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n
发帖数: 438 | 1 （还是想借这段时间将未完成的完成了。把以前的文章在这里整理一下，不再另发新贴
，争取每天更新。版主若觉得不适合在此地发表，请直言。）
引
“客官可是自宛州来？”
“正是。不知老丈如何看出在下是宛州人氏？”
“客官衣着华贵却无骄人之色，舟车劳顿也掩不过身上的精明之气，老朽故冒昧揣测客
官做得是互通有无的事业，而天下除了宛州的商贾，有力不远万里到得了僻乡的，也不
在多数。再者客官一口中州官话虽然没有瑕疵，却隐约带着些宛州的余韵。”
“惭愧，晚生正是自宛州来，愿趁年轻脚力便宜，多多游历一些。所幸家中高堂康健，
兄弟得力，不才便可到处领略些风土人情。”
“客官年纪轻健，见闻想来却广。老朽身居僻乡，一年终了也无几个远游的客人于此处
歇脚，待老朽斟一壶薄酒来，与客官长谈可好？”
“正好，承老丈盛情。”
“客官游历四方，可曾有不能忘，不肯忘之人，之物，之事，历时虽久，仍存于中心，
念念不去？”
“在下自记事起至十二岁始随家中父兄远游，中间的数年间做了些许发蒙的功课，兼读
了些九州万国的杂记。其中多有地理，人物，风俗，物产令小子觉得新鲜有趣，便默默
记于心中，留待他日印证。后来十数年的游历，所见所闻与各种文籍所载难免有别，然
大体不差。若论新鲜特出，不见诸笔墨者，也略有几件。”
“老朽洗耳恭听。”
之一
"数年前的早春， 家父携在下赴中都 ‘兰会’。太后下了懿旨，着各州的地方官员谨
选殷实诚恳商家，携上品希罕货物入京，途中差旅开销，自有驿站支应，所耗人力，也
均记入应服官役，若有所携物件超逸出群者，另有封赏。”
“老朽年轻时也曾去得兰会，此会十载一度，为天下盛事。客官家能奉旨入选，在宛州
当可雄视侪辈了。”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家中从祖至父，于官府处自来勤恳，日常买卖也不好与人争逐
小利，固时日久了，攒下了一点虚名。”
“不知令尊同客官携了何等物品入京？”
“家父领了府台钧旨，回到家中，也自踌躇良久。祖上商号自来以绸缎最为著名，不过
年年都有地方采买做为贡物，恐难以在兰会中出彩。不得说，家父除了备些常例货物去
京城发卖外，便只携了祖父遗下的三件器物，也不曾指着封赏，只望不落个辱慢之罪就
好。”
“此去千里迢迢，舟车却不免劳顿。”
“这个却是不妨，淮安到天启城下俱是通达大路，太平地界，沿路地方也不敢怠慢，小
心护持, 各家客商无惊无险到了京城，在远人馆歇了三两日后，太后着旨令众人于三月
初五在朝天门面圣，赠流水席。过午后即赴露坊开市。”
“中都百姓居天子脚下，无须跋涉便可观此盛会，真是有福。”
“正是，当时人潮涌动，天启城中万人空巷，俱汇聚到了露坊一带。尚有不少别州他郡
的官员勋贵，得恩准特为入京与会。众商家也使出浑身解数，要为地方上挣些脸面。”
“不知客官家所携的是怎样三件宝物？”
“也说不得是甚么宝物，只是先祖旧时机缘凑巧所得的几件略不寻常的物事，望老丈不
要见笑。这第一件粗看无甚出奇，乃是黄金打就的一枝桃花簪。” |
f****n
发帖数: 438 | 2 之二
“黄金质贵，此簪当所值不菲，不过想来客官家的这支簪另有巧妙之处。”
“妙处便在此簪上有一朵小小的金桃花，仿佛实花一般，于初春时节盛放，其脉络纹理
，气味芬芳，一派欣欣然气派均与桃花无二。开得数旬，待入了早夏，也如实花一般，
渐渐萎败，但这五片花瓣却不凋落，只收回为一个花蕾以待来年。”
“果然不凡。这等工巧，可是河洛的名匠打造？”
“不错，此簪虽小，其中的机括牵引，时节感应俱精巧无双。桃花的每一瓣均由六十四
片细小金箔仿着实花的纹理贴就，每一片金箔又连着极细极韧的一根鲛丝以为簪体中一
个机括牵引之用，金箔上又以秘法附入桃花之香精，开放时自有芳香溢出。不瞒老丈，
此物正是河洛的名师赤鬼所铸。”
“赤鬼自是不世出的名匠，不过此人向以铸兵器名世，身后着实留下了不少传世之作，
不曾想却有闲暇做这一件女子的饰物。以鲛丝做牵引想必取其质随时节而变，又坚韧逾
钢，虽轻细却不可断绝，不过此物极难获取，不知这位大师却如何得来。”
“赤鬼铸这件饰物的缘由，这鲛丝从何而来，此物又如何得入先祖之手，都源于先祖父
青年时节所历的一场变故。不瞒老丈，祖上家业也藉此事发轫。”
“若客官不嫌老朽昏蒙，愿闻一二。”
“此乃数十载前的旧事，先祖父新婚不过数月，家父尚不知在何处，所幸先祖父年老时
将此事详细记下，是以小子得以知晓其中的源来究竟。”
“请讲。”
“五十四年前，前朝顺帝年方二五，正是皇叔越王摄政。虽皇帝尚不能视事，却赖朝中
重臣宿将协心用命，越王又是个难得忠厚有道之人，固天下四海升平，五族宾服。”
“老朽其时尚幼，也还记得平元盛世。可惜月盈则亏，不曾料到十数载后，越王一故，
天下便离乱了数十载。”
“然此事老丈或也有闻。平元三年，越王代诏，大集天下水师于宛雷两州间的怀乡峡，
宁澜两州间的雁堕峡。各地方官府均需支给相应劳役，粮草，木料等等。此檄一出，一
时间扰动天下，概因百姓承平日久，已有数代不曾与闻兵事，朝中也议论纷纷，不知越
王此意若在。有大臣上书相询，或为越王按下不复，或支应过去。越王素来威德并重，
朝中无有抗手者，固此事虽大有可疑，各府部只能按旨行事。”
“不知在令祖的笔下，越王此意却是何在？”
“先祖一介布衣，自也无由得知越王为何罔顾令名，劳师动众。据先祖事后揣测，此事
貌似欲携重兵以服远，其根结还在宫闱之内。而此事的挈机，却是宛州除潦海畔，高崖
上的一树桃花。”
“哦？桃花不是希罕之物，为了株桃花却令天下震动，也是奇事。”
“正是。先祖当年机缘凑巧，得知了此中曲折。初时想必也是甚为惊异，不过观其后来
文字，却从无荒唐愤颟之叹。”
“不知令祖如何介入此事？” |
wh
发帖数: 141625 | 3 哇，能不能转到leisuretime版啊？没怎么看过九州，这些故事内容还是人名地名来自
九州？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还是想借这段时间将未完成的完成了。把以前的文章在这里整理一下，不再另发新贴
: ，争取每天更新。版主若觉得不适合在此地发表，请直言。）
: 引
: “客官可是自宛州来？”
: “正是。不知老丈如何看出在下是宛州人氏？”
: “客官衣着华贵却无骄人之色，舟车劳顿也掩不过身上的精明之气，老朽故冒昧揣测客
: 官做得是互通有无的事业，而天下除了宛州的商贾，有力不远万里到得了僻乡的，也不
: 在多数。再者客官一口中州官话虽然没有瑕疵，却隐约带着些宛州的余韵。”
: “惭愧，晚生正是自宛州来，愿趁年轻脚力便宜，多多游历一些。所幸家中高堂康健，
: 兄弟得力，不才便可到处领略些风土人情。”
|
wh
发帖数: 141625 | 4 不懂鲛丝怎么随时节而变……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
: “黄金质贵，此簪当所值不菲，不过想来客官家的这支簪另有巧妙之处。”
: “妙处便在此簪上有一朵小小的金桃花，仿佛实花一般，于初春时节盛放，其脉络纹理
: ，气味芬芳，一派欣欣然气派均与桃花无二。开得数旬，待入了早夏，也如实花一般，
: 渐渐萎败，但这五片花瓣却不凋落，只收回为一个花蕾以待来年。”
: “果然不凡。这等工巧，可是河洛的名匠打造？”
: “不错，此簪虽小，其中的机括牵引，时节感应俱精巧无双。桃花的每一瓣均由六十四
: 片细小金箔仿着实花的纹理贴就，每一片金箔又连着极细极韧的一根鲛丝以为簪体中一
: 个机括牵引之用，金箔上又以秘法附入桃花之香精，开放时自有芳香溢出。不瞒老丈，
: 此物正是河洛的名师赤鬼所铸。”
|
f****n
发帖数: 438 | 5
故事和人物是自己创作的，借用九州的是地理和种族的设定。如果有兴趣的话，推荐你
看一个江南的中篇 刹那公子，文采和想象力都是上佳，篇幅也不是太长。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哇，能不能转到leisuretime版啊？没怎么看过九州，这些故事内容还是人名地名来自
: 九州？
|
wh
发帖数: 141625 | 6 谢谢，找到了，我去看。看过江南的上海堡垒，看过斩鞍的朱颜记和其他几个小说散文
，和他认识，看得多一些。今何在没看过，老听说他的悟空传。
那我转啦，谢谢（你自己转有包子哎……）。leisure版有几个九州的老朋友。对话体
很有意思，我也喜欢让人物自己说话。就是有时候接茬得不太自然。想想也难免，要交
代背景等等。期待全始全终！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 故事和人物是自己创作的，借用九州的是地理和种族的设定。如果有兴趣的话，推荐你
: 看一个江南的中篇 刹那公子，文采和想象力都是上佳，篇幅也不是太长。
|
f****n
发帖数: 438 | 7 之三
“先祖当年成家未久，凭着少年时替他人做走商攒下些许微本，携妻于淮安城外驿道边
开了个小小酒家，本微利薄，只能凭些过路行脚客人惨淡经营。”
“成大业者多起于微薄。令祖能熬得住寂寞，终有出头之日。”
“话虽如此。先祖身当其时，却也无一日不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待得越王诏下，先祖
身为宛人商藉，虽无须应诏服役，眼看着钱粮支应都要大长，眼下勉强维持尚有薄利糊
口，这生意却是不好再做了。先祖由是动了脱去商藉的念头。”
“脱藉难矣，十中难有一二得准。”
“不错，待得先祖拟好陈情书，行到府衙门口，正看到几个相熟小贩为衙役乱棒打出。
先祖相询之下，却道府尹有令，概因本府钱粮日蹙，闲散劳役却多，欲脱商藉者，一概
不准。先祖回到酒家中，正是彷徨无计，一筹莫展之时, 店中却来了位熟客。”
“却是何人。”
“彼时先祖恐尚不知此人真实名姓若何，又是哪里人氏，只觉此人言谈中带有些许北音
。依其服色，此人当为御前飞骑，专责递送内廷紧急文书，口信，信物等等至地方州郡
。”
“老朽旧时也曾数见飞骑踢踏黄尘，逐风而过，人马俱是万中无一，可叹前朝风物，俱
付流水。不过飞骑行事迅疾，凭所携腰牌可于天下驿舍随意支取供应，向来少于寻常酒
肆流连，不知令祖如何结识此人。”
“先祖初开得酒家，买卖诚实，故为街坊同业所忌，一日里有数个无赖少年诬先祖酒中
掺水，打出店中客人，欲逐先祖。先祖其时孤掌难鸣，新婚妻子又有孕在身，不敢与之
博命，一时间郁愤莫名，口不能言。此时店外却有一条汉子排开众人，踱到堂中大刺刺
坐下便要酒菜。”
“好汉出场，果然不同。”
“先祖见其人高瘦身材，筋结粗大，脸上无肉，左眉为一道刀疤立断，貌不似个良善之
辈，只以为此人也是来寻自己麻烦。当下道‘咱家酒里都是清水，客官要是不要’。却
不曾留意其风尘满面，服色特异。”
“令祖恐一时情急。”
“此人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大笑道 ‘酒中俱是清水最好，有酒意无酒力，方不误事。
快取大缸酒来，待我与这几位小哥痛饮’。几个无赖少年怪之，正举拳要打，却被此人
须臾间放翻在地，动弹不得。先祖方知此人乃是仗义相助，恐其惊动地方，多有不利，
欲待劝其速走，大汉却仍旧一叠声要酒。先祖犹疑之间，只得抱了店中上品烈酒奉上。
这大汉揭去封泥一嗅，笑道 ‘果然好清水，待几位小哥先用’，说罢提起大缸，将众
无赖一个个排头灌去，待得众人软成了一堆烂泥，这大汉手足并用，或掷或踢，将各人
扔出店去。”
“这般跳脱出尘，豪迈不拘的气概，决不是等闲人物。痛快，痛快。”
“先祖感此人维护之恩，拉来妻子正待要拜，此人却起身欲行，笑道‘不妨事，只可惜
了店家一缸好酒’。先祖秉性方正，自来不愿受恩不报，拉住大汉衣襟，定要其留下姓
甚名谁，何方人氏，以便将来图报。此人眉头一皱，说道‘店家不爽利的紧，咱家十天
中倒有九天是在马上，你又去何处寻我。若定要还，管咱家一年酒罢，如此便两不相欠
。’先祖当下叹道‘管恩公一世酒也所甘愿，只怕他人不肯善罢甘休，小子这点薄业恐
捱不过一年’。那人摇头道‘不妨不妨，且去卖酒’，说罢便走。”
“此人心下已有计较，却不是一昧强出头的莽汉。”
“话虽如此，彼时先祖兀自将信将疑，防备另有人闹事，却果然无人再来寻衅，街坊中
游走的顽劣少年从此不来罗嗦。而这条大汉短则旬许，多不过月余，便风尘仆仆而来，
坐下饮上数杯，饮完便走，不少作停留。掐指一算，自先祖初见此人也将将六七个月有
余。”
“令祖脱籍之事却可与此人计议。”
“先祖倒不做此想，纾困之恩未报，安能开口。先祖待此人进得店来，递上酒菜，又奉
上小小一包碎银。此人不解，问道‘店家何意？’。先祖叹道‘小人无能，恐无力于此
践满恩公一年之约，这些许银两，或足恩公数月酒食支用’当下先祖略叙了情形。此人
沉吟半晌，道‘某长路奔驰劳倦，常有赖店家好酒略洗风尘，自当伺机以报。既然店家
如此局面，容在下寻个计较。不知店家可通河洛语？’” |
f****n
发帖数: 438 | 8 说到斩鞍，其实九州的作者里他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文风温润宽厚又不乏情怀，读起
来很舒服，他现在还写吗？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找到了，我去看。看过江南的上海堡垒，看过斩鞍的朱颜记和其他几个小说散文
: ，和他认识，看得多一些。今何在没看过，老听说他的悟空传。
: 那我转啦，谢谢（你自己转有包子哎……）。leisure版有几个九州的老朋友。对话体
: 很有意思，我也喜欢让人物自己说话。就是有时候接茬得不太自然。想想也难免，要交
: 代背景等等。期待全始全终！
|
f****n
发帖数: 438 | 9 之四
“宛州走商多有习河洛语者，想必令祖也不例外。”
“正是。先祖回道‘小人少年时曾略习得些河洛语，不知恩公有何吩咐？’此人道‘如
此最好。店家可于明日清晨于府衙门口守候，见得第一张榜，揭下便是。’先祖奇道‘
不知恩公所指何榜？’却见此人眉间深锁，似有隐忧，先祖欲待相询，此人起身要行，
转颜笑道‘某也不知是帮了店家还是害了店家，望尊驾万事小心，切切不可忘了家中妻
小和欠咱家两个月的好酒。’先祖追出门去欲问个究竟，此人却早已上马，一股烟尘向
北驰去。”
“不知令祖后来可又见过此人？”
“先祖父于此人来路多有交集。此人乃先祖一生至憾，于逝前未曾有一日或忘，先祖于
文中隐去此人姓名来历，也是为尊者讳之意，这些却都是后话。却说先祖当日听了此人
所言，心下奇怪，一夜无眠，待得第二天三更敲过，先祖便守在府衙门口去等那一张榜
单。”
“令祖所见的是何榜文？”
“只见卯时一到，众衙役冲出，驱散闲杂人等，便于墙上贴上不大不小一张黄榜，榜下
留着两条如狼似虎大汉看守。待得先祖走近一看，榜上文字状如蝌蚪，却是以河洛文写
就。”
“此榜色做玄黄，当出自深宫，却不知因何要书以河洛？”
“此榜大意是求一名河洛语通译，榜中不曾说所为何事，却道揭榜者须年轻力健，诚恳
少言，有家室尤佳，且须与官府签下一个生死状。”
“此等榜文却不常有。”
“先祖阅完，漫无头绪。好声相询守榜衙役，也俱不知其所以，反遭叱骂。先祖心下一
横，寻思那人决不至相害，便上前揭下榜来。”
“此榜一揭，令祖的时运恐要转了，向好向坏，却着实难料。”
“正是，先祖将心一横，若来路事有未济，自安天命便罢。 却道先祖揭下榜来，为两
个衙役飞也似挟进府中，往堂上一掼，上面坐的却正是淮安府尹崔某。”
“五十余年前，淮安府尹，可是崔略崔文举？想不到令祖也曾与他谋面。”
“正是。先祖形容当时初见，府尹崔大人五绺长须，清雅非常，望之有如神仙中人，不
怒而威。当日府尹唤人赐座，又温言相询先祖家境，从业，交游等等诸般情事。先祖一
一具实禀告，只单单略过了飞骑一节。”
“令祖也是个有心人。”
“诸事未明，想来先祖不愿多生枝节。当日府尹手捻长须，沉吟良久，说道‘阁下固不
知所来为何，本府却知此事十之八九并非坦途，不免要与阁下签下生死状，祸福各凭天
命，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先祖应道‘死生有命，这个自然’。府尹唤来小僮伺候笔墨
，令先祖于文状上标注名姓。又吩咐道‘此事要紧非常，万万小心。本府已着人搬取阁
下妻小，阁下远行之际，眷属便于本府中善加看顾，以绝阁下忧虑。’ 先祖当下愕然
，道‘贱内犬子如何敢劳动大人，况小人尚有酒肆需人看顾，却恐怕不妥。’府尹笑道
‘小小酒家，值得几何。阁下此去但小心从事，事成之日，所得又何止百倍于酒家矣。
且随我来，有人相候已久。’ ”
“此事益发有趣。” |
wh
发帖数: 141625 | 10 不写了吧，会上买卖提，呵呵。说不定以后还会写。看完那个刹那公子，再看这篇就有
context了。赞他们和你古书读得多，想象力丰富，写得有趣。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说到斩鞍，其实九州的作者里他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文风温润宽厚又不乏情怀，读起
: 来很舒服，他现在还写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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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11 捧哏的台词真不错。期待后文。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四
: “宛州走商多有习河洛语者，想必令祖也不例外。”
: “正是。先祖回道‘小人少年时曾略习得些河洛语，不知恩公有何吩咐？’此人道‘如
: 此最好。店家可于明日清晨于府衙门口守候，见得第一张榜，揭下便是。’先祖奇道‘
: 不知恩公所指何榜？’却见此人眉间深锁，似有隐忧，先祖欲待相询，此人起身要行，
: 转颜笑道‘某也不知是帮了店家还是害了店家，望尊驾万事小心，切切不可忘了家中妻
: 小和欠咱家两个月的好酒。’先祖追出门去欲问个究竟，此人却早已上马，一股烟尘向
: 北驰去。”
: “不知令祖后来可又见过此人？”
: “先祖父于此人来路多有交集。此人乃先祖一生至憾，于逝前未曾有一日或忘，先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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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2 不写啦，那挺遗憾，喜欢他文章的人不少。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不写了吧，会上买卖提，呵呵。说不定以后还会写。看完那个刹那公子，再看这篇就有
: context了。赞他们和你古书读得多，想象力丰富，写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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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3 之五
“先祖随府尹望内堂行去。却见府尹敛声轻足，渐收适才潇洒自如之态。待行至一处僻
静厢房，府尹略整衣冠，于门上轻扣两记，悄声道‘小人崔略，尊驾所求通译在此相候
。’屋中悄无声息，府尹却仍恭立不敢少懈。过得良久，方听得有一极清极柔之声唤道
‘先生请进。’”
“老朽却道此人当是朝中权贵，方令崔略折节。不想却是一位女子。”
“正是。先祖手稿中似曾以极大篇幅形容此人容貌，后来都为墨痕遮掩，仅留下‘明丽
不可方物，为平生仅见，不敢视之。’等聊聊数语。”
“想来此女之美惊世骇俗，纵使令祖端方君子，也不免惊异。”
“小子后来曾阅遍先祖所遗手稿，再无一字直叙此人形容。先祖母在世时，晚生也曾相
询此人究竟如何美貌，祖母却道终先祖一生，不曾语及此女相貌。然先祖文牍中所录此
女行止，隐约里终令后来者亦知曾有佳人绝世。”
“心向往之，至憾至憾。”
“却说当日府尹示意先祖入屋，先祖却恭请府尹先行，府尹垂目道‘未曾奉召，不敢擅
入’。先祖犹疑之间，推门进去，却觉府尹于外轻轻将门掩上，缓步踱开。屋中黯淡，
先祖一时目不能视，只拱手不敢少动。暗中却似有人点燃素烛，烛火摇曳，渐渐映出桌
旁伫立的一个女子身影，先祖不敢目之，长揖到地道‘小人某某，奉崔大人之命在此伺
候。’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
女子道‘先生勿须多礼。小女子姓羽，宁州人氏，有事向宛南河洛之地一行，一路上难
免要倚仗先生通译之力，在此先行谢过。’”
“羽姓宁州人氏，此女可是羽族？”
“不错。先祖其时尚不曾见过羽人，宛州市井中却多有大江北岸羽人故事流传。先祖按
捺不住好奇之心，略略抬头一看，却见此女暗中一双明目正瞧着自己，先祖大窘，慌忙
低下头去。但就在一瞥之间，但觉此人骨骼纤细轻盈，衣袂漂浮，烛芯爆裂所起的微风
仿佛便可令其飞去，一双素手相挽，烛火映照之下浑无半分血色，眸子空灵深远，却好
似半分杂质也无。”
“此女形容，却好似羽人贵族。”
“先祖低头肃立，脑中浑浑厄厄，也不知这位女子隐约间说了什么，但心知此女当为传
说中的羽人无疑。良久，听得此女说道‘一干事宜自有崔大人安排，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 先祖慌忙应道 ‘自当尽力，小人这就告退。’此女回道‘先生走好。’先祖倒行
几步，出得屋来，轻轻掩上房门，望着院中晨光微曦，却好似美梦初醒，心意难平。府
尹仍在庭中背手观天，见先祖出得门来，崔略面如沉潭，目中大有深意。先祖道‘有劳
大人久等。’府尹道 ‘不妨事。’轻轻击掌唤来一个仆役，道‘带这位客人去前面厢
房同适才接来的家眷做一处歇息。’又对先祖言道‘足下好好将养两日。初三卯时用过
早食后便行。’先祖正待言语，府尹摆摆手，径自走了。先祖茫然半晌，只得随着仆役
到得另一进庭院，却见妻子已在等候，自是欢喜不尽。先祖母道‘也不知你一早便去了
哪里，正忧心间，店外来了数个衙役，令我速去收拾衣物细软，说奉府尹大人之命，将
酒铺封了，要提我母子到府衙去。我只道你闯下大祸，如今官府却不肯善罢甘休，要连
我母子一同问罪。只得战战兢兢胡乱收拾了些，随衙役们到了府衙。进门后便有小厮带
我们到此住下，欲待相询，却又不敢，正在这里做没理会处’。”
“令祖母想来吃的惊吓不小。” |
f****n
发帖数: 438 | 14 之六
“先祖温言相慰道‘不妨事，不妨事。府尹大人命我两日后随几位客人去宛南河洛地界
走动。少则数旬，多不过二三月即返。崔大人怜你我贫寒，特取你母子进府看顾，无需
忧烦。’先祖母道‘宛南凶险，若有不测，却教我母子何处。不如恳请府尹另寻他人替
代可好？你我这便搬出去罢’ 先祖道‘我已签下生死状，此时却由不得自己了，我此
去自当小心，只望诸事顺利。若平安得返，府尹大人处当有丰厚犒赏，如此娘子和我儿
便可衣食无忧。’先祖母道‘你我纵然贫寒，然相聚一处，总好过分开各自担惊受怕。
今事已如此，一切都由官人作主罢。我二人成婚虽只年许，夫妻却未尝有一日分离，此
去但望谨慎行路，却无需挂念我母子，我自当日日敬奉神祗，祈祷你平安返来。’”
“令祖母惜别之意至诚，可感可叹。”
“正是。在下幼时先祖母尚在世，她是天下第一等慈祥善良之人。家人常见其于清晨颂
神，深夜悼夫，相谢自己一生所得福报。先祖母逝时平安，口中唤先祖之名，却似有极
大安乐。”
“令祖父母伉俪家业兴旺，子孙绵长，上天诚不欺我良善之人。”
“却说先祖一家在府衙住了两日，府中供应俱佳。初二夜申时，先祖用过饮食，正看先
祖母整备行李，此时门上两声轻扣，先祖开门一看，却见府尹轻袍简带，立在门口，身
后并无仆役相随。先祖急忙要跪，道‘大人有事，差人相召即可。’ 府尹扶起先祖，
道‘不必多礼，足下明日便要远行，不知可否相借一步说话。’ 先祖忙道‘小人谨命
。’回身掩上房门，便随府尹往后花园行去。”
“崔略深夜来访，当有要事嘱咐。”
“二人行至后花园中一僻静凉亭，石桌上早有备好红泥小炉一个，一壶清茶相待。府尹
令先祖对坐，先祖施了一礼，便侧身坐了，双手接过杯盏，却等府尹说话。崔略取过茶
盅，慢慢饮了一口，道‘前日足下所见的那位贵人，可知其是何人？’先祖回道‘小人
并无半点头绪。贵人自称为羽姓宁州人氏，小人曾冒昧揣测其为羽人。’府尹道‘足下
所言不错，此人正是羽人。不知还曾说了些什么？’先祖道‘贵人只要小人相随去宛南
河洛处一行，再无其他。’ 府尹捻须沉吟道‘如此，本府便有一二小事要嘱咐足下。
今夜你我所谈之事，不可入他人之耳。若有泄漏，足下固阖家性命不保，本府的前程也
要尽去。’”
“崔略说话珍之重之，不知所欲告知令祖的，却是何事。”
“虽时已初秋，先祖背后却有汗出，离座下跪道‘小人自当缄口如瓶，万不敢儿戏大人
所嘱。’ 良久，听府尹道‘起来罢，不须多礼。’先祖站起侍立一旁，却不敢再行入
座。只听府尹缓缓说道‘前日我与足下初见，相询交往何人，足下却似乎不曾言尽。若
御前一等飞骑尚不堪与阁下相交，阁下却更想与何人为友？’先祖不敢应声，侍立更恭
。府尹却笑道‘此事也不可尽怪足下，此人行事素来乖张，本府只愿足下不曾与之交游
过深。此人竟敢于本府发榜前便走漏消息，甘犯大律，却不知朝中的几位元老，此番可
能保得了他。’先祖大惊，问道‘大人如何知晓此事？’府尹冷笑道‘朝中飞骑在本府
治下私交闲杂人等，本府若不知，却如何对得起朝廷俸禄。数月前此人便于你处喧哗闹
市，殴击良民，过后又请本府弹压苦主，可有此事？’先祖欲待相辩，府尹挥手道‘此
事甚小，足下不需过虑。’先祖央求道‘那人从不曾向小人透漏丝毫要紧公事，虽到小
人处饮过些酒，却未曾说得几句话来。此次是小人为生计所窘，央求不已，那人捱不过
央告，方指点小人来候大人的榜文，万望大人明鉴。’府尹怒道‘此人身有要紧公务，
却妄取百姓供奉，足下私相以酒食结交朝廷信使，居心叵测，二人俱是大罪。’”
“崔略心计深刻，令祖忠厚之人，如何是他对手。不过令祖所交飞骑究竟是哪一位，老
朽想来已知，难怪令祖不曾明言此人姓名。前朝飞骑固然都是一等一的豪杰，不过如此
人这般作为者，再无其他。” |
f****n
发帖数: 438 | 15 之七
“不错，此人行迹脱略不俗，如何瞒得了人，先祖父不愿直言，也是一番故人之情。却
说先祖为府尹所诘，彷徨无措，心中只是痛悔万不该连累恩人，正不知计将安出之际，
府尹温言道‘本府适才言重，足下无须惊恐。本府知阁下素来诚恳为人，飞骑一事，不
知者不怪，本府不愿深究，望日后小心行事便可。’先祖谢道‘多谢大人不究之恩。’
府尹道‘此事你我再也休提。却说足下日前所见女子，通晓中州语言礼仪，若非形容特
出，足下又怎能看得出此人非我族类？只因此女曾于大内之中寄居十年，先皇视之为己
出，虽不曾大典册封，所受供奉却与公主无异，宫中也曾唤得她‘羽公主’。’”
“原来此人曾养于深宫，不知其源来又在哪里？”
“先祖也自诧异，问道‘大人可知此女因何寄养在宫中？’府尹道‘此事非你我所当与
，羽族为我属国已逾百年，或质或贡，宫中眷养些许羽人女子又有何奇。’先祖拱手道
‘小人冒昧了。’府尹道‘此次本府令你随此女去河洛处，一路小心看顾，自不在话下
。尚有二事也须小心在意，一则此女沿路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若得空暇，便于僻静处
记下，日后复我。’先祖迟疑半晌，道‘小人遵命，却不知此是为何?’， 府尹笑道‘
此事本府也是依命而行，想来宫中有人记挂此人，欲以文字聊慰思念罢了。’先祖道‘
明日不知可有他人同行？小人不曾习得拳脚棍棒之术，途中若有变故，恐有误护送之责
。’府尹道‘不须忧虑，明日一早足下便知。另有一事，此女虽是纤纤弱质，足下途中
却不可大意，若见其有异动，寻机好言劝止。’先祖奇道‘莫非此行却非这贵人本意？
况小人曾听闻，羽人心意若动，便可背生双翼，御风而起，这却如何守得她住。’府尹
道‘非我族类，其心难测，足下但小心些为妙。况羽人有飞翔之技等等，不外山村野老
之谈，试问当世又有何人曾见得羽人凌空？羽人之属，不过体质轻盈纤弱, 异于常人罢
了。’”
“崔略博闻强记，腹有四海，又岂能真的不知羽人飞翔之能，不知其相瞒令祖却是何意
。”
“令祖无由得知真假，当下只是诺诺。府尹道‘时已不早，足下早些回去歇息罢。’便
起身而行，先祖在后恭立相送。堪堪要行出花园，府尹侧首道‘君此去且小心从事，妻
儿在我处当好生看顾，不需挂念。’先祖口中应道‘有劳大人。’心下却隐隐生寒，方
知将要涉险的，却不单单是自己一人了。”
“想来令祖厚道，起初不愿以机心去度此人。”
“先祖回到自家所宿庭院，先祖母已将行囊打理齐整，先祖欲待嘱咐几句，摇摇头却又
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宽衣歇了，却是一夜辗转反侧，不得成眠。第二日清早，先祖夫妇
草草用过些汤水，府中小厮便来传话道‘大人请客官至大堂叙话。’先祖背了行囊，同
妻儿珍重一番，便随小厮到了前堂，却见堂下已有六人等候，小厮往堂下一指道‘客官
在此稍后，大人随后便来。’先祖看这堂下六人，两个矮壮汉子好似孪生兄弟，俱做掌
辕打扮，脸上极有风霜之色，一个黑瘦老者，黑衣短靠，一双快靴，却似个常年行脚的
。剩下三人都着一色寻常青衣，隐隐站了一个品字。当先一人渊停岳峙，青袍下似有劲
装结束，左手按在腰间一柄剑上，正是八风不动，左右各有一条汉子胁护，左边一条黑
脸虬髯汉子，右手却是一个高大少年。”
“这三人想必便是随行的武士了。” |
f****n
发帖数: 438 | 16 之八
“先祖于堂下站定，那高大少年眼带笑意，侧过头端详先祖，先祖略略向之拱手，少年
吐吐舌头，转过头去，脸上神色顽皮。过得一晌，听得堂上脚步声起，府尹崔略随着一
人转过堂角，先祖见此人四十多年纪，面白无须，声有雌音，而府尹在后，状甚恭谨，
道‘杨公在堂上少歇，公主当可速至。’那杨公道‘这几日叨扰崔大人不少。’府尹道
‘哪里哪里，此是下官本分，下官仰慕杨公大名已久，无奈缘吝一面，今得大驾下榻，
实是三生有幸。’杨公微笑不言。此时，先祖听得堂上环佩声响，只见一个伶俐丫鬟引
着那公主缓步而来。先祖见她身着纯白襦裙，一头淡色长发披散下来，却不曾挽一个髻
，华发于举步间轻轻舞动，晨光浮动其上，却好似活的一般，女子脸前垂下轻纱，隐约
了她绝世容光，只有一双极明极清的眸子，却似不为阻碍，流转之间，在先祖脸上停留
一瞬，略略颔首示意。”
“羽人之属身躯孱弱，但耳目之明却远异常人。”
“那公主同杨公轻轻交谈几句，杨公向府尹拱手道‘公主诸事已备，老夫这便要告辞了
。’府尹指着堂下先祖和那位黑衣老者道‘此二人是下官所选之通译和向导，俱是老成
厚道之人。’杨公道‘有劳崔大人。那么便请向导带路，公主和老夫就此别过。’府尹
送诸人到了府衙门外，已有二车数骑准备停当。杨公略拱手道‘崔大人留步。’ 崔略
长揖道‘下官恭送公主和杨公。’一行人便上了车马，迤逦往南行去。”
“此位杨公的形容做派，却似宫中的权宦。”
“正是，不过此人却与寻常宦官大大不同，容小子慢叙。那护卫中领头汉子和向导当先
而行，身后数丈远便随着公主和杨公的车驾，两个护卫一左一右，遥相呼应，而先祖骑
着匹驽马，在车后相随。先祖骑驭之术不精，胯下这匹马又劣得紧，脾性好似蛮驴，一
路上只是同先祖怄气。”
“呵呵，宛州本非产马之地，也怪不得令祖不习骑乘。”
“先祖一路手脚忙乱，欲同胯下劣马一竞长短，此马旋走旋停，饥渴时便就路旁食草，
性起时便放足大奔，浑不以背上骑者为意，先祖唯恐冲撞了公主车驾，尽力将此马略略
带开了些去。掌车护卫之人各自专心行路，不曾向先祖看得一眼。唯有那个少年武士见
先祖狼狈，汗透重衣，却似忍俊不住，此人欲待上前相助，看看身旁两位同行武士，又
略略犹豫。”
“此人尚是少年心性。”
“这少年似恐身旁同袍斥责，欲进又止。待得午时天气转热，众人恰恰行近一处高坡，
那劣马遥遥望见坡脚处有大树荫着底下茂盛青草，便欢嘶一声，奔了开去，任凭先祖斥
责鞭打，千求万恳，此马却再不肯挪动半步，先祖见众人自顾行远，正待要放声求助，
却见当头那位武士将手一招，那少年喝得一声，转瞬间便带转马头，向先祖奔来，到得
先祖身前，少年翻身下马，人马俱稳稳站定，骑术之精，令人叹为观止。少年将手中缰
索递与先祖，笑道‘你且试试我的马来。’说罢便在那劣马耳前双掌相击，大声呼喝几
句，少年翻身跨上，那马立时俯首贴耳，再不敢有分毫违拗。先祖跨上少年骏马，只觉
胯下坐骑运转如意，大有灵性，与适才劣马判若云泥，先祖喜道‘好马！’那少年笑道
‘这是在大营里驯熟了的战马。’先祖谢道‘多谢小哥援手，却不知如何称呼？’” |
f****n
发帖数: 438 | 17 之九
“这少年坐骑若是军马，想来这几位武士不是寻常护卫，当是军中择来的战将。”
“不错。话说这位少年听先祖相询，支吾道‘我姓岳，排行第八。’先祖见少年不能言
尽，也不以为意，笑道‘原来是岳八将军，在下某某，一路多有仰仗了。’那少年笑道
‘不妨事。’二人策马赶上车队。先祖见这少年为人爽朗可喜，有事无事便与其策马同
行，一路上谈天说地，大扫数日来茫然阴郁之情，而少年的两位同伴，却也不多加阻碍
。”
“途有良伴，漫漫长路当不至过于难捱。”
“先祖见这少年不通世务，却似自来在军营养大，不曾见得世面。先祖将自家酒肆中所
见所闻有趣人事一一道来，少年听得津津有味，欢喜不尽。先祖老成些，也不去相询少
年来历身世，便只略略问些骑马棍棒之术，不想挠到少年痒处，却引其大发议论，又时
或引着胯下劣马走个花步，以示炫耀，少年的两位伴当瞧在眼里，只是摇头苦笑。”
“大营中管束自严，这位少年少出营门，自觉事事新鲜。”
“众人走得一日，只堪堪行出百余里地。虽天色尚早，领头武士询过杨公后，便领众人
在一座小镇上寻得处干净僻静客栈歇下。先祖同向导，车夫做一屋歇了，四人寒暄后相
询此行究竟，先祖方知这数位所知也并不较己为多。向导老者道府尹命他领众人到北氓
山下一个河洛市集，而后如何,却不曾明言。两位车夫果是同胞兄弟，却是上月于天启
大车集中，为一中官所雇，那中官出手便是一年佣金，二人困苦已久，欢天喜地之际，
自也不去在意将所载何人，去往何方。众人略略相谈了一会，先祖见三人日间辛苦，早
有睡意，便掩上房门行出。”
“宫中贵人出行却这般草草，想来主事之人极不愿大动干戈，走漏消息。”
“先祖到得客栈前堂，捏着手中几枚铜株，心下只盼那少年尚未入睡，欲待沽一壶酒来
，与这少年同饮，却见天色已晚，堂上除了个扫地拂尘的小厮外，便只有那位领头武士
大马金刀，面外而坐。先祖虽不曾同此人言语得一句，却见此人容貌肃穆威重，虽作寻
常布衣打扮，顾盼之间，却似手掌生杀之权的宿将。先祖心下敬而远之，便只遥遥站定
，作了个揖，道‘尊驾不曾歇息？’此人回首致意，道‘尚早，多谢阁下下询。’先祖
问小厮支了些许酒食，见这武士独自坐在那里，却不好自用，问道‘尊驾可愿赏光共饮
一杯？’此人道‘多谢相邀，在下有要务在身，不可饮酒，阁下但请自便。’先祖自顾
靠窗坐了，自饮自酌。不知过了许久，先祖听远处敲过二更，小厮掩上店门，自柜中取
出一个葫芦道‘二位客官早些歇息，若需添些酒食，便请自取，随意往葫芦里丢些酒钱
便可，小的明日还要早起，告退了。’先祖欲待饮完杯中残酒便回房就寝，却见同行武
士中那黑脸中年汉子到得堂前，低声向那头领武士言语几句，那人立起身来，遥遥向先
