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se版 - 【非处男公证】2实验室里的厚黑学 (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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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7016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Poetry 讨论区 】
发信人: shot (清泉石上), 信区: Poetry
标 题: 【非处男公证】2实验室里的厚黑学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Jun 14 13:28:32 2011, 美东)
小不点的时候，没有梦是悲剧。长到一扇门那么大了，还没被扇醒过来，也算悲剧。
我的悲剧，就是做了个不合适宜的梦。
我高中那会儿，报纸电视上常有专家鼓噪，帮人指路。说什么生物学是大有前途的学科
，什么年轻人应投身于生物研究，什么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生物学就是未来……
那时的专家，可不像现在这么不值钱，信用高着呢，说的话大家信。
年轻人是幼稚的，爱把自己跟未来联系起来，像鱼群一样容易驱赶引导，我当然也不例
外。跟着潮流，我也做了个玫瑰色的生物学家之梦。我还天真地想过，将来有机会了，
或许可以克隆出个小号的自己出来，这样就有知心人说话了，人生也不至于如此无聊。
这是个昂贵的梦，很多人还没开始就已经破灭了。
那时候，上大学就是过独木桥，进生物专业更是走钢丝。千军万马，厮杀惨烈。能进来
的个个身手不凡。我们大学班里同学，物理分数可以压过物理系，化学分数可以压过化
学系。就算语文成绩，也足以让中文系汗颜。
就这样一批人，现在大部分混地谁都不如。偶有混地好的，也是趁早改行了的。掰指头
掐算，发现同学们，基本都七零八落在海外飘着呢。整天干着些没完没了配试剂，刷试
管的勾当。没日没夜埋在实验室里，看显微镜能看到眼花，改数据可以改到头大。其实
这些活，对智力要求也不高，对体力和胆量倒是要地更多。
做着做着，很多人就做成了千老。这还是体面点的说法。直白一点，就一群在北美的外
出务工人员。很多人落魄到连老婆都娶不上。就算娶上了，老婆和孩子的生计也是问题。
在国外的时候，跟家里通电话，每次必被催着速找对象。他们还以为我在这儿混地多人
模狗样。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儿子又高又帅又有才却讨不上媳妇。我也不想多解释。
只好慌不择路敷衍了事。搞到后来，每次打电话都有心理障碍。更不要提回国了，街坊
邻居和亲朋好友围上来，第一句话必提终身大事。让人是一次又一次无地自容，想钻地
洞。
有限的未来里，似乎还看不到转变的希望。搞生物研究，就是一条向下，再向下的路。
这是我们整个行业的悲剧。但还算不上我的个人悲剧。我从来不怕堕落。躺在滑雪板里
往下冲，是我的一大乐趣呢。我的悲剧是遇见了仇老爷。
仇老爷是我导师。我们平日里更愿意把老师叫成老板，因为这符合真实的关系。但我觉
得老板也不算合适，叫老爷才准确。因为现在的这种研究生体系，在我眼里，就跟一千
年前的那种师傅带徒弟的土作坊一样，都是绝对的个人独裁体系。能不能毕业，就是老
爷一句话。这把门的话可以说地好听也可以说地难听，什么能力还不足了，什么要继续
努力啦……老爷在意学仆的未来么？他关心的其实就是你出了多少货。
根据历史经验，绚丽的理想，恶劣的处境和飘渺的出路如果结合到一块，将是件危险的
事。因为这种情况下，容易丢掉的不仅仅是青年的健康和前程。还要搭上这个青年做人
的尊严。
我们的这位仇老爷，是个狠角色。不用见本尊，单单网上照片就能让你感觉到杀气腾腾
。那板正的表情，像是永远在训斥着整个世界：为什么不更努力一点？
老爷的老爷，也是个狠角色。仇老爷当年是饱受了折磨的，据说他博士期间忙碌到连做
饭的功夫都没有，更不要说谈恋爱了，以至于到现在还光棍汉一个。
凶狠是可以遗传的。变态会培养出变态。仇老爷为科研受了这么大委屈，你说，他能让
我们毕业的时候像个正常人么？所以我们私下里形容这个组是‘变态集中营’。
第一次参加集中营组会，我就被老爷凌厉的气势吓住了。他目光凶狠地扫了我们两个新
来的几次。开口说道：
“有新同学进来，我再强调一下组里的科研纪律。”
“第一，不许在组内谈恋爱。”
“第二，工作时间，必须保证每天至少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第三，在试验室和办公室内，不许使用手机。不许做任何与与科研无关的事，包括写
作业，复习考试这些。”
他说的这些纪律，我一下消化不过来。等组会结束了，我还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李师
姐走了过来，轻声安慰我：
“还好了，小莫。这也不是太难适应的。隔壁的印度教授那才叫可怕。他在学生办公室
和实验室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录像，监视器就放在他办公桌上。”
还真如师姐所说，这纪律并不难适应。在科研界，这也就寻常情况。不过，我虽然适应
了这魔鬼节奏上，却还是遇到了跨不过去的坎。
那就是解剖小白鼠。
我们项目需要小白鼠的器官来做实验。解剖小白鼠并将它们的器官和肌肉分类，就落到
了我们两个新生头上。同来的另一个新生，朱同学，倒是干脆利落。他二话不说，将麻
醉的小白鼠直接搁在在蜡盘上，用大头针准确地钉住它四肢，再用湿棉球把腹部中线的
毛濡湿，然后剪子沿着腹中线麻利地剪开……
轮到我就不行了。
我盯着小白鼠，手里拿着麻醉用的乙醚棉球，却迟迟无法放进玻璃瓶里。
那只小白鼠贴着瓶壁不安地走动。有时，它像明白了什么，停下来，抬头看我。几根细
长的胡须在灯光里微微抖动，眼中竟有一种意味深长的询问。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真
让人下不了手。
我在犹豫。这时仇老爷刚好来巡视。他命令道：
“Don’t look. Just kill it.”
