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
发帖数: 2664 | 1 重返巴黎 （一）
我们的酒店在埃菲尔铁塔附近，Ecole de Militaire站。拎着箱子路过埃菲尔铁塔的时
候，一群北非的孩子围住我们，让我们给残疾人捐款。我们知道不宜久留，但聪聪为人
温和，不愿意拳打脚踢突围，等他们散去就发现他的钱包没了。我扔下箱子追过去揪着
领头的男孩子，让他把钱包交出来，于是一个看上去年纪非常小，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
珠的女孩子把钱包还给我们，钱包里少了100多欧元，但信用卡等都在。我们就算了。
九年前我来法国的时候，曾经为在马赛第一次见到阿尔及利亚人（柏柏尔人）而激动，
坐在旧港遥望北非大陆。后来工作原因去阿尔及尔，对阿人拖沓和不讲信用的工作方式
很不喜欢，三年前来巴黎的时候已经目睹街上阿尔及利亚人四处讨钱，旧日幻想早就破
灭了，但这次竟然一下飞机就在美丽的铁塔下被赤裸裸的抢劫，还是让我震惊。可这就
是法国的一部分，至少是法国历史和现实的一部分，我和聪聪也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还
好损失不大。
去年去丽江的时候，我和聪聪也被骗过钱，虽然作为资深背包客的爸爸反复叮嘱各种事
项。那次旅行简直可算苦难深重，短短4、5天，不仅被骗了钱一直对这个城市的纳西族
人产生异怪感，而且我在第三天晚上睡在地上看了一晚上星星以后，高原反应加重，发
烧到接近40度，差点没能上飞机回北京。丢了钱以后，我问聪聪，会不会像在丽江一样
，被影响了心情呀？聪聪心醉神迷的看着巴黎空旷的天际线和天空上层次丰富的阴沉的
云层，说不会。
开头的几天，因为聪聪没有来过巴黎，我只能陪着他把我不感兴趣、但必去的地方都再
去一遍，包括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卢浮宫（我之前两次来巴黎只在卢浮宫一共待
了2个小时）、奥赛、凯旋门、Pantheon、协和广场等等。在卢浮宫的时候，好学的聪
聪兴致勃勃的走了一整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我走的筋疲力尽又提不起兴趣，聪聪背着
的包也太重肩膀吃不消（我们开头几天每天都背着lonely planet、法语词典、pad、充
电器和一大瓶水），于是我拿着所有的包，坐在Court Marly等他，等了三个小时，这
中间我旁边一直坐着一个学美术的姑娘，专心致志的画前面三位坐在小板凳上临摹一个
雕像的老太太。
从卢浮宫出来，聪聪感到很对不起我，于是依着我去找巴士底狱原址。我们坐地铁到
Bastille站，对环绕bastille广场四周的七八条路感到一头雾水。最后在opera de
bastille门前问了人，找到了Rue Saint-Antoine和Boulevard Henri IV中间的交叉处
，据说这里有一段巴士底狱的原来的墙基线。但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正在打算放
弃的时候，抬眼一看面前的餐馆，餐馆二楼的墙面上有一块碑，刻着，此处是巴士底狱
原先的墙基线，1789年被毁。
于是我欢欣的要求在这家餐馆吃饭，聪聪答应了。刚在google earth上找到这家餐馆的
名字，叫Cafe Francois，google map上还能看见那块灰色的墙碑，只是字看不清了。
这顿饭是我们在整个旅途吃的第二贵的一顿饭，不记得吃了什么，印象深刻的只有蔬菜
沙拉比较新鲜，花了120欧左右。吃饭的时候，我在百度上搜出攻占巴士底狱的介绍，
和聪聪一起重温历史，读完以后我还给他讲述了《双城记》里，曾经深深感动我的卡尔
顿代好友查尔斯上断头台的故事。吃完饭我们回地铁站，发现5号线地铁也留了一段巴
士底遗址的墙基线，还有一个橱窗介绍巴士底狱的历史。我是个非常喜欢装B的人，不
管去哪里旅行总喜欢假装当地人，所以倾向于不要逛旅游景点，但另一方面我是个小说
迷和伟人崇拜者，总喜欢在小说里寻找小说里的痕迹，以及寻找我喜欢的伟大人物的遗
迹。巴黎当地人是显然不会专程找巴士底原址的，就象我虽然住在北京但连故宫都从没
去过一样。
头一天到巴黎的时候是下午，虽然一夜没怎么睡，聪聪还是兴致勃勃地陪我重访了酒店