祖点了点头，便向客房走去，而那黑脸汉子大刺刺当堂一坐，眼过于顶，却不曾看得先
祖一眼。先祖见此人形貌凶恶，便也无心饮酒，草草睡了。”
“这二人似在轮值守夜，宛州地方安靖，却要这般小心。” |
w*a
发帖数: 2138 | 18 发现你引用对话不用冒号，嫌麻烦还是有什么讲究么，呵呵：
“府尹垂目道‘……’长揖到地道‘……’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
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女子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五
: “先祖随府尹望内堂行去。却见府尹敛声轻足，渐收适才潇洒自如之态。待行至一处僻
: 静厢房，府尹略整衣冠，于门上轻扣两记，悄声道‘小人崔略，尊驾所求通译在此相候
: 。’屋中悄无声息，府尹却仍恭立不敢少懈。过得良久，方听得有一极清极柔之声唤道
: ‘先生请进。’”
: “老朽却道此人当是朝中权贵，方令崔略折节。不想却是一位女子。”
: “正是。先祖手稿中似曾以极大篇幅形容此人容貌，后来都为墨痕遮掩，仅留下‘明丽
: 不可方物，为平生仅见，不敢视之。’等聊聊数语。”
: “想来此女之美惊世骇俗，纵使令祖端方君子，也不免惊异。”
: “小子后来曾阅遍先祖所遗手稿，再无一字直叙此人形容。先祖母在世时，晚生也曾相
|
f****n
发帖数: 438 | 19 讲究倒是没有，拼音学得不是太好，感觉冒号有点冒进，引号比较谦逊。
【在 w*a 的大作中提到】
: 发现你引用对话不用冒号，嫌麻烦还是有什么讲究么，呵呵：
: “府尹垂目道‘……’长揖到地道‘……’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
: 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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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0 之十
“先祖睡下后也不知过了许久，梦中隐约听得马蹄声响，瞬忽来去，先祖惊醒，看身旁
众人尤自熟睡，便轻轻起来，欲探究竟。先祖到得前厅，见那黑脸汉子已去，只有那个
少年顶盔贯甲，结束齐整，手拄长剑立在窗前凝神倾听，听得蹄声远去，容色方少懈。
先祖见此人深夜无人处披挂得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心下暗自好笑，道‘岳八将军，可
有蟊贼作乱？为何做这等打扮。’”
“想来是少年人爱美，白日里不曾装扮，却待夜半无人之时自赏。”
“那少年见先祖在后，仿佛顽童事体为人撞破，脸上尴尬，道‘无事，无事。你且回房
安睡，这里自有我守夜。’先祖笑道‘如此多谢将军，不知适才蹄声却是何人，深夜狂
奔，不顾宵令？’那少年微笑道‘此马之快，此人骑术之精，实不寻常，却好似一路从
天启跟了我们下来，我曾欲设伏捕他，关将军却道此人并无恶意，由得他去，众人小心
便是。’先祖道‘原来将军的官长却是姓关。’先祖略略拱手，起眼处，见少年胸甲前
似有小小一兽纹，当时夜深目乏，也无心看个究竟，便回房歇了。”
“前朝军中盔甲形制最严，甲上有兽纹，这少年品制却是不低，而这少年称那武士为关
将军，百年来姓关的名将，可却只有那一位。”
“不错，其时刀兵未起，关勃关石泉之名，尚不曾震动天下，先祖父彼时自也不知。第
二日一早，众人略作整备，上路而行，如是者十数日，众人一早南行，傍晚时分便寻客
栈下住，先祖其时为失眠之疾所扰，常于夜半听得远处马蹄声旋绕来去，心想少年所言
不虚，那人果然一路跟了下来。”
“此人若欲不利，关石泉又怎容他自由来去，若无他意，行事却不免鬼祟。”
“先祖过得几日也自惯了，见白日里众人缄默，无人提及此事，心中便略定了些。却说
众人一路向南，脚程虽不甚快，也觉途中风光渐渐转变，人烟稀少，地势起伏，不似淮
安城左右俱是开阔大原，远方渐有山脉隐现，色作青灰，其状嶙峋，想来山中草树不甚
茂盛。众人所行驿道渐已失修，草木葱茏，途中欲寻客栈已为不易，所幸向导于此路上
积年行走，不曾误事。一日里众人宿在一个野店，店甚破败，仅余两间客房尚可，便由
公主同杨公宿了，他人在客栈前堂草草铺了些席铺，就地而卧。时至夜半，先祖为蹄声
所醒，欲起夜寻个僻静所在方便，行至后院，却见月明如镜，照着院中亭亭如盖的一棵
悬铃木，那羽人公主静静站在树下，低首合十，似在侧耳倾听蹄声，又似在默默祈祷，
月光映照下的侧脸平静如水，长发和裙裾却在夜风中飞扬不止，先祖但觉鼻端隐隐有暗
香流转，今夕何夕，却好似在梦中一般。”
“恕老朽冒昧，令祖虽是老成厚道之人，当年却总在血气方刚之年，此女容貌举止恐怕
世无所匹，但凡青年男子一见，想来总不免气血翻涌，心绪难平，时日长久，恐不是美
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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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1 之十一
“此般情事，原不足道也，然老丈提起，此事也已经年，在下便略叙一二，想来先祖在
天之灵当不为怪。终先祖一生，不曾有逾越礼法，相负妻子之举，虽日后家业兴盛，先
祖在地方上也薄有名望，自然不时有推媒引荐之人，然先祖却终身只有发妻相伴，再不
曾纳妾。不过先祖笔记中偶尔提及这位羽人女子，虽从未直述心事，读来却有隐约沉痛
之感，先祖心事徘徊其间，原是不能隐矣。先祖母为人善良，不曾识得文字，更无半点
机心，却也曾说道先祖后半生不论家业如何兴旺，却常郁郁寡欢，心中好似有大石不曾
放下。先祖母记得一日先祖曾在家中饮酒，微醺之际，对先祖母道其一生亏欠妻子良多
，不知当何以报，又叹己一生相识不少，有一人却委实不该见等种种。”
“此中情事暧昧，心绪难明，外人原不当问，客官莫怪老朽冒昧。但凡人心之所属，本
是天意，总是身不由己，况且至善之物，往往不吉，也怪不得令祖一生烦恼。不过令祖
宁愿自己一生郁郁，也不曾负妻子半分，却也是条有担当的汉子。”
“多谢。却说先祖当日见这女子在树下静思，雅不愿相扰，便要折回。转身间，却听得
这女子说道‘先生为何来了又去。’先祖长揖道‘小人不知公主在此，多有冒犯。’那
女子微微一笑，此时已无重纱遮挡，先祖一时间便只觉昙花初放，万物齐辉。女子道‘
先生无须多礼，小女子本不是甚么公主，先生若不见外，唤我羽姑娘便可。’先祖不敢
直视，低下头去谢道‘小人不敢，若众人都唤公主，小人万万不可趱越。’羽公主道‘
便由先生罢了。’先祖欲待告退，却见那公主孤零零的站在月光底下，心下不知是不舍
还是不忍，隔了良久方道‘公主若无他事差遣，小人这便告退。深宵露重，望公主珍重
。’羽公主道‘不敢阻先生休息。’微微福了一福，意示相送。先祖回到堂前，见众人
围做一圈，俱自安睡，唯有那关姓将军于堂中盘腿而坐，闭目静思，听先祖进来，张开
眼来，略略颔首示意，也不询问一二，便自将眼合上。”
“关石泉未成名时便有大将之风。此人后来几以一人之力，于前朝零乱之际，挽狂澜于
既倒，可惜终为小人所害，英雄末路，壮志难酬，可叹可叹。”
“关石泉治军谋略之术，天下无对，古之名将亦难过之。然此人终究起于微薄，越王一
逝，朝中再无根基，反为权臣挚肘，况关石泉秉性刚直，口才又不甚便给，同僚交好者
也是寥寥，固其一生征战，多凭己力，少有外助。其最后仰攻翰州勃赤崖一役，若朝中
崔略不曾于粮草，军械，船只等处暗做手脚，或左翼曾并，右翼罗霆也不曾擅离中军，
折返闽钟山，如今中州天下，尚不知是在谁家手里。”
“不错，不错，大英雄志不得酬，五十载下犹为之扼腕。”
“老丈说得是。”
“关石泉一生事业，天时，地利，人和俱是不利，然此人单凭着一股忠直之气，知事不
可为而为之, 硬生生将前朝国祚延续了十数载，虽终究事有不竟，大名却垂于史册。客
官不见本朝固以前朝为敌国，关石泉也曾令本朝太祖卧不安枕，然今日关石泉衣冠冢之
隆盛，却远过本朝列位开国宿将。” |
f****n
发帖数: 438 | 22 之十二
“不错，忠臣良将，人所共钦，本朝太祖于天下平定后大力褒扬前朝忠烈，正是十分高
明。况关石泉最后一役虽败，却也几乎杀尽鲛蛮夸父三族精兵，三族元气尽丧，胆寒之
下，方有后来几十载裹足不履中土，本朝新立之功，又怎可抹煞关石泉之力。只可惜关
石泉力战至死，逝时形状甚惨，躯体也为三族所戮，挫骨扬灰，英雄不得善终，连遗骨
也不曾留得一片，尤觉可叹。”
“我族英雄，自是他族仇寇。况关石泉虽性不嗜杀，然生逢乱世，关字大旗所指，杀孽
也不免极重。关将军求仁得仁，当无憾矣。”
“老丈所言极是。却说当日里关石泉携领二武士护卫羽公主一行，先祖观其一路多思少
言，然决断凌厉，所发谕令也自简短，往往便是片言只字，他手下虽仅二人，又日日同
几位杂色人等周旋，大将之风也已遮掩不住。先祖初时尚不自觉，过得数日，行止自然
而然便以关石泉马首是瞻。”
“此等领袖群伦气概，却是大英雄与生俱来，自然教人心折。”
“却说众人又行得数日，到得大复关下，中州政令过此关不行，关外便非王土。过此关
向左而行，有荒原百里名九风，原尽处是千年前没了数十万将士的雁返大湖，湖侧便是
北氓山麓，羽公主要去的，便在此处。”
“九风原，雁返湖都是人迹罕至之处。九风原有奇兽，吉凶不知，雁返湖更是郁结了无
数人族河洛冤魂，常常阴风怒号，浊浪涛天，又传有河洛历代术师所结密法大阵，此路
实是难行。令祖一行寥寥数人，所遇艰险，当可想之。”
“老丈博闻，九风原同雁返湖之险，先祖曾详细记下，在下数十载之后检阅先祖笔记，
心下固知先祖平安，然每每读来，却也是腋生冷汗。话说其时河洛与中土已有数百年不
曾兵戎相见，二族虽无文书使者通好，然民间往来不绝。河洛冶炼制造之术无双，然北
氓山地力贫瘠，物产寥寥，河洛之民多有困苦。中州虽富庶，宫室豪门也羡慕河洛手工
绝巧，固大复关眼看早已失修，不复为重兵屯守的雄关，关下却成了一个市集，为二族
交易之所。先祖一行寻了一处干净客栈下住，欲待明日一早，于关守处通牒便行。”
“河洛之族所好便是于地下追逐矿脉，铸不世之物，自千年前雁返湖一役后，更自绝了
逐鹿中土之心。而北氓之地荒瘠偏远，中土朝廷均不曾着意，历尽朝代更迭，中土王旗
却再不曾扬于大复关左。且二族各有所长，亦有所短，合则同利，斗则两伤，固千载以
下，大复关这往日雄关，渐渐变做一个互通有无的市集，却是件大大美事。”
“先祖一行宿下后，见市集繁盛，时辰也尚早，那岳姓少年便来约先祖同游。集中有不
少河洛工匠所售之物奇巧，均是中土少有，所求价钱也俱公道。先祖只恨阮囊羞涩，否
则顺路携几件回得淮安发卖，当有厚利。那少年却尽于军器匠人处流连，见有上品盔甲
兵器，往往爱不释手，然以先祖观之此人也是袋无余钱，见有心仪之物，往往观摩良久
却终究叹息一声，不忍再视，决裾而去。” |
w*a
发帖数: 2138 | 23 赞！“至善之物，往往不吉”，如果是对己不吉可以理解，如果是对他人不吉，怎能称
为至善之物……不好意思钻牛角尖了。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一
: “此般情事，原不足道也，然老丈提起，此事也已经年，在下便略叙一二，想来先祖在
: 天之灵当不为怪。终先祖一生，不曾有逾越礼法，相负妻子之举，虽日后家业兴盛，先
: 祖在地方上也薄有名望，自然不时有推媒引荐之人，然先祖却终身只有发妻相伴，再不
: 曾纳妾。不过先祖笔记中偶尔提及这位羽人女子，虽从未直述心事，读来却有隐约沉痛
: 之感，先祖心事徘徊其间，原是不能隐矣。先祖母为人善良，不曾识得文字，更无半点
: 机心，却也曾说道先祖后半生不论家业如何兴旺，却常郁郁寡欢，心中好似有大石不曾
: 放下。先祖母记得一日先祖曾在家中饮酒，微醺之际，对先祖母道其一生亏欠妻子良多
: ，不知当何以报，又叹己一生相识不少，有一人却委实不该见等种种。”
: “此中情事暧昧，心绪难明，外人原不当问，客官莫怪老朽冒昧。但凡人心之所属，本
|
f****n
发帖数: 438 | 24 之十三
“天下习武之人见了河洛兵器，多有目不交睫者。”
“其时先祖捏捏袖口，却是还有几个银株剩下，便寻思去觅个希罕妇女首饰，带回家中
以娱妻子。先祖于一年老匠人处，见有精细耳饰一双，却是纯银弯勾上点着小小两滴赤
石，红银掩映，可爱非常。先祖便出得两个银株购下，正自赏玩之际，却听得远处有人
相执，依稀便是那岳八的声音。”
“这少年性格可喜，难道却在此处与人起了争执？”
“先祖寻声觅去，却是在集旁偏僻处的一小小军器铺，想来这少年不耐久等，便自逛到
了此处。先祖见铺中一个颤巍巍的河洛老者，好似既聋且哑，另有一个矮壮赤发少年好
似徒工模样，声若奔雷，双手叉腰，立在那里与岳八争吵。先祖见此人面如黑漆，急怒
之下，一头红发似火般根根立起，岳八高大，此人便只到岳八胸腹间，然他气势汹汹，
却不曾输了一分半点。先祖见二人一说中州官话，一说河洛语，语言不通却兀自在那里
大声相辨，二人伸拳攘臂，恐再过得片刻，便要放对。那老者貌甚忠厚，惶急之下，手
足无措。”
“依老朽所闻，河洛一族极是尚赤，然族中生具红发者绝少，若有婴儿诞下为红发，女
婴往往为族中长老好生养育教导，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男婴便交由族中铸作名
匠抚养授技，盖因河洛深信其人定可成不世之器，以护族人。而这位红发少年却沦落至
一处寻常铁匠铺中充做帮役，却不知何故。”
“请恕小子得罪，老丈之言恐有略略不确处。依先祖所记，河洛族中若有女婴生为红发
，自是大吉不假，然男婴红发，吉凶却恐怕各是参半，其间祸福转折，便是河洛中最智
之人，也难以断言。这少年日后以赤鬼之名闻世，所铸之器不止护了河洛，便是关石泉
提一孤旅便可纵横天下，其中也多有凭借麾下军械形制殊异，质地精良之功。传言大师
赤鬼曾领关石泉帐下司器校尉一职，依关石泉方略长短，用兵喜好，委实督造了不少呕
心沥血之作。若不是赤鬼所造之层梯, 龟艇，风翼诸器，勃赤崖绝壁千尺，无路可登，
纵关石泉英雄盖世，也只能束手。只可惜赤鬼却不曾料到自己助关石泉攻上了勃赤崖，
此处却是关石泉的死地。相传关石泉军没身故之信辗转到北氓山，赤鬼盛怒之下，一把
火烧尽为关石泉所作之军械图纸，且立下重誓一生再不复铸行军攻略之器，诸般器械，
俱已失传。”
“此人大恸之下，甘愿焚尽心血以悼故友，交谊实是不浅。不过客官所说之河洛红发，
吉凶之言又作何解？”
“依先祖所记，赤鬼大恸关石泉之丧固然不假，但想来还是此人自知名将一去，恐难再
有他人可尽诸般器械之妙，器成却不得善用，赤鬼自然意兴萧索，起了封炉之念。至于
吉凶之论，先祖曾道河洛之族长居地下，少见天日，长夜无尽，品性中便渐渐有了好思
悲沉之气，河洛之人乐于探究命运因果之论，然万物中因因果果之间的变幻转折，又岂
是人心所能穷尽，河洛一族陷于此中，论事便往往有难于相释之处。譬如河洛各族史中
俱记，但凡有红发男婴出世，成人后必为名匠，所铸器械也常拯族人于危难，然红发男
婴均生于离乱之世，其时族人常有灭顶之虞，故有人观之为救星，有人视之以凶煞，其
间的对错，却无一人可分辨清楚。” |
f****n
发帖数: 438 | 25 之十四
“令祖此言甚是有理，其间是非，确是难于分辨。却不知岳八和赤鬼所争又是何事？”
“先祖立在铺外，向那老者和少年做了个揖，以河洛语询道‘叨扰二位，不知我这同伴
有何冒犯之处，若有误会，待在下调解可好？’那老者向赤鬼做了几个手势，意似让这
少年相让一步，赤鬼百般不愿，恶声道‘我与师傅自在这里铸剑，要紧关头，这个妄人
却来聒噪，扰乱剑气，废了我们一炉好铁。’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此人恐怕因你而
废了数日之功，故此发怒。’岳八道‘我不过见他二人铸作手法奇特，却是以往不曾见
过，欲立在一旁观摩片刻而已，不想这红毛小子起身便欲推我出去，却是好生无礼。他
家敞开门来做买卖，难道店中却容不得客人么？’”
“九州诸族均有各自铸剑手段，矿料，炉灶，火候，形制等等，俱千差万别，更有气之
一物，虽难以琢磨，然欲成就名刃，却是不可或缺。况铸匠手中若有不传之秘，定然珍
之重之，旁观他人铸剑，或犯忌讳。如此看来，似是岳姓少年的不是，不过赤鬼师徒铺
门大敞，也有轻忽之责。”
“先祖闻言四下一看，已明究竟，却见铺外高悬一个大红铁牌，牌上是一貘兽持锤做击
砧之姿，却是河洛通用铸造勿扰之记。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请看此牌，想来他已有标
记在上，却也怪不得这少年发怒。’岳八兀自强辩道‘这个鸟牌，挂得既高且远，又无
文字相注，教人如何识得。’声音却愈来愈低，仿佛自知理亏，终是不复听闻。先祖向
赤鬼师徒道‘二位休怪，我这伴当新自中州而来，不曾识得河洛习俗，多有冒犯之处。
二位所废铸料工时，可否作一个价来，待我等凑些银两，聊表歉意可好？’先祖见那老
者摆手，意似作罢，那红发少年却道‘将二十个金株来此事便罢，我同师傅值守炉旁，
数夜不曾合眼，矿石却是我掘了三月方得，二十个金株，却不是便宜了你们。’先祖不
通铸造之学，见这少年狮子大开口，也不知真假，怎奈话已出口，却也不便异议。当下
道‘这位小哥，我二人并无这许多银钱在身，可否行个方便，待我等回得客栈，于同行
处筹措一二再来奉上。’那少年笑道‘你二人若不返来，我却去哪里寻你？反正今日无
剑可铸，待我与你们同去。’那少年回身向老者打了几个手势，似求老者允他独去，那
老者却只是摇头不肯，意甚坚决。赤鬼无奈，便只得拦上铺板，偕老者一道同先祖二人
往客栈行去。”
“想来赤鬼秉性暴烈，老者却是不放心他自己独行。”
“话说四人穿过市集，多有河洛工匠见此二人行过，便低头转身，只作未见。那老者见
此，暗暗叹息，其人本佝偻矮小，当下更加委顿，却似要没入尘土之中。赤鬼却隐隐然
有奋怒之色，白眼望天，赤足前行，破衫短裤之外，黑肤下肌肉郁结，暗暗滚动，他身
躯虽矮，行动间却有雷霆之威。待离集市已远，赤鬼方少懈，同他师傅手语得几句，老
者只是不住摇头，半似怜惜，半似责备，赤鬼一脸悻悻，意兴阑珊，也不去争辩。”
“若赤鬼师徒不见于同族，却不知是因为赤鬼顽皮，多有劣迹，还是由了头上红发不吉
。” |
wh
发帖数: 141625 | 26 我都不知道这叫心计深刻，很不会跟人打交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六
: “先祖温言相慰道‘不妨事，不妨事。府尹大人命我两日后随几位客人去宛南河洛地界
: 走动。少则数旬，多不过二三月即返。崔大人怜你我贫寒，特取你母子进府看顾，无需
: 忧烦。’先祖母道‘宛南凶险，若有不测，却教我母子何处。不如恳请府尹另寻他人替
: 代可好？你我这便搬出去罢’ 先祖道‘我已签下生死状，此时却由不得自己了，我此
: 去自当小心，只望诸事顺利。若平安得返，府尹大人处当有丰厚犒赏，如此娘子和我儿
: 便可衣食无忧。’先祖母道‘你我纵然贫寒，然相聚一处，总好过分开各自担惊受怕。
: 今事已如此，一切都由官人作主罢。我二人成婚虽只年许，夫妻却未尝有一日分离，此
: 去但望谨慎行路，却无需挂念我母子，我自当日日敬奉神祗，祈祷你平安返来。’”
: “令祖母惜别之意至诚，可感可叹。”
|
wh
发帖数: 141625 | 27 赞这位捧哏的老丈深通人情世故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八
: “先祖于堂下站定，那高大少年眼带笑意，侧过头端详先祖，先祖略略向之拱手，少年
: 吐吐舌头，转过头去，脸上神色顽皮。过得一晌，听得堂上脚步声起，府尹崔略随着一
: 人转过堂角，先祖见此人四十多年纪，面白无须，声有雌音，而府尹在后，状甚恭谨，
: 道‘杨公在堂上少歇，公主当可速至。’那杨公道‘这几日叨扰崔大人不少。’府尹道
: ‘哪里哪里，此是下官本分，下官仰慕杨公大名已久，无奈缘吝一面，今得大驾下榻，
: 实是三生有幸。’杨公微笑不言。此时，先祖听得堂上环佩声响，只见一个伶俐丫鬟引
: 着那公主缓步而来。先祖见她身着纯白襦裙，一头淡色长发披散下来，却不曾挽一个髻
: ，华发于举步间轻轻舞动，晨光浮动其上，却好似活的一般，女子脸前垂下轻纱，隐约
: 了她绝世容光，只有一双极明极清的眸子，却似不为阻碍，流转之间，在先祖脸上停留
|
wh
发帖数: 141625 | 28 一般是冒号引号一块用吧，你是单用引号，倒也简洁。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讲究倒是没有，拼音学得不是太好，感觉冒号有点冒进，引号比较谦逊。
|
wh
发帖数: 141625 | 29 男女之情写得很克制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
: “先祖睡下后也不知过了许久，梦中隐约听得马蹄声响，瞬忽来去，先祖惊醒，看身旁
: 众人尤自熟睡，便轻轻起来，欲探究竟。先祖到得前厅，见那黑脸汉子已去，只有那个
: 少年顶盔贯甲，结束齐整，手拄长剑立在窗前凝神倾听，听得蹄声远去，容色方少懈。
: 先祖见此人深夜无人处披挂得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心下暗自好笑，道‘岳八将军，可
: 有蟊贼作乱？为何做这等打扮。’”
: “想来是少年人爱美，白日里不曾装扮，却待夜半无人之时自赏。”
: “那少年见先祖在后，仿佛顽童事体为人撞破，脸上尴尬，道‘无事，无事。你且回房
: 安睡，这里自有我守夜。’先祖笑道‘如此多谢将军，不知适才蹄声却是何人，深夜狂
: 奔，不顾宵令？’那少年微笑道‘此马之快，此人骑术之精，实不寻常，却好似一路从
|
wh
发帖数: 141625 | 30 英雄气概，写得酣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二
: “不错，忠臣良将，人所共钦，本朝太祖于天下平定后大力褒扬前朝忠烈，正是十分高
: 明。况关石泉最后一役虽败，却也几乎杀尽鲛蛮夸父三族精兵，三族元气尽丧，胆寒之
: 下，方有后来几十载裹足不履中土，本朝新立之功，又怎可抹煞关石泉之力。只可惜关
: 石泉力战至死，逝时形状甚惨，躯体也为三族所戮，挫骨扬灰，英雄不得善终，连遗骨
: 也不曾留得一片，尤觉可叹。”
: “我族英雄，自是他族仇寇。况关石泉虽性不嗜杀，然生逢乱世，关字大旗所指，杀孽
: 也不免极重。关将军求仁得仁，当无憾矣。”
: “老丈所言极是。却说当日里关石泉携领二武士护卫羽公主一行，先祖观其一路多思少
: 言，然决断凌厉，所发谕令也自简短，往往便是片言只字，他手下虽仅二人，又日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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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31 “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苏行是什么？我可能看得草率遗漏了……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三
: “天下习武之人见了河洛兵器，多有目不交睫者。”
: “其时先祖捏捏袖口，却是还有几个银株剩下，便寻思去觅个希罕妇女首饰，带回家中
: 以娱妻子。先祖于一年老匠人处，见有精细耳饰一双，却是纯银弯勾上点着小小两滴赤
: 石，红银掩映，可爱非常。先祖便出得两个银株购下，正自赏玩之际，却听得远处有人
: 相执，依稀便是那岳八的声音。”
: “这少年性格可喜，难道却在此处与人起了争执？”
: “先祖寻声觅去，却是在集旁偏僻处的一小小军器铺，想来这少年不耐久等，便自逛到
: 了此处。先祖见铺中一个颤巍巍的河洛老者，好似既聋且哑，另有一个矮壮赤发少年好
: 似徒工模样，声若奔雷，双手叉腰，立在那里与岳八争吵。先祖见此人面如黑漆，急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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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32 想起以前去洛阳玩，听说邙山有许多古代帝王陵墓，想去看。但当地人不知道陵墓在哪
，就没去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挖掘开放。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四
: “令祖此言甚是有理，其间是非，确是难于分辨。却不知岳八和赤鬼所争又是何事？”
: “先祖立在铺外，向那老者和少年做了个揖，以河洛语询道‘叨扰二位，不知我这同伴
: 有何冒犯之处，若有误会，待在下调解可好？’那老者向赤鬼做了几个手势，意似让这
: 少年相让一步，赤鬼百般不愿，恶声道‘我与师傅自在这里铸剑，要紧关头，这个妄人
: 却来聒噪，扰乱剑气，废了我们一炉好铁。’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此人恐怕因你而
: 废了数日之功，故此发怒。’岳八道‘我不过见他二人铸作手法奇特，却是以往不曾见
: 过，欲立在一旁观摩片刻而已，不想这红毛小子起身便欲推我出去，却是好生无礼。他
: 家敞开门来做买卖，难道店中却容不得客人么？’”
: “九州诸族均有各自铸剑手段，矿料，炉灶，火候，形制等等，俱千差万别，更有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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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33 多谢回复，苏行我记得是九州设定组设定的河洛族中的大祭司之类的人物。我倒是不知
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就借来用了。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苏行是什么？我可能看得草率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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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
发帖数: 1292 | 34 我已经看到很后面了，70几章， 期待完结。
文笔太好了。 多谢了。 |
f****n
发帖数: 438 | 35 多谢多谢，请问您是在哪里看的？我在老九州论坛上发过一些，但是后来九州‘内乱’
，论坛倒掉，好像发的不是太多。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已经看到很后面了，70几章， 期待完结。
: 文笔太好了。 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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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36 之十五
“恐怕二者兼有。赤鬼秉性强顽，原不是易与之人，兼生具异像，他人自不愿招惹。却
说四人到了客栈，岳八一脸晦气，奔入房中去寻关石泉，不一时，便跟在关石泉身后行
了出来。关石泉向赤鬼师徒略拱了拱手，便向先祖道‘有劳阁下通译，在下管束袍泽不
严，以至损毁二位物力，此事便由关某一力承担。’赤鬼见关石泉气概凛然，举动有礼
，便略略收敛了些，道‘原也不关你事，如此，若有二十个金株，我们师徒便行，不再
相扰，若无，我二人在此稍等无妨，你可慢慢筹措。’”
“关石泉一世不善自谋，却哪里有二十个金株的私蓄。”
“不错。关石泉听得二十个金株之数，脸上略略尴尬，想来岳八仓促间不曾言得仔细。
关石泉道‘在下手头余钱便有三，四个金株之值，明日又当远行，恐一时间筹措不及，
这便…’赤鬼道‘我道你好大架子，又养得狗熊也似手下，原来却也是穷鬼。’先祖不
敢传译，便只得说‘这少年似不肯相让。’关石泉道‘如此，二十个金株便二十个金株
罢，二位可尽取在下所有，不足之数，待关某返转之时，自当奉上。’赤鬼道‘你瞧我
好欺么？我又不识你，需拿物件来作押。’不待先祖译完，一旁岳八便自按捺不住，嚷
道‘你这矮子好生无礼，却这般同我家将军说话，一毫不与你又便如何。’赤鬼虽不知
其意，然见其情状汹汹，心知不是好话，赤发立起，又待上前相执。”
“关石泉相待麾下将士甚厚，故帐下俱是死士。岳八为之愤怒，也是当然。”
“关石泉对岳八道‘休得无礼，且退过一旁。’又对赤鬼师徒道‘彼此素昧平生，却是
关某不该贸然求信于二位，质物之论也是公允，二位且随我来，于我房中选一件物事作
押便可。’众人随其入房，关石泉令岳八取来一个行军囊，展开一观，却是古书两册，
一柄剑，一副战甲而已。剑甲以先祖观之，虽是打磨干净，却是古旧平常，然赤鬼一见
之下，眼中一亮，按捺不住，伸手便欲取过一观。”
“如赤鬼这般成就，一生半由才具，半由心力，但若其天性中少了点点热忱，总是难成
宗师。不过关石泉成名前所具兵甲不曾流传于世，却不知是不是名器。”
“岳八惶急，手按剑上，却似不许，向关石泉求道‘这剑甲是将军防身之物，况来路艰
险未知，将军万不可与之。’关石泉道‘你且放手，我言既出，焉有不践之理。’赤鬼
师徒取剑甲观摩，二人手语交谈，耗时良久，赤鬼方将之放下，正色道‘剑甲经主人浸
淫日久，已有一股英雄气附着其上，但若论其本来质地，却不是上品，此等物事，于旧
主身边自好，在他人手里，却恐难得善用。不知几位明日却是要去哪里？’先祖答道‘
明日我等便要出关向左，经九风原，雁返湖，去北氓山一行。’赤鬼大笑道‘此人来日
便要过九风原，雁返湖，如今却要留下剑甲于我，我若要了他这两件物事，恐是再无相
见之期，到时却又去哪里寻他要账。况这副兵械，虽不是下品，但我与师傅若是性起，
一天铸他一副也不是难事。’先祖向关石泉道‘这师徒二人却似不欲取将军器械做押。
’只见岳八脸上一松，好似心宽不少，关石泉却道‘关某同部下皆无长物，这便怎生是
好？’” |
wh
发帖数: 141625 | 37 赞英雄气附着其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五
: “恐怕二者兼有。赤鬼秉性强顽，原不是易与之人，兼生具异像，他人自不愿招惹。却
: 说四人到了客栈，岳八一脸晦气，奔入房中去寻关石泉，不一时，便跟在关石泉身后行
: 了出来。关石泉向赤鬼师徒略拱了拱手，便向先祖道‘有劳阁下通译，在下管束袍泽不
: 严，以至损毁二位物力，此事便由关某一力承担。’赤鬼见关石泉气概凛然，举动有礼
: ，便略略收敛了些，道‘原也不关你事，如此，若有二十个金株，我们师徒便行，不再
: 相扰，若无，我二人在此稍等无妨，你可慢慢筹措。’”
: “关石泉一世不善自谋，却哪里有二十个金株的私蓄。”
: “不错。关石泉听得二十个金株之数，脸上略略尴尬，想来岳八仓促间不曾言得仔细。
: 关石泉道‘在下手头余钱便有三，四个金株之值，明日又当远行，恐一时间筹措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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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38 之十六
“恐不免要求助于杨公或那羽人公主，此二人自宫中来，当携有贵重物事。只恐关石泉
开不得这口。”
“关石泉踌躇间，那赤鬼铜铃般大眼转了转，心下已有计较，便同那老者手语了一时，
那老者起始只是摇头，却熬不过赤鬼意甚坚决，老者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应允。赤鬼
大喜，向先祖道‘你同他说，我不要他物件做押，若可应我一事，连那二十个金株之数
也可不计。’先祖译与关石泉，关石泉道‘阁下且询问仔细，不知这少年要我应允何事
，我此行要紧，实不愿多生枝节。’”
“不知赤鬼要出甚么难题，却值得二十个金株。”
“先祖向赤鬼道‘但请说无妨。’赤鬼道‘你等若要向北氓山去，却须带我同行。’先
祖向关石泉道‘这少年要结伴同行，想是这少年欲回故土，却无人搭伙，固他师傅不曾
准许，今日见有我等数人同行，却是想借个方便。这少年若曾行过此路，又是河洛族人
，一路之上或可帮衬一二。’关石泉沉吟道‘携他同行倒是无妨。不过关某此行万事都
需仔细，这少年若欲同行，却不知肯不肯遵关某号令。’先祖向赤鬼道‘你若肯依令而
行，不自生事，将军却准你同行。’赤鬼傲然道‘除了我师傅，我却不曾听他人吩咐。
若大家同伴，我便自有分寸，难不成还自去寻那不痛快么，你且教他宽心，他若敬我，
我自敬他。’先祖向关石泉道‘这少年虽桀骜，却不似全然不明事理之人，我等一路之
上若是以好言相待，想来当不令将军为难。’”
“赤鬼这等人物，以关石泉气概，或可令之服膺，换作他人，却是好大一堆麻烦。”
“关石泉道‘若如此，且教他明日一早在此相候。关某另有一事相询，这师徒二人可否
告知九风原，雁返湖之地理情状，关某行时匆忙，不曾于天启觅得此处方志图略。’先
祖回道‘这个自然。’先祖向赤鬼道‘君若有意同行，便于明日一早在此相见，我等卯
时便要启程。不知贵师徒可否熟识九风原，雁返湖路途，若能相告一二，却是足感盛情
。’赤鬼道‘九风原，雁返湖却是从未行过。此二处是河洛禁足之地，现今恐只有寥寥
几个苏行方行得此路。’先祖奇道‘如此，那尊驾师徒同这里集市之中众多河洛工匠，
却是自何路而来？’赤鬼嘿嘿笑道‘这个却不能奉告，我河洛自有秘道，却是千年前就
有。’”
“老朽少年时也曾与一河洛交好，其虽不属北氓山一系，也曾言及北氓山麓有秘道越雁
返湖，跨九风原，直通大复关左近。乃千年前中州与河洛大战所遗，彼时宛南尚是河洛
地界，皖南河洛一支原也如我族一般居于地表，常日里掘土寻矿，伐木为薪。然河洛人
口益盛，宛州森林同浅矿日蹙，不敷支用，于是少壮便分作两支，一支向北突入中州人
族地界，不但为人羽合军所歼，更引来祸水，令虞朝顷国南指，自此河洛便永丧宛南旧
地。另一支丁壮更向南行，直入北氓山脉。其时北氓山极是贫瘠，莫论六族，便是活物
也不见几只，直是大荒不毛之地，这队河洛向此而行，原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曾想于
无意间寻得极大矿脉包有各色金属，兼有燃石之属，足敷全族千年之用。这一行人大喜
之下，便差人回皖南去接引族人，不想为时以晚，不但族中精壮已多覆于中州，所余老
弱妇孺亦为虞朝大军所驱，集于今日大复关一带，眼看便要尽遭屠戮。” |
f****n
发帖数: 438 | 39 之十七
“此役血腥，虞朝行军大有不义。虽正史中仅聊聊记了数笔，所幸千年而下，野史传说
