇上的军师!他既然说没事九爷肯定会没事的。
您不要总是想着九爷的事,下个月初十是大少爷的周岁礼,再二个月二爷要参加院试…
…”
“关心则乱嘛!”傅庭筠听着有些歉然朝着雨微笑了笑。
有事忙着太太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雨微松了口气,趁机拿了张红单子出来:“太太,这是大少爷周岁礼宴请的名单,您看
看还有没有添减!”
傅庭筠接过了单子,和雨微商量着请客的人。
珍珠进来通禀:“太太,陌夫人来了!”
肯定是为宣府之事而来—这些日子,她们经常互相串门。
“快请!”傅庭筠收了单子,整了整衣襟出了内室。
陌夫人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荃蕙大捷!他们活捉了乌梁海部的首领,鞑齤子要求议
和同意每年上贡。”
“啊!”傅庭筠不禁满心欢喜,“也就是说鞑齤子认输了?”
“正是,”陌夫人欢快地笑道,“清点伤员,整训队伍,他们七月份肯定能回京都。”
“太好了!”傅庭筠笑得灿烂如花,“我要去潭柘寺还愿。还有,要告诉先生一声。”
陌夫人微微一愣:“你,你见到先生了?”
傅庭筠点头:“上次去给九爷上香的时候先生让身边的护卫喊了我进去,我就问了问宣
府的事,当时先生说没事······”
陌夫人眼底不由流露出些许的艳羡:“听说前些日子沈阁老去拜访先生都没有见……”
“那当然,”傅庭筠不以为然地笑道,“沈阁老见先生是有备而去,我和先生不过是偶
遇。”
陌夫人想到这些日子沈阁老因为漕运之事屡受皇上训斥,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和傅庭筠
说起宣府的事来:“····‘·那边既然投了降书,多半会派个重要的将领陪着鞑齤
子的使者进京,我们家陌大人要镇守宣大,这件事十之八九会落在赵大人的身上。赵大
人恐怕会提前进京。”
傅庭筠不免有些感慨:“每次有什么事要进京,陌将军都会派了我们家九爷,这些年我
们家得陌将军不少的照顾,偏生我们夫妻俩人都是嘴拙的人,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过
。”
“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共同的磨难让傅庭筠和陌夫人亲近了很多,陌笑道,“我们家
将军是个急性子,若不是你们家九爷,宣府的军饷、粮草哪能月月及时的拨过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两人说了半天的闲话,陌夫人用了晚膳才打道回府。
金元宝和石氏过来了。
“听说da子投了隙书,”他也得到了消息·那样沉稳的一个人都露出雀跃的表情,“不
知道皇上会不会在午门献俘啊!”
石氏是个静娴的女子,陪坐在一旁温柔地笑。
站在傅庭筠身后的阿森时不是地好奇地张望她两眼。
石氏知道这位也算是自己的小叔子了,笑容越发的温柔。
阿森窘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傅庭筠看着就朝石氏笑了笑,和金元宝说着话:“现在还不知道。你这样快就得了消息
,宣府那边正式向朝廷上折子了?”
“没有。”金元宝笑道,“我是听一个同僚说的,他的哥哥在旗手卫。”这两年金元宝
的交际越来越广了。
傅庭筠笑道:“只有等正式的折子到了内阁才知道会怎样安排。”
金元宝点头·笑道:“若是能在曦哥儿周岁礼之前赶回来就好了!”
赵凌没能参加他的婚礼,他一直觉得很遗憾。
傅庭筠笑道:“总是要以大局为重。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几个人正高高兴兴地说着话,杨玉成来了。
看见屋里的人个个喜上眉梢,他不由得一愣,道:“不会是你们也得了信吧?”
阿森好不容易才摆脱尴尬,高声道:“你在张家湾都知道了,何况我们在京都!”
“哎哟!”杨玉成瞪大了眼睛,朝着阿森的头就拍了两下,“你现在得瑟起来了!你六
月的院试准备的怎样了?我鞭炮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可别到时候让我没脸!”
“上次都是你·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杨玉成不提还好,提起来阿森就满脸子的气,“
这次不许你来捣乱了!”
“好小子,现在看我是乡下人,我来给你送恭贺你都不要了?”杨玉成斜眼看着阿森,
“你小子长进了啊······”
“谁,谁看你是乡下人了!”阿森气得直跳脚,“我,我还是爷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呢
……”
不要说傅庭筠了·就是石氏看着都掩了嘴笑起来。
傅庭筠就喊住了阿森:“好了,那是你玉成哥在给你开玩笑呢!你这么大的人了,可不
能遇到这样的事就大喊大叫的。”
阿森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眼睛却狠狠地瞪了瞪杨玉成。
杨玉成哈哈大笑,道:“怎么不见大妞和哥儿?”
“在洗漱呢!”傅庭筠笑道,“我已经跟童氏说了,收拾好了就过来给你们问安。”
石氏奇道:“这么早就洗漱了?”
这才戌初,又正是往夏天去的日子,白天一天比一天长。
傅庭筠笑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洗漱了就不让他们出去玩了,睡之前我给他们讲
故事,顺带着认几个字。
“这么早就启蒙?”金元宝讶然道。
“也称不上是启蒙了。”傅庭筠笑道·“就是随意教一教·他们记得就记得,记不得也
不要紧·有个印象,以后正式启蒙的时候就不觉得困难了。”又道·“我们小时候都是
这样认字的。”
杨玉成听了直点头:“这个法子好,过几天我让我们家那口子过来嫂子家坐坐,取取经
。”
正说着,呦呦和曦哥儿进来了。
呦呦看见杨玉成就眼睛一亮,高声喊着“杨叔叔”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头望
着他:“你给我带什么东西来了?”
灯光下,她莹莹小脸如玉般光洁润亮。
杨玉成一把抱起了呦呦,然后从怀里掏了个弹弓出来。
呦呦欢呼,把弹弓抱在了怀里:“谢谢叔叔!”
杨玉成喜得眉开眼笑,道:“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张家湾打鸟。”
“好啊,好啊!”呦呦连连点头,跃跃欲试。
傅庭筠板着脸喊了声“呦呦”,道:“前两天是怎么告诉你的……”
呦呦吐了吐舌头,忙从杨玉成怀里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金元宝等人行礼:“金叔叔
,婶婶,二叔!”
金元宝哈哈地笑,把呦呦抱在了怀里:“叔叔也给你带了东西来,不过要你猜猜是什么
?”
石氏则抱了曦哥儿。
呦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是樱桃!”
石氏闻言吓了一大跳,道:“你怎么知道是樱桃?”
呦呦天真地道:“因为杨叔叔每次来都给我带好玩的,金叔叔每次来都给我带吃的。童
妈妈说,这两天樱桃要上市了,不过就是很贵……我就猜,金叔叔肯定给我带了樱桃来
!”
“这孩子!”石氏叹着,朝傅庭筠望去,“可不得了!”
傅庭筠眉宇间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嘴里却谦逊道:“小孩子家的,心里就惦记着吃啊玩
啊的!”
金元宝却不同意:“虽然说是惦记着吃喝,可一般的孩子哪里能猜到这些。”
傅庭筠和所有做父母的一样,继续谦逊道:“她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她是小聪明!”曦哥儿在一旁学舌。
“看你们,把我们的小寿星翁冷落了,”石氏笑道,“我们的小寿星翁发脾气了!”
众人哈哈大笑。
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三天后。
da子正式向朝廷递交了降书。
c**r
发帖数: 10001
218
吱吱每次写小孩的戏都还不错.

【在 c****t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10章 不甘
: “诰命!”范氏听着,倒吸了一口冰气,她脸色不禁有墼青,沉声道,“你可打听清楚
: 了,这个傅氏,是那个傅氏吗?”
: 墨篆神色一黯,不由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怕弄错了,还特意去问了上次老爷在家安
: 请两位傅大人时在花厅里奉茶的丫鬟,那丫鬟说,她当时记得很清楚,老爷称傅氏的丈
: 夫做‘赵大人,来着。”
: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范氏喃喃地道,目光有些发直。
: 难道真如婆婆所说,傅氏的八字很好?
: 要不然,在那么乱的情况之下,她怎么会路遇贵人,不仅逃了出来,而且还嫁了个少年
: 得意的丈夫,甚至小小年纪,就夫荣妻贵,要诰命了呢…···

x**i
发帖数: 403
219
不到一岁的小孩能说出“她是小聪明“这么复杂的音节?作者明显没养过孩子。

【在 c**r 的大作中提到】
: 吱吱每次写小孩的戏都还不错.
n***y
发帖数: 7036
220
吱吱的孩子好像上中学。估计时间太久了忘了孩子1岁时怎样的。。。。

【在 x**i 的大作中提到】
: 不到一岁的小孩能说出“她是小聪明“这么复杂的音节?作者明显没养过孩子。
相关主题
(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九爷何日能复出啊
填160都快崩溃了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
深圳24周早产儿奇迹存活 出生时仅重500克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c**r
发帖数: 10001
221
哈哈,可能是.

【在 n***y 的大作中提到】
: 吱吱的孩子好像上中学。估计时间太久了忘了孩子1岁时怎样的。。。。
c****t
发帖数: 19049
222
第211章 避让
傅庭筠得到消息,笑容就止不住地洋溢在眼角眉梢。
她忙不迭地让金元宝去打听:“……谁陪着鞑囘子进囘京递降书?”
不几日,金元宝那边就有消息:“是九爷。五月十五之前肯定会到。”
傅庭筠不禁双手合囘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带了孩子去潭柘寺还愿。
待拜过菩萨,丢囘了香油钱,出门殿门却遇到了俞夫人和范氏。
范氏不认识傅庭筠,见那眼前的女子美艳如花却有透着庄严端正的雍容,身边仆妇
簇拥,带着一儿一女,暗忖着不知道是哪家豪门大族的媳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傅庭筠却是认识范氏的,见那范氏穿了件薄薄的月白色银条纱的左衽衫,右手扶着
腰,微微凸起的小腹特别的显眼,知道范氏这是怀了身孕,估计是来潭沽寺还愿的。因
不想和这一家人打交道,瞥了范氏一眼,对欲言又止的俞夫人视而不见的和俞家的人擦
身而过。
感觉婆婆好像和这女子认识,范氏不由低声道:“这是谁家的女眷?看上去气度不
凡。”
俞夫人想到上前傅庭筠的冷淡,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傅庭筠打招呼,傅庭筠已昂首挺
胸的离去。
她不由苦笑。
这样的无礼的举止,那傅氏却做得如此理直气壮,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赵凌如今
圣眷正隆,傅氏有恃无恐,不必再乎她的情绪罢了……就算是如此,人家形势比她强,
她纵然心中不悦又能如何?
听到范氏的话,俞夫人不由平添些许的恼怒。
若不是她,俞家又怎会变得如此被动?偏生她却不知道消停,净做些抚不上墙的事。
“不过是面善而已,”俞夫人不想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淡淡瞥了范氏一眼。
范氏不免心中生疑。
既然是面善,那就是曾见过面。就算是俞夫人不认识,她公公是阁老,那女子也应
该主动上前打招呼才是。
她不由回头朝傅庭筠望去。
就看见有个小沙弥正笑眯眯地傅庭筠说着话。
傅庭筠闻言笑着点头,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就和一个相貌清丽逼人的丫鬟带
着一双儿女随那个小沙弥转过偏殿,往后山去。
她不免有些奇怪,回头却看见俞夫人表情凝重的面孔。
范氏微微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是看那小沙弥有些奇怪——竟然穿着白色的淞
江三梭布做的僧衣。这潭柘寺真不亏是京都第一寺!”
谁知道俞夫人听了脸色却越发的沉重了。
她喃喃地道:“难道是正和大师身边服侍的?”
范氏不解道:“正和大师是谁?”
俞夫人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道:“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又道,“时候不早了
,想必主持大师已等得不耐烦,我们快点。”说完,径直进了大雄宝殿。
范氏咬了咬唇。
她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几乎没有谁这样说过她。
回到夹道街,范氏立刻差了墨篆去打听。
到了晚上,墨篆就打听清楚了:“正和大师就是那帮着皇上‘清君侧’的肁先生。
听说他早年因科举舞弊案被取消了功名,不能做囘官,皇上登极后,他不顾皇上的挽留
,在潭柘寺做了和尚。尽管如此,皇上还是常常召他入宫相伴,偶尔还会去潭柘寺拜访
正和大师。”她说着,语气微顿,道,“据说很多人都想走正和大师的路子,但皇上派
了自己的一队亲卫驻守在潭柘寺正和大师修行的落院,等闲人根本不能近身。就是沈阁
老,几次登门都吃了闭门羹。”
范氏愕然,忙道:“那你可打听出来那女子是什么人?”
墨篆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就是赵凌太太傅氏!”
“什么?”范氏大惊失色,骤然而起,脱口道,“这不可能!那女子长得十分美艳
,怎么会……”话未说完,她戛然而止。
傅氏和俞敬修订婚的时候才十岁。
女大十八变。
那,那俞敬修可曾见到过现在的傅氏?
念头一闪而过,她暗暗骂自己糊涂。
那次公公在家里宴请傅家的人时那傅氏也在场,俞敬修自然是见过的。
范氏顿时心中大为不安。
那赵凌就算是有从龙之功,但毕竟是新贵,那傅氏何来的胆量对俞夫人视而不见?
她急急地道:“你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黑篆迟疑了一会,低低地道:“听新进府的那位清客说,沈阁老这些日子很是头痛
……有人为了巴结皇上,竟然上囘书让那那陌毅为兵部侍郎,经略西北,赵凌接手陌毅
任宣同抚巡,把那临时设置的抚巡之职定为常设职务……因抚巡是文职,那些大臣纷纷
上囘书要皇上,要求另派文官担任,皇上却都留中不发。有人告到了沈阁老那里,沈阁
老却不敢出头——今年春天有御史弹囘劾沈阁老跋扈专恣,皇上虽然没有理会,却以周
阁老年迈为由,启用了闲赋在家的莫英伯入阁。莫英伯一入内阁就以“收留迷失女子”
的罪名免了原陕西巡抚董翰文的官囘职……那些趋权附势的小人见状,越发的叫嚣着让
赵凌担任宣同抚巡了……”
这些朝上的事范氏不知道,但她是读过史书的人,并不妨碍她对形势的判断——俞
家是靠了沈阁老才入阁的,如今沈阁老处境艰难……她想到傅庭筠的怠慢与轻视……莫
不成俞家竟然到了要在傅氏无礼相待面前忍气吞声的地步?
范氏想否定。
可想俞夫人那凝重表情却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范氏辗转难眠。
俞敬修不免关心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范氏第一次在面对俞敬修的时候失去了述说的欲/望,“白天睡多
了,晚上有些睡不着。”
俞敬修听了笑道:“要不,我陪你说说话?”
“不用了。”范氏笑道,“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朝呢!我躺一会就睡着了。”
俞敬修不再多言,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听到妻子喃喃地道:“本朝好像只有几位内阁大学士才被囘封荫三代…
…”
他不禁道:“功在社囘稷……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氏听见丈夫含含糊糊答着她的话,不由起身朝俞敬修望去。
俞敬修闭着眼睛,睡意正浓。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剑眉隆鼻,温文尔雅。
她不由呐呐道:“有夫如此,夫妇何求?”
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俞敬修的面颊。
※※※※※
俞夫人也在想着潭柘寺的事。
她问丈夫:“……连沈阁老都拒之门外了,却派了身边的小沙弥叫了傅氏过去……
你说,这是何意啊?”
俞阁老已被这个消息闹得睡意全无。
他有些烦燥坐起身来,思忖片刻,趿鞋下了炕,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囘回地走了
好几趟,突然对俞夫人道:“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也不待俞夫人回应,转身就出了
内室。
俞夫人讶然,隐约听到俞阁老吩咐守夜的婆子:“去把大少爷叫来!”
她想了想,披了件褙子就去了俞阁老的书房。
当值的人见是俞夫人,不敢阻拦。
俞夫人站在窗棂下听。
俞阁老带着几分沉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冯家那边,先接囘触着…
…赵凌圣眷正隆,不是动手的好机会……只能见机行囘事了……”
※※※※※
傅庭筠却是笑盈盈地坐在炕上,看着呦呦拿本画册指给曦哥儿看:“……躺在冰上
,冰就化了成了个窟窿,鱼从窟窿里跳出来,王祥拿着鱼就回去了……”
端了银耳汤进来的雨微看了微微地笑道:“正和大师竟然有空画这样的小册子……
好奇怪啊!”
“是啊!”傅庭筠笑道,“还和呦呦玩了半天,任呦呦提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
都认认真真的回答……可见正和大师真的是很厌倦了庙堂上的事!”她说着,不由长长
地叹了口气。
那边就传来呦呦的惊呼:“曦哥儿,快住手,你会撕了画册的,这是正和大师送给
我的……”
傅庭筠和雨微循声望去,曦哥儿正揪着一页书不放手呢。
两人忙凑了过去,一个抓了曦哥儿的手,一个抱了呦呦,好不容易才让曦哥儿放了
手,可被曦哥儿抓了的画册已经皱巴巴的了。
呦呦看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傅庭筠又去哄呦呦。
曦哥儿见姐姐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雨微哄着曦哥儿。
正乱着,珍珠跑了进来:“金大人过来了!”
傅庭筠忙对呦呦道:“你金叔叔过来了,你还哭,他看了会笑话的。”
呦呦止住了哭,瘪着嘴抽泣着。
傅庭筠这才去见了金元宝。
金元宝满脸的兴囘奋:“我打听到了,九爷五月十八日从朝囘阳门进囘京。”
傅庭筠喜形于色,吩咐雨微:“到时候我们去十里铺迎接九爷。”
雨微连连点头。
金元宝却道:“因是鞑囘子来降,那天礼部和四夷馆的可能会派了人去迎接……”
傅庭筠一愣,但并不影响她雀跃的心情。
“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她笑道,满心欢喜地给曦哥儿做周岁。
大家都知道赵凌立了大功,过几天还会陪鞑囘子来降,虽然赵凌不在家,除了陶牧
、林迟这样来捧场的故旧,来京都后认识的一些人也都来了,结果出现了男客还比女客
多,不时有平日并没有走动的人临时来贺的情景,家里的准备的席面远远不够,院子里
站院了人。
傅庭筠不方面出面招待客人,阿森年纪小,金元宝和杨玉成位小职卑,陶牧和林迟
等人又不好出头,家里的情况有些混乱。
来恭贺的叶三掌柜看着就主动站出来帮忙,先是把不远的几家饭庄都包了下来,引
了一部分客人过去,又叫了蓬莱阁的外烩,安排了家里的席面,然后带着阿森一桌桌的
敬酒,酒宴散后,又亲自和郑三对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这场面应付过去了。
傅庭筠私下和雨微感慨:“难道沈阁老家娶媳妇开了三百桌流水席……以后再也不
请客了。”
叶三掌柜闻言停下打珠盘的手,抬头笑道:“只怕到时候身不由己。”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苦着脸笑了笑,向叶三掌柜道谢:“……今天多亏了您。”
“二爷今天行囘事很稳重,”叶三掌柜笑着看了在旁边帮忙的阿森一眼,“见年不
见,得刮目相看了。”
阿森红了脸,呶嘟着“那是因为有您在一旁帮衬”之类的话。
叶三掌柜就打趣道:“太太您看,如今连这样的话都会说了。”
大家不管阿森的尴尬,都笑了起来。
叶三掌柜就道:“二爷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可定下亲事?”
c****t
发帖数: 19049
223
第212章 买卖
傅庭筠微微一愣。
叶三掌柜笑道:“我倒认识几户好人家,要不要我帮着跑跑腿?”
傅庭筠朝阿森望去,只见阿森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不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夫人决定留长女靖潼在家,傅庭筠正犹豫着要不要透过中间人向王夫人递个音,那边
却传来消息,说王大人想招了自己的外甥做女婿……从那以后,王家的二小姐倒常跟着
王夫人来家里串门,王家的大小姐却留在家里绣嫁妆。
阿森见了,每当王氏母女来家里的时候就找了借口避开。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揣测:难道王夫人知道阿森喜欢的是王家大小姐?因惹着两家的情面
怕她为阿森求婚的时候不好拒绝,有意放出风来说时慢,那里快,阿森强露出个笑意,
低声道:“我,我年纪还小,马上要参加府试了······”拒绝的意味十分的明显。
叶三掌柜倒不以为然,笑道:“是我考虑不周······等我们二爷考上了秀才再议
亲也不迟!”
傅庭筠见阿森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痛,笑着为他解围:“九爷的意思,也是慎重些的
好。”
阿森听了,朝傅庭筠望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眼中已隐隐流露出些许的感激之色。
傅庭筠更是唏嘘,笑着转移了话题:“您的三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曾和亲家定下成
亲的日子?”
叶三掌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亲家母三月间突然病逝了!”
傅庭筠“哎呀”一声,道:“这可真是······”又道,“您那亲家母应该没多大
的年纪吧?”
“刚刚过了三十二岁的生辰,”叶三掌柜叹道,“最小的儿子才四岁,懵懵懂懂的,我
去拜奠的时候,那孩子刚刚睡醒·揉着眼睛问乳娘,他娘去哪里了……”
说得傅庭筠眼泪都出来了:“孩子们有了经历,就知道心痛人。过几年成亲更好。”
“我也这么想。”叶三掌柜道,“嘱咐我那小子没事多往岳家去看看·有什么事帮着跑
跑腿,几个舅弟也要看顾好了······”
他们说着家常,把这事揭了过去。
帐算下来,收了七千多两银子的贺礼,却只落二百多两银子礼金,再就是一些长命锁之
类的东西。
叶三掌柜望着傅庭筠,微微有些不自在:“多半用在了饭庄的开销上……”
饭庄的席面是叶三掌柜帮着订的。
傅庭筠忙道:“来的都是客·太过寒酸不免折了九爷的面子。我看着今天乱糟糟的,还
以为要拿出银子来倒贴,如今还有些落成,全仗三掌柜的在一旁帮衬……今天的事,真
是多谢了!”
叶三掌柜见她说的真诚,不由得松了口气,隐隐有些佩服傅庭筠的爽快,突然间有了个
主意:“太太·您有没有想过做个什么买卖补贴一下家用?”
傅庭筠有些惊讶。
这是叶三掌柜第二次建议她做买卖了。
她推辞道:“九爷在外,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好抛头露面……”
若是从前·叶三掌柜也就一笑而过了,这他却起心想,就笑道:“这桩买卖还真就不要
您抛头露面。”
傅庭筠听了笑道:“我不放印子钱的。
“九爷如今势头正好,我怎么会介绍这样的买卖给您。”叶三掌柜道,“是我的一个朋
友,想在京都开饭庄,因手头没那么多钱,又不想借印子钱,就想着拉个人入伙。他原
来是在江南开饭庄的,也是和人合伙·后来生意红火起来,两人常为些小事磕磕碰碰的
,最后散了伙。他就想找个只入股算帐不管店的……”
傅庭筠想到玉鸣山的别院,就有些心动,道:“他们为是什么事磕磕碰碰的?”
“不过是些采买、折扣的事,”叶三掌柜笑道·“这人是我从前管银楼时认识的,虽然
在银楼的来往帐目不大,却十分的诚信。这次他到京都来开店,原本是找我帮他向银楼
借银子的,只是银楼的利钱太高,他有些吃不准……”
傅庭筠道:“不知道他一共要多少股本?”
“十万两!”叶掌柜道,“一万两银子一股,他要占六股。”
“这么多?”傅庭筠吃惊道,“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叶三掌柜道:“我也看好这买卖,原来想吃下另四股,没想到他的股本要这么多,也有
些吃力,所以想和太太一起接了另四股,我占三股,太太占一股,您看如何?”
原来人家是想找叶三掌柜参股,叶三掌柜为了照顾她,就投了她既然是叶三掌柜自己都
看好的买卖,傅庭筠信心又足了一些。
只是一得一万两银子,拿出去她手里就没有现银了。
她不免有些犹豫:“这件事还得和九爷商量商量才行!”
“那好。”叶三掌柜笑道,“等九爷回来,我就听太太的准信了。”
两人说定,把余下的一些琐事安置好,叶三掌柜起身告辞。
傅庭筠吩咐阿森:“天色不早了,你陪着叶三掌柜去消个夜,然后送叶三掌柜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叶三掌柜忙笑道,“我带了马车过来,回去店里灶上有专门的婆
子……”
“这是我们的心意。”阿森已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拉了叶三掌柜出门,“您放心,我
不会为了应付我嫂嫂把您领到那些旮旯去宵夜的……”
叶三掌柜推辞不脱,和阿森出了门。
郑三就道:“太太,我觉得叶三掌柜说的这桩买卖还挺靠谱的,要不您仔细考虑考虑?”
“等九爷回来了再说吧!”傅庭筠思忖道。
郑三看着,抱了算盘等物退了下去。
晚上,傅庭筠辗转反侧睡不着,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银子,看能不能从哪里挪点出来。
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还夹杂着蔻儿轻轻的说话声。
傅庭筠知道是阿森回来了。
她披了衣裳推开了窗。
就看见蔻儿扶着阿森往厢房去。
阿森舞手推开了蔻儿,嘟嚷着“我能回去”·却一个趄趔,差点跌倒。
蔻儿忙上前又扶了阿森,小声道:“太太刚刚才睡下,你小心把太太吵醒了。”
阿森这才没有挣扎·由着蔻儿把他扶进了厢房。
傅庭筠望着西厢房的灯光,良久才关上了窗子。
第二天一大早,阿森去上学,来给傅庭筠问安。
傅庭筠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沉吟道:“昨天喝多了?”
阿森立刻点头,解释道:“叶三掌柜拉着我不停地说他以前行商的事,不知不觉就喝多
了点。”
傅庭筠在心里暗叹·想了想,和阿森去了西间的书房。
“你是不是喜欢王家大小姐?”她开门见山地问。
阿森大惊失色,直觉行否认:“没,没有!”抬头看见傅庭筠关切的目光,又心生后悔
,低了头,悄声道:“是······喜欢······不过人家是指挥使的女儿··
····”
“那你知不知道,王家是要招赘的?”傅庭筠径直地问。
“知道。”阿森面露羞愧之色·声音更小了,“我只是,只是心里喜欢……悄悄地喜欢
罢了……”
“那你是怕王家的人嫌弃你?还是不想入赘?”傅庭筠的语言简明扼要。
阿森抬起眼睑悄悄地看了傅庭筠一眼·见她表情平和,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是怕王
家的人……”
“那好!”傅庭筠道,“我这就去拜访陈石氏,请她帮着探探王夫人的口气。”
阿森惊愕地望着傅庭筠:“可王家,王家不是已经······”
“男子汉大丈夫,‘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傅庭筠不悦道,“你既然喜
欢·那就做自己应该做的,纵然以后没有这缘分,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阿森眼睛一亮,身子挺得笔直,高声应着“是”。
傅庭筠嘴角微翘,眼底露出些许的满意·道:“若是王家大小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你要记得嫂嫂的话,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不要后悔,也不要
纠缠不休。”
“是!”阿森的声音更洪亮了,“九爷教过我,任何事都要提得起放得下。”
傅庭筠微笑着颔首:“去上学去吧!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安安心心地去参加府试。”
阿森深深地点头,大声道:“嫂嫂,那我去学堂了。”身姿笔挺地出了厅堂。
雨微迟疑道:“您还真的去王家求亲啊?”
“嗯。
”傅庭筠道,“就算是让阿森死心吧!”
雨微没有做声,用过早膳,陪着傅庭筠去了陈指挥使家。
陈指挥使的夫人听说傅庭筠来了,带了三个儿媳妇在垂花门前迎接。
傅庭筠连声称着“不敢”,恭敬地和陈夫人应答,然后去了陈夫人歇息的上房契阔了一
番,傅庭筠说了来意。
陈石氏很是意外。
陈夫人却是个爽快的,道:“不过是去说一说,成与不成那是他们的缘分。”
陈石氏觉得有道理,次日就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听了十分的惊愕:“我还真不知道荃蕙有这样的心思。”说着,她回过神来,语
气就不免有些慌乱起来,“我只道她让阿森姓了赵,是觉得赵家太过单薄,想把阿森留
在赵家······哪里想到要招阿森入赘……我不知道······这件事要和我们
家大人商量······”又语带埋怨地道,“她也是,既然有这心思,为何不早和我
说?如今我们家大人的话已出口,怎么好收回来?”陈石氏只无可奈何地笑,去回了傅
庭筠。
傅庭筠急得直跳脚:“这都怪我!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别急,”陈石氏只好安慰她,“我听王夫人那口气,还是有转圜之意。你不如耐
心地等两天,看王家怎样决定。”
c****t
发帖数: 19049
224
第213章 迎接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傅庭筠有些沮丧的送了陈石氏离开。
阿森听到消息也有些黯然。
一时间家里的气氛开始沉闷起来,蔻儿、珍珠等人走起跑来都轻手轻脚的,呦呦更是睁
着大大的杏眼不时地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阿森见了就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来:“嫂嫂,您不是说,谋事在
人,成事在天吗?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我不后悔。您也别伤心了。”然后朝着
呦呦招手:“走,二叔告诉你怎么用弹弓去?”
“好啊!”呦呦闻言表情一松,眉宇间流露出欢快神色,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神情
微敛,眼睛朝傅庭筠望去,仿佛怕傅庭筠责怪似的。
傅庭筠心中一酸,记笑道:“去吧!小心别射着其他人了!”
“我一定乖乖听二叔的话。”呦呦展颜,小脸灿烂的像盛开的花,朝阿森张开了双臂。
阿森笑着抱了呦呦。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后院。
不一会,后院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手不要颤,眼睛看着树上的枣,然后向下压一点,再射出去“打着了!打着了!”
“哎呀,大小姐好厉害啊!”
“大小姐,打那个红色的枣!”
后窗不时传来几声“咚咚”的石子击打声。
傅庭筠哑然失笑,心情好了很多去了厨房。
郑三娘正在那里发周氏的脾气:“……这羊肉是谁卖给你的?你看这肉,是暗红色的,
这是山羊肉你知不知道?九爷回来了,难道你就让他吃这些!”
周氏怯生生地望着郑三娘:“就是常卖羊肉给我们家的那个陈郑三娘把肉一提,悍然地
道:“我去找他去。”
傅庭筠听着就避到一旁。
郑三娘和周氏一前一后的出了垂花门。
傅庭筠笑着摇头。
转身看见雨微带着蔻儿和珍珠在扫尘。
她不禁笑道:“这都赶上过年了!”
雨微不以为然:“九爷要回来了,可比过年要热闹。”
砚青匆匆走了进来:“太太,陈家大少奶奶过来了。”
莫非是王家那边有了什么变化不成?
傅庭筠心里升起隐隐些许的希望,去了垂花门。
迎面走来的陈石氏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傅庭筠心猛地跳了几下,携了陈石氏的手:“难道那边应了?”
“荃蕙你真是的!”陈石氏佯作出副嗔怪的样子“开门见山的,也不让我得意一会。”
傅庭筠扬眉而笑:“这样说来,是真的了!”高兴地拉了她正屋里坐,“我还以为就算
是有什么变化也有些日子,不曾想到这样的快!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石氏也不和她客气,坐下来喝了口茶道:“找上门女婿,就是希望着能支应门庭,那
能够支应门庭的,又有几个愿意做上门女婿?王大人心里也是明白的。选了自己的外甥
入赘不过是看着外甥老实本份,女儿不管 是人品相貌都比外甥强,以后进了门花了心
思笼络,纵然不能独挡一面,好歹也不会胡作非为丢了王家的颜面,全然是无奈之举。
“所以一听说你们家有这个意思,王大人比你还急,说是他虽然有意招了外甥入赘,有
些事却还没有商量,大清早的就让王夫人来讨个准信……我只好匆匆过来了。”
傅庭筠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叹道:“还好我厚着脸皮问了一声,要不然,这件事可就真
的错过了。”说完她沉吟道,“只是让阿森入赘,我还有两个条件,你说与王夫人听,
看可行不可行?”
陈石氏听着露出郑重的表情,道:“你说,我帮着传个话。”
傅庭筠想了想,道:“这一桩不改姓。我们阿森也算是王夫人看着长大的为人怎样,王
夫人最清楚不过。说起来阿森和王家大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若不是他心仪王家大小姐
,我也不会明知王大人有意招外甥入赘还不死心地要问一句;第二桩是若他们成亲后有
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儿子却要跟了阿森姓赵,挑了阿森的香火。”
陈石氏恍然,笑道:“我说着,你怎么突然同意让阿森入赘,原来还有这桩公案在里头
。”又道,“你说的这两桩事都有道理,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她站起身来,“那我就
去给王夫人回个信,也免得她总惦记着这件事。”
傅庭筠送了陈石氏出门:“这件事就劳烦姐姐了。务必向姐姐解释解释,我们是真心想
结了这门亲事。”
“我知道该怎么说。”陈石氏笑道,“怎么也要赚了你这双媒人鞋!”
两人说笑着,抬头却看见阿森抱了呦呦往这边来。
傅庭筠忙朝陈石氏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先不要张扬。
陈石氏会意地点头,笑着和阿森打了个招呼,逗了呦呦几句,出了门。
呦呦就朝母亲炫耀:“娘,我打了很多枣子!”
傅庭筠接过呦呦,笑道:“很多,是多少啊?”
呦呦板着小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
傅庭筠抱着她回了正房,找了个算盘告诉呦呦数数。
阿森一直在旁边陪着,直到呦呦嚷着口渴,他这才找了个机会问傅庭筠:“陈家大少奶
奶来干什么?”
傅庭筠不由暗暗好笑,道:“问我端午节去不去西苑看划船。”
“那,那您去吗?”阿森张大了眼睛,满脸的期盼。
“九爷要回来了·”傅庭筠道,“我不想去。”
阿森闻言有些失落,怏怏然地陪着呦呦玩了一会,找了个借口回了屋。
傅庭筠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陈石氏的来意告诉他,若王家因为她提的两个条件婚事作
罢,阿森只怕更伤心。可若让阿森就这样入赘王家,傅庭筠怎么也舍不得。
患得患失间,王家很快就有了回音。
两个条件他们都答应,想等赵凌回来·就正式把这件事定下来。
傅庭筠这才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森。
阿森忍不住喜笑颜开。
傅庭筠却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怅然。可看着阿森走路都带着几分雀跃,那点小小的
感慨很快又烟消云散了。
到了十八日那天,天还没有亮,阿森就已经收拾妥当套好了马车。
“嫂嫂,今天我来驾车。”他精神抖擞地催傅庭筠起程,“……我们走西直门,那里走
水车,丑里就开了城门。”还笑着问打着哈欠的呦呦,“你还记得九爷不?”
呦呦依偎在童氏的怀里,睡眼惺忪地点头·答非所问地道:“我要去接爹爹。”
曦哥儿则是怎样摆弄也不醒。
傅庭筠只叹气。
见两个孩子都收拾整齐了,由雨微扶着,上了马车。
他们到达十里铺的时候,天际刚刚发白,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
傅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雨微说着话,看着天边渐渐泛起朝霞,又看着太阳升起来,照在
地上明晃晃的灼人。
“怎么还没有来?”她心急如焚,每一刻种都仿佛一年那么长,索性撩了帘子朝外望。
远远的·有群前呼后应的官轿过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凉亭停下。
撩了轿帘,穿着或青或绿朝服的官员下了轿·在凉停里歇息。
阿森兴奋地道:“那是礼部的四夷馆的人······九爷他们应该快到了。”
傅庭筠精神一振。
而呦呦像焯了水的菜般蔫蔫地伏在母亲的膝头,曦哥儿则被拘得有些受不了,在雨微怀
里吭吭呀呀地扭着小身子。
雨微心痛曦哥儿,踌躇道:“要不,我带少爷在外面走走?”
他们的马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不时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别走远了。”傅庭筠嘱咐雨微,“太阳太大了。”
雨微笑着点头,抱了曦哥儿在树边揪草玩。
西边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人群骑马而来。
傅庭筠不由伸长了脖子张望。
灰土飞扬中·银白色的铠甲闪烁着烈日般刺目的光芒。
傅庭筠顿时心跳如擂鼓。
她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马队在凉亭前停下。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随着他跳下马鞍·他身后的人纷纷下了马,在凉亭里歇息
的官员见了·也都走了出来上前和他寒暄。
那矫捷的身姿,从容的举止,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傅庭筠的梦中,她只要瞥上一眼就能
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
她的目光骤然间变得炙热起来。
赵凌,赵凌······你可知道我就在离你一射之地的的马车旁?你可知道我来接你
了。
风轻轻吹过,扬起他头盔上的红缨,他却依旧侧着脸,和那群官员说着话。
傅庭筠不免有些气馁。
身后传来呦呦急切的叫唤:“娘,娘······”
傅庭筠忙转身过去。
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了车厢,正趴在车辕上一副想跳下马车又不敢的模样儿。
傅庭筠莞尔,抱了呦呦,指了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般的赵凌,低声道:“那是你爹爹!”
呦呦不作声,歪着脑袋望着赵凌。
傅庭筠苦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着呦呦:“爹爹有公务在身,不能过来……”
一句话没有说话,赵凌突然回头。
他的嘴角突然间就漾起浅浅的笑意,凝望着她的目光比身上的铠甲还要明亮。
傅庭筠心里一阵激荡,双颊隐隐有些发热。
赵凌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傅庭筠望着他,心中盛满了幸福。
她喃喃地对女儿道:“呦呦,你看,爹爹在看我们呢······”眼睛却片刻也不能
从他的身上离开,仿佛这世上只剩下朝着她微笑的赵凌。
c****t
发帖数: 19049
225
第214章 小别
案几上的昏黄的烛光在偶尔吹进来的夜风中摇曳生姿,不发出爆出几声“噼啪”的烛花
声,让这宁静的夏夜更显几分静谧。
傅庭筠只觉得全身酸柔,趴在赵凌的身上,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可想到赵凌回
家里的倦色,她不由的一阵心痛,强打起精神抬了
“别动!”腰间一紧,头顶传来赵凌懒洋洋的声音,“让我在里面多呆会……”
傅庭筠脸一红,低声道:“我就侧个身……免得压着你了……”
“不用!就你那体重””…”赵凌霸道地道,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着,“你好像瘦了
很多……”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
傅庭筠动弹不得,轻声道:“哪里瘦了?我还觉比从前胖了些……”她原来算着
赵凌三月份会回来,自从过了年她就开始束身,不吃肥肉,本来就如山峦起伏的身 材
更显玲珑有致,连近身服侍她的雨微看了都羡慕不已……听赵凌这么说,她心有些得意
,嘴里却不肯承认,轻描淡写地回应着赵凌。°
赵凌有些拿不准。
他只有傅庭筠一个女人。
新婚之夜留给他感受最深的就是他的囡囡身子如美玉般洁白温润,而他则脑袋被像
灌了浆糊似的,懵懵懂懂间只知道热血贲张的横冲直撞,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
来的,只有那极致的淋漓畅快一直到今天还清晰地烙在他的脑海里……直到月余,他的
心情才逐渐平息下来傅庭筠又怀了身孕……后来他去了贵州……再回来的时候,他勉强
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傅庭筠也开始大着胆子回应他,他又去了宣府……
念头一闲而过。
赵凌情不自禁地沿着她曲线优美的脊背一寸寸地磨挲着,目光自有主张地停在了傅
庭筠赤/肩头。
烛光中,她圆润的肩头如羊脂玉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新婚之夜的淋漓尽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心中一动,埋在她身体里的硕大又开始抬头。
“你……”傅庭筠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嘘!”赵凌灼热呼吸已拂过她颈间的肌肤。
傅庭筠有片刻的呆滞……白生生的耳垂已被他含在了嘴里。
“乖……”赵凌含含糊糊地在她的耳边嘟呶着,轻轻啃咬着她细腻的耳珠。
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意从她的脊背窜到了四肢。
傅庭筠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动的哆嗦了一下急急地道:“别,别这样……你日夜
兼程从宣府赶回来……明天一早还要进宫觐见皇上,养足了精神为上……”
这已经是梅开二度了。
她心痛的抚着他的肩膀,“你不是还要在家里呆些日子吗?”她声音有些嘶哑,“
我们来日方长……”
赵凌听着,猛地抬起头来。
灯光下,眼底仿佛团火焰在燃烧。
“那,那你答应我,哪天中午的时候你让我看看……”他的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让
她动弹不得却越发地能感觉到他的贲张。
傅庭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由面皮发烫,咬了朱唇。
大白天的……让她玉体横陈任由他……这,这也太荒/淫了些……
“囡囡……”赵凌低沉的声音有些痛苦,又带着些许的哀求。
傅庭筠的心立刻软了下去。
她别过脸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凌闻言畅快地低笑,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猛地驰骋起来。
“你……”傅庭筠不由瞪大了杏眼,可转瞬却被身下的肿涨拔弄得轻“哼”一声,
不禁弓起了身子。
“我只是让你给我看看,……”赵凌在她耳边欢快地笑着“又没说这次就算了……

