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m********y
发帖数: 522 | 1 星期天的早晨，她醒来的时候身上汗津津的，心脏仍旧在梦境深处猛烈地跳动着，在那
儿她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她忍住哭泣睁开了眼睛。她按住一根百叶窗的叶子往外看了看
，天是铅灰色的，尘土落叶在在风里辗转着，就算隔着紧闭的门窗仍能听到幽怨的哀诉
。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有来，可树上看不到一只松鼠，路上也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了。
她打开唱机，Margo Guryan又开始接着昨夜唱了一半的歌往下唱。倚着墙坐了一会儿，
她鼓足劲下了床，打开冰箱，发现除了两盒蓝莓和一瓶牛奶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她又看了一眼窗外，天气预报早说过今天要有特大暴风雨，要大家提前储备至少两天的
粮食，她完全置若罔闻。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出去买点东西，可是不知道最近的一家商店
是不是还开着。她执拗地出门了，买不到什么也无所谓，只想在狂风暴雨来临之前到外
面走一走。
风更加大了，一只脚迈出去，半天才能落地，然后慢悠悠跟上另一只脚，像在跳上个世
纪流行过的霹雳舞。她抄了条平时不太走的近道，可原本以为马上就能到的地方像凭空
被大风抹去了，怎么也找不着。正走着，大滴大滴的雨点猝然砸落，节奏越来越快，恍
若阴郁而仓惶的鼓点。清晨十点来钟的天色像是深夜，路灯在层层叠叠的雨幕里发出萤
火般忽明忽暗的微光，树枝披头散发的，挂着泪滴呜咽着向她张开寂寥的怀抱。
雨很快将她淋湿了，风里的沙石像无数带着电流的尖刺妄图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烙下关于
这一天的印记。突然，不知哪儿窜出来一只大狗，凶神恶煞的向她嗥叫着。雨像墨汁，
将它染得漆黑，它湿的毛在风里膨胀飞舞着，狗脸扭曲歪斜，只有两只眼睛象火在黑暗
里坚定地燃烧。当大狗向她奔来时，她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户人家未锁的篱笆院墙，使劲
地敲着门。
大狗狂吠着也跟了过来，她退无可退，只好转身看着这如梦境般朝她涌来的诡异画面。
就在她靠在门上的那一瞬间，门居然自己开了。她顾不得什么，慌忙进到屋里，迅速把
门掩上，只听大狗堵在门口继续怒号着，叫声被风拉扯的格外凄厉。渐渐的，大狗的声
音被风吹散了，她听清了客厅里的音乐声，是Margo Guryan，一种她本来缺席然而终于
到场了的感觉让她呆在原地。
她将脸上的水擦了擦，定了定神，打算就此离开，可门刚打开，狂风便像一只粗暴的手
臂伸过来使劲拽住她，她只好退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没有看到什么人，只有
音乐自顾自流淌着。像萨克斯管的落地灯冷峻傲气地站在沙发旁边，黑色的灯罩下静静
散发着雪白洁净的冷光，空调开得很足，她打了一个寒颤。这个灯的名字叫“凝视”，
是他设计的，她喜欢它的式样和光芒，没想到主人的品位跟她的一样。
她先是小声地问了声“有人吗？”没人回答她，她又高声问了一遍，声音在粘稠的寂静
里激荡起微弱的波纹。透过落地窗未拉起的帘幕，能看见外面飞沙走石，粗壮的树干在
狰狞的风里柔弱的四下摇摆着。她将窗帘拉上，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只见椅背上
挂着雾白色的睡裙，洗手间的镜子前面零散放着项链、睫毛膏、香水、指甲油和口红，
与一尘不染整洁有序的房间很不协调。可能是主人走得太过匆忙，所以也忘了锁门。