无数，小子也颇读了些。其时北氓山河洛少壮见情势危急，无奈之下，只得分作两支，
一支仓促间成了一军，急行雁返湖，九风原后到了族人所在之地，虽是已折损过半，却
仍于数旬内便立起了一座雄关，意存坚守，此关便是先祖当日所在的大复关。”
“原来大复关是河洛所筑，此节老朽却是不知。”
“在下曾随父兄履足大复关，此关虽已是中州形制，然细微处河洛之风或有存留，此是
千年来中州朝廷整备之功，渐渐掩去此关旧主行迹。然而河洛筑作技艺精良，此关基础
，仍是坚固非常，不曾毁损。话说那山中所留另一支河洛，起了极大誓愿，日夜无休，
却是要生生从北氓山麓向着大复关，掘出数百里的一条秘道来。”
“河洛彼时全族几欲覆顶，实是无计可施方行此下策。”
“待秘道只掘得几十里之遥，虞朝各军却兵分几路，渐渐围了上来，将沿路河洛村庄尽
数屠烧殆尽。侥幸逃得性命的河洛，都聚进了大复关。因关后便是百里九风荒原，正是
人族骑军驰骋之所，原尽处是大湖，背湖而战也是九死无生，而秘道之事终属渺茫，固
河洛一族俱知大复关即是埋骨之所，不作他想，老幼均起了决死之心，竟生生将虞朝铁
骑在关下阻了数月。”
“此役惨烈，便是千年下想来，兀自惊心。”
“虞朝大军于大复关下折损惨重，然终是以倾国之力征伐一隅，有援军不断自北而来，
大复关重压之下，渐不能支。关破前夜，族中苏行见敌军于关下整饬，似待天明便要作
最后一击，而依此关情状，却是再难支持。苏行便召集族中所余长老商议，绝望之际，
便欲玉石俱焚，约定第二日放敌军入关后，便纵火烧关。”
“若无其后的峰回路转，以此计之惨毒，恐千载之下，人族河洛间宿怨，仍是难解。”
“正是。其时关中肃然，所余河洛均自默默祈祷真神，求索勇气仗之以慷慨赴死。正在
此时，关上值守河洛见关后一处有大石耸动，却似虞朝欲掘土运兵自关后夹攻，然此关
新筑，根基牢固非常，以人族之器，一时势难掘断，待得想通此节，那守卫大喜，速速
报与苏行。苏行偕众长老闻言便至关后，众人齐力运法移开好大一块巨石，石下钻出一
队河洛来，俱是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却是北氓山上那一支河洛，为饥渴疲累折损无数
人手后，终是掘到了大复关下。”
“河洛虽是异族，老朽听到这里，却也不免为之击节。”
“两支河洛相见之下，各自心酸，一支见关中老幼披甲执戈，血染战袍，一支见数万族
中精壮，过得几月，仅余下了几千形销骨立，行动间便似要倒毙之人。苏行于夜中集齐
两支河洛，存亡之际，便选年少男女千人由二位长老统领自秘道退入北氓山，苏行同所
余长老复盖上大石，作法掩去一切痕迹。” |
f****n
发帖数: 438 | 40 之十八
“若是这般，余下河洛便是一个有死无生之局。”
“不错。然苏行欲存族中种子，不令虞朝大军起疑追索，便将所余老弱结束齐整，于天
明前出关向左，自九风原向雁返湖一线缓缓退却。待朝日初升，虞朝领军元帅欲挥军拔
关之际，前军来报，却道关上无人相守，却似一座空城。那元帅唯恐河洛奋死一击，或
另有奇计以待，狐疑半日，待得往关中泻下无数羽箭火石之后，方将大军分做数队，陆
续进关。待前军搜寻半日，只有河洛焚烧死者的余烟尚自袅袅，关中已无生气。那元帅
随后队入关，待他登上关隘远眺，却见远处似有烟尘向北氓山下而行，他道河洛终究弃
关远遁，便令所部骑军追逐截杀。河洛残部于九风原上且战且退，在血海里挣扎了几日
，终是支撑到了雁返湖畔。”
“若是于此处备有船只，想来还能逃出些许。”
“据史所载，其时湖畔却正有些船只泊在岸边，便是年前那一支南行河洛往返所用。苏
行恐虞朝大军锲而不舍，直追索入北氓山中，若祸及先一步逃出的千余少年男女，不免
前功尽弃。苏行同族人计议之下，只为保存族中骨血，便抢在虞军之前，尽焚所余船只
，背水结阵。”
“不想却是这般壮烈。”
“河洛祖先余烈，千载下读来犹感叹不已，断绪存亡之际，舍身赴义，实是令人感佩。
那虞军前锋骑军进逼，将河洛三面围定，便只等令下便要冲阵。那元帅见河洛阵中零零
落落多是老者伤残，甲不能被体，手不能持剑，兀自在那里怒目而视，断无示降之意，
心中念及自己年来征战，携十万中州子弟南进，折损无数人马，方驱尽皖南河洛，但于
此一战功成之际，眼见铁骑下这数千河洛尤自不肯屈服，却不知金戈杀伐，白骨枯荣，
所为的到底是何来。此人叹息一声，拨转马头，传令前军固守不攻，过不得几日，数千
河洛便尽数饿死在雁返湖畔。此事往来究竟，大复关左近有一残碑，其上文字湮没难明
，便是此间故事。”
“那元帅于最后一战不曾纵兵大屠，这隐约间的一点恻隐之心也属难能。客官所说的残
碑，莫非其上已无作者名讳，诗名<老军行>？”
“不错，此诗文字粗朴简陋，人多不以之为佳作，故时日久了，便少有流传，老丈这般
博识，晚生甚是佩服。”
“呵呵，老朽少年时虚掷了光阴，不曾立下甚么事业，却于这些野史杂文之处略有涉猎
，惭愧惭愧。世人总好骈四骊六，虚华不实之文，似这般字字血泪的文字，纵然欠工整
些，又有什么干系？老朽少年时只爱此诗中的刀光剑影，岁月愈长，却愈是能体会作诗
人心中愤颟沉痛之情。老朽藏有此碑拓片，待取出与客官一观，看是否便是此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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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41 之十九
《老军行》
[][]封疆五十国，不可走马宛州南。
宛州有种名河洛，体 [] 孩童气自雄。
常持巧夺天工斧，伐尽苍莽数百原。
能为火中取栗事，砥足万里不还顾。
掘土百丈抵幽府，起烟十里闭双月。
洪炉一举天地动，大匠溅血器乃成。
器成邻里俱欢颜，儿童走动舞在前。
父老箪酒来相庆，冶者携兵见苏行。
[][]帐里皆白发，[] 者毕集相嗟叹。
皖南已无成材木，澜北犹有无数林。
匠师无柴铸名器，妇女少薪煮鸡豚。
唯是幼小不关情，泥代竹木作刀兵。
仗我坚兵千百万，我欲就食虞都城。
[]我 [][] 慈[] 意，[] 携[] 良北氓行。
[][][][][][][]，中间妇孺南北顾。
兄弟执手叮咛久，情人诀别泪满襟。
只为此去无[][] ，[][] 北军捷报频。
中州人马空虚壮，皖南锋镝自然坚。
前锋连胜敌都下，左军更下五十城。
皇帝深宫惊白发，妃子[][] 向北还。
羽王见女心欢畅，中州良人可安好。
笑闻战事多不利，愿发鹤雪三百翎。
鹤雪营中多国士，体似鸿毛翼有光。
容颜常能羞处子，谈笑引弦催日月。
君有长镝能裂石，我怀角弓可破风。
振翅高飞意壮远，万里关山还去来。（此二句有借鉴《仓央嘉措情歌》之处，向活佛致
礼。）
雪羽[][]漫天舞，一[] 乱云遮烈日。
云中箭落纷似雨，城外沟渠尸如蚁。
一阵折去一万兵，再战没尽[][] 师。
向北[][] 无生返，望南可有佳信传。
大军连[][][] 起，[] 雪渐有[][] 意。
天子窃[][]心愧北，铁骑得得向[]行。
利刃过处如霜雪，怜我妇孺不解兵。
快马[][] 路似[] ，有我[] 老不[] 行。
前村仅余丁零木，后郡但有绕树鸦。
[][]遣使入北氓，山中子弟今[] 在。
北氓[][] 多雄奇，山中无数[] 铁石。
堪为神兵决生死，可做坚甲负重托。
少壮闻言心愤怒，铸匠执锐越大原。
另有万人精地利，[][][][]。。。。。
”
“不错，在下于大复关所见的，便是此碑。可惜碑中有文字磨灭，在下曾耗费过一些心
力要觅得此诗的全本，可惜成碑之日久远，诗又冷僻，终究寻他不得。”
“此诗若是不得流传，也当是命数使然，客官何须自扰。”
“老丈说得是。却说当日虞朝大军只道皖南河洛已尽，再无噍类，便回师向北。却不知
北氓深山中尚有这千余河洛少年身负血海深仇，为两位长老严令节制，将行迹深深埋藏
。又过得百年，待那虞朝分崩离坼，中土大乱之际，这一支河洛也自繁衍成一个茂盛大
族，族人从不曾忘记要尽复皖南故地，更要血这雁返湖畔几欲灭族之恨，只是暗暗相待
良机。不多时这族河洛便尽起精兵，批虚捣亢，不但尽有宛州，兵锋也直指虞朝旧都龙
阳。其时中州北有蛮人欲跨江南狩，南有河洛虎视耽耽，而自家几个诸侯兀自关起门来
打个不休，眼见百年前河洛亡族故事，如今却是要在中州人族头上再演一遭。”
“再之恐怕便是妇孺皆知之大英雄孟北凌整饬河山，恢复中州的故事，呵呵。客官与老
朽谈得兴起，却不知离题如此之远，孟北凌事迹留待明日再叙，老朽今日要听关石泉同
令祖一行人却是如何跨九风原，越雁返湖，将这绝世无双的羽人公主送入北氓山中。”
“若要说尽孟北凌故事，在下少不得要多叨扰老丈两日。今日便待在下长话短说，略略
带过些中州与河洛间的恩怨可好？” |
f****n
发帖数: 438 | 42 黄金簪之二十
“如此最妙。”
“自孟北凌以下，中州与河洛间往来征战不休，互有胜负，又持续了一二百年光景，其
间宛州便是好大一块战场。奉朝景帝十一年，二族于雁返湖上大战，两败俱伤，居然成
了个不胜不败之局，二族均无力再战，无奈之下，便立下盟誓，相约永不再起刀兵。其
后两族间或有零星争斗，然河洛不能突出大复关，中州也终是不能逾越雁返天险，两族
间仇恨日淡，渐渐不再有闻兵戈。千年下来，雁返湖同大复关间这一九风荒原，终成人
迹罕至之所，其中又不知生了多少异兽。若要行此路，除非大军同行，若是些许个河洛
或是人族过客，便不是埋骨于荒原，也是葬身于波涛，难有一二得免。”
“不错。二族间恩怨纠葛，都有刻骨深仇，也均多行不义，其间对错实难分辨清楚。”
“正是。自此千年前大复关秘道故事，便在河洛中代代相传，不曾或忘。其时全仗族中
少壮极大心力勇气，方成此计，然历代苏行长老却于此事上附会不少神迹传说，却是意
欲假真神之威仪，令族人永不忘记曾经的覆顶之灾。此秘道几成北氓河洛通向宛南人族
地界唯一路途，虽已千年无有战事，然族中智者却唯恐旧事重来，这一条地下干城，却
万万不可落入他族之手，固每一河洛出山前均须向真神前立下重誓，绝不走漏秘道方位
所在。而历代也均有法师术士穷尽一生之力维护此道，大复关下当有结阵，令此道非河
洛不能见，非河洛不能入。”
“原来如此，但这赤鬼放着好好秘道不走，却要随关石泉一行多历艰险，却不知其意何
在。”
“先祖同关石泉亦不能解，便向赤鬼询道‘君若要回北氓山中，却为何不去行那秘道？
我等不得已方才要走这九风原，雁返湖。若途中稍有不测，阁下却不免后悔。所欠阁下
金株，望君勿忧，容再宽限半晌，日落前当可奉上。’原来关石泉无奈之下，却是动了
同杨公相借之心。”
“于钱财份上，关石泉自也不免英雄气短。”
“赤鬼却翻起一双怪眼，道‘哪个曾说要去北氓山来，那座鸟山，不回也罢。到得北氓
山麓，尔等自行，我便在山下相候，或自从秘道折返。金株之事，再也休提，你道我这
般小气么？’先祖奇道‘那阁下此行却是为何？’赤鬼道‘若不是这汉子毁我将成之剑
，谁又耐烦去走这一遭。却是师傅同我已收取他人定金，月后便要交割一把好剑，但眼
下仓促间却去哪里寻上好材料？九风原雁返湖原是千年古战场，想来或有古器留存，若
能觅得一二，将之重新铸炼，方好交割。’关石泉道‘原来如此，便请明日早间在此相
候。’” |
f****n
发帖数: 438 | 43 之二十一
“原来赤鬼想的却是此节，终是少年心性，漫无畏惧，不过若是此路好行走，千年来又
怎能留得下片甲只铁。”
“当下赤鬼师徒别过，相约一早来见。先祖见关石泉收拾好剑甲，便要约束岳八，也自
拱拱手告退。是夜先祖正在枕上翻覆，隐约听得那马蹄声又自远处而来，然此次到了客
栈门口便自停下，却是不复再行。过得片刻，听得店门咿呀一声，便似这骑士踱了进来
。先祖心下极欲一观究是何人，便起身行至前堂，将身掩在屏风后向堂上望去，却见关
石泉同此人正在叙话。”
“此人行迹诡秘，却不知是友是敌。”
“先祖一见之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堂中所坐不是他人，却正是那于己处助拳饮
酒的大汉，朝中一品飞骑。先祖便要行出相见，却见关石泉与他仿佛旧相识，二人面色
沉郁，不知在议些甚么。先祖转念间，便留在那里细听。”
“原来是他，然此人行事豪迈不拘，不知眼下却为何如此隐藏头尾。”
“先祖听关石泉说道‘你我一生肝胆相照，你若有他事需我出力，关某便是抛却性命，
安敢相负，奈何此事却牵系国家气脉，实难从命。’那汉子笑道‘你一生便是忠心护主
，伺弄刀枪，又何曾识得他事，实是无趣得紧。’关石泉隐隐怒道‘关某但求社稷太平
，百姓安乐，却不是谁人走狗，越王是我朝柱石，关某在其帐下听令，他人安得置喙。
况你如今只为一个女子，便作出这般行迹，又哪里有半点英雄气概。’那汉子叹息，道
‘社稷功名，英雄豪杰，于我都是尘土，天下岂有万年之基，又有哪个英雄能够越出生
死，与那天地同寿。你一生便是为百姓社稷着想，难道却不知人生苦短，便如白驹过隙
，以你一人之力，又怎能抗得过天命。不如且脱去这许多束缚，潇洒为人却不更好。’
关石泉默然半晌，道‘关某岂不知以我之材力，匡扶社稷之论也是妄谈，又岂不知人生
短暂，温柔乡中自有极乐。怎奈天性好作杞人之忧，眼见天下便要动荡，实在不能袖手
，我不求君解我胸中块垒，君心中甘苦，我自也知。但此事却万万不能应允。’那人切
齿道‘便是只见一面也不准么。’关石泉道‘不准。’那人大笑道‘我要硬闯你便如何
。’关石泉道‘二人相博，你我只在伯仲之间，君要安然过我这关，恐不是易事。’那
人狂躁愤颟，仿佛有无数恼怒不得发泄，起手间忽将手中茶碗掷破屏风，匡仓一声碎在
先祖脚边，那人沉声道‘出来。’”
“原来令祖形迹早漏。”
“先祖尴尬之下，只得转过屏风，拱手道‘在下早欲同恩公相见，却见恩公同关将军叙
话，故此不敢相扰，休怪，休怪。’那人见是先祖，展颜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却是
店家。店家这一路可好？可有多受这军汉鸟气。’关石泉只在一旁摇头，先祖道‘一路
多承将军看顾，并无半点风波。’那人道‘来来来，你且坐下，与我评这个理来。’关
石泉皱眉道‘你好不知羞耻，这等情事，却要巴巴地说与他人知晓。’那人道‘你便好
不通世理,男欢女爱，何羞耻之有，莫非你不是父母精血所生么？’关石泉辨不过他，
便只不住摇头。先祖迟迟疑疑坐下，却不知此人要说出怎样话来。’” |
wh
发帖数: 141625 | 44 赞愚公挖地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七
: “此役血腥，虞朝行军大有不义。虽正史中仅聊聊记了数笔，所幸千年而下，野史传说
: 无数，小子也颇读了些。其时北氓山河洛少壮见情势危急，无奈之下，只得分作两支，
: 一支仓促间成了一军，急行雁返湖，九风原后到了族人所在之地，虽是已折损过半，却
: 仍于数旬内便立起了一座雄关，意存坚守，此关便是先祖当日所在的大复关。”
: “原来大复关是河洛所筑，此节老朽却是不知。”
: “在下曾随父兄履足大复关，此关虽已是中州形制，然细微处河洛之风或有存留，此是
: 千年来中州朝廷整备之功，渐渐掩去此关旧主行迹。然而河洛筑作技艺精良，此关基础
: ，仍是坚固非常，不曾毁损。话说那山中所留另一支河洛，起了极大誓愿，日夜无休，
: 却是要生生从北氓山麓向着大复关，掘出数百里的一条秘道来。”
|
wh
发帖数: 141625 | 45 哈哈哈，赞好作杞人之忧的无趣天性，也赞男欢女爱的狂放。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一
: “原来赤鬼想的却是此节，终是少年心性，漫无畏惧，不过若是此路好行走，千年来又
: 怎能留得下片甲只铁。”
: “当下赤鬼师徒别过，相约一早来见。先祖见关石泉收拾好剑甲，便要约束岳八，也自
: 拱拱手告退。是夜先祖正在枕上翻覆，隐约听得那马蹄声又自远处而来，然此次到了客
: 栈门口便自停下，却是不复再行。过得片刻，听得店门咿呀一声，便似这骑士踱了进来
: 。先祖心下极欲一观究是何人，便起身行至前堂，将身掩在屏风后向堂上望去，却见关
: 石泉同此人正在叙话。”
: “此人行迹诡秘，却不知是友是敌。”
: “先祖一见之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堂中所坐不是他人，却正是那于己处助拳饮
|
f****n
发帖数: 438 | 46 之二十二
“此人之言益发离奇，怎得牵扯上男女情事。”
“却说那人待先祖坐定，笑嘻嘻地递过一碗茶来，问道‘店家若有至交好友便要出行至
那极远之地，恐一生不得再见，店家却说该不该相送一程，依依话别。’先祖道‘这是
自然要送的。’那人又道‘但这好友身边却有人不通情理，横加作梗，不让店家同好友
相见，店家却说该是不该。’先祖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间，关石泉道‘阁下休听此人
蛮缠，什么至交好友，此人不过心中爱上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也欲见上一面，却不知人
家肯不肯见他。’那人怒道‘关勃！你枉为我至交，数次彻夜长谈，我曾将心事尽告，
你怎能不知十二年前，我便在宁州见她，她父母临终相付，你又怎能不知她当日如何入
宫，我又如何放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却要作甚么飞骑，难道你真当我作一个见艳心
喜的轻薄之徒么？’”
“原来其中还有如许渊源，老朽只道此人胆大枉为，不知自何处闻得此女姿容绝世，便
贸然要来求见。”
“关石泉却似被击到痛处，黯然半晌，站起身来长长作揖，那人坐在那里慨然受之，道
‘你也知自己言语无礼，如今却是要应允我了么。’关石泉坐下道‘关某适才妄言，望
君勿怪。关某岂不知君乃情深之人，若是别个公主贵人，关某便是冒死也要成全，怎奈
此女一身，实系有社稷安危，若是任君另生枝节，关某罪莫大矣。况如今万事已晚，君
此时求见，见之无益，徒增一世烦恼而已，君乃洒脱之人，难道却看不破此中关节么？
’那人道‘我这里口舌焦躁，说了半晌，原来只是对牛弹琴。若能轻易抛却，我却如何
关山万里，到今日方来求见。你也知我一生不曾于女色上着意，怎奈此人是我命中魔星
，我实是无力相抗。关兄，我每日里想到她将入北氓山中，于那河洛地矿中受不见天日
之苦，恐一生不得相见，便癫狂不能自已。’”
“此人极是深情，可惜，可叹。”
“关石泉默然良久，方缓缓道‘眼下越王年高，宫中又是母强子弱之局，蛮，羽二族多
有异动，越王不得已间方出此下策，此女实是棋局中的一行险着。况自先帝一逝，此女
宫中再无庇护，此人专宠十年，宫中多有人欲不利于她，深宫已是绝地，便是中州天下
，不多时恐也无此女容身之所。’那人道‘似关将军这般人物，一生便是要将人视作手
中棋子，去下那宏图大业的棋局，又何曾留意过便是小小一枚棋子，也自有七情六欲，
喜怒悲欢。’关石泉叹道‘谁人又不是棋子，你道你不是么，关某不是么，便是越王，
你道他行事便能随性而为么？我知你已深恨越王，我也知越王压下淮南府尹弹劾你的表
章，又多次召你去府中说话，你强颈不去，越王也不去怪你。你道你这般大脸面么？原
是越王明察此中关节，心知此女一去，君却不免郁郁，方对你多有维护。另有一事关某
原不当讲，但今日这般局面，却也是不吐不快。’”
“此人和越王却也相识。”
“那人道‘有话且速速道来，我便是见不得你这般藏掖。’关石泉道‘你只道是越王令
我送此女入北氓山，但你可知定下此行的，却不是越王。’那人道‘除了越王他人恐无
这般权柄，你却不须为他遮掩。’关石泉道‘他人自无，先帝却有。’” |
j*****i
发帖数: 1292 | 47 我在百度帖吧里看的。
你笔名叫：章二 对吗？
真的好看，喜欢。 |
f****n
发帖数: 438 | 48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百度帖吧里看的。
: 你笔名叫：章二 对吗？
: 真的好看，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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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49 之二十三
“原来却是前朝宣帝遗命，他既宠爱此女，却为何要将其送入深山。”
“那人闻言大惊，道‘你却不是诓我？他生时一日都不能不见她，又怎能忍心如此。’
关石泉叹道‘先帝也是苦心积虑，一则此举或能引出羽人河洛之间旧怨，我朝方可从中
取利，二则先帝病重，心知自己得享国祚之日无多，河洛之地固然困苦，却好过宫中杀
机四伏。以先帝对公主恩宠之深，越王同关某揣测恐怕还是这第二层意思居多。’那人
黯然，良久方道‘我十年前铸下大错，悔不该同他定下这个誓约。这十年来，眼见她困
于深宫，伴在君王之侧，我心日日里如被刀割，但她若能一世平安，我便不负她父母所
托，心中滴血又算得了甚么。他曾许我看顾她一生一世，不曾想却只有十年，早知如此
，十年前我却不如携她绰舟出海，去寻它个人迹罕至之地渡过此生便罢。楚云骢，你言
出不践，却是害得我好苦。’”
“原来此人同皇帝立有誓约，二人一在草莽，一居庙堂，却如何结识定约？”
“先祖听二人言语往来，但觉字字惊心，心知那人绝非作伪之人。关石泉听得此人说出
楚云骢之名，须发虬张，大怒道‘你这厮大胆，怎敢妄称皇帝名讳。’说罢起身站于堂
中，却是做了个邀击之式。那人手捏茶碗，低头不去看他，缓缓道‘无人之处，我当面
也曾直呼其名，我一生不曾负他，他却负我良多，唤他名字又当得了甚么，你道人人都
似你这般拘泥么。’关石泉闻言更怒，道‘你既食君禄，君臣之道自当谨守，纵是暗室
，又怎可欺心。’那人沉声道‘关兄莫非真要迫我动手么，我实不愿与你为敌。’关石
泉道‘你若现在退去，以你脚程之快，关某万万拦你不住，但你若不听好言，执意妄为
，关某实无他策。你纵是能杀得了关某，关某尚有二位同袍在此，恐你不得连过三关。
’那人仓朗一声，捏碎手中茶碗，却似下了极大决心，道‘也罢，今日我便死在关兄手
里，总好过一世孤苦，不得所爱。’说罢站起身来，便欲同关石泉舍命相博。”
“二人俱是英雄豪杰，这般局面若是转折不开，却是好不可惜。”
“先祖其时胆战心惊，不知如何解劝，又深恨自己不通拳脚，不能拆解，便只得退过一
旁，只见二人身上袍服猎猎而动，却是蓄势欲发。便在此时，屏风后有一人轻声道‘关
将军且慢动手，请好言送他离去罢，小女子这里多多谢过。’原来那羽人公主行动声息
轻微，却是已在屏风后立了多时了。”
“天幸此女缓颊，不然二虎相争，却难免互有损伤。”
“关石泉闻言一愣，将双掌放下，向左斜跨了一步，不偏不倚立在屏风前，却是隔在了
二人之间。关石泉道‘君如今亲耳所闻，公主实是无意见你，不如便回马天启，待得关
某返转后，自去寻你痛饮赔罪。来路自有关某担待，公主若是少了毫发，关某提头见你
。’那人却好似眼中空无一物，也不去听关石泉说了些甚么，只在那里喃喃道‘是你么
，是你么。’边说边行上前去，便欲推开屏风。”
“老朽听到此处，却也觉关石泉所言有理，以此人情烈如火，见之恐是有弊无利，徒增
烦恼。” |
f****n
发帖数: 438 | 50 之二十四
“那人往前行得两步，便听那女子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心已随先帝而去，陈年旧事
都已忘却，望君切莫要使我为难。’那人立住脚，身上不住颤抖，似有无数愤怒郁积于
内，不得发散，沉声道‘你可是说得真心话么？我曾应允你父母照看你一生一世，便是
肝脑涂地也不能半途而废。你莫要怕，我这便带你远走高飞，同你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那羽人公主冷冷道‘你我有叔侄之份，又有君臣之属，我是敬你方才好言相劝，你
莫要不知好歹，我确是不想见你，你速速去罢。’”
“这羽人公主怎说得这般绝情话来。”
“那人听得此言，终是再行不得半步，大好身躯逐渐委顿在地，却是有极低极低泣声从
这男子心胸中传来，仿佛遥远处的雷声。先祖暗暗为这男子心痛，看屏风后那女子侧影
，却似以手掩唇，而关石泉只是默然，好似一座大山，稳稳立在屏风之前，双拳紧握，
骨节都已发白。”
“此人受创极深，实是可叹。”
“那人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关石泉迟疑之间，便探下身去相扶。那人愤然将关石泉双
手挡开，以拳支地，一寸寸直起身来，脸上筋肉颤抖，胸腹间不住起伏，却似硬生生压
下一口热血，向那屏风后道‘如此无须再说，你今后若是平安喜乐，从此我绝不再来相
扰，但你若身有危难，我便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也要前来护你，望你多有珍重。’那人
转身行到门口，好似记起些甚么，回头向关石泉冷笑道‘关兄一生便是以国家社稷为重
，从不以俗情为念，恐怕自你我相交以来，你心下从不曾看得起我这般孟浪。今日之事
便是你横加阻拦，你若意欲与我为敌，你道这些军略战阵之学，我便真不如你么？我倒
是要看看关兄是否真能护得了楚云骢的社稷。’”
“此人莫非是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却要着落于关石泉身上么？”
“只因了此人这一番言语，数年后天下却是要另起一番波澜。那夜关石泉听得此言，心
知好友已深怪自己，一时间无从辩驳。那人眼望屏风，呆了半晌，终是回头决绝而出，
他将坐骑缰索扯断，翻身上马，胸中一口热血再也压抑不住，喷了出来。关石泉同先祖
抢出门外，那人伏在马背上，已自行远，那马蹄声得得向北，所行极速，一时间便不得
与闻，只留下门前一片鲜血宛然。”
“老朽今日方知此人一生跌宕，于三十余岁起行迹全然不同以往，原来关节却是在此处
。”
“先祖回首看那屏风处，见那公主已去，只留下一片余香杳杳同地下依稀的几点泪痕。
关石泉却兀自立在那里，过得良久方叹息一声，转头向先祖道‘阁下并非关某所部，原
不当有所号令，不过今日此事却无论如何要请阁下应允。’先祖应道‘将军请讲，小人
莫有不从。’关石泉道‘阁下与方才那人也似旧相识，不知阁下以为其人如何？’先祖
不知关石泉意在何处，只得答道‘小人并不曾同适才那位客官说得几句话来，不过他曾
相救小人于危难之中，又曾在小人店内饮得几次酒来，其人英姿飒爽，豪迈不拘，小人
景仰得紧。’关石泉道‘英姿飒爽，豪迈不拘，不错，不错，更兼情谊深重。阁下可知
关某同他的渊源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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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
发帖数: 1292 | 51 没文思的时候，空几年不是坏事。 厚积薄发，希望在这里能看见完结本。 真的喜欢哦
。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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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52 之二十五
“此二人俱是人中之龙，却不知如何相识。”
“先祖应道‘小人不知，便请将军明言。’关石泉道‘此人之事关某从不曾与外人说起
，但今夜阁下无论愿与不愿，已是局中之人。关某便将一段往事拣要紧处说来，阁下闻
后，却要应允关某一件事。’先祖道‘自然。’关石泉沉吟道‘关某同此人不但是好友
，兼有同乡之谊。我二人同是澜北忻阳人氏，自幼便是相识。’”
“关石泉出自澜北自是天下皆知，而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身何处却少有人闻，原来
二人乃是同籍。”
“先祖道‘原来将军与那位客官同是澜北人氏，难怪口音类近，都带着些北音。’关石
泉点点头，缓步踱到窗前，向外遥遥望去，便似要去看穿那三十余载的光阴，沉默半晌
，方缓缓道‘关某幼时家中极是贫寒，自祖上始便代代与人做长短工度日，听家母说父
亲为羽人富商所雇出海远航，从此便是杳无音讯，而关某自幼便是割草放牛，尽力贴补
家计，又何曾想过要为天下筹画，去博一番功名，当日里，若日日得以果腹已是极乐。
’先祖默然，不知如何作答。关石泉道‘那人家中有祖上留下百余顷良田同一片山林，
在澜北之地，也算是个小富之家，我祖孙数代都曾于他家中做过工来，关某幼时也常在
他门庭下走动使唤。关某四岁时，那人略幼我数月，正好到了开蒙之年，其父便会同几
个当地头面，延了重礼从天启请得一位告老还乡的贤者，便是关某的授业恩师建德公。
’”
“建德先生少壮时天下太平，一身本事不得善用，便只得在羽林中领了个参军闲职，郁
郁一生，终日里只是饮酒消愁，不想年老时机缘凑巧，却从偏僻之地收了关石泉这位佳
弟子。而那豪杰一生极意掩埋行藏，从不言及自己师承往来，却不想其同关石泉不但是
同乡至交，更是份属同门。”
“正是。建德先生空有一身武艺，满腹兵纶，惊艳绝材却博不得万世功名，只叹生不逢
时。好在日后有关石泉仗他所授艺业纵横，却也是不曾埋没了建德先的姓名。却说当日
关石泉续道‘建德公便在那人家中设了一个东馆，教了七八个一般年纪的小童，都是左
右富家子弟。那人幼时便是顽皮跳脱，从不好生着意功课，日日来便是领袖群小与建德
公作对取乐，怎奈他聪明绝顶，考校课业之时却是从无差错，建德公爱之恨之，管教间
便也不似对他人般严厉。如此过了一年有余，关某无事之时，常立在窗下听那馆中师徒
授业，但觉建德公每言均是前所未闻，好不新鲜有趣。关某心下羡慕之情，难免流露一
二，不但徒令先母伤心，更自取其辱，引得馆中两三小童常于无人处笑骂击打关某，关
某其时日日里都是鼻青脸肿，先母心痛之下，禁我不得再去馆外偷听，无奈关某孩童心
性，往往伤好后便按捺不住，又去蒙馆左右徘徊。’”
“本朝新纂的亳朝正史中，于关石泉出身处便只得数句，若老朽记得不差，好似便是‘
其少时贫寒，然不堕青云之志。虽常为乡中顽童所笑，仍日日立于建德公馆外听教，风
雨无阻。其精诚所至，方为建德公延入门下，免去束脩，终成一代名将。’谁人又知，
这聊聊几句中，又有多少甘苦。难得关石泉少年时贫贱受欺，成人后仍以天下他人为重
，赤子之心，从不更改，却是好生令人相敬。” |
f****n
发帖数: 438 | 53 之二十六
“不错，不错。那夜关石泉遥望远空，叹了口气，道‘一日关某早早打完柴草，便去他
府中听候差遣，一时间无事，便走到那蒙馆外，欲待立在窗下，听得片刻也是美事。不
想那日建德公为乡绅请去饮酒，只剩得一室小童在那里喧哗，关某正待要走，已自不及
，那数个顽童赶将出来，拦住去路，便欲围殴关某。只因这些少年俱是地方富室子弟，
个个都是关某阖家的衣食父母，故此关某不敢还手，只盼能仗着皮糙肉厚，欲待熬得半
日，待他打得累了便好。便在此时，那人睡眼惺忪，从内宅行来上课，见数人围住关某
，一时间不知何事，仿佛大有兴味，便立在一旁观看。那几个顽童见领袖在此，个个奋
勇向前，汹涌上来，将关某博倒在地，劈头盖脸击打。不料那人却勃然大怒，冲上前来
推开众人，一人赏了一脚，骂道‘废物，废物，我道你几人欲待与他一一放对，哪怕是
车轮大战都尚可，不曾想却是以众凌寡，他又不曾回手，你几个好生苟且，也不怕堕了
我的威名么？’这便是关某一生中欠他的第一份情了。’”
“此人幼时便大有侠义之风。”
“先祖道‘原来将军少时曾得他相助。’关石泉道‘不错，若论相助之德，此事又算不
得甚么。关某一生欠他极多，实难尽数。此人从不提及关某贫贱时旧事，便是关某偶于
言语中涉及，却往往为他岔开话头。他好生聪明，做了个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难道关某
却是知恩不报的小人么？适才他宁愿与关某放对，也不言曾有大恩于我，他若略略提得
一二，关某实是不知如何以对。这等厚意，阁下却说关某如何相报？’”
“此人行迹大是不俗，但若他一生都是这般行事，却难免自苦。”
“先祖见二人之间渊源深厚难辨，不能作答，便只是摇头叹息。关石泉道‘这诸般旧事
，关某谨守其命，二十年来从不曾向人言及，而旁人只道我二人同在天启为朝廷效力，
只因生性俱是好酒好武，方成至交。今夜之事，关某实是负他极多，无奈时局渐已发动
，眼下三族虎视耽耽，若我中土不能得羽人，河洛襄助，存亡便只是旦夕间事。而他心
头此女，却是先帝同越王手中不多的棋子之一，实不能轻轻弃之，但若其中有丝毫转圜
之地，关某又怎能不谨从其命。恐怕他此刻心扉痛彻，难免要怪关某是个忘恩负义，汲
汲于功名的小人，关某虽不能视功名如粪土，但功名与关某受他之恩，他对此人用情之
深相较，却算不得甚么。今夜之事，我若要不负天下人，便定要负他。’”
“原来关石泉心头却有这般难解之结，老朽只道他忠勤王事，却不敢顾及私谊。”
“先祖不知如何开释，沉吟半晌，方道‘男儿在世，若受恩不能相报，不快意之事，莫
过于此。’关石泉低声道‘不错，不错。关某不能报恩，只得作个知恩不报的小人，去
全他义盖云天的美名。’” |
f****n
发帖数: 438 | 54 之二十七
“关石泉一生最是爱惜羽毛，若是说出这般话来，想来胸中郁结极深。”
“先祖道‘不知将军如何拜建德先生为师？’关石泉缓缓道‘那日后几位少年就不曾再
来寻关某麻烦。过了些许时日，想来是他去建德公处说项，再者建德公见关某尚堪教诲
，便唤了一个仆役请先母过去蒙馆说话，道是要列关某于门庭之下，不但免去束脩，还
令关某领个小小书童之责，做些洒扫之事，尚可领些柴米归家奉母。此节关某并无一日
敢忘。’”
“若是无此机缘，关石泉日后要成一番事业，可要难上许多。”
“关石泉道‘关某自此便日日里与他在建德公门下听教。他好学一人敌，拳脚功夫略胜
关某一筹，关某好学那万人敌，于兵书战略之学上用心多些。闲时他好听建德公讲那天
下万国的方志趣闻，而古之良将忠臣故事，却是关某的心头所好。如此这般，我二人情
若兄弟，渐渐从小童长成了少年，而另几位同窗或是材具所限，或是志不在此，数年后
这间馆内便只剩我师徒三人，关某其时仍是无力供养恩师，而馆中供奉如仪，一物都不
曾短缺，却是全仗此人出力。建德公年事渐高，先师是一位大贤，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便于最后几年时光，将一身技艺顷囊授于我两人。’”
“关石泉是重义之人，这般琐事，竟然从不曾忘记。”
“先祖道‘此人这般相待，便是同胞兄弟也属难得。’关石泉道‘不错。此人每于关某
为难之时便慷慨相助，过后却又丝毫不以为意，如此一事加上一事，关某身上这座大山
可是越来越沉，关某曾有心学他潇洒为人，将这一切都放在脑后，怎知关某本性拘泥，
仍旧脱不了乡下人的土性，如何能轻轻抛下。关某十八岁时连遭两次大变，先母同恩师
于数月间相继谢世，先母逝后殓葬之仪又多有借他之力，而恩师逝前感他十数年照料之
德，便写了封书信至越王，意欲荐他一个功名。’先祖道‘原来尊师同越王也是相识。
’关石泉道‘越王分封前曾虚领禁军统领一职，同恩师有数面之缘。’先祖道‘若如此
尊师却为何不将将军一同荐给越王？莫非另有他虑？’关石泉道‘恩师同越王也并无深
交，恐一时举荐门下两个弟子不免有徇私之嫌，反一个都不得入，固恩师嘱关某切莫荒
疏了所学，以待他日进身之机。’先祖道‘原来如此。’关石泉道‘恩师逝后，此人揽
过一切葬仪，所耗甚巨，恩师生前寂寞，身后却在澜北风光了数日。先师葬后，关某只
道此人也即要赴越州寻觅功名，如此则数月间便去了三个最亲近之人，关某但觉胸中空