附近的Invalides，拿破仑传里翻译为残老军人院，所以我一直叫它残老军人院。9年前
来巴黎，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这里，第一次在拿破仑墓看见地下的拿破仑灵柩。但那次
我没带法语字典，这次我带了，于是把周围墙壁纂刻的拿破仑伟大功绩全都读了一遍，
包括扩充领土、建立中央集权、成立国民议会、编撰民法典和商法典、设立大学、建立
和恢复对外贸易、兴建工商并设立相应政府部门等。就像圣彼得堡对我来说陀思妥耶夫
斯基的圣彼得堡一样，巴黎对我来说是拿破仑的巴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虽然读了很
多书，可真正触及我的灵魂，影响我的世界观和言行的伟大人物，也就是这两个人。而
我可以假装当地人的城市，也只有这两个城市，圣彼得堡和巴黎。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
的小说里熟悉圣彼得堡的一景一物，培养了深厚的情感，仿佛我在这里长大。而我在《
拿破仑传》和我喜爱的小说里熟悉巴黎的大街小巷。
这次重游Pantheon，也增长了新知识，因为聪聪是个非常认真和热爱学习的人。上次来
，我就是走马观花看了一眼卢梭和伏尔泰墓。这次聪聪领着我把地下墓室全部逛了一圈
（我怀疑9年前那次地下墓室是不是尚未全部开放），并且把所有埋葬的先贤的介绍都
似懂非懂的看了一遍（用我们的法语字典！）。遗憾的是，上次看到的傅科摆，这次竟
然没有了，原先挂摆的穹顶上贴了一张各种狞笑的笑脸的招贴画，非常典型的法国人式
的傻b。
重返巴黎 （二）
最后一天的时候，因为看见我显而易见的不感兴趣，善良的聪聪放弃了凡尔赛宫，陪我
去了我上次没有去的枫丹白露。可惜那天是礼拜三，宫殿内部的房间都没有开。1814年
4月，拿破仑在此签订枫丹白露条约，被迫退位，士兵们含着热泪，送别与他们数十年
并肩浴血奋战的皇帝。枫丹白露宫风景如画，阴沉的天空如同200年前那个悲伤的4月。
城堡后面，是宽阔的湖面，湖面上野鸭和海鸟成群，粗壮的梧桐树笔直高耸入云。整个
枫丹白露宫只有我和聪聪两个人，正是能引起人的思古之情，仿佛当年士兵们悲壮的送
别声仍然在回响。
高中读《拿破仑传》的时候，渴望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伟大的人，向他一样为国效力、
建立功勋，在世界留下名字，为他的一次次功败垂成而惋惜。长大了，知道我在这个世
界上能做的非常有限。从我9年前第一次来巴黎参观残老军人院，人生的失败感已经笼
罩心头，看见昔日崇拜的伟人曾经建立的功勋和为之奋斗的国家，只能暗暗痛惜自己的
人生。而现在三十而立，再次来到残老军人院，包括贯穿法国之行的不断回忆，在巴黎
，在枫丹白露，在土伦，少年时代的热情却返回心中。拿破仑的伟大，并不仅仅因为他
建立的战功和对法国现代工商、教育制度的贡献，也因为他的责任感、荣誉感和对国家
的热爱，他的士兵们，因为是拿破仑的士兵而自豪，经历过大革命血泪洗礼的法国人民
，也因为他而愿意接受一个皇帝。
我们在湖面坐了一会儿，散步到树林，之后按照计划去附近的树林转转，体会一下巴比
松画派画家们的野餐场所。不幸的是，从城堡后门出来是高速公路，树林在高速公路另
一边，必须沿着高速公路走近1公里才是过高速公路的地方。这1公里走的相当惊险，身
后汽车不停的飞驰呼啸而过，根本没有人行道。有一长段，我和聪聪不得不走在独木桥
一般的草垛上以避免被车不慎撞死，爱好和平的聪聪对此局面在我身后不停长吁短叹，
陪我走这段路，算是他一贯溺爱我的表现吧。
更加不幸的是，过了高速公路以后，面前的树林小路前写着禁止进入。但我还是坚持要
进去，聪聪也妥协了。然而走进树林，发现方圆几百里所有的树都枯死了（不知道是冬
天还是核辐射抑或病虫害），虽然聪聪驳斥了这种核辐射的无稽之谈，地上泥泞不堪，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前走，走了数百米后，终于发现这是法国部队训练马的地方
。聪聪终于无法忍受了，要求回去，我答应了，但要求在这里进行”野餐“后再回去。
于是我们找了一根老树桩，把背了一整天的准备野餐的烟熏三文鱼、酸黄瓜、饮料等在
泥地上放下，吃了一会儿，并在wiki上找到巴比松画派的介绍读给聪聪听，总算是完成
