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r
发帖数: 97 | 1 序
十年前， 2004-2008， 我住在美东宾州小镇读博士。比起湾区，那里有分明的四季。
因为写湾区四季的原因，把旧文也整理出来。集结成一片美东版四季的情趣。时间如白
驹过隙，往事如雪泥鸿爪。彼时刚刚新婚，从北京来到美东小镇读书，两个人的生活简
单快乐，大把时间到处闲游乱想。记之。
夏夜
夏夜在家里闲坐，时时听到橡子打到木制阳台上的声音，噼噼啪啪，断断续续的，总在
想，莫非这是树上的松鼠故意扔来的橡子，来提请我们注意它的存在？于是推开门走出
去，夜凉如水，西半球的星空在静谧中闪烁不定。草间的萤火虫时明时灭，像传说中林
中仙子的绿色小灯笼。
夏末秋初，草丛间点上了轻霜。且踏霜前行，不知比后主的踏月何如？草间露珠沁袜，
不一会儿脚就觉出了湿冷，“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是谁的句子？这么回想着，
古人的名字与诗词争先恐后的跳到新世界的土地上，追逐月光松鼠而去。
这会是那些名字与诗词所熟悉的夜色吗？我默想着，在那些句子中凝固了的意境：
或是江南：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夜色，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或是塞北：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
日孤城闭。
我熟悉北京的夏夜，犹如熟悉这样的文字：
夏末秋初，白天虽然还有秋老虎， 夜里天气渐渐凉了，总有人在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后
，感叹一层秋雨一层凉。以前我总觉得这句话的质感特别脆，象玻璃做的，所以总有意
无意的重复，似乎想看看说得多了以后，会不会某一天这句话就啪的一声碎了，从此再
也寻它不着。常常是雨停了之后，夜也同时来临。我喜欢在这个时候来到宿舍的阳台上
，向外面张望。我那时住在学校游泳馆的对面。游泳馆前面有个篮球场，旁边则是一条
杨树小道。夜晚风起，扫过杨树的顶端，会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海边拍打沙滩的
细浪。于是知道明天早晨肯定会是一地落叶。北京的夏夜，月亮是夜空的主角。印象中
总是在澄蓝色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悬挂着一弯清清冷冷的新月。月光会清得发白，有种
玲珑剔透的感觉。
记得有一年夏天，入夜之后，总有人在游泳馆附近练习笛子，也是清冷的声音，泠泠的
，迂回的，穿过月光而来。每次笛声一响起，我的思绪就会被莫名的触动，犹如一个开
关被拨到了开启的位置。这时我会情不自禁的停下正在看的小说或是正在做的作业，来
到阳台上。月华如练，淡淡而下，笛声袅袅，如倾如诉。究竟有怎样的情感蕴含在这样
的笛声中，在这样的月光下，在这样的夜色里？是微笑的哀愁吧？怨而不怒，哀而不伤
，在笛声中一点点得化开，散到远方。想来他（她）一定不知道在对面六楼的阳台上，
有我这样忠实的听众，享受着难得的夏夜时光--或许分享了他（她）那似是而非的某种
情怀，又或者是借用了他（她）的笛声，沉浸在想象营造的某种氛围。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至少，是为这夜色吧。
秋日
在你收到这封信并将之展读的时候，如果你身边有窗，那请你向外望去。加州的阳光还
依旧那么灿烂吗？我想象中仍然是那样明晃晃的，亮晶晶的，遍地阳光吧？虽然已经夏
末，甚可是加州的季节大概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我常常回想起那些在湾区旅行度过的日
子，天气和景象千篇一律，永远是瓦蓝瓦蓝的天空，荒凉起伏的群山，路边发黄的杂乱
生长的野草，家家户户院子里栽种着精心养护的大株夹竹桃，累累的红花或粉花堕弯了
枝头…每一天都如同上一天和下一天，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可这里却不是这样。今天有了立秋之后的第一场秋雨，你相信吗？我一下子就感觉到秋
的气息无处不在了。雨不算大，可是敲打在窗户上，洒落在地面上，淅淅沥沥的有一份