空荡荡，并无半点依托，一时间心如死灰，日日便是打熬气力去换些酒来图个一醉方休
，将过往的一腔雄心壮志都做笑谈。如今想来，真是好生惭愧。’先祖道‘凡人少年时
总不免心绪不定，时有起落也是平常，况将军其时迭遭大变，若是胸中并无一丝波澜倒
是奇事。’”
“正是，人少年时若不历些波折困苦，终是难以老成。”
“关石泉道‘那人将关某消沉之态都看在眼里，但这般男子心事，却是无从相慰。过得
月余，他家仆役送了两封书信到关某处，展开一观，一封却是恩师书给越王的荐信，只
是将他姓名换做关某，却是他模仿恩师字迹所为，极是真切。此是他做顽童时的旧手段
，除了关某，旁人万万看不出来。’” |
f****n
发帖数: 438 | 55 黄金簪之二十八
“此人莫非要舍去大好前程去全那同窗之谊？这等高意，实是难得。”
“关石泉道‘关某当日看得此信，惶惑无地，来不及拆看那第二封信札，便要去他府上
寻他当面问个明白。到得他府上，却只见他父母在那里暴跳如雷，见得关某自也没有甚
么好声气。关某寻得一个仆役相询，道他家公子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说要去北陆
游历数年。关某犹疑之下便返家去看那第二封信。”
“此人行事潇洒，却不免令高堂心忧。”
“先祖道‘不知与将军的信上又说些甚么。’关石泉道‘此信他用心深刻。明明是见好
友郁郁，便要将大好进身之机让与关某，然信中所言，却似恳求关某去代他充军一般。
他道自己心慕天下山川，早已有远游之念，无奈先师年老，难以远行，方待到此时。又
于信中大肆夸赞关某材具，说甚么军中方是关某出头之地，而他自己素无大志，耐不得
军中管束等等。关某其时或是懵懂，或是心中隐隐盼着有此良机可离乡闯荡一番事业，
固尽信其所言，携着恩师的荐信，千里迢迢行到了越州。’”
“此人竟然这般重义。”
“先祖默然良久，道‘不知将军后来又怎同他再聚。’ 关石泉道‘关某在越王帐下听
命，凭着恩师十数年所授和那一封荐信，也多承越王青眼，关某于军中顺风顺水，实是
快活无比。夜深难眠之际关某也常念及此人恩德，日日便是思虑如何报答。关某曾差人
去故土寻访消息，却道自他走后，他父母常常忧虑，而膝下再无男丁，家道便逐渐败落
。关某闻得后将些许银两差人送到他家中，望能报关某少年时所受大德于万一，不料他
父母仍是心有芥蒂，饷银同书信都原封退还，不多时便尽卖家宅产业，不知所终。’”
“此人父母见爱子不告而别，伤怀之下，难免移恨他人。”
“先祖道‘如此便是断了音讯，以天下之大，而此人行踪又是难定，将军想要再见他，
恐是耗费不少心力。’关石泉道‘关某多有令人四方留意，心想以他之超逸绝伦，难免
于所行处留下痕迹，谁知数年间音讯全无，也不知是他改换了姓名还是尚在异族之地游
历。直到五年前，先帝命越王入朝领太傅，越王点了关某随行，关某便在天启城中驻下
。一日无事，关某无意间在天启一处酒肆与他相遇，当下我二人旧友重逢，均是喜之不
尽。关某见他脸有风霜，又不知哪里添来一条刀疤，想来过往数年，其中大有甘苦，不
过他慷慨豪侠之风却是更胜往昔。那人取笑关某，道关某较从前更是拘泥，威风凛凛，
不动声色，嘿嘿，关某心下狂喜之情，又怎能尽于言表。’”
“故友重逢，其中自有极乐。” |
f****n
发帖数: 438 | 56 之二十九
“先祖道‘将军久在军旅，风范自不免同常人有异。’关石泉道‘阁下谬赞，关某一介
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却往
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却说当日里我二人重逢，把酒言欢，将彼此这十
年间遭际缓缓道来。他彼时已跻身一等飞骑，若论品秩俸禄，尚在关某之上，关某为之
欢喜不尽，心中埋藏这许多年惭愧，也略略放下些许。他见关某在军中如鱼得水，再不
复乡中那个畏手畏脚的少年，也是大乐。自此晤后，我二人若得空闲，便常在天启城中
饮酒习武。他也曾随我觐见越王，越王爱才，见他这般豪迈不拘，便也多加青眼。那数
年，实是关某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原来此人结识越王，却还是关石泉引见。”
“先祖道‘此人可曾提及他如何于宁州结识羽公主父母，又怎生见得先帝？’关石泉道
‘初时不曾，我问他如何入宫做得信使，都为他岔开话头，关某一时间也不便深究。不
过我二人少年时终究在一处消磨了十余年时光，时日久了，关某也自从此人笑颜背后，
看到隐约处的心事。’先祖道‘想来便是为了这公主。’关石泉道‘正是。关某自来不
擅言辞，更不知如何询问解劝。但见此人眼中落寞一日甚是一日，关某也自忧心。一日
深夜，关某已在越王府中宿下，此人越墙而入，来寻关某饮酒。关某见其容颜委顿，目
中滴血，身上似有重创。大惊之下，便问他如何这般模样，此人不答，却将关某引至一
处僻静酒铺，擂开店门便要喝酒。关某无奈之下只得奉陪。那人痛饮之下，放声大哭，
终是向关某倾诉了胸中块垒。唉，原来那日却是宫中某人的及笄之礼。’”
“原来如此，中州旧俗，女子及笄之日，往往便是婚配之时。想来此人见所爱之人终是
要辗转他人怀抱，故此心痛。”
“先祖当下不敢妄言，只在那里默然。关石泉道‘那日他酒后多言，所言多有涉宫闱私
秘。关某听来汗下如雨。自那日后，他心扉已开，有事便来同关某相诉，原本这些说不
出口的情事只在他一人胸中，现下却有关某与他同担，听他倾诉，关某只盼能略解他胸
中苦闷，方不枉相交一场。谁知世事不可料，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实是惭愧。’先祖愈
听愈是心惊，心知宫闱间事知之无益，反有后患，便道‘将军若是不便，却不需事事都
令小人知晓。’关石泉惊觉，谢道‘正是正是，关某只图一时痛快，却忘了言多必失。
关某所言诸般情事，多有涉他人隐私，原不当自关某口中说出。阁下休怪。’先祖道‘
多谢将军相待之诚，只是小人家有妻小，眼下又俱在淮安府衙中居住，但恐隔墙有耳，
小人不得不为家人计耳。’关石泉拱手道‘此节却是关某疏忽。阁下若是有缘，此中因
由，他日自然知晓。今日多承阁下倾听关某与此人间旧事，关某心中畅快不少，多谢，
多谢，还有一事相请。’”
“不知关石泉要令祖应允的，又是何事？”
“先祖心下却是了然，道‘将军莫非是要小人不走漏今夜所闻？’关石泉道‘正是。此
事牵缠无数，现下走漏，至为不美。待来日一切都有分教，那时或还要借阁下之力将此
事流传开去。’先祖道‘待小人起个誓来。’关石泉摆手道‘丈夫处世，一诺千金，又
何须誓言制约。我若观君非可托之人，自不会容阁下在屏风后少立。’” |
f****n
发帖数: 438 | 57 之三十
“关石泉确是肝胆过人，难怪帐下人人多效死力。”
“正是。先祖见关石泉初交之下，便以信义待己，心中大是感激，拱手谢过。关石泉道
‘关某不知阁下同崔府尹渊源如何，若只是泛泛，待返转淮安之日，还望阁下于府尹处
将今夜之事略过？’先祖道‘小人从命。’关石泉道‘关某并无他意，只是那人于府尹
处自来有失恭敬，关某只恐旁生枝节。’先祖道‘小人理会得。’关石泉道‘今夜多有
搅扰，待天明尚有一二时辰，阁下且去小憩片刻。’先祖道‘也好。’便回房和衣而卧
。”
“这短短一夜，却也是风波不断。自此世上又多两位断肠之人，而关石泉义难两全，令
祖却是深陷局中。”
“不错。先祖回房后，又怎能安枕，翻覆之间只是为那人伤怀。先祖只恨自己力薄，不
能相助，但便是英雄如关石泉者，于此节上也只两难，却教人情何以堪。先祖思量自己
一生不曾见过用情如此之深者, 自己家有妻室，虽是相濡以沫，恩义绵长，但又何尝有
过这般惊心动魄故事。若是能这般轰轰烈烈痛爱一场，方不枉了一世为人。先祖思绪此
去彼来，辗转间天已亮了。”
“想来人人都是羡慕这般深情，但局中人心中滴血，极苦极乐都只在转瞬之间，若非至
情至性之人，又怎能久持, 反不如令祖父伉俪这般柴米夫妻，虽无波澜，却可相守一世
，日久自有真味，才教人好生艳羡。”
“老丈言之有理，无奈先祖其时尚是少壮，血气所及，却不曾想得如此之远，待得老来
检视一生际遇，若有醒悟，都已晚了。况且缘份起灭，半由天定，半由性定，难有道理
可言，在下只盼先祖逝前安乐，少有悔意。”
“客官说得甚是。”
“惭愧。却说来日清晨，一行诸人俱自起身整备车挂马匹，先祖草草洗漱过，便行到客
栈门外，见那赤发河洛少年背着一个包裹，手持一把黑黝黝的小铲，已同他师傅立在门
口。那少年探头探脑向门内张望，见先祖推门而出，立时双眼向天，换做一副老成神气
，先祖心下好笑，却仍以河洛礼节施礼问好，道‘二位久候，我等片刻便可启程。’那
河洛老者颤颤巍巍，虽口不能言，却仍是不住向先祖拱手。先祖心知此老便只是心忧徒
儿，存了一份托付之意，先祖正色施礼，略缓那老者忧虑。”
“赤鬼师徒情深，想来相处日久，有如父子。”
“正是。先祖见那赤鬼虽桀骜，值此分离之际却也不住以手语相慰老者，欲宽其心。师
徒切切，却似从不曾分离过。不一时，车马俱已整备停当，待岳八去关守处盖了行戳，
一行人便迤逦出关，向东而去。”
“前路艰险，行人各怀心事，此途大为不易。” |
f****n
发帖数: 438 | 58 之三十一
“先祖见关左一箭之地寸草不生，地作暗暗赤色，不知饮了多少英雄热血。里许外渐有
草长，一眼望去，荒草萋萋，没过马腹，远处北氓山脉与天接连，青黑沉郁，山势雄浑
，仿佛一只巨兽盘踞，做势间便要吞尽万物。关石泉初行此地，神色凝重许多，同岳八
等三人换上军中盔甲袍服，凌然有威，又将一行车马略略收拢，自己一马当先，手擎一
根细长杆棒斩草辟路，岳八同那黑脸汉子纵马于一行人左右丈许间来回奔驰，踏倒野草
。先祖见这三人法度井然，便似是演练纯熟的一般，心下不由好生敬佩关石泉仔细。”
“关石泉日后用兵，虽大势不利，非他所能相抗，然人力可及之处，却是务求尽善。关
石泉每战前于敌我，山川，阴晴等等，无不细细思量，以求万全之策。如此方可一生百
战，却只得一败。老朽少时曾在北陆游历，也偶见牧族追逐水草之时，以此法拓路。想
来关石泉思虑周全，早早学了以备来日之需。”
“正是。先祖见关石泉沉稳有度，虽是在这荒野之地行走，一颗心也渐渐放下些许。众
人渐行渐远，草木已深，关石泉斩草处，或有白骨隐现，伴着些残破兵甲，赤鬼见此，
往往便是跳下车去，踢开骨骸，检视残兵，往往又是失望而归。先祖向来路看去，来路
已不可复辨，大复关也只在风吹草低之时，偶现轮廓。那年老向导不时抬头看天，指点
关石泉将众人往东引去。待行得数个时辰，已是晌午，然天色反不似清早出关之时旭日
暖暖，不知不觉间渐渐阴霾下来，有风自北氓山中而来，掠过雁返湖，侵入九风原，风
声萧瑟，其中似有悲切哭号之声，携来阵阵寒意。”
“此地是千年来征伐杀戮之所，不知郁结了多少怨气，于此处行走，不由人不为之胆寒
。”
“先祖一行为天地间这一片肃杀之气所感，尽皆默然，便是如岳八，赤鬼这般少年，都
无兴致喧闹逗口。先祖便只带马在那公主车驾左右，虽是自己尚需他人胁护，但先祖心
下却隐隐存了一份维护此女之意，不知是有感于那飞骑情深如海，还是心下不知自何时
开始，实是怜惜车中这位女子。先祖观那人侧影纤弱，低头静思，全无少年人好动之气
，想是身世遭际离奇，早已阅尽悲欢，心如古井，但她偶一回首间，隔着窗上轻纱，一
双眸子却是空明透彻，好似不染丝毫世尘。”
“少年女子心事却教人如何琢磨。”
“众人行得半晌，见残日已要为乌云尽掩，暮色低垂，众人行走于天地之间，上下左右
皆是苍茫一片。那向导一时不能明辨路途，便禀明关石泉。关石泉折算脚程，只堪堪行
得数十里，若这般行走，恐是要行得十日方出得了这九风原。关石泉无奈，见里许外便
有一块巨石孤零零地立在原中，便领众人行至那石下宿营。关石泉见时已初秋，恐草木
易燃，便令岳八同那黑脸武士，策马绕石奔驰，生生踏出一条浅沟。那向导看了风向，
拣背风处于石下生了堆火，两挂车驾卸去辕马，便置于火前供公主同那杨公歇息。他人
围着车驾篝火，却是要作那一夜席地的打算。”
“夜里不较白日，荒消墟长，加之原中古莽，若其间有凶兽，此时恐怕更要打点十二分
精神。” |
f****n
发帖数: 438 | 59 黄金簪之三十二
“正是。众人拾掇柴薪之时，关石泉攀上巨石，借那暮色向四方眺望。数丈外二马绕石
狂奔，石下篝火渐起，众人忙碌，天地间便是此处略略得了一些生气。先祖在石下仰望
，见关石泉拄剑而立，战袍在风中猎猎，斜晖映照之下，好似天神一般，先祖心下大慰
，但觉有此人在侧，天下都可去得。”
“名将风范，实难再得。”
“过得半个时辰，向导同那掌辕兄弟于火上草草热了些饭食。杨公下得车来，拣了一处
干净处坐地，众人渐渐围拢来，对火而坐。那公主仍是留于车中，便由先祖奉了些汤水
送入车中，公主素手接过，道一声‘多谢先生。’便放在一旁，虽于车中劳顿一日，却
似无心进食，先祖拱手道‘食物草陋，但请公主稍稍用些，前路艰长，余等都是粗鄙男
子，公主还要自己保重。’ 公主谢道‘多谢先生关怀，小女子理会得。’先祖退下，
回头望去，见隔着轻纱，那人静静望着车前篝火跳荡，却不知在想些甚么。”
“此女心事重重，可惜却无一个可拆解之人。”
“众人都是劳累一天，得此余暇于火前围坐，虽是身处蛮荒之地，器皿之中饮食也自淡
薄，却另有一份欣欣之意。关石泉稍稍离了众人丈许，选了远离篝火一处坐地。岳八有
意挤在赤鬼身旁坐下，赤鬼却似不能忘怀旧事，皱眉撇嘴，并无半分好脸色与岳八，岳
八讪讪，丢过一个眼色来与先祖，却是求个缓颊之机。先祖向赤鬼道‘这位岳兄弟见尊
驾师徒所铸器械精良，手段高妙，为生平仅见，故此贸然入铺旁观，实无他意。如今心
下也是懊悔得紧。’那赤鬼为先祖好言奉承一番，大是受用，脸色登时和缓下来，大刺
刺道‘此事不需再提，我师徒岂是那般小气之人。这位兄弟若是爱我师徒手艺，待回了
大复关，我得了空暇便铸些玩物给他，不枉同行一场。’”
“赤鬼虽是偏狭，却终是少年，令祖好言几句便能周转。”
“那岳八听先祖译得此言，大是快乐，道‘甚妙甚妙，我粮饷都寄在家中，身上并无余
钱，若他能为我铸些盔甲兵器，我便请他去天启盘桓，哈哈，我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曾有
河洛名师所铸兵甲。’先祖微笑，将此言告知赤鬼。赤鬼见岳八喜爱自己技艺，不似作
伪，心下也自得意。凭先祖转圜之力，二位少年一时间便已谈得投机，却似多年好友一
般。闻岳八言及那行军攻略战阵之术，赤鬼却似少有涉猎，当下极有兴致，便请岳八将
各般行军攻守器械形制一一道来。赤鬼于此道确是天纵大才，往往岳八尚不能论得清楚
，赤鬼略做思索，所言便切中要害。不知何时，关石泉已坐在三人身后倾听，其爱慕赤
鬼大才之心，溢于言表，却好似贫汉骤得宝物。这一路行来，先祖从不曾见得关石泉这
般喜悦。” |
f****n
发帖数: 438 | 60 之三十三
“老朽不知以赤鬼这般桀骜难缠之人，如何能为关石泉所用，其中渊源，原来便在此处
。”
“众人谈天说地，于口舌间纵横了一二时辰，渐渐有了睡意。风声已不知何时停歇，顶
上乌云也已散去，现出一轮明月，在此开阔空朗之地，先祖见那圆月好似较平日里大了
些许。关石泉自囊中取出一只小小沙漏，以一个时辰为记，将众人分作四组轮值守夜，
先祖便同赤鬼守了那第一组。杨公自回车上歇息，余下众人便在火旁草草遮了些薄毯，
一时间便鼾声四起。”
“众人奔波一日，入梦甚快。”
“先祖同赤鬼坐近了些许，往火中添了些枯柴，火苗做呲呲爆裂之声，上下舞动。赤鬼
一头红发冲天而起，同篝火相映成趣。赤鬼眼望篝火，却是暗暗出神。先祖问道‘尊驾
可是有甚么心事？’赤鬼惊醒道‘不曾不曾，只是我生性爱火，看这火苗舞动，却好似
活的一般，极是容易着迷。’”
“河洛以火为神，一生事业，都自火中锻炼而来。火之一物，可以生人，可以死人，其
间运用，奥妙无穷。”
“先祖笑道‘尊驾。。’赤鬼道‘你不需这般客气，我无姓名，从小他人都唤我赤鬼。
’先祖道‘不嫌不敬么。’赤鬼苦笑道‘甚么不敬之辞听了数年也自惯了，况且我自小
无母，若是没有师傅收留，便是一个孤魂野鬼。你唤我赤鬼便好，不需多虑。’先祖恐
触到他人伤心事，便只默然，那赤鬼却似并无挂怀，笑道‘你见我师傅何如？’先祖道
‘令师年老，对你是极好的。有君这等佳弟子，想来令师自是河洛中的名匠。’赤鬼傲
然道‘何止是名匠，若论我师傅旧时铸作功夫，他若称第二，北氓山中却是无人敢称第
一。’先祖心下不解，问道‘为何却..’赤鬼已知其意，道‘嘿嘿，我师傅一世便只醉
心铸造之技，别的甚么都不在意。他所铸器物虽是难有匹敌，却是从不愿与他人一较长
短，他自二十年前为铁汁所烫耳聋以后，更是难与族人交往。七八年前我尚是一个小小
孩童，不知从哪里流落到我师傅那族属地，族人见我红发，人人都是避之不及，不来理
我，却也不敢来驱我，只盼我自行离开。’”
“赤鬼身世倒也可怜。”
“先祖叹道‘不想你身世这般曲折。’赤鬼撇嘴道‘都已过了许久，诸般情形我也不曾
记得清楚。那时我师傅见我一人在地底游荡，饥渴时便偷盗些食物，若是无人看顾，不
免要失足坠入熔岩而死，或是为山腹中恶兽所食，便出头领了我安顿，收我做了徒弟，
自此我师徒便相依为命。不想族人中多有怪我师傅多事，日日都有人在门前指点，我师
傅分辨不得，也怕我受不得这腌臜气，数年前便携我离了北氓山，在这大复关中设了这
家小小铁铺，只与那异族买卖，却少与族人往来，省却不少聒噪，我们师徒二人却是再
不曾回得山中。’先祖道‘我道以你师徒技艺，在族中必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却不知为
何背井离乡，且在大复关中与同族交好也是了了，原来却是有这等缘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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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61 之三十四
“若这般，赤鬼脾性古怪骄傲，恐怕也不俱是天生。”
“先祖静静聆听赤鬼故事，心下只觉面前这位桀骜难驯，形容不善的异族少年，也自有
他可哀之处，渐渐起了同理之心。赤鬼伸个懒腰，见那沙漏中细沙流淌，不知不觉间，
已然有一个时辰。先祖拨弄柴薪，将火弄得旺了些，尤自抵挡不住背后袭来的阵阵寒意
，除了身旁这些同伴，四野里空无一人，便是连虫鸣也无一声，静谧非常。先祖只觉倦
意渐渐浓重，好似这荒野之地，却是要比家中睡熟了的旧被榻，更是催人入眠。先祖望
了赤鬼一眼，便欲唤醒岳八同向导老者去守那第二个时辰。”
“令祖想是乏得紧了”
“先祖行到岳八身边，见这高大少年蜷成一团，好似母怀中的婴儿一般，嘴角咧开，便
如在梦中大笑。先祖心知他正在好梦之中，雅不愿相扰，无奈自己双睑沉重，委实再也
撑不得片刻，便轻轻推醒岳八。岳八揉揉双眼，抬头看天，怔了半晌，见天色尤是漆黑
，便转了个身，又待要睡去，先祖心下好笑，伏在岳八耳边叫道‘少将军，有贼人！’
那少年一骨碌坐起，茫然向四处望去，见众人都在熟睡，却哪里有半个贼影，只有先祖
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少将军可做得好梦。’岳八脸上大红，支吾之间也不去做答，径
自行到火旁同那向导坐地。”
“这少年日间披荆斩棘，想是累得狠了，故此多梦。”
“先祖将着岳八的薄毯在身上一裹，毯上尚有暖意，先祖望着面前篝火跳动，听着岳八
同那老者细细低语，不多时，火旁的两个人影渐渐模糊，言语声也终不可闻，先祖双目
一合，便沉沉睡去。”
“不知令祖此夜却又如何。”
“先祖当夜梦境纷乱，诸景杂陈。初时只觉身在淮安家中，酒铺生意日益兴隆，数年间
便成了城中巨富，家中妻贤子孝，几年间又添丁进口，却是好生兴旺，待得梦中年老将
逝，先祖回首一生事业，不由大是快意，但隐隐约约之中，却似有一事不足。恍惚间梦
境转折，先祖不知如何又是身在北地流浪，己身好似化作那位飞骑，正值恩师新逝，好
友颓丧，自己满心郁郁之下便舍了家业功名，提了一柄剑到了北陆游历。先祖梦中化作
此人，转瞬间便历尽了种种艰险。天拓大江中所乘船只为浪所覆，仅以身免；于翰北草
原为群狼追蹑，千钧一发之际为蛮族牧人所救；如何为部落首领征召去宁州奔袭羽人，
兵败被俘；如何没入羽人贵族之家为奴，见到了那位天真烂漫的小小郡主；羽族如何为
中州所谋，国中大乱，贵族门中良贱均遭不幸；自己如何冒死救出了那位郡主，历尽艰
险方回到了东陆；二人如何为羽族刺客追杀，朝夕不保，无奈间便设计于楚云骢秋猎落
单之时，以生死相挟，要皇帝携郡主入宫躲避；楚云骢如何强颈不从，不想一眼瞥见那
羽人少女，其时尚是一块璞玉，绝世之姿也是难掩，便应允自己携了她入宫好生看护教
养；过得数年又如何放心不下，冒了九死一生，杀了朝廷切求之雷眼山中巨盗；如何改
换了姓名，掩藏了过往行迹，提那巨盗人头自荐入宫做了飞骑；如何费心结交内侍宫女
，去探听那女子的起居；如何终为皇帝所察，便于这女子及笄之日，不作声张，幸了此
女。” |
f****n
发帖数: 438 | 62 之三十五
“此梦甚是奇异，却好似将他人平生历历叙了一边。”
“先祖记到当夜梦中遭际离奇，一时身在宛州行商，一时变做那人在天启苦受煎熬，梦
境变幻之间，不可追究。先祖梦到那日自宫中得知此女已为皇帝收入帐中，心下之痛实
是难言，吐血数升之后便欲入宫行刺楚云骢，劫出心爱女子，却遍寻不到皇帝夜宿何处
。心浮气躁之下，反为宫中侍卫联手所伤，侥幸逃得性命，心中之痛却是远逾身上损伤
，难以排解之际便寻了好友同醉，将郁结多年心事一一相告。后来多方打听，得知此女
在宫中恩宠日隆，皇帝须臾不愿离她左右，而她也如从前一般，任谁人都观不出她悲喜
。自己无能为力，日日便是纵马狂奔，心痛处但求一醉。渐渐地，也不再去想要刺杀皇
帝，劫出心上女子，只盼她在宫中平安，别的都算不得甚么。不曾想数年后皇帝突染恶
疾不起，天下不安，而自己却不知是悲是喜，皇帝霸占了心爱女子，却对其善待有加，
若无皇帝庇护，这十年来，天下又哪里去寻这锦衣玉食，平安无忧的日子？皇帝若逝，
宫中凶险，自己却是要早做打算，速速去寻个僻静无人的所在，护这女子度过残生。不
曾想皇帝新逝未久，越王便命好友送这女子入北氓山为质，河洛羽人自来便是宿仇，北
氓山腹中昏暗死寂，凶险未知，以此女这般弱质，如何能苦捱下去。自己极是不愿陷好
友于不义，便是能行险救得此女，好友却是难以向越王交待，计无所出之下，只能一路
自天启跟来。到了大复关，心中郁愤再不能抑制，只求见这女子一面，若她肯随自己远
去，不论甚么忠节义气，好友良朋都不能相顾。不想她却决绝至斯，连面也不愿一见，
莫非这宫中养尊处优的十年，便可令她将当初关山万里，相依为命的日子通通忘却不成
？若是如此，为何她声中略有哏咽。”
“令祖所作梦境丝丝入扣，仿佛便是那人亲身所历一般，实是有些诡异。”
“先祖梦中化作此人离了大复关，再不回天启，便似孤魂般在天下游荡。数次欲闯入北
氓山中，却遍寻不到心上女子的踪迹，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终是心灰意冷，回到了北
陆。数年后天下大乱，自己与好友战阵重逢，方知那女子已不在山中，一颗心登时蓬蓬
勃勃，喜悦不尽。当下便抛却一切，去万里外寻她，直找到鬓发渐渐苍桑，终得长相厮
守。先祖梦见自己历尽世间甘苦，方得极乐，心中快慰实不可言，好似过往艰辛无数，
伤心难尽，都只为与梦中人这重逢之日。先祖正自喜悦间，谁知一转眼，自己又做还那
淮安城中年老富商，将逝之际，膝下子孙环绕，一旁老妻相伴，心下平安喜乐，却又如
大梦将醒，心中隐约处那一丝遗憾终是难解。”
“令祖南柯一梦，却好似历尽了两人一生故事，此中真意，令人难辨。”
“先祖梦了这一场，便似落入了虚空，再无梦境相扰，沉沉酣睡了一夜。昏睡之际只觉
有人轻推，睁开眼，却见朝霞自北氓山上蔓延开来，天已要亮了。一旁岳八在那里微笑
，道‘先生可做得好梦？’先祖叹道‘好梦，好梦，便只为了昨夜之梦，我已不虚此行
。但少将军又怎能知道？莫非我梦中曾说得甚么话来？’” |
f****n
发帖数: 438 | 63 之三十六
“想来令祖睡梦中悲喜太过，却不免露了痕迹。”
“岳八笑道‘话倒不曾说得半句，我值守时，但见你微笑轻叹，却不知你做得甚么美梦
来，可否相告一二？以解旅途寂寞。’先祖道‘也不曾梦得甚么，只见我在淮安城中的
酒家好生兴旺，家中人事也都平安，想来故此在梦中微笑。’岳八笑道‘原来如此。’
便自去整备。先祖起身草草拾掇了些，众人便依着昨日规矩，向东行去。”
“这一日一夜尚是平安，不知这第二日光景却是如何。”
“这一日行程，虽是无话，先祖却见众人脸上都有欢欣喜悦之色，便是关石泉也少了些
昨日凝重，策马挥杆之姿轻捷有力，心中喜悦便于这提纵挥洒之间发散开来。只有羽人
公主同那杨公二人，先祖偶一瞥见，却是愁眉深锁，心中似有隐忧。”
“这是为何？”
“先祖当日也是不解，却是不好贸然相问，便自去回想昨夜梦里之事。”
“令祖老成持重，却似极是羡慕那人一生跌宕，便是在梦中略尝这行险滋味，也是美事
。”
“正是。众人各怀心事，脚程散漫，这一日却是比昨日少行得不少。途中渐有兽迹隐现
，多是寻常狐兔之属。夜幕低垂之时，众人择了一处缓坡背风处落脚。先祖在马上颠簸
一日，待得升起篝火，在火前坐地饮食，一双腿脚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当斜阳堕入北氓
山中，夜色同寒意一起掩了上来，都较昨夜更甚。杨公一改昨日轻快之意，默不作声，
只看着众人在那里谈笑。”
“莫非有甚么不妥？众人却尚自懵懂。”
“先祖谨慎，见杨公神色有异，当下也不说话，便去留意那众人言语。初时尚无可疑，
渐渐便觉出了诡异之处，原来众人昨夜或长或短，都有好梦，除了杨公同那公主，并无
一个例外。先祖背后冷汗淋漓，心知天下实是难有这般凑巧之事，这一路行来，今夜始
觉这背后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中，或是蕴藏着极深秘密。自己身处的这只行旅，却似大海
上的一叶孤舟，翻覆便只在转瞬间。那杨公静听了半晌，面色益发凝重，招手令关石泉
至跟前说话。二人切切商量得几句，先祖只觉关石泉面色有变。杨公摆摆手，关石泉沉
吟良久，立起身来，朝着众人道‘诸位且住，关某这里有一件要紧事体相询，望众位务
须言无不尽。’众人见他郑重，心下俱是惴惴，便收了言语，等关石泉说话。”
“不知这二人却有何虑。” |
f****n
发帖数: 438 | 64 之三十七
“关石泉道‘诸位昨夜可都曾做得梦来？’众人俱道了声是。关石泉面色益发沉重，道
‘便是关某也做得一梦。不知诸位做得可也是吉梦？’众人又是点头。关石泉道‘此事
不同寻常，恐不是机缘凑巧几字可解。杨公令我等将梦中隐私处抛却，单拣那要紧处道
来，此事若是不利，众人却要速速寻个应对之计。如此，便自关某始。’”
“军中或有惊营之说，却是为星象所感，或是日间杀伐太过，若有一人癫狂，夜起大呼
，便扰动全军梦中以为劫营，往往是起来自相残杀逃命，到得天明方可弹压。但如令祖
这般人人俱做美梦，若是梦境又都是一般的细致有理，却定是另有蹊跷。”
“关石泉缓缓道‘此刻也容不得关某忸怩。关某昨夜梦到十余年后中州大乱，为异族所
侵，关某与麾下兄弟浴血杀敌，历经了无数艰辛方驱尽敌虏，稳固邦基，真是好不痛快
。关某侥幸博了个青史留名，也算慰了平生之志。’”
“此乃关石泉一生事业。梦与非梦，恐无多少分别。”
“关石泉寥寥几句道完后，众人怔怔半晌，关石泉身旁那黑脸汉子将这话头接了下来‘
咱家也同将军一般梦到些杀伐之事，杀人杀得手也软了，日夜便是在死人堆里打转。幸
得老娘保佑，苦熬得几年，留下了脖子上这颗吃饭家伙，跟着将军得胜回朝。得将军开
恩，销了军籍，扛了犒赏，回家乡去娶了婆娘，生了娃娃，却是好不逍遥快活。’众人
见其言语质鲁不文，欲待发笑，却见其容貌狰狞，一对钵大的拳头上长满黑毛，便都将
笑意生生吞落肚去。众人依次道来，轮到先祖，却不知如何开口，踌躇良久，只得硬着
头皮将昨夜之事尽告。余人相互顾盼，却似不能解这梦中之意。只有杨公同关石泉默不
做声，看先祖的眼神中大有深意。”
“令祖梦境芜杂，若不曾识得那人来历，原不易解。”
“便在此时，先祖听得背后一声轻叹，其间诸味皆陈，却是自那女子车中传来。关石泉
询道‘公主可有话说？’那女子道‘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说来恐乱了军心。’关石泉
道‘值此非常之时，公主但说不妨。’那女子道‘昨夜一宿，除了我等同行之人外，小
女子总觉得另有一物在周围窥测，我似曾略略碰触到他灵性，绝不似寻常野物般浑浑厄
厄，却也不似人羽河洛等灵长，其灵应有大力，却是极难捉摸，不知杨公可也有察觉？
’除杨，关二人外，众人闻言俱是大惊，都不曾想到这文弱秀丽的羽人公主，居然有此
异能。”
“在那墟荒二气之间，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异能者。便好似夸父俱为力士，而河洛中则多出巧匠。”
“杨公点点头道‘公主昨夜可曾做得梦来。’那女子慢慢道‘小女子不曾成眠，又何来
好梦。但昨夜夜深之时，我略略乏困，却似有他物意欲侵我心胸，乱我清明。小女子一
时间醒觉，他便不能相趁，捉摸不定，只在这里众人间游走。’杨公道‘果然如此。’”
“这杨公却似个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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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65 之三十八
“杨公道‘昨夜日落下不久，便有一物在你我左右徘徊，老夫一时间不辨吉凶，便细细
观他动静。待得众人入睡后，老夫也只作假寐，便如公主所历一般，险些为他侵入梦境
，欲待反制他，不料此物乖觉，立时舍了老夫，便在他人处作祟。’”
“若那公主与杨公所叙确切，此物倒好似魅属。”
“众人都是脸有讶异之色。杨公笑道‘众位暂且宽心，昨夜之事，老夫原以为此物既有
如此灵力，若我等失了防备，恐怕凶险非常，不想今日听了诸位所叙，却似都于昨夜梦
中遂了一生心愿，醒来也无异样。此物吉凶，实是难测，不知公主可有甚么提点？’”
“杨公所言不错，此物好似顽童一般，其中戏谑之意多过不利。但若任其自由来去，疏
忽间，恐不免有豫。”
“羽公主道‘不敢。此物精神浩瀚，非我所能尽晓，不过却隐隐觉出他有懵懂之气，便
如同天纵奇才的小童，身具大能，却无机心。’杨公颔首道‘公主所言不错，此物来意
或无不善，但前路险恶，此事务要尽早作个了断。’关石泉在一旁道‘正是。但此事并
非两军对阵，也非性命相博，关某不才，却不知从何下手，还望杨公指点。’杨公笑道
‘此事恐仗不得关将军之力。今夜之计，唯有关将军护着众人在这里安坐，待老夫睡上
一睡去探他究竟，唯愿此物大方，也能给老夫一个好梦做做。’关石泉道‘杨公小心。
’杨公道‘老夫理会得。’”
“除了杨公此法，也无他路可行。”
“那杨公说了此言，便自顾去车上安睡，不一时便有鼻息隐隐，沉沉睡去。余下众人面
面相觑，只得强打精神，说些没咸没淡的话头，强撑着熬了一宿。待得第二日天明，关
石泉见众人一日一夜无休，均是困乏已极，便令众人小睡一个时辰，便只剩他一人在那
里看护。”
“关石泉倒也熬得。”
“待得先祖醒转，已是辰末巳初。先祖见数人在那里拾掇。杨公同关石泉离着众人远远
坐地，在那里说话。见众人次第醒来，便停了言语，聚拢来准备启程。先祖察言观色，
却于二人面上看不出甚么吉凶。”
“却不知杨公这一梦，可曾得其所愿。”
“先祖这一日行来心下都是惴惴，固是盼望杨公能消弭此事，免了这一路提心吊胆，但
想到前夜好梦，却又隐隐盼望能假那物之力，在梦中再圆自己心迹。待得行至黄昏，众
人扎营造好饭后，便团团围坐，却无一人出言，只等杨公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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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66 黄金簪之三十九
“不知杨公在梦里又是怎样一番遭际。”
“杨公望着眼前篝火跳荡，沉吟半晌，道‘前夜之事缘由，老夫已是了然。此物却是个
在此处游荡了数百年的魅灵。’众人闻言大为惊异，面面相觑。杨公续道‘老夫昨夜半
睡半醒之间，此物果来，老夫暗中留了一点清明，任他在心胸中游走，只在一旁观他所
为。不多时，但觉此物似在那里翻检老夫一生际遇，老夫在梦中阻住他，他已渐渐在老
夫心智中益陷益深，欲走不能。’”
“常人或有梦魇，其时但觉梦中身魂两分，身处梦中不能少动，五感却是不曾尽失，只
是陷于梦境之中无力自拔，往往需他力襄助方可脱厄。但如杨公这般手段，却是少有，
难道此人是印教中人？但此教自来脱出世尘，严禁门下弟子致仕，惶论去做宫中内侍。
杨公此人，却是大有玩味之处。”
“不错，杨公此人身在印教不假，为官中内侍也真，其中故事，又可做你我一日之谈。
却说那日众人听了杨公所言，大是惊惧。杨公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微微一笑，道‘老
夫问他源来，此物倒不作伪，便似寂寞许久之人，好不容易遇见知音，便要做顷心之谈
。他的本来，却是千年前人族与河洛数次大战，九风原上郁积了无数绝望，恐惧，愤怒
，仇恨，悲伤，怀乡之意。死者没于此地，渐渐化作白骨尘埃，而那些悲喜，却在天地
间聚散往复。因缘巧合，或是能结成虚魅，渐渐有了本我。而自虚入实，结成形体，得
以脱出这片悲苦之地的，恐只有寥寥数个。’”
“魅属在九州大地各处游走，然其类绝少向他族坦陈来历。固常人多有猜测这等无父无
母之属究竟是如何成形入世，自也有无数荒诞不经之说附着其上，如摄取他人魂魄，寄
居他人肉身等等，多是妄谈。老朽曾有缘，目睹过一魅结成人形，其情其景切切，其中
艰难苦楚却是远甚于于寻常女子怀胎产子。魅属自有本我起，往往要历尽数百年间寂寞
繁华，然后得机缘巧合，天时地利无一不备，方能按着意中之形凝聚，其间但有些许相
扰，往往便是前功尽弃，本我全销，再不能聚。”
“老丈果是多闻，以在下所知，魅属凝聚之地多是在绝无人迹相扰之所，老丈能得机缘
目睹其事，实为不易。却说那日杨公言道‘此处这一魅，老夫观他自有本我之意起，恐
已有四五百年光景，他在此间懵懵懂懂，拾捡千年来没于此处或人或兽的残缺记忆，多
是芜乱非常，不但难以培固，穷究之际反数度将一点本我险些迷丧。此魅警醒之下，不
敢再多纠缠过往，便常盼着能有行旅来去，当可获取旅人一生完整印记，于他另日凝聚
，方大有裨益。怎奈九风原人迹罕至，便有些许几个过客，却不是早早倒毙中途，便是
有力术师，为此魅所不能趁。固他见了我等一行人众，自是欣喜不已，便于前夜趁诸君
熟睡之际，潜入梦中，去看诸位一生遭际，诸位心绪为他所扰，便人人都做了一梦，只
因此魅不但并无恶意，且是存了些欣喜感激之情，诸位方得一夜好梦。’” |
f****n
发帖数: 438 | 67 之四十
“杨公此言入情入理，却有一事不能尽解。”
“老丈但请直言。”
“令祖梦中所见，兼有那飞骑一生经历。那人又不在九风原同行，此魅又如何能将此人
遭际于令祖梦中演练一番。”
“先祖当日听得杨公所言，心下也是难解，不只为了梦中历了此人一生，更为了梦中似
对众人将来多有警预。先祖少壮时日日都是茫然，所视不能及远，平日里只为三餐计尔
，却不曾想在这荒原之中做了这一场大梦，却似于这灰暗世间隐约透出些光亮，令先祖
彷徨之际，渐渐能看得到远方。先祖不知梦中所见的来路确是此魅有心相预，还是一场
玩笑，但若于此节上不能理得清楚，将来恐怕不免烦恼，便向杨公询问心中忧虑。”
“不知依客官看来，令祖一生经历与此魅梦中所预，可都相符?”