了这桩行为艺术。
一路走回去，在小镇上逛了逛，买了一条白底灰格子的羊毛披肩。卖披肩的老头听说我
们来自北京，兴高采烈的拿出了他在索邦大学读书的女儿在北京住了7个月后写的硕士
论文给我们看，原来这是一个非常喜欢中国当代艺术的姑娘，论文写的是北京”拆“相
关的各种现代艺术的（摄影、行为艺术、绘画、建筑）。在这个小镇子上，聪聪吃了他
此行最难忘的食物，生牛肉。就是tartare，鞑靼牛肉。据说法国疯牛病比较多就是因
为这个。但聪聪抵抗不住他可爱的好奇心，看着餐馆主人端上来一盘生的绞肉馅（据说
鞑靼人用马刀剁碎），拌上辣椒酱，然后他就开始大快朵颐，并拍照留念。我则是吃了
一盘很难吃的羊肉胡萝卜。聪聪的entree也让他很惊喜，是artichoke。去年圣诞节的
时候，我做了artichoke，在淘宝上买的云南的，结果运来的又小又涩，完全没法吃。
这次聪聪吃的是个头很大的，把底部直接切下来一大块，和鹅肝一起吃。聪聪非常喜欢
。我的entree则是红酒炖碎五花猪肉片，里面放了一个打碎的生鸡蛋。
在巴黎的最后两个晚上，聪聪都陪我在超市买了啤酒、烟熏三文鱼、鱼子酱、面包、甜
点等，在铁塔附近的小树林里吃晚饭，然后一直坐到夜里寒露滴下。晚上铁塔太美了，
白天灰褐色纵横交错的钢铁结构看起来非常雅致，到了晚上的时候，金色的灯火亮起来
，每隔一会，铁塔通体闪烁起银色的亮灯，真是如同明月银河繁星一般光辉灿烂！四下
寂静，我和聪聪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聊巴黎的建筑，艺术，历史，谈即将见到的
Rustem，物理学，以及我残破的梦想。
第一天早晨来铁塔的时候，我请求聪聪同意我们坐在小树林里，面朝着铁塔，花两个小
时时间听我读诗。这也算行为艺术的一种，去年在彼特霍夫夏宫的时候，我曾经在树林
里冒着瓢泼大雨坐在石凳上高声朗读普希金的长诗和叶赛宁的诗。于是巴黎的清晨，面
对着美丽的铁塔，我声情并茂的读了二十多首波德莱尔，魏尔伦，马拉美，和兰波的诗
。聪聪非常不喜欢波德莱尔的诗，我和他争论了艺术并不分美丑，但也争论不出结果，
聪聪是个优雅平和愉快的人，他不喜欢波德莱尔这样的装B犯也完全可以想象。二十多
首里，他最喜欢的是马拉美的《牧神的午后》，其次是兰波的《醉舟》。
重返巴黎 （三）
说起兰波，这次原本打算去一趟他的家乡Charleville，也算有机会去看看没有开发成
旅游景点的法国小镇。但一搜网上，似乎已经开发成旅游景点了。我也就没有一定想去
，以后有机会也许会再去吧。其实还想去拿破仑的故乡科西嘉的Ajacio看看，也是个风
景如画的地方，我还记得拿破仑传里写到，拿破仑在土伦之战前回乡休假，家乡优美的
山脉和树林激起当时二十出头的拿破仑少年维特一般的忧伤情绪（他当时不仅在军队仕
途不顺，而且失恋了）。但后来到了马赛，开始查路线，才发现坐船过去要一整夜的时
间，坐飞机也太花时间。做这种没有任何规划的旅行，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这次我在塞纳河边的旧书摊买了一本兰波书信集。我一直很想了解兰波的后半生是
如何度过的，想了解他的想法，思考，忧虑，当然拿着我的法语字典读完书信集、考虑
到我的缺乏毅力的性格，将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来google一下发现国内似
乎还有书信集的中文翻译版本，那么就算做个纪念吧，我和聪聪都很喜欢法国，甚至非
常严肃的考虑了50岁左右的时候在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买房子（我们看了好几家当地的
房地产中介），或许我应该鼓起勇气，重新拾起法语。
我们去枫丹白露的时候，其实是在巴黎的倒数第二天。最后一天，我们上午去了Opera
，下午去的是蒙马特高地。蒙马特高地有很多小服装店，我都很喜欢，逛了两三家店，
在其中一家店买了一件淡红色和白色格子的羊毛大衣，上身的衣领像中装领口，下身像
大摆裙一样，还买了一条与之相配的花朵形状的大红色羊毛裙，好漂亮，在日内瓦逛商
店的时候，有一个很娘的卖衣服小gay对大衣赞不绝口。但是发给爸爸妈妈看呢，爸爸
回信说，妈妈评论像披着床单，苦口婆心劝我千万不要再穿出去丢人了。
又去逛了逛圣心教堂。我每次来巴黎都来圣心教堂，但这里的人，真是一次比一次多。