“你这混蛋……”傅庭筠咬紧牙关,却被赵凌一个撞击,情不自禁地“嗯啊”一声
夹住了他的结实的腰身……
赵凌望着她越见明媚的面孔,不由在她耳边得意的轻笑……
※※※※※
傅庭筠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有动静。
她不由翻了个身,喃喃地道:“别……我好累……”
头顶传来赵凌爽朗的笑道:“小懒虫,我进宫去了。今天不回来了,你就不要担心
中午的事了……”
话音未落,傅庭筠一个激灵。
她忙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已穿大红色朝服神采奕奕的站在床前的赵凌。
“你怎么这么好的精神!”傅庭筠打着哈欠低声嘟呶着。
赵凌笑了起来,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皂角的清香扑面而来,让傅庭筠的精神一振。
“乖!”他坐在了床边动作轻柔地把她散落的青丝捋在耳后,柔声道,“天色还早
,好好歇会。等我回来用晚膳。”
傅庭筠点头。
赵凌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起身出了内室。
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又很快消失见。
四周静悄悄,寂然无声。
傅庭筠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体又酸又痛……空气中还弥漫着欢好后的特殊味道……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赵凌
炙热的体温……
她索性起身,喊了值夜的雨微。
雨微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帮着傅庭筠梳洗,又打开了窗,重新铺了被褥,沏了壶
金银花茶端了过来。
清晨带着几分凉爽的风吹进来,带来了绿叶的清香。
傅庭筠喝了盅茶,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阿森过来给她请安,眼睛四处张望。
傅庭筠看着好笑,道:“你看什么呢?九爷一大早就去了宫里。”
阿森闻言不免有些赧然,笑嘻嘻地坐在了傅庭筠的下首,厚着脸皮道:“我的事,
九爷怎么说?”
他是赵凌捡回来的,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而且还让他跟着姓了“赵”,他的婚事,
自然希望得到赵凌的祝福。
十里铺有礼部的人给赵凌接风,那是公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掺和。和赵凌打
过一个照面,他们就回了吏家胡同。一直等到了戌正一刻赵凌才回来。看着像小鸡啄米
似打着磕睡的呦呦和呼呼大睡的曦哥儿,赵凌只是摸了摸孩子的头就让身边服侍的把他
们带了下去,阿森他们不过是见了个礼,就各自歇下了。
至于傅庭筠……自从他们见面到现在,还不曾说过离别过彼此间发生的一些事。
她不由暗暗喊了声“糟糕”,脸上微红,极力做出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柔声道:“
昨天我还没找到机会和九爷说你的婚事呢!”
阿森却理解成傅庭筠怕赵凌不同意,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
他不禁道:“嫂嫂,要是九爷不答应怎么办?”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傅庭筠只得安慰他:“九爷是个豁达之人,你且安心,待我跟他说了再说。”
阿森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呦呦和曦哥儿过来给她请安。
曦哥儿平时都和傅庭筠睡在一起,昨天被乳娘抱去跟雨微过夜,他看见傅庭筠嘴巴
一瘪,朝着母亲伸出了小手:“娘,抱,抱!”
呦呦却和阿森一眼,睁着那双肖似傅庭筠的杏眼四处张望:“娘,我昨天梦见爹爹
了。他还摸了我的头,我要和他说话,周妈妈却把我抱走了……”
这孩子,迷糊的都分不清楚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境了!
傅庭筠笑着,抱了曦哥儿,对呦呦道:“你爹爹去了宫里,晚上回来和我平一起用
晚膳。”
呦呦“哦”了一声,拉了阿森:“二叔,您今天还去学堂吗?我们一起去打枣子吧
?”
赵凌每次写信回来都要问孩子怎样了,孩子们却并不黏赵凌。
傅庭筠看着不由叹气。
这或许就是仕途顺利付出来的代价。
她叮嘱呦呦:“你把枣子都打完了,中秋节的时候可就没有枣子吃了。”
呦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
阿森就道:“不过是为了练准头,我们不打枣子,我们打院子里的石榴花好了。”
说着,瞥了眼傅庭筠。
呦呦见状不敢做声,跟着阿森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傅庭筠只好道:“你们不如找个小碗放在小杌子上,打那碗,看谁更有准头,岂不
更好?”
呦呦高高兴兴地拉着阿森出了厅堂。
曦哥儿就指了傅庭筠桌上沏着金银花茶的紫砂壶:“吃包子,吃包子……”
傅庭筠忍俊不禁:“你可怎么得了?天天惦记着吃。”又吩咐雨微去厨房拿些吃食来。
刚出门,碰见金元宝和杨玉成两人拖家带口的过来给赵凌问安,她又折回来禀告。
傅庭筠出去把他们迎到厅堂,互相见了礼,大家分主次坐下,傅庭筠这才道:“九
爷一早进了宫,说是晚上回来用晚膳,你们今晚就留下来过一夜吧?难得这样的热闹。

两人本就是过来串门的,笑着应了。
傅庭筠吩咐雨微收拾客房,乳娘们将孩子抱到了旁边的耳房玩耍。
陌夫人派了管事过来,打听陌颜在宣府的日常起居。
傅庭筠刚打发走陌家的管事,秦羽飞府上的管事送了帖子过来:“……请九爷明天
过府小聚。”
郑三收了帖子,还没来得及给傅庭筠送进去,林迟派了管事过来:“……明天中午
在蓬莱阁设宴给赵大人接风。”
郑三把两位管事安排在南房的厅堂坐下,何秀林派了身边的随从过来:“……赵大
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家大人想登门拜访!”
一时间人来人往,门庭若闹。
c**r
发帖数: 10001
226
这两章的排版好像比以前的乱些.

【在 c****t 的大作中提到】
: 第213章 迎接
: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 傅庭筠有些沮丧的送了陈石氏离开。
: 阿森听到消息也有些黯然。
: 一时间家里的气氛开始沉闷起来,蔻儿、珍珠等人走起跑来都轻手轻脚的,呦呦更是睁
: 着大大的杏眼不时地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 阿森见了就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来:“嫂嫂,您不是说,谋事在
: 人,成事在天吗?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我不后悔。您也别伤心了。”然后朝着
: 呦呦招手:“走,二叔告诉你怎么用弹弓去?”
: “好啊!”呦呦闻言表情一松,眉宇间流露出欢快神色,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神情

c****t
发帖数: 19049
227
第二百一十五章商量
杨玉成看着咋舌:“九爷若是哪天做成了颖川侯那样的在大官那可怎么得了?只怕是连
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
金元宝毕竟在颖川侯身边做过事,不像杨玉成那样隔山仰望,觉得颖川侯高不可攀。
他不以为然的反驳:“照你说的,那颖川侯就不用吃饭了?官做大了,那些来拜访
的人也要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来来往往的人放眼整个朝廷也不过那些人。何况还
有些人自恃身份,纵然相遇都要避开。”又道,“反而像九爷这样的是最忙的了。”
杨玉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感叹道:“哪天九爷能做到颖川侯那样就好了。”
傅庭筠笑道:“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就算是颖川侯,不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我看现在就挺好。有朋友,有好友,身体健康,仕途顺利……也不去羡慕别人!”
杨玉成的妻子张氏点头:“我觉得嫂嫂说的对。我爹说,秀木于林,风必摧之。颖
川侯怕被别人惦记,对自己的属下管得可严了。别人家的大管事到了张家湾不说是横着
走,至少是眼睛是望着天的,可给颖川侯办事的管事可不一样,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连
个军士也不等闲得罪的……我听着只觉得这日子过得难受!”
张家湾是南货北上的必经之地,生意略做得大一点的人家鲜有不在张家湾落脚的。
傅庭筠听着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京都的贵勋之家由着自家的管事出头脸面的做
生意吗?”
“从来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张氏笑道,“你势头正劲的时候,就算是大家知
道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一旦失势,就算大家不知道也会想着法子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
何不索性大方些,趁着得势的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观点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说。
傅庭筠教导孩子从来都是要低调沉稳,循规蹈矩。
她“哎呀”一声,笑道:“没想到弟妹家学渊源,受教受教了!仔细一想,这话还
真有道理。”
难怪那张大人能稳坐张家湾巡检这么多年!
张氏抿了嘴笑。
杨玉成却面露得色语带不屑地道:“嫂嫂不要夸她了,她也不过是平时听了岳父的
三言两句跟着鹦鹉学舌罢了!”
张氏听着不悦的嘟了嘴,低声抱怨道:“我说个什么你都要教训我。你为什么不能
学学金家伯伯,每都和金家嫂嫂说话都温言细语的。”
坐在一旁听他们说的石氏不由一愣,嘴角绽开一个浅笑,目含柔情地瞥了金元宝一
眼。
金元宝正好望过去。
四目相对,夫妻俩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别开了脸。
杨玉成则气结地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是跟着他在过还是跟着我在过啊?”
张氏神色一滞,脸色立刻涨得通红,有些下不了台,眼眶就蓄起了水光。
傅庭筠就瞪了杨玉成一眼,厉声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好都是自家人,这要
是当着外人,你让弟妹的颜面往哪里搁?我看是弟妹处处让着你,把你让得不知道天高
地厚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九爷,看他怎么收拾你!”又劝张氏,“他这个你还
不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言行无忌……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杨玉成讪讪然地笑。
张氏又心痛起丈夫来,忙道:“嫂嫂别恼,他平日待甚好,我今天不过是气他在嫂
嫂面前不给我留情面而已。”
“看见没有?”傅庭筠训斥杨玉成,“弟妹却是处处把你放在前面的!”
石氏看着不好再保持沉默,轻声笑道:“可见这正是应了嫂嫂的那句话:这天下没
有十全十美的事。杨家嫂嫂羡慕我们家这口子言语好,我却觉得我们家这口子像个闷葫
芦似的,有什么事全在心里,不像杨家伯伯,是个快言快语的,有什么事都和杨家嫂嫂
有商有量的!”
金元宝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杨玉成的肩膀:“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这女
人要是攀比起来,那可是没边没际的。我可不愿意站在这里被人打靶子打。”给了杨玉
成一个台阶下。
杨玉成当然不会浪费。
他顺势而下:“难道我们家那口子总是把我和你比,我这眼神的确不如你!”说着
,向傅庭筠打了个招呼,和金元宝出了厅堂。
屋里只剩下几个女人。
大家笑嘻嘻地聊着家长,转眼间就到了掌灯时分。
赵凌赶了回来。
众人又是一阵契阔,好不热闹。
直到响了三更鼓,才各自回房。
赵凌和傅庭筠说起杨玉成和金元宝的事来:“……我看,他们这样留在京都还不知
道什么时候能混个封妻荫子,不如跟着我去宣府。”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傅庭筠当然赞成,“有他们跟在你身边,再好不过
。”但她也有担心,“只是他们都已经成了家,是去是留,只怕还有番计较。”又道,
“你若是开了口,他们肯定不会拒绝,可强扭的瓜不甜,不如我先跟两位弟妹透音,看
看他们怎样说你再出面也不迟。”
赵凌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傅庭筠就和赵凌说起阿森的婚事来:“过了年,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凌横抱着滚到了床上。
“怎么这么多废话,”他吸吮着她的脖子,“有话等会再说。我们先办正经事!”
三下两下就脱了她的中衣。
傅庭筠无语,也有些意动,就随着他先胡天胡地了一番。
赵凌这才道:“你刚才要说什么?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是这些日子要定亲
还是成亲?”然后有些愧疚地道,“我不在家,你也不方便到处走动。到时候我陪着你
去王家多玩几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傅庭筠嗔怪道:“也不听清楚,就想当然。”她玩着赵凌的手指,柔声把事情的经
过告诉了赵凌。
赵凌一听坐了起来:“不行!怎么能让阿森入赘。那他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这个,怎么不听人说话。”傅庭筠急了起来,“要不是阿森心仪王家的大小姐
,我又怎么会上门提亲?你、我都是受过名声拖累的人,是名声要紧?还是舒舒心心的
过日子要紧?何况王家也答应我了,阿森不改姓。就算阿森不入赘,王家若是有什么事
阿森难道不尽那半子之孝?何况王大人夫妻都是德行端方之人,阿森跟着他们过日子,
还可以学着怎样为人处事,有何不好?”
赵凌只觉得头痛。
傅庭筠又细细地劝他:“这茶是冷是热,只有喝茶的人知道。这日子过得好不好,
只有过日子的人知道。你当初捡到他,还不是为了让他能活下来,能有好日子过。他觉
得能和王家大小姐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他想过的好日子,你这样拦着
,岂不是违背了当初之意?”
赵凌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可这心里却堵得慌。
他翻身拉了被子:“我不管了!随你们折腾去。”
这就是答应了!
傅庭筠笑着俯身趴在了他肩头,亲着他的面孔低声喃语着:“九爷,你真好!”
赵凌哭笑不得。翻身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调侃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在你心里
这样的重要呢?”
“九爷!”傅庭筠拉着他的手撒着娇。
赵凌无奈地笑:“算了,算了。到时候你把给阿森准备的产业都让给他带过去吧!
总不能让阿森真的吃王家的喝王家的。”
“嗯!”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那我就正式给王家回信了。”又道,“要不,趁
着你在家,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行啊!”既然答应了,赵凌就再含糊了,“只要王家不觉得仓促,我无所谓。”
夫妻贴在一起,说起其他的事来:“……叶三掌柜介绍的这生意,你觉得做不做得
?”
赵凌想了想,笑道:“你是差银子吧?把那些字画什么的当一部分就是了。我当初
买那些东西是觉得银子太打眼了,怕回江南路上引人觊觎,平白惹些事端。”
“那怎么能行?”傅庭筠是读书人家出身,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字画典藉,
只有那些败落之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最后才会当字画,她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怎
么能当字画,“我看还是把我首饰当了吧?当活当,到时候有了钱再赎回来!”
“这件事你别管了。”赵凌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一万两银子是吧?什么时候要
?我倒时候让安心回来一趟。”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紧,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向陌毅借。”赵凌毫不客气地道,“他若是应承的痛快,赚了钱就还给他;他要
是应承的不痛快,就不还了。”
他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傅庭筠没有追问,只是叮嘱他:“也别为银子和人生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你放心,”赵凌道,“我自有分寸。”随后觉得这气氛有些严肃,“喂”了一声
,道,“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些乱七八糟,说说我们自己的事。”
傅庭筠满着他很是不满的表情,躲在他怀里直笑,道:“那你说,我们说些什么?”
赵凌眼珠子一转,低声在她耳边暧昧地笑道:“比如说,刚的姿势你最喜欢哪个…
…”
他的话音未落,傅庭筠已一拳捶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再胡说!”
“好,好,好!”赵凌哈哈地笑,促狭道,“我不胡说,我胡来行不行……”说着
,把傅庭筠压在了身下。
“你这个家伙……”傅庭筠忍不住笑起来……
c****t
发帖数: 19049
228
第216章 透音
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懒洋洋地起身时,赵凌已去了五都督府
她先是招了阿森来说话:“……你九爷说了,让你把我先前给你准备的产业都带过
去。”
也就是说,同意他入赘了。
阿森喜出望外,蹲在傅庭筠面前傻笑道:“嫂嫂,我不要!把那些产业留给呦呦吧
!”
“胡说。”傅庭筠见他快活,心里也跟着高兴,笑着喝斥道,“难道你真的准备吃
王家的穿王家的?我和九爷怎样安排,你就怎样做好了!”
阿森摸了摸脑袋,笑道:“也行!我以后再帮呦呦置份嫁妆就是了!”说话间,神
色微正,“我就不相信,等呦呦大时,我还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傅庭筠有些意外,但也喜欢他这样有志气,笑道,“你还怕你九爷嫁不起女儿不成
?”
阿森神色一肃,端容道,“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我自幼受九爷和嫂嫂教
导,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气氛一下就变得严肃起来。
傅庭筠微愣,很是欣慰,更珍惜他这份情义,鼓励他:“那好。我们家呦呦的嫁妆
就靠你了。”
“嫂嫂放心!”阿森拍胸。
傅庭筠就道:“那你更要好好读书才是。免得和王家的亲事说定了,你却没能考上
秀才,不免给人轻浮之感。”
阿森连连点头,道:“那我去学堂了。”
傅庭筠笑着颔首和他说着些大道理,送他出了垂花门。
待她转身,看见张氏抱了长子熠哥儿出了厢房。
看见傅庭筠,她忙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被我娘惯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出门
,不然就待不住……”
正好趁着这机会和她说说赵凌的打算。
傅庭筠思忖着,笑着上前摸了摸熠哥儿的头,道:“孩子都是一样的。我们家曦哥
儿一见要出门就高兴让他待在屋里就像坐在针毯上似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然后
道,“你现在做了母亲,也脱不开身,我是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两个小尾巴,我们也有
些日子没有一起好好说说话了。杨叔叔在大兴卫可还好?”
张氏出身官吏之家,耳濡目染,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想着赵凌刚回来傅庭筠就问杨
玉成在大兴卫过得好不好,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一时间她就留了心,回答傅庭筠的时候就多了些许的斟酌:“相公是个豪爽的人,
大家都喜欢和他结交。就是有什么不快的事,他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妾身倒没有发现什
么特别让他不快的事。
既然点明了杨玉成在大兴卫干得很好,又透露出杨玉成在大兴卫也不是什么事都一
帆风顺的。
傅庭筠暗暗点头,觉得张氏虽然年轻,又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但却十分的聪慧相比
有些大大咧咧的杨玉成,她心思细腻,倒是十分相配。
“是这样的”她轻声道,“九爷的意思,军中若没有军功,升迁不易,想问问杨叔叔有
什么打算?愿不愿意跟着九爷去宣府?又想着他已成家了,这件事还要商量你才行……