“也有确处，也有不确处。且不去说先祖，便请看关石泉一生功业，此魅所预与后来天
下大势极是锲合，关石泉提一孤旅，转战四方，立下不世功勋种种。但遗憾处却在世事
终究不是美梦，关石泉一战身败，欲率子弟凯歌而还却终不可得，他逝后年间天下便易
了主人，关将军一生辗转，却只博了个身后之名，他生前又何曾有过当日梦中之乐。”
“若如此说，这些梦境都还在两可之间。不知杨公又有何高见？”
“杨公听得先祖相询，眉头略皱，道‘阁下相询之事，便是这魅自己，恐也难以作答。
以老夫观之，现今此魅便好似懵懵懂懂的一个婴儿，他意中汇集无数人事，纷乱无比，
其中自也有历次大战中丧于此地的不少术师，故他得以潜入阁下梦境，也可扣开阁下心
扉，尽了阁下心事，或于无意间点出阁下将来运势也未可知。但它行事但凭着隐约间一
点与生具来，凝聚成型的誓愿，并无他意，想来他灵力强盛，不费力间便可尽悉阁下遭
际心事，便顺着阁下心意性子，赠了一场好梦。阁下梦中将来之事，此魅只是一个发端
，恐怕这美梦的演绎，多半还是阁下自己的心愿。’”
“原来如此。”
“先祖听了杨公所释，心中怅惘，明知杨公所言大是有理，却不愿舍去那梦中所示圆满
之意，不只为了家中妻小平安殷实，更是为那飞骑痴情所感，心下极是盼望他能有情人
终成眷属。杨公看先祖不语，温言道‘阁下不须失意。世间大势，自有天定，并无人有
力相抗，然你我常人一生运势，若存了百折不挠的一份心志，于细微处多多留意，也多
有运由心生之事。阁下梦中将来之事，真伪都不在定数，此魅依着阁下心性编这一段梦
境，或有他的道理。’先祖沉默不语，心下却是稍慰。杨公对众人道‘诸君先放下此节
，且去好好安睡，眼下原中草木渐深，周围戾气日长，恐来路不似头两日平安，大家却
要养好精神。至于这魅灵，公主，关将军请借一步说话，老夫有事需二位作个参详。’
杨公眼角掠过先祖，见先祖兀自在那里出神，一转念间，他心中似乎有了个计较，对先
祖招手道‘阁下若尚无心入睡，不妨同来，此事或有一二需借阁下之力。’” |
f****n
发帖数: 438 | 68 之四十一
“令祖乃是一介通译，却不知杨公此举意在何处。”
“先祖心中也是无数，但既见召，便立起身来，随在三人身后。杨公向关石泉道‘此去
原深处数十里地或有奇景，将军可整备马匹，我等且趁这月色，向彼处放足一奔，荡去
些胸中烦闷之气。’关石泉看看公主，拱手道‘不知公主可御得马匹？’那公主却好似
不曾听见，望着天上满月，在那里默默出神，脸上隐隐有向往之色。杨公看她这般神情
，微微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向关石泉道‘公主身轻柔弱，恐不便自行，便与老夫这
把老骨头同骑罢了。’关石泉应了一声，便同雷岳二人将三匹军马鞍辔披挂停当，交待
些值守之责。杨公跨上关石泉日间所乘头马，将公主轻轻扶上，斜坐在自己身前，揽过
身上披风，覆在公主身上，其意切切。杨公呼哨一声，那马前足人立，后腿一蹬，便如
箭般向原中驰去。”
“杨公要几人深夜而行，不知要去什么所在。”
“先祖跨上岳八坐骑，那马见头马先行，已自跃跃欲动，先祖正欲放缰，旁边关石泉轻
轻伸过手来，扣住嚼环，道‘阁下稍安，过片刻再行。’先祖犹疑之间，关石泉摆摆手
，轻声道‘不妨事，这三匹军马自幼便在一处，气味习性彼此都已熟捻，十里之内，绝
失不了那头马踪迹。’说罢便侧耳倾听，待那马蹄声只在似有似无之间，方将先祖坐骑
放手，呼喝一声，二骑并出，向远方赶了下去。”
“不知关石泉存着什么计较。”
“二人并驾齐驱，先祖骑术虽不尽善，好在胯下坐骑良驯，旁边关石泉也多有呵护。风
声掠耳，先祖胯下骏马起落间向前飞奔，便如利刃过水，在齐膝深的荒草中斩开一道波
纹，天上一轮明月撒下月华，先祖在其间行走，一时心胸中畅快无比。狂奔了数十里，
先祖行至一处小坡，惊觉关石泉落在身后，便勒住坐骑，向来路看去。却见关石泉在身
后十余丈处，渐渐放缓马匹，仰头望着远空，行到先祖马旁停下，将鞭稍向上一举，却
是指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先祖顺着关石泉所指望去，一时间竟怔在那里，不知不觉间
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莫非当时月相有异？”
“那夜月色虽是极盛，却多因当日恰是月中，双月远离，彼此间扰动最小之故，若论天
相，却也只是寻常，而先祖所见的，却是他后来无日或忘的一番情景。只见远处的一道
清影，在夜空中高飞舞蹈，翼翅纯白，环旋之际，曼妙非常，衬着那朗朗月色，便好似
在月中起舞。那舞者下方有一骑骏马向前狂奔，马上骑者大麾在身后猎猎，右手向天虚
引，仿佛引着风筝一般，由那身携双翼的舞者在空中翻飞来去，盘旋间，一骑一羽驶向
远方。” |
wh
发帖数: 141625 | 69 关石泉磊落爽快，说道歉就道歉。就是一口一个君怎么怎么，有点迂腐气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二
: “此人之言益发离奇，怎得牵扯上男女情事。”
: “却说那人待先祖坐定，笑嘻嘻地递过一碗茶来，问道‘店家若有至交好友便要出行至
: 那极远之地，恐一生不得再见，店家却说该不该相送一程，依依话别。’先祖道‘这是
: 自然要送的。’那人又道‘但这好友身边却有人不通情理，横加作梗，不让店家同好友
: 相见，店家却说该是不该。’先祖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间，关石泉道‘阁下休听此人
: 蛮缠，什么至交好友，此人不过心中爱上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也欲见上一面，却不知人
: 家肯不肯见他。’那人怒道‘关勃！你枉为我至交，数次彻夜长谈，我曾将心事尽告，
: 你怎能不知十二年前，我便在宁州见她，她父母临终相付，你又怎能不知她当日如何入
: 宫，我又如何放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却要作甚么飞骑，难道你真当我作一个见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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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70 章二有什么来历么？听着像刻印的……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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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71 楚云骢听上去像杨云骢+楚昭南……看来是有意把关石泉写得那么拘泥。就是君啊君的
听着像文人不像武士……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三
: “原来却是前朝宣帝遗命，他既宠爱此女，却为何要将其送入深山。”
: “那人闻言大惊，道‘你却不是诓我？他生时一日都不能不见她，又怎能忍心如此。’
: 关石泉叹道‘先帝也是苦心积虑，一则此举或能引出羽人河洛之间旧怨，我朝方可从中
: 取利，二则先帝病重，心知自己得享国祚之日无多，河洛之地固然困苦，却好过宫中杀
: 机四伏。以先帝对公主恩宠之深，越王同关某揣测恐怕还是这第二层意思居多。’那人
: 黯然，良久方道‘我十年前铸下大错，悔不该同他定下这个誓约。这十年来，眼见她困
: 于深宫，伴在君王之侧，我心日日里如被刀割，但她若能一世平安，我便不负她父母所
: 托，心中滴血又算得了甚么。他曾许我看顾她一生一世，不曾想却只有十年，早知如此
: ，十年前我却不如携她绰舟出海，去寻它个人迹罕至之地渡过此生便罢。楚云骢，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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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72 赞大好身躯，赞与天下人为敌，赞英姿飒爽，豪迈不拘。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四
: “那人往前行得两步，便听那女子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心已随先帝而去，陈年旧事
: 都已忘却，望君切莫要使我为难。’那人立住脚，身上不住颤抖，似有无数愤怒郁积于
: 内，不得发散，沉声道‘你可是说得真心话么？我曾应允你父母照看你一生一世，便是
: 肝脑涂地也不能半途而废。你莫要怕，我这便带你远走高飞，同你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 。’那羽人公主冷冷道‘你我有叔侄之份，又有君臣之属，我是敬你方才好言相劝，你
: 莫要不知好歹，我确是不想见你，你速速去罢。’”
: “这羽人公主怎说得这般绝情话来。”
: “那人听得此言，终是再行不得半步，大好身躯逐渐委顿在地，却是有极低极低泣声从
: 这男子心胸中传来，仿佛遥远处的雷声。先祖暗暗为这男子心痛，看屏风后那女子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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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73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施效颦之心。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章二有什么来历么？听着像刻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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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74 之四十二
“听客官所叙，这一幕便似在画中一般，老朽多年后听来，已是心旷神怡，想来是夜令
祖有幸得睹其景，当足已回味一生。”
“先祖二人目送飞鸿，看着那杨公同公主身影渐渐不见，方对视一眼，纵马赶了下去。
二人行得一刻，先祖见前方数十丈处有一道黑线横在原上，那杨公同公主下马而立，便
似在观望某物。先祖同关石泉加了一鞭，赶到二人身旁立定，放眼望去，这黑线却是一
道丈许宽的深沟，或是旧时二族征战所遗壕沟，或是原中久已干涸的溪流，一时间不可
分辨。杨公回首致意，公主略略颔首，向来苍白如玉的脸上映出淡淡红色，额上似有轻
汗，胸腹间起伏，浑身平添了一丝喜色。”
“此女想来在族中血脉高贵，故可翅由意生，借这圆月之力，一时间便可翔于九天。饶
是如此，以老朽所闻，此举耗力耗神甚巨，以此女弱质，恐不能久舞。”
“杨公对先祖二人笑道‘你二人好慢，石泉你自来雷厉风行，今夜却是拖沓。’先祖道
‘小人不善御马，多仗关将军照应，故此拖累了脚程。’杨公笑道‘不妨，现下尚有半
个时辰。你二人且看此处。’”
“莫非壕中却有异物?”
“先祖顺着杨公所指向壕中望去，在丈许下的壕底，有无数道淡淡荧光自远处蜿蜒而来
，若有若无，渐渐汇集在一处，好似溪流聚成深潭。那汇聚处荧光闪灭起伏，各处新入
支流彼此交织冲荡，又渐渐复于平静，隐约间，壕底的那一片流光，却好似活的一般。”
“原来此处便是那虚魅所选的凝聚之地。”
“正是。先祖虽从不曾见闻过此景，当日也隐约猜到此节。关石泉观了片刻，向杨公道
‘难道欲除去此魅，以免多生枝节？但她在此处煎熬了数百年，值此一线之际，若是功
败垂成，却委实可惜。石泉斗胆，请杨公费心，寻个两全之计。’杨公道‘石泉自来便
是杞人忧天，难道建德先生不曾教过你杀人手段救人心么。不多日你便要披甲出征，杀
伐决断之际可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关石泉拱手道‘多谢杨公教诲。不过。。’杨公
笑道‘不过今夜你却错怪了老夫，老夫若要除去此魅，一把火将此处烧得干净就可，她
又怎能有半分力量相抗。但老夫不但不去除她，反要集我这数人之力，助她渡过今夜之
厄。不然以这九风原中不测之机，她要安安稳稳凝聚成人，恐怕也是十分中的一分，难
矣。’”
“众人行在这等凶险之地，却要为这陌路相逢的魅灵大动干戈，不知杨公心中做得是何
打算。”
“关石泉听得此言，也是略有讶异，道‘但凭杨公吩咐。’杨公正色道‘以老夫所观天
相，半个时辰后便是百年内月力最盛，由盈转亏之时。此魅见我等一行也不尽是庸手，
便于昨夜在老夫梦中，隐约透漏些恳求维护之意。老夫得了她大致方位，适才幸有公主
目力上佳，见此处隐隐有暗光流动，方寻到了此处。此魅等了数百年，如今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
r****y
发帖数: 26819 | 75 效仿王小波哪个作品？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 施效颦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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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76 不是具体某一部，他的小说中多以王二为第一人称作主角，王小波在家里似乎也是兄弟
中排行第二，所以我想取笔名的时候也选了章二。年纪还轻的时候喜欢他的杂文，时间
久了，觉得他的小说更不错。
【在 r****y 的大作中提到】
: 效仿王小波哪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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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3
发帖数: 918 | |
f****n
发帖数: 438 | 78 之四十三
“老朽还道那公主一时兴起，便做那飞天之舞，原来杨公也有借她身在高空，目力所及
不逊于鹰隼，方可去寻那荒原中百里外隐隐约约的一处萤火。”
“杨公续道‘适才公主在高天之上，见此处方圆数里内有物异动，恐怕却是什么兽物为
此地所聚的一丝生气所引。若此魅凝聚时为他物冲撞，势难成功，眼下紧迫，已不及荡
净这左右异物。老夫不得已要在此处作个结阵，护住这魅。石泉，老夫行事之际，诸感
全失，却要仗你护住左右，老夫若在，此阵便在。’关石泉躬身道‘请杨公放心。不知
这魅凝聚却要多少时辰。’杨公摇头道‘这便要看她的造化，短则片刻，长则数个时辰
。但若寅时她尚不能成型，晨日一照，冰雪俱消，她这数百年的苦楚，却免不了是一场
空梦。’”
“杨公干冒大险，于这荒野之地脱去五感，将死生托于关石泉一人之手。以此人之老辣
，他欲相助此魅未必全是存着悲天悯人之心，恐另有所图。”
“先祖听杨公所言，固然觉得大大不妥，而杨公的一片苦心，也是稍后方知。公主默默
在旁，不曾说得一句，听得杨公言到魅灵凝聚之苦楚，便也只是微微叹息。杨公吩咐完
关石泉，转向她道‘今夜恐是要劳动公主，公主若是气息已定，可稍助石泉一臂之力，
以公主目力耳力，若四下里略有异动，便请告知石泉早做提防。’公主颔首道‘自当尽
力，却只恐翅不可凝久。’杨公道‘公主且留下凝翅的那一分气力，若事有凶险，万万
不可回首顾我几人，快快飞离即可，你若身有不测，老夫罪莫大矣。老夫行事时，公主
便请在老夫身边安坐，去观那四野里的风吹草动。’”
“羽人一族身怀异能，耳目明辨，又能展翅高翔，却苦在不能持久。若身在地上，其族
体质轻弱，少有能披坚甲，执重戈，以本力相抗他族者，固历代均有于月力低落之际，
为他族铁骑所趁之劫，纵使能逃出些天赋异禀，不拘时机都可凝翅之人，然族中大部只
能望月而叹，临了大都逃不过一刀。”
“老丈所言不错，此等情形确是极惨，曾有无数羽人百姓于东陆或蛮人武士前引颈就屠
，鲜血染赤了天拓大江。然此般大变多起在羽族繁盛，族中血统混杂之际，其时羽人貌
似族力强盛，然以全族观之，种种异能，如飞翔之技却是江河日下。但往往熬过一劫，
其族留存下来的，多是菁英，二三代后，便能成军号为鹤雪，军中俱是不拘月象，有力
久翔之人，更兼射术精绝，数年间便可尽复前仇故土。这般故事，或长或短，却总是循
环不已，隐隐契合那墟荒之间的日月星辰往复之道。”
“客官所言大是有理，不过倘若为酸腐文人所闻，恐不免要指摘客官之语，俱是诛心之
论。”
“多谢老丈提点，不过在下想来一世为人，总有剖开胸膛，明鉴真心之时，世人所言，
固需长警，但若时时挂在心上，却也是无趣的紧。却说那夜杨公转向先祖，沉吟半晌，
却似有事难以委决，良久方道‘此刻如何安顿阁下，不是易为之事。君力恐不能助关将
军卫护此地，又不能如公主一般，危急时也可脱厄自保。老夫要将阁下同那魅灵一道，
隐在结界之内，不知阁下愿否？’先祖并不晓得其中厉害，听杨公如此说，便只点了点
头。杨公道‘阁下身在阵中，若日升前老夫遭厄，或结界为外力所破，阵中的活物，免
不了都是身魂皆没，留不下一丝痕迹，这世间便仿佛从未有过阁下。阁下难道不需思忖
片刻么？’” |
f****n
发帖数: 438 | 79 之四十四
“老朽曾闻各族均有结界之术，夸父，河洛，鲛人三族或因途远，或是行迹隐秘，族中
这等秘术，少有人知，然人，羽，蛮三族，依着术师流派不同，其术却各有巧妙运用。
或有以惑术迷乱观者，令其所见不同所想，借以隐去欲隐之物，然于无智无识之兽物处
，往往便是徒劳；或有以他物，天象，气味等等掩藏痕迹，但多需借助外力，应时而动
，固常有限制。这两般手段，虽是难为，非有力术师所不能，然与这第三种结界之术相
较，却不免落了下乘。”
“不想老丈于这等隐秘之学，也有涉猎，晚生今夜有幸，愿闻这第三种结界的详细。”
“惭愧惭愧，老朽只是少年时行事荒唐，多有结交异人，故此见闻了一些奇事罢了。老
朽所闻的这第三种结界，便似那杨公所施之法。此法多在印教中流传，需施法术师身具
极高意力，印教门下教众万千，然有力做这般结界的，便只寥寥数位。此法如何施为，
自是印教门中不传之秘，然以外人观之，便好似以这术师之力，将虚化实，以实转虚，
将要隐去之人物，锁在一无形无质却有范之障中。障内之人看障外，其所观所睹，所听
所闻，并无二致，障外之人观障内，也是亦然。”
“如老丈所言，这结界有无之间，似乎并无甚么分别，不知此阵的妙处，却在何处？”
“不错，此法一不能隐去痕迹，二无种种机关可据敌于界外，其间的妙处，却在无论何
物，一旦入此障中，便只得一个虚形，好似身影两分，身不知留在何处，阵中便只存了
一个影子，然阵中之人除了失却一个触感，所余四感，却仿佛是附在那影子上。”
“如此，便使敌人或兽物突入界中，若欲相害，也不过似在梦中砍杀虚影，不管如何厉
害，也动不了阵中人物分毫，若有若无之间，此阵已然立在了不败之地。在下却不知这
般结界，可尚有别般特出之处？”
“这印教门下所施的结界，看似一团和气，其中却暗藏有极盛杀机。此阵的发轫终结，
只有那术师一人可为，一旦结界发动，结界中人若步出界围，立时魂飞身丧，再无一丝
痕迹留在世间，只有于阵中安坐，待那术师收束方可完全。若他人他物不知之下，误入
结界，也需立时出阵，若逗留至那术师收束结界之际，也是一般的身魂皆没，去得干干
净净。”
“这般说来，此阵虽无壁垒，却是坚逾精刚，当如何破之？”
“此结界如此厉害，固非印教门中有极高天赋者所不能习，然便是有力习得者却也是绝
少运用，客官道是为何？却是此阵有三处不妙，一旦为敌所窥，却不免置这术师同结界
中人物于极险之地。”
“却是哪里三处不妙？” |
f****n
发帖数: 438 | 80 之四十五
“一则运用之时这术师便好似熟睡一般，再无知觉。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如杨公这般于无遮蔽之处行事，的犯大险。二则此术运用
之间，极耗神气，结界一旦发动，便全仗着那术师一点心力维持，几个时辰下来，便是
无外力相扰，也必元气大耗，经久难复。三则这等结界不可及广，难以持久，结界所覆
，广不过丈许，结界所持，久不过数个时辰，于月落日升之际，结界自然消解，倘若敌
人明晓此中关节，此阵却并非天堑。只是此阵无形无质，印教门人衣着行事也无明记，
固教中也有能者于生死存亡之际，曾以此阵，出其不意，赚了些强敌。”
“原来如此。”
“老朽卖弄一番，还望客官不要见笑才好。不知杨公这般郑重，令祖却是怎样对答？”
“先祖见杨公点出此中厉害，心中一凛，正要寻思如何应对，却见那公主立在一旁，雅
不欲失了颜面，便于胸中平添了一分英雄气概，慨然道‘小人愿留在阵外，助关将军一
臂之力，却好过受那结界庇护。’杨公皱眉道‘你的死活，本不在老夫心上。老夫意欲
你入阵中与那魅灵一处，自有分教，莫非却是不敢么。’先祖为杨公所激，躬身施礼道
‘单凭杨公吩咐。’杨公解下身上大麾，递与先祖道‘老夫要你身入结界，这阵外一切
是非，都莫要去管。你且去那魅灵处安坐，若非老夫相召，或是熬到了天明，万万不可
踏出此处左右方圆丈许。’先祖道‘小人理会得。眼下更深，此麾还望大人自用。’杨
公笑道‘这大麾却不是与你御寒之用。你在阵中且须留意，若一见那魅凝聚成形，便要
将此麾裹在她身上。此麾相伴老夫经年，其中自有妙处。’杨公略略沉吟，道‘还有一
事也需仔细，若见那魅甫一成形，立时便要以此麾遮掩住她面容，待得结界消去后，将
那魅携来见我。若是让此魅睁眼间便见到你，恐是不美。’”
“魅之初生，形虽已成，终其一生不变，然其质便似婴儿一般柔弱，若感风寒雨露，极
易夭折，固此要令祖以厚麾裹覆。但杨公不愿令此魅见到令祖，却是何故？”
“此中缘由，先祖也是日后方知。当夜先祖见杨公辞语凌厉，不似前日般有礼，心下不
禁微微有气，便不愿再多言相询，当下便只拱手应了声是。杨公吩咐已毕，抬头望了望
天，明月已渐渐行至穹顶，月华四射，却是到了那月力最高之时。那壕底萤火越积越盛
，不住跳荡，便似其中有物冲撞不安。杨公道‘眼下便是时候，请阁下到壕底那魅左右
少坐。切记老夫所言，行事万万不可惊惶，倘若这魅凝聚不成，不但辜负她数百年辛苦
，老夫的一番计较，也是成空。’”
“这杨公所欲究竟是何事，委实费人思量。”
“先祖见那壕沟年月深久，虽依稀可见旧日嶙峋之态，坡壁却间有乱草丛生。先祖择一
草厚处，慢慢滑下，行到那萤火旁报膝坐地，回望壕上，杨公已盘腿低首而坐，口中若
有若无间念着些不可解之语，渐渐而不可闻。身旁有一白色纤影凝神望月，裙踞在夜风
中，月色下轻轻舞动。于那极静夜里，有马蹄得得声远去，衣甲相击声复归，先祖听了
片刻，便回首去望那魅灵所聚的萤火，胸中翻来覆去，便只是杨公今夜里这般行事的用
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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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81 之四十六
“如此行事高深莫测，所图想必甚远”
“不错。先祖望着萤火，心中片刻间还放不下杨公言语中深意。不多时，那片萤光幻化
，原来作淡淡银色仿佛溪水在月下流淌，渐渐收紧后成一个数尺大丸，丸中烟雾缭绕来
去，隐约处，其中似有物相唤，先祖渐为所迷，不由自主间，一步步挨近，去观那丸中
动静。”
“魅灵凝聚时，自有异象纷纷，令祖彼夜得以做咫尺之观，真乃幸事。”
“那夜之事，幸与不幸中间，着实难于分辨。先祖立在尺许外，看那一股烟云中卷着点
点荧光，望入去，丸中隐隐绰绰，似有无数人物故事，又兼混暗中空，似是虚无一物。
便只若有若无的一股烟气所聚数尺之丸，其中深浅，却是穷尽先祖目力，也望不穿它。”
“墟荒相交的造化之功，以微见著，便是尽在这丸中。这世上又怎能有人参透其间奥妙
。”
“先祖心魂为那团烟气所引，目不交睫，看那丸中世事流转，隐约中，便已过了千年。
云烟之间，似有征尘满天，山川委地，旌旗于湖畔覆没，铁骑在原中趔趄。似有河洛西
行，回首间长望故地，将军右引，仓惶中别离残关。似有征夫泪，监军怒，铁铸营盘化
作尘土，黄草衰，秋风恶，钢打筋骨磨成朽木。似有离散悲欢，门首只影徘徊，孤旅天
涯，良人魂失他乡。似有巨兽对月长啸，啸不破天地间悲怆，似有魅影临湖自伤，伤不
尽千年下寂寞。似有情深若海，壮士决绝，命薄如纸，红颜两难。似有长风助烈马，沉
着痛快。似有明月舞清影，曼妙婉转。似有宦门深险，母子心惊，似有荒原古莽，似有
远人衣寒。”
“令祖丸中所观，便似道尽了这九风原中千年来的纠葛。这最后数景，却不是令祖一行
人形状？”
“正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先祖怔怔观到此处，见丸中隐隐现出自己一行人身影，
暮地惊觉，却见那云中故事都已演到尽处，烟雾愈浓，令祖见故事中一行人更向远行，
渐渐蹈入烟云之中，行迹身影尽都掩尽，一时间甚么都看不清楚。那丸渐渐外扩，渐渐
伏动，起落之间，便似有心在内勃勃而动。先祖心下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心知这魅凝
聚，已到了关节。先祖向天上望去，只见月已西坠，旭日未升，天地间正是最暗之时。
壕上杨公兀自在那里安坐，垂首更低，而那公主却不知去了哪里。隐约间似有宝剑吟声
，野兽啸声，女子低呼声传来。先祖暗暗心惊，不知那壕上三人如何，欲待去寻个究竟
，又苦于杨公所警结界厉害，便只在那方圆丈许内徘徊，心中来去，便只盼望这同行几
人平安。”
“莫非有物来袭，关石泉却在那里血战？”
“先祖当时也只是焦燥，心下知有不妥，却不曾目见壕上情状。回首去看那魅灵所聚大
丸，却较适才略小，也无起伏，烟云渐渐死寂，不复流转，萤火也都已掩灭。先祖见那
魅灵终是功亏一篑，已自夭折在胎中，恐怕误了大事，当下欲待高呼警示杨公，举首间
，却见丈许外，有两盏红烛在那里闪灭不定。” |
f****n
发帖数: 438 | 82 之四十七
“此是何物？”
“先祖见那烛火透着寒气，十分诡异，心惊之下，略退了一步。摇曳间，那两盏烛火自
暗中渐渐跟上，有腥膻之气自鼻端传来，浓烈非常，中人欲呕，先祖将身伏低，凝神望
去，却是一似豕非豕，似犬非犬之兽，腹大坠地，四肢粗短，头作箕形，浑身便好似一
犍牛大小。那兽遍体作暗青色，身上所覆不知是鳞是甲，中有汁液淋漓，行过处，野草
萎尽，实是丑恶非常。”
“此兽这般形容，却好似老朽少时的旧相识。”
“依先祖所记，此兽极是凶险，那夜若无杨公所施结界，先祖恐是有死无生。”
“不错，不错，老朽当年便只远远望过片刻，现下想来，尚自胆寒。”
“那夜先祖见此兽丑陋，有长舌遍生肉刺，在那血盆大口间跳荡不已，口中嘶嘶有声，
其意不善。先祖平生不曾见过此般恶物，当下勉力抑制心头畏惧，慢慢向后退却，双眼
不敢少瞬，心中苦思应对之策。”
“令祖置身于这无遮无挡，无形无质之阵中，自是不免惊惶。”
“先祖一步步退后，那兽一步步欺近，不知觉间，那兽已入了结界。先祖背上传来一股
温凉之气，却是已近那魅灵所聚之丸。先祖手无寸铁，无奈间，只得绕丸疾走，那兽便
只在先祖背后追蹑，幸其躯体狼犺，转折不灵，先祖一时间尚能支应。不多时，那兽渐
渐焦躁，腹鼓如蛙，将身一涌，便要自那球处撞将过来。先祖不及躲闪，眼睁睁见那兽
横过大丸，红舌卷来，一阵腥风扑面，先祖将眼一闭，心中叫苦‘此番休矣！’”
“令祖自是无恙，然这等凶险，恐日后却是难忘。”
“先祖虽已做必死之心，无奈那兽面目委实不甚讨喜，闭眼间，双手向前推去，但盼远
得一分是一分。不想触手之处，却是虚空一片，身上便似阵凉风抚过，先祖打个趔趄站
住，那兽已不在面前，腥膻却尤在鼻端。先祖茫然间转过身去，却见那兽正也自身后数
尺外回首。先祖怔怔，不知其解，那兽摇首摆尾间，又已扑上。”
“恐此兽心下也自诧异。”
“先祖心下已少畏惧，伸手去扼那兽脖颈，不出所料，双手环过处，又是空空。眼见那
兽穿过自己，却无丝毫着力处。先祖只道自己身在梦中，双掌互击，也无痛楚，一时间
惊疑不定。便在此时，东方渐有红霞隐现，天便要亮了。” |
f****n
发帖数: 438 | 83 之四十八
“这一夜过得却快。”
“不错。那兽数次扑剪落空，饶它愚顽，也知事有不妙，欲走却又难舍这到口之食。便
在此时，远处有一极雄壮嘹亮之啸叫传来，声撼四野，其中似有催促之意，一声紧似一
声，那兽将身转过，照来路退去，先祖叹了口气，胸中大石落地。待那兽堪堪要行出结
界之时，先祖却见到一可怖之景。”
“莫非那结界恰于此刻消解？”
“老丈所料不错。那兽好似一瞬间凝在那里，自腹中传来凄楚之声，如刮鼎镬，如击豕
犬，如小儿夜啼，如春狐望偶，声声尖利，远远传了出去，远处有啸叫应和，一声近似
一声，先祖禁不住那声刺耳，欲待以手相遮，那阵中之兽却似为利刃断喉，叫声戛然而
止。那兽自外而内，血肉一寸寸间分崩离坼，浮于空中，化作虚影。那兽似有极大苦楚
，虽不能动，不能言，然影中气血隐隐沸腾。不多时，旭日已自原尽处升起，待那第一
线日光照入结界之时，那兽一瞬间便无踪影，再无一丝痕迹残留，便似从不曾有过这兽
一般。”
“杨公此术果然厉害。”
“先祖其时便只目瞪口呆，虽是身上渐有暖意，心头却是彻寒。一生之中，又何曾梦到
过此般情景。过了片刻，先祖往壕上望去，却见那杨公委顿在地，有羽翼击云声，剑甲
啷伧声，自远处而来。便在此时，先祖听得身后有异声。”
“莫非左右尚有兽物。”
“先祖回首望去，却见那烟云所聚之丸已结成一血色肉瘤，其状粗砺嶙峋，似有暗血泊
泊自那瘤中渗入地下，腥恶更过昨夜之兽，瘤顶开裂，好似蓓蕾待放。先祖其时已是惊
弓之鸟，深恐那瘤中不知结出甚么异物，又不敢误了杨公所嘱，当下将那大麾展开，举
在身前，一步步挨近，往那瘤中观去。”
“这肉瘤想来便是魅灵所结胎室。以老朽所闻，前朝曾有大贤于龙渊阁中修习，于故纸
中阅到一节魅灵凝结之说。那文中记道，魅灵本于江河湖海，深山大漠，不拘所在处，
都可成形，然成功者十中难有一二，却是绝静处难寻，不是为兽乱了气息，便是为世人
所忌，连根铲除。若择人兽罕至处凝聚，却无奈初生之魅柔弱，若无他力看护，多半夭
折。只有那修行日久，于四时地利无一不备者，凝聚时或可自成一胎遮护。此胎形状极
丑，兼有恶味，常可却退人兽，其壁厚实温暖，中有血养，又可助那魅灵挨过初生时寒
冷，想来令祖所见的，便是此物。” |
wh
发帖数: 141625 | 84 “好在日后有关石泉仗他所授艺业纵横，却也是不曾埋没了建德先的姓名”
——“建德先”后面少了个“生”……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五
: “此二人俱是人中之龙，却不知如何相识。”
: “先祖应道‘小人不知，便请将军明言。’关石泉道‘此人之事关某从不曾与外人说起
: ，但今夜阁下无论愿与不愿，已是局中之人。关某便将一段往事拣要紧处说来，阁下闻
: 后，却要应允关某一件事。’先祖道‘自然。’关石泉沉吟道‘关某同此人不但是好友
: ，兼有同乡之谊。我二人同是澜北忻阳人氏，自幼便是相识。’”
: “关石泉出自澜北自是天下皆知，而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身何处却少有人闻，原来
: 二人乃是同籍。”
: “先祖道‘原来将军与那位客官同是澜北人氏，难怪口音类近，都带着些北音。’关石
: 泉点点头，缓步踱到窗前，向外遥遥望去，便似要去看穿那三十余载的光阴，沉默半晌
|
wh
发帖数: 141625 | 85 赞看不得群殴。赞一生都是这般行事，却难免自苦。关石泉一样是自苦的人。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六
: “不错，不错。那夜关石泉遥望远空，叹了口气，道‘一日关某早早打完柴草，便去他
: 府中听候差遣，一时间无事，便走到那蒙馆外，欲待立在窗下，听得片刻也是美事。不
: 想那日建德公为乡绅请去饮酒，只剩得一室小童在那里喧哗，关某正待要走，已自不及
: ，那数个顽童赶将出来，拦住去路，便欲围殴关某。只因这些少年俱是地方富室子弟，
: 个个都是关某阖家的衣食父母，故此关某不敢还手，只盼能仗着皮糙肉厚，欲待熬得半
: 日，待他打得累了便好。便在此时，那人睡眼惺忪，从内宅行来上课，见数人围住关某
: ，一时间不知何事，仿佛大有兴味，便立在一旁观看。那几个顽童见领袖在此，个个奋
: 勇向前，汹涌上来，将关某博倒在地，劈头盖脸击打。不料那人却勃然大怒，冲上前来
: 推开众人，一人赏了一脚，骂道‘废物，废物，我道你几人欲待与他一一放对，哪怕是
|
wh
发帖数: 141625 | 86 你写东西感情好浓。又很坦诚。
万国趣闻、良将忠臣我都爱看……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七
: “关石泉一生最是爱惜羽毛，若是说出这般话来，想来胸中郁结极深。”
: “先祖道‘不知将军如何拜建德先生为师？’关石泉缓缓道‘那日后几位少年就不曾再
: 来寻关某麻烦。过了些许时日，想来是他去建德公处说项，再者建德公见关某尚堪教诲
: ，便唤了一个仆役请先母过去蒙馆说话，道是要列关某于门庭之下，不但免去束脩，还
: 令关某领个小小书童之责，做些洒扫之事，尚可领些柴米归家奉母。此节关某并无一日
: 敢忘。’”
: “若是无此机缘，关石泉日后要成一番事业，可要难上许多。”
: “关石泉道‘关某自此便日日里与他在建德公门下听教。他好学一人敌，拳脚功夫略胜
: 关某一筹，关某好学那万人敌，于兵书战略之学上用心多些。闲时他好听建德公讲那天
|
wh
发帖数: 141625 | 87 哈哈，赞狂喜之情不动于色。爸妈为何迁怒于关呢，他们知道儿子篡改师傅的信？即使
知道也该理解儿子，不该把儿子的好友当作仇家……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黄金簪之二十八
: “此人莫非要舍去大好前程去全那同窗之谊？这等高意，实是难得。”
: “关石泉道‘关某当日看得此信，惶惑无地，来不及拆看那第二封信札，便要去他府上
: 寻他当面问个明白。到得他府上，却只见他父母在那里暴跳如雷，见得关某自也没有甚
: 么好声气。关某寻得一个仆役相询，道他家公子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说要去北陆
: 游历数年。关某犹疑之下便返家去看那第二封信。”
: “此人行事潇洒，却不免令高堂心忧。”
: “先祖道‘不知与将军的信上又说些甚么。’关石泉道‘此信他用心深刻。明明是见好
: 友郁郁，便要将大好进身之机让与关某，然信中所言，却似恳求关某去代他充军一般。
: 他道自己心慕天下山川，早已有远游之念，无奈先师年老，难以远行，方待到此时。又
|
wh
发帖数: 141625 | 88 喜欢这句：
“一介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
，却往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九
: “先祖道‘将军久在军旅，风范自不免同常人有异。’关石泉道‘阁下谬赞，关某一介
: 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却往
: 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却说当日里我二人重逢，把酒言欢，将彼此这十
: 年间遭际缓缓道来。他彼时已跻身一等飞骑，若论品秩俸禄，尚在关某之上，关某为之
: 欢喜不尽，心中埋藏这许多年惭愧，也略略放下些许。他见关某在军中如鱼得水，再不
: 复乡中那个畏手畏脚的少年，也是大乐。自此晤后，我二人若得空闲，便常在天启城中
: 饮酒习武。他也曾随我觐见越王，越王爱才，见他这般豪迈不拘，便也多加青眼。那数
: 年，实是关某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 “原来此人结识越王，却还是关石泉引见。”
|
wh