清韵在里面。我站在系馆的后门那里向外张望，小花园好似笼罩在一层轻烟中。细雨滴
在繁茂的花草上，花枝如梦，草色流光。我想起秦观的名句：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春
雨细如愁—眼前的清景，不正是这诗句的生动注解吗？就是末句“宝帘闲挂小银钩”也
很符合我现在略略寂寞的心境。可是忽然见到草坪上有鸭子悠闲地散步雨中，时不时振
翅做嘎嘎状，再仔细一看，夏天生产出来的那十只毛茸茸的小鸭子缩在一边的草丛中，
只是看上去已经大了不少，也生出了羽毛。这自得其乐的鸭子一家又使得雨景活泼了起
来。
回忆，那未来秋日的回忆，将充满着现在秋日的私语。那么现在秋日的回忆呢？我有点
想念北京了。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没有那么多风沙，也没有了烈日和暴雨。北京秋
日的天空很高很远，西山在天边清晰的勾勒出一道黛蓝色的轮廓。香山的红叶虽然远没
有这里的枫树红得那么妍媚，可是踏秋的乐趣却一点也不见得减少。何况一路上去，总
有应秋的小吃当街叫卖：裹着冰糖的山楂糖葫芦，或是热气腾腾的桂花糖炒栗子。我也
怀念我小时候家乡的秋天，那时候我住在学校边上的平房里。我清楚的记得每年夏天我
都要挂一个蝈蝈笼在房前，夏末秋初的时候，它们总是卖力的进行临别演唱，胃口也特
别得好，一天要吃两朵邻居老太太家的丝瓜花，上下午各一朵！然后天气会变得更冷一
些，蝈蝈的声音低下去了，更像是在唱哀伤的恋曲，回忆过去甜蜜的夏天。每每这个时
候，不知什么名字的秋虫就会悄悄搬进我的房间。夜里灯一关，它的歌声就会准时得响
起，清婉而有余韵，我总会觉得自己置身在了田野，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我会在
这种想象中入睡，好像自己会在月亮升起之后，飞到大片大片的原野上，化为秋日的一
缕气息。
北美的秋天则有你的陪伴我如同小提琴。我喜欢我们一同在秋天出游，如果发生在本应
工作或是上课的工作日，则这种出游更别有兴味。如果说北京的秋天象散文，这里的秋
天就像童话。首先是色彩，绚丽得如同调色板，厚重得化不开。我常常想抓一把颜色下
来，枫树的红，橡树的黄，天空的蓝，浮云的白..那些颜色并不是别处没有，只是这里
的特别正，特别浓，红就是一点偏离都没有的纯正的大红，蓝就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正
宗的纯蓝。不仅如此，这里还可以见到多少童话中的主人公！我们在秋天的田野上倘徉
的时候，追逐过披着一身红色毛皮的狐狸；遇到过拦路而行的五彩斑斓的野鸡；甚至还
撞上过翻越人家篱笆惊慌逃跑的黑熊，那敏捷奔跑的身姿配着憨厚笨拙的样子，活像在
进行马戏团的表演。
秋日的私语，我特别思念其中你的部分了。秋风起了，古人总在春草绿时思归，但我却
在秋意浓时翘首盼望你了。那一首词你还记得吗？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
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冬日的午后
冬日的阳光斜斜的射进落地窗，光线洒在窗前的地毯上，勾勒出一块明亮的区域。我趴
在落地窗前，胳膊枕在垫子上，无聊地向外面张望。博士生Final考试已经结束，眼下
正是最佳的颓废时间，可是在这个安静的东部小镇，除了发呆，我找不到别的颓废内容。
虽然前两天刚刚下过三天三夜的大雪，但因为气温尚高的缘故，雪花早已消融，外面的
草坪依旧翠绿。偶有两片枯黄的橡树叶夹杂在草丛中，仿佛枯叶蝶。夏天总爱躲在树丛
中的野猫，如今也天天坐在对面邻居的廊前，作洗心革面状。我只与它对望，做无声的
交流。
“无聊啊，是吧？为什么不去找你的老友獾玩呢？”我发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天气冷了啊，它不出来了。躲在洞里过冬呢”。它丢回一句冷冷的回答。
夏日回家的傍晚，每次走到拐弯处的一栋房屋的时候，总能见到草坪上躺着一只獾和一
只野猫在阳光下嬉戏。不过每次听到我们的脚步声，獾总会飞快得弃猫而去，钻到房屋
的石板下面。想来那里是它的家吧。我曾经好奇心起，向石板下张望了半天，然而洞穴
深邃，不知所终。獾给我们的夏日回家带来许多乐趣，我们总是快步爬上山坡，走到拐
角处再放慢脚步，然后无一例外得看到獾圆滚滚的身子伏在绿色的草地上，再以一种笨