张氏一喜。
能跟着赵凌那还有什么说的。
有一瞬间她差点就答应了傅庭筠,可旋即想到傅庭筠都想到这样的大事要先商量她
,她怎么不问问杨玉成就擅自应承下来呢?
“嫂嫂我这就去跟相公说。”她匆匆给傅庭筠行礼去了安歇的东厢房。
毕竟年轻,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傅庭筠望着她脚步有些凌乱的背影笑了笑去了金元宝夫妻歇息的南屋书房。
金元宝从前在史家胡同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她去的时候,金元宝俩口子早已起了床正一个人拿着本书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看书
,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旁边纳着鞋底,等着用早膳
“嫂嫂过来了!”石氏听到动静看见傅庭筠,忙丢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把她让到了
自己的竹杌子上坐下,又亲自去倒了杯凉茶过来。
金元宝则笑着和傅庭筠打了个招呼,见傅庭筠拿了石氏的针线和石氏说着话,借口
去放书,转身进了内室半晌都没有出来。
傅庭筠不由暗暗感慨。
就凭金元宝这份洞察力,不做幕僚真是太可惜!
更让她意外的是石氏。
见金元宝进了屋,她笑着问傅庭筠:“嫂嫂找我有什么事?”
傅庭筠不禁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平时里看你们俩都是不声不响的性
子,可不曾想你们看事却都是这样的犀利。”
石氏谦逊地笑,道:“嫂嫂过奖了!不过是因为嫂嫂既和我堂姐是好友,相公又一
直提及九爷和嫂嫂从前是怎样照顾他的,我看着嫂嫂先就亲近三分,嫂嫂面前也就有什
么话说什么话了。”
傅庭筠笑起来。
又是个能干的。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
这家要兴来了吧!
念头闪过,傅庭筠的笑容更加明快了。
她把赵凌的意思告诉了石氏。
石氏的表情却很是平静,笑道:“我这就请了相公出来!”说着,径直去了内室。
又是一个意外。
傅庭筠不由摸了摸鼻子。
可见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盼着自己的丈夫升官发财的。
否则怎么有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话?
胡思乱想中,金元宝快步走了出来。
他恭敬地给傅庭筠行礼,笑道:“我愿意随九爷去宣府,还请嫂嫂跟九爷说一声。