发帖数: 141625 | 89 关石泉好心细。先祖隔着窗纱还能看见一双空明透彻的眸子，眼神忒好……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一
: “先祖见关左一箭之地寸草不生，地作暗暗赤色，不知饮了多少英雄热血。里许外渐有
: 草长，一眼望去，荒草萋萋，没过马腹，远处北氓山脉与天接连，青黑沉郁，山势雄浑
: ，仿佛一只巨兽盘踞，做势间便要吞尽万物。关石泉初行此地，神色凝重许多，同岳八
: 等三人换上军中盔甲袍服，凌然有威，又将一行车马略略收拢，自己一马当先，手擎一
: 根细长杆棒斩草辟路，岳八同那黑脸汉子纵马于一行人左右丈许间来回奔驰，踏倒野草
: 。先祖见这三人法度井然，便似是演练纯熟的一般，心下不由好生敬佩关石泉仔细。”
: “关石泉日后用兵，虽大势不利，非他所能相抗，然人力可及之处，却是务求尽善。关
: 石泉每战前于敌我，山川，阴晴等等，无不细细思量，以求万全之策。如此方可一生百
: 战，却只得一败。老朽少时曾在北陆游历，也偶见牧族追逐水草之时，以此法拓路。想
|
wh
发帖数: 141625 | 90 赞先祖转圜之力、赤鬼之天才、关石泉之爱才。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黄金簪之三十二
: “正是。众人拾掇柴薪之时，关石泉攀上巨石，借那暮色向四方眺望。数丈外二马绕石
: 狂奔，石下篝火渐起，众人忙碌，天地间便是此处略略得了一些生气。先祖在石下仰望
: ，见关石泉拄剑而立，战袍在风中猎猎，斜晖映照之下，好似天神一般，先祖心下大慰
: ，但觉有此人在侧，天下都可去得。”
: “名将风范，实难再得。”
: “过得半个时辰，向导同那掌辕兄弟于火上草草热了些饭食。杨公下得车来，拣了一处
: 干净处坐地，众人渐渐围拢来，对火而坐。那公主仍是留于车中，便由先祖奉了些汤水
: 送入车中，公主素手接过，道一声‘多谢先生。’便放在一旁，虽于车中劳顿一日，却
: 似无心进食，先祖拱手道‘食物草陋，但请公主稍稍用些，前路艰长，余等都是粗鄙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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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91 “好似过往艰辛无数，伤心难尽，都只为与梦中人这重逢之日”，感情真浓啊。开头“
叙了一边”应该是“遍”吧……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五
: “此梦甚是奇异，却好似将他人平生历历叙了一边。”
: “先祖记到当夜梦中遭际离奇，一时身在宛州行商，一时变做那人在天启苦受煎熬，梦
: 境变幻之间，不可追究。先祖梦到那日自宫中得知此女已为皇帝收入帐中，心下之痛实
: 是难言，吐血数升之后便欲入宫行刺楚云骢，劫出心爱女子，却遍寻不到皇帝夜宿何处
: 。心浮气躁之下，反为宫中侍卫联手所伤，侥幸逃得性命，心中之痛却是远逾身上损伤
: ，难以排解之际便寻了好友同醉，将郁结多年心事一一相告。后来多方打听，得知此女
: 在宫中恩宠日隆，皇帝须臾不愿离她左右，而她也如从前一般，任谁人都观不出她悲喜
: 。自己无能为力，日日便是纵马狂奔，心痛处但求一醉。渐渐地，也不再去想要刺杀皇
: 帝，劫出心上女子，只盼她在宫中平安，别的都算不得甚么。不曾想数年后皇帝突染恶
|
wh
发帖数: 141625 | 92 神叨叨的好玩。“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异能者”——“固”似为“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七
: “关石泉道‘诸位昨夜可都曾做得梦来？’众人俱道了声是。关石泉面色益发沉重，道
: ‘便是关某也做得一梦。不知诸位做得可也是吉梦？’众人又是点头。关石泉道‘此事
: 不同寻常，恐不是机缘凑巧几字可解。杨公令我等将梦中隐私处抛却，单拣那要紧处道
: 来，此事若是不利，众人却要速速寻个应对之计。如此，便自关某始。’”
: “军中或有惊营之说，却是为星象所感，或是日间杀伐太过，若有一人癫狂，夜起大呼
: ，便扰动全军梦中以为劫营，往往是起来自相残杀逃命，到得天明方可弹压。但如令祖
: 这般人人俱做美梦，若是梦境又都是一般的细致有理，却定是另有蹊跷。”
: “关石泉缓缓道‘此刻也容不得关某忸怩。关某昨夜梦到十余年后中州大乱，为异族所
: 侵，关某与麾下兄弟浴血杀敌，历经了无数艰辛方驱尽敌虏，稳固邦基，真是好不痛快
|
wh
发帖数: 141625 | 93 明白了，多谢。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 施效颦之心。
|
f****n
发帖数: 438 | 94 您看文章真仔细，多谢提醒别字，也多谢这许多赞。
最近有点儿小忙，暂缓更新，见谅见谅。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神叨叨的好玩。“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 异能者”——“固”似为“故”……
|
wh
发帖数: 141625 | 95 “你的死活，本不在老夫心上”，杨公说话好绝。“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固此要令祖以厚麾裹覆”，好像两个“固”都该是“
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四十五
: “一则运用之时这术师便好似熟睡一般，再无知觉。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如杨公这般于无遮蔽之处行事，的犯大险。二则此术运用
: 之间，极耗神气，结界一旦发动，便全仗着那术师一点心力维持，几个时辰下来，便是
: 无外力相扰，也必元气大耗，经久难复。三则这等结界不可及广，难以持久，结界所覆
: ，广不过丈许，结界所持，久不过数个时辰，于月落日升之际，结界自然消解，倘若敌
: 人明晓此中关节，此阵却并非天堑。只是此阵无形无质，印教门人衣着行事也无明记，
: 固教中也有能者于生死存亡之际，曾以此阵，出其不意，赚了些强敌。”
: “原来如此。”
: “老朽卖弄一番，还望客官不要见笑才好。不知杨公这般郑重，令祖却是怎样对答？”
|
f****n
发帖数: 438 | 96 之四十九
“先祖提起心胆，往裂口处探去，只瞥得一眼，大惊之下，转过头去道‘小人无礼，公
主如何却在此处？’”
“此话怎解？那公主不是在壕上么。”
“先祖转瞬之间，只见那瘤中白茫茫一片，却是一个淡发裸身女子卧在其中，抬眼望着
先祖，目中却尽是懵懂。其人雪肤素颜，明眸华发，却不是那公主是谁？先祖热血沸腾
，耳中轰鸣，好似亵渎了心中神邸，低头转身道‘小人冒犯，该死，该死。公主怎这般
打扮？’过了良久，听那女子低声道‘好冷。’先祖惊觉，方才醒悟她身无寸缕，而自
己却已将杨公所嘱抛在了九霄云外。”
“此中有诸多难解处。”
“先祖闭上双眼，将大麾遮覆那女子身躯。口中喃喃道‘公主休怪，公主休怪。。。’
那女子茫然道‘公主？我便是公主么？’”
“此女无疑便是那魅灵所聚，不知如何却结成那公主模样。”
“先祖其时胸中大乱，那里能够分辨其中关节。回首向壕上望去，盼那杨公或是关石泉
相助，然那壕上尤是死寂一片，杨公伏地，不辨生死，关石泉不知去了哪里。先祖无奈
之下，只得寻个计较，将那女子携上壕去再论。”
“那羽人公主却在何处？”
“先祖勉强收拾心神，将那女子仔细包裹，负在身上。先祖只觉所负轻微，那女子轻飘
飘地，便如一个婴儿相仿。先祖颈后隐有鼻息抚过，背上有淡淡心跳，隐微难辨。先祖
将那大麾腰侧两条长带环过那女子，在腰间捆扎了数圈，将女子双臂绕在颈间，便待寻
来路攀上壕去。”
“魅灵初生，具其形而不具其质，固轻重便似婴儿。”
“先祖寻得昨夜下壕处，便攀附野草，一步步捱上。草上沾满晨露，难有着力处，先祖
手为之裂。上得壕来，先祖见杨公便在丈许外俯卧，背心略有起伏，便赶上几步，将背
上女子解下，平放在地，又将杨公翻过，见他鼻息微弱。杨公面色本白，眼下白中隐约
透出淡淡金色，口角鼻端均有血迹，其人委顿已极。先祖轻轻摇他臂膀，唤道‘杨公，
杨公。。’”
“这一夜结界想已耗尽杨公心力。”
“杨公缓缓睁开双目望望先祖，又望望身边大麾所覆的一个人形，目中尽是血丝，哪有
昨夜月下临风奔马的半分神彩。杨公望了那大麾一阵，疲累非常，又将双目阖上，任先
祖如何唤他，都是不醒。先祖无奈之间，立起身来四顾，去寻关石泉踪影。” |
f****n
发帖数: 438 | 97 之五十
“这二人却是去了哪里？”
“先祖四下张望，不见片影，却见数丈外草上有血迹殷然。先祖心下着慌，沿着血迹一
步步觅去。行了十余丈，荒草渐深，先祖将手拨开长草，只叫得一声苦。只见关石泉浑
身是血，身上被创极多，怀中抱着那公主，二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公主白色衫裙
，已为鲜血浸透。”
“恐不出老朽所料，关石泉所拒那兽极是厉害。关石泉奋战之下得以脱生，其勇已是远
逾常人。”
“在下未曾形容，老丈便已明此为何兽，却是如何得知？”
“依令祖于结界中所见恶兽形状，老朽便知此兽与关石泉所抗者，本是雌雄一对，有古
名曰‘青猜’，青者为雄，雌者为猜，雌雄一生结伴，同行同猎，同生共死。若一兽身
亡，另一兽必不久活，此兽存世极稀，便只于深山大漠中出入。”
“原来如此。”
“正是。不知令祖将如何处置。”
“先祖惶乱之下，计无所出，便欲将这二人同杨公作一处安置。先祖趋近，去探二人鼻
息，关石泉气息起伏尚是深厚绵长，想来身上俱是外创，失血虽多，但他骨健筋强，当
无大碍，而那公主却同杨公一般，已是气若游丝。先祖心焦，便欲抱起公主，怎奈关石
泉虽是不醒，双臂环绕之间却坚若精刚，先祖又怎能撼得动他。”
“想来关石泉一有护卫之责在身，二感好友深情，故此甘愿舍去自己性命，也要护卫此
女周全。”
“先祖心急，一边摇撼，一边叫道‘关将军，关将军。’关石泉微微一动，睁开双眼见
是先祖，身上一松，双臂便自那公主身上垂了下来。先祖横抱起公主，朗朗跄跄，向杨
公所卧处奔去。”
“贸然间这千斤重担便落在了令祖身上，却不知杨公携令祖来此地行险是何用意，若论
武艺气力，则关石泉手下尚有武士可用。”
“老丈说的有理，先祖其时也多有疑惑，杨公的计较，却是日后方知。先祖奔到壕沿处
，却见那魅已不知甚么时候坐起，披着杨公大麾，将手绕在膝前，四下里张望，满脸都
是孤单恐惧之色。那魅望到先祖，眼中登时一片欢喜孺幕之情，立起身来，蹒蹒跚跚向
先祖行来，行了两步，跌倒在地，口中轻轻呼痛。先祖无暇去顾她，将公主在杨公身边
轻轻放平，对那魅道‘你在此处守候。我去去便来。’那魅伏在地上，费力支起身来点
了点头。先祖头也不回，奔向关石泉处。” |
f****n
发帖数: 438 | 98 之五十一
“那魅却似将令祖当作了倚仗一般，那杨公不欲令这魅睁眼便见他人的缘由，莫非便在
此处？”
“不错，此乃一也，杨公另有他意，却待另表。却说先祖奔到关石泉身旁，便欲将他负
在肩上，怎奈关石泉身躯沉重，又兼身披重甲，手有残剑，便好似山一般，又哪里负得
他起。先祖欲待拖曳，又恐不敬，只得先卸去他身上剑甲，再作计较。不想解甲之时，
关石泉慕地醒觉，以一掌牢牢擒住先祖双腕，匀了半晌呼吸，收敛精神，割裂战裙，粗
粗裹了裹伤，便咬牙奋力站起，以残剑驻地，一步一捱，慢慢向杨公处行去。”
“关石泉真乃一条好汉，虽重伤之下也要苦捱。”
“便只数十丈远，二人却行了许久。行到壕沿，先祖见那魅灵抱膝坐在公主身旁，怔怔
望着公主面容，公主面上血污已为她擦净，那魅毫无作伪，脸上尽是赞叹羡慕之意，听
得有人行近，那魅抬首见是先祖扶着一个血人行来，二人脚步沉重，遥遥欲坠。那魅心
地甚是纯良，见二人在那里苦捱，却不知自己虚弱，行上来便要相扶。”
“此魅便如蹒跚学步的幼儿，见有人坠物，不知轻重，常欲代为拾取。此乃万灵一点初
生时，不曾沾染过的赤子之心。”
“关石泉甫见那魅，仔细观她面容，虽是略有讶异之色，却似早已料到此节。那魅扶住
关石泉，但觉触手处尽是一片血污冰凉，便解开身上所裹大麾，欲将之衣关石泉。关石
泉一瞥之间，见那大麾下白茫茫的一片，那魅却是片缕不着，关石泉一生戎马，哪里见
过这般场面，羞怒之下，臂膀一挥，将那魅远远击出丈许。一击之下，关石泉牵动巨创
，一口气淤在胸间，往后便倒。”
“魅灵纵是耗了千年，其间不论凝聚多少魂魄，若一旦成形，前世种种，便只是心海中
若有若无的影子。老朽少年时游历，长路漫漫，也曾有过数个魅灵为伴。月下倾谈，彼
类常常为此苦恼。此属知有前世，欲待追寻，却寻不到乱麻中的那一条细线；欲待忘却
，寂寞无人之际，那些前尘旧事却时相扰乱。故这魅虽是成年女子模样，若论人情世故
，却尚是一个幼儿，又哪里有分毫俗世的羞耻之心。关石泉固是谨守礼法的君子，然于
此节上却是莽撞了些。”
“先祖搀扶不及，一同摔倒在地，急忙转身检视，见关石泉胸前所扎袍幅，又有血迹渗
出。往那魅看去，却见她跌坐在地，额头摔得青肿。那魅以手抹泪，双肩起落，抽抽答
答地哭得甚是委屈。先祖气急攻心，不知如何处置，斥道‘休要哭哭啼啼，且过来助我
。’那魅不敢违逆，战战兢兢行至关石泉身边，与先祖二人勉力，将关石泉扶到杨公，
公主处，将三人靠在一起。”
“眼下三人俱有重伤，此魅初生体弱，又不晓世故。令祖却要速速寻个计较。” |
f****n
发帖数: 438 | 99 之五十二
“先祖裂开袍袖，将关石泉胸前伤口细细裹扎。又令那魅自长草上集得些许露水，缓缓
滴入关石泉口中，幸得他体魄雄健，过得片刻悠悠醒转。关石泉勉力坐起，望着身旁杨
公同公主二人兀自昏迷不醒，便以指做哨，尽全力打了个呼啸，那啸音远远传出，不知
落在谁人耳里。”
“那饮食车帐都在他处，如今之计，恐是要将二股人马聚起。然相隔数十里之遥，关石
泉之啸，又怎能传得到那里。”
“关石泉此啸，却不是要唤同行众人，而是要招还昨夜驱开的马匹。果不多时，远处有
马蹄声传来，蹄声惶急，却无错落，仿佛只回转来一匹。待得那马奔到近前，正是关石
泉坐骑，平日里此马兔头龙颈，神俊非常，然此时形状却不堪睹。此马正如其主一般，
浑身浴血，更兼眇了一目，背上鞍碎，臀侧有深深爪印几可见骨。那马见到关石泉，行
过来挨挨擦擦，不住低声悲嘶，却不知是在唤那不知丧在了何处的同伴，还是在恳求主
人回护。”
“马不能言，却不知伤它的，可是昨夜同关石泉血战过的青兽。”
“正是。关石泉见那马身上所留爪痕，眉头一皱，低声道‘畜生。’先祖询道‘莫非便
是将军所敌的野兽。’关石泉道‘不错。关某同它恶斗了一夜，堪堪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若非公主折羽为箭，将其惊退，关某此时在不在人世，尚是两可。不想此兽重创之下
仍有余力伤我良驹，委实可恨。’”
“似关石泉这般武士，一生便是在马背上为家。坐骑于他便如至友一般，见爱马受创，
心中自是懊恼。”
“先祖问道‘将军，如今却是怎处？’关石泉叹道‘为今之计，唯有令此马去召来你我
同行之人，待聚得一处后再作计较。’先祖道‘如此，小人便去走一遭。’关石泉摇首
道‘此马受创甚深，怕是无力载负骑者。只盼它能平安寻得到众人。’先祖道‘若行至
半路，那兽跃出截杀，那便如何？’关石泉道‘此节却是不妨，那兽秉性怪异，一击之
下杀不得此马，恐不会再与它为难。况此刻日升，而这原中兽物，却多是晓伏夜出之类
。’”
“却不知关石泉自哪里知晓了这青兽秉性，还是血战之下，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此言果
然不错，那青兽高傲的紧，却半分不似那猜兽愚顽惫赖。”
“先祖闻言默默。关石泉勉力立起身来，在那马耳边低语，以手慢慢梳理为血污纠结的
短鬃，又沾着血迹，在马腹上书了‘速来’两个大字。关石泉轻击马臀，呼哨一声，那
马回望一眼，便向来路行去，起落之间，后腿一伸一缩，似有极大苦楚。关石泉同先祖
望着那马渐渐远去，此时身后有人道‘石泉，且扶老夫起来，有事需早早计较。’”
“那杨公业已醒转，当无性命之豫。” |
f****n
发帖数: 438 | 100 之五十三
“关石泉问道‘杨公有何吩咐？’杨公打量关石泉半晌，勉强笑道‘不想你也如此狼狈
，你我有命能作此刻之谈，已是天幸。’关石泉苦笑道‘不错，若不是公主助了一臂之
力，石泉或已葬身兽腹。不知杨公可有大碍？’杨公叹道‘老夫一时片刻尚死不了，然
此时却是废人，却不知要将养多久方可复元。’关石泉望着那缩在远处的魅灵，询道‘
石泉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杨公道‘你心中疑惑老夫自知。’”
“想必关石泉要问的，便是杨公此行的用意。”
“不错。杨公向那魅招了招手，道‘你且近前来。’那魅望望他，望望先祖，不敢应声
，先祖道‘无妨，你过来便好。’那魅战战兢兢行近，杨公执起她手，将她引到身旁细
瞧，瞧了一会，转头向先祖道‘此是天数，此魅甫一开眼便见阁下。’先祖拱手道‘小
人确是慢了片刻。’杨公道‘如此，阁下便是泥足深陷，来路如何行走，恐由不得阁下
自己了。’”
“杨公说得这般郑重，此魅只望了令祖一眼，又怎能有如许大干系？”
“先祖也自郁闷，却又无从问起。当日杨公摇摇头，叹息一声，向关石泉道‘石泉，你
观此魅面容，莫非真不知老夫用意么？’关石泉道‘石泉愚钝，望杨公明示。’杨公道
‘难怪越王要依你为臂膀，你便是心下已然知晓，若无十成把握，也从不轻言。老夫如
今要行一个偷天换日之计。’”
“果然如此。”
“关石泉不动声色，静等杨公开释。那魅不解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回首将眼望着先祖，
杨公手略略一松，那魅便躲到先祖身后。杨公道‘我欲将此魅扮作公主，质入北氓山中
。除了此地的诸位，再不可于他人处走漏风声。’关石泉沉吟道‘不知杨公此举，所为
却是何来？’杨公望着地上兀自不醒的公主，道‘此时不可言尽，石泉你日后自知。老
夫在此处遇到了这魅，实是天幸。’”
“此事益发玄虚。”
“关石泉望着那魅，道‘若如此，莫非也要瞒过越王？’杨公道‘越王知之无益，又何
苦令他作难。’关石泉皱眉道‘越王若是不提起便罢，若问起详细，杨公可要揽过这相
释之责。’杨公道‘这个自然。’关石泉沉吟半晌，道‘若让此魅扮作公主，那公主却
如何安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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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01 之五十四
“二人便似孪生，容颜一般无二，却不知杨公要怎生处置公主。”
“杨公沉吟道‘此处便是关节所在，老夫尚在权衡是要将公主扮作侍女伴此魅入北氓山
，还是随你我回天启。无论如何，现下却要先将公主改换仪容。’杨公向先祖道‘请阁
下将老夫腰侧青囊解下。’”
“不知杨公更有易容之技。”
“先祖将那青囊解下，递于杨公。此囊触手温凉，有细细纹理，一时间不辨何质。杨公
解开囊口所系锦带，自内取出一纸一瓶，将这两件物事在手里把玩良久。向先祖道‘请
阁下将此纸覆到公主面上，切莫惊醒了她。’先祖接过纸来，却迟迟不动。杨公见先祖
迟疑，叹道‘公主这般颜色，又终究是少年，若眼睁睁地见自己容貌改换，心中恐不免
烦恼。’先祖闻言无奈，将左臂环在公主颈下，略略抬起她首，将那张纸轻轻覆上。那
纸作淡黄，薄如蝉翼，却好似活的一般，为公主若有若无的鼻息所引，紧紧贴上了去，
如雪般消解，片刻间便融入了公主肌肤。先祖见那公主容颜渐渐转换，雪白肌肤黯淡了
下去，渐转蜡黄，脸上皱纹横生，呼吸间便换作一个中年妇人模样。”
“此物却好似古时宫中嫔妃所用的化蝶柬，不过此柬自来是化丑为美，老汉却不知尚有
物具化美为丑之效。”
“先祖怔怔间，杨公道‘将瓶中黑红二色药锭各一粒送她服下。’先祖依命取出两锭药
来，以指轻轻捏住公主下颌，将药送入。那药丸气味辛重，不多时，公主咳嗽连声，便
似要将肝肺都咳了出来。先祖轻轻敲击她背，以缓她痛楚，触手间但觉火热，那公主心
脉洪博有力，全不似适才若有若无，宛要断绝之意。公主睁开眼来，一双眸子内布满了
血丝黄浊之物，又哪有往日清明灵动的半分神采。”
“这等说来，不单是容貌，恐怕这公主自内由外，血脉骨骼，都已换作他人。”
“那公主咳声渐渐平缓，望向众人，一时间惊觉众人瞧着自己的神色大异，公主将手轻
抚脸颊，触手处便似他人面容，她怔怔了一会，站起身来，向旁行开几步。先祖见她步
履沉重，腰背渐渐弯了下去，再不复挺拔轻盈的秀竹之姿，一头华发渐渐枯萎变灰，自
首至足，若不是一身带血的白衣，便同淮安城中一个辛劳半生的仆妇无半点分别。”
“杨公手段果然不俗，区区两粒丸药便将一切转瞬间改换。”
“那公主何等冰雪聪明，见得先祖身边那魅的模样，又见自己变做了这般容颜，心中便
似明镜一般。她独自伤怀了片刻，抹了抹眼，走到那魅身旁，俯下身去仔细端详。那魅
茫然间，抬头望着先祖。先祖又怎有心绪同这魅开释，摇摇头只是默然无语。杨公道‘
那几人不多时便能寻到此处，公主可寻一处僻静地方，将身上血衣换与此魅。’公主答
了一声，便将手来牵这魅，二人行到一草深处，自去改换衣裳。” |
j*****i
发帖数: 1292 | 102 楼主的古文功底真好。
就是能修改贴的快点就好了。
如果忙，就当我瞎说的。 |
f****n
发帖数: 438 | 103 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看房，买房，房买好了又和前房主有些纠纷，有点静不下心。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楼主的古文功底真好。
: 就是能修改贴的快点就好了。
: 如果忙，就当我瞎说的。
|
j*****i
发帖数: 1292 | 104 没事没事，主要这些章节在百度帖吧已经看过了。
但是没有像我这样不讲理的，免费看还催更。不好意思哈。
楼主别介意哈。 我主要还是喜欢看，才问问。
文章都是慢工出细活。你慢慢改。
家里的事情为主，希望你顺利解决房子问题。
谢谢楼主哈。 |
f****n
发帖数: 438 | 105 之五十五
“此事若能如此，却也是个别开生面之局。”
“那一日里，众人俱是心事重重。杨公同关石泉自在那里打坐将息，先祖同公主也是无
话，便只有那魅兀自天真烂漫，行动间不离先祖左右。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日已将西
，远处有车马辚辚声而来。”
“想是岳八一干人等终是寻到了此处。”
“不错。草分处，那黑脸雷姓汉子当先冲出，奔到关石泉身前检视，怒道‘小的来迟，
将军恕罪，谁人如此大胆，敢伤我家将军？’先祖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须髯
虬张，愤怒之极。关石泉摆摆手，意示其勿需多言。那汉子胸中赫赫有声，望四下里看
去，只见杨公情状更是凄惶，脸如金纸，双眼似闭未闭，公主同一仆妇望着自己，眼中
似有惧意。便只先祖一个男子，浑身便无半点伤痕。雷姓汉子情急之下，奔过来伸出蒲
扇般大手，将先祖捏着衣领提将起来，一迭声问道‘为何你这厮却这般工整？究竟是何
人伤了我将军？若有半句不实，我便捏碎了你这狗头’”
“此人极是鲁莽，却是一片忠心。”
“先祖近日来迭遭大变，心中郁积已深，此时为这汉子恶言相向，激发了血性，怒目而
视，劈面啐了一口。那汉子大怒，将先祖重重掼在地上，提足便踏，关石泉要待出言相
阻，一口气提不上来，已自不及。”
“此人实是莽撞的紧，他这一脚千百斤的气力，寻常人如何消受的起。”
“先祖正待要避，电光火石间，一阵尖啸响起，一物自远处飞来，有雷霆万钧之势，那
大汉一顿间，便有一物直插入他足前，兀自嗡嗡连声，抖动不休，那汉子若快得半步，
恐脚掌已为此物所断。先祖见此物甚是眼熟，方首短柄，却正是那赤鬼所携的方便铲。”
“想不到却是这赤鬼相救。”
“那雷姓汉子大怒，拔起小铲，往先祖头上当头斩下，赤鬼抢近身来，左手在他肘上一
托，右手往他胸口发力一推，那汉子不曾防备，立足不住，仰面便倒，回手间，那小铲
砰地一声，不偏不倚击在自己脸上，登时涕泪横流。”
“想来赤鬼顽劣，常与人殴斗，故此几手相扑之术，却是熟极而流。”
“赤鬼劈手夺过小铲，嘴角挂着冷笑，低首望着那汉子。那汉子挣扎起来，便冲上来要
放对，气势汹汹，恨不得要生吞了他。赤鬼饶是身形矮短，却是凛然不惧，将铲高举过
头，躬下身来，照着那汉子迎面骨击去。”
“这雷姓汉子折了锐气，恐怕讨不得甚么便宜。” |
f****n
发帖数: 438 | 106 之五十六
“先祖此时已爬将起来，见这河洛少年为了自己动手，急忙扯住，那一头岳八也已赶至
，将那汉子囫囵抱住，二人兀自在那里伸拳攘臂，不欲干休。关石泉在旁斥道‘此节丝
毫不关通译之事，雷校尉休得无礼，且退过一旁。’那汉子不敢违逆，怒冲冲地行过一
边，须发虬张，一双巨眼分毫不离赤鬼。先祖以河洛语向赤鬼道‘多谢你维护。’赤鬼
笑道‘不需谢，你一夜不在，我与诸人言语不通，实是烦闷，这人凶蛮跋扈的紧，我却
不怕他，正好出一口鸟气。’”
“赤鬼这般桀骜之人反见不得他人跋扈，倒是有趣。”
“先祖将昨夜之事略略带过，只不提公主转换容颜一事。赤鬼听得先祖同关石泉各遇奇
兽，不免大有兴味，详细询问先祖所遇之兽形貌，又求取关石泉战后所余残剑观看，滋
滋赞叹不已。先祖问他究竟，赤鬼道‘我师傅有言，但凡奇兽毙后，其身躯骨骼，常有
可入器之物，若无，其魂魄都可为匠师封入名器，使之野厉非常。我师傅曾教我以兽骨
，兽魂入器之法，但却未尝有机缘一试，你昨夜所遇那兽居然平空不见，不曾留下痕迹
，实是可惜的紧，却不知这将军所战之兽可还在左近？’”
“以老朽所闻，这等以兽铸器之法，极是凶险难成，若无数十年洪炉边打熬出的筋骨加
上一点灵性，又有何人敢授此技，敢习此法。赤鬼之师恐是深喑徒弟之能，方在其少年
时便传授于他。”
“先祖正待要答，关石泉向岳八道‘我那马却在何处？’原来那向导同两个掌辕，赶着
两辆大车也自到了，独不见关石泉的坐骑。岳八道‘将军坐骑，奔了数个时辰，终是吃
累不过，倒毙在来路中途，幸有雷校尉追索蹄迹寻到了此处，望将军莫要挂怀。’关石
泉黯然道‘此马追随我数年，多有借力，不想它马齿尤壮，不曾上得战场，却折在了此
地，可惜，可惜。’岳八道‘我等行得着紧，匆忙间不及掩埋此马尸首，待我回头代将
军埋了它，以免残躯为兽物糟践。’关石泉摆摆手，道‘也不必了，他年我若没在疆场
，恐也难得全尸。死则死而，自天地间来，向天地中去，又何求一抔黄土。二位校尉的
良驹，恐也已不免，都是关某所累。惭愧，惭愧。’雷岳二人大惊，躬身道‘将军何出
此言，此行艰险，若有折损，也是题中之义，将军切不可自责。’”
“可叹关石泉一语成谶。”
“关石泉咬牙提了口气，站起身来，指派众人扎营，生了水火，将杨公扶入车帐将息，
等等。众人见于这荒野间慕然多出一个老妇人来，俱有讶异之色，关石泉只得假言这妇
人便是前日里搅扰众人清梦的魅灵所化。众人望这公主所扮的妇人，眼中均有畏惧厌憎
之色，公主也不去理会，转过脸去，望着别处。”
“这公主一夜间改换容颜，若不是她生性清冷，此中滋味，却实是难捱。” |
f****n
发帖数: 438 | 107 之五十七
“关石泉眼见马匹不敷，恐来日脚程要大大拖累，便令众人早早休息，清晨便要赶路。”
“计较的是。”
“先祖模模糊糊睡到半夜，为人惊醒，只见那向导老者低声道‘先生，莫要睡了，好似
有狼。’先祖一转身坐起，却见那向导弓着背，蹑手蹑足，又去唤他人。风中果然渐渐
有了腥膻之气，先祖静听，却听不到甚么响动。这时借着火光，先祖见那雷姓汉子笑嘻
嘻地，低声道‘大家速速醒来，聚做一处，娘老子的，好大一群。’”
“他怎生知晓？”
“众人闻言都怔在那里，关石泉令道‘事急从权，且听雷校尉吩咐。’那汉子提起大脚
，将所余柴薪尽数踢入篝火，同众人协力将车驾驴马依着那深壕险峻处排放扎实，众人
相互依偎，紧紧挤在车后。”
“这雷校尉却似是做熟了的。”
“先祖一颗心砰砰乱跳，已渐渐听到狼嗥声传来，那汉子轻声道‘眼下约莫有百十头模
样，行得甚快，又好似并无斥候在前，或许不是要来寻我等的麻烦。大家不要惊慌，莫
要惊扰了这些畜生。’”
“狼群深夜疾驶，若不是求食，却是为了甚么？”
“不多时，那雷校尉骂道‘不好，这狼群前另有一兽，他奶奶的，这般大身躯，行动起
来却毫无声息。’话音刚落，一声低吼声暴起，却似旷野里滚动的惊雷，其音雄壮非常
，撼人心魄。关石泉在一旁恨道‘又是这个畜生，阴魂不散。’”
“莫非那青兽又来寻仇？”
“关石泉自腰间抽出残剑，就欲推开大车出去与那兽相博。不想那兽来的虽快，其意却
并不在此地众人，先祖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有物纵跃间，已自众人头上越过，坠入了深
壕。那兽身上有淋漓热血滴下，落在地上，呲地一声，便化作青烟，好似沸水入冰一般
，其身后有黑压压一片大狼做半月形包抄过来，与那兽便只差数十丈远，个个皮包骨头
，双目赤红，长舌伸在口外，呼哧有声，形状甚恶，却似饿了许久一般。众人胆战心惊
，恐狼群冲撞，几个汉子便在车后死力抵住。不想那狼群也俱是一跃而下深壕，并不多
看众人一眼。雷姓汉子低声道‘蹊跷，蹊跷，恶狼改了吃素么。’此时那兽吼声连连，
众人转头向壕下望去。只见明月之下，那兽于昨夜杨公结阵处低头巡梭，十分焦躁，而
那狼群四下里松松散散围了个圈子坐地，将那兽困在正中。借着月光，先祖将这兽瞧了
个仔细，心下赞叹不已。” |
f****n
发帖数: 438 | 108 之五十八
“青兽极是雄壮大观，难怪令祖赞叹。”
“那兽浑身雪白间透出隐隐金色，身躯大如健马，骨骼雄奇，头大如斗，颈上有长鬃猎
猎。额前有断角，长逾尺许，已为血所染红。那兽行动时，风生水起，威风凛凛，趁着
身上淡淡透出的金色，便似雄视天下的王者，华贵已极。其腹下似有巨创，眼见有鲜血
自内淋漓而下，他却毫不为意，嘶吼连连，低首在那草丛中翻检寻嗅，那狼群甚有耐心
，见那兽行近，便急忙退开丈许，又自坐地。那青兽身旁环绕这许多敌手，于它只作未
见一般。”
“自是因这青兽失偶，到了夜间便来寻访爱侣踪迹。”
“众人望着壕下此景，俱是静默不语，只有那雷姓汉子在那里低声赞叹道‘好皮毛，好
骨骼。’青兽检遍了壕底数丈方圆，而那猜兽气味自此地断绝，再也寻不到去向。那青
兽吼声中渐渐有了凄凉之意，声声切切，威武之意尽做悲声，仿佛在唤那不知所终的妻
子。众人为它声中悲意所感，渐去了为敌之心，唏嘘不已。那魅望着青兽，此兽却是她
朦朦胧胧中的故交，见它这般痛楚，有泪自双颊流下。”
“此兽如此殊异，纵使此魅凝聚为人，恐也忘不了此兽立在天地间的雄姿。”
“青兽半晌间毫无所得，吼声渐渐低微，腹内热血不再滴落，似将要流尽。它与强敌接
连鏖战，全仗觅偶之心在那里支持，此时已力不能支，那青兽四足跪地，伏在地上喘气
不已。周遭群狼渐渐蹑近，有几个大胆的便在这青兽身旁转圜，闻嗅撩拨，那兽却只是
不理，渐渐合上眼去。不多时，狼群嗥叫一声，齐齐扑上撕咬。那青兽纵是铁铸的身躯
，恐不多时便要葬在狼腹。”
“这青兽恐已断了求生之意。”
“壕上众人虽知这青兽便是昨夜袭伤人马的大敌，然见它雄姿英烈，却为群狼所制，俱
有愤然之态。关石泉仗剑在手，向雷，岳二人道‘你我杀将下去，奋力驱散群狼，若驱
不散，便刺死此兽罢，免它临死受辱。’二人应了一声，正待要随关石泉跃下，却听壕
底狼群中有一狼长嗥，那雷姓汉子突地扯住二人臂膊，道‘将军且慢。’”
“莫非又有变故？”
“只见群狼纷纷辟易，让出一条道来，青兽背上所伏数只大狼也均跳下，躲在一旁。有
一瘦狼自后慢慢行上，其色灰白，恐已年老，这狼行走之姿特异，先祖细观之，却是跛
了一足。那老狼不住低嗥，绕着青兽徐走，神态中似有极欢喜之意，又有极恐惧之意，
群狼不敢争先，都退在了丈许外。那老狼越走越快，突然间撕心裂肺一声长嗥，扑上前
，向那青兽脖颈咬去。”
“这野僻之地的老狼必是百战之中偷生下来，刁滑非常，恐便是此地的头狼了。” |
f****n
发帖数: 438 | 109 之五十九
“众人见这老狼狠辣，所噬之处险恶，而那青兽已是昏昏沉沉，恐怕不免。谁知猛然间
，那青兽咆哮一声，打了个滚，翻过身来，恰恰将这扑上来的老狼紧紧搂在怀中，一口
咬下，便去了半个头颅。那青兽将死狼抛在一边，纵起身来，冲入狼群，好似疯了一般
，撕扑乱咬，那些大狼慕然间失了头领，都怔在那里，为青兽杀伤了十数匹后，齐嗥一
声，将大尾夹在腿间，望四下里奔散开去。”
“众寡悬殊之际，这青兽示敌以弱，引出敌军大将，一击杀之，敌人军胆一去，立时杀
出驱散，不予喘息重整之机，此乃极高明的战法。”
“这一幕便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关石泉大声赞叹道‘好勇略。关某昨夜便是丧在你爪牙
之下，也不是妄死。’那青兽杀散了群狼，长啸一声，说不尽的悲壮苍凉，轰然倒地，
皮毛渐渐萎败下去。众人见已无大险，便下到壕底，欲待上前细观。关石泉转身向众人
道‘此兽智勇兼备，临死亦奋然不愿受辱，关某好生敬之。其虽将逝，你我切莫慢之。
’”
“关石泉虽是为此兽所伤，又丧了爱马在其爪下，却存了一份惺惺相惜之意。”
“不错。众人闻言便远远站着，关石泉立在众人之首，将残剑插在身前，向那兽遥遥施
礼。那兽啸声渐渐低沉，转做低吟，呼吸转折间似有极古朴的短调，仿佛自洪荒中流传
下来，催人肝肠。关石泉幼时牧牛时常奏短笛，粗解音律，静静聆听之下，便比着心跳
，将那曲调默默记在心里。见那兽痛楚，关石泉心下终是不忍，提出残剑，行上前去，
将剑往它咽喉插下。”
“关石泉助其早早解脱，免了多受苦楚。”
“那青兽见关石泉兵刃落下，坦然受之，并无分毫恐惧抗拒之意。关石泉残剑插入兽喉
，入手处顺畅通达，浑不似昨夜里酣战时此兽铁铸一般的肌肤。剑一入喉，那兽抽搐一
下，便闭上双眼，渐渐断了呼吸。关石泉黯然半晌，欲待拔出剑来，此剑却似铸在了那
青兽体内，纹丝不动。关石泉欲待再拔，残剑突然跳荡激震，那兽体内热血好似在那里
熊熊燃烧沸腾。不多时，关石泉手中剑柄热烫，柄上所缠附之绳结渐渐焦黄，关石泉握
持不住，退开数步。眼见有火自青兽体内喷薄而出，连着那柄残剑，尽数裹在烈焰之中
，不多时，骨肉皮毛皆尽。”
“青兽乃是极阳之物，这般死法，却是干净。”
“先祖远远观望，待烟火散尽，青兽已无踪迹，唯有那剑斜斜插在地上。众人行上前去
，却见那剑立在一汪清清冷冷的碧血之中，剑旁有一物圆直，却是那兽额上的大角。关
石泉欲待伸手去拔剑，旁有一人挥臂将他手掌击开，正是赤鬼。那雷姓汉子正要发怒，
赤鬼自衣上撕下两个布条，揉做两团，一团掷入那血中，一团掷向那剑柄，呲地一声，
两团布均化作青烟。”
“其血尚热。” |
f****n
发帖数: 438 | 110 之六十
“关石泉向赤鬼颔首致谢，赤鬼却不理睬，双眼望着那剑出神，过了片刻，向先祖道‘
你同这将军说，他若有意谢我，便将此剑借我一用。’关石泉点头应允。赤鬼自背上包
裹里取出一把长钳，一柄小锤，向先祖道‘且叫众人到壕上等我，我要借此剑试试手段
’。”
“赤鬼见了这等机缘，断无错过之理。”
“众人闻言便退回壕上，壕底便只留着赤鬼一人。远远望去，赤鬼背朝众人，右手执钳
，以钳就剑，将那剑在血中淬炼，左手执着那锤，轰轰发发，在那里击打不休，其音大
壮。击了一时，又似在那里琢磨青兽所遗之角。赤鬼在那里忙忙碌碌，壕上众人观了一
会，便觉无味，各去做事，只有关石泉兀自站在壕上。先祖自去与岳八说话，过得一二
时辰，只闻‘轰’地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壕底有光芒一闪，映照上来，而脚步声起，
关石泉已奔下壕去。”
“莫非有变？”
“众人急忙上前，雷，岳二人脚快，已跃下壕去。先祖只见赤鬼浑身漆黑，坐在地上发
怔，而那青兽身丧之处，却隐隐有华彩流动。”
“想是名器已成。”
“先祖走近去细看，关石泉那把残剑已是形制全异。地上有一大剑平放，厚刃重锷，剑
做碧色，便似那青兽之血，柄为月白，却似那青兽之角。映着月光，那剑身隐隐啸叫，
有光华在内冲折流动，其中似有英灵不可将息。岳八见此剑壮美，心喜之下，便伸手去
提，众人要待出言相警，已是不及。”
“岳八少年莽撞，怎不见适才若不是赤鬼，关石泉险些便要自伤一手。”
“众人心下都作此想，却见岳八提将起来，浑若无事，原来此剑早已冷却。岳八把剑细
细观摩，啧啧赞叹，一时兴起，便举剑舞了起来。那岳八舞将起来，先祖观了片刻，顾
及颜面，便强忍下胸中狂笑。只见岳八满头大汗，双手持剑，在那里乱舞，前后左右尽
都失矩，宛若醉汉一般，浑不见半点章法，先祖只道岳八空有一副大好身躯，武艺却是
