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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华夏文摘》上，老老钱曾在他回忆一首知名的知青歌曲的文章中回忆过他
的母校，南师附中。南师附中作为昔日中国都城的名校，声誉並不下于帝都北京的那所
四中。类似的师范学院的附中，在中国其它城市也多是名校。比如武汉的那所华师一附
中，就孕育过名人易中天（当然还有其它数不胜数优秀的凡夫俗子们）。
且说南师附中校友会的才子佳人们，有一天吃饱喝足，突发雅兴，讨论起歌德《浮士德
》中一段名句的汉译问题。其中一位校友，碰巧是我所学的图书馆学专业中的同道学长
。学长在行内德高望重，有口皆碑，雅号就叫“书边行走”，一向为我所敬重。
学长那天问我，手头是否有歌德的《浮士德》，能否帮查一段德语的原文。
说真的，没什么事，竟静下心来去读歌德的《浮士德》。这种感人的场景还从未在我自
己的生活中出现。Insel Verlag 出的最普及的那套六卷本的《歌德文集》，我倒是买
了。不过那完全是出于惭愧。你想，一晃，在德国这片对非德国族类并不友好的土地上
，我竟会厮混了三十余载。连一套歌德都不买，好像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让我接着惭愧的是，手头虽有《浮士德》，但最开始我却并没查到原文。德语在欧洲的
诸种语言中虽屡屡被人贬为农民语言。但德语发声的韵律却极容易产生诗歌。《浮士德
》则从头到尾就是一部诗剧，每一段对白都是诗。而且《浮士德》还极长。六卷本的歌
德文集中，整个第三卷都是《浮士德》。换句话说，歌德流传下来的重要作品，《浮士
德》一剧，就占了六分之一。
我于是只好向学长赔罪。
不料学长很执着，竟把钱春绮翻的《浮士德》拍照下来传给我。这一下，准确地知道了
具体的章节，当然很容易找到。
学长说，歌德《浮士德》中这一段诗，在汉语世界中流传广泛，至少有十余个不同的译
本。其中最为人知的则是钱春绮的译本和郭沫若的译本。
钱春绮译
地灵
生命地浪潮，事业的狂风，
我上下翻腾，
我来去飘飏！
诞生和坟莹，
永恒的海洋，
交替的经营，
炙热的生命，
我就在轰轰的时间织机之旁
织造神的有生命的衣裳。
原注：神的有生命的衣裳为可见的自然，神披着这种衣裳，使我们能获得感性认识。
郭沫若译
地神
生潮中，业浪里，
淘上或淘下，
浮来又浮去!
生而死，死而葬，
一个永恒的大洋，
一个连续的波浪，
一个有光辉的生长，
我架起时辰的机杼，
替神性制造生动的衣裳。
学长说，南师附中的才子佳人们热烈讨论的，是郭译的“业浪”这个词。
我于是认真地看了看德语原文。原文并不长，也就寥寥数句。
德语原文：
GEIST.
In Lebensfluten, im Tatensturm
Wall' ich auf und ab,
Webe hin und her!
Geburt und Grab,
Ein ewiges Meer,
Ein wechselnd Weben,
Ein glühend Leben,
So schaff' ich am sausenden Webstuhl der Zeit
Und wirke der Gottheit lebendiges Kleid.
对南师附中的才子佳人们热烈讨论的，郭译的“业浪”一词，说真的，我并无太大兴趣
。德语中的Tatensturm，确实不容易汉译。它准确的意思是指怀着雄心和野心，在职业
生涯中经历的，让人炫目的起伏。此处并非作为雄心去歌颂和推崇，而是作为欲望而感
慨和无奈。所以我自己觉得，郭译的“业浪”，在民国时期的语言中，当属佳译（我唯
一担心的是，这个“业”字，会不会让当今的有关方面，联想起法轮功。中国当今的文
人，要和百年前郭时代的文人相比，其想象力之丰富多姿，简直有天壤之别）。
我自己有几分奇怪，同时非常感兴趣的，倒是钱和郭同时都选用“地灵”和“地神”，
来翻译德语中的“Geist”。
我斗胆猜想，这两位原本都是学医出身的先贤，是在把Geist这个词和诗中后面出现的
Gottheit一词在做对比。既是Gottheit是天上的神灵，那么Geist就该是地上的神灵。
假如确实如此的话，把Geist翻译成“地灵”或“地神”就属误译。
在基督教文化背景中，地上的一切，人所拥有的一切，既包括形而下的肉体凡身，也就
是Körper，也包括形而上的精神和灵魂，也就是Geist，都是天上的神灵，也就是
Gottheit，所创造。
神灵所创造的东西，是不能竟与神灵并列的。这就像神和人不能并列一样。Geist在此
，应该是和肉体凡身，也就是Körper，相对照的心灵之语。
说来说去，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一整段重译。反正这一段不长，也就几句。
汪晶晶译
心灵之语
世间的滚滚红尘，
贪欲的狂飙巨浪。
挟裹我上下翻腾，
驱使我四方游荡。
生生死死
恰似永恒的海洋。
仿佛多变的织锦，
恍如炽热的生之岩浆。
我不过是用嘈杂的时光之梭啊，
为造物主织就
生机盎然的衣裳。
最后申明一句，我不是学语言文学出身的，随手译这几句，只为就教于方家。
2017年3月27日
写于德国不来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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