傅庭筠不禁朝石氏望去。
石氏笑道:“夫唱妇随。我和嫂囘嫂一样,听说要去边关,先就担心相公的安危,倒忘
记了这也是个机会。”
好一个“忘记了这也是个机会”!
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
待赵凌回来,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从金元宝那里出来,迎面就
碰到了杨玉成,他正急着找我,也想跟着你去宣府。”
赵凌却感慨道:“还好听了你的话,先探了探张氏和石氏的口气!”
傅庭筠就和赵凌开玩笑:“要不我怎么做你的贤内助呢?”
“就你,还贤内助?”赵凌说着,笑眯眯地望着她,意有所指地道,“喂,我明天
一天都在家……”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出了内室。
赵凌哈哈大笑。
翌日,傅庭筠去了陈石氏那里。
陈石氏知道赵凌也应了这门亲事,笑盈盈地去了王家。
趁着赵凌在京都的时候把亲事定下来,虽然有些仓促,但也隆重些。
王氏夫囘妻立刻就答应了。
两家忙着请媒人,交换庚帖,写婚书,傅庭筠让人带信给吕老囘爷,让他把那些田
契托人带到京都来,还抽空去见了见叶三掌柜,把两家合股开饭庄的事给敲定了下来,
叶三掌柜也趁机把自己的长媳彭氏介绍给傅庭筠,然后阿森又通囘过了府试做了贡生,
王家喜不胜喜,赵凌和傅庭筠也笑得合不拢嘴……忙忙碌碌的,眨眼间就到了七月,鞑
囘子可汗派长子额穆讷代囘表鞑囘子来降,皇上决定在午门接受鞑囘子的降书。赵凌作
为宣府副总兵曾活捉鞑囘子乌梁海部的首领,又陪同鞑囘子使者来京,兵部和礼部的人
发现他还精通礼仪,纷纷拉了赵凌当差,皇上索性下旨,让赵凌负责这次降书递交的典
礼。他既要按律安排此次典礼的议程,又要协调兵部和礼部甚至是五军都督府的纷争,
忙得不可开交。
傅庭筠却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没有如期而至。
她不敢再和赵凌折腾。
赵凌转眼就猜着几分,笑着摸了她的肚子:“真的有了?”
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傅庭筠莫名就多出几分欢喜来。
“可能吧!”她也不敢十分肯定,“要过些日子才知道。”
赵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傅庭筠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拍着他的肩膀:“喂,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何
况这事还没个准信……”
赵凌不做声,只是那样抱着她。
异样的举动让傅庭筠心中一凛,也回手抱了他,轻声道:“怎么了?”
“囡囡,”赵凌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他好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好,语
气显得有些犹豫,“我一直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妻子,然后,生很多的孩子……囡囡……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们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
傅庭筠突然间泪盈于睫。
“好!”她靠在了赵凌的肩上,“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会白头偕老的……”
夏风吹过,窗外的石榴花簌簌作响。
赵凌轻轻地放开了傅庭筠,深邃的目光在她的额头、鬃角、眼睛、嘴唇流连。
“囡囡,”他喃喃地道,“皇上可能会下旨追封我的父母……我想,到时候把父亲
和母亲的坟都移到长安县去。我们就在那里安家落户,你看可好?”
这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赵凌旧事重提,今天又特别的激动,恐怕是想到了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好!”傅庭筠温柔地微笑,再次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到时候我们在长安买块地
,把公公和婆婆的坟都迁过去,等我们老了,也葬在那里……”
赵凌却道:“我是担心,会惹来赵家的人……到时候让你为难……”
傅庭筠朝他眨着眼睛:“你想重归赵家吗?”
赵凌愕然。
傅庭筠已笑道:“既然我们和淞江赵家不是一个祠堂,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赵凌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傅庭筠看着,也笑了起来。
c****t
发帖数: 19049
229
第二百一十七章 节礼
夫妻俩人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一心一意想着自立门户之事。
“你可知道泓江赵家这些年是怎样一副光景?”傅庭筠沉吟道, “常言说得好,
穷在闹市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公公婆婆既然有机会追封,这对赵家来说也个荣耀
。若是赵家子弟有仕途显赫的还好说,大家自恃身冇份,我们态度坚决一点,他们也不
好做得十分难看。若是赵家子弟中没有一个官身的,到时候你要迁坟,只怕还有一番计
较。不如趁早托了吕先生请位风水先生在长安择块风水宝地,再买几百亩地做祭田,万
一一时买不到那么多地,就把我们在西淮村的那四百多亩地拿出来做祭田,总而要把这
些琐碎的事都准备好才是。一旦圣旨下来,我们快马斩乱麻,祭拜了公公、婆婆就去寺
里请人做道场,等到起坟的时候赵家意识到我们要自立宗祠,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他
们就是拦着也不碍着公公、婆婆迁坟的事了。”
迁坟是大冇事,事先不仅要请风水先生看吉时吉日,还要请了道士、和尚做水陆道
场,赵凌做为孝子还要主持迁坟的仪式。如果赵凌要和泓江冇的那些人理论,长安县这
边坟茎、碑文都准备好了,赵凌父母的棺椁可以先行,他只要能在棺椁到达长安县时赶
回来就行了。
赵凌颌首: “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又道, “~当年他们欺负我孤儿寡母,多
半却是为着嫡家无人中举,而家父却凭着科举出仕,家业日盛,旁支压过了嫡支,心存
妒忌,寻着了机会就落井下石要置我和母亲于死地。
“你想想,这样的人家,看见别人富贵了就不想着怎样督促子弟上进而是惦记着
怎样谋产霸业,就算是有那天资聪慧的子弟,只怕也被教歪了又怎么能出得了人才?赵
家这几年也不过旁支出了一位举人三、四个秀才而已,嫡却是连个过童子试的人都没有
。倒是生意越做越好,如今已是泓江首富。”
傅庭筠苦笑,道: “九爷可有什么打算?”
“我原想着回泓江和赵家打擂台怎么也要赵家人尝尝当年我尝过的滋味。”赵凌
道, “只是那个时候我在暗,赵家在明,多的是办法让赵家吃亏。现在却是我在明,
他们在暗,反而不好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了。加之母亲的事赵家也有所顾忌,当年不过
是赵家的人知道也不好大大张旗鼓去讨个说法,否则反而落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境地,
坏了母亲的名声。我寻思着,这件事只有我回去后见着了族长,看对待怎样行事再说。”
傅庭筠想到自己和父亲的纠葛,不想赵凌把精力、感情白白放到赵家人的身上,出
主意道: “要不你给公公婆婆迁了坟就回来,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当年的事,你把当
年冇的事说出来让大大先评评理?至于说怎样和赵家的人算帐还是依着原来的计划”不
过是把这件事托付给叶三掌柜……叶三掌柜和赵家可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的他又是生意
场上的人,见识多,主意也多,更有人脉帮着做这件事。如果被赵家查出来,那就更好
一一正好可以让他们知道种的是什么因?”
赵凌笑道: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先把坟垫和祭田的事办妥了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安心进来禀道: “何秀林何大人拜访!”
傅庭筠有些意外。
赵凌巳笑道: “这个何秀林,也太多礼了些!不过是举手之功的事,他却非要见
我一面不可。”
傅庭筠知道何秀林上次他求赵凌帮他争取榆林卫指挥使之事,有些好奇地道: “
那件事办妥了?”
赵凌点头: “早就办妥了。不过,何秀林是个有心人,趁着这次来京都把一些关
系都打点了个遍他回榆林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要想位置坐得稳,在京都没有得力的后援是不行的。
傅庭筠倒是挺能理解何秀林的,帮赵凌更了衣,送他出了门,她唤了雨微来合计着
送中秋节礼的事: “…,—,阿森马上就要和王家的大小冇姐订亲了,你记得帮阿森
准备一份节礼让他送到王家去。”
雨微笑着应是。
陈石氏来拜。
这些日子傅庭筠正忙着阿森的亲事,闻言立刻请了陈石氏到内室絮话。
陈石氏生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开门见山地道: “王夫人让我来问一声,能不能赶
在七月底之前把过小定?”
傅庭筠微微一愣: “出了什么事?”
之前两家说好,在赵凌离京之前把亲事订下来。
可赵凌要到九月才离京。
陈石氏没有做声,朝着左右看了看。
雨微见状就把身边服侍的都带了下去,帮她们掩了榻扇。
陈石氏倾身和傅庭筠底语: “你也是知道的,先前王大人是准备让自己的外甥入
赘的,只是那外甥还是五、六年前见过,如今怎样也不过是听人说诺罢、了,又事关女
儿的终身大冇事,虽然有结亲的打算,可怎么怎么也要见一见本人吧?那边听了音,就
借口到京都探亲,准备到京都来过中秋节。如今王家许了你们家二爷的亲事,眼看着那
边又要进京了,就想着早点把这门亲事订下来,等那边的人来了,看着王家大小冇姐己
经订了亲,自然知道这件事是不成了。若是问起,只说是原有这样的打算,可见到你们
家二爷,觉得你们家二爷更合道……”
傅庭筠听着直冒汗: “怎么会这样?我只当那边只不是在议亲……这万一要是那
家人气恼起来,岂不把我们家阿森给恨上了?”
陈石氏大笑起来: “茎蕙你是不知道,王夫人原本就不想招王大人的外甥入赘,
说三岁看老,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欺善怕恶,只是王夫人一来生了两个女儿,对王家有愧
,二来没有合适的人选,拿不出个主意来。要不然,这门亲事早就说定了,还等得到你
们家阿森?”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 “我当时也有些奇怪,怎么议亲议了那么久都没有定下来
?帮阿森去求亲,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陈石氏闻言笑不可支。
珍珠进来: “太太,吴夫人来送中秋节的年节礼!”
“这也太早了些吧?”傅庭筠愕然。问道, “是吴吴人亲自来的?”
珍珠应 “是”。
傅庭筠和陈石氏面面相觑。
陈石氏就笑道: “她恐怕找你有事!我先走了。王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
你们这边定下来了,就早点给我个信。”
“要不你再坐会?”傅庭筠想了想,道, “我们家爷正在会客,等会我抽空让砚
青递个)话进去,看能不能让我们家爷回句话?”
陈石氏思量半晌,道: “那好吧?我只好做一会恶客了。”
傅庭筠笑道: “我却是巴不得你这恶客天天来才好。”回头吩咐珍珠, “请吴夫
人屋里坐。”
珍珠应声而去,陪了吴夫人进来。
吴夫人己知道傅庭筠有客,和陈石氏也相熟,彼此笑盈盈地打了招呼,坐下来说话。
傅庭筠冇和吴夫人客气道: “……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不比夫人,行事稳妥,早
早的就把事情安排下去了。等到中秋节那些天,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观灯了。”
吴夫人听了就长叹了口气,道: “这家里的事,就像那花坛里的野草,割了这一
茬,还有那一茬,总是不得完。我也和你想的一样,早点把中秋节的节礼送了,到了中
秋节那天就可以和儿子、媳妇去鼓楼街看花灯了。谁知道节礼的事还没有安排好,老家
却有亲戚,在我这里住了七、八天不说,还缠着我帮个忙,我烦他不过,又怕别人说我
如今富贵了,目下无尘,瞧不起家里的这些老亲戚了,还得耐着性子和他们磨着,真真
不是人过的日子!”
“皇上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傅庭筠和她应酬着, “何况吴大人家大业大,这样
那样的姻亲也不少,吴夫人少不得要多费费心了。”又道, “还好是吴夫人,若是换
了我这样的疲怠的,只怕是有心相帮也无力。”
吴夫人听着就看了陈石氏一眼,欲言又止。
陈石氏就有些不自在。但转念想到砚青已经去问赵凌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只当没看见,也和那吴夫人寒喧,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家的亲戚,都由我婆婆
出面应酬,我有时候看着都跟我婆婆着急,我婆婆却是鱼不动水不调,我看着真是心生
敬佩!”然后感叹道, “也不能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像我婆婆似的,任它。”
看样子吴夫人还真有话和她说!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两家并无交集之处,吴夫人能有什么事找她呢?
她有点不想接这个手。
笑着附和陈石氏: “你以为你是石头啊?还任它东南西北风,自巍然不动?”
陈石氏一阵大笑。
吴大人的贴身妈妈突然间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吴夫人看着不由眉头紧蹙。
那妈妈却是有些顾头不顾尾地匆匆给傅庭筠和陈石氏行了个礼,低低地在吴夫人耳
边说了几句话。
吴夫人神色大变,立刻起身道: “家里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
虽然那妈妈声音轻,可傅庭筠和陈石氏却听得明白。
她们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一起起身: “吴夫人不要客气,哪天得了闲我
们再聚聚。”
送吴夫人出了门。
c****t
发帖数: 19049
230
第218章 妾室
送走了吴夫人,陈石氏和傅庭筠一面往正屋走,一面低声“我记得那吴大人也是坐四望
五的年纪了,如今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怎么临老却入花丛,家里竟然还有怀了身孕的姨
娘?”说着,嘴角微瘪,眉宇就带了几分不屑,“你看那些文臣,三言两句不合就弹劾
这个弹劾那个的,说实在的,我们这些武臣家里可比那些文臣家里要清静多了——要不
是因为驻守边关夫妻常年分居没有子嗣,还真没几个到了这样的年纪,有儿有女还纳妾
的!”又道,“看吴夫人那样子,那妈妈听说妾室小产了竟然不顾礼仪就冲了进来,而
吴夫人呢,闻言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走······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傅庭筠却笑道:“应该不是吴大人的妾室吧?要不然怎么称了‘吴姨娘,。就算是吴大
人再荒唐,也不可能纳个同姓的女子做姨娘吧?吴大人也没这样糊涂。或许是……”话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在潭柘寺碰到了那位吴小姐,“难道是……”她不由喃喃地道,
“给人家做了妾室?”话一出口,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啊!吴家好歹也是耕读传世的
官宦人家,若是做了别人家的妾室,以吴夫人的禀性,怎么可能陪着吴小姐到潭枯寺里
去上香啊?或者是那吴小姐去的人家门庭显赫,能在仕途上帮吴大人的忙?”想想也觉
得不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妾室,算不得正经的亲戚,就算是相帮,也是有
限的······不过,若是吴小姐服侍的是诸如沈阁老这样的人,又能得了宠幸,也
说不定……再想到那位吴小姐竟然能怀了身孕……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还真就猜对了…·
··
旁边陈石氏听着她嘀里咕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忙道:“怎么?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快说给我听听!”满脸的急切。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傅庭筠本就不想说,随即想到那天吴小姐含羞带怯的神色,不免觉
得唏嘘,就更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了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
陈石氏却是不信:“你们可是住隔壁?”
“住隔壁又如何?”傅庭筠笑道,“现在哪个不是‘自扫门前雪,?何况我家和吴家文
武殊途,那吴夫人又是个八面玲珑谁都搭得上话,哪里都走得进去的人,我们家大人又
驻守边关,防患未然,我躲还来不及怎么敢主动和她搭话?”说着,转移了话题,“倒
是我看着你说对,那吴夫人那像找我有事的样子……”她说着,沉吟道,“也不知道是
什么事?”
“管她是什么事!”陈石氏笑道,“她这个人,最喜欢相帮好显得她有本事,未必就是
她自己的事。她这次没能得逞,总会找了机会再和你说的。”说着压低了声音和她耳语
,“我听人说,吴夫人帮人办事,都是要收银子的……”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她也曾听长辈们说过。
这就是所谓的夫人交际了。
有些事太敏感,就由夫人们出面帮着递音,然后酬劳也交由夫人,若是事发,不过是治
家不严,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和她掺合到一起去了。”傅庭筠肃然道“为着亲戚朋友相帮,
那是碍情面不过,因为银子,为不相干的人出头……赶情她赚银子,我稀里糊涂地帮她
跑前跑后,那我不成了傻子?况且这要用银子打点的事又有哪几桩是能青天白日说清楚
的?若是因此而被拖累!”
“正是这个理。”陈石氏连连点头。
两人坐下来喝了盅茶,吃了几块点心,逗着呦呦和曦哥儿玩了一会,砚青进来回来:“
太太,九爷说,一切由您拿主意。”又道,“九爷说,等会要和何大人去秦大人那里,
就回来用晚膳了!”
傅庭筠点头,笑着对陈石氏道:“这下你安心的吧!我让厨房做几道好菜,等会你留下
来用晚膳,我们好好说说话。”
陈石氏笑道:“我安心了,王心里正心上八下的呢!我去那边回了话还是要过来和你商
量下小定的日子,你还怕我们没工夫说话啊!”婉言拒绝了她的挽留。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送陈石氏到了大门口,却看见吴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媳妇子匆匆
上了门前的马车,头也不回地驶出了史家胡同。
“吴夫人这是去哪呢?”陈石氏嘀咕了两句,上了马车。
傅庭筠却若有所思。
难道那吴小姐做了哪位阁老的妾室不成?
心里就有点为吴小姐可惜。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雨微听了就笑道:“您可是舍不得二爷?”又打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是想后悔,”傅庭筠笑道,“就怕我后悔了,有人要恼羞成怒了!”
两人说着说笑着,进了屋。
到了晚上,赵凌回来,傅庭筠问起他去见秦飞羽的情景。
赵凌笑道:“现在走秦飞羽路子的人多,寻常的人秦飞羽根本不搭理,而何秀林仅凭着
我的一张拜帖就得秦飞羽相助,觉得秦飞羽十分看重我。就寻思着拉了我起去见秦飞羽
,想着那秦飞羽看到我亲自带了他去,对他另眼想看罢了。”
傅庭筠笑道:“莫非那秦飞羽就立刻待他亲昵起来了不成?”
赵凌笑道:“是否真的亲昵起来了我不知道,不过他得了秦飞羽的一张名帖,有什么事
可以拿着名帖直接求见秦飞羽。”
傅庭筠想到在临春那座破旧的城隍庙里的爽朗汉子,咋舌道:“没想到现在秦飞羽的架
子也这样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凌倒挺理解的,“要不这么拦一下,他恐怕只能天天和那些
人胡搅蛮缠了。”说着,问起阿森的事来,“到底怎么说了?”
“我请王夫人定个日子。”傅庭笑道,“王夫人年长,这些事比我们有经验。”°
赵凌颔首,傅庭筠见他喝得不少·服侍他去梳洗。
“让珍珠他们来吧!”赵凌柔声道,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你可还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傅庭筠有些郁闷,“只能等三个月以后确诊了。”
别人怀孕不是吐得昏天暗地·就是懒洋洋没精神,她倒好,非得脉像明显了才能确定。
“可见我这孩儿又懂事又体贴,”赵凌说着,又摸了摸她的小腹,“知道爹爹不在家,
不能照顾娘亲·就乖乖的不吵也不闹。”
“还不知道呢!”怀了身孕,傅庭筠也高兴,但更怕让赵凌空欢喜一场。
“肯定是。”赵凌却信心百倍,“我明天陪你去潭柘寺拜拜菩萨吧!也好让菩萨保佑你
平安顺利。”
“你明天有空吗?”傅庭筠奇道,“你不是要帮着礼部打理da子来降之事吗?”
“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有点琐碎的小事,交给礼部的那些吏胥就行了。”赵凌道
,“过了明天·又要忙起来了。”
“哦!”傅庭筠应着,突然想起吴大人就在礼部任职,说起吴夫人来·“…···你说
,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或者真是有什么事要求你?”
“应该没什么事要求我吧?”赵凌思忖着,“吴大人是礼部右侍郎,这次和我一起当差
的却是左侍郎白大人…···”见傅庭筠十分担心的样子,又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
,若是有什么事,你直管推到我这里来。”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早点歇了,我盥洗
后就来陪你。”
傅庭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着今天的事,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想来想去又想不
出来是为什么。
赵凌梳洗出来见她还在那里发愣,坐到床边握了她的手,温声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
么呢?”
傅庭筠想了想,就把吴小姐的事说给了赵凌听:“······吴大人好歹也是正三品
的大员·能走到今天,应该也有几分手段才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阁老的支持,入
阁拜相,他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赵凌见她念念不忘的全是这些,笑着帮她打着扇子:“快睡吧!我明天帮你去打听打听
好了。”
傅庭筠闻言眉开眼笑。
倒不是因为赵凌愿意帮她打听,而是赵凌对她的什么事都很上心,让她有种倍受宠爱的
感觉。
赵凌不禁哂笑:“快睡吧!看你那样,像个孩子似的,一哄就高兴了。”
傅庭筠就和他甜言蜜语:“还不是因为哄我的人是你。要是别人,我才不稀罕呢!”
赵凌一听,眉眼间全是笑,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道:“哟,看不出来,除了我还有别人哄
你啊!”
“你这家伙!”傅庭筠佯装气恼地轻轻拧了拧他的胳膊,“再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赵凌不以为然,“我理你就行了!”
夫妻俩耍着花枪,笑嘻嘻地歇下。
第二天,去潭柘寺的车马都准备好了,呦呦和曦哥儿也都穿戴整齐了,赵凌却被临时拉
去了礼部。
“阿筠,”他神色间半是懊恼半是烦燥,“真是对不住······”
“哪里话,”傅庭筠也有些失望,但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快明亮,“正事要紧。何况
我这还不到三个月,去潭枯寺有二十几里的路……”然后打趣道,“你不 是要去拜菩
萨,让菩萨保佑我平安顺利吗?说不定这就是菩萨的意思呢!”
赵凌更是不安。
傅庭筠已让两个孩子和他辞别:“……爹爹去官衙,我们去金叔叔家里串门!”
孩子们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了。
呦呦高兴地欢呼,曦哥儿嘿嘿学舌:“去金叔叔家!”
赵凌眉宇间透着几分内疚去了礼部,半路上就吩咐安心去打听吴小姐的事。
下午安心那里就有信回过来:“……是吴大人的远亲,去年十二月做了俞敬修的妾室。”
赵凌一时愣住。
相关主题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我TMD的九爷走了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c****t
发帖数: 19049
231
第219章 说项
“……说是去年十二抬进门的,进门就有了喜。然后俞少奶奶也传出怀囘孕的消息。”
赵凌皱着眉头道,“这不快到中元节了吗?跟着俞夫人和俞少奶奶要去潭枯寺上香,吴
姨娘送她们出门的时候不知怎地脚上一滑,跌了一跤,两天后就小产了。”他说着,微
微一顿,语气中流露囘出些许的怅然,“是个男婴,已经七个月了……下来的时候还是
活的……过了两个时辰才没的……”
做了父母之后,说起孩子就会心软。何况是这种血囘淋囘淋的惨景?
纵然是俞敬修的孩子,但想到做母亲的吴小囘姐,傅庭筠还是忍不住眼睛微涩:“
怎么会这样?”半晌无语。
赵凌看着气氛有些低沉,道:“要怪就怪那孩子投错了胎!”然后安慰她,“俞敬
修囘做出那等丧囘心囘病囘狂之事,俞阁老也不过是训斥了他两句,这样的人家就算现
在不出事,以后也会出事的。这也是那孩子的命,半点由不得旁人。”
傅庭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只是觉得那孩子真是可怜!”
赵凌道:“所以我觉得王大人做得对。与其为了儿子纳妾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
还不如好生生地把女儿养大,招个女婿上囘门,养老孙囘子成囘人,也是一样的。”
傅庭筠就和他开玩笑:“这么说来,要是我生的也是女儿,你也不会纳妾喽?”
“那是当然。”赵凌理直气壮地道,“生儿生女是命中注定,若是强求,不免要付
出代价,不是乱家,就是缺了福禄寿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夫囘妻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心情就好了起来,也就把这件事抛
到了脑后。
傅庭筠说起阿森的事来:“王夫人觉得七月二十六日个好日子,问我们的意思。”
“那就七月二十六好了。”赵凌道,“既然托了王夫人看日子,就不要求再节外生
枝了。婚事就照着王家的意思办好了。王夫人和王大人难道还会对自家闺女有外心不成
?”
“那到也是。”傅庭筠笑道,“听说鞑囘子二十二进囘京,人家不是怕耽搁你的事
吗?”
“我只负责庆典的事,”赵凌笑道,“等到了二十二那天,皇上、阁老、尚书一大
堆,只怕连我站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正好把阿森的事办了。”
傅庭筠给王家回了信,王家送来了入赘书。
按风俗,入赘书要写双方的责任义务,包括怎样詹养老人,怎样送终祭祀,家里的
产业怎样分配等等。
或许是因为满意阿森这个女婿,或许是感念傅庭筠在这桩婚事处处以王家为先,王
家送来和入赘书里除了写明阿森不改姓和若有三子个儿子,幼子跟父姓之外,还加了一
条,若是只有两个儿子,三代之后,二房归宗。
傅庭筠不由感慨:“王夫人的性囘情真是耿直!”
陈石氏也有些唏嘘:“我虽不常给人做媒,却常给人做全福人。到了成亲的日子扯
皮的不少,像你们这样有商有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却是少。”
“要不我怎么就想和王家结亲家呢?”傅庭筠笑道,“王大人夫囘妻的品行我一向
很是尊重。”
陈石氏笑着颔首,两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小定的事商量妥了。
到了二十六那天一大早,金元宝和杨玉成做为阿森的义兄去了王家下定。
陌毅也回了京,和秦飞羽等在人外院说话,陌夫人等则和傅庭筠在内院说话。
吴夫人亲自送了恭贺过来。
傅庭筠对她心生诫备,笑盈盈地待客,就是不给她和自己单独说话的机会。
吴夫人失望而去。
傅庭筠不由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第二天吴夫人再次登门拜访。
傅庭筠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她。
吴夫人给她带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你尝尝,味道怎样?”
傅庭筠见东西并不贵重也说不上稀罕,吴夫人又是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知道这其
中可能有些蹊跷,心里却并不畏惧,笑着让雨微去泡了壶茶进来。
“怎么?”待傅庭筠尝过,吴夫人笑道,“味道还不错吧?”
汤色清亮,味道甘甜。
“还可以!”傅庭筠事实求是的道。
吴夫人听着就笑了起来,道:“实际上,这不是我送给您的。是有人托我送给您的
。”
来了!
傅庭筠暗道,却不动声然,微讶地望着吴夫人。
吴夫人就朝着傅庭筠这边挪了挪,低声道:“赵太太,赵大人有没有跟您提起来淞
江赵氏?”
她竟然是为了赵家做说客的。
傅庭筠这下子难掩惊愕之色。
吴夫人一看心里就明白过来。
赵凌恐怕什么都跟傅氏说了。
她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原来的赵家六太爷已经年老糊涂,不管事了
。如今赵家当家的是赵家六太爷的侄囘儿赵家八老囘爷。八老囘爷说,当年的事全是六
太爷整出来的,后来六太爷不管事了,大家这才发现是场误会。赵家的人都觉得对不起
赵大人。也派了人去找。只是事隔多年,他们没想到赵大人去了西北,一直没有赵大人
的消息,还以为赵大人已经不在了,就在赵老囘爷和赵老太太坟边给赵大人立了个衣冠
冢。
“若不是前些日子赵家有银子要走大通号的银楼,赵八爷还不知道赵大人还活着呢!
“原本想上囘门认亲,想着当初是他们的错,不免有些心虚,又怕赵大人心里还惦
记着当年的事,一口气堵在那里把话说僵了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她说着,端了茶
盅笑道,“这不,我们吴家和他们赵家都江南的大户人家,牵牵扯扯的,竟然还是姻亲
。赵家想来想去,知道我和你们住隔壁,就求到了我面前。当年全是他们的错,他们也
不求赵大人原谅,只求赵大人囘大人不计小人过,任骂任打,这口气出了,一撇写不出
两个赵家,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走动。至于赵老囘爷从前留下的那些产业,有些并了
赵家的公产里,有些落到了六太爷手里,不管怎样,赵八爷都负责完完整整地交出来。
”说完,她和傅庭筠附耳道,“赵八爷还说了,若是赵大人能愿意他这一回,他愿意把
赵家在淞江丁家桥外面的四百亩上等的良田,还有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都拨到赵
太太的名字,补贴给赵太太做脂粉钱。若是以后姐儿、哥儿要上学启蒙,订亲成家,还
另有笔墨银子和添箱银子。”
也就是说,只有她能说通赵凌不打击报复赵家,赵家愿意把所谓的淞江丁家桥外的
四百亩上等良田和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给她做私房钱,而且以后孩子们的零用钱
赵家都包了。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冷笑。
赵家想的可真是美!
别说他们夫囘妻一向真诚相待,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来的私房钱?就
算是她想弄点私房钱,也犯不着向赵家伸手——赵家现在没一个官身,破家的县令,灭
门的刺史。赵家现在看着花团锦簇,却如那纸糊的似的,哪里经得起折腾?她若是接了
赵家的东西,只怕到时候赵家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找来……她又不是傻囘瓜!
心里这么想,眉角却是微微一挑,沉吟道:“吴夫人,事关重大,且容我仔细想想
。”
吴夫人听着那语气有戏,心中一喜,忙笑道:“那是,那是。”觉得傅庭筠可能要
算计一番,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说着,又低声道,“
你这边也早拿主意。什么事都是个机会。赵大人发起脾气来,两家撕囘破了脸,赵家是
光脚的,存心撒泼,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意思是说这私房钱也就没有了。
傅庭筠笑着没有作声,送了吴夫人出门。
雨微就冲着吴夫人的背影“呸”了一声:“瞎了她的狗眼。”
“人家这狗眼却是惯能见风使舵的。”傅庭筠想到吴小囘姐,忍不住也跟着出言讽
刺了一句,倒让雨微一愣。
傅庭筠已进了屋。
等赵凌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凌:“……你有什么打算?”
赵凌冷笑一声,道:“你行拖着他们,我自有主张。”
“嗯!”傅庭筠应着,眉宇间不由浮现些许的担忧之色。
“没事。”赵凌看了握了她的手,“秦飞羽向我透了音,封赏之事就在这几天。赵
家的人若是消息灵通,想必已听到信了,但圣旨一日不下来,他们只怕一日就抱着侥幸
之心;若是赵家的人没有听到消息,多半想着把帐算到五太爷的头上,好平息我的怒气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等到封赏实打实地囘下了,他们都只会更着急。我们再见机行
囘事好了。”
一般的人都会对未知的事感觉到恐惧。
他们拖着不给个答应,正好吓唬吓唬赵家的人,也算是提前要回点利息了。
傅庭筠笑着点头,照计划拖着不理睬这事。
吴夫人等了几天,等到的却是赵凌的父亲赵祥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嘉议大夫,母亲孟
氏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夫人的消息。
赵家那边慌了神,派了人和吴夫人道:“……我们家八太太前天刚从淞江赶了过来
。八太太说了,要不是您热心,我们还不知道赵大人家的门朝哪里开呢!她还是十年囘
前来过一次京都,听说宝庆银楼这些日子请了江南索氏打了几套样式新颖的头面,看哪
天吴太太得了闲,想请吴夫人一起过去瞧瞧。”又道,“人怕对面,我们家八太太说,
您不如带了她一起去见赵夫人。不管怎么说,八太太也是赵大人的婶囘婶,到时候我们
家八太太往赵夫人面前一跪,赵夫人总不能伸手打这笑脸人吧?”
赵家的人已口不择言,开始称傅庭筠为夫人。
c****t
发帖数: 19049
232
第220章 任命
吴夫人闻言脸色微变。
赵家人先前只说是老一辈的不知道轻重,欺负赵凌是旁支,寡儿孤母无人撑腰,想
夺他家产。这样的事搁哪个大户人家都有。现在赵家愿意低声下气地了解了这桩公案,
又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请她出面,她也乐得做个和事佬。可事情到了长辈给晚辈下跪
的地步……事情只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就算赵家再有“诚意”,可这“诚意”如烫手的山芋拿到手里会伤着自己,那就不
划算了。
她立刻就有了退意,心里也因为赵家的有意隐瞒而生出几分怨气。
只是她刚刚得了别人的好,立刻就翻脸,这样的事她还有些做不出来。因而大面上
少不得要应酬一番。训着赵家的人:“赵凌现在是什么人?是皇上的心腹宠臣,是刚刚
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他们家又不是菜园子门,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就是我去
赵家,也要寻着个合适的机会,还带你们八太太一起去?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骚主意!
”然后语气微缓,又道,“你们也别急,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按礼我是要过去送重阳
礼的,到时候我再探探赵太太的口气。”
那人忙道:“多谢吴夫人了。”又道,“不知道您要送些什么礼过去?为了我们赵
家的事出面,总不能让您自己掏银子。不知道五百两银子够不够?”说着,笑着解释道
,“您也知道,我们面孔小。若是说的不对,您可要多多包涵,不要笑我。”
她去赵家,最多十两银子……就算是有求于傅庭筠,二十两银子顶到头了。
吴夫人在心里琢磨着。觉得赵家的这个人十分的懂事,先前的那股怨气就消了不少
,脸色微霁。含糊道:“我寻思着办就是了。”
也就是说,答应收赵家这五百两银子了。
赵家的人不由松了口气。
她不怕吴夫人狮子大开口,就怕这银子送不出去。事情办得不顺利。等到赵凌发力
的时候。那就不是吴夫人这个价码了。
她就带着几分谄媚地笑着问吴夫人:“您看,要不要想办法也走走赵大人的路子?”
吴夫人难掩错愕:“难道你们没有走赵大人的路子?”
她还以为赵家的人在赵凌那里碰了壁才想办法找傅庭筠的。
“走了!”赵家略带尴尬地道,“或者是我们没找对人,赵大人根本连不予理会。
”又奉承吴夫人,“还是夫人只手通天,立刻就和赵太太说上了话。”
吴夫人心里顿时腾地升起一阵无名之火。
这个赵家,还瞒了她多少事!
她不禁拨高了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照你们说的,赵大人离家的时候年纪还
小。可这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你们赵家又一向在江南走动,是怎么认出赵大人的?又是
怎么知道赵大人家里事的?”话说到最后。神色间已露出几分凌厉。
赵家的人见吴夫人发怒,心中不禁如擂鼓般忐忑不安起来。忙陪着笑脸道:“切实
没有瞒着夫人。我们家八爷知道赵大人的事,全因大通号叶三掌柜一次酒后失言。事后
我们家八爷问起,叶三掌柜却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家八爷越发觉这事蹊跷,派人前前后
后打听了大半年才敢确定。因而虽然知道叶三掌柜和赵大人交好,他能坐上大通号京都
分店的大掌柜也是因为有赵凌帮他引荐秦飞羽秦大人这样的从龙之臣,却是不好请叶三
掌柜出面……”
吴夫人觉得赵家的人言之有理,可心里隐隐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又想不
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只得揭过不提,不咸不淡地说了些“你们放心,这两天赵太太忙着
小叔子下定的事,等这两天忙完了我立刻去拜访赵太太”之类的话安抚着赵家的人。
赵家的人虽然感觉到了吴夫人的冷淡,可他们一是找不到我,二是如今已托了吴夫
人,改弦易辙吴夫人肯定会撒手不管,前期的那些投入打水漂了不说,再找的人未必就
有吴夫人这样的能量,她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打躬作揖地说了一大通相求的话。
吴夫人烦她不知道看眼色,皱了眉道:“你们既然打听过赵家的情况,那也应该知
道赵家的事赵太太是可以当家作主的吧?若是赵太太这里都走不通,你们也就别指望说
动赵大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家的人只好陪礼道歉的起身告辞。
出了门,不免有几分气恼,回禀赵八爷的时候脸色就微微有些不好看。
赵八爷何曾不知道这是趟热脸挨人冷屁股的苦差事,安慰了那人几句,不由思商起
吴夫人的话来,沉思半晌,吩咐那妇人:“既然如此,你不如去打听打听赵夫人!与其
这样在吴夫人身上花钱,不如全砸到赵夫人身上。若是一时没有机会接触,打听了赵夫
人的喜好,到了登门拜访的那一天,也能知道怎样应对。”
那妇人领命而去。
那吴夫人送走了赵家的人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直到吴大人下衙回来,她这
才恍然间收敛了心思帮着吴大人更衣。
吴大人看着她有些走神,不免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没事,”吴夫人不欲让吴大人知道,忙笑着回应着,可抬头看见吴大人那
关切的目光,又是一阵犹豫。
老夫老妻的,吴夫人那点事哪里还瞒得过吴大人?
吴大人见状道:“你又帮着哪家在忙活呢?”
吴夫人不由讪笑,想了想,把赵家托她和赵凌说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大人。
吴大人听完面露讶然,随后神色一沉,低声埋怨道:“你好糊涂!怎么也不跟我商
量一声就这样卷了进去!”
吴夫人心中本不踏实,听吴大人这么一说,脸色大变,声音不由急切起来:“怎么
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吴大人凝声道:“你想想,那大通号是什么地方?叶三掌柜能几起几落,那又是个
怎样的人物?若他酒后会失言,大通号的东家怎么敢把京都分店交给他打理?还偏偏说
的是赵凌的事……”
话没有说话,吴夫人已面如白纸。
“老爷,”她紧紧地拽住了吴大人的衣袖,“您是说,这,这都是那叶三掌柜有意
而为?”话说出口,她眉头紧锁,“可,可叶三掌柜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
“笨蛋!”吴大人忍不住道,“没有赵凌的示意,叶三掌柜敢把这件事告诉赵家的
人吗?现赵家的人知道了赵凌的事,你也看见了,赵家的人怕他报复,宁愿倒贴银子也
要和他化解当年的恩怨。赵凌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让赵家把当年霸占他家的产业全给吐了
出来,而且还能大大地赚上一笔……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上衙门打官司也没有他这样
的,既得了利,又保全了名声!”
吴夫人傻了眼:“那,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吴大人也有些恼火,“早跟你说了,让你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不听,现在好了,被赵凌拿捏住了把柄……”说着,想到赵凌不动声色就把赵家的
人给绕了进去,顿时身子有些发冷。“不行,我得去找秦大人说说……”他霍地站了起
来,吩咐吴夫人,“快给我更衣!”神色间出现了少有的慌乱。
吴夫人看着心惊,只觉得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慌慌张张地喊了丫鬟进来帮吴夫
人更衣,自己围着吴大人团团打转:“应该和我们不相干吧?我不过是去传个话?我也
是一片好心……”
吴大人就瞪了吴夫人一眼,沉声道:“你少说两句吧!家丑不可外扬,他在吏部登
的可是迁居陕西长安县,皇上每每说起,也说他是南人北相,分明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
的家事,你捅到马蜂窝上了,还不知死活地在这里乱嚷嚷!”
吴夫人吓得两腿发软,歪坐在了一旁的锦杌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这可怎么是
好?这可怎么是好?”又惊慌失措地扶着旁边的月洞门的落地罩站了起来,“我,我去
找赵太太去?你不知道,赵大人对赵太太那是又敬又爱,不仅从来不碰那些军中的女人
,就是那些做九边生意的大商家送了绝色的美人去,他也是一概不受的……我去跟赵太
太说,只要赵太太答应出面,赵大人肯定会既往不咎的!”
反正现在死马当作活马医,哪条路能走通就走哪条路!
“那你快去!”吴大人说着,穿好衣服出了门。
吴夫人精神一振,梳洗一番去了赵家。
傅庭筠正和雨微说着阿森的婚事,听说吴夫人来访,心里有点腻歪她,但还是吩咐
珍珠:“请她到厅堂说话吧!”
珍珠应声而去,很快请了吴夫人进来。
傅庭筠笑着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吴夫人已含泪拉住了傅庭筠的手:“好
妹妹,你这次可要救救我!”
她一时愣住。
吴夫人已噼里啪啦地把握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真是好心想帮着赵大人化
解这桩公案……”她拿帕子擦着眼角,“若不是我们家老爷,我还不知道闯了这么大的
祸……我们家老爷也觉得这事我们做得不对,去求秦大人帮忙说项去了……我知道赵大
人最看重妹妹,就来了妹妹这里……”
c****t
发帖数: 19049
233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对付
吴夫人的话让傅庭筠很是惊讶,但她仔细一想,这件事还真就有点像是赵凌的手段,又
想到赵凌叮嘱她不要理睬这件事,她少不得要含含糊糊地应酬吴夫人两句:“这其中是
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又承诺吴夫人,“这件事我还是第一
次听说,实在是太惊讶,要不,等我们家大人回来了我问问他了再给您回个音?”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吴夫人此时脑子里一片浆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傅
庭筠反反复复地说了些“我没有想到”、“这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之类的事,起身告
辞。
傅庭筠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沉思良久,这才喊了雨微进来,和她重新捡起话头,商
量着阿森的婚事。
待晚间赵凌回来,她拉了赵凌到书房里说话:“吴夫人来说,赵家的人之所以知道
你的消息,是叶三掌柜有一次酒后失言,怀疑这件事是你和叶三掌串通一气要算计赵家
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赵凌先是一愣,随后嘿嘿笑着摸了摸头,道:“可见这天下聪明人多得很!”神色
间颇有些不以为意,却是间接地承认了和叶三掌柜一起算计赵家的事。
傅庭筠不由眉头微蹙。
有些遭遇,犹如饮水,冷暖自知。
好比她。在别人看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她不认父亲
宗亲,就是不忠不孝,可谁又知道她的伤心难过失落绝望?
她相信在对待赵家人这件事上,没有谁比赵凌更有资格说话了。
可赵凌不告诉她,她心里就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赵凌看着不由苦笑。
“阿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想你卷入这件事……”
夫妻本是同根生,什么叫不想她卷入这件事?
若要撇清,何必娶了她?
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些!
傅庭筠神色微冷:“照你这么说,我的事和你不相干喽?所以你干什么事也与我没
关系……”
赵凌看着她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知道她气得不轻,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了头,上前
搂了她的腰。
“让我说什么好?”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宠溺,“脾气怎么这么坏?一点点小事,
就气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觉得我脾气坏了?”傅庭筠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委屈,“我和你又不是一天
两天才认识,成亲之前你怎么就没觉得我脾气坏呢?”一句话没有说话,眼泪在眼眶里
打起转来。
“喂,喂,喂,”赵凌慌了手脚,忙掏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说话就说话,可不
许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现在她哭都变成了娇气!
傅庭筠除了委屈,又平添了些许的伤心。
她别过脸去,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种又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落在赵凌的眼睛,让赵凌的心儿发颤。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安抚了妻子的情绪再
说,“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逗你玩吗?你也知道,我平时最喜欢和你开玩笑了!”一
面说,一把她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的。
傅庭筠破涕为笑,娇嗔道:“你说你和我不相干……我心里难受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赵凌额头冒汗。
难怪别人都说女人不可理喻,就算是像阿筠这样冷静自若的女子,偶尔也会犯这样
的毛病。
他的态度就更好了。
赵凌一向在她面前有些沉稳大气,他这个样子,傅庭筠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她主动搂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赵凌感慨着,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
傅庭筠柔声问他:“赵家的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既然瞒不过,赵凌也就不瞒了,沉真道:“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啰!”
傅庭筠不解。
赵凌道:“他们不是看着我父亲压了他们一头就心里不痛快吗?那好,我就让叶三掌柜
放出风去,说我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因从龙之功做了正三品的宣同副总兵,赵家内内外
外十几个房头,我就不相信,这个消息传到赵家会没有人无动于衷?”
傅庭筠有些明白。
她沉吟道:“所以你让我不要理睬这件事,让赵家的从惶恐不安,为了把自己摘出
来而互相指责,甚至是把事情全部推到当年主持这件事的赵家六太爷身上……”
“不错!”赵凌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凛,“到时候自然有人跳出来会为我母亲主持公
道——那时我年纪还小,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冒冒然回到赵家,事是人非,在赵家
又没有忠仆或是亲近的人帮着找证句,就算是想为母亲沉冤昭雪,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不如让他们狗咬狗,把当年的事给咬出来。还可以让六太爷看看,当初那些讨了他好的
人是怎么对待他的,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
傅庭筠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起来,不由怜惜地抱了抱他。
赵凌神色微霁,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到时候我再以嫡支失德为由,要求从选族长。”他的声音也平和了不少,“从旁
支里找一户人家出来,支持他做族长,要求嫡支把公中的财产交出来……他们是怎么谋
得我家产业的,我就怎样让旁人谋了他们的产业!”
“嗯!”傅庭筠点头支持,随后又思忖,赵凌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说他心毒手辣?
念头一闪,她又立刻否认了。
赵凌再恶劣的态度她都见识过了,这算什么?
她不禁困惑道:“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担心不已!”
赵凌不由长叹口气,沉凝道:“阿筠,你已和傅家断绝了关系,我不想你再和赵家
的人恶交!”他说着,手落在了傅庭筠的腹部,“这小家伙,来的真是及时!”
傅庭筠愣住。
一个人说你不好,可能是那个人误会你,可要是两个人、三个人说你不好,通常别
人就会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
可这关孩子什么事?
想到刚才她的小心眼,她又羞又愧,有些不敢看赵凌。
“好了,”赵凌柔声地道,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你又不知道。”然后一副不想
她继续内疚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他声音有些低,却透着让
人安心的厚实,“若是有人找到你这里,你什么也不用说,为难地看着他们就是了——
男主外,女主内,他们有什么不满,就只能冲着我来了。”
“不行!”傅庭筠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亮晶晶的,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我和你一起——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你的身上,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有什么失礼
之处,不过是句‘头发长见识短’,你却是正三品的大员,你的名声比我的名声更重要
。”她知道赵凌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何况是牵扯她的声誉,说服他道,“反正到时候
我也要和你一起回淞江给公公婆婆迁坟的,不可能撇得清……”
赵凌却道:“我没准备让你去淞江!”
傅庭筠愕然。
“你现在怀着身孕呢!”赵凌正色地道,“怎么能随我南下?”
难道说孩子来得及时。
若她没有怀孕,肯定就得随赵凌去淞江了。现在有了怀孕这个借口,她就可以名正
言顺地留在京都了。
“九爷!”她心里一阵激动,“我……”但让她不顾孩子的安危而强行跟着赵凌给
公公婆婆迁坟,她又有几分犹豫。
“你不是提醒我要早点把爹娘的坟茔准备好吗?”赵凌看着微微一笑,温声道,“
皇上已经准了我两个月的假。到时候我回江南,你由郑三他们护送,带着呦呦和曦哥儿
慢慢往长安去,和吕掌柜的把那边的事准备好了。等爹娘的棺椁到长安的时候,也有个
主持的人,免得慌手慌脚的失了礼仪!”又道,“这次既然在长安置办祭田,不免要在
长安置办宅院,毕竟是以后来自己要住的,怎样好,还得你拿主意。别人去办,我有些
不放心。”
这到也是。
可让赵凌一个人去淞江和赵家的那些人周旋,傅庭筠还是有些迟疑。
“好了,好了。”赵凌见状笑道,“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这些女人,就是
这样婆婆妈妈的。”又道,“我去江南起坟,长安也得有个接灵的人啊?可惜我们家曦
哥儿太小了,要不然,我就带着你去了。”
他这是在安慰她吧?
傅庭筠泪盈于睫,抿了嘴笑。
眼中的水光让她的眸子清亮中透着灵动。
她轻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两天就走吧!”赵凌说着,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红唇,语气里就透着几分
心不在焉,“你把我回江南的消息透露给吴夫人……赵家的人狗急了跳墙,十之八九会
在半路上和我联系的。”
傅庭筠点头:“好!”
红润的唇像是无声的邀请。
赵凌一把横抱起了傅庭筠,顺势就和她歪到了书房的罗汉床上。
“你别这样……”傅庭筠双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我,我还没有过三个月呢!”
“我知道!”赵凌咬了傅庭筠的耳垂,“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有这样说话的吗?
傅庭筠想要质问,溢出来的却是令人心跳的呻/吟……
她脸色一红,把头埋在了赵凌的怀里!
c****t
发帖数: 19049
234
第 222章 出京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傅庭筠给吴夫人回话的时候只说了赵凌即将启程回冲江祭祖。
吴夫人听不出傅庭筠的语气,心里不免忐忑难安,把傅庭筠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叙给
吴大人听,向丈夫讨主意:“……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原谅我们了还是心里依旧
有些嗔怪。”
吴大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无奈地道:“现在只能看赵大人回泓江后如何
行事了?”又道,“总之,你和赵太太走近些总不为错?这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吴夫人想想有道理。
待赵凌出去了冲江,她隔三岔五地去赵家串门。
傅庭筠不胜其扰,只得含蓄地道:“皇上只给了我们家大人两个月的假,我过些日
子就要回长安了,年前会赶回来,不知道吴夫人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土仪,到时候我捎些
过来。”
“不用,不用。”吴夫人笑眯眯地摆手,“陕西有的,我们江南都有。我们江南有
的,陕西未必就有。”说完,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忙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到时
候我去送你。”
“这两天秋老虎还厉害着。”傅庭筠只知道她知趣不要再来了,笑着把日期告诉了
她,“过了八月十五我们就启程。”
吴夫人记在心里,八月初十送了三百两银子的仪程。
因和王家的亲事说定了,两家也算是亲戚了,赵凌虽然不在家,但王夫人还是请了
傅庭筠和阿森到家里过中秋节,阿森做为新女婿,第一次正式拜访王家,傅庭筠正忙着
给他收拾捌饬,见大红漆金的匣子里铺了猩猩红的绒毯,明晃晃地摆着六个大元宝,闪
得她眼睛眯了一下愣了愣才笑道:“银子你们拿回去。跟你们家夫人说,若真是有心,
不如把江南的特产鱼眷送些我拿回长安做土仪。”说着端了茶盅,和郑三说起去王家过
中秋节的事来:“我只带了雨微和珍珠两个人去,家里的事就由你和郑三安持”,…”
吴夫人贴身的妈妈站在那里,满脸的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雨微看着,笑着抱了匣子塞进了吴夫人贴身妈妈的怀里,道:“千里送鹅毛,礼轻
情意重。吴夫人这样,反显得生分。你回去这么跟吴夫人想必吴夫人也不会责怪你。”
那妈妈也觉得吴夫人这礼送得太重了些若是吴家有什么事,赵家得照着这还礼两家
非亲非故,也不怪赵太太不愿意接手。
她略一沉思,抱了匣子笑着低声向雨微道谢:“多谢姑娘教我怎么说话。”然后恭
敬地给傅庭筠行礼,退了下去。
傅庭筠打住了话题,眉头微蹙,道:“这个吴夫人我先前瞧着还是个八面玲珑的,
怎么如今行事却越来越没有个章法了?”
只将吴夫人贴身妈妈送出厅堂就交由小丫鬟陪着送出门的雨微正好折了回来听到傅
庭筠的话笑道:“关心则乱嘛!吴夫人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怎样后悔呢!”
傅庭筠想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不再理会,问雨微:“宝庆楼的头面什么时候可以
送来?”
赵凌现在是正三品,她又代表阿森的家里有去王府做客,就在宝庆楼定了些赤金镶
宝石的头面。只是日子有些赶,请叶三掌柜帮着打了声招呼。
“说着是最迟后天下午送过来的。”雨微笑着应道,“要不要我去趟宝庆楼?”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你帮我看看衣裳。”
这种事情只要是女子就会感兴趣。
雨微笑盈盈的应“是。”和傅庭筠去翻箱倒柜去了。
吴夫人这边却受了吴大人的一通币,斥:“送什么白银,你不会买副字画送过去!现在
好了,人家让你送些鱼眷过去。这是什么季节,我看你到哪里去弄鱼眷?”
字画哪有白银那样直观又惹人爱。
可这样的话此刻吴夫人却不敢说,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应了,转身不免也埋怨起傅庭
筠来:“……要什么不好,要鱼眷,这可怎么办好?”
鱼眷通常是过了腊八才开始做,开春才有,保存时间长的,初夏还有些,保存时间
短的,春末就没有了。
她贴身的妈妈只得给她出主意:“要不,您看看计夫人那里还有没有?听说计家的
二公子小时候长疗,吃了大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后来听了计公子乳娘的话,用腊肉敷
在疗上,几日就好了,从那以后他们家就会想办法留些腊肉鱼眷过夏。”
腊肉鱼眷有清热消毒的功效。
吴夫人只得让贴身的妈妈去计家讨要。
结果计家来回道:“前些日子俞夫人上了火,嘴里全是泡子,连口都不能张了口全
送到俞夫人府上去了。”
吴夫人气馁,连着联系了几家江南籍在京做官的人家,都说没有。眼看着就了八月
十四,鱼券没有凑到,她自己着急上了火,嗓子都哑了。
贴身的妈妈急着问她:“怎么办?”
吴夫人一咬牙:“去库房里找几匹江南织造出的尺头,再把前些日子浙江布司使送
老爷的雨前龙井拿几包来,我去送给赵太太。”
贴身的妈妈应声而去。
傅庭筠则 正和雨微说着悄悄话:“…,一还好给吴夫毖绌了个难题,不然她这样
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跑一趟,我天天陪着她家长里短,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又道,“
等我们从长安回来,泓江冇的事多半也传到京都,她应该不会再缠着我了吧?”
雨微直笑。
曦哥儿躏跚着走了进来:“微微,吃果果!”
他和呦呦恰恰相反,呦呦说话晚,但一开始说话就是一句一句的,曦说话早,开始
说话就是一句句的,可到了一岁多还说的不太清楚。呦呦从小就不欠食,曦却是睁开眼
睛就惦记着吃,或许是因为这样,曦哥儿的身体非常的好,长这么大连个喷嚏都没有打
过,更不要说生病了。
因天气冷,傅庭筠不敢让曦哥儿敞开了肚子吃水果,曦哥儿就在十分宠溺他的雨微
面前撒娇。
雨微也不敢给生冷的东西曦哥儿吃,但看着曦哥儿满脸的馋相,很是心痛,想了想
,道:“太太,前些日子陌夫人送了些甘蔗过来,要不,榨了汁,在锅里炖热了给大少
爷喝?”
“难道他什么人都不找,只找你了。”傅庭筠听了笑道,“你也太宠着他了。”并
没有反对。
雨微就笑道:“太太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操心外面的心,每日里丢了这件事还有
那件事,我却只要跟着太太转就成了,不操心,这闲暇的时候就多,理应多看照些大少
茶”,…”
“好了,好了”,傅庭筠听着笑道,“你不用给我讲这么多理由口只是别把他宠成
了个纨绔子弟就行了。
”说着,想起肚子里的这个来,“也不知道是闺女还是小子?从长安回来得不仅要
找乳母还得买两个丫头进来才好。”
“还有买两个小厮来才行。”雨微笑道,“砚青跟着二爷去了王家,我们这边可就
少了个使唤的人。”
“这件事我已经和九爷商量过了”,傅庭筠笑道,“九爷说在边关收了两个孤儿,
兄弟俩,不过八、九岁,正好在家里养些日子,等大些了,他带到军营里去。既可以谋
个出身,也可以学学规矩。”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跟雨微说。
这样的孩子以后去了军营,成了气候,将是赵凌的左臂右膀,不成气候,却也能换
个忠心耿耿。
那些军中世家,就是这样慢慢形成壮大起来的。
阿森就是赵凌收养的孤儿。
雨微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人什么时候可以到,要不要把从前金元宝歇息的地方重
新隔成两个厢房,一个用来做客房,一个给他们住。
“那你跟郑三说一声吧!”傅庭筠笑道,“正好趁着我们去长安的时候把厢房隔出
来两个孩子立冬之前应该可以到。”
雨微抱了曦哥儿去帮他炖甘蔗汁,顺便和郑三商量这件事,傅庭筠则和珍珠重新把
箱笼清点了一遍,然后带着一对儿女早早就上床歇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梳洗过
后,想到要车马劳顿,简单的捌饬了一下,就领着孩子们出了门。
这次出门除了郑三赶了辆赵家的马车坐了傅庭筠、呦呦、曦哥儿和雨微外,还向叶
三掌柜借了三辆大通号的马车,一辆坐着阿森和砚青,一辆坐着珍珠、尧儿、童氏等人
,还有一辆拉着些箱笼和土仪,为此还请了镖局的人护送之外,赵凌还从泰飞羽那里借
了十个腾膜卫随行。
郑三赶的马车好说,早早就准备好了,傅庭筠带着孩子在垂花门前上了车。大通号
的马车天没亮就等在了门口,叶三掌柜考虑周到,还派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伙计来,这时
才开始帮着搬箱笼。虽然井井有条,但进进出出的,还是不免有些响动。至于腾骥卫的
,由一个小旗领着,他们平日虽然趾高气扬,可领的是泰飞羽的差事,护送的又是赵凌
的家眷,不免要低眉顺眼地帮着赵家搬东西。一时间史家胡同倒也十分的热闹。
吴夫人看着这番情景不禁呆滞了片刻,这才笑着上前去见了傅庭筠:气”时节不好
,鱼卷还没有开始做,等过了立冬我就让捎话回去给你带些来。”接着转身将贴身妈妈
手里捧着的茶叶抱过来递给了傅庭筠,“这是几斤茶叶和几匹尺头,勉强算得上是江南
的土仪,赵太太带回去给亲戚们尝个鲜。”
傅庭筠见不过五、六匹尺头,二、三斤茶叶,吴夫人又是一大清早送来的,笑着让
雨微收了,然后一面和吴夫人寒暄着,一面等大通号的马车收拾停当。
胡同口就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
大家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一辆黑漆平顶齐头挂着官绿色帷帐的马车驶了进来。
见前面嘈杂喧哗一副搬家的样子,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这是怎么了?”
傅庭筠定晴一看,竟然是俞夫人身边服侍的束妈妈
c****t
发帖数: 19049
235
第223章 重返西安
法理不外人情。吴小姐是俞家的姨娘,姨娘娘家的三姑六眷虽然不是正经的亲戚,可毕
竟是进了俞家的门,平日里又在一起生活,只要吴姨娘行为举止不太过份,做为嫡妻,
一般都会给姨娘娘家人几分面子,这样也可以博个宽宏大度的名声,何况吴大人是朝中
正经的三品大员,而范氏不过是俞家的媳妇,她上面还有俞夫人,吴姨娘又是俞夫人亲
自挑选的,和吴夫人走动的勤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
束妈妈想必是奉了俞夫人之命来拜见吴夫人的吧!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笑着朝后退了一步,把地方让给了吴夫人和束妈妈。
束妈妈却是好奇地打量着傅庭筠。
吴夫人见了就笑道:“赵大人立了军功,皇上追封赵大人的父亲为正三品的嘉议大
夫,母亲为三正品的夫人,赵太太赶着回乡祭祖呢!”
“原来是这样。”束妈妈闻言松了口气。
她早听说赵凌打战立了大功,还以为赵凌升迁了,赵家要换个更好、更大的宅子呢?
若是这相,那赵家和大少爷的恩怨就不容易化解了。
束妈妈笑着给傅庭筠行了礼,略带几分热情客气地和她寒暄着:“不知道赵太太今
日启程,要不然,我们家夫人定会送了程仪来。”说着,忙吩咐身后的丫鬟,“快去买
几盒糕点过来。”然后笑着对傅庭筠道,“也好给小姐、公子在路上做零嘴儿。”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我们这就要动身了,再晚,赶不上用午膳了——十里
铺那里每日都是车水马龙的!”
束妈妈还欲说什么,眼角无意间瞥过吴夫人,看见她满脸诧异之色,又怕自己和傅
庭筠太过亲近引起了吴夫人的怀疑,只得含笑着点头,笑道:“既是如此,等我禀过了
我们家夫人,待赵太太从老家回来,来给拜见。”
傅庭筠微微颔首,笑着对吴夫人说了几句“夫人有客来,那我就不打扰”之类的话
,看着东西都收拾的也差不多了,领着孩子上了马车。
吴夫人本想送到十里铺去的,少不得凑到马车前说了些一路平安的话,目送着傅庭
筠等人出了史家胡同,这才和束妈妈回府。
马车出了胡同,转过街角,胡同里的情景看不清楚了,雨微这才放下了车窗的帘子
转身坐下,道:“俞家的妈妈进了吴家!”
傅庭筠微微地笑:“这还用你说。”心里却知道雨微有些耿耿于怀——做为罪魁祸
首的俞敬修风光显赫地继续着他贵公子的生活,而他们却不能把他打到谷底,雨微想起
来心里就会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实际上她也一样。
所以略一沉思,她轻声道:“雨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发难,不过是让他
名声受损,最多不过丢官。过几年风波过去了,说不定他就会起复,到时候这些事对他
就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了。还不如等到好点时候,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话说到最后,
她语气里透着几分冷冷的寒意,把呦呦吓得直往她怀里躲:“娘,娘,你别生气!”
傅庭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收敛了情绪,笑着抱了呦呦,柔声安抚她:“娘没有
生呦呦的气!娘和雨微在说别人,呦呦不要害怕!”
呦呦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眨着大大的杏眼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见母亲已经和平常一样温柔和善,她表情一松。
傅庭筠看着就有些后悔。
何必让那些不相干的人事惹得女儿不安!
她笑盈盈地和呦呦说着话:“……你不是说要唱歌给娘解闷的吗?你昨天都跟着童
妈妈学唱了什么歌啊?”
呦呦毕竟年幼,傅庭筠说的又是她得意之事,她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情绪也变得
高昂起来:“娘,娘,童妈妈告诉我唱《采茶歌》哦!”她说着,清了清嗓子,兴致勃
勃地道,“娘,我唱给你听……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姑娘茶山走,
茶歌飞上白去头……”稚气的声音婉转如莺,傅庭筠忍不住夸奖女儿:“呦呦唱得可真
好听!”呦呦听着,眉宇间露出些许的得意来。
雨微却是眼底闪过一丝踌躇,低声道:“太太,这些都是……”“不入流”几个字她不
好意思说,“反正大小姐还小,要是喜欢,不如请个精通音律之人……”
“小孩子家,没有定性,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好了!”傅庭筠不以为然,笑
道,“等过些日子,定下来要学什么了,那就要风雨无阻、一日不落地好好地学。”
言下之意,现在说这些还早了些。
雨微想到傅家的小姐也都是到了四、五岁的时候才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不再言语。
呦呦这唱两句,那唱两句的,一路欢声笑语地出了朝阳门。
陌夫人、王夫人、李夫人、陈石氏等都赶到这里给她送行。
几辆马车围在城门口,挡住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引起了些许的不便,有些小小的骚
动。还好郑三和大通号的几个车夫赶车的手都很高超,很快将马车靠在了路边停下,让
出道来,路面也恢复了原来的络绎不绝。
就这样,还是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满。
一辆进城的桐油平顶齐头挂着靓蓝色粗布印花帘子的马车车帘被撩开,露出张宜喜
宜嗔年轻面孔。
“这是谁家的家眷?”她黛眉轻敛,小声嘀咕道,“怎么如此的张扬?”
马车里有贴身妈妈笑着应道:“京都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什么样的人都有,不
比我们那小地方,在京都住的时候长了,太太也就习惯了。”
那位太太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和傅庭筠的马车擦身而过。
傅庭筠隔着车窗和陌夫人等人打了招呼,大家尾随着陌夫人的马车进了十里铺的“
阳关”饭庄——她早在那里订下了酒宴给傅庭筠送行。
用过午膳,大家依依惜别。
傅庭筠往西去了陕西,陌夫人等人则回了京都。
住的还是原来的驿站,甚至是还是原来驿站最好的客房,可她手里拿的却是赵凌的
名帖和腾骥卫的勘合。
傅庭筠不免有些感慨。
雨微却是想起了和傅庭筠的重逢。
她有些犹豫地问傅庭筠:“您说,我们会见到四姑奶奶和五姑奶奶他们吗?”
当初,傅庭筠和这两位堂姐的关系最好。
“什么事都是个缘分。”经过这些事,傅庭筠倒是看开了,“就算我还是傅家的九
小姐,四姐和五姐已经出嫁,我们就未必能常常见面。”
雨微沉默了片刻,道:“我想见见依桐姐姐!”
原来怕见依桐,是怕给依桐惹麻烦——她还有一大家子的人依附着傅家人而活,现
在,应该不要紧了吧?
她不会时时提起自己的出身,却也不会有意的隐瞒。
“反正时间得来及,”傅庭筠笑道,“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让郑三陪你走趟华阴
吧!”
雨微有些意外:“太太不想回去看看?”
“不想!”傅庭筠答得干脆,“我何必热脸贴热脸,说不定呦呦和曦哥儿还要跟着
要我一起受气。何必?”
也是。
雨微点头,突然展颜而笑:“那到时候您让郑三陪我回趟华阴吧?”有些事,太太
去了不合适,她却不用顾及那么多。
锦衣夜行,那还有什么意思!
傅庭筠心里全是为公公婆婆立碑的事,虽然感觉到了雨微的小心思,但想到雨微受
的若,她也就没有做声,两个人不时说些从前今后的事,偶尔撩帘指了路边的景致给呦
呦和曦哥儿看,九月中旬,他们到了西安府。
吕老爷早就得了信,这些日子天天在城门口等。
见到傅庭筠马车,立刻迎了上去。
傅庭筠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着和吕老爷打着招呼。
吕老爷很是激动,问候了几句,就朝着马车内张望:“小姐和少爷呢?这一路上可
好!”比起刚才的问候,更显得情真意切。
傅庭筠不由莞尔。
因这两年田庄的收益都是郑三跑到西安府和吕老爷对帐,吕老爷还是在呦呦七个月
的时候见过一次,而曦哥儿则是压根没见过,也不怪他这样激动。
她忙撩了车帘,让呦呦给吕老爷行礼,又抱了呼呼大睡的曦哥儿给吕老爷看。
吕老爷顿时热泪盈眶:“好,好,好……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似的……这可
真是好人有好报……九爷福泽延绵……小姐、少爷也是有福气的……”说着,忙用衣袖
擦着眼泪。
傅庭筠望着吕老爷花白的头发,鼻子发酸,视线也有些糊涂起来。
雨微眼中也有泪水,却更担心车帘被撩起,冷风灌进来吹着了孩子,忙道:“这城
门口怪冷的,我们些回去吧!”又道,“陪着我们来的腾骥卫的这几位大人一路辛苦了
,也得找个地方热汤热水的安顿别人才是。”
吕老爷这才知道马车旁这几位神色恭敬的护卫原来是腾骥卫的大人,吓了一大跳,
随即又有些感叹不过短短四、五年的工夫,赵凌如鸿鹄一飞冲天,而他还这么年轻,以
后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远大的前程呢!
看着赵凌从一无所有到成家立业……他又感觉到欣慰。笑呵呵领着他们去了杨柳巷
c****t
发帖数: 19049
236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杨柳巷
广仁寺还是那样的热闹喧阒,杨柳巷还是那样的安宁静谧。
傅庭筠下了马车,望着探出墙外的老槐树,不由得一阵怔忡。
刚得了消息的吕太太却由个刚刚梳了头的小丫鬟扶着,气喘吁吁地快步走了出来。
“太太!”看见傅庭筠,她眼眶一红,“可把您给盼来了。”说话间,眼睛已朝着
她身后望去,“大小冇姐呢?大少爷呢?不是说会和您一起来的吗?”眉宇露出几分急
切。
两个孩子吕太太还没有见过。
说话间,雨微已抱了曦哥儿下来。
吕太太立刻迎了上去:“这,这是大少爷吧?”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雨微却不止一次听傅庭筠提起吕太太,待见了面,又见她面容
慈祥,对呦呦和曦哥儿很是紧张,不由得好感倍增,忙笑道应道:“正是大少爷!”
吕太太望着曦哥儿的目光就流露欢欣来:“长得可真好”,像太人”,以后肯定是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她摩挲着曦哥儿的头,表情很是慈爱。
曦哥儿有些认生,扭过头去,趴在雨微的肩头。
雨微就有些歉意笑着解释道:“大少爷这是头一次出门!”
说话间,童妈妈已抱了呦呦下来。
吕太太看着就走了过去。
“您是大小冇姐吧?”她蹲在呦呦的面前,拉着了呦呦的小手,“我是您吕妈妈啊
!”一面说着,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呦呦好像要把呦呦的样子刻在心上似的。
二十几天的路程对大人来说都显得有些单调寂寞,何况是孩子?
想到呦呦这是第一次回长安,县,傅庭筠把长安的一些人和事当故事讲给孩子听。
吕太太一说,呦呦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恭敬地给吕太太行礼,大声地喊着“姨祖母”。
小孩子学大人的样子本来就笨拙中透着几分可爱,何况呦呦的声音婉转悦耳,小小
年纪没有大人教点已经知道待人处事的一些礼仪,吕妈妈不由一愣,随即又生出无限的
欢喜来。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她连连摇手,“怎么当大小冇姐一声‘姨祖母”她说
着,朝傅庭筠望去,“没有九爷我们老俩口的尸骨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说是‘姨母,
当初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怎可当真?太太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
“当初若不是有你们老俩口帮九爷守着这杨柳巷的产业,九爷又怎能安心在外打拼
?”傅庭筠笑着走了过来,“嫡亲的姨母也不过如此?你就不要和我们客气了!”说着
,有些强势的携了吕太太的手,“让他们小辈给您行个礼,也全我们的感jī之心。”
吕太太百般推迟。
傅庭筠能理解吕太太的坚持,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个结论索性不理睬她,径直让雨
微抱着曦哥儿给吕太太行了礼。
吕太太不免觉得受之有愧,脸胀得通红喃喃地说着:“可这不行!这可不行!”显
得有些手足无措。
雨微看着就示意珍珠上前搀了吕太太,笑道:“太太还要在西安待二十几天,来日
方长,吕太太有什么话有的是机会和太太说,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吕太太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自责道:“看我…”然后侧身请了傅庭筠等进
门,又亲自端茶倒水服侍傅庭筠梳洗吕老爷则和阿森安排着随从,直到黄昏时分才收拾
停当。
傅庭筠就请了吕老爷过来询问买坟地和祭田的事。
“我觉得坟地和祭田最好在一起,这样,以后要立牌坊什么的,也方便些。”吕老
爷道“看了好几处地方,风水先生都说不错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见识浅薄,不敢做
主,还等请太太看了再定夺。”
那以后就是赵家的祖坟所在之地,能否恩泽后人,风水很重要。而且祭田与坟地在一起
,以后也可以随地将祭田改做坟地,吕老爷的怎么能当家作主?
傅庭筠想了想,道:“那好,明天我去和你看看地。”又道,“我估计九爷十月中
旬就应该从江南转回来了,还要刻碑、铺甬道……这件事得早点订下来!”
雨微听了却咬了咬牙,插嘴道:“太太,您正怀着身孕呢!从京都到西安九爷已经
不知道差了多少人来问”…如今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到了西安府,你还是歇几天吧!”
傅庭筠脸一红。
吕老爷却是一声惊呼:“太太,有了身孕?”
傅庭筠窘然。
吕老爷已笑逐颜开:“那太太还是在家里歇着吧!我让人把那几块地画出来给您看
,您觉得好,我们再坐了轿子去看也不迟。”
傅庭筠知道,这件事吕老爷不知道则罢,若是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到处颠
簸的。
她只得点头答应了。
在外面帮着珍珠陈设屋子的吕太太也就知道了。
笑眯眯地跑了进来,关心地问起她的日常起居来。
傅庭筠一一答了,又道:“我的怀相一直都雅好,而且又不是第一个孩子,身边的
人也有经验,您不用担心。”
吕太太听着直点头,但还是关心地叮嘱了她些“不要劳累”、“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之类的话,第二天更是天没亮就亲自炖了老母鸡汤给傅庭筠:“……路上那么辛苦,
怎么也要补一补。”
傅庭筠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也有点担心车马劳顿累着肚子里的孩子,任由吕太太发
挥,今日炖了鸡汤明日就炖海参汤,自己则和吕老爷商量着买坟地的事。
好不容易相中了四、五个地方,吕老爷在西安府最好的轿行雇了顶轿子,由腾骥卫
的人护送着去看坟地。
不免就惊动了西安府的人。
西安知府和陕西布政使都差人带着礼品来投了名帖。
阿森是赵凌的弟弟又是秀才,遂代表赵家和陕西的这些官吏们应酬。
陕西都司自然不能装做不知道。
也派人带着礼品来投了名帖。
更有些自持有身冇份地位的官眷来拜访傅庭筠。
一时间杨柳巷车水马龙的,比广仁寺还要热闹。
傅庭筠应酬缠身,正经事反而搁下了。
她看着这不是个事,借口要在长安,县置办宅院,去了长安,县。
结果刚刚进城,长安县夫人的名帖就到了。
傅庭筠不由苦笑。
等见过县令夫人,有人领了两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在厅堂外的台阶下站定。
傅庭筠大吃一惊。
县令夫人却指了两个人道:“这是我们长安最好的牙人,你不是要买宅子吗?找他
们就行了!有我出面他们不敢唬弄你。”
傅庭筠少不得谢了又谢。
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了县令夫人打招呼,这两个牙人办事十分的用心,不过两天的
工夫就给她找了七、八个宅子傅庭筠和吕老爷合计着,挑了个三间三进的大宅面。
“那我也把旁边的菜园子也买下来吧?”吕老爷看了就道,“以后添丁进口的,那
边也能用上。”
傅庭筠觉得这主意不错,在长安尸县呆了三天,就把事情都办妥了。
“难怪别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她私下和雨微感叹,“要不是县令夫人,我最少
也要在长安呆个十来天。”然后吩咐雨微备了份hòu礼给县令夫人送去又道,“我这边
也没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要回华阴吗?不如明天就启程吧?赶在十月上旬九爷回来之前
回来就行了。