拙的姿势飞快的跑回洞去。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构思：某个夜晚，楼下传来毕剥的敲门声，我们扬声询问敲门者的
姓名，然后得到回答：是住在石板下的獾啊。我们就会打开门欢迎他来做客，然后宾主
围坐，愉快的交谈些气候啊，家庭啊，教育问题啊－－不知为什么，在我的脑海中，总
会出现獾搓着前掌，略带腼腆的神情，咳嗽两声之后说：咳，最近家里遇上点麻烦啊。
所以出来散散心。－－不过这个构思，总是止于此地而再未进展下去。虽然我时时揣测
，獾会遇上什么家庭烦恼呢？孩子不听话？生活费用太贵？还是和爱人政见不合呢？？
一只肥肥的松鼠跳到了草地上，吸引了我和猫的注意。这里的松鼠随处可见，甚至有时
在街边的垃圾筒里，也可以看到它们觅食的身影。也许是因为食物丰盛的缘故，很少能
见到苗条的体型。印象中它们总是忙忙碌碌得寻找食物，或是用两只小爪捧着东西吃个
不停。然而冬天已经来临，不知它还能在草丛中发现什么？秋日遗落的橡子吗？
我忽然心中一动，找出家里贮藏的混合坚果筒来，然后打开阳台门，走到木质阳台上。
猫也注意到了我的行动，用一种困惑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想起来它总在夏天的晚上推
倒我们放在门口的垃圾袋，翻出里面的残鱼剩骨吃。我抱歉得冲它笑了笑，然后拿出些
坚果放进自己的口中。唉～这无聊的冬日午后啊。就这样消磨时光。
春初
今年的春天终于在这个美东小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我们昨天去了这里的一个州立
公园，在一条名为“Honey Creek”的山间小溪畔。堆积在附近小山头的冬雪，已经融
化了，汇聚成潺潺流水顺山而下。在这个低洼的山间谷底，无数条细流汇集在一起流成
Honey Creek，哗啦啦地奔向远方。真是动人的情景和声音。溪畔都是森林，应该是橡
树林，从地上经冬堆积的落叶判断。这些树都才抽出嫩芽，寸许长的样子，但是绿得透
明。初春的阳光透过无数的树枝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地上背阴的地方
铺着厚厚的苔藓，踩上去特别有弹性特别松软。而向阳的地方，偶尔会看到零星的小野
花，象黄色和蓝色的小星星。我们沿着溪流往森林里走，没有特别好的路，只是尽量走
在比较平坦的地方，但也常常需要跨过倒在地上的树干或者绕过一丛一丛蔓生的荆条。
三三两两的有人在钓鱼，穿着高到大腿根的皮靴。他们都站在溪流的中央，把钓线甩到
顺流而下的地方，钓起来的都是鳟鱼。有一个小男孩蹲在溪流边上，把钓上来的鱼顺手
就在水里刮鳞开膛，然后一条一条得放进身边的塑料桶里。我猜他是住在附近的孩子，
因为我们在溪谷里看到了几座破破烂烂的房子或者是活动房屋，门前都堆着半人高的劈
柴。
今年此地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差错的话。自从四年前来到这里，前
三年的春天到3月底就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郁金香、洋水仙、和三色堇。我还记得我
们那时候总是放弃坐公交车，而从学校走回家里去。路上也要翻过一座小山。从一个叫
做日落公园的一角进去，先向上爬一段，路的尽头有一棵非常大的树，开满了大朵大朵
的白花。我把它叫做美国玉兰，因为花的样子有点像北京的白玉兰。但是这里的花瓣还
要大得多，花朵还要密得多，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样子。所有的东西来到美国之后，似乎
都要大上几号，比如葡萄、苹果、橙子，看来玉兰—如果是的话—也不例外。从那棵玉
兰树而后，就是一路向下。山间的一条小路，两侧也都是树林，路上通常一个人没有。
我们在路上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以蹦可以跳，可以走“之”字，可以假装自己是飞机
向下冲，总而言之，象童年所幻想的奥芝之路，神奇的通向远方。走到山脚下，是一大
片玉米田，我们在秋天玉米成熟的时候总是商量摘几个来吃，但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玉
米田的另一侧是人家。每一家都会有点春天的装饰，借以表明这家主妇的尽职尽责。即
使最敷衍了是的，也会在信筒附近栽一丛花，在春风里热烈地绽放着。有的会在花丛中