荒疏的紧。旁边那雷姓汉子大笑，道‘你哪里偷吃得酒来，舞得这般醉剑，却也不分我
一些，好无义气。来来来，待我使与你看。’”
“这岳八随关石泉行这般要紧勾当，拳脚器械上当不是等闲之辈，这般情状，却是为何
？”
“谁料得那雷校尉舞将起来，与岳八却只在伯仲之间，东倒西歪，剑不由意指，却似人
随剑走，那剑好似自有心意，全不由他掌控。那雷姓汉子火爆脾气，越舞越是焦躁，大
吼一声，将剑向土中斩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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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11 黄金簪之六十一
“原来却是这剑中有异。”
“谁知他力斩之下，那剑不坠反弹，二力交错之间，那锋刃直指向雷姓汉子额头，幸是
他见机的快，将手一松，身子一伏，那剑便远远飞出，插在地上，兀自晃动不休。其情
状便似他自要寻短见，以头抢剑，到了却又后悔了一般。那汉子爬起身来，羞惭之下，
一张黑脸泛紫，在那里骂道‘老子早晓得你这小河洛贼溜溜地，不似好人，果然毁了将
军宝剑来做这件鬼物事害人，待老子生剥了你。’关石泉皱眉道‘你且住口，休要冤枉
了良人，此剑怪异，待我来看看。’”
“想是赤鬼将那青兽魂魄禁在了剑中。神兽英灵不远，不能将息，固此剑难免桀骜难御
。”
“当日关石泉存着一分小心，将那剑提在手里，略略做了几个劈刺，便是虎虎有风，但
觉此剑圆转趁手，分量尺寸无一不切合心意。此剑在手，便似有得力同袍并肩对敌，心
中大慰。一时间关石泉人与此剑心意相通，快畅难言，不知不觉中，脱略了貔貅帐里的
将军行迹，借着那淡淡月光，舞了起来。”
“原来此剑便如名马择主。想来只因这青兽与关石泉战了一场，存了相惜之意，又借关
石泉之剑解脱苦痛，故此魂魄为赤鬼留在了剑中，关石泉之外，绝不愿为他人所用。”
“关石泉身有重伤，虽有雷岳二人施了金疮药，细细裹扎了一遍，行动之间，尚大不便
。然他手中禀着此剑，却是豪气大增，舞动里，隐隐有排山倒海气象，虽不甚急，然大
开大阖之间，却似有猛兽扑剪纵横，人剑合一。先祖等人在旁观看，一时间不可分辨那
渠底的，是一位舞剑的将军，还是只杀狼的巨兽。关石泉舞得兴起，暗合着那青兽身丧
时的悲凉之调，高歌一曲，其言虽是质朴无文，却在前朝军中流传极广，只是本朝太祖
以其意不吉，方在军中禁止。老丈可知是那一曲？”
“关石泉一生不好辞赋音律等等娱己之学，军中传唱他所作之歌，无他，便只一首。此
歌天下皆知，老朽少年时也曾习得，其音豪壮悲慨，歌之令人血沸。今夜良宵，若客官
不弃，待老朽打点少年荒唐时的一份精神，为君歌一曲《大原》。”
“多谢老丈高情厚意，便请由在下击节，助老丈雅兴。”
“维维大原，为是我土，
良偶失亡，断我肝肠。
离离大原，为是我乡，
远人多思，梦我魅魑。
莽莽大原，为是我途，
猛兽新殇，得我鱼肠。” |
f****n
发帖数: 438 | 112 黄金簪之六十二
“老丈歌声苍劲，闻之令人心折。不过世间所流传的只是十之三四，那夜关石泉所歌，
为先祖记在文中的，却不止此。”
“此节老朽却是不知。老朽少年时初闻此歌，爱其气象古朴悲凉，辞语不作文饰，当时
只道这大原，魅魑，猛兽之语，尽是关石泉有感时虚托心迹，不想听了客官讲述令祖际
遇，原来都有所指。老朽极愿一闻此歌的余部。”
“先祖日后得知关石泉阖军没在翰州的消息，大恸之下，彻夜翻检所记关石泉事迹，偶
然间悟到了为何他于军中所传的，并非此歌全本。原来此中，隐藏着大英雄一世不可为
外人道的心事。”
“原来如此。”
“关石泉那夜歌罢上半阕，调声渐转高亢，稍少悲沉之意，唱道：
宝剑映血光，有子渠中央，
将军夜催马，月下白羽翔。
黑麾藏金躯，碧血染素裾
怜君新弱质，相思不可祛。
壕底众人相顾惘然，俱不能解辞中之意，唯有那公主化作的仆妇，轻轻地在那里叹息。
关石泉歌声越来越高，直似要裂云而出：
古原苍莽三百里，就中掩尽多少血，
白骨侧，断剑旁，
千载蕴蕴不能语。
青猜徘徊，大狼夜行，
此间寂寞苦，
辗转无人诉。
我欲伴君长远，
只恐相期难许，相期难许。
歌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停了下来。他提势收剑，眼望远方，默然不语
。”
“此间意之所指，隐约便是一个女子，不知却是何人？”
“不错，正是为了一个女子，此人是谁，老丈恐也心知。关石泉那夜心神疲累激荡之下
，终是稍稍吐露了心事，然众人中能解歌意的知音，恐怕只有一二。关石泉舞毕，众人
在那里发怔，那雷姓汉子一条破嗓却在平地里吼了出来‘将军好剑法，好剑法，歌也唱
得极是洪亮。我雷万山虽不知将军唱些甚么，想来定是极好的。’这雷万山一喊，众人
仿佛惊醒了一般，俱是抚掌赞叹。关石泉却是意兴索然，径自行到赤鬼身前，躬下身去
，行了一个大礼。”
“此是为何？” |
f****n
发帖数: 438 | 113 之六十三
“关石泉行礼毕后，向先祖言道‘望阁下代关某向这位河洛师傅言谢，他于此剑有再造
之德，此剑理当归他所有，无奈关某生平不曾见过这般切合心意的好剑，万望相让，关
某愿顷所有相谢。’先祖将关石泉此意话与赤鬼，赤鬼皱眉思忖，却只是摇头。”
“此剑机缘巧合，这般难成，赤鬼恐不愿将之轻易许人。”
“关石泉见赤鬼意似不许，兀自不动声色，在一旁静候，旁边雷岳二人，一个欲做白脸
，一个欲做红脸，正待上前帮衬。那赤鬼却言道‘不知为何，此剑中的兽魂极是桀骜，
难以久锢，恐日后或要生变。此剑虽是极好，却是大大不吉，将来或要噬主也未可知，
我不欲此剑流传，却不是要据为己有，况且世间除了这位将军，恐无第二人可用此剑。
我要将之毁去，却是不愿害了他。’”
“原来如此，却不知关石泉怎生说。”
“关石泉听先祖译毕，沉吟半晌，道‘生死有命，关某自会小心。此剑得来委实不易，
毁去甚是可惜。’赤鬼见关石泉意甚坚决，正待要言，旁边那雷万山道‘将军休听这河
洛小鬼胡言，一柄剑中哪得如许多玄虚，他不过要自己留下。将军取了便是，此剑自己
择主，干他鸟事。’关石泉摆摆手，令他勿言。此时却有人在壕上道‘石泉切莫要贪此
剑锋锐。以老夫观之，此剑大是不吉，若他人使用，恐一时间便有血光之灾，纵然凭你
气概能压制住此剑，他日却难免有日暮穷窘之时，那时此剑若是反噬，却是凶险之极，
不如还是听这河洛人所言，将此剑毁去，放那兽魂安息罢。’众人回头看去，却见那杨
公已不知何时自车中起来，颤颤巍巍地站在壕上说话。”
“杨公识见不凡，所言当是有理。”
“关石泉拱手道‘我与此剑甚是投缘，便似多年好友一般，实是难舍。来日我自会小心
在意，若此剑得主人浸淫日久，精诚所至，未尝不能消解这剑中的戾气。’杨公摇头叹
息，一步步走了下来，道‘老夫知你倔强，非三言两语所能动。这剑中所禁的青兽之魂
，你可知他的来历究竟么？’关石泉摇头道‘这个末将不知。’”
“杨公却是解人。”
“杨公道‘青猜二兽，一雄一雌，一美一恶，形状全不相似，却是同属。雌兽一生一孕
，一孕双生，便是一雌一雄两个小兽，自幼及老都是眷属，待老兽将亡，新兽方生，世
世代代无穷尽也。此二兽极是寿长，可逾百岁，却少有能善终者，只因若有一兽亡故，
另一兽必不久活，况此兽多生偏僻艰险之地，纵使悍勇，也多困折。’关石泉道‘如此
，那这剑中所禁雄魂，便是死后都要苦寻爱侣相伴，故此难以将息么？’” |
j*****i
发帖数: 1292 | 114 楼主的文笔我很喜欢。古文功底很深。
我不知怎么想到了梁羽生。
喜欢，楼主继续努力哈。
多谢了。 |
f****n
发帖数: 438 | 115 黄金簪之六十四
“杨公此言，同老朽少年时的见闻，句句锲合。”
“杨公道‘不错。猜兽性狡多诈，贪嗜血食，青兽体雄性豪，所取但求果腹，不多做杀
伤。二兽猎取，往往青兽一身独战强敌，引开重兵，而由猜兽乘机窃取老弱。 昨夜此
地间的故事，便是这二兽操练熟了的惯技，只是不曾想这猜兽一头撞入老夫的结阵之中
，转眼间便踪影全无。那青兽追蹑踪迹气味到了此地，线索平空断绝，再也寻它不到，
那青兽战狼之前，必已起了决死之心。’关石泉道‘兽已情深若此，人何以堪。’”
“以关石泉这般厚重之人，若一旦动情，所用心力，却远远不是常人可及。只可叹其生
不逢时，乱世之间，英雄用命，又哪里有他儿女情长的余地，真是可惜，可惜。”
“杨公道‘不错。这青兽之魂魄，丧后不能消散，困在此剑中，其觅偶之意，恐怕永世
不会有分毫减弱，直至此剑毁损之日。石泉若用此剑，此剑于你，便如一头青兽供你驱
策，对敌之时固是所向无前，然青兽毕竟不是寻常虎豹可比，若时机锲合，此剑或有反
噬之时，石泉你又怎生防备？’关杨二人对答之时，先祖在一旁轻声将这些言语译与赤
鬼，赤鬼听得片刻，猛然间抬起双眼，道‘如此，若昨夜猜兽也遗下尸骨，我将之铸成
一对雌雄剑，那便怎样？’”
“那杨公又如何说？”
“杨公道‘若能这般，则二剑自然呼应呵护，善莫大矣。’一旁雷万山道‘既如此，他
日再寻一头雌兽来杀了铸剑便是。’杨公笑道‘你这鸟汉，全不晓事。这般奇兽，可遇
不可求，你道是你当年越州山中猎虎，一日三获么？便侥幸又做得一柄雌剑，终非一对
，万万不可。’ 关石泉静静思忖了半晌，道‘望杨公恕罪，石泉心意已决。我一生孤
单，不曾识得情字，正要此剑作伴。他年我若丧在此剑之下，也是快事。’杨公叹息道
‘时也，命也。老夫本不需费这番口舌，你且好自为之。’关石泉做了一个长揖，也不
言语。”
“关石泉终是执拗之人，若非如此，日后又怎能知事不可为而为之，逆势而行，力战至
死，将身丧在了异乡。”
“不错。当夜赤鬼见关石泉立意要全此剑，他乃天生的大匠，一生所好便是要苦心孤诣
，于死地之中售卖机巧。他在一旁皱眉苦苦思索，欲求个两全之计以显手段，过了半晌
方道‘此剑眼下无鞘，若要克制剑中兽魂，唯有在剑鞘上着眼。若能寻得极柔极韧之物
，做成剑鞘，或可冲折些此剑的刚厉之气。’”
“赤鬼此言大是有理，然此刻却又从哪里去寻那极柔极韧之物。”
“也是众人此行机缘凑巧，行得数日，果然在雁返湖中寻得一件物事，正堪将来作剑鞘
。自那日起，此剑伴着关石泉转战了十数载，剑锋指处，所向披靡，直到日后他孤身往
北氓悼念旧人，途径九风原遗失此剑。失落此剑后不久，关石泉便率所部渡江，攻向翰
州，末了葬身于勃赤崖。不过此剑终不曾如杨公所料般噬主，好歹全了这青兽旧时的一
点相惜之意。” |
f****n
发帖数: 438 | 116 黄金簪之六十五
“雁返湖中极柔韧之物，却是何等样物事？”
“此物却是同当年越王集结天下水师，陈兵于怀乡峡，雁堕峡之举大有干系。杨关二人
此行，结好河洛是其一，送公主远避是非之地是其二，寻获此物却是其三，诸事间因果
相系，小子五十载下观来尚是目眩，而当日局中诸人行止，所着眼处又怎能及远。”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缘由。”
“不错。当夜众人整备，雷万山摸出一把解腕尖刀，自去洗剥死狼，岳八助他就地生了
一堆火，烤了数个狼腿，分与众人食用。先祖平生不曾食得狼肉，入口只觉腥恶无比，
难以下咽，抬眼处却见那雷万山捧着一条腿在那里大嚼，口齿切动之间，似有血丝与黑
毛翻飞，先祖一阵恶心，奔到远处吐了个干净。”
“狼肉虽少有人食，却有壮胃健脾，温热进补之功，于令祖神虚失眠之症，大有裨益。
只是狼肉食前若不经重盐腌制，确是难以入口。”
“先祖无福消受那狼肉，只得取些先祖母备下的干粮草草用了些。众人休息，唯有关石
泉在火前独坐，将战裙轻轻拂拭长剑，宝剑低吟，便似有满腔心事在那里倾诉。”
“人孤剑寒，关石泉与此剑正是相得益彰。”
“众人歇了一夜，第二日早早起身。余下数日先祖一行日夜兼程，其间或有波折，幸得
众人齐心，俱是有惊无险，这一日入夜，终是行到了雁返湖畔。”
“雁返湖壮阔，千载下各族中有多少歌赋以之为题，可惜亲至者却是寥寥。”
“一众人行出长草，眼前豁然开朗，原中地势陡然低了下去，草场渐渐化作粗砾砂地，
却是亿万年来为湖水所冲刷出的印记，更往前去，饶是月色明亮，却是黑沉沉地一片，
甚么都望不见。风中裹挟而来湖水拍岸声，声声低沉，更兼腥咸之气随风而至，让人中
心惴惴。”
“这十数人要渡雁返湖，老朽却有一事不解，还望客官指教。”
“莫非是这渡水之策？”
“不错，众人不曾携得舟筏，九风原中俱是荒草，难有大材可以将来作舟，雁返湖风波
险恶，怎生渡得？”
“杨关二人自天启开拔之前，已自想到此节。众人所携二挂大车，却是越王军中巧手匠
人所制，以重金购得宁州火沉木为材，其质极是斥水，又兼轻便坚韧，常为羽人将来打
造快船。若不计鲛人，羽人水军得以甲绝天下，多有仗火沉木之功。” |
f****n
发帖数: 438 | 117 黄金簪之六十六
“原来如此。”
“不错，这两挂大车内自有玄机，却可舟车兼用。第二日日出，雷岳二人依着来时军中
匠师所授，已将那两车拆解，就着所携大钉，泥灰，桐油等物，于那浅滩上造起船来。
赤鬼在旁看得大有兴味，挠动心中痒处，便也不计较前日之隙，奋起衣袖，上前帮衬。
以赤鬼大才，这般合铆接榫之事，看得片刻，已是了然。三人都是快手，日不过顶，滩
涂之上，便有一叶长舟具了形制。”
“以火沉木所作此舟自是不凡。不过雁返湖终究不是他处可比，以一叶孤舟，便欲横过
葬了无数雄师的百里弱水，却究是行险。”
“杨公见舟已备，便向掌辕同那向导老者道‘此舟狭窄，前途也无须三位出力，且在原
上歇息，待老夫数日后回转。’这三人本欲随众人登舟，原不曾想到杨公不愿自己同行
，闻言之下，心下都是惴惴，脸色茫然无措，无奈三人俱是辛劳忠厚，沉默少言之人，
心中纵使不愿，却也不知如何相争，自然而然间，便将眼来望关石泉。关石泉向杨公行
了一礼道‘原中凶险，且以雷校尉所察，前日惊散群狼恐也在后追蹑，此间开阔，无处
可藏，又少食物果腹，将他三人留在此处，恐是不妥。’”
“关石泉体恤下属之情犹切，然于这狠辣二字上，终是欠缺些。尤是如此，更觉可叹。”
“杨公闻言皱眉道‘石泉如何这般婆婆妈妈，此湖风波难测，其险恐在九风原之上，况
你我已无车马可驾，过湖处自有河洛领路，令三人在此歇息有何不妥？’关石泉道‘我
既携来三人，若他愿意相随，关某绝无相弃之理。’关石泉转向三人问道‘你等若愿在
原上相守，关某多与你食粮清水，雷校尉也可留下相伴，若要登舟同行，众人同生共死
便了。’那三人俱道‘愿跟随将军。’杨公在旁叹道‘石泉果然是建德先生的高徒，掩
不住的慈悲心肠。’”
“杨公此言甚切。不错，建德先生少年时勇猛精进，中年后却将自己放逐在醉乡，时人
只道他因难于出头，便放浪行迹，终身不复进取，又怎知个中切实缘由。”
“老丈莫非知晓其中故事？”
“不错，其间情事，说来话长。只是建德公同关石泉师徒，二人一生俱为慈悲所累，不
然以二人雄才，也不会一个老来蹉跎澜北，一个盛年战死瀚南。”
“此二人终究不是枭雄气概，英雄气短，自古已然。话说当日众人登舟，那舟不甚大，
只堪堪载得了这十人，若是平常舟艇，恐已有翻覆之豫，然此舟吃水却是尚浅。雷岳二
人一左一右操桨，关石泉盘膝坐在舟首。先祖远远望去，雁返湖水色暗黑，湖中有风波
暗暗汹涌，其间深不可测，远处北氓山将此湖环在臂中，湖尽处，便是山脉间断开的一
处高峡，想来便是进山之途。雷岳二人发一声喊，躬下身去，奋力一推，小舟载着众人
，摇摇晃晃，便向那漫不可测的前路驶去。” |
f****n
发帖数: 438 | 118 黄金簪之六十七
“舟行水上，风浪来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并无些许借力处，其艰难尤在九风原之
上。”
“饶是雷岳二人奋力挥桨，且舟自轻锐，然不知何故，先祖却只觉湖水极是滞重，便似
在血泊中行走，大有粘连之感。那雷岳二人汗出如雨，划了数个时辰，回头望去，湖岸
依然在望，似可见那脱辕的二匹驽马在原中追逐嬉闹。关石泉见有异，将所食干粮远远
抛入湖中，湖面激荡，须臾即沉，仿佛中有大鱼争食。关石泉向杨公道‘此湖特异，不
知杨公有何见教。’”
“此湖异处，老朽也曾在‘野遗书’中读过，或曰此湖水性类油，质轻粘稠，或曰此湖
郁结怨灵无数，不得消散，故此作祟，然其间真伪，非当其境者，不可分辨。”
“杨公道‘惭愧惭愧。若这般行法，至食粮清水罄时，你我尚且望不到彼岸。’又向雷
岳二人道‘你二人暂停行桨，这般满头大汗，挥举间，却行不了尺寸之地，却是好生无
用。如今且看老夫手段。’”
“此人却似有成竹在胸。”
“不错。杨公脸上微带笑意，仿佛要行一件极有趣味之事。他自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
瓶，甫一出囊，微风过处，便有异香扑鼻，杨公将瓶中物事尽数倾入湖中，众人惊异，
关石泉问道‘敢问杨公，此是何物？’”
“杨公怎生作答？”
“杨公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众人且扳住舟沿，坐牢靠了，或有风波将至。’众人闻
言，心中打鼓，俱自稳稳坐定。其时湖上略有微风，稍见潮涌，但日脚无云，天边朗净
，却不是风波将至之象，众人等了许久，任那舟在湖中飘荡自行，杨公皱眉道‘莫非军
咨府消息不确？这班狗头，枉费钱粮，回去要请越王尽数开革。’话音刚落，便有吼声
自远处深不可测的湖底滚滚而来，不知是雷是兽，其音低沉，隐隐然有怒意，湖面开始
扰动沸腾，似有一道白练掩在波涛之下，自湖心处向小舟射来。关石泉拔剑起身，回首
正待要令雷岳二人速速折返九风原，那杨公却笑道‘果然来了。’”
“这杨公费心引来的，却是何物？”
“先祖其时战战兢兢，见风浪虽不甚大，然那湖底之物气势非常，若要倾覆此舟，恐只
是翻掌间事，先祖心中只盼雷岳二人豁出性命，桨如轮转，速速驱舟回至岸上，然见那
水中之物行来甚速，只恐无论如何也是赶他不过。”
“旱地之人骤行水上，莫说有异物携势而来，便是风浪平静，也难免心悸。”
“关石泉见避无可避，便挥手令雷岳二人取出弓箭长兵，望那物来势，好生戒备。便在
片刻间，那物已至左近，只是绕着小舟盘旋，先祖凝目望去，暗涛之下似有青色鳞甲闪
耀，当为鱼龙之属，然水色深暗，一时间看不真切。此时风浪渐渐大了，远处又有更多
白练驶来。” |
f****n
发帖数: 438 | 119 黄金簪之六十八
“莫非此物另有伙伴胁从。”
“不错。不一时，那些物事便齐聚一外，里外三层团团围定，俱作一般模样，有低吼声
自各自腹中传来，振振不绝，便似大军冲阵前的鼓角，激得那湖面波浪迭起，小舟震荡
不休，众人都是紧紧扳住舟沿。那当先而至的头领身躯较余者为大，便只在舟首徘徊。
那些物事好似怒意益盛，搅得风浪更紧，小舟转眼间便要倾覆。”
“想必雁返湖上少有人来往，令祖一行贸然间闯入他物所栖之地，却是自蹈险境。”
“那杨公却是不慌不忙，浑不以风浪为意，他自大袖中取出一副尺余长的卷轴，色作灰
黑，轴木都已残缺，年月深久，已不可辨其本来材质。杨公缓缓将卷轴展开，便向舟前
抛了下去。”
“此轴却是何物？”
“先祖惶乱中匆匆望了一眼，那卷轴上却似并无文字，但画着些人物故事，战场杀戮之
景，一时间也观不仔细。那画轴展开在湖上飘荡，却不为湖水浸毁，过得片刻，便沉入
湖中，似为物取去。”
“此轴材质恐不是寻常帛纸，轴上所画故事，当与杨公此行大有关联。”
“舟上众人俱自惴惴，先祖身侧坐的便是赤鬼，这少年不习舟楫，风浪当前，一张黑脸
略带青色，双目微闭，大有不适之意，却尤在那里强忍。杨公稳稳立在舟首，手负背后
，意态潇洒。”
“此间情事当不脱他来时算计，故其镇定自若，过于他人。”
“不知不觉间，那湖上风浪渐渐小了下去，舟旁所围物事散尽，想来俱是潜入了湖中，
唯有那头领尚自徘徊不去。杨公以手作哨，大作啸声，尖利非常。先祖欲待掩住双耳，
不想其音短促，须臾即止。那头领闻见啸声，以吟声作答，鳍尾划动间，已自湖中升了
上来。先祖心惊胆战，望着自水中缓缓升起的此物，却不知是何等样怪物。”
“此物大有灵性，若老朽猜得不错，恐不是寻常水族。”
“不错。众人望见此物，俱是大为惊异，这行在水上之物，却是一个赤裸着身躯的黑肤
老者，此人身量壮大，肌肉虬结，自腰而下隐在水中不可见，肤理粗砺，好似有鳞甲在
日光下渐渐隐去。老者黑色长发长须，俱草草结作大辫，眼大无睑，为一层白膜所覆，
手执奇形大戟，形制不甚整齐，仿佛以极大鱼骨所制。那老者渐渐逼近舟首，口中低吟
，其音优美，宛若歌谣，先祖虽不能解歌中之意，然这老者的形貌举止，却无一不合自
己在淮安经营酒家时，自往来海商口中所听取的鲛人形象。”
“果然如此。” |
f****n
发帖数: 438 | 120 黄金簪之六十九
“莫非老丈早已猜到此物便是鲛人？”
“除却鲛人，实是不知还有甚么物事在水中能有这般声势。不过雁返湖为北氓山脉隔断
，独绝于大海之外，若不是老朽曾略略闻过些雁返湖中旧事，却也难以料到此湖原也是
鲛族牧鱼之所。”
“此间情事，向不为史载，又少见传说，不知老丈却是自何处闻得？”
“说来话长，此事也是老朽少时结识的一位异人所言，其人幼时父母贫贱，一家俱在海
上与人讨生活，一日风浪突起，舟破人亡，此人仅得身免，抱着残木，载浮载沉，为海
浪卷到闽钟山左近的一处荒岛，岛中有一大大温泉，直通海眼，然不知何故，其水却无
苦涩，此泉周遭为热气熏蒸，长有一片花果丛林，这人依着泉水，终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
“此人际遇倒是离奇。”
“大海茫茫，此人又是年幼，原是无望回到故土，一日复又一日，此人好似野人一般，
在那人迹不到之处打熬。过得几年，待此人少年之时，一日里失足落入那泉中海眼，却
为他无意间知晓此泉蹊跷之处，原来此泉，却是海中鲛人某部的祭祀之地。此人后来历
尽无数曲折故事，习了些鲛人语言习性，历史传说，在鲛人助下，载了无数珍珠货资，
终是归了中州旧地，遂成巨富。此人向老朽所叙的诸多海上逸闻中，正有千年前雁返湖
上中州与河洛大战，如何为鲛人左右了其间战局之事。”
“老丈之言，果然同先祖所记暗合。”
“若如此，不知令祖一行见了这湖中鲛人老者，却作怎生处？”
“先祖见这鲛人老者魁伟雄武，脸色与常人迥异，观不出分毫喜怒，而过往自他人口中
所听取的鲛人习性，也不脱‘喜怒难测，性好毁杀’这八字，眼下众人便只一叶小舟，
无所依附，若这鲛人暴起发难，实不可制。众人望着这老者渐行渐近，身躯便似山一般
，向舟首压来，一双怪眼紧紧盯住杨公，口中所吟曲调似渐有催促之意。”
“不知杨公可解其意？”
“杨公见那鲛人迫至，也不慌张，自袖中又取一副卷轴打开，掷与鲛人，那鲛人张开状
如鹅蹼般的巨掌接过，低首默默观看。先祖隔着数人望去，见此卷上也是些人物图画，
然轴木墨色俱是尚新，却是新近画就的。”
“恐是言语不通，故此需将来意尽赋画图。”
“那鲛人老者观看了一时，将卷轴卷起，牢牢握在手中，绕着小舟缓缓行了数遭，在舟
中诸人脸上逐个细细检视，猛然间一声长啸，其声远远传了出去，中间似有说不尽的欢
喜赞叹之意。便只一转眼，此人已没入浪下，尾鳍摆动间，向来路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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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21 黄金簪之七十
“便只二副画图却能消去一场灾祸，却不知其中之意为何。”
“舟上众人见这老者贸然间离去，留下一船人面面相觑。岳八道‘雷哥，适才也不知那
里来的这条野汉，倒踩得好水。’雷万山笑道‘小。。。’关石泉暗暗咳嗽一声，雷万
山改口道‘岳兄弟，不是老雷夸口，这个却是鲛人，你年纪尚小，想是不曾见过的。’
岳八道‘哎呀，原来这个便是鲛人么，难怪一双死鱼样眼睛，看得人好生不喜。雷哥见
多识广，想是见过的了。’”
“这岳八，却不知要动甚么促狭脑筋。”
“那雷万山一张黑脸略红得一红，大刺刺道‘这个自然，老雷但虚长了你几岁，倒是颇
见过些稀奇物事，这鲛人么，出得几次海，便见到了。’岳八笑道‘适才这鲛人老者，
忽怒忽喜，骤来还走，口中咿咿呜呜，不知唱些甚么，却让小弟好生不耐，还望雷哥指
教。’那雷万山闻言大是受用，将手捻着刚鬣，偷望两眼关石泉神色，方道‘嘿嘿，适
才也不曾理会得，管他唱甚么来。这鲛人生在这般鸟湖，天高地远，不曾见过我中州人
物，不过聚拢来看个新鲜罢了，眼见我关将军神威凛凛，杨公又有上邦诏书，一时间便
惊散了。’”
“雷万山粗鲁汉子，谁料一时间便捏了这些言语出来。”
“那杨公见雷万山在那里胡言，也不点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微微摇头。关石泉皱眉
道‘雷校尉莫要多言，此事头绪纷杂，便是关某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众人一切行止
，且听杨公吩咐。’那雷万山摸摸老脸，嘿嘿笑道‘将军说得是，老雷且闭了这鸟口，
都怪岳兄弟多话。’关石泉向杨公道‘行前越王只是嘱咐关某于雁返湖上需小心在意，
恐有鲛人需与之周旋，但不曾言得其他。适才见杨公所掷的那副古轴之上，画着些舰船
冲杀之事，依稀便是此间光景，但不知为何那鲛人见了此轴，便散去重围，又不知为何
见了另一副，便作欢喜之色，其间诸般难解之处，还请杨公开释。’”
“原来此间究竟，关石泉也不曾尽晓。”
“不错。那杨公见关石泉开口请教，郑重道‘此事原是机密非常，若你我尚在人烟稠密
所在行走，耳目众多，却是不便相告。不过若是老夫算得不错，这十数日间，你我在这
荒野之地徘徊，朝中却已有了极大变故，这雁返湖中鲛人之事，朝堂之上，或已尽人皆
知。石泉自不自老夫口中知晓此事，也不再有甚么分别。’”
“此事果然不似等闲。”
“不错。先祖见湖中风平浪静，那鲛人老者与其部属一时间都无踪迹可寻，适才惊涛骇
浪种种，便只似一些幻影。不知何时，煦风渐起，众人所乘小舟渐渐向湖心荡去。杨公
望着湖中，依旧是黑沉一片，深浅难测，他却直似要望穿湖底。杨公默然许久，方缓缓
道‘适才老夫也只是强作镇定，谁人又知老夫锦袍之下，已然汗透重衣。这雁返湖，自
奉朝与河洛间大战后，再无中州朝廷使者到访，千年前二族间的约誓，便是勒在铁石之
上，也自消磨殆尽，谁人又敢担保这鲛皮上的血画，便能挽狂澜于既倒。嘿嘿，老夫这
一世，事事有惊无险，实是惭愧。’” |
f****n
发帖数: 438 | 122 黄金簪之七十一
“这雁返湖中所栖鲛人，果是千年前大战所遗，此中渊源，恐怕同老朽所知并无甚么分
别。却不知那二副卷轴上究竟画了些甚么，却有如许大效力。”
“关石泉道‘原来那卷轴是鲛皮所制，难怪质地殊异，为关某平生所不曾见。然那轴上
的血画，却不知有甚么故事藏在其中？’杨公道‘现时老夫也不晓得此间还余得多少鲛
人，恐不在少数。那头领携了老夫两副卷轴去，想必要耗些时辰在族中商议。如此，老
夫且将此间鲛人来历拣要紧处叙来。’”
“这杨公所言的，却正好与老朽所知作一个印证。”
“在下口中说得焦渴，老丈见闻广博，还请先叙。”
“也好， 却说奉朝第四帝景帝生性雄略，好兵戈攻伐之事，然其时天下承平日久，景
帝父祖都是守成明主，四方并无半点烽火。景帝当朝数年间，一意便要荡平北陆，将蛮
族各部尽数灭了，永除东陆心腹大患，他自己也可立下堪比祖先开国的功业。然天拓大
江北岸险峻难渡，若无羽人相助，于空中辅翼，射住岸上北陆骑军的阵脚，景帝纵有雄
兵百万，也只有望江兴叹。而其时羽族人才辈出，中有贤王，看穿了景帝的勃勃野心，
深知景帝灭了蛮族后，其兵锋不可久钝，下一个把来试刀的，难免便是宁州了。故族中
上下一心，压住了假中州之手，血洗蛮族宿仇的心愿，只是同景帝所遣使者周旋，使一
个拖字诀，拖了景帝数年。”
“此节倒是为正史所载，景帝九年、十年间曾连连下诏，一时在东陆将羽人奉作上宾，
一时在东陆大肆抄捕羽人，将捉到的聚做一处，好生折磨。其间翻覆无常，却无不是为
了要挟宁州结盟，共讨蛮族。”
“不错，景帝为人酷烈，那数年间东陆上居住的羽人，日子是万分难过。不过羽王一日
不曾松口，景帝却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向北方用兵。正当此时，那皖南偏远之地，北氓
山中河洛的余孽又开始异动，景帝胸腹中一口英雄气正无处可泄，嘿嘿，便御驾亲征，
领了精兵数万，浩浩荡荡开拔到了皖南，兵锋直抵大复关下，欲待拿这些阴魂不散的河
洛练手。”
“景帝刚愎自用，却怎知河洛并非易与之辈，韧劲犹长。大复关其时复入河洛之手，为
之大加整饬，修筑的是固若金汤，然景帝自恃兵锋轻锐，大军甫到便亲率前军攻关，不
下。景帝堪以身免，重甲裹覆不到之处受了几处箭创。景帝不曾料到在此处顿挫，当下
又惊又怒，便也不顾瀚州大敌，发诏倾举国精兵南下宛州。所幸其时殇州大寒，便是夸
父也渐渐抵挡不住，东向瀚州就食，蛮族各部骑军均集在火雷原一线相阻，无暇南顾。”
“这景帝故事，便和他百年前虞朝旧事相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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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23 黄金簪之七十二
“老丈所言极是。”
“景帝以严刑峻法为体，封官进爵为辅，杀了甚多不力的大将，许了无数泛泛的诺言，
终是仗着中州子弟血肉克下雄关。不料河洛早有防备，深恐旧事重演，便早早将精兵撤
出大复关，集在雁返湖上相待，没在大复关中的，只是一支疑兵。”
“我族与河洛俱不以水军见长，河洛身量短小，操舟不利，又生性近火远水，故二族相
争，绝少有在湖海之上决胜负者，而中州朝廷若要去水上征战，也往往少不了羽人襄助
。然景帝十一年，羽族袖手事外，不许片板入海，雁返湖隔了宁州又有万里之遥，故景
帝本欲于大复关下，便要将河洛军一鼓成歼，余下北氓山中老弱，当可传檄而定，此次
征伐，原不曾备得水军。”
“不错，景帝南征之时，朝中开国的喋血宿将多已谢世，他帐下虽然俱是将门之后，固
然个个弓马娴熟，饱读兵书，然究竟不是百战中杀出来的功名，行军冲仗多凭着一股锋
锐之气，不愿多行诡道，于军情刺探处，也多不屑于苦下功夫，故大军夺下大复关后，
景帝帐下一片弹冠相庆之声，却无人料想得到河洛另出奇计，为了尽复宛州故土，已着
实费了十载功夫，伐尽北氓深山中的巨木，依着族中名匠督造，做了无数形制殊异的战
船，又日夜操练族中少壮，已在雁返湖中备下了一支精良水军。河洛欲乘奉朝不备，在
此湖尽歼中州精锐，奉朝元气尽丧之下，宛州门户自开，河洛便可尽复其祖先故地。”
“宛州一片平原，已无甚么矿产，本非河洛宜居之地，然其时距河洛为虞朝驱赶屠戮之
事尚近，固河洛族中计较之下，还是苦心积虑，誓要复了血海深仇。”
“客官所言有理。以老朽观来，即便河洛一时侥幸，复了宛州，然大势所趋，却终不可
持久，正如无论中州朝廷国势如何强盛，也难在北氓山中立足一般，世局或有穷尽，地
利天时却实难与抗。”
“不错。河洛撤出大复关之后，以重赂买通景帝身边内臣，劫走一位不可不救之人，景
帝怒发冲冠，率大军越九风原追索，到了雁返湖畔，见河洛在湖上有稀稀落落几条破船
排开阵势，那劫去之人缚在舟首，隔湖而望，好生悲切。景帝咬牙切齿，起了绝大杀心
，誓要将北氓山中河洛灭族。”
“只可惜此役不曾携得船只，景帝将大军屯在湖岸，以加急快马下旨入朝中部府，急召
天下造船匠师赶至宛南，又自澜北伐了无数巨木，以牛马拖曳，迤逦而来。其间累死无
数夫役，耗费极大物力，到了雁返湖边，动手铸舟，已然过了数月。景帝一旦有船在手
，便浑不以湖中河洛水军为意，也不曾听取他人建言，去集那四海精熟水军助阵，便兴
致昂扬，率御林军大部登舟，直向河洛水军阵中突去。”
“若论兵法战策，九州之上，向以东陆居首。不过此役河洛用兵，虚虚实实，欲进还退
，将景帝脾性拿捏的恰到好处，也是九州兵史中少见的佳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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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24 黄金簪之七十三
“正是，景帝本以为仗着万余盔甲耀日，威武雄壮的御林子弟，驾着蒙冲巨舰，吓便也
吓散了河洛水军。果然甫一接阵，那区区十数条河洛战船便溃不成军，向湖深处退却。
景帝率军追赶，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已非己方岸上长弓所能遮护。”
“景帝为河洛残军所引，眼见高峡在望，峡尽处便是一处长滩，隐约连着入山路途，长
滩上有河洛步卒排开些阵势，也自寥落非常。景帝见之大喜，便欲一鼓作气，领军攻下
这河洛门户，却不知此番行军，已然迭犯大忌，实无胜理。”
“客官所言切中要害。景帝不识地利，不知己力，不明敌意，于死地中自断前后接应，
且其身为大军主脑，却持勇锐进，轻入绝地，实不当为。此节固然是景帝秉性使然，其
中也多有历代东陆朝廷均自视甚高，向来不曾将他族军略放在眼里之故。”
“不错，景帝所率御林船队，做一长蛇阵排开，首尾难顾，景帝所乘首舰已迫至浅滩，
那尾舰堪堪行入峡谷。猛然间巨响连连，景帝回头望去，却见那峡口大浪滔天，两边山
上有无数河洛将大石巨木掷下，自那尾舰处，排头砸将过来。景帝挥旗号令全军速速退
却，急切间却又那里回得了头，反自相冲撞，折损不少，只得眼睁睁地望着数十艘大舰
尽数沉没，可怜其上所载这些中州都城中的良家子弟，空自骄壮，事到临头，也俱是哭
喊连天，一矢都发不得，多有跳海而亡，葬身鱼腹之人。”
“但景帝老成些许，或领军之人是一宿将，河洛此计却难得售。”
“景帝见所携船只部属尽都覆没，单单留下自己所乘首舰，又见峡上河洛呐喊声震天，
岸上河洛手执短弩进逼，一时间魂飞魄丧，欲待自尽以免落入敌手受辱，却实在是下不
得手，于是乎痴痴呆呆，面如死灰，同一班近臣侍卫做了北氓山的囚徒。”
“正是。景帝为河洛兵卒蒙上双眼，簇拥入北氓山中，心中做了不免的打算，欲待提起
皇帝威风，临死也莫要堕了上邦气概，无奈却是强颈不来，心灰意冷之下，一路上便只
是长吁短叹，幸好那些河洛士卒尚以礼相待，未曾多加折辱。”
“谁知入得北氓山腹中河洛议事之地，景帝眼上蒙眼布一去，恐惧之心稍息，惊疑之意
渐起，却见那北氓山河洛的苏行同十数年长长老已自在厅中肃立相待，个个长揖不起，
执礼甚恭。那议事厅中本无坐席，却在上首依着东陆朝廷规制，摆了一座美轮美奂，遍
镶珠宝的朝椅，璀璨非常，乃是新近铸就。那苏行延请景帝坐了，自己却同那些长老依
旧在旁侍立。景帝似梦非梦，张口结舌，一时间全然不明这些河洛的用意何在。”
“这便是此役河洛的高明之处，事事出人意表，均于景帝不可预见之处大作文章，景帝
喜怒悲欢，七情六欲之间的转折本就烈于常人，自此所行所想，再也难脱北氓山河洛的
算计，他便好似一个傀儡，引线俱握在敌手，而河洛所图谋的，却是景帝身后的十数万
大军。景帝怎知自己便要在不知不觉中，襄助河洛大谋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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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25 黄金簪之七十四
“不错，那苏行通熟中州语言，当下温言相慰景帝，只道自己阖族一时糊涂，妄想在上
邦手里讨得小小便宜，却不曾想反引来大军无数。眼见本族人力寡微，其势危如累卵，
早欲向景帝叙话输诚，不料族中有长老桀骜，难以弹压，决意一战，方才冒犯了天威种
种。所幸为首作乱的长老已然受缚，众人商议之下，今日当好生款待景帝，将所俘贵人
同景帝一道送还对岸大营，只望景帝能息了干戈，不再进逼，北氓山河洛愿永为臣邦。”
“老朽自史书中读到此节，也曾疑虑当日河洛若已然誓死要战，却为何不干净利落斩了
景帝，以绝后患，更明壮志。呵呵，少年时不晓事理，又怎知有景帝这般人首领敌军，
实是北氓山河洛的大幸。河洛唯恐景帝一去，倘若奉朝又立了个不好相与的明君，以中
州国力，河洛复土终是无望。”
“正是。景帝当日破胆之下，也不去思量河洛言语中诸多可疑之处，自然事事应允，只
求生还大营。那些河洛首脑顷北氓山中物力，摆开盛大筵席款待，苏行及各长老于席间
多有阿谀示好之辞，又将那不依号令，贸然行事的长老于席前重重责打，然而有意无意
之间，却有几个少壮河洛首领作悻悻然态，言辞举止之间，有不甘不敬之意。景帝看在
眼里，胸中抑郁，却强自忍耐，不愿多生枝节。待得宴毕，河洛送景帝出山入船，纵然
言辞恭切，却又将景帝双眼蒙上，托词乃是祖先严训，不可不依，然景帝心中恼怒之情
，却是更甚。”
“此节却与老朽所知有些微出入。据传景帝返前，那些河洛请景帝在北氓山腹地中游览
了数日，景帝所见，多是河洛大藏中所储无数宝物，件件俱是工巧非凡，便是皇帝宫中
也难有匹敌者，景帝又观了诸多河洛铸造之处，其间工匠个个成竹在胸，行事有据，其
大匠之风，天下难寻。河洛虽不曾带景帝观得陈兵演习之所，然景帝暗自留心之下，北