雨微沉思了片刻笑着应了,由郑三护送着回了华阴。
没几天,她转了回来。
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依桐。
“九小冇姐……,不,太太……”她哽咽着跪在傅庭筠的面前,泪如雨下,“我以
为再也见不到太太了……”,
久别重逢,傅庭筠的眼泪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快起来!”她亲自上前携了依桐的手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身上。
或者是做了母亲的缘故,依桐胖了很多,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绿官色潞绸小袄,只戴
了对鎏银的丁香耳环。
这些东西还是当年自己赏给她的。
而她原本葱白般的手指已经变得枯黄粗糙,还有裂了几道口子。
“你…”,傅庭筠顿时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似的。
要不是那场变故依桐就是不跟着她走,也会得到傅家的庇家”,何至生活过得如此
窘困?
“你跟你们家那口子商量商量和我去京都怎样?”傅庭筠道,“要不,帮我管着在
长安的宅子也行啊!我那边还缺管事的。”
依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
雨微看着在一旁掩嘴而笑:“家里的事,霍姐夫都听依桐姐的。”又道,“霍姐夫
家里原也略有薄产,后来依桐姐的公公瘫在了床上,家里渐渐空了。大太太曾派人问依
桐姐,是否愿意回傅家当差,依桐姐不想做那背信忘义的人,就回绝了。”
“依桐,你为何不到京都来找我?你嫁了出去,我以为你应该过得很好……”
“小冇姐那时候刚到京都”,依桐笑道,“我怕去了给小冇姐添麻烦。现说了,日
子虽然苦,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也就不觉得苦了…”,”
是啊!
当初若没有赵凌,她又怎能有今日?
当初若没有那场变故,依桐又怎么知道丈夫对自己的情义,她又怎会跟着丈夫过那
纵苦也觉得甜的辛苦日子。
傅庭筠点头,突然间释怀,笑道:“那好,你选个日子搬去长安的宅子吧!等你们
安顿好了,再来给九爷磕头。”
依桐笑着应是,和傅庭筠说起华阴的事来。
c****t
发帖数: 19049
237
第二百二十五章 傅家
“……华阴的人都说,这家交到了大老爷的手里,恐怕是要败落了。存着这样心思的人
也不少。前些日子丁管事就向太夫人提出了脱籍。把太夫人给气得,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可不知为什么,丁管事一家还是脱了籍。我表哥他们私底议论,说是丁管事拿了一大
笔银子出来,又因为两代人都帮傅家管着田庄,和县里的一些胥吏交好,傅家前些日子
为了田庄的用水曾和史家有过劈隙,是走了那些胥吏的路子才把史家给压了过去。丁管
事请了那些胥吏出来帮他说话,傅家不得不放人。然后又有传言说,家里今非惜比,只
剩个空架子,所以谁得银子都敢接了。”依桐说到这里,语气微顿,面露些许的迟疑。
傅庭筠早听得张口结舌。
管事敢自请脱籍,而傅家连个下人都压不住,竟然要买那些胥吏的帐…。
见依桐欲言又止,她不由急急地道:“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依桐闻言就看了雨微一眼。
雨微没有回避依桐,而是坦荡地道:“依桐姐,太太这几年跟着九爷走南闯北,九
爷去了西北,家里的事全依仗太太,可不是当年那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冇姐了口这里有没
有外人,你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太太受得了。”
听这口气,雨微也知道依桐要说的是什么。
傅庭筠脸上不由露出些许的狐疑。
依桐这才低声道:“有商贾之家拿了三万两银子来求娶十四小冇姐,大太太不答应
,可太夫人却……”。
十四小冇姐,是傅四老爷的庶女。
傅庭筠骇然起身:“怎么会这样?”她满脸的不相信,“这是谁说的?还有哪些人
知道?”
既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为何还有问有哪些人知道?
只怕在九小冇姐心底,虽然觉得惊讶,却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
依桐思忖着,眼底就流露出些许的怅然:“媒人已经见过太夫人了,只是大太太咬
着不松口,还没有说定而已。”说着,略一犹豫,又道,“恐怕这件事迟迟早早会定下
来四太太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还为这件事和大太太闹了一场。”
傅庭筠预然坐下。
猝然间想起赵凌当初听到傅家有三座贞节牌坊时那不屑表情来”,…
他是不是早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傅庭筠有些茫然,喃喃地道:“太夫人老糊涂了不成?若是这样把十四妹嫁了出去
,几位出了嫁的姐姐在婆家又当如何自处?”
“谁说不去”,”依桐的表情也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太夫人是怎么想的?”
是啊!
太夫人十四、五岁就嫁到傅家,从孙媳妇熬到太夫人,又主持傅家的中馈,几个儿
女全是亲生的,没嫁人之前,她还不觉得,嫁了人,又有了跟着赵凌逃荒的经历,她回
过头来这才觉得太夫人的不简单。这样一个人,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应该犯这自伤毁
家的错误啊?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表情一滞,望着依桐的目光骤然间呆呆的没有了焦点。
“太太,太太。”依桐吓得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您,您这是怎么了?”
站在傅庭筠身后的雨微这才发现傅庭筠的异样。
她也吓了一大跳,轻轻地推了推傅庭筠的肩膀:“太太,太太!”神色慌张地喊着
傅庭筠。
傅庭筠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低声地问着依桐:“这两年,两位老爷可
曾派人送了银子到家里?或是家里有什么为难的事派人请两位老爷拿主意?”
依桐有些不解,仔细地想了想,轻轻得摇了摇头:“没有!”
“明白了!”傅庭筠听着晦涩的表情中就平添了些许的苦涩,“别女固然重要,傅
家的名声固然重要,可比起儿子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没有了儿子,哪里还有傅家
……”
她的声音虽然轻若蚊蛐,可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依桐和雨微还是听了个一清二
楚。
两人不明所以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雨微仗着这些年一直跟着傅庭筠,傅庭筠待她如家里人般,悄声问道:“太太明白
了什么?”
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大太太灌药了。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这是大太太瞒着太夫人干的。以太夫人的精明能干,不可能看
不出这其中的蹊跷来。
太夫人是看出来的,可相比儿子的前途和傅家的未来而已,太夫人不过是选择了退
而求其次。
所以明知道她还话着,太夫人却连个口信也没捎给她。
她开始还以为太夫人是内疚,是不知道面对自己这个受了冤枉的孙女儿说什么……
,现在看来,却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来纠结着要不要去看太夫人呢!
傅庭筠不禁自嘲地撇嘴一笑,道:“还好五 老爷不愿意认我,要是真认了我,我
只怕要被恶心死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雨微和依桐望着她都不禁流露出忧心仲忡的表情来。
这些事说了只会让人泄气。
傅庭筠哂笑,道:“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我自言自语几句也要问个究竟,有你们
这样服侍人的吗?”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调侃。
两人不由齐齐地松了口气。
雨微更是笑道:“这不是侨老卖老吗?”
“你都算了老了?”傅庭筠也有心一扫刚才的凝重,和雨微开着玩笑,“我可没觉
得我老!”然后扭了头对依桐说,“你可有合适的人家,快把你这个妹妹嫁出去吧?免
得在我屋里摆老人款!”
依桐就跟着凑趣:“她年纪大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
“你们……”雨微羞得脸色通红,不敢说傅庭筠,只好对着依桐发火,“做了人家
的娘子都这样吗?什么话都敢说?”
傅庭筠和依桐哈哈大笑。
童妈妈领了呦呦和曦哥儿进来。
傅庭筠指了孩子给依桐引荐:“这是呦呦,这是曦哥儿!”
依桐依礼恭恭敬敬地给呦呦和曦哥儿磕了头。
呦呦喊了依桐一声“姐姐”。
依桐连称不敢,从怀里掏了两个长命锁递给雨微:“这是我的孝敬大小冇姐和大少
爷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大小冇姐和大少爷。”
傅庭筠见那长命锁样子十分粗巧,做工却有些粗糙,知道这是依桐特意请人打的,
很是感动,又让呦呦和曦哥儿给依桐道谢。
依桐侧了身子,不愿意受礼。
“你是服侍我的,怎就受不得他们的礼?”执意让呦呦和曦哥儿行礼。
屋里一团热闹。
吕太太的贴身丫鬟石解走了进来:“太太,有位姚太太求见。她还说,是您的五堂
姐。”
傅庭筠愕然。
屋里的人都安静地望着她,顿时落针可闻。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傅庭筠高兴地道,旋即又流露出些许的困惑,些许的踌
躇,些许的惘然……
依桐看得明白,咬了咬牙,低声道:“是我,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的……”语气中透
着几分担忧、害怕。
雨微见了忙站在了依桐的身边,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傅庭筠的神色,一面道:“太太
,还有我……”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她们。
依桐不敢作声。
雨微只得硬着头皮道:“凭什么他们这样欺负了太太还一个个像没事人似的?太太
这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偏偏你又不愿意回华阴……所以我就…”,她
说着,见傅庭筠脸色一沉,不敢再说下去了。
呦呦和曦哥儿紧紧地依偎着童妈妈,不敢吭声。
“你倒会给我拿主意!”傅庭筠冷冷地瞥了雨微一眼。
雨微和依桐吓得小腿一啰嗦,忙跪了下去。
垂了头,不敢说话。
傅庭筠看着不由长叹了口气。
她们也是为自己好。
为了和父亲划,清界线,还父亲的养育之恩,自己决定不到傅家祠堂去澄萧当年的
事,几个要好的姊妹之间怎么也要解释解释吧!
若是能因此把话传回傅家,也算是变相的为她清脱了罪名。
傅庭筠不由心中一软,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不可再这样擅作主张了。”语气
柔缓下来。
“以后再也不敢了。
”依桐和雨微见傅庭筠原谅了她们,俱露出欢喜的笑容,急忙地保证着。
傅庭筠就吩咐石斟:“请姚太太进来吧!”
石斟早被屋里的一系列变化弄得目瞪口呆,闻言“哦”了一声,匆匆出了厅堂。
呦呦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娘,抱!”
曦哥儿也朝母亲扭着身子:“娘,娘,曦哥儿!”意思是他也要抱。
傅庭筠又好笑又好气,安慰般地抱了抱儿女,石斟领着傅家五姑奶奶走了进来。
“茎惠,真的是你!”望着抱着孩子的傅庭筠,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真的
活着!”一句话没有说话,眼眶已有泪水打着转,“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
她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想像小时候那样一把拽住自己这个看似端庄有礼却十分狡黠顽
皮的妹妹,可触目却是傅庭筠发间那随时屋里的光线的明暗不时闪烁着金黄冇色耀眼光
芒赤金步摇,那一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和曾经她一起在水株里练琴,一起捉弄
先生的堂妹早已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她现在面对的,是嫁给因从龙之功倍受帝宠、
镇守一方的正三品武将而受到陕西大大小小官员巴结奉承的官太大…。
c****t
发帖数: 19049
238
第226章 姊妹
傅家五姑奶奶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傅庭筠正被孩子闹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五堂姐的异样,而是急急忙忙地将孩子放
在了地上,指了傅家五姑奶奶道:“这是你们的五姨母,还不快给五姨娘行礼!”想到
自己从前在傅家的时候和这位五姐姐最好,却从不曾给这位五姐姐送个信去,心里不免
有些内疚,窘然地指着自己的一对儿女道:“这是大姐儿呦呦,这是大哥儿曦哥。”
呦呦和曦哥儿上前给傅家五姑奶奶行礼。
傅家五姑奶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拨了发间那枚支岁岁平安的银簪,撸了手
上戴的绞丝银镯递给两个孩子:“这是五姨娘的见面礼。”显然是临时起意,之前根本
没有准备。
童妈妈望向傅庭筠。
傅庭筠微微颔首。
童妈妈笑着上前接了。
呦呦和曦哥儿忙向傅家五姑奶奶道谢。
两个孩子一个声音婉转悦耳,一个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却都是一般的粉妆玉砌,十分的
可爱。
傅五姑奶奶看着忍不住啧啧道:“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像你小时候……”说着,忍不
住抱了小一些的曦哥儿。
曦哥儿在她怀里扭着,朝母亲伸出手去。
傅五姑奶奶知道这是孩 子和她不熟,有些害怕,忙将孩子递给了傅庭筠,抬眼却看见
了立在傅庭筠身后的雨微,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雨微,你,你怎么还在...…”一
面说,一面已 面如白霜,噔噔噔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朝着雨微双手合十地念叨道,“
我九妹可从来不曾对不起你,你要凭良心,有时候事只管在梦里相托就是,可不能来找
她,她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青天白日的,竟然把雨微当鬼了。
傅庭筠哭笑不得,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把孩子交给童妈妈抱,拉了傅家五姑奶奶的手:
“我们屋里说话去。”
傅家五姑奶奶忙握紧了傅庭筠的手,神色微定,却又看见了依桐。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傅家五姑奶奶是四太太的嫡女,而四太太喜欢搬弄是非,又贪婪小气。
依桐不想告诉她关于傅庭筠的事,也不愿意扯谎骗傅家五姑奶奶失了仆妇的本份,就含
糊其辞地道:“前几天雨微去看我,我知道九姑奶奶回来了,就随着雨微一起来给九姑
奶奶磕个头。”
傅家五姑奶奶朝傅庭筠望去,满脸的狐疑。
傅庭筠叹了口气,径直把她拉进了内室。
c****t
发帖数: 19049
239
第227章 释然
“七妹?”五堂姐愕然,“她也得到消息了?”
傅庭筠听着莞尔。
五堂姐嫁到了离华阴不远的华州,而七堂姐则嫁到了华阴的五合乡,只有三堂姐嫁的最
远——苏家位于华阴以北的同州韩城/县,傅家的人就是走错了也不会路过那里。
既然在华州的五堂姐都得到了消息,在华阴的七堂姐又怎么回没有听说呢?
她起身去迎七堂姐。
五堂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姐妹俩并肩去了垂花门。
迎面走来一个珠圆玉润的白净少妇。
看见傅庭筠,她风一般的刮了进来,拉着傅庭筠的手就站在了院子的中央,借着午后明
亮阳光仔细地打量着傅庭筠面孔。
远山般的黛眉,灵活的双眸,美玉般的肌肤……除了她们家的九妹,还能是谁?
“你真的还活着?”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籁籁地往下落,“既然是如此,为何不
差人去给我报个信?要不是这次母亲让贴身的妈妈给我们家叁叁送冬衣,我们姐妹岂不
要错过?枉我一直为你担心,谁知道你却好吃好穿的什么事也没有!”话说到最后,已
有些生气,“你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抬头却看见了跟过来的五堂姐,
责怪道,“五姐姐也真是的,来看九妹为何不约了我一起来?难道你还怕我到处乱说不
成?”
“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这脾气还如从前一样的急躁?”五堂姐颇有些无可
奈何地道,“我不过是听了仆妇的传言,怎么能冒冒然的就拉了你来?若不是这种情景
,又当如何?”
而傅庭筠望着眼前这个衣饰华丽的女子,她目瞪口呆,片刻才回过神来:“七姐姐,您
,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七堂姐还是那个如柳拂风般轻盈的女子。
七堂姐闻言有几分恼火:“不要提了。我婆婆非常要我多吃,生一个胖一圈。生一个胖
一圈,等生下我们家叁叁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她说着,望着傅庭筠的目光中就
流露出些许的艳羡。“你是怎么办到的?竟然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漂亮?”话音一落,
她露出懊恼的表情,一把抓住了傅庭筠手:“你不要像从前那样,遇到不想告诉我的事
就左顾右盼的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我可不上这当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你自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现在却责怪我有你面前打马虎眼。
傅庭筠不由得苦笑。
心里却涌起一道暖流。
想起从前在傅家,从前只觉得苦闷现在看来却无忧无虑的日子来……
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七姐姐想知道什么?”傅庭筠一边问,一边和五堂姐、七堂姐进了内室。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七堂姐一语中矢。
傅庭筠把事情的经过重新又说了一遍。
五堂姐看似稳重,遇事却有些急燥。七堂姐看似急燥,遇到却十分的稳重。
她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待傅庭筠说完。她并没有追问其中的细节。而是沉思了半晌,低
声道:“这件事,三姐姐可知道?”
“应该还不知道吧?”傅庭筠没还得及开口,五堂姐已道。“韩城有些偏僻。”
七堂姐听了就对傅庭筠道:“苏家家底丰厚,三姐姐带了大笔的嫁妆过去。进门连生了
两个儿子,接着苏姐夫又中了进士,苏家上上下下对三姐姐十分的敬重,就是祖母提起
三姐姐来也是笑盈盈的,更不要说大姐姐他们。你这次回来,应该跟三姐姐打个招呼才
是。”
意思是,几个姊妹里,三堂姐如今过得最好,她的事如果有三堂姐出面,傅家人怎么也
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傅庭筠听是微愣,道:“七姐姐就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七堂姐微微一笑,道:“我们姊妹们一起长大,你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了解吗?何须
多问?”
“七姐姐!”傅庭筠一时间泪盈于睫。
“好了,好了,”七堂姐就笑道,“现在可不是掉金豆的时候,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
办法请三姐出面……有了三姐姐做中间人,你就算是不能重新上谱,也可以和傅家当亲
戚走……”
难怪七堂姐不再追问那些细节。
在她看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眼前要紧的是却怎样重新获得傅家的庇护。
“我的意思是给所有的姊妹都报个信,”五堂姐听了就道,“十妹妹嫁的简家也不错—
—她们家的族叔如今京都做给事中,据说连布政使都要给他们家几分面子。”
“这可不是讲人多力量大的事。”七堂姐显然不同意,“十妹妹是三房的,三伯母向来
八面玲珑,有其母就有其女,她未必会掺合这件事。”
七堂姐是傅家六太太的嫡长女。
五堂姐听着脸面胀得通红,不悦地道:“照你这么说,我是四房的,我母亲和五婶婶一
向不和,那我也不应该参与这件事喽?”
七堂姐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位姐姐听我一言,”傅庭筠见她们为了自己的事争执起来,忙道,“我没有准备回
华阴!”
五堂姐和七堂姐都惊讶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轻轻点了点头,认真地道:“长辈的是非,我不想再说。我不再追究傅家的过失
,不主动挑起是非给傅家惹祸,全了傅家的颜面,已经还了傅家的养育之恩。不想再和
傅家有什么牵扯。”说着,叹了口气,道,“这次若不是五姐姐找来,我也没准备和姊
妹们见面……可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回来了,我少不得要做个东道,请姊妹们聚一聚,却
也只是念着和姊妹们从前的情分,不关傅家什么事!”
五堂姐若有所思地颔首。
七堂姐却急急地道:“九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庭筠笑道。“京都的人都知道我父母双亡,没有长辈。由太皇太后做主
,嫁给了赵凌!”
七堂姐语凝。
“也好!”五堂姐幽幽地道,“这天下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何况是我们这些芸芸众
生。九妹既然不愿意提从前的事,我们就当是重新认识了个新姊妹的。我还是那个意思
,姊妹们那里都去通个信,愿意来的就来,心有顾忌的。我们也不勉强。”
七堂姐没有做声。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五堂姐看着一笑,道:“荃蕙,这可是你请客,你怎么能偷懒?我帮你定了客人,你怎
么也得定个日子啊!”
傅庭筠知道五堂姐这是在帮她转移话题。就笑着吩咐雨微:“拿了黄历来。”和五堂姐
凑在一起叽叽嘀嘀了半天,定下了十月初二的日子,
五堂姐笑道:“……就是三堂姐得了信。也来得及赶过来。”然后转了头问一直沉默不
语的七堂姐。“妹妹觉得如何?”
七堂姐却答非所问地对傅庭筠道:“你已经决定了吧?”
没有娘家的女人,被人欺负的时候是没有人帮着出头的。
傅庭筠点头,笑道:“这件事,我已经和我家相公商量过了。”
七堂姐再无话可说。
傅庭筠朝着她展颜而笑。
那笑容。灿烂如夏日阳光,热情而无所畏惧。
七堂姐突然间释怀。
她们都已经长大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好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胖得和六姐姐一样丰腴。
只要她们都能平平安安,已经是福气。
想到这里,她朗声一笑:“三姐姐要是敢不来,我就是跑去韩城也要把她给揪过来!”
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自信,还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亲昵。
傅庭筠有些吃惊。
听五姐姐的口气,三姐姐因为嫁得好,就是祖母也要让着三分,七姐姐这话里话外却透
着和三姐姐分庭抗礼的味道……难道七姐姐也嫁得很好?
她还记得,七姐姐嫁的是自己姨母的堂侄,姓白,说亲的时候白姐夫嫡亲的叔叔已经是
举人了,白姐夫跟着这个叔叔读书,已经过了县试和会试。
五堂姐好像看出了她的困惑,笑着解释道:“白姐夫前年中了举人,白姐夫的叔叔是甲
戌科的二甲,因那年没有点庶吉士,白家叔叔外放到宜春县做了县丞,今年春上刚升了
知县。”
七堂姐的叔叔竟然和俞敬修是同科!
天下可真小。
傅庭筠恍然之余不免有些感慨。
七堂姐却误会她在感叹世事无常,笑道:“明年开了春,你姐夫准备到国子监去读书,
到时候恐怕要九妹妹帮着照应一二。”
傅庭筠觉得有些突然。
傅家五老爷在京都。
而且她记得七堂姐的嫡亲舅舅舒明当年读书是很行的。
她不禁道:“舒舅爷可好?”
七堂姐苦笑:“舅舅如今在孟县做知县呢!”
她在家的时候舒明还没有中进士。
傅庭筠不禁道:“舒舅爷也是甲戌科的吗?”
“和三姐夫是同科。”
这也是七姐姐敢去“揪”三姐姐的原因之一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
七堂姐含蓄地解释起不去傅五老爷落脚的原因来:“五伯父那里规矩多,我怕你姐夫惹
得五伯父不高兴!”
傅庭筠想到了屡试不第的哥哥,心里有些明白。笑道:“照应不敢当。我在京都落脚也
有几年了,差不多的地方也都知道。姐夫若是不嫌弃,我家里南房的客房还空着,不如
就住到我那里,要去哪里只管让家里的人服侍着,不用问路。”
c****t
发帖数: 19049
240
第228章 相聚
“住的地方你不用管,”七堂姐笑道,“他和他的几个同寓约好了一起上京,到时候可
能会一起租个院子先安顿下来,就是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京都没有相熟的人,我有些担
心。”
有同窗在一起,能够互相交流、打听科举的一些事。若单独住到她那里,赵凌又不
是文官,对举业一无所知,反而对白姐夫不好。
傅庭筠不好再坚持,笑道:“那你回去跟姐夫说说,看有什么地方我帮的着的,你
到时候差了人跟我说一声。”
七堂姐笑着应了。
姐妹间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
傅庭筠吩咐雨微让呦呦和曦哥儿进来给七姨母问安。
七堂姐拉着孩子左看右瞧,眉目间满是盈盈笑意:“长得像九妹妹……”她和五堂
姐一样事先没有准备,随手拔了头上的珠花和腰间的玉佩做了见面礼:“……等下次七
姨母给你们打个金项圈。”她笑着把呦呦搂在了怀里,然后问起傅庭两个孩子的生庚八
字来,知道呦呦是乙亥年,曦哥儿是丁丑年的,堂姐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五堂姐却
“哎哟”一声,笑道:“我们小子也是乙亥的,他是八月生的,你们家呦呦是几月的?

