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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5 发帖数: 1 | 1 五国十六城
失去联系的朋友
坐标:纽约,普林斯顿,香港,广州。
从纽约回去普林斯顿的路上,起初很沉默。
冯凯歌的老婆,吃饭时候说了很多蠢话,让我们都很尴尬。
后来妻子忍不住问,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换老婆,你都不知道呀。
我只好说,首先他不是我的朋友,其次现在国内就是这个风气,换年轻老婆是
潮流。
确实不是,凯歌当年只是项目组的普通成员,工作上并不受我重视,也谈不上
什么私交。
当时他前妻还在攻读计算机科学的研究生,可是她实在不善于做这个。项目组
好几个人,包括我,都帮她做过编程作业。
我家里出事后,凯歌很热心张罗,隔着大洋给我介绍一大堆女人。
这个人情,我不能不认。他这次来纽约,要见面,我不能不见。
妻子好奇,那你怎么不从里面挑一个?
没法挑,我要求找40以上的,他给我介绍的,最大才32岁。
妻子又问,他不是朋友,那么谁是你的朋友呢?怎么不见你和任何人联系?
我无话可说。
我曾经有过三个好朋友,两个已经死于非命,一个失去联系多年,关于他的最
后消息,是婚姻陷入危机。
到朋友家里接了女儿,回家已经很晚了。妻子倒头就睡,我又习惯性地失眠
了。
悄悄起身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一年多没上的qq,沈平的头像,一如既往是
黯淡的。我发了条消息给他,心底里却觉得他不会看到。
都说物以类聚,可是我回想起来,三个朋友里,只有沈平和我是一类人。
我们确实很象,所以DEBBY一次开玩笑说,找我们两个人里任何一个,都行,其
实没什么区别。
想起沈平,不由得想起上个世纪末香港的夏夜,想起那个第一次见到DEBBY的大
排挡,环境恶劣,可是菜做得很好。
沈平和我占据了一张大桌子吃宵夜, 后来人多起来了,DEBBY没有座位,过来
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拼桌。
我正在看第二天要给客户讲解的文档,没有注意到DEBBY过来讲话。
在一个无亲无故的城市出差,谁会注意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呢?还是英语。
虽然我后来发现这声音很好听。
这是我的优点,无论环境多么嘈杂,我都能进入沉浸的状态。
正是这个优点让我错失了机会。沈平先和DEBBY说话,所以他就有了优先权。
我们这一类人,讲究先来后到,朋友之间,是不能为了女人而竞争的。
DEBBY是英国人中长相很精致的那种,皮肤就算和黄种人比起来,也不算粗糙。
皮肤白不稀奇,难得的是没有英国人常见的雀斑。
多年以后移居北美,才知道英国人以淡色皮肤上的雀斑为性感,不过我从来没
有认同过这种审美。
她五官立体感很强,很符合当代中国人的审美。
中国源自高加索人种的民族比较少,所以新疆的少数民族很受大众欢迎。
DEBBY的特点是两眉之间的距离明显宽一些,让人一见难忘。
DEBBY声音很好听,她的口音很优雅,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英国上流社会
的腔调。
当年香港还是国际大都市,有高水准的英文电视台,DEBBY是记者,报道中国时
事,但是她进不了大陆,只能呆在香港。
沈平负责的香港项目几周后结束了,我们退了酒店回广州公司本部。
但是沈平的魂却丢在了香港。星期五的下午,他就没了踪影。星期一的上午,
很晚才出现。
起初公司为了我们出差方便,打通关节办了当时很难搞的港澳通行证,这给了
沈平极大的便利。
我隔三差五过去香港,处理老项目的收尾,或者去竞标新项目。
每到这个时候,沈平就会要求我把日程安排成跨周末的,方便他过来蹭我的酒
店住。