她拿起吹风机吹头发和裙子，在暖洋洋的风里，细细打量着屋子。这儿有很多家具都是
他设计的，她能叫得出每一件的名字。沙发的名字叫做“怀抱”，是由金盅菊、芥末黄
、柠檬黄三只颜色渐进、形状不规则的小沙发镶嵌在一起组成的大沙发，两只面对面，
两只肩并肩，并排的两只中的一只有着纤细的脊背，斜靠在旁边一只的肩上。礼拜天的
中午她常常窝在“怀抱”里打瞌睡，这温暖的颜色叫她想起傍晚夕阳下的沙滩，细腻的
沙子从她的脚趾间溢出来。
透明的玻璃书架叫做“回忆”。连接玻璃的钢条闪着凛冽的寒光，像是眼波流转间叫人
心碎的一瞥。坐在书桌旁看书的时候偶然抬头，她便能看到自己的样子投影在“回忆”
里。一切扑朔迷离的复杂情感在回忆里变得纯净，爱恋能够被证实、恋人可以奉献和占
有。她环顾四周，又看到了叫做“沉默”的写字台，炭灰色纹理细腻的橡树桌面含蓄地
静默着，被叫做“泪滴”的花瓶洒了一桌子晶莹的泪光。从不同的角度和在不同的光线
下看，“泪滴”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她仿佛看见临别时他纯净无垢的双眼慢慢湿润，
倏然在英俊的脸上划下泪痕。
她放下吹风机，走进卧室，叫做“嫉妒”的双人床赫然在目。这张床的整个身体都蒙着
咖啡色的褶纹山羊皮，有着令人沦陷的柔软和使人坠落的轻盈。她慢慢地在“嫉妒”上
面坐下来，在窗户被风吹得咯咯作响的声音里，认真地看着记忆中的他的脸，上面仍旧
是他离开时的最后一个表情。他也会嫉妒吗，他像夜一样的黑发散乱地垂下来，遮住了
眼睛，可他安静而忧伤的目光存在于她的昨天、渗透于她的今天，还有未来。于是她的
人生衔接着一个又一个离开，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他的身边，多年前他们之间的那次告别
只不过令她得知了她的终点。
后来，他们之间的联络，是他将他设计的作品照片及相关资料给她，而她将挑选出来的
照片配上文字发表在时尚杂志上。虽然有很多次机会，但他们还不曾碰面。“后来”是
个带着绝望意味的词，是过去的将来，而这“将来”成为了“过去”才变成了“后来”
，它代表着来不及改变的某种结果。她不想知道他后来的故事，由此这份辗转数年的感
情变成了一种信仰——无论他有着怎样的后来，都不能够改变她的虔诚。
她知道他在业界相当有名，有着不少女性的狂热崇拜者，曾有人收集了他设计的所有作
品然后拍了照片寄到杂志社来，她也曾采访过其中一二，所以，见到这样一间屋子并不
足为奇。令她觉得不对劲的是，唱机里的每一首歌都是他爱听的，指甲油的颜色是他喜
欢的，香水的味道是他迷恋的，书橱里的书是他常读的。这儿充满了他的气息，这她最
为敏感的植根于记忆深处从而变成了一种直觉的味道在房间里旋绕回荡着。
她不小心撞进了他的“后来”，她想，“嫉妒”顺着她的血液潜进她的心脏。她将双手
卷入长发中，像要抓着自己站起来，又像按住了一声惨裂的尖叫，使其变成一声扁扁的
叹息。她曾以为她与他的情感会在她缺席时与她构建的幻影相吻合，好比前者为拍好的
胶片，后者为用胶片冲洗出来的照片。可是，她拍摄的照片呈现出来的是她不曾料想的
画面，像她逃避的后来突然显影了。她并不能为这些照片上的画面作出唯一的解释，因
为不同的人将讲述不同的故事。
她默默地走到窗边，重新拉开窗帘，一棵树被风吹断了，树尖直指着她的方向轰然倒下
。停电了，在一片漆黑里唱机里的歌声嘎然而止。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退回到床边，
打开“嫉妒”旁叫做“默契”的床头柜，摸到了一把叫做“纠缠”的左轮手枪。她当然
认识这把枪，当时她为他居然“不务正业”的设计了这么一把令收藏者垂涎的漂亮手枪
而震惊。她抚摸着枪身上雕刻的古典而神秘的花纹，一种倦怠感席卷了她的全身。窗外
跌倒的树枝钻过窗玻璃伸进了她扣着扳机的梦境，将她裹得紧紧的。 | l****5
发帖数: 5865 | | C********E
发帖数: 1009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