“四月。”
“比我们家小子大四个月。”
两人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傅庭筠就问五堂姐有几个孩子。
“一儿一女。”五堂姐笑道,“也和你一样,女儿是大的,儿子是小的。”又道,
“女儿是癸酉年的,比呦呦大两岁。”
傅庭筠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莞尔间手情不自禁地放在了腹部。
七堂姐则在一旁快言快语地道:“我是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是大的,两个儿子
是小的。长女是甲戌的,小名叫冉冉,六月生的,比呦呦大一岁,长子是甲子的,比呦
呦小一岁,小名叫长生,次子刚做的满月,还没有取名字,因排行老三,大家叁叁的喊
着。”说着,掩嘴笑道,“你要是早几天回来就好了,三姐姐来喝满月酒还没有走,我
们可以一块过来。”然后说起三堂姐的事来,“她的两个儿子,长子是壬申年的,因是
二月生的,正是吃春饼的时候,沈姐夫之前的孩子都没有留住,请了九仙观的道长排了
八字,说是贱名好养活,就叫了‘春饼’;次子是和呦呦是一年的,不过元宵节出生的
,比呦呦和平安都大,顺着春饼叫了‘元宵’。”
这两孩子的名字取得……
傅庭筠不由扑哧地笑。道:“我离开华阴的时候二伯母正为三姐姐没有动静而发愁,没
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三姐姐的长子都已经七岁了!”话说到最后,不免有些感慨起来。
五堂姐听着不由叹了口气。
七堂姐却觉得傅庭筠受了很多的苦,本来感触就深,若是她们再一味的顺着傅庭筠
说话,只会让傅庭筠的情绪更低落。她们姐妹难得一聚,应该说高兴的,让人憧憬的事
振奋精神才是,弄得悲悲切切,有什么意思。
“好在大家都有儿有女,过得不错。”她朗声笑道,“三姐夫出了孝期就可以入仕
了,我们家的那个也正埋头苦读参加科举,大家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五堂姐闻音知雅,也觉得自己太过扫兴了些,忙笑着道:“七妹妹说的对,我们那
位虽说读书不错,可有三姐夫帮衬着,这几年生意到是越做越大。”说着,她问傅庭筠
,“你在京都,可知道什么生意好做吗?”
傅庭筠笑道:“怎么?你想到京都去做生意?”
“现在没这本钱,也没这人脉。”五堂姐露齿笑道,“不过,我总觉得京都是天子
脚下,各地的好东西都去了京都,跟着京都的风尚走,总不为错。”
把刚才些许的苦闷一带而过。
傅庭筠想起叶三掌柜来,笑道:“我认识大通号的一位掌柜,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
你的忙。”
五堂姐闻言喜上眉梢:“真没有想到,你还认识这样通天的人物。
你们家赵大人什么时候回西安府,他们连襟也应该见上一见才是。”
傅庭筠大笑,侧头望着七堂姐:“你看,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就像什么人家的人,从
前在家里的时候,买根针都会把零头赏了帮着采买的妈妈,现在一听说我认识大通号的
人,立刻就嚷着要我们家那位引荐。”
“那是!”五堂姐理直气壮地道,“我不比你们,做的做官,读的读书,我全指望
着家里的那几个铺子过日子呢!”
七堂姐笑得直咳嗽,道:“你这算什么,去年的时候,五姐姐想接了江南织造那边
的一批陈货,亲自跑到了三姐姐那里,让三姐夫给自己的同年写了一封信,然后派了得
力的管事跟着五姐夫日夜兼程的赶到杭州,硬生生的把这笔卖买做成了。如西安府的人
提起临潼姚家,谁不恻目。”
傅庭筠很是意外。
听这口气,五姐夫有些弱,家里的事却全由着五姐姐做主……
五堂姐赧然,警告七堂姐:“你别乱说!”
“放心,放心,”七堂姐笑道,“这不没有外人吗?”
傅庭筠释然。
只要夫妻间过得和谐,谁当家还不是一样。
而且听五姐姐这口气,三姐夫也是个肯帮人的人!
姊妹们说说笑笑的,眼看着夕阳西下。
傅庭筠留了两人在家里住下:“……不说别的,至少安全、清静。”
两人都是从华阴赶过来的,到了西安府就直奔杨柳巷,其他的事还没仔细考虑过,
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想到随车丫鬟、婆子还都等在门外。
“看我,只顾着说话了。”五堂姐跳了起来,扬声就要喊雨微,七堂姐却犹豫道,
“就怕地方太小……我看,还是住客栈吧?”
“哪有到了我家里还住客栈的道理。”傅庭筠道,心里明白七堂姐的顾虑不无道理
,“就算是让随车的人住在客栈,你们也要住在家里。”
七堂姐略一思虑,笑着应了:“行啊!就让他们住客栈好了。我们姊妹正好说说体
己话。”
傅庭筠喊了雨微进来,让她去安排。
雨微却有准备,笑道:“因没有禀明太太,也不敢做主。但还在腾骥卫住的客栈包
了两个小院子,东、西的厢房也都收拾妥当了,五姑奶奶和七姑奶奶若是要留几个近身
服侍的,也有地方住。”
五堂姐听着吓了一大跳:“怎么有腾骥卫的人?”
傅庭筠本不欲声张的,但此刻不得不叮嘱五堂姐:“我们家那口子和腾骥卫的指挥
使秦大人是好友,因我带着孩子孤身上路,秦大人怕路上没人照应,私下拔了几个人护
送我们回西安。你可别说出去了。”
五堂姐听了嗔怪道:“难道我就是那喜欢张家长李家短的人,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
都嘱咐我不要说出去。”
傅庭筠忍俊不禁。
七堂却调侃道:“可见不是我一个人觉得有些事要嘱咐五姐姐一声才是。”
五堂姐大怒。
七堂姐忙道:“九妹妹,几年不见,你身边的雨微越发的能干了。可见你现在很会
调/教人了。”
“是雨微自己做事认真。”傅庭筠谦逊道,心里对雨微的机敏也很是满意。
五堂姐不满道:“喂,你们两个,用不着这样一唱一和吧?”
七堂姐和傅庭筠相视一笑,两都抿了嘴笑。
傅庭筠就想起小时和几位姐姐跟着老夫子读书时的情景……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如春
水般温柔起来:“两位姐姐就安心住下吧!”她吩咐雨微安排酒宴,“记得吩咐厨房做
五姨太太喜欢吃的清蒸鱼和七姨太太喜欢吃的酱肘子。”
雨微笑着应声而去。
五堂姐和七堂姐却异口同声地道:“九妹妹竟然还记得?”
“我们姐妹是一起长大的,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怎么会不记得!”傅庭筠灿然
地笑道。
五堂姐和七堂姐没有说话,眼中却有水光闪烁。
气氛一时间变得温馨而宁静。
待到晚膳时,吕太太端了金华酒过来,气氛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五堂姐亲自给傅庭筠斟了一大杯,笑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去偷祖母库房里
的酒喝?”
“我可没偷。”傅庭筠不承认,“是三姐姐去偷,我不过是在外面打风罢了。”
“反正酒你是喝了的。”五堂姐说着举起了杯子,“七妹妹刚满月,她就算了,你
是主人,却是不能推辞的。”
傅庭筠不含糊地端了杯:“我先敬五姐姐一杯。”
七堂姐忙拦了傅庭筠:“士别三日,当刮日相看。五姐夫的酒量不行,五姐姐的酒
量却练出来了……”
五堂姐听了就瞪了七堂姐一眼,道:“虽说九妹妹如果是官太太,你也不用这样巴
结她吧?”
七堂姐笑道:“我是怕到时候要正主子趴下了,我们做客人的却在这里吃吃喝喝的
……没人招呼热汤热茶。”
五堂姐就喊了“依桐”:“你到旁边服侍着。”
依桐笑着站在了一旁。
吕太太看见着她们姐妹闹得高兴,敬了杯酒,回了屋。
而傅庭筠姐妹生离死别之后重逢,赵凌又不在家,不免放纵了性子行事,晚膳到了
亥时才散,傅庭筠和五堂姐、七堂姐都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大家脸色苍白,都揉着
太阳穴出的房门。
相关主题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乒协有19个副主席?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c****t
发帖数: 19049
241
第229章 请帖
第二天一大早,五堂姐揉着太阳穴去了厅堂。
傅 庭筠和五堂姐早已在桌前等她用早膳,两个人正说着请客的事:“……三姐姐那里
,由我贴身的妈妈请自去送请帖,至于四姐姐、六姐姐、八姐姐那里,就得麻烦五 姐
姐差了身边的妈妈去送请帖——她们几个住的近一些,常来常来,仆妇间相熟……”听
见动静,见五堂姐走了进来,七堂姐笑嘻嘻地道,“我们还以为你要日上三 篙才能起
来呢?”
五堂姐神色怏怏地坐在了她们下首的绣墩上,先喊依桐帮她沏杯浓杯然后才有力无力地
道:“做了人家的媳妇,习惯了早起,有谁能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篙?”
“那倒是。”七堂姐听着微微有些感慨地道,“就算做了婆婆,也未必就能睡到日上三
篙——有时候也得给小辈做个榜样啊!”
“总之,嫁了人就别想安生了!”五堂姐接过雨微奉上的茶,连喝了好几口,这才道,
“请帖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七堂姐点头,道:“九妹妹临时回西安,又借居在姨母家里,人手不足,就把我们两家
的随从都安排出去了。”
傅庭筠觉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并没有向两位姐姐解释吕老爷的身份,五堂姐和七
堂姐还以为吕太太是赵凌正经的姨母。
“这是自然。”五堂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问道,“正好给家里也报个信。”
七堂姐就若有所指地道:“我已经嘱咐我贴身的妈妈回去给我们家爷报信了,只说是找
到了九妹妹。要和她聚几日,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回去也得有个说词啊!”五堂姐笑道,“华阴毕竟是我们的娘家,太过不堪。我们脸
上也无光啊!我还好说,相公是家中的独子,你还有妯娌。总不能让人看笑话吧?”
七堂姐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说当时流民进城,兵慌马乱,九姐姐为了避祸顺
流民逃难。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家里人以为九姐姐遇了害,怕坏了名声,只说是病逝
。九姐姐无意间被皇上所救……不就行了!”
“还是你的脑筋转得快。”五堂姐觉得这个说法好,笑着点头道,“那等姊妹们聚会的
时候,就这么说好了。”
傅庭筠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说的多错的多,化繁为简,也免得别人恶意的猜测。
当下七堂姐磨墨。傅庭筠写帖子,五堂姐指派人手,一个上午就把请帖给发了出去。
曦哥儿还好。呦呦看着家里突然多了两位姨母,大家笑语殷殷很是热闹。也跟着在一旁
凑趣,跑出跑进的,一会儿在童妈妈的照护下端了茶盅进来:“姨母喝茶!”一会儿向
郑三娘讨了果子呈上:“姨母吃果果!”把个七堂姐看得眼热,“我们家冉冉,在我婆
婆屋里长大的,又是女儿,被惯得无法无天,只怕我一个人,见了我就飞跑,”然后抱
了呦呦,开玩笑道,“九妹妹,把呦呦给我做儿媳妇吧?两个儿子随你挑!”
傅庭筠一愣,随后失笑:“你家两个小子都比呦呦年纪小,那可不成!”
五堂姐哈哈大笑,道:“我们家大小子倒和呦呦同年,不过,我怕九妹夫未必舍得。”
“你们两个可是做姨母的,”傅庭筠嗔道,“有这样在孩子面前开玩笑的吗?”
大家的目光就不由地落在了乖巧的依偎在七堂姐怀里的呦呦身上。
呦呦正睁张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屋里的大人。见大家望向她,母亲语气模糊,她不由急道
:“娘,你别把我给七姨母……”
童言童语,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傅庭筠一把抱过女儿,温声笑着安慰呦呦:“七姨娘是喜欢你,和你开玩笑呢!你是我
们家的女儿,怎么能送给别人家!”
呦呦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副安心的样子。
逗得五堂姐和七堂姐又是一阵笑。
七堂姐就提议等会去广仁寺游玩:“难得出来一趟,又没有孩子跟着,怎么也要逛逛西
安府!”
五堂姐附和:“离十月初二还有十来天,闲着也是闲着。”
傅庭筠想到小时候和祖母去庙里进香,姊妹们早几天就准备衣饰首饰,兴奋的一夜睡不
着,到了庙里争先恐后地去拜菩萨,叽叽喳喳地引得庙里的小沙弥侧目……嘴角不由翘
了起来,也起了游玩的兴致:“好啊!我请吕姨父帮着安排安排。”
五堂姐则道:“你最好让吕姨父帮着买些西安有名的糕点,到时候姊妹们相聚,就当是
土仪好了!”
傅庭筠点头,吩咐下去。
下午她陪着五堂姐和七堂姐就在附近的广仁寺上了上香,听寺里的大师傅讲了讲经就折
了回来。
吕掌柜进来商量她们:“大慈恩寺,大兴善寺、清凉寺……都是要去的,宝庆街的银楼
也应该去逛逛。”安排的十分妥贴。
五堂姐和七堂姐一听说还安排了逛宝庆街,立刻兴奋起来。可兴奋过后,又开始担心傅
庭筠的身体:“要不,我们就到寺里逛逛,宝庆街就不去了。那里太挤了。”
“没事,”傅庭筠笑道,“去寺里逛还不是要走路,若是我觉得累了,就在一旁歇着。