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黄昏时分，坐在教堂下台阶上的，只有我和几个法国学生，9
年前的我正在忧虑自己的未来和人生，而听着他们带着淡淡的忧伤的吉他声，安抚了我
的心灵，让我之后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这才每次都重回这里。上次坐在这里的时候，
也是我在巴黎出差的最后一天下午，那时我还是孤身一人，晚上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就
收到了聪聪的短信，问我是否有空见面。这一次坐在台阶上，人生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我和聪聪说，等我八十岁的时候，再次回到巴黎，坐在这个台阶上，俯视的巴黎城估计
仍然是永远不变的十九世纪天际线，而我已经从二十出头到白发苍苍，彼时回想起人生
中第一次坐在这里，听到的吉他声，该是何等的悲伤。作为智慧生物，人竟然一次也不
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真是悲剧。而建筑物却可以万古长存。或许那时的我，如果还活着
，已经有了更多的从中得到愉悦的智慧？
想起即将离开巴黎，我们都觉得意犹未尽，想再做点什么，于是聪聪提议去Opera看场
歌剧或者芭蕾舞，如果Opera Carnier订不到座位，Bastille的也可以。在网上查了一
下订票，发现尽管12月上旬回巴黎的时候确实还有歌剧票剩余，但每人票价三百多欧元
，仍未脱离屌丝阶层的我们只能放弃了。但巴黎的美并不是只为脱离了屌丝阶层的人绽
放的，所以倒也没什么好遗憾。 |
t****e
发帖数: 51 | |
l**a
发帖数: 12455 | 3 女文青，写得不错
【在 f******t 的大作中提到】
: 重返巴黎 （一）
: 我们的酒店在埃菲尔铁塔附近，Ecole de Militaire站。拎着箱子路过埃菲尔铁塔的时
: 候，一群北非的孩子围住我们，让我们给残疾人捐款。我们知道不宜久留，但聪聪为人
: 温和，不愿意拳打脚踢突围，等他们散去就发现他的钱包没了。我扔下箱子追过去揪着
: 领头的男孩子，让他把钱包交出来，于是一个看上去年纪非常小，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
: 珠的女孩子把钱包还给我们，钱包里少了100多欧元，但信用卡等都在。我们就算了。
: 九年前我来法国的时候，曾经为在马赛第一次见到阿尔及利亚人（柏柏尔人）而激动，
: 坐在旧港遥望北非大陆。后来工作原因去阿尔及尔，对阿人拖沓和不讲信用的工作方式
: 很不喜欢，三年前来巴黎的时候已经目睹街上阿尔及利亚人四处讨钱，旧日幻想早就破
: 灭了，但这次竟然一下飞机就在美丽的铁塔下被赤裸裸的抢劫，还是让我震惊。可这就
|
P**********k
发帖数: 1629 | 4 mark
【在 f******t 的大作中提到】
: 重返巴黎 （一）
: 我们的酒店在埃菲尔铁塔附近，Ecole de Militaire站。拎着箱子路过埃菲尔铁塔的时
: 候，一群北非的孩子围住我们，让我们给残疾人捐款。我们知道不宜久留，但聪聪为人
: 温和，不愿意拳打脚踢突围，等他们散去就发现他的钱包没了。我扔下箱子追过去揪着
: 领头的男孩子，让他把钱包交出来，于是一个看上去年纪非常小，长着一双漂亮的黑眼
: 珠的女孩子把钱包还给我们，钱包里少了100多欧元，但信用卡等都在。我们就算了。
: 九年前我来法国的时候，曾经为在马赛第一次见到阿尔及利亚人（柏柏尔人）而激动，
: 坐在旧港遥望北非大陆。后来工作原因去阿尔及尔，对阿人拖沓和不讲信用的工作方式
: 很不喜欢，三年前来巴黎的时候已经目睹街上阿尔及利亚人四处讨钱，旧日幻想早就破
: 灭了，但这次竟然一下飞机就在美丽的铁塔下被赤裸裸的抢劫，还是让我震惊。可这就
|
C*****5
发帖数: 67 | 5 最后两段竟然看哭了。虽然在巴黎将近六年的时间，厌倦肮脏的空气和治安，挑挑拣拣
的法国人，但想起蒙马特，就还是觉得想念的不得了，上个月刚刚回去也在那台阶上坐
了的感觉历历在目。。。楼主加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