沈平和我一样,早早就有了腰疼的毛病,这是程序员的职业病。
他抱怨DEBBY的沙发太软,让他腰疼加剧。
那段时间,我只感到沈平的英语突飞猛进。
本来中国大陆的英语教育都是只重读写的哑巴英语,公司派我和沈平搭档,负
责香港的几个重点客户,就是因为技术人员里,就我们两个讲英语还算凑合。
说起来有点可笑,粤语也是香港客户的母语,但是他们坚持以英语作为工作语
言。
有时侯只有大床房,我们就只好睡在一张床上。
DEBBY开心地嘲笑我们,她的笑容真是灿烂。
每次她质疑沈平和我的关系,都要做出暧昧的表情,让人心动神摇。
这里我需要小小地忏悔一下,每次到香港,我都用招待客户的名义,使用公款
找DEBBY吃饭,只要沈平也在。
就当是公司支付我的加班费吧,那个年代,每天工作十二个钟头是常事。
现在想想,我见过DEBBY的次数,总共不会超过四十次,而且大约一半集中在相
识后的头几个星期里。
更多的时候,是我和沈平说话,电话那端DEBBY凑过来,打个招呼就走开了。
多年之后,她的形象,还是那么生动。
我有时候也反唇相讥,问DEBBY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让沈平不必再睡沙发。
每当这种时候,沈平就假装没听见,努力吃饭。
沈平私下也和我抱怨,外国电影很误导人,DEBBY在关键问题上,很保守。
不到一年,沈平就陷入了经济危机,开始向我借钱。
我也替他发愁,这样两地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天晚上,沈平很郁闷地过来找我吃宵夜。他迟疑了很久,终于告诉我,他被
一个名字很吓人的部门约谈了,因为DEBBY。
我很惊异,DEBBY又不是间谍,而且进不了国门。
沈平说,DEBBY以前是呆在北京的,就是因为她的观点,报道时事新闻,很尖
锐,所以签证到期,不能续签,就被赶出来了,只好在香港呆着。
官员们其实对沈平还算客气,毕竟他只是一个民营企业的程序员头头。虽然很
出色,可是和国家机密不沾边。
官员们甚至知道沈平大学时候的奖学金记录,他们夸他品学兼优。
他们客气地表示,希望沈平能影响DEBBY,让她不要那么尖刻,不要那么充满对
立情绪。
他们对沈平说,这是为国家做贡献,你是国家培养的,是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代
表,维护国家形象,责无旁贷。
这件事情大大加快了他们的发展速度,星期五中午,食堂一起吃饭的时候,沈
平还是垂头丧气。
我们都一样,都是心里放不下事,脸上藏不住事的人。
周一从香港回来,他兴致高昂,晚上找我一起吃夜宵。
原来DEBBY也很郁闷,她的工作是报道中国时事,却进不了国门。
本来她早想辞职了,近一年来,就是为了沈平,她留在香港。
事已至此,DEBBY建议结婚,然后回英国去。
几个月后,公司销售部门的长期努力有了结果,在北方和江浙接连拿了几个大
单,在华南和香港却是乏善可陈。
我的工作重心转移,长期出差。为了方便客户找到,我长期不回广州,不见客
户的时候,就呆在北京或者上海的分公司里办公。
沈平坚决拒绝了公司派遣去北方的要求,很快就辞职了。
陪他挑选戒指的时候,我也买了一条项链,作为礼物,让他带给DEBBY。
他们在香港只是简单注册结婚,方便给沈平办赴英签证。真正的婚礼要回英国
以后再办。
沈平飞去英国前,从香港打电话给我,DEBBY插话进来为礼物道谢,当时我正
在和客户开会,没时间多说。
从此,我再没有亲眼见过沈平和DEBBY的面。
几年之后再次踏足香港,是为了公司寻求收购的事情,我被派去给潜在的买主
做演示。
我专门去了一趟初次遇到DEBBY的大排挡,扫兴的是已经关门了,变成了一间小
超市,海产品的腥味,让我几乎呕吐。
那时我已经和沈平失去了联系,我最后知道的事情是,他和DEBBY的婚姻出问
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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