“也行!”五堂姐笑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只别勉强就是。”
傅庭筠笑着应了,陪着两位姊妹到处闲逛。
吕掌柜这边则很快准备了一些西安的土产。
没几日,派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其中派去给大堂姐送信的人道:“大姨太太说,她这几天身体有些不爽利,每天还要用
药,就不来了。等哪天身体好一些了,再给看望九姨太太。二姨太太听了好生为难,思
忖了半天,让我带了一个小孩的银项圈,一个小孩的银手镯,说是给大小姐和大少爷的
见面礼,她寡妇孀居,又有豆蔻年华的女儿在家,就不过来了。九姨太太若是空闲,还
请去家里做客。”说着,将二堂姐让她带的东西递给了雨微。
五堂姐听着眉毛一竖,道:“我就知道,她一心向着大伯母,生怕来了于大伯母不利。
”又埋怨道,“二姐姐也是,服侍大姐姐成了习惯,也不想想三姐姐这些年是怎样待她
的?”
“话不能这么说。”傅庭筠倒是很能理解二堂姐,“她孤儿寡母的,不愿意沾惹是非罢
了。若她只是一味的以大姐姐马首是瞻,就不会特意让人带了见面礼给呦呦和曦哥儿了
,”说着,接过了雨微手中的项圈和手镯,嘴里却继续道,“就像我,不想去找几位姐
姐,也是怕你们为难。”
大红色的姑绒帕子打开,是做工简单却大气的项圈和手镯,只是那项圈和手镯的一些花
纹处已呈黑色,看得出来,是陈年的东西。
她不由叹了口气,把东西给两位姐姐看:“这说不定是当年侄女做周岁的时候华阴送过
去的呢!二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两人默然,心里都有些酸楚。
“只要找机会和二姐姐好好说道说道了。”七堂姐喃喃地道。
傅庭筠和五堂姐点头。
去给六姐姐送信的人回来了:“……六姨太太说,把家里的事安排稳妥了就赶过来。然
后派了贴身的妈妈去了十姨太太那里,听说十姨太太过两天赶过来,就留了给十姨太太
来信的人,说是到时候让她带路,把我打发回来给几位太太回话。”
五堂姐听了眉开眼笑,道:“六妹妹倒是个爽快人!”
傅庭筠和七堂姐抿了嘴笑。
之后四堂姐那边说婆婆病了,和二堂姐一样,送了长命锁给呦呦和曦哥儿做见面礼;八
堂姐那边回话说自家的弟媳要生产了,十月初二她赶不来,让傅庭筠等她两天,十月初
五之前她一定赶到。十一堂妹则说会和六堂姐、十堂妹一起来。
吕掌柜和吕太太一个忙着安排酒宴、请女先生来唱书,一个忙着打扫扬尘、陈设屋子,
忙得不亦悦乎。
五堂姐却有些焦虑:“怎么没有三姐姐的消息?”
七堂姐也开始有点拿不准:“或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傅庭筠苦笑,半是自我开导半是安慰两位堂姐:“急什么,这不还没到十月初二吗?以
三姐姐的性子,来不来都会给我们一个信的。”
两人点头。
雨微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她脸因为激动而胀得通红,“三姨太太来了。还带了
两位少爷。”
“啊!”傅庭筠姊妹三人不由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快,快请她进来。”傅庭筠说着,整了整衣襟。
五堂姐已笑道:“我就说,三姐姐怎么可能不来?”然后一把拉了傅庭筠,“走,我也
跟着你去迎迎三姐姐。”
傅庭筠颔首,和五堂姐、七堂姐朝外走。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佻的妇人,穿着湖色素面褙子,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盘
了个圆髻,通身没有一件首物,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大方和优雅,让人过目不望。
“三姐姐……”傅庭筠呐呐地喊着,眼睛一眼。
三堂姐已三步并用两步,上前就抱住了傅庭筠。
“荃蕙,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来找我?”话还没有说完,已放声哭起来。
c****t
发帖数: 19049
242
第230章 筵席
傅庭筠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堂姐比她年长十岁,又是做大姐的,对她们这些姐妹管教的时候多,和她们嬉戏的时
候少,而二堂姐因为是庶女,和大堂姐是一个房头的,平日里总是看大堂姐的眼色行事
,姐妹虽然不说,却不免对她少了三分亲昵。只有三堂姐,幽默风趣,活泼开朗,常领
了她们姐妹玩耍,若是姐妹们因经而闯了祸,在长辈面前她和人担下,从不含糊,若是
有姐妹们有难处,她有钱出钱,无钱出力,总能给姐妹们一个交待,姐妹们对她又是钦
佩又是爱戴,比大堂姐还要敬重几分。
三堂的一席话,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想到在傅五老爷那里受到的委屈,她哭得更伤心了。
五堂姐和七堂姐看了,也不由的在一旁抹着眼泪。还是陪着三堂姐进来的吕太太年长些
,经历的悲欢离合也多些,劝道:“你们姊妹重逢,是件大喜事,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怎么反而落起泪来?”
三堂姐听着就推开了傅庭筠,强忍着泪水露出了个笑脸,道:“姨母说的对,我们姐妹
重逢,应该高高兴兴才是,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免辜负了菩萨的好意。”
“正是这个理。”吕太太呵呵地笑,道,“大家进屋去吧—三姨太太远道而来,连口茶
都还没有喝上呢!”
傅庭筠忙擦了眼泪,笑道:“看我,只知道自己伤心,倒忘了三姐姐一路劳顿····
··”然后想到雨微说起三堂姐还带了两个儿子来,伸了脖子朝她身后望去,“说是两
个外甥都带着三姐姐来了,人呢?”
她正问着,一大一小两个穿着佛头青长衫孩童上前几步·恭敬地给她行礼,喊着“九姨
母”,又给五堂姐和七堂姐行礼,喊着“五姨母”和“七姨母”。
五堂姐和七堂姐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一个道:“不必多礼!”一个道:“几天不见,
你们越来越懂事了!”
傅庭筠知道这是三堂姐的两个儿子了,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两眼。
春饼七岁,元宵四岁,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却并不像三堂姐,倒是个子比一般的孩子都
要高大,眉宇间也少了些许他们这个年龄小孩子的活泼,多了几分沉稳。
她忙喊雨微,让她把呦呦和曦哥儿带出来见客·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两方前
朝的端砚,两匣子澄心纸赏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恭声道谢。
雨微领着呦呦和曦哥儿出现在正屋的屋檐下。
三堂姐看着两个孩子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两个都长得和荃蕙小时候像一个模子里印
出来的?”
五堂姐和七堂姐在一旁哈哈地笑。
傅庭筠苦笑:“我也想儿子像他爹爹,可他就是像我,我有什么办法?”
五堂姐听了打趣道:“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现在请教三姐姐还来得及,春饼和元
宵可都像三姐夫!”
“你又有了身孕?”三堂诧异地望着傅庭筠·随后眼中流露出几分的羡慕,“你这家伙
,还真是有福气!”
说话间,呦呦和曦哥儿走了过来。
傅庭筠笑着指了三堂姐和春饼、元宵告诉两个孩子认亲。
呦呦又经能有模有样的行礼了,曦哥儿却只能勉强地抱抱拳。
三堂姐看了只觉得欢喜,一手抱了曦哥儿,一手牵了呦呦·吩咐身边的人:“把我给表
小姐和表少爷的见面拿进来。”
那妈妈笑着应了一声,不一会让人抬了两个箱笼进来。
傅庭筠看着冒汗·忙道:“三姐姐,您这也太宠着这两个孩子了!”
三堂姐笑道:“不过是些玩的穿的,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又开玩笑道,“我不过
是做姨母的·讨了外甥、外甥女儿的喜欢就行了。至于管教孩子,那是你们做父母的责
任·与我何干?”
一番话说的大家哄然而笑。
笑声中,傅庭筠领着大家进了厅堂。
雨微指挥着丫鬟上茶上点心·吕太太指挥着媳妇子给三堂姐收拾歇息的厢房,郑三娘那
边已经整出一桌好菜来。
三堂姐下去梳洗了一番,众人分主次围着厅堂的八仙桌坐下。
珍珠进来禀道:“太太,傅家少奶奶来了!”
大嫂!
傅庭筠愕然,忙道:“快请进来!”回头却看见三个姐姐也都满脸的惊讶。傅庭筠告了
声罪,道:“我去迎迎嫂嫂。”
三堂姐、五堂姐和七堂姐也都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去迎迎嫂子。”
傅庭筠点头,和三姐姐一起出了,在垂花门碰见了傅少奶奶。
大家见面,少不得一阵契阔,回到厅堂,又重新按长幼坐下,傅庭筠这才知道,她请客
的事已经传遍了傅家。
“…···她们没有接到帖子,不好冒然而来,却是仗着相公和你是同胞的兄妹不请自
来。”傅少奶奶笑着解释道,‘只可惜你两个侄儿如今跟着他们的舅舅在读书,一时半
会赶不回来,要不然,我就带着他们一起来了。”很是可惜的口吻。
姑娘们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媳妇嫁了进来,却是傅家的人。傅少奶奶的到来,
也侧面表明了傅家对傅庭筠这次重归的态度。
三堂姐、五堂姐和七堂姐也都是有嫂子、弟媳的人,闻言不由面露几分愧色。三堂姐更
是找了没有旁人的机会和傅庭筠说着体己的话:“你还活着,就是我们知道了都大吃一
惊,不免仔细地回想当年的事,更不要说几位嫂嫂和弟妹了,她们毕竟从外面嫁进来的
,你的事,多半是听哥哥们、弟弟们说的,他们在外院,不像我们这些做姐妹的,是和
你一起长大的,知道你的品性德行,你也要给她们一时间才是。”
“我并没有怨怼。”傅庭筠笑着直言道,“姊妹间还有来和不来的,何况是嫂嫂和弟妹
们?”
三堂姐听着微微颔首,露出欣慰的表情:“荃蕙,你长大了!”
说得好像她经历了很多的沧桑似的。
傅庭筠哈哈大笑,调侃道:“等我五十岁的时候,姐姐不过五十六,我们都是鹤发鸡皮
了,应该看不出什么差别了吧?”
三堂姐哭笑不得,道:“听你这句话,倒还像当年那个莽莽撞撞的傅小九!”
傅庭筠笑嘻嘻地挽了三堂姐的胳膊。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两人都不露出会心的笑容。
c****t
发帖数: 19049
243
第231章 立祠
大人们没有谁注意到小孩子的异样。
八堂姐、十堂妹和十一堂妹决定在傅庭筠家里多留两天,等八堂姐来。
十月初三,八堂姐依约赶了过来。
姐妹们见面,自然又有一番欢声笑语。
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她们都是夫家说得上话的媳妇,有些还要主持中馈。最晚到
的八堂姐最先提出告辞:“……弟媳连生了三胎,这才添了个儿子。我已经缺了洗三礼
,若满月礼还不到,只她会误会我心中不悦。”
八堂姐嫁过去就连着生了两个儿子。
傅庭筠很能理解。
吩咐郑三把给八堂姐的回礼帮着搬上了八堂姐雇的马车,送八堂姐到了大门口。
接着十一堂姐也要回去了:“……我婆婆正和大嫂斗法,我来时婆婆反复叮咛我早点回
去,还指望着我帮她老人家一臂之力呢!”说着,忍不住苦笑。
十一姐夫的亲身母亲是继弦,大哥却是前妻所生,待十一堂姐这个亲生媳妇很好,却处
处看她的大嫂不顺眼。
五堂姐忍不住叮嘱十一堂姐:“这种事,你还是少掺合为好。下辈们都睁着眼睛看着,
小心以后有样学样。”
三堂姐就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十一堂妹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的事,她自有主张。
你们不是那喝茶的人,不知道茶 是冷是热,不要乱出主意。”
十一堂姐听着,感激地望了三堂姐一眼。
八堂姐和十堂妹是坐十一堂妹的马车过来的,自然也要结伴而去。
傅庭筠和三堂姐、五堂姐、七堂姐把她们三人送上了马车。
第二天用过早膳,七堂姐向傅庭筠辞行。
傅庭筠知道七堂姐还要回去帮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叁叁过百日礼。也不留她,将准备好的
回礼、几个孩子的见面礼、叁叁过百日礼恭贺一股脑地用箱笼装了,让郑三搬着扛上了
马车。
“希望你姐夫能中前一甲,或是能点了庶吉士,到时候我带着孩子去京都看你。”七堂
姐和傅庭筠依依惜别。姐妹两人都知道。就算是这样,能见面恐怕也是三年以后的事了
。傅庭筠不由的泪盈于睫:“七姐姐,我在京都等你。”
七堂姐含泪颔道。上了马车。
傅庭筠站在大门口,直到马车驰出胡同口看不见,姐妹三人这才转回了正屋。
珍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太太。有位先生。自称姓姚,来找五姨太太。”
傅庭筠一愣。
五堂姐已是面如霞飞地“呸”了一声,道:“我不是说了中旬回去吗?怎么又急巴巴地
赶了过来。也不见其他的姐夫、妹夫这样的。”一副很是丢人的样子。
三堂姐捂了嘴笑。
傅庭筠这才反应过来。
赶情五姐夫见五姐姐久不归家,找来了。
她不由笑着吩咐珍珠:“那我五姐夫。快请他到外间厅堂里坐,然后请吕老爷带着二爷
陪着坐一坐。”
姐夫毕竟是外姓人,赵凌又不在见,她不方便见客。阿森是赵凌的弟弟,吕掌柜明面上
是姨父。两人一起去见客,这也是很隆重的礼仪了。
珍珠应声退下。
却被五堂姐喊住。
她红着脸对傅庭筠道:“还是我去看看。你们也好见一见。”
傅庭筠自然应允。
尽管如此,还是吩咐珍珠去跟吕掌柜和阿森说一声。
不一会。阿森陪着个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神色间却带着几分腼腆的年轻男子和五堂姐
走了进来。
傅庭筠知道这就是五姐夫了。
忙带了孩子上前行礼。
五堂姐在一旁引荐。
三堂姐也上前和五姐夫见礼。
五姐夫未语脸先红,有些害羞地给傅庭筠还了礼,温声地和孩子们打着招呼,从怀里掏
了一个木雕的关节能活动的小小罗汉给曦哥儿做了见面礼,一个用巴掌大小的西洋玩偶
给呦呦做了见面礼。
两个孩子当场就眼睛一亮,欢喜得不得了,大声的喊着“五姨夫”,立刻对五姐夫亲近
起来。
五堂姐在一旁看着微微地笑,落在五堂姐夫身的目光柔柔的,比那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

傅庭筠看着暗暗为五堂姐高兴。
因这两个见面礼不仅精巧,而且还很贵重,她曲膝行礼,和五姐夫客气了一番。
五姐夫虽然不太擅长应酬这样的场面,神色间更添几分赧然,喃喃地道:“……我想着
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还要迁坟立祠,就没有带孩子,提前赶了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
能帮上忙的。”说着,瞥了五堂姐一眼,道,“我还带了家里两个得力的管事过来。”
向傅庭筠和五堂姐解释着自己突然出现的原因。
“知道了!”五堂姐温柔地应着丈夫,关切地问他,“你用过早膳了没有?”
五姐夫犹豫了片刻,这才道:“用,用过了。”
这个样子,分明是还没有用早膳就急着来见五堂姐了。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她先是感谢五姐夫过来帮忙,然后笑道:“姐夫来了就是客,怎么也要添点。”说着,
高声吩咐珍珠摆早膳。
五堂姐显然是知道自己这个丈夫的性子,没有出言推辞,而是道:“那我就陪你去用点
早膳吧!”
五姐夫红着脸低声应了一声,和五堂姐去了外间的厅堂。
三堂姐则道:“我也想到你们是外来户,到时候迁坟没几个凑热闹的人怎么行?就事先
和你姐夫商量了,等祭典过了我再回去。”
“三姐姐考虑的真是周到!”傅庭筠很是感激。
赵凌和家里的人已经吵翻,她和傅家也没有来往,虽说有那些官场上的人来捧场。也不
过是景上添花,怎比得上亲戚间的有来有。
“如今我们家还戴着孝,要到明年二月间才行除服礼。”三堂姐见五姐夫赶了过来,少
不得要为自己的丈夫辨解几句,“要不然。你三姐夫也跟着我一起来了。”
“三姐夫虽然没有过来,却让两个孩子过来了。”傅庭筠能体谅三堂姐一家待自己的善
意,“呦呦有了表哥。三姐姐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呢!”说着,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会好起来的。”三堂姐安慰着傅庭筠。“你马上又要做母亲了。九妹夫又打了胜仗,
还有从龙之功,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又道,“让傅家那些跟着人云亦云的人后悔
去。”
傅庭筠不由笑起来。
五堂姐进来向她辞行:“……你姐夫来了,总不能也住在你这里。我已经吩咐管事找家
离这里最近的客栈租个小院子,暂时在那里落落脚。”然后怕她担心,补充道,“我们
姚家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西安府也认识几个大东家,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们。”
三堂姐住在这里,五姐夫的确不方便住进来。而且五堂姐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她也不太
方便插手。说了几句“若是有什么事,就跟吕老爷说一声,他是这样的老住户”之类的
话,叫了雨微帮五姐姐收拾箱笼,安排人给和腾骥卫住在一起的姚家仆报信,待用了午
膳,傅庭筠和三堂姐送他们夫妻二人出了门。
傅庭筠和三堂姐晚上就睡在一张床上说着体己话。
没两天,安心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太太,九爷明天一早到。”
傅庭筠忙将准备好的孝衣拿出来,杨柳胡同也摘了红,五堂姐得信和五姐夫赶了过来。
五姐夫问:“石碑可准备好了?龟趺可合尺寸?”
赵凌的父亲追了三品的嘉议大夫,母亲封了正三品的淑人,坟茔的规模就要按正三品的
品级来砌,这其中茔地七十步,坟高一丈二尺,石碑高三尺六寸,龟趺高三尺二寸,坟
前可以立石虎一对、石羊一对、石马一对、石望柱一对,朝廷还要赏料价二百两,砌坟
的工匠一百名。五姐夫是读书人,知道这些,才有这一问。
吕老爷忙道:“都准备妥当了,只等太老爷和太夫人的棺椁了。”
之后大家商量了些细节,约好了明天辰初在杨柳巷碰面,一起到正东门等两位老人的棺
椁。
翌日,他们辰初三刻就赶到了正东门,直到午初时候,才看见一队拉着马车、穿白着孝
的队伍缓缓往这边来。
傅庭筠等人忙赶了过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走在队伍前面的赵凌。
他披着麻衣,人显得有些消沉,也清瘦了很多。
傅庭筠心中一突。
难道淞江之行不顺利?
闪念之间,赵凌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
他的嘴角漾起一丝温煦的笑容,大步迎上前。
“阿筠!”赵凌的目光专注而认真,身边的人仿佛都不在他的眼中,“你还好吧?”说
着,瞥了她的肚子一眼,“孩子还听话吧?”
这样的场面,应该肃穆些才是,可明亮而欢快的笑容还是止不住地从傅庭筠的眼里溢出
来:“我很好!你瘦了很多……”话说出口,才觉察到有些话不太适合当着众人的面问
,只得委婉地道,“你这一路上可好?”
赵凌听了,回过神来,一面笑道:“挺顺利的。”一面朝她身后望去,“呦呦和曦哥儿
呢?”
听到父亲提到自己,被童妈妈抱着的呦呦挣扎着下地,跑着抱了赵凌的大腿:“爹爹!

