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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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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右丁左火,一丁点儿的火。
人对灯的依恋,大概源于几十亿年来的自然演变。太阳洒下温暖,月亮铺满银光,在
虚与实间徘徊,在幻与真中徜徉。最不起眼的星星,也让万物追随,指明方向。
山洞里的原始人们,看到洞口的光明,便看到了生;为了维持这光明,便学会了取火。
电影 City of Ember, 描述了一个地下城市 - 在那里, 灯是他们的天使,而发电机则是
至高无上的神。
灯有很多种。往日的煤油灯,简单到一个旧墨水瓶加根包着棉芯的铁皮管,而里面的
煤油,则是每月去粮站用票买的,大概三四毛一斤。灯芯最顶端的头是碳化的黑色,哪怕
在火光中也是一些暗点,仿佛花蕊一般。当火焰熄去,伴着些许烟丝,煤油味渐浓,睡觉的
时候就到了。
蜡烛又是一番风味。商店里买的普通蜡烛,形态各异,相同的是那一汪蜡油,不时滑
落下来,温暖柔和,可以打指纹玩。香烛纸钱的烛,做法却不一样。竹签上缠好草纸,在石
蜡大锅里滚一遍,红的白的都有。普通蜡烛斯文地燃烧,熄灭那一刻的白烟让人沉闷;纸
钱的蜡烛却很狂野,留下竹签头淹没在灰烬中。
然后就是很热的白炽灯,冬天尚好,夏天烤得难受,还很招蚊虫。绝大部分电能都变
成了热量,所以白炽灯其实是个披着灯皮的烤箱,用来帮助孵小鸡正好。再后来的荧光灯
和LED灯,发热越来越少,更是纯粹。
灯的变迁,给我们方便。而半夜偶尔想起的景象,却是老家墙边那一堆柴火 - 上面
竹架挂满了香肠腊肉,下面将熄未熄的火堆里,和红薯混在一起有几粒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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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岛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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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明天又要下雪了,预计二到四英寸。某时某刻,此时此刻,回想七年多以来,
它的好与不好,遂多个理由来瓶啤酒。
啤酒分lager和ale,雪也分粗暴与温柔。风中芝城呆过几年,本已见得多了,然而长
岛雪的样子,仍教人忽噫忽叹,忽喜忽惊。其本谪仙子,何苦下凡尘,呢喃若细语,化着六
角星。
零九年刚到长岛,便遭了个下马威。爸妈过来第一次见到大半米深的雪,很是激动,
当然更激动的是得把它们都铲掉。二零一二的冬天,雪更是下得齐腰深,附近的主干道都
变成了溜冰场。可怕的不是雪大,而是雪化了一小半又冻成冰,非常难除掉。运气好下在
工作日,正好不用上班;运气不好下在周末,整个周末就废了。
然而偶尔,也像这两天一样,只有一两英寸,来得正好。你可以静静地看它,也可以和
它一起玩,自然地化开了后还有一丝淡淡的思念。小朋友们可以游园,可以雪仗,可以做
雪天使,也可以做个和雪有关的梦。至于大人,没有焦虑,没有烦恼,不用囤食品,也不会
被关在被雪压缩的空间里。
长岛的雪,短暂的美。我们也有一个后院,是用来装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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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树林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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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有沙滩，安然若处子；好水无相送，凭风起涟漪。疯树林州立公园，
很小，何以州立 —— 然我一坐水边，便不再问了。六点五十一，像是在涨潮。已把椅
子往后挪了几次，水仍不断漫过来舔着脚底。北望不见康州，只有海天一&#
8203;色极其静谧，仿佛世界尽头。沙不幼，水极清，夕阳藏进乌云的片刻，是
我最喜爱的时分。我喜独处，你便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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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树林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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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就错过了这次日落。到沙滩的时候，风卷浪浊，腥味异常，泡脚是不能了。然
后连椅子也没放下，便回头迈上露台，放下背包，想着何处寻乐。绕着台上小屋转了一
圈，倚栏杆逆着阳光看去，刺眼的光辉中许多身影疏忽流离，或垂钓，或嬉戏，或独坐
，或随地安睡。向来喜欢顺着太阳看风景，却不知大逆光下有如此韵味。阳光就像一锅
汤，许多的生命便像那葱花，有的翻滚有的浮动。不觉已快八点，太阳周围的天空越发
红了起来，没有云也没有晚霞，红得纯粹，红得不带一丝犹豫。偶有海鸟掠过夕阳，停
留片刻，迅即又退到不知什么地方。垂钓的人们也在考虑要不要再试一试，鱼竿交错，
刺破一片红晕。太阳已是贴着海面了，带出一抹欢快的波光，将卷起的浪头也照得透亮
。随着夕阳沉入，红色暖和了地平线，先前被挤走的天青却渐渐拥回，将其余的一切都
冷了下来。周围突然显得空荡荡，没有鸟的鸣叫，也没有白日的喧嚣 ―― 那个小红点
终于消失了，像是谁按下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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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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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 -- 十八年没在家乡看过中秋月圆了。轻的风，圆的月，明的星，断续的啁