我还是下不了手。
旁边的师姐想过来帮忙，但被老爷制止了：
“You can help him this time, but you can not help him all time. Be careful
your own business.”
他继续命令我：
“Get your hands dirty, boy!”
但我就是死不动手。邱老爷也没办法，愤愤离开了。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此一落千丈。
后来还是师姐帮我解决了难题。她竟夸我心软，是个善人。她并不知道，我从小就是个
假仁慈，看不得杀鸡，却最爱吃鸡。无论我动不动手，那白鼠都难逃一死。我保护的并
不是它，我保护的只是自己精神上的良好感觉而已。
对着小白鼠被肢解的尸体，我想，它的世界里，恐怕是没有上帝的。在我的世界里，估
计也没有。
我对科研的兴趣，因为这件事彻底熄灭。
同来的朱同学却越干越激情澎湃。换句话说，就是他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同年级之
间最容易形成比较。仇老爷总在我面前提朱同学怎么样怎么样了。这也是老爷聪明的地
方，让学生们较着劲干活。怪不得他每年要么不招生，要招必是两个以上。
实验室有出勤记录，老爷每天都会看。晚上十点了，大家还拼命拖着，谁也不敢第一个
走，这在记录上不好看。朱同学总是最后一个走。他不仅仅干活卖力，他也很擅长实验
室政治学。
所谓的实验室政治学，其实就一条：定要把老爷伺候好。
不光科研上让他满意，其它方面的需要也要满足，比如虚荣心。每次组会，老爷说个想
法，朱同学总能附上一大段来论述这想法多么独特英明。不光工作上，生活上的需要也
要照顾到。朱同学跟老爷关系亲密。他常陪老爷玩羽毛球，每次都故意输掉。然后吹捧
老爷的球技和身体状态多么好，连年轻人也望尘莫及。
伴君如伴虎。朱同学对仇老爷是十二分小心，从小细节就可以看出他紧张的程度。比如
，我和他同去老爷办公室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小腿在进门前一直在抖。
这样的学生谁不喜欢？
在朱同学面前，我心服口服。也彻底死了要和他一较高下的心。
按说，我这博士毕业是没戏了。也许是我人品攒地真不算少了，终于撞了回狗屎运，事
情有了转机。
有天，老爷把我单独叫到了他办公室里，莫名奇妙地问：“莫须有，听说，你写作的水
平到了专业级别，是不是真的？”
我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忙向他解释：“仇老师，我一直都努
力做科研的，没分心在写东西上。”
他笑了，叫我别担心。然后拿出几篇诗文给我看，问写地怎么样。原来这凶神恶煞般的
仇老爷竟是个文艺青年。
他写地还可以，就是没创造力，属于可有可无的文字。我大加称赞（我总算上路了），
将他拔高了甚多：“仇老师，悟性这么高的文字，不多见。我看你写出传世之作也是有
机会的。”
他很满意，说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文学。小时候就爱写东西。一直俗事忙，没有工夫
。现财政和时间上都自由了，我要在文学上追求一下。”
我忙接话：“老师，像你这样充满诗意的灵魂，不把他展示出来，的确是可惜。”
然后，我就当场帮他修改了两篇诗文，说是修改，其实等于重写。因为他对语言的感觉
一般，对词语节奏，韵律，色彩，明暗等都不算敏感。改完后，他很喜欢，夸我帮他更
好地表达了他自己。
他竟还拍了拍我肩膀（我很不适应），说：“小莫，跟你明说吧，你就不适合做科研。
不过你放心，毕业是不成问题的。我想写部长篇自传，讲述我从大山里的野鸡变成美国
金凤凰的故事。你愿不愿意帮我做些秘书工作？”
我当然满口应承，毕业总算有指望了。
就这样，我顺利毕业了。毕业后海龟到了魔都。在国内，我还保留了一些国外的习惯，
比如上买买提论坛，虽然翻墙有些麻烦。在买买提上，一个昵称叫‘清泉石上’的家伙
，这段时间发的帖子引起了我注意。他发的东西竟都是我当年帮仇老爷‘修改’的作品
。看来，仇老爷最近喜欢上灌水了。
这家伙喜欢扮风雅，满屏不着道的大话，在女ID们屁股后面左右摇摆，上蹦下跳。看他
如此作态，我突然来了些恶趣味，想扮成女ID上去捉弄一下他。但想想这老光棍那凶神
恶煞的驴脸，又觉地太恶心了。再想想我们其实都不过是声色世界中的可怜虫和小丑而
已，谁又比谁更好呢。恶作剧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就此作罢。 | d******n
发帖数: 21 | 2 好文章！！！
和我自己在这里的经历来说，感觉像镜子一样。简直想和作者一起喝酒，碰杯。我也很
不喜欢动物实验，本身对很多东西的兴趣，也是因为这个，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办公
室里的生态也是如此。
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从对很多东西的执着中，能够走了出来，开始真正明白什么是重
要的。 | s**t
发帖数: 17016 | 3 干杯
【在 d******n 的大作中提到】
: 好文章！！！
: 和我自己在这里的经历来说，感觉像镜子一样。简直想和作者一起喝酒，碰杯。我也很
: 不喜欢动物实验，本身对很多东西的兴趣，也是因为这个，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办公
: 室里的生态也是如此。
: 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从对很多东西的执着中，能够走了出来，开始真正明白什么是重
: 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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