赵凌哈哈地笑,一把抱起呦呦。
被高大的父亲抱着,看得更远,看到的东西更多。
呦呦咯咯地笑着,十分的欢快。
曦哥儿也跟着喊着“爹爹”,在雨微怀里扭着身子。
赵凌走过去抱了曦哥儿。
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两个小家伙的份量都不轻。
傅庭筠心痛赵凌一路奔波,笑着喝斥道:“好了,快下来,爹爹还要正事要做呢!”
呦呦乖巧地下了地,雨微则抱了曦哥儿。
傅庭筠向赵凌引见五堂姐夫妻:“……临潼姚家的长公子。”
c****t
发帖数: 19049
244
第232章 顺利
赵凌听了很是诧异,随后又露出几分欣喜来。
人有五伦,若少了其中一样,就会生出几分遗憾来。
现在傅庭筠有了亲戚走动,这日子就会多了几分踏实和热闹来。
他从心底为傅庭筠高兴,更感激五堂姐和五姐夫能不顾傅家的态度认下这门亲戚,
待五姐夫也就比平常待人更多了些许的热情,笑着给五姐夫作揖行礼。
妻子对这个死而复生的九妹经历含含糊糊,五姐夫知道这样其中多半有些蹊跷,
但在婆家争婆家的气,在娘家争娘家的气,妻子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只是想 着
既然妻子看重这个九姨妹,虽然知道这个九姨妹不被傅家的人接受,他做为丈夫,应该
和妻子站在一起才是。自己若是能在赵家的祭祀礼上出现,也算是为妻子撑 腰,傅家
的人纵然知道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过多的责怪。
待真的来了西安府,看到那些平日趾高气扬的腾骥卫却低眉顺目地充当着赵家的门
房,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娘的这个九妹,嫁的是当朝正三品的武将,是天子的宠臣
,朝中的显贵。
五姐夫不免心中忐忑。
若那赵凌是个骄横跋扈之人他又该怎么是好?
妻子却想的简单:“他就是再骄横,也是你的妹夫,你怕什么?”又道,“若是如
此,我们有做姐姐、姐夫的尊严才是——傅家已经不认九妹妹,我们若是看着九妹是做
官的就畏畏缩缩的,岂不是让人更瞧不起九妹?你直管当好你的姐夫就行了!”
他却不是这样想的:“九姨妹毕竟是人和九妹夫过日子,只要他们好,我们忍着点
也无妨!”
这个道理五堂姐也明白,不过是怕自己的丈夫受委屈,点了点头,含糊其辞地说了
句“到时候再说”。
此时五姐夫见赵凌待他尊重有礼,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更加谦逊地给赵凌还了礼
,温声问着赵凌这一路上的行程。
赵凌很简短的答了几句,傅庭筠向赵凌介绍三堂姐和春饼、元宵。
三堂姐匆匆行了个福礼就退到了一旁,春饼和元宵则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给赵凌行了
大礼。
谁知道他赵凌是谁?三堂姐的两个儿子如此礼遇他,不过是因为傅庭筠罢了。
赵凌对三堂姐和五堂姐都充满了好感。
两个孩子老成地一一回答着赵凌了问题,并没有因为长辈特别的亲切就露出雀跃的表情
来。
赵凌不免有几分讪讪然。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赵凌就朝着傅庭筠招手:“我来给你引荐一个人……”他的话还没有落音,他身后
的人群里已走出来一个穿着读书人才能穿的襕衫,年约三旬,举止文雅的陌生男子。
他没等赵凌介绍,已恭敬地微笑着给傅庭筠行礼:“侄儿赵棋,见过九婶婶。”
傅庭筠大吃一惊。
赵凌笑道:“这是外六房的缜之。八爷身体微恙,不能再担任淞江赵氏的族长,大
家公选缜之接任。我们虽然另立宗祠,但源出淞江,缜之这次助我千里迢迢地保送爹娘
的棺椁北上,就是为我们开宗立祠正名。”
这么说来,淞江的事,已经按计划办妥了。
傅庭筠忍不住嘴角溢出一个笑意来。
她曲膝给赵棋行了个福礼,客气地道:“多谢族长!”
赵棋忙躬身给傅庭筠还礼:“不敢当九婶婶如此大礼。”又道,“我在家排行第十
七,若是九婶婶不嫌弃,喊我一声十七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傅庭筠笑着,和那赵棋应酬了一番。
因傅庭筠在给公公婆婆选坟茔的时候,考虑到赵家的产业以东姜村为最多,最终选中了
自家田庄旁的一块有百亩的下田,他们还要立刻赶往东姜村,赵凌待他们话告 一段落
,笑着:“缜之之后会和我们一起进京,来日方长,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们先去东姜
村吧?再不启程,怕是要耽搁了吉时。”又请了三堂姐和傅庭筠同 车:“……您比阿
筠年长,阿筠如今怀着身孕,最怕颠簸。要不是这次是父母迁坟,我无论如此也不会让
她长途跋涉的。去东姜村还有半天的路程,路上还请您多多 照顾。”
三堂姐听了欣然应允。
童妈妈抱着呦呦上了三堂姐的马车。
呦呦嘟着嘴,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可知道三姨母是为了照顾母亲,还是温顺地坐
在了元宵的身边。
元宵和她说着话:“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也去了祖坟,有好多墓碑,还有好多的
树。我叔叔说,我们以后死了,也都要埋在那里。赵家表妹,你以后也要埋在东姜村吗
?你害不害怕。我觉得有点害怕……”
呦呦听着毛骨悚然。但她见春饼正襟危坐在那里,明明支了耳朵听他们说话,却
做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她就不想让元宵得意。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爹爹可 厉
害了,他连鞑齤子的首领都能抓住,皇上还赏了我好几匹尺头,娘说,过年的时候给我
做了衣饰,我们进宫去给太皇太后谢恩。”
赵凌长期不在家,傅庭筠怕孩子对他生疏,常讲些赵凌的事给孩子们听。
元宵就露出艳羡的目光:“你还进过皇宫见过皇上,你可真厉害。”又道,“皇宫
好玩吗?皇上是不是很威风,谁不听话就砍谁的脑袋……”
呦呦也没有见过皇上,在那里胡乱猜测:“那是当然了,皇上可是天子啊……”
元宵听着托了腮,羡慕地道:“当皇上可真是好了……”
两个小孩子胡说八道的,越扯越远。
春饼不由着起急来。
爹爹曾说过,天地君亲师,都不是可以非议的。
他不由得轻轻咳了一声,道:“胡说些什么!爹爹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小心我回去后告
诉爹爹!”
元宵一听,忙乖乖地坐好,不敢再问。
呦呦顿时显得有些无聊,想到刚才元宵挨了春饼的训斥,怕自己主动搭讪连累到元
宵,不禁对春饼更为不满,就悄悄地瞪了春饼一眼。
谁知道春饼正朝她望过来,把她的表情看了个正着。
非礼毋视,非礼毋言。
这是娘亲前两天刚刚教她的。
她这样瞪春饼,自然是不对的。
可春饼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望过来,把她逮了个正着。
呦呦恼羞成怒。
觉得春饼鬼鬼祟祟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春饼只觉得莫明其妙。
他不过是想和呦呦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怎么自己还没有开口,她就又生气了!
那到底还要不要解释给她听呢?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时候,可心底的不安却又让他觉得非说不可。
思忖了半天,春饼还是决得这个误会越早解开越好,这样一来,呦呦也就不会生气
了,也会待他如元宵似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拿出来了。
“赵家表妹,”他有些急切地道,“我听娘说,凤仙花又叫透骨草、金凤花,有很
多种颜色,它还可以祛风止痛,活血消肿,是种很好的药材……”
呦呦暗暗鄙视这个表哥。
他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姨娘……刚才元宵不过是话多了些,他还威胁元宵要告诉三
姨父……
她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呦呦喊着“童妈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长安?”
童妈妈一直笑盈盈地坐在旁边听着孩子们说话,闻言笑道:“妈妈也没有去过长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到长安。要不,我问问赶车的?”
“好啊!”呦呦爬过去撩了马车的帘子,探出头去问车夫:“大叔,我们什么时候
可以到长安?”
赶车的是沈家的一个下人,最是沉稳,所以三堂姐出门才带了他。
他听着笑道:“大小姐快到马车里去,外面风大,小心着了凉。”又道,“最多还
有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长安了。”
呦呦缩回马车里。
童妈妈忙抱了她:“好小姐,妈妈帮你问就是了,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呦呦笑嘻嘻地窝在童妈妈怀里不想起来。
童妈妈就抱着她哼着曲儿。
呦呦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春饼大为后悔。
直到到了姜东村赵家的墓地,他的精神还是怏怏的。
三堂姐还以为长子是是坐车着累了,搂了搂他,柔声道:“还支持的住吗?”
春饼忙摇了摇头:“娘亲,我没事。”
三堂姐还想安慰儿子几句,那边赵家请来的道士、和尚已经开始做法事,咚咚咚的
木鱼声,嗡嗡嗡的诵经声一阵阵地压了过来。
迁坟仪式正式开始了。
三堂姐只好放开儿子,走到了傅庭筠声边。
“你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强,”那些道士、和尚的响动太大,她只得对着傅庭筠的
耳朵大声说话,“孩子最要紧。”
这个时候说话,只能用吼,让人看了不免觉得她不敬先人。
傅庭筠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三堂姐不再多说什么。
开坟、下棺、念悼文,立碑……一番工夫下来,已是黄昏时分。
傅庭筠等人重新上车,前往她在长安/县城的家中安歇。
三堂姐就低声问傅庭筠:“那个赵棋,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赵家的事,我怎么知道?”傅庭筠说着,朝三堂姐眨了眨眼睛。
“鬼机灵。”三堂姐不由失笑,随后又感叹道,“这件大的一件事都被赵凌不动声
色地处置好了,难怪你对那赵凌心服口服,可见他是真有些本事。”
傅庭筠却是不依:“我敬他,却是因他待我好。”
这样的维护赵凌……三堂姐瞅着傅庭筠直笑。
傅庭筠羞红了脸。
c****t
发帖数: 19049
245
第233章 送上门
依桐一家十日前已奉傅庭筠之命搬了进来,早早就把宅干净了,还临时招了几个老实本
份又手脚勤快的妇人在家里帮佣,傅庭筠和三堂姐在内宅的正屋说话的工夫,三堂姐和
五堂姐的箱笼已经收拾好了。
一路风尘仆仆,三堂姐和五堂姐向傅庭筠问清楚了明天的行程安排,就各自下去歇
了。
一天没有好好和儿子说话了,三堂姐喊了儿子来问话:而五堂姐则向身边的人问起
了五姐夫:“……还陪着九妹夫吗?”
她贴身的妈妈忙笑道:“正陪着九姨老爷在厅堂里和几位参议大人、副使大人、同
知大人喝茶呢!”
五堂姐闻言不由眉头微锁。
那贴身的妈妈观颜知味,犹豫道:“要不,找个借口把大爷叫回来?”
五堂姐摇了摇头:“不用了——临潼的人都说我仗势辖制大爷……”
贴身的妈妈闻言自凛,正好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忙笑着接了过来:“那我服侍太太
梳洗吧?”
五堂姐微微颔首。
那妈妈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
五堂姐却支肘坐在桌炕旁沉思起来。
去参加赵凌父母迁坟的除了赵家的亲戚朋友,还有像长安/县令、陕西布政司参议
、陕西按察使副使、陕西都司同知这样的官场中人,丈夫陪在赵凌身边,别人听说他和
赵凌是连袂,对丈夫立刻热情起来。偏生丈夫不善应酬,几句话下来,那些人看出他是
个实在人,又不过是临潼县的一个秀才,竟然有人对他吆三喝四的。丈夫本性善良,来
本是为赵凌仗腰打气的,心里虽然觉得委屈,看在赵凌的面上却是一一的忍了。
她看着心疼,却又没办法扭转,不由的暗暗着急。
而赵凌又一直被那些人围着……明天还要进行祭拜仪式,丈夫为了自己出头她总不
能让在丈夫继续受这样的委屈吧?
想到这里,五堂姐不禁有些头痛起来。
和五堂姐一样感觉头痛的还有长安/县的县令。
他和赵凌文武殊途,赵凌就算是做到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和他的关系也不太大。
可有些事,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也不管得罪赵凌。又想到到时候陕西境面肯定有很多有
头有脸的大人物来参加赵凌父母的迁坟仪式,而赵凌家是白事肯定不能安排酒宴,那些
大人一天劳顿下来,大冬天的,谁不想喝口热汤吃口热菜,到时候自己在县衙备下丰盛
的酒宴,把那些来参加迁坟仪式的大人物请到县衙去安歇,总能搭上一、两个关系。
谁知道当他提出来让大家去县衙歇息的时候,却被陕西都司的吴昕给拒绝了。
吴昕就是当日就是帮着赵凌办的入籍手续、帮赵凌活动了个总旗的职务的人。虽说这些
事都是看在当时还在潜邸的十六爷的面上而他也做为皇上的人很快被提升为陕西都司的
同知。可人的欲望都是无止境的,在同知的位置上坐了几年,他又通过一些渠道隐隐得
到陕西都司指挥使李汝谨年后即将广东总兵的消息不免就有“如果能升一升就好了”的
念头。
如瞌睡的碰到了枕头。
赵凌突然要把父母的坟迁至长安/县,还要在长安/县自立门户。
他喜出望外。
他虽然也是从皇上潜邸出来的,可日过境迁,又是外臣,哪里比得上秦飞羽等做了
天子近臣的人得皇上青睐。本想走走秦飞羽甚至是莲生的路子,可秦飞羽说了,他现在
掌管着腾骥卫,庙堂中的事不好插手,而莲生,当初自己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现在去求
他,只怕未必会卖自己这个面子。现在赵凌要来陕西了,又是私事,自己当初也和他有
点香火缘,凑上去也不惹人猜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探赵凌的口气——何秀林通过赵
凌的关系谋得了榆林卫都指挥使的差事整个陕西官场十之八九都听说了,这也是为什么
大家听说赵凌家里有事,都要来凑个热闹的缘故。
长安/县令不由在心里把吴昕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偏偏吴昕说得理直气壮
:“我们是祭拜赵伯父、赵伯母,等哪天来长安/县做客,再打拢县令大人也不迟。”
其他的人听了,就算有人想去的也不好意思去了。
长安/县令在心里暗骂:“什么时候赵凌的父母成了你的伯父、伯母!”都说武将
耿直,这个吴昕怎么看也没有半天耿直的味道。”
吴昕自然不知道长安/县令在想些什么,笑着倾身对坐在他上首的赵凌笑道:“说
起来,我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兄弟好好聚一聚。”
赵凌有些惊讶吴昕对自己的热情。
不过官场上的事,花花轿子人人抬,这种锦上添花的事他也不会排斥。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当初若不是吴老哥,我的事也没那么顺利。”是指后
来吴昕将金元宝、杨玉成等人都安排在了庄浪卫。
吴昕心里明镜似的,笑道:“我们兄弟,客气什么。”
旁边的人见他们言语间显得很是相熟,待到依桐指挥婆子们收拾好了各位大人安歇
的厢房,让丫鬟们来请赵凌示下,那些大人们依次散去而吴昕却拉了赵凌去书房,都只
当他们去叙旧,并没过多的怀疑什
赵凌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和吴昕没有这么深的交情,所以当吴昕委婉地说出李汝谨之
事,并道:“……若是赵老弟来陕西,那就好了。”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着玩笑道,“凭
你我的交情,老哥我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了。”
李汝谨是去接陌毅叔叔的手,陌毅的叔叔当调到京都任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这对一
家出了两个总兵的陌家来说,是件好事。
赵凌听陌毅说过。
他只是没想到吴昕这么快也得到了消息。
想必他在京都也有自己的关系网。
赵凌立刻明白了吴昕的言下之意。
他直觉就想拒绝。可转念却想起了远在凉州的西平侯。
没有谁能在羞辱了他的人之后还能安享荣华富贵,特别是那个受辱的人还是他含在嘴里
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傅庭筠。
冯虎虽死,却不足以消除他的愤怒。
他突然间心念一转。笑道:“不瞒吴老哥说,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想。不过我的事
吴老哥也应该知道,先不说我和冯家不和,就是西平侯和我,也因为当初颖川侯之故有
些罅隙若是主动求来,只怕皇上心中不悦。恐怕要让吴老哥失望了。”又道,“倒是我
吴老哥已是正二品的同知,李大人若是离开陕西,吴老哥再进一步是顺理成章之事,您
又服侍过皇上的人”,…”说到这里,他拖长了尾音若有所指地望着吴昕半晌没有作声。
吴昕心中一跳,却佯装无奈地长叹了口气,怅怅然地道:“我何尝不想,却是少了
推荐之人……你也知道,皇上这些年最忌讳的就是外面的武将结交京都的文臣””…我
是服侍过皇上的,越发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那倒也是。”赵凌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露出些许可惜的神色端起了茶盅。
吴昕见赵凌没有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心里不免着起急来,加之过了今晚以后他
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气氛和赵凌说这样的话,言词之间就急躁了些,道: “赵
老弟,秀林老弟前些日子来陕西办事,我们兄弟聚了聚,提及说起老弟,他赞不绝口。
我久不在京都走动,有些事有心无也无力,还请老弟帮着周旋一二——至 于冯老四和
平西侯那里,平西侯是开国功勋之后不敢给赵老弟打包票,冯老四那里……我回去就帮
赵老弟出了这口气,老老弟有什么打算,直管跟我说。”
赵凌听了笑道:“吴老弟言重了。想当初我都没有和那冯老四计较,现在就更不会
和他一般见识了。”言下之音,却是想找平西侯的碴。
吴昕想到平西侯的那些破事咬了咬牙,道:“平西侯那里,本就有何福压着,我这
边给他添点稻草就够他受的了。只是到时候朝廷集议,赵老弟得给我撑撑腰才是,我可
没何福那底气,顶不住朝廷那帮阁老!”
条件就算是谈妥了。
赵凌微微地笑:“若是平西侯问起,你就说受我所托就是了。”
吴昕愕然。
赵凌淡淡地道:“让他吃了亏却不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怎么知道错在哪里?我的
乐趣也很少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很普通,语气也很温和,可不知道为什么,吴昕却感觉到赵
凌全身都散发着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强大自信
那可是平西侯啊!
他哪在来的这么大的把握?
吴昕想到何秀林。
突然间心跳如擂鼓。
难道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就算是以冷静着称,在正一品的引/诱下,他还是忍
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
※※※※※
赵凌在长安/县停留了七天,处理好了父母迁坟的事,就准备赶回京都。
临行前他邀请五堂姐:“……阿筠身体不适,在杨柳巷歇息几天后才启程。五姐姐
若是没什么事,不如随阿筠去京都吧?你们姐妹既可以多聚些日子,五姐也可以去看看
京都的风土人情,正好也见见大通号的叶三掌柜。”
他这想诱/惑自己护送九妹妹回京吧?
五堂姐不由失笑。
但一想到赵凌在他们住进长安/县宅子的第二天早膳就以长幼有别请五姐夫坐了首
席,她就没办法拒绝:“好啊!我正好想认识认识名满西北的叶三掌柜……”
c****t
发帖数: 19049
246
第234章 回家
安排好了傅庭筠的行程,赵凌松了口气,开始着手回京都事。
三堂姐带着两个儿子来辞行:“……以后有机会,再去京都看你。若是生了,就差
人来给我报个信。”
三堂姐是当家的宗妇,能这样和相聚一番,已是不易,怎好再留她?
傅庭筠点头,殷殷叮咛:“如果走得开身,到时候来喝孩子的百日酒。”
三堂姐应了。
傅庭筠两口子和五堂姐两口子送三堂姐母子到了大门口。
一辆墨漆平顶齐头挂着鹦鹉绿潞绸夹帘的马车慢缓缓地驶了过来。
正要上马车的三堂姐微微一愣,春饼和元宵已跳了起来:“我们家的马车……”元
宵更是雀跃着朝那马车跑了过去,“肯定是爹爹来接我们了!”
赶车的人看见元宵跑过去,远远就将车停了下来,车夫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一把就
抱住了元宵:“二少爷,你仔细摔着!”
元宵却不顾这些,冲着车帘只喊“爹爹”。
车帘这才撩了起来,下来个神色冷峻严肃的中年男子。
他中等个子,白净的面孔,体态壮实,举手投足沉稳而坦荡,显得很是儒雅。
见元宵车夫怀里扭着身子,他低声喝斥道:“还不快快站好了,这样的阄腾,成何
体统!”
元宵一听,立刻乖乖地溜下了车夫的身子,垂手而立恭地喊着“父亲”。
傅庭筠看着汗颜。这才明白春饼和元宵为何小小年纪就已经像个小老头似的了。
大家已明白来者何人,赵凌更是热情主动地走上喊了声“三姐夫”。
三姐夫彬彬有礼地给赵凌还了礼,称了声“九妹夫”,又道:“恕我有孝在身,不
便登门。”
“三姐夫哪里的话,”赵凌客气地笑道,“本应该亲自去韩城拜祭太夫人一番,只
是琐事缠身,不暇顾及长子又年幼,只好让我二弟代去趟韩城,还望三姐夫不要见怪才
是。”
两人在那里互相谦逊了半晌,还是五姐夫轻轻地咳了一声,两人这才打住话题。
五姐夫趁机上前给三姐夫行了礼。
三堂姐这才有机会带着孩子拜见夫君,给夫君引见傅庭筠等人。
赵凌请了三堂姐进屋喝杯茶:“……怎么也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三姐夫略一思忖,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打扰了!”
“三姐夫太客气了。”赵凌笑着应酬着,一行人少不得又折回去重新在厅堂坐下,
丫鬟们上茶上点心赵凌和三姐夫彼此询问着彼此的情景,怕冷落了五姐夫,不时和五姐
夫搭上几句话,眼看着太阳升了起来,傅庭筠留了三姐夫一家:“用了午膳再走也不迟
。”
三姐夫没有推辞。
傅庭筠忙吩咐郑三娘罢了桌素席。
又不喝酒,不过半个时辰就用完了饭,赵凌等人送了三姐夫一家上了马车。
三堂姐和三姐夫坐了三姐夫的马车,两个孩子上了三堂姐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杨柳胡同。
三堂姐就道:“你怎么突然来了西安?”
“明年开春就要除孝了,”三姐夫淡淡地道,“听说师座过些日子要回乡祖祭了所
以过来和金大爷打个招呼。”
三姐夫所说的师座名金铿,字恪纯,原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现任大理司正卿,
陕西西安府人,甲戌科主考官。
金大爷,是指金铿的长子。
虽说金大人今非昔比,但金大人任京官二十几年,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丈夫出仕,
如果能得到是谁的推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堂姐不由抿了嘴笑。
那金大人十二月才回西安府现在来拜访是不是早了点?
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来接她和孩子也要找个自觉理直气壮的由
她俏皮地问:“那相公的事办妥了没有?待金房师回西安的时候,相公还要再来吗
?”
“自然是要再来。”三姐夫微微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找人办事,哪
有那么简单的?我这次来只是提前和金家的人提前说一声而已,免得到时候突然来访,
显得突兀而已。”
是吗?
三堂姐眨了眨眼睛。
三姐夫忍不住低声道:“你,你这些日子和孩子们还好?”
“挺好的。”三堂姐笑得越发厉害,“若不是惦记着你,我就和五妹妹一起护送九
妹妹回京都了!”然后解释道,“九妹妹怀着身孕呢!”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丈夫解释九妹妹的“死而复生”,又想到丈夫性情一
向端方,行事缜密,五堂妹的那些话未必就能糊弄得了丈夫,如果丈夫因此而看不起九
妹妹……她不禁为难起来。
“相公,”她吞吞吐吐地道,“九妹妹的事,有些复杂……”
她刚说了个开头,三姐夫已朝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多说。既然你能丢下家里
的事来给她捧这个场,想必她也是个贤良惠德的女子。大家既然沾亲带故,就当着亲戚
来走好了。”
三堂姐愣住。
三姐夫眼底漾开一波笑意:“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还相不过你不成!”
“相公!”姐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眼眶有些湿润。
※※※※※
五堂姐既然要去京都,五姐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吧?何况这一去一来最少也得月余
,他们势必得在京都过年了,家里的长辈那里无论如此也得交待一声吧?
五姐夫回了临潼。
阿森则代表赵凌去祭拜了三堂姐的婆婆。
好还有“认识大通号叶三掌柜”这个借口,姚家父母虽然心中不悦,但儿子坚持,
孙子和孙女都会留在家中最终还是勉强点了头。尽管如此,姚父还是怏怏然地说了句“
你以后还是将心事放在读书为好”。
所以等到傅庭筠等人启程,已是十月二十日了,待到达京都,已是腊月二十一。
望着京都雄伟的城墙,五堂姐不由庆幸地笑道:“还好赶在小年之前到了京都,要
不然,这年可就得在路上过了。”然后想到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又问傅庭筠,“你还好
吧?”目光落在了她已经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
“没事。”傅庭筠笑道,“月分轻的时候都没什么,何况是现在?”
“也是。”五堂姐笑道,“我们姊妹怀相都挺好的。我怀冉冉的时候,四堂姐来看
我,说起她怀孩子那会,每天晨昏定省,还服侍四姐夫挑灯夜读,还不是顺顺利利、平
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郑三隔着帘子道:“太太,九爷来接您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赵凌还在京都?
他怎么没有回宣府啊?
她忙撩了帘子,就看见赵凌戴着黑貂毛的暖耳,穿着宝蓝色的丝袍子,正和马车旁
的五姐夫说着话呢。
跟在她身后朝外张望的五姐堂猝然间低低的“哎呀”了一声,道:“你们家那位,
可戴上貂毛暖耳了!”
当朝有定制,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戴暖耳,貂毛更是皇家御用之物。
傅庭筠深知赵凌的性子,决不可能做出这样张扬的举动来,笑道:“或许是皇上御
赐的?等会我问问他。”
说话间,赵凌已经看见了傅庭筠。
他一边笑吟吟地和傅庭筠打着招呼,一边和五姐夫走了过来。
“五姐姐一路辛苦了。”他先朝着五堂姐揖了揖,这才温声问傅庭筠,“这一路上
可好?孩子听话吗?家里的年事货都准备好了,年节礼也都照着你住年的单子送了,王
夫人还给我们和孩子做了好几套过年的衣裳……”嗦嗦地说了一大堆,言下之意是过年
的事你不用管了,我都办妥了。
傅庭筠心里平添些许的狐疑。
赵凌很关心她,也很体贴他,但他并不是个关注这些琐事的人,何况像这样欲盖弥
彰般的当着客人的面絮叨””‘,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微微有些发愣。
不错,就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赵凌到底想掩饰什么呢?
傅庭筠不禁有片刻的沉思。
身后的五堂姐已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九妹妹,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有多少男
人愿意做这些事。”
傅庭筠闻言一震,忙收敛了心思,笑着回头朝五堂姐点了点头,然后表扬着赵凌:
“在路上还和五姐姐说着家里没有,不知道今年的这个年怎么过好,没想到九爷什么都
安排妥当了。
还好九爷想的周到,要不然,今年可真要打乱仗了。”
赵凌听着呵呵的笑,道:“快回去吧!城门口冷,小心着了凉。”
傅庭筠点头。
众人回了史家胡同。
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屋里温暖如春。
赶了月余的路,骤然回到这样的环境,大家都不禁舒服的舒了口气。
待梳洗完毕,草草的用了晚膳,大家都早早地歇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陆陆续续的
起床。
赵凌和五姐夫去了大通号京都分号,郑三娘和雨微在厨房里清点年货,珍珠在给
呦呦、曦哥儿试过年的新衣裳,傅庭筠和五堂姐一左一右的依在临窗的大炕上,说 着
五姐夫去大通号的事:“……叶三掌柜是大通号的传奇人物,几起几落,却始终屹立不
倒,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九妹和叶三掌柜的交情到底如此?这些日子你想 必也看出
来了,你这个姐夫,是个实在人,我怕他会在叶三掌柜面前露怯!”
“五姐姐放心好了,叶三掌柜和我们家九爷是过命的交 情。”傅庭筠向她保证,
“和我们家也是通家之好。”她看五堂姐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索性道,“再说了,有
赵凌跟着,会出什么事啊?京都的铺子,过了小年才 关门,眼年着要过年了,五姐夫
和五姐姐还没有做过年的新衣裳,我们不如到街上去逛逛,看有没有五姐姐顺眼的东西
。反自家里的事有雨微,也没什么要**心 的。”
五堂姐正要应承,青砚匆匆进来禀道:“太太,外面有位姓李的管事,说是陕西同
知吴大人家的管事,奉了吴大人之命,特来恭贺我们家大人荣升贵州总兵……”
c****t
发帖数: 19049
247
第235章 升迁
傅庭筠大惊失色,差点就跳下了炕:“你说什么?九爷了了贵州总兵?怎么没人告诉我
?”
砚青胆怯地望着她,一声也不改吭声。
她的心愿是能和赵凌长相厮守。
难怪赵凌一见到她就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傅庭筠不由得苦笑。
他知道她的心愿,她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愿。
或许是从小失怙的缘故,赵凌把她和孩子看得特别的重,不管公事如何的忙碌,每
十天定会写一封信书回来:只要有机会,就争取回京都和他们团聚:若是回到了家里,
不要紧的应酬都会推掉,在家里陪着她和孩子,或是带他们出门走一走……
宣府离京都不过十几天的路程,当年陌毅力邀赵凌给他做副手,面对皇上的询问,
赵凌都婉言拒绝了,何况贵州那么的远,就算是升迁,也未必是赵凌心甘情愿去的。这
一点,傅庭筠还是有把握的。
赵凌也太小心翼翼了。
她虽然想丈夫留在身边,可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难道还会因此而责任他不成?
念头闪过,傅庭筠表情微滞。
不对。
赵凌是这个世上最知道她的人,她会怎么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必在她
面前一副心虚的样子。
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傅庭筠想到这些日子大家对赵凌的赞扬……她立刻心如擂鼓。
难道,难道他不这并不是寻常的升迁而是要他去打仗……
怀疑一起傅庭筠已坐立不定。
恨不得立刻叫了赵凌来问个明白。
耳边却传来五堂姐又惊又喜的声音:“九妹夫升了贵州总兵?真的?这是什么时候
的事?我们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透个音?他做事可真是沉稳!”又道,“这里又没
有外人,难道告诉了我们还怕我们到处乱嚷嚷失了端方不成?”说笑间,这才发现傅庭
筠和砚青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她戛然止住了话题,愕然道:“九妹妹,出,出了什么事
?”
“没什么事。”傅庭筠不想五堂姐担心道,“这件事我也才刚刚听说。”
五堂姐嫁到姚家不过几年,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参与姚家的庶务,也是极其伶俐之人
。不过是姊妹间从小一起相处,不惯于把外面的那一套用在身边的人身上而已。
闻言略一思忖已明年赵凌的升迁未必是件喜事,忙保持着静默,不再提及这件事。
但等到五姐夫和赵凌晚上回来,她立刻把身边服侍的都打发下去,问起赵凌升迁的事来
:“…”,你可知道?”
五姐夫露出恍然的表情:“难道叶三掌柜恭喜九妹夫,原来是为这件事。”他又道
“不过当时九妹夫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叶三掌柜也就没有再提,我还以为他们有什
么事要避着我,我还寻了个理由上了趟茅房。”他说着,奇怪道,“升迁是件好事啊?
为何九妹夫神神密密的?难道是正式的公文还没有下来?也不对啊!远在陕西的吴大人
都知道了,可见这件事早就公之于众了…”,可他为什么不做声呢?贵州那么远,蛮夷
又多,位置又偏僻……难道九妹夫是被发配到了那里……”
五堂姐只觉得丈夫越说她越糊涂,索性叫了贴身的妈妈:“九妹夫升了贵州总兵九
妹妹却没有喜色你明天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应声退下。
五堂姐坐在梳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
九妹妹已经够坎坷的了,可不能再遇到什么糟心的事才好。
五姐夫却兴奋着今天赵凌带他去见叶三掌柜的情形。
他有些兴奋地挨着五堂姐坐下目光明亮而耀眼。
“你今天怎么没有问我去见叶三掌柜的情形?”他有些抑制不住高兴滔滔不绝地道
,“我跟你说,九妹夫和叶三掌柜的关系真的很好,一听说是九妹夫来了,叶三掌柜本
来正和享通号的东家谈生意,享通号你也知道,是江南最大的锡器商家,上次我们就是
走 通了享通号西安分号二掌柜的路子才拿到了享通号那批新出锡器…”,叶三掌柜丢
下享通号的东家就匆匆迎了出来还一路把我们请到了他分号后面自家的小书房里叶 三
掌柜的两个儿子都出来拜见九妹夫,还有称九妹夫为‘叔叔,”说到这时,他不禁感叹
道“你都不知道,叶掌柜的长子看上去比九妹夫好像还要大上两、三岁的样 子,我当
时很想问问他生庚,可见他一脸恭敬的给九妹夫行礼,知道我和九妹夫是连襟后又恭顺
地把我也称为‘叔叔”我又有些不好意思问……”
五堂姐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事无巨细说一大通
她脑子里全是傅庭筠面露忐忑时的表情,哪里麻烦听他说这些。就笑着问他:“你只告
诉我叶三掌柜知道你是九妹夫的连袂都说了些什么就行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五姐夫听着有些不悦,道:“人家叶掌柜这样礼遇我们,全是看在九妹夫的面子上
,你怎么能不关心事情的缘由,只是一味的问我们家都得了些什么好呢?”
五堂姐哭笑不得。只好耐着性子道:“我这不是看着天色太晚了,怕你们明天还有
什么事,所以长话短说吗?”然后又从善如流地道,“那你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
五姐夫这才神色微霁,但不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把叶三掌柜的承诺告诉了五堂姐
:“……以后我们姚家可以直接向大通号拿货,而且都按最低的折扣价卖给我们。”
五堂姐就算心里牵挂着傅庭筠,听了五姐夫的话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姚家是做南北杂货的,大通号也做,又因为有自己的船队,品种十分的齐全,不过
这些年大通号的生意越做越好,精力主在了银楼、钱庄、漕运、海运等生意上,杂货只
做批发。姚家在临潼虽然是大户,可搁在大通号眼里,连大商户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
拿到比较好的折扣?
现在有了大通号做后盾,别的不敢说,姚家在西安府站住脚那是迟早的事。
丈夫不是做官的料,就算是科举考出来了,在仕途上也未必有所见树,说不定还会
受官场上那些陋习的影响纳妾养小,哪比得上现在,一夫一妻,恩恩爱爱,孩子都是自
己的。
五堂姐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勉强丈夫,随他的性子想在家里吟诗作画、育花养草。
只是这样一来,随着孩子渐渐大了要读书举业,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要看病吃药,赚
钱的官家生意他们捞不到,要保住这份家业有些艰难。
而现在有了赵凌的这番引荐,她就可以慢慢把姚家的生意做起来了。
五堂姐不由扬飞色舞,道:“我这就给婆婆写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老人家。”也
随便让家里的长辈知道,这全是她娘家妹子帮的忙。到时候她和傅庭筠有来有往,老人
家就算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也不好说什么了。
五姐夫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既然受了赵凌的恩惠,自然是要跟家里的长辈禀
一声,以后有机会也能报答一二。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道:“我也给爹爹写封信,把
这件事告诉他老人家。”
五堂姐自然不会反对,亲自帮五姐夫磨墨,给写里了两封书信,然后夫妻俩躺在床
上憧憬了大半夜,直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才打住了话题。
第二天用过早膳,五堂姐贴身的妈妈就来回话了:“……说是贵州那边的蛮夷造起
反来,几个县令都因围城而亡。皇上震怒,亲自点了九姨老爷去贵州当总兵,和那些蛮
夷人打仗。九姨老爷怕九姨太太担心,所以不敢吭声……”
“你是听谁说的?”五堂姐错愕道。
“大家都知道了。”那妈妈道,“说是皇上特旨,过了正月初三就启程。九姨太太
已经吩咐雨微姑娘给九姨老爷收拾箱笼了。”
五姐夫在一旁听着不住地点头:“九妹夫这个真是不错……实在不行,辞官就是了
。”
傅庭筠现在心里恐怕像乱了似的。
五堂姐生怕丈夫当着傅庭筠和赵凌的面也说出什么不搭调的话来,忙拉了丈夫:“
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哪里知道官场上的事?你可别出什么主意,要是害了九妹夫可就糟
了。”
五姐夫听着吓了一大跳,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丈夫答应的事却从不食言。
五堂姐松了口气,问那妈妈:“九姨太太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也过去帮帮忙吧!
“正和九姨老爷在内室说话呢!”妈妈说完,迟疑道,“或者是老爷之前一直瞒着九姨
太太,如今九姨太太知道,生气了,九姨老爷正在给九姨太太陪礼呢,所以大表小姐,
大表少爷都被近身服侍的人抱了在耳房里玩呢!”
“不许胡说八道。”就算是这样,这种话也不能说出来,要不能傅庭筠成什么样子
了,五堂姐喝斥着贴身的妈妈,“九姨老爷马上要去贵州了,千里迢迢的,通封都不方
便,家里的事怎么也得交待一声……你怎么净往些乱七八糟的事上面想。”
那妈妈不敢申辩,忙低声唯唯认了错。
五堂姐这才面色一缓,让她退了下去。
那婆子不免在心里嘀咕: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叫珍珠的丫鬟说漏了嘴……
c****t
发帖数: 19049
248
第236章 平安符
这边五堂姐在心里嘀咕着什么去见傅庭筠合适,那边傅庭正抱着赵凌的腰伏在他的肩头
大哭。
赵凌眼神一黯,低低地喊了声“阿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庭筠闻言抬起头来,掏了帕子擦着自己的眼角:“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我也知
道,我不应该这样哭哭啼啼的……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说着,又紧紧地搂了他的
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一定要好好的,”说完,又怕他被她的温情打动,心
里惦记着他们母子,打仗的时候畏手畏脚因而失了果断打了败仗,忙改口道,“家里的
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你去宣府的时候我还不是把家里照顾的好好的……”说着,忍
不住亲了亲他的下颔,两人之间立刻平添了几分旖旎的气氛,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喊
着“九爷……”撒娇般的透着几分娇憨。
那一声声充满了柔情蜜意呢喃让赵凌胸口热热的,让他片刻也想离开眼前的这个。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要把她镶进自己的身体般,他也紧紧时搂住了傅庭筠
:“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皇上伏蛰这么长的时间,该帮的都已经做了,是到了整理吏治的时候了,这一仗不
由过个由头,皇上就是想看看,庙堂之上还有哪些杂音……所以不管是胜还是败,皇上
都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当然,打胜了更好……气势如虹是吉兆,皇上办起事更胜利些
……若是败了,不过就是回京都,被贬为庶民……”说到这里,他突然笑道,“你到时
候可不能舍不得京都的繁华盛景啊!”
傅庭筠知道他这是想缓和气氛,想逗自己开心。
可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你少糊弄我!”傅庭筠嘟了嘴,“战败了的统帅有几个能落得个善终的?我不求
你升官发败,日日夜夜只求你平安归来!”
看傅庭筠这样的沮丧赵凌不禁后悔刚才的那一番,扳了她的肩膀望着她美艳如花的
面庞笑道:“我还准备给你挣个二品夫人诰命回来呢!你可不能打击我的志气。”
傅庭筠不禁失笑:“又哄我?婆婆不过是三品的淑人,我哪里就能做那二品的夫人
!还好我读了几天书,要不然,恐怕要被你哄得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赵凌见她暂时不想这些了,心里一阵高兴,笑着和她打趣:“虽说‘人从书里乖,
,可我看就未必。”然后说起他们初识时的情景,“若是寻常女子,遇到我这里的匪人
岂不是要报官?可见你不是书读多了,而是人太聪明的缘故。一看就知道我是好人。”
傅庭筠忍俊不禁:“你这是在捧我还是在捧你?”
赵凌哈哈大笑。
傅庭筠又说起赵凌去贵州的事来:“这仗这么重要,就不能让陌毅去?你继续给他当助
手好了!”
赵凌听着不由冒冷汗:“皇上就是想趁机让我脱离陌家的影响,又怎么会答应让我
去给别人做副手呢?再说了,皇上也不是无的放矢。当初隆平侯南下的时候,我不是做
了总营官吗?我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你就坐着我大捷的消息好了。”心里却道,
果真是关心则乱,阿筠自己身陷圄囹时都那么的冷静理智,现在他不过是独自领军她就
慌成了这样——今天净说些稚气的孩子话……不过,这是不是也说话了在阿筠的心里,
他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呢?
这么一想赵凌搂着傅庭筠的手臂不由的又紧了几分,脸也贴在了傅庭筠的脸上:“
阿筠,乖乖,我不会有事的。”
傅庭筠咬着唇-点了点头。
像是在赞同的赵凌的话,更多的,却像是在说服自己。
突然间,她感觉到肚子一动。
紧贴着她的赵凌也立刻感觉到了。
他微微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我们老三生气了——爹爹和娘亲只顾着说话把他
给忘记了!”说完又兴致勃勃地把傅庭筠扶坐在了一旁的炕上,半蹲着摸着傅庭筠的肚
子“刚才他好像踢的就是这里……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小子啊?这么顽皮!要是个姑娘
可就糟了你得好好养她,免得长大了嫁不出去……”
傅庭筠也觉得好笑,道:“呦呦五个月就开始动,曦哥儿更懒,到了八个月才开始
动,我一开始还担心这孩子有什么事……这个已经六个月,不算晚了。”
赵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老三出生的时候,我又不在家……”
“你在家能干什么啊?”傅庭筠知道这是丈夫的一个心结,佯做出副不以为然的样
子来宽慰她,笑道,“你只要像从前一样,每隔十天就写封信回来,我读给孩子们听,
让他们也知道爹爹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们了!”
“一定,一定。”赵凌忙保证道,“虽说贵州路途遥远,但兵部的公文通常就能到
达。我已经跟林迟嘱咐过了,你有什么事,就让‘他带话,他会通过兵部的公文传达给
我的。”
傅庭筠点头。
安心隔着帘子禀道:“九爷,太太,金大人和杨大人来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
赵凌悄声道:“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我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跟我去贵州,两个人都当
即就应下了,攘外必先安内,我觉得他们应该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想必他们
两人是来回我话的。”
“那你快去吧!”傅庭筠帮着赵凌整了整衣襟。
赵凌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这才出了门。
随后五堂姐就到了,直言道:“九妹夫去贵州的事我也听说了,九妹夫是个有能力
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
自家姊妹面前,傅庭筠也就不掩饰了,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只是心中怎么
也平静不下来。想去庙里给他去求个平安符就好。”
“我陪你一起去吧!”五堂姐也觉得这样好些,“不知道京都的禅寺哪一家的平安
符最灵验?今年是小年,明天我们再去吧!”
五堂姐和傅庭筠想到一块去了。
她跟赵凌一说,赵凌心想着觉得天寒地冻的,又是年节上,庙里冷冷静静的,还不
如过了年去,还能赶个庙会什么的,但看见傅庭筠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忧虑,忙笑道应了
:“就去潭柘寺吧?我陪你一起去。还可以去看看先生,向他求教一下贵州的事。”
傅庭筠听心中欢喜。
只要是对赵凌有利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好啊!要不要带了呦呦、曦哥儿一起去?”
“天气太冷,孩子还小,就留在家里吧。”赵凌笑道,“我们和五姐夫他们一起去
。到时候我去见先生,让五姐夫陪着你们拜拜菩萨。”
“不行!”傅庭筠道,“你也要去拜拜菩萨,让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才是。”
“好,”赵凌爽快地笑着应道,“我到时候也和你一起给菩萨磕起个头,让他保佑
我们全家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吩咐下去,第二天一大早,考虑到五姐夫不会骑马,大家分
坐两辆马车去了潭柘寺。
正和赵凌所料的那样,潭柘寺里冷冷静静的。
在大雄宝殿上过香,得了消息的主持大师带着知客赶了过来。
知道他们的来意,主持大师将他们迎到后面的偏殿坐下,亲自送上了一张开过光的
平安符。
傅庭筠原本还想帮赵凌问问凶吉的,可见主持大师那看似亲切实则处处透着几分热
情的模样,与她心中得道高僧的形象相差太远,逐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帮赵凌把平安
符收下了。
赵凌提出来要去见先生。
主持大师听着微微一愣,委婉地道:“先生潜心研究佛法,老纳只能派人帮大人通
禀一声……”
赵凌不以为意,笑道:“那就请大师派人能着通禀一声。”
主持大师见他说的自信,心中暗暗嘀咕:朝中多少显贵都在先生面前折戟沉沙,前
些日子就连向来颇得先生青睐的秦飞羽秦大人也吃了闭门羹,你虽是皇上宠臣,朝中二
品大员,可怎比得上秦飞羽?
他面上却不露半点异样,笑着应了,喊了个小沙弥去通禀。然后笑道:“眼看就要
到晌午了,我们潭枯寺的素宴就是先生也是赞不绝口的,我早已备好素宴,还请赵大人
不要推辞。”
赵凌也没和他客气,一行人去了吃素宴的西院。
去报信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主持师傅,主持师傅,先生请赵大人去见
他。”
主持大师敢难满脸的惊讶,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朝着赵凌伸做了个“请”的手
势道:“赵大人,请随老纳来。”
竟然要亲自带了赵凌去。
五姐夫看着嘴角微翕。
五堂姐忙拉了拉五姐夫的衣襟。
五姐夫讪讪然地朝着妻子笑了笑,没有做声。
赵凌则是低声交待了傅庭筠几句“不用等我,先生心细,既叫了我去,必定准备了
午膳”之类的话,然后随主持大师去了先生修行的后山。
傅庭筠笑道:“那我们就先吃吧!时候不早了。”
五姐夫和五堂姐自然没有异议。
大家用了午膳,然后随着奉承在侧的知客和尚到旁边的花厅喝了茶,赵凌还不见回
转,到是主持大师派了个小沙弥来传话:“先生留了赵大人下棋,还请太太稍等片刻。
1 (共1页)
进入SciFiction版参与讨论
相关主题
九爷近日即将复出,吕布表示鸭梨很大南方人“陈”姓最多,和老子有关系么
九爷是不是以后可以帮贝秃做账为生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 (转载)
九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能有去杀异族之心为底 才能成就中国复兴的梦想
我TMD的九爷走了乒协有19个副主席?
“聂树斌案”翻案渺茫(赵凌)日本驻华使馆前民众示威 附近12条公交不停车
奇闻:文化部官员调研雨水集蓄利用工程建设情况刘菊花到底是哪一年生的
与少女发生性关系 男子不满私了费遂灭门焚尸(组图)六朝云龙吟 20 - 4
兰州“虎妈”用擀面杖打死犟嘴女儿 被判12年(图文)走近第一个向普京提问的北大女生
相关话题的讨论汇总
话题: 傅庭筠话题: 赵凌话题: 九爷话题: 阿森话题: 雨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