啾，关于十五岁以前的记忆，全然淹没在尘埃里。那燃烧的日子，红了脸颊，绿了阳春
，醉了牌九，也模糊了视线。离家那天，好似风筝满了线，五分牵挂，五分不舍，我也
回望，你亦思念。儿子将饼从太阳咬成月亮，我好想说，你不知在家的日子过一天少一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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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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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的海边，美得太不真实。“这是一个舞台。”西垂的太阳仍如镁光
灯般耀眼，少云的天空反倒显得份外黯淡 —— 这是楚门的世界。浪是半涌过来的，异
常温柔，快卷起来的一刻透着诱人的碧绿。抬头发现几米外一动不动的海鱼，还未待我
走近，小朋友已在一旁挖起了坑 —— 我明白了，她是要葬它。顺着影子的方向走去，
人越来越少，音乐也被远远甩到了身后。大海更加安静，细浪漫上沙滩，散开出许多半
圆，伴着咕嘟咕嘟无数气泡。海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洗刷着这里，不在乎你看不看得见
，也不在乎我懂与不懂。每一次回头，几分钟前的脚印已然不见；迎着阳光，来时的路
更不真切。我不知前面有多远，也不知道需要走多久，只想一直就这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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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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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概也是农历十三四了吧。八点正。海上升明月，与晚霞后时隐时现
的夕阳隔岛相望。相机没有电，这样也好。前方银辉万丈，最后几只海鸥掠过天际，夜
终于是要来了。早先的波涛仿佛也想试着安静下来，有些疲惫地奔过，到底化作细浪，
卷过脚跟，带来凉意几分。八点半。伴着周遭的暗去，月华竟显得暖和起来。人影徘徊
，碎波零乱，身后台上音乐会正酣，我却是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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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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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若春,炽情若夏,涟漪若秋,沉寂若冬。儿时的四季,却在诗意之外,更显真实。
腊肉吃完的时候,春天就到了。农具的叮当,阿伯的背影,犁田的水牛,翠绿的秧苗,
破开沉睡的土壤,带来了春的笑语。那个更单纯的年代,难得有农闲时。学校甚至要放一
星期农忙假,方便同学回家帮忙干农活。
随着蚊虫的增多,夏日不知不觉就到来了。可口的蔬菜种类见涨,尽管我一直搞不清
楚冬瓜为什么在夏天成熟。夜行田埂上,水稻摩挲齐膝,月光下习习凉风,还有一片挡不
住的蛙声。山脚小河两侧长满了桑树,桑葚的紫,挡不住地吃。
秋天其实是有点热的。轰隆轰隆打谷子,哼哧哼哧晒谷子,哪个都不是轻松的活。高
粱更麻烦,须得很长的木棍在地上打脱粒,才能将茎杆分离开来。人人都说秋是收获的季
节,却不提收获其实比播种更辛苦。还记得很小时候的中秋,月饼放在家里后院的小水泥
桌上。方解石点缀着桌面,任月明星稀,栀子花开,总有一个时候,你得起身。
冬天的前一大半,是忙不玩的准备。寒冬到来之前,留守的一定要收拾好田地,外出
务工的也得把账结清,回家过年更舒心一些。大年初没人赶集,所以吃的用的,香肠腊肉,
都得准备停当。当半夜跨年的礼花窜得老高,仰望的多少双眼睛背后,也有同样多的心一
起攀升,将一切的烦恼都暂时留在了脑后。而元宵泼出的铁花,又带着这些心缓缓降落,
迎接又一轮的春天。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四季的我,看我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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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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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自有大美。最纯粹、最公平、最无私也最善变的美景，不是大山，不是长河，
不是森林也不是海岸，而是抬头即可望见的天空与云朵。蓝天下流动的白云，我爱它胜
过晚霞。同样纯粹的黑白胶片，可将一切的绚丽沉淀，让人在忙忙碌碌中找到片刻安宁
。上面这一半视野，更简单与质朴；我爱仰望，看那云与风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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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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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要经过一条小路，East Bartlett，只有两英里，是一次走错了误打误撞开上
去才发现的。小路很小，却是一条景观路，春有嫩绿夏有艳阳秋有红叶冬有雾，正好将
家与办公室分隔开来。每天朝九晚五的角色转换，从家去工作，从工作回家，很适宜地
在这条小路上发生。
偶尔有一些毫无意义的想法跳出来，不会在家里吃早点的时候，因为很匆忙；也不