再插一个风车，呼呼的转着，似乎表明儿童的存在。
如今生活了将近4年的地方又快要离开了，突然觉得对这里也有了相当的感情，那些上
不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州立公园，和难于企划宣传的玉米田与乡村景色， 慢慢的，逐渐
的，我爱上了它，将它融进自己，变成了记忆中珍贵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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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
发帖数: 78 | 2 赞 文采，才情。
【在 z***r 的大作中提到】
: 序
: 十年前， 2004-2008， 我住在美东宾州小镇读博士。比起湾区，那里有分明的四季。
: 因为写湾区四季的原因，把旧文也整理出来。集结成一片美东版四季的情趣。时间如白
: 驹过隙，往事如雪泥鸿爪。彼时刚刚新婚，从北京来到美东小镇读书，两个人的生活简
: 单快乐，大把时间到处闲游乱想。记之。
: 夏夜
: 夏夜在家里闲坐，时时听到橡子打到木制阳台上的声音，噼噼啪啪，断断续续的，总在
: 想，莫非这是树上的松鼠故意扔来的橡子，来提请我们注意它的存在？于是推开门走出
: 去，夜凉如水，西半球的星空在静谧中闪烁不定。草间的萤火虫时明时灭，像传说中林
: 中仙子的绿色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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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h
发帖数: 1593 | |
w******a
发帖数: 666 | 4
这是啥
【在 z***r 的大作中提到】
: 序
: 十年前， 2004-2008， 我住在美东宾州小镇读博士。比起湾区，那里有分明的四季。
: 因为写湾区四季的原因，把旧文也整理出来。集结成一片美东版四季的情趣。时间如白
: 驹过隙，往事如雪泥鸿爪。彼时刚刚新婚，从北京来到美东小镇读书，两个人的生活简
: 单快乐，大把时间到处闲游乱想。记之。
: 夏夜
: 夏夜在家里闲坐，时时听到橡子打到木制阳台上的声音，噼噼啪啪，断断续续的，总在
: 想，莫非这是树上的松鼠故意扔来的橡子，来提请我们注意它的存在？于是推开门走出
: 去，夜凉如水，西半球的星空在静谧中闪烁不定。草间的萤火虫时明时灭，像传说中林
: 中仙子的绿色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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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
发帖数: 42 | |
V*S
发帖数: 82 | 6 做个记号回头再羡慕嫉妒恨，我04到08到12都吃shi了 |
c*******g
发帖数: 509 | 7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间，便是人间好时节。 |
t*********n
发帖数: 378 | 8 有一点瑕疵
并没有所谓“西半球的星空”
因为地球的自传，西半球的星空和东半球的星空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因为地球自转的倾角，北半球的星空和南半球的星空会有很大差别。 |
b*****3
发帖数: 192 | 9
凑和一篇：
心有百花情似月，风轻雨嫩梦白雪。春秋冬夏各成趣，正是人间好时节。
【在 c*******g 的大作中提到】
: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间，便是人间好时节。
|
b******5
发帖数: 259 | 10 多多少少，景致都堪类似
入梦处，今夜能回小城无？
不知道你那几年是否有人陪伴，若是都一起踏遍那些角落，实在是幸福。如果是山长水
阔，也不失为一种蜜甜的忧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