会在办公室，也因为很匆忙 -- 只有在这条路上，只有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前面后面
的车都不紧不慢地开着，高低起伏，左右转弯，车里的人好像干衣机里最后两分钟的衣
服，被晃得很松散，正适合脑子里许多念头闪过。而小路结束的时候，人也不可避免地
清醒起来，看多起来的车生猛地冲闯。这只是一条小路，却是我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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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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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手者，位微之小吃，三教九流最爱，遍及川渝大地也 ―――― 有诗云：车到山
前必有路，有路必有抄手摊。外人视抄手为广粤馄饨云吞，实则其形其味差别千里，不
可不辨，不可不囿于形制也。
抄手皮馅均衡，厚一分即似饺子，薄一分则为云吞，可清汤，可红油，可味增，可
口蘑。其上得厅堂，下得夜市，九旬老人并两载小儿共食，实乃居家必备，旅行必探之
神物也。
包抄手所需极简：信赖之店肉馅大半磅，盐少许，葱几分，鸡蛋一枚，搅拌均匀，
以干湿合适面皮包之即可。若要红油，碗底需油溅辣椒面少许，白糖半勺，盐适量，加
花椒面及葱白几片为佳。其辣畅快淋漓，其甜柔情若火，其鲜鸟生鱼汤，其劲绵远流长。
夫抄手者，卑而尊之，川渝小吃无冕之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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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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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公牛队的家。
十三年前，国航的747载着我在密歇根湖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 湖里千帆竞发
，湖边突现一片错落有致的高楼，就到了这座披着现代壳子的城邦。怀着忐忑的心，在
新朋友的帮助下终于安顿下来，我便见缝插针地游览这个在一百多年前大火中涅槃的摩
天大楼发源地。
由于地处中部，芝加哥大概是最能代表美国文化的大城。它市区约五百平方公里，
靠着一个比台湾还大一半的湖，确是最平衡美丽的天际线。大平原上，五大湖边，现代
建筑拔地而起，颇有登泰山小天下的感觉。在朝晖下，在夕阳旁，在风雪中，在雨雾里
，无论哪一个角度，芝加哥的建筑群堪称完美。如果刚好坐上清晨或晚上的飞机，就可
以看见下面横平竖直一望无际的灯火阑珊，比歪歪扭扭的纽约东京震撼多了 。
米尔顿·弗里德曼领衔的芝加哥经济学派，反对凯恩斯主义，捍卫新古典派经济学
。二战移民到美国的德国艺术家与建筑师们，带来了新包豪斯设计流派，并创建了以
Crown Hall为先驱的钢筋玻璃新式建筑。曼哈顿工程不但弄出了原子弹，还催生了一批
闻名遐迩的国家实验室，包括芝加哥郊区的阿贡实验室和费米实验室。芝加哥艺术学院
有仅次于卢浮宫最多的印象派作品，而芝加哥工业与科学博物馆则是西半球最大的科学
博物馆。不过，对于中国人，芝加哥最出名的一是公牛队，二是黑帮首领卡彭。
我们以前住在南三十一街附近的街区，这里紧挨白袜子棒球队的主场，每逢比赛停
车都不方便。中国城只有一两公里远，来到长岛后才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坐地铁红线往
北，大概五六公里就能到市中心，可以从State街逛到密歇根大道，大致还是繁华多于
破败。除了威利斯大厦（前西尔斯大厦），汉科克大楼，AON大楼，川普大楼，还能找
到毕加索赠芝加哥的巨型狒狒雕塑，另一艺术家的巨型火烈鸟雕塑，麦当劳总部，等等
。海军码头伸入大湖，上面有彩色玻璃博物馆，以及一年一度的新年焰火。三十一街往
东，是湖边众多沙滩中的一个，比海滩小多了，但胜在淡水，小巧而精致。沿湖大道旁
有专供行人和自行车的小道，将北面的林肯公园，中间的星球馆，和南边芝加哥大学旁
的海德公园连在了一起。
芝加哥北面，是传统的富人区，民居风格各异，尽态极妍。这里有西北大学所在的
埃文斯顿，还有巴哈伊教的教堂。西面有海明威的故居和乔丹的塑像，西南则有美国最
适宜人居的小镇之一Naperville。南边，实在想不出来啥，开车小心点就是了。
芝加哥，八年前走的时候很坚决，来的时候又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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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糕,雪糕,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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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谓之凉。盛夏傍晚,一团封固完好的冰凉,迈过山水,越过时光,到你我面前,再
将凉意释放。
闹市里,学校旁,自行车一辆,侧面绑个内衬隔热泡沫的冰盒子,里面便是需要叫卖的
冰糕与雪糕。从冰糕厂出货后,糖精和色素做成的冰糕一般放在外侧,因为便宜;里面是
贵一点的雪糕,无非是多了一点奶味,松软一点。至于雪人头,那是后来的事,只有城里才
有。
冰糕大概五分钱一根,买到后先吸几口,颜色会逐渐褪去,剩下的冰块变得疏松,正好
大口咔嚓咔嚓嚼掉。雪糕一般是边化边吃,香甜一点,却少了那江湖的快意。阳刚也好,
阴柔也罢,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家乡有一条小河,叫共乐河。河边竹林下,夏天总有人卖凉糕。凉糕是米粉熬烂,倒
在盆里冷凝做成的。吃的时候,竹片划出巴掌大一块,横竖划上三五道,倒在碗里,浇上红
糖糖浆即可。偶尔散步路过,来上一碗,不亦快哉。
不觉二十多年过去,冰糕雪糕已改名为冰淇淋,凉糕也改成小碗装了。吃糕群众海角
天涯,唯有那片冰凉,仍伴着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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