氓山中可见的，多是了无士气的残兵老卒，个个脸有忧色，多无战意。景帝这数日里所
见，无不更坚了其欲报仇雪恨，挽回颜面之心，他自以为得计，将心中敌意瞒过了河洛
，却不曾想到一切种种，俱是河洛有意安排。”
“此事历时已久，各种史料所载，多有难锲合之处。不过正如老丈所言，景帝为人阴狠
，睚眦必报，又或他自河洛处一游，见了无数珍奇宝物，能工巧匠，意欲揽为己有，且
见河洛族中已无强军，便是仍有些许少壮强颈不服，然其首脑早有降意，当不足为患。
而自己此番遭擒，全是大意，故其卷土重来之心已定。景帝当下与河洛虚与委蛇，只盼
早早脱身，待与那贵人上得座船后，却见自己所携随从虽无折损，却个个鼻青脸肿，面
有愤色，景帝当下更怒，速速催船回到彼岸自己营中，一路并无阻挡。”
“便是奉朝史官，景帝崩后对其作为也多有隐约相诘之语。尤是景帝返营后，所行第一
件要事极是出人意表，既非信守北氓山中约定，引兵北还，又非整肃大军，以利再战，
却是赠那折了万余御林方才救来的贵人一杯毒酒，命其自尽。后世之人于此事多有不可
解之处，或曰此人被俘多日，恐已失了清白，方要她以死全节，然河洛非我族类，其族
又自来以女为尊，极忌淫辱之事，故此事谅无可能，又曰景帝因此一人便折了大军，帐
下多有忿然，景帝不得已间，为了提振军中士气，故此忍痛割爱。然以老朽观之，景帝
为人刻忌决绝，若非行到绝路，势难作那克己从人，讨好部属之举，他欲杀此人之意，
恐早已定下。” |
f****n
发帖数: 438 | 126 黄金簪之七十五
“此节在下却是不曾留心，景帝其人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大有可玩味之处，晚生还望
老丈指点，景帝若已有相弃之心，为何依然干冒大险，要去救那人出来？”
“世上自有似景帝这般行事的痴人，爱到极处，便是恨到极处，心中狂躁之时，常毁去
心中至爱，绝容不得那人，那物身上半点不洁。此乃心疾，无药可治，常不免落个玉石
俱焚之局。以景帝这般至尊，之所以杀了此人，并非有意相弃，反是值此大变之后，爱
怨更深，其深已然刻骨，非此无以解脱。”
“景帝此人固然不曾在青史上留下甚么美名，然有此心疾，却也实是可叹。故此良人逝
后，景帝夜不能寐，多有长更痛饮，鞭挞左右之举，其伤逝之意，却不似作伪。”
“这般惨烈情事，恐怕便是那些始作俑之河洛都不曾料到。景帝赠了此人自尽后，将满
腔怨毒之意都推在河洛身上，战意更坚。景帝下了严旨，军中有敢言和者必斩，不由分
说，便将新败后帐下主和一派的气势弹压了下去，又调集驻在四海的精锐水军，马不停
蹄，自陆路赶来，急急在雁返湖畔铸舟。其间日夜无休，匠人工役多有劳累不堪，或为
监工催凌致死之人。”
“不错，景帝上遭吃了大亏，此番行事略略小心了些，召集水军，赶造战船种种，俱合
法度，无奈大略早已输给河洛，这些作为，无不速了大军覆灭之途。”
“客官这般着眼，实是难得。景帝在九风原上又驻扎了数月，东陆为了支应大军，已然
疲惫不堪，待得船舰军械都已齐备，水军规模较上次更盛了不止数倍。然正当景帝满心
以为此番绝无失手之理时，北方传来消息，瀚州铁骑已在火雷原大胜，将夸父逐回殇州
雪山，众部挟着新胜，难得是万众一心，士气高壮，多有南下牧马之意。”
“景帝眼见便要腹背受敌，北陆终不比河洛，河洛只求复土，而蛮部自来便是野心勃勃
，鲸吞九州之意从来不曾止歇。若景帝英明，此际当一战一和，信守同河洛之约，而将
重兵部在北方。谁知景帝一意孤行，哪怕朝中已有快报相警天拓大江北岸有异动无数，
望景帝北还，然景帝却意存侥幸，一心所想便是待速速踏平北氓山后再向北迎击蛮部。”
“此人为帝，实是东陆百姓之大不幸。史上多有似景帝这般自负雄才，穷兵黩武的皇帝
，日日想的便是开疆拓土，创不世功业，然无论征伐输赢，受苦的却全是草民。两害相
权取其轻，这般雄主却反不如那些胸无大志，日日醉在温柔乡中的昏庸帝王，百姓虽然
依旧免不了日夜苦熬，却逃过了战死他乡，深闺断肠之劫。”
“此番景帝小心行事，待手中战舰已足，便将雁返湖畔所驻大部兵马混入水军，送上船
去操演，待得战技纯熟之后，便自那乡野隐退之地起出一员宿将领军，择了一夜出兵，
景帝自己便留在九风原上观阵。一时间，旌旗招展，浩浩荡荡，那员老将气象又与景帝
不同，四平八稳，前后相应，那千余战船，几要遮盖了整个雁返湖，大军不擂战鼓，抑
制声息，慢慢向北氓山压去。” |
f****n
发帖数: 438 | 127 黄金簪之七十六
“那老将行军极是求稳，逼近峡口之时，在首舰上升起令旗，便有数十宽扁大舟之上立
起攻城器具，驶近峡脚，向那峡上射去重锚长索，有无数死士攀附而上，过得许久，也
不闻峡上砍杀之声，便有染了淡淡磷光的奉朝军旗挑出崖口，那老将见峡上并无埋伏，
便令前军快船扯起风帆，极速向前，去抢那峡尽处的滩头。”
“此人防得了上，却防不得下，百战后卸甲归田的老将，命里却终究要丧在疆场，可叹
可叹。话说大军见滩头也无敌军相守，却不知去了哪里，只道河洛信守盟约，不曾防备
，各部见此地须臾可下，均起了争功之意，阵形逐渐散乱，个个夺先，都向那峡中涌去
，那老将军弹压不下，口中叹息，心中已觉不妙。”
“不错。奉朝水军一旦全军向前，各舰之间行程殊异，便渐渐不能互相遮护。便在此时
，那北氓山自远峰上燃起冲天烽火，一时间便照亮了半个夜空，那老将急急鸣金回军，
却是晚矣。那雁返湖刹那间风波翻涌，有无数奇形小舰自湖中浮将上来，状若原木，首
有锐铁，底下生轮，飞也般向奉朝大舰撞去。”
“以千年前九州军械物力，奉朝军中又有谁人见过有舟可自水底而来。此舟乃是河洛中
一位不世出的大匠所造。那舟说来不难，便是将大木掏空，中可乘坐身躯矮小之人，底
有叶轮代桨，以活舵掌向，便是山乡野人，若有趁手器具，成材良木，也未必造不出来
。然难处却在如何令此舟隐于水底，用时才现，以求出其不意之功。此间关节，便是令
水不可透，气不可竭，方可以索练缚舟，固在湖底，舟中伏兵在要紧关头便可脱开束缚
，浮上水面。可惜那大匠所作异舟尽毁于雁返湖之战，并无作法传世，又兼河洛本不尚
水战，此役过后，便将此技束之高阁，不敷再用。若此舟技法可为中州所得，天拓大江
上，便又多了一道防异族南下的天堑。”
“那夜仓促间变起肘掖，奉朝水军不曾见过这般物事，一时间大乱，有欲回舟九风原的
，有欲一鼓作气，攻下眼前滩头的，两相交错，却多有自相冲撞折毁。那老将军令人向
湖中放箭，怎奈舟是长木，浑然一体，羽箭插在舟上，宛如刺猬，却损不得舟中河洛分
毫。情急之下，奉朝水军拆桅去锚，以重物投掷，便是能毁得十数敌舟，湖中却尤是黑
压压的一片。眼见奉朝大舰第次为敌舟撞破覆没，落水军士，良莠难计，不是溺毙，便
是为河洛舟侧叶轮绞杀，湖中一片惨叫哀嚎声不绝，那老将军心灰意冷，不曾想到百战
生涯中攒来的一世英名，却在此处毁于一旦，长叹一声，便投湖自尽。”
“却说那夜景帝立在湖岸，听着湖中喊杀之声大作，良久不息，景帝心下急切，连发军
情快舟前去刺探，却都如泥牛入海，并无一艘回返。景帝一夜焦躁，不可安睡，却无奈
那夜无月，天地间一片漆黑，岸上篝火不可及远。直到天色渐明，湖上声息渐止，乌云
散去，北氓山上有金光透出，景帝望着眼前惨景目瞪口呆，大叫一声，晕蹶在地。”
“唉，万丈霞光下，照着湖中无数死尸残木，除了风过浪起之声，都是一片死寂，湖水
尽赤，那些河洛小舟不知去了哪里，唯有湖中央孤零零停着那老将军的中军大船，却为
河洛放过，桅杆上一左一右的奉字大旗与那将军的帅旗兀自在风中招展。此番一夜巨变
，中州十数万精锐尽丧。” |
f****n
发帖数: 438 | 128 黄金簪之七十七
“景帝昏昏沉沉，醒来时却已在宫中的御榻之上。相询左右，却道是自景帝昏倒在雁返
湖畔后，身边内臣见势不妙，便令余下的数千侍卫速速拔军北撤，将甚么辎重都抛在身
后，只取了精壮快马，护送景帝北返。众人彻夜行军，不敢后顾，心中都是那雁返湖上
无声无息，赤红一片的惨景。”
“那河洛大军却已整备停当，越雁返湖，将湖中奉朝军士遗骨，战舰残骸捞取后尽数焚
烧，便慢慢自后掩将上来。待得景帝那部残军在大复关内略略歇息了半夜，第二日一早
，关外已然金鼓震天，裂人肝胆，向关外望去，数万河洛大军在九风原上排开阵势将欲
拔关。那景帝虽不仁，身边倒也有不少忠义之士，见景帝尚是昏迷不醒，便取了十数名
骁勇善骑之士，一人双骑，马不停蹄，护着景帝星夜北还。而那些余下的侍卫，虽行军
守城非其所长，却个个罔顾生死，力战至最后一人，将河洛大军于大复关下拖延了数日
。以老朽观来，这数千豪杰虽不曾得遇明主，然其忠义之心，轻生之勇，却是好生令后
人佩服。”
“实是可敬亦复可叹。却道景帝醒来之时，奉朝宛州镇抚使已有雪片般告急文书递至，
报河洛已克大复关，此关一去，皖州再无门户可阻河洛冠绝天下的攻拔军械，此时若无
奇军向南突出相持，十之八九，皖州将失。然中州野战精锐尽覆于雁返湖，朝中所遗的
，不过是各州县戍守府兵。正当景帝捉襟见肘，后悔不已之际，祸不单行，北方瀚州草
原上各部缔结盟约，那新推举出的汗王遣使向奉朝递上表章，却道要携部众入京面圣，
以求封赏，其言辞虽然恭切，暗中杀机却是难抑。景帝一时间腹背受敌，手中几无可用
之兵，殿下衮衮诸公，也俱是束手无计，然而便在此时，自宁州来了一位密使，携来了
一线生机。”
“不错，虽景帝无道，奉朝却是运不该绝。那宁州羽族于此际权衡大势，却是雅不愿中
州就此覆灭，破了各族均势。又兼那蛮部乃羽人宿仇，若瀚州入主东陆，占尽形势，羽
族决计讨不了好去，固利弊计较之下，羽族便使了条借刀杀人之计，决意暗地里相助奉
朝，避过此劫。”
“晚生窃以为彼次战局之中，宁州本来地僻民寡，且那数年间天象奇异，月力极低，羽
族本无力左右大势，能于乱世中自保恐自不易，却不料国中首脑因时就势，见机明辨，
乘势开了宁州二十年的全盛之局，若那次局中定要分个输赢，却是宁州拔了头筹。”
“呵呵，客官道得是，宁州于此间左右逢源，不曾折损一兵一卒，一时间也不曾开罪瀚
州北氓，所耗的无非是些口舌奔走之力，都只因用心巧妙，循势而行，便占尽了先机。
那日宁州密使携来羽王消息，却是请景帝无需顾虑瀚州，若蛮部铁骑渡江，天拓大江上
自有奇兵相待，当务之急却是要尽起澜，越，中三州兵马直下宛南将河洛驱回北氓山中
。景帝只道宁州终是应允出水军横江协护，大喜之下相询那使者，来使却是缓缓摇头，
微笑不答。景帝将信将疑之间也无他计，便又征夫无数，将各州县地方的零散府兵携了
直下宛州，天拓一线则门户大开，只留了草草数千骑军往来巡视。”
“此番景帝乖觉，习了前车之鉴，便退居中军，行军定计种种也多与帐下计议，不再乾
纲独断，一意孤行。饶是如此，奉朝以数倍于河洛之军，仍不敌河洛军精良，二族在皖
南纠缠日久，中州唯有仗着人口繁密，地域广博，方才慢慢将战场向南移去。在此大军
相持之际，那天拓江上却传来了一件奇事。” |
f****n
发帖数: 438 | 129 黄金簪之七十八
“太平时节，东，北二陆沿天拓江两岸设有数个渡口供商旅往来，彼时风声鹤唳，奉朝
居于守势，便将南岸渡口尽数封了，将渡船凿沉于浅险处阻挡。为免奸细走漏虚实，又
将岸南二十里划做禁地，居民尽数南迁，江边只有数十队侦骑往来巡检。一日里，有一
骑军头目巡至大渡岚山，只因那几日天拓江上常有大雾遮天蔽日，影影憧憧中对岸时有
异动，那头目便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立在渡口向江中望去。”
“却不想那日江上大雾异于往常，十步外便不辨东西，浓雾中似有隐隐约约喊杀声传来
，一时间却听不仔细。那头目拔出号角相警同僚，无奈雾气深重，警声不可及远。此人
提起胆气，便下到江边，欲待寻一条哨船入江刺探，不想足底却为物所绊，吃了一跌。
那人把手摸将去，尽是鲜血，贴着江面望去，只见层层叠叠，不知浮着多少死尸。江中
似有物来回冲撞，却无论如何看不仔细。那头目大惊，便割下足边死尸头颅，速速解回
江南镇守使衙中报信。”
“那江南镇守使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却向以机变百出，胆气雄壮闻名，因其以文人而
知兵，景帝于朝中无人之际，便调拨原先驻守江边的大将随军，令此人以翰林之身领数
千兵马驻在此地，望其能为那巧妇之炊。此人日日在营中苦思破敌之计，怎耐众寡悬殊
。依细作所报，北陆各部陆续向南集结，大江北岸已有骑军十万虎视耽耽，以他手中数
千人马，实是难当。便在此时，那骑军头目来报，献上头颅一枚，却是大有可观之处。”
“不错。那镇守使案上的人头窄鼻小目，肌肤粗砾，发结小辫，正是瀚北极地处蛮族部
落的形容。这敌人头颅无甚蹊跷，然其自喉至顶，为利器所贯穿，那镇守使细细观那创
口，却非箭矢，也非各族寻常金铁兵刃所致。那人头牙关紧闭，齿间有物，取出一看，
却是似革非革，似甲非甲的一块物事，色作青黑，上有鳞状纹理，那镇守使自负多闻，
却是一生不曾识得此物，惊疑之下，便携了数名精壮斥候，快马行至江边去探个究竟。”
“众人行得十数里地，便是岚山渡，此时江上自东向西起了一阵大风，一时间，江上大
雾稍霁，那镇守使望去，登时张目结舌，作不得声。只见江中浮尸无数，服色尽是蛮部
骑士，数千蛮人所制宽扁载马小舟尽都翻覆，兀自在江上游荡。对岸火炬熊熊，蛮人鼓
噪不安，犹有零星箭矢向江中射去，却只是毁伤了死者身躯。”
“那镇守使见敌人大军莫名间便丧在江中，大喜之余，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彼时江中大
雾，并无风雨，便是因水深流急而免不了折损，也断断不会片舟不存，若是另有奇军截
杀，然江中又无他族尸首舟船，己方侦骑四出，并不曾探到半点羽族出兵消息。此时强
敌受挫，一时间恐无力南下，那镇守使虽可高枕无忧，然其心中却始终有犹疑难解。”
“千年前九州上各族的识见，自是远不如今日，也难怪便是博闻如此人者，一时间也参
详不透此事究是何人所为。那镇守使将天拓江上这一场毫无头绪的大捷写成表章，着快
马送入皖南景帝军中。景帝见之自然大喜过望，只道是羽人暗中相助，便将这捷报广布
全军。奉朝将士见已无后顾之忧，士气陡振，竟然连战连捷。反观那河洛军于兵锋正锐
之时不能尽下宛州，此时已然师老，北氓又不比中州人口稠密，一卒战死或可有二人相
替，故河洛军慢慢退却至雁返湖上，只盼景帝重蹈覆辙。” |
f****n
发帖数: 438 | 130 黄金簪之七十九
“奉朝大军迫至雁返湖畔，景帝旧地重游，已是一年以后。那贵人饮毒酒后所呕鲜血痕
迹宛在，战死十万将士尸骨焚烧难尽，所遗巨大京观仿佛兀自有青烟缭绕。景帝见己昔
日所为罪孽深重，也不知是否中心有愧，然其此次行军，却终究是稳妥了许多。”
“不错。景帝牢牢占据湖岸，那河洛军却在湖上摆开阵势，也有无数大舰横在湖面，二
军日夜隔空对射，只得了个相持不下之局。景帝在九风原中打造战舰，便在陆上操演，
大军欲待入水，然那湖中隐隐绰绰，仍似有无数小艇潜伏水下，一时间却无破解良策。”
“景帝日夜烦忧，大军在这雁返湖畔消磨日久，只是干耗钱粮，战无终了之期，东陆四
州已是疲惫不堪，各地均有异动，而军中士卒又多有时疾，景帝欲寻个速战速决之机，
百般引诱河洛水军上岸，却不可得。彷徨无计之下，景帝偶然想到了天拓江上，那蛮部
水军覆灭之事，便遣了一位使者，快马加鞭，命那立下大功的江南镇守使入宁州勾当，
务必要探得羽人究竟用了何计。”
“呵呵。那镇守使行事胆大包天，又兼机变无双。此人单骑越天拓，入宁州，下浩瀚洋
，其间历尽波折无数。只过了月余，那镇守使便不辱使命，不但探到了天拓江上蛮族大
败的究竟，更迭出奇计，干冒矫诏之罪，同异族结下盟誓，要于雁返湖上会击河洛。至
此，中州方知世上乃有鲛人一族。”
“不错。彼时除了羽人，陆上各族多无力入海远游，而那鲛人多在大洋中潜行，见了舟
船便自远遁，此族于水中行动迅疾，来如激矢，去若绝弦，海上渔人一瞥之间，往往只
道是蛟豚之属。雁返湖大战之时，宁州也是因缘际会，新近与这异族结盟，那天拓江上
大捷，便是羽鲛二族的手笔。大雾乃是人为，为羽族众多法师所起，待蛮族中计，大军
欲待趁雾跨江掩袭中州，却于江中为鲛人截击，出其不意，大部尽去。”
“以老朽所闻，鲛羽二族结盟之事，其中也多有稀奇难解之处，羽人将鲛人当作化外蛮
族，本不曾看得起他，结盟之事，也多是利诱相欺之果，其间行事，多有不义，如此，
方为那镇守使所趁，撇开宁州，自与鲛族结盟。却说那镇守使成此大功，假洋流之力，
数日间便挟了一支鲛人大军自北沿澜，越二州海岸巡游至越左海域，隔着岸上那绵延千
里的北氓山脉，山过去便是雁返湖。”
“不错。那镇守使通晓山川地利之学，心知似雁返这般大湖，离大海又是咫尺，中间便
只隔了一座高山，则山下多半有水道暗连湖海。此人请那鲛族协助寻找，费了些许时日
，果然于隐秘处寻到了一条窄窄水道，只堪一二鲛人并肩。那镇守使见此，大呼万幸，
心知雁返湖之役无忧矣。”
“却说那镇守使见事不宜迟，便以一月为记，同鲛人约定在雁返湖会师，他自己则轻身
结束，于鸿雁难逾的险境，避开山中重重河洛哨卡，于不可行之处行出，将满一月时终
是到了景帝军中，此人于帐外报上姓名官衔，景帝闻报大惊，急令入帐，却见此人面目
憔悴，遍体鳞伤，已无半分昔日朝堂上意气纵横，锦袍玉带的堂皇模样。那人自怀中取
出天拓江畔那蛮人武士口中所衔的鲛革，告知景帝一切缘由及数日后与鲛族的约定，景
帝自然大喜，然此人数月来日夜奔波，干冒绝险，心力已然耗尽，此番功成，却终是支
撑不住，闭目逝在了景帝帐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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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31 黄金簪之之八十
“此人虽然早逝，然其少年成名，锦绣文章誉于天下，一生际遇离奇，又为中州百姓立
下不世功业，逝时当无悔意。而那景帝于此一二年间历尽大喜大悲，虽是本性难移，却
也并非昔日里浑不晓世事艰难的昏庸人主。他见此人才具无双，又立下这般大功，如今
方当壮龄却逝在眼前，心中也不禁痛惜。景帝令左右为其沐浴更衣，将石灰敷体，换上
王室袍服，陈在帐中，便只等大军凯旋之际于都城大葬。军中将佐暗做筹备，只待二日
后的鲛人之约。”
“不错，此人短短一生，却是轰轰烈烈，强百倍于碌碌无为，空长岁月之人。却说奉朝
军中异动，都为湖中河洛军看在眼里，河洛只道景帝终于按捺不住，欲待入水一决雌雄
，当下好生戒备，却万万不曾想到，己方背后那北氓山底的幽深水道中，竟于悄无声息
之间，慢慢潜来了一支奇兵。”
“二日后，景帝于阵前誓师，大军推舟入水，河洛军只盼景帝入湖决战，便阖军后撤数
里，让开一箭之地与那奉朝水军集结，不来相扰。二军阵势陈列已毕，将战鼓擂开，便
往来冲杀。虽奉军经了年许历练，此番舟上已尽是劲卒老师，无奈甫一入水，所铸舟船
不及河洛坚固，尤是水中不断有小舟突起难防，便是备下了木石击打，火箭攒射，无奈
这些小舟状做浑圆，上又有厚厚松脂遮挡，箭石俱是收效不著。眼见己方已有战舰沉没
，军士虽然斗志尚在，景帝却不由得暗暗焦躁，只怕那鲛人不能守信襄助。”
“便在此时，却见对面河洛军中大哗，舰上兵士掉转弓弩，尽向水中射去。水面翻腾，
中间似有无数低沉怒吼，渐渐有深暗血色泛散开来，然那些河洛小舟，却仿佛为重物所
牵坠，挣扎之间，一只只潜入水中。奉朝大军见机，士气大振，高歌猛进，一通乱打，
竟然占了上风。”
“三族在湖上往来厮杀，尔进我退，此去彼还。那鲛人在湖中拖曳小舟，堵塞孔洞，将
舟中所伏河洛溺死无数，然其身上所生鳞甲也难抗河洛强弩锐矢，折损自巨，战得一二
日，水已尽赤。雁返湖上大战，各军无阵可依，无营可还，十几万将士纠缠在一处，难
解难分，其间惨痛，非历过之人无以明了。
“客官所言极是，兵连祸结，其在大势下，或有无可免处，乱世中人，无论王公贵族，
贩夫走卒，半分由不得自己。”
“雁返湖之战如何终了，奉朝史中语焉不详，或说是皇帝体恤将士，挟胜势逼和河洛，
消弭了更多刀兵。而天下的河洛朋友，自然都说是祖先浴血奋战，守住了北氓门户不失
，将奉军逐返。嘿嘿，其间究竟，年月深久，两家说话不免多有粉饰之词。所幸先祖随
行杨公，此人却曾细细考证过那人鲛二族盟誓卷轴上的血画，方才正本清源，还了此役
本来面目。”
“老朽愿闻其详。” |
f****n
发帖数: 438 | 132 之八十一
“依杨公所言，那雁返湖中三族混战到最后，胜败渐已分明，河洛独木小艇尽为鲛人损
毁，所余大舰也渐渐敌不过奉朝舰船众多。北氓山中有歌声传来，河洛水军始向峡下浅
滩收缩，只求撇开鲛人，上岸坚守。景帝见大胜已在眼前，便催军向前，只道人鲛二族
合军，血洗北氓便只在今日。”
“恐难尽如景帝之意。”
“不错。那奉朝水军扯开全帆，欲待趁胜追击，然眼见长峡在望，却进不得尺寸，舰上
水手以命相挣，挥得桨如轮转，却是无用。景帝诧异，却见那鲛人大军齐集滩前，将奉
朝河洛二军隔开，又有无数鲛人武士于奉朝舰船下拖曳相阻。那河洛军首脑见鲛人只是
躲避箭矢，却不再进逼，心知有异，便下令停了弓弩，只是在滩上好生戒备。”
“鲛人此意却是十分蹊跷？”
“中陆大军与鲛族言语一时间难通，浑不晓得这些似鱼似人的物事做的是甚么打算。眼
见到手大胜便要化作飞灰，河洛得了喘息之机，已在滩上重整旗鼓，列开坚阵以待，景
帝急怒之下，险些便要下旨诛杀横在大军船头的这些野人，只恐力有不逮，方咬牙抑制
了下去。这边厢景帝在中军大船内绕厅疾走，袖手无计，那边却有内侍呈上了一件奇物
。”
“却是何物？”
“内侍道乃适才有鲛人掷上船来，景帝观之，所进的却是黑漆漆的一件物事，仓促间不
辨何物。后世杨公于大内典藏中觅得，此物却是以闵钟山中所产紫澜木制得的一个长匣
，周遭以鱍鱼脂合红珊灰细细裹覆，滴水不入，景帝时中州尚不曾踏足闵钟山，也不曾
识得鱍鱼红珊等等，方不识此为何物。景帝令从人小心打开，匣中却有一轴画卷，一副
表章。”
“哦，莫非便是杨公掷入水中那幅画？”
“不错。景帝将此画卷与表章展于案上观之，宛然便是那江南镇守使的手迹，其人笔意
不拘一格，明秀中却有压抑不住的豪放剑气，正是景帝平日里见惯了的。景帝大是诧异
，细细观之，那画但以朱色入调，寥寥几笔便构略出了雁返湖，北氓山情状，湖上山中
有两军对垒，便是奉朝、北氓旗色，中有鲛人持刃于滩前隔断，景帝愈观愈是心惊，轴
上所画，便与眼下情形一般无二。”
“此人之智深不可测，此事转折，莫非俱在他算中。”
“景帝大惊下，取那表章观看，却是字字惊心，愈读愈怒，愤怒之下将表章掷于烛上焚
毁，胸中只恨此人已逝，不得另加刑罚。”
“此是何故？” |
f****n
发帖数: 438 | 133 之八十二
“若景帝已将那表章焚毁，时隔千年奏中所写，又有谁人知晓。谁知事有凑巧，此人原
来也同杨公一般，本是印教门下。”
“印教本不禁门人入世，只是数百年前门下人才鼎盛，于朝堂上权势一时无两，反引来
极大祸患，几被灭教，元气大伤下方遁入深山，坛下教徒从此便将行迹掩藏。而千年前
奉朝时节，正是此教兴起之日。不过即便此人是印教门下，又怎能将逝前所撰表章流传
出外。”
“此节便涉到印教中多为世人所垢之习，其教中俱为男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小，但有
师长兄弟，往往便是两两帮衬，结伴而行，以外人观之，或有违伦常，此情也是三百年
前印教遭遇大变的一项缘由。那江南镇守使自幼为印教中一个头目抚养，亦师亦友，那
头目将其教养成人后便着意携他四处唱酬，其人年纪少小，然文名耸动，已是四海皆知
，方为景帝超拔至天启为官。”
“原来有这般缘由。印教中人行事或正或邪，甚少以时论风评为意，不曾想这江南镇守
使如此豪杰，却也是印教门下。”
“不错。此人入朝为官之时，拜别其师，其师取出两副笔墨，令其任取一副，又令其立
下重誓，此笔须臾不可离身，但有奏折表章种种，务须以此笔书写。”
“此笔有何奥妙？”
“依杨公所言，此笔乃是以龙渊阁秘法所制，多为雌雄一对，雌者所书，雄者也可依样
描出，反之亦然。纵使雌雄相隔千里，然二笔所书文字图画，再无一分差别。千年前此
笔在天下少有流传，而其所对之笔，却尽数锁在龙渊阁中。”
“想来龙渊阁要借此笔为天下作史？”
“杨公之言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况此笔今日再无流传，恐多有不确处。先祖等人听得也
是将信将疑，然杨公却将那江南镇守使所作表章大意娓娓道来，却是无不贴切，极合此
人秉性与其时形势。”
“难道杨公曾入得龙渊阁？稀奇，稀奇。”
“那日里先祖众人听到此处，舟上岳八已自按捺不住，问道‘大人可曾见过龙渊阁里是
什么模样？’杨公见自己一时失言，似对龙渊阁之事甚是忌讳，当下顾左右而言他，将
言语叉了开去，道‘彼事不足道，而那人的奏章却是字字见血，肝胆俱在，只可惜不曾
在世间流传。’岳八要待再问，却有关石泉已向杨公道‘末将愿闻这大英雄的文章，还
望大人赐教。’”
“老朽也是同请。”
“杨公笑道‘石泉只好这不着痛痒的英雄之文，却不向老夫请教那庙堂中左右逢源，安
身立命之道，嘿嘿，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英雄虽已作古，贻害却是尚在。’先祖见杨
公言语戏谑，然关石泉却似不以为杵，拱手相邀之意更诚。杨公正色道‘也罢，也罢。
’”
“老朽洗耳恭听。” |
f****n
发帖数: 438 | 134 之八十三
“
皇帝明鉴，
臣榷言，
高祖起自白衣，长剑提振，四方收束。然高祖力不敌市屠，攻战无前如左据春者，黯
然授首，智不过野叟，计谋殊绝如张慢亭者，阶下称臣，何也？无他，盖内开言路，外
抚百姓耳。
陛下御宇十年，二岁开浯河、三秋平会山、五载修天启，天启巍峨万象、亭台繁华，
齐天下奇珍散于市集，收世间绝色掩在深宫，天启一城之富远过越州千里之疆。中州兵
不血刃，然宁、瀚、殇三族多有去翼折箭，断戟弃骑，习我语言，食我肴食，怀我风俗
者。陛下税役不减，然四州百姓亦有慕君如慕上者，背井离乡，迁土天启。陛下德泽所
被，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臣少薄有才名，为陛下擢拔于草芥，忝身朝堂。臣不量力，于四术六艺之道，不敢妄
自菲薄。然陛下天纵逸材，诗画颂雅，琴棋书绝，臣千里之外，不能望陛下项背耳。陛
下以皇帝之尊兼文坛领袖，以一人之力开十载文风，天下仰陛下风流，无论良莠，莫不
口称先贤，言颂时文。有天启城中行贩，依秤赏画，澜北营中走卒，荷戟赋诗者，况臣
伎辈文人，便如秋牤追附骥尾，自不待言。陛下文治鼎盛，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天下承平日久，宿将凋零，剑戟蒙尘，士卒不习弓马，参军难成良策。今南北窘迫，
宛州将失，然陛下以文明之帝，自领大军，连蹶连战，百折不挠，未尝有言败者，终可
南逐河洛，北据瀚州。陛下武功之烈，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今中州凋敝，士不堪役，成、文二帝所蓄民力，十去其九，雁返湖尺寸之地，葬我十
三万少壮，宛州百年繁华，化作赤地千里。东土自北而南，颂君之声尽作怀人之音，白
骨散落道旁，盗贼起于乡间。瀚骑稍却，卷土重来之日可期，河洛暂败，北氓山中敌势
难明，宁羽唯唯，兵精士智甲于天下。陛下不可不察，社稷之危已如累卵。
臣蒙陛下信托，令掌天拓南岸，以三千老卒抗十万精甲，然不折一人，天启门户安在
，臣不敢趱越，实托陛下洪福，方有奇兵襄助也。海中古有鲛人之属，状若鲸鲨，不通
文字，言语风俗特异，非世人所能想见。其人寡谋好战，攻拔不计生死，然古风俱在，
最重然诺，实可为我东土所用。臣幸不辱命，入浩瀚洋数月，挟陛下所赋专断之权，会
其族中首领，终有所成，今与其结百世之盟，共所进退。
以臣所知，今天下七族各有尺长寸短，夸、魅二族，其类稀疏，或藏行迹于雪山，或
隐姓名于江湖，俱不足虑也。蛮部自古便是东陆大患，亡我之心不可止息，二族和少战
多，当以计谋之，以势威之，以力战之，不可以恩义怀之。羽人拱璧自危，飞翔之技乃
各族共患，其族中女子绝美，善歌舞，好言工，自来为中、瀚二州所慕，然其族清傲，
无远志，陛下当善图之，时相宣好，万不可强之辱之，若其为蛮部所用，我大势去也。
河洛为前朝屠族掠地，与我族仇深过海，然其类不好征伐，所求不过故土也，今宛州长
木尽化田庄，矿藏俱做池塘，实非河洛宜居之所。臣斗胆进言，陛下当与之休战通好，
开宛州全境任其往来，其势必不可久留也。若陛下欲屠尽北氓山中噍类，此山莽莽，胜
负非臣所能预见耳，但使北氓荡平，陛下折损必巨，倘内外交征，我朝危哉。
今臣矫陛下信旨，自与异族结盟，死罪一也，令盟军不动，以势挟陛下思和，死罪二也
，此表妄论古今，擅评列祖，死罪三也，臣鼹目催鸿，不自量力，欲以萤火之光补陛下
皓月之明，其罪不可复加也。然臣先于宁州为瀚人侦骑所伤，浩瀚洋中又为风浪侵袭，
故欲于陛下阶前自领罪罚恐不可得也。臣逝后此表自由鲛人于陛下荡清雁返湖之际奉上
，而陛下当年赏其族牛、羊、豚血食各万首之数，于月圆之际以空敞无人大舟相载，自
宛州信风港放入海中，我朝军民非得应允，不可泛舟于深海。鲛人以上好鲛珠五百粒，
鲛甲千副入贡，并以三千精兵协护天拓大江经年。二族盟誓但以臣所作血画为凭。望陛
下念天下百姓蹉跎劳苦，便于胜际止息干戈，则臣于泉下，感激难尽也。
终表涕零，不知所云。
吾皇千秋，
元封十二年朔月初五臣榷作于海中闵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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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35 之八十四
“此文大不敬之至，若不是此人已知自己命不久长，恐难成此文。”
“不错。那日杨公颂罢此文，关石泉良久方作声道‘此人自是个有肝胆的好男子，不过
此表明颂人主，暗含讽谕，终不是为臣之道。’杨公笑道‘如你说，为臣之道该当如何
？’关石泉道‘此事说来轻巧，然若身处其境，末将万不能较此人高明。不过某总以为
为人臣子当取直道而行，此人既已不计生死得失，为何不明示其主过失？’杨公摇头道
‘迂不可及，迂不可及，建德先生的高徒果然迂腐一般无二。’关石泉正色道‘万望大
人莫要辱及先师。’”
“关石泉于师长处回护之心甚切。”
“杨公笑道‘老夫与建德公本是至交，此等话，老夫于他面前说过不下百次，又哪里轮
到你置喙，呵呵，老夫甚是敬佩令师，不敢有轻慢之心。不过你道此人表章不切你意，
老夫倒是不甚讶异，你二人相隔已近千年，脾性也是迥异，此人秉性遭际，倒是与你那
好友相仿。’关石泉黯然道‘不错，不错，他才华见识，机变心智，俱胜我百倍，他也
同这位先贤一般的热血心肠，只可惜为情所困，不能替国家效力，值此大变，也不知眼
下如何了。’”
“关石泉于此人处的心结，终是难以解开。”
“杨公道‘你也无须自相菲薄，你二人才具本在伯仲之间，他为情痴，君为天下痴，其
间高下实难妄断。’关石泉半晌后方道‘那景帝焚毁此文，后事若何？’杨公道‘景帝
又能如何，他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物，又怎能看不出此表明颂实贬，景帝也非心胸
开阔的雄主，此人实犯大忌。不过此表已将形势剖析明白，景帝本不过身在局中，暂为
好胜之心遮蔽计较而已，此番看了此人进言，心下实知中州已无余力侵入北氓山中，若
能如此见好就收，实是上策。’”
“不错。”
“杨公又道‘依老夫于故纸中所观，景帝依此人之言，与河洛订了雁返湖之盟，将刀兵
止息，河洛结队五人以下便可随意出入宛州，辟大复关、云中、白水为河洛市集等等。
此事俱为正史所载，无需老夫多费口舌，然世事惨毒，却在不为史笔所及之处。’”
“杨公此言中似有深意。” |
f****n
发帖数: 438 | 136 之八十五
“关石泉道‘不知大人此话怎讲。’杨公道‘景帝自与河洛订盟后，携大军回中州休养
生息不提，然于行前，却将那江南镇守使的躯体在雁返湖畔挫骨扬灰，又将身边知晓此
事的内臣尽数灭口，于外只道此人于天拓任上巡江时溺水而亡，将此人为江山社稷所立
大功抹得干干净净。’”
“景帝这番行迹，方切他身份。”
“关石泉愕然道‘此是为何，此人有大功于国家，便是表章内言辞失了些分寸，怜此人
新逝，也无须折辱他躯体。’杨公叹息道‘帝王的心思，又怎是你我所能揣测。那景帝
费了数年时光，劳师动众，库努空虚，国中少壮多有战死，四方已有不平之气，他的位
子，恐坐得不是十分稳便，此番悬崖勒马，手下所余数万精壮得生返故土，国中百姓历
年来的颂扬之声，恐以此遭最为真切。’”
“不错，百姓若不到绝路，又怎能造反，但凡人主有些微可取之处，百姓也多是得过且
过。”
“关石泉道‘既如此，景帝更需感念此人大功。’杨公冷笑道‘莫非要将此人功绩标入
青史，将那表章作万世流传？若如此，将置景帝于何处？’关石泉叹道‘君臣之间晦暗
难解，只可惜埋没了英雄大名。但与那鲛人之约如何收场？奉朝不久即亡，野史中虽零
星有鲛人出没于大洋，攻杀渔人等等，然正史中再不曾有其他记载。’”
“老朽也有此问。”
“杨公道‘景帝明知订有此约，却作不知，从不曾践约以报鲛人助战之义。以老夫度之
，其一是要向天下瞒过此间究竟，二来民力已穷，那数万头牲畜之数，不易筹措，困窘
既解，便不愿履约。那四海鲛人尚无文字，恐不能传下此事详细，然自此便深恶我东陆
人，固不论渔商，多有于深海中为鲛人所破杀者。’关石泉道‘原来如此，却也不尽是
鲛人生性好杀之故，实是我族背约在先。’杨公道‘景帝之惨刻尚不止此，他与河洛议
和后，将鲛人自地底越北氓山之事相告河洛，河洛大惊之下，便连夜于山腹中凿落大石
，将此狭窄水道封堵，而此刻，那支前来助阵的鲛人，尚在雁返湖中驻守，便是适才这
些鲛人的祖先了。’”
“新约既成，便弃旧盟，景帝果然好手段。”
“关石泉闻听此言，大怒道‘如何能这般背弃盟信，此人实是个昏君。’杨公笑道‘你
道他是昏君，景帝恐以为自己是个大大的明君，他若不将旧友售与河洛，又如何能坚新
盟之信。况些许鲛人，于他不过是些鱼虾水族之属，你道他怎能将其放在心上。’关石
泉沉吟道‘这些鲛人甚是可怜，困于此处，不得复归大海，若能得个机缘将水路凿通，
方是美事。那江南镇守使虽是智谋过人，恐不曾料到逝后诸般计较俱都成灰，尽性命所
订盟约也化作空文。’杨公叹道‘此人当素知景帝秉性，所作建言又怎能望他尽数相守
，不过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罢了，既是英雄，又怎能袖手。’关石泉喃喃道‘知事不可为
而为之，知事不可为而为之，不错，不错。’”
“此言恐怕钩沉起了关石泉自家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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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37 之八十六
“不错，关石泉一生行迹，恐怕便着落在这几字上。却说先祖众人听得杨公述完雁返湖
大战本末，抬头望天，已然过了数个时辰，湖上渐有风起，缓缓向北氓山中吹送，水面
荡漾，将长舟向湖尽处深峡飘去，众人惊觉，却见那船行全无阻碍，倒似较早先岳雷二
人操桨之时还要快捷许多。关石泉快步抢至舟旁望去，却见舟底似有鲛人将船拖曳前行
。”
“这些鲛人自来相助，恐是与杨公掷入水中的那第二副卷轴有干了。”
“不错。关石泉手按剑柄，望向杨公待其示下，杨公略有得色，笑道‘这些鲛人苦于不
通言语文字，难以与河洛接洽，河洛不敢近水，鲛人难以入山。复开山中水道乃是易为
之事，可怜在此枉自蹉跎了千年。老夫此番行前略略画了些你我一行人入山与河洛交通
之事，又有河洛移开大石，鲛人于山底巡游之景。鲛人虽口不能言，其智却不在我族之
下，见老夫此画，自是见复归有望，方来拖曳你我之舟。’”
“原来如此，杨公老谋深算，原来早做了安排。”
“正是，关石泉见杨公胸有成竹，便也不多言，只是立在船头，拄剑望天。那雁返湖甚
是辽阔，便是下有鲛人拖曳，上有岳雷二人操桨，望山走马，也行了许久方望得到那湖
尽处的数百丈长峡，峡上郁郁葱葱，有啼猿惊鸟声不绝，映着暮色，其景美不可言。峡
尽处有一条银色长线，蜿蜒数里，在夕阳下有光华不定，旁边赤鬼低声道‘千步沙，千
步沙。’”
“原来此处叫做千步沙，喋血之地其名却是平雅。”
“先祖向赤鬼道‘莫非此地却是旧游？’赤鬼道‘此地在我族中甚是有名，千步沙若失
，北氓山再无门户。’先祖将其言译出，关石泉遥望那千步沙形势，赞叹道‘此地形势
无两，实是易守难攻之地，难怪埋葬了这许多前朝精锐。’一旁雷万山道‘要是将军领
军，要下此地也是平常得紧。’岳八笑道‘雷哥适才吃了蜜么，如此口甜。’雷万山一
张黑脸泛出血红，张手去抓岳八，待要捉住，生生停了下来。关石泉沉吟道‘要攻拔此
地虽不是易事，却也非绝不可为，需以一支死士佯攻那千步沙滩，然着眼处，却在这两
侧高峡，若能夺下高峡，则攻守之势易也。只是峡上若有军据守，却可以一当百，我军
自下强攻难免损折惨重。需另有计较。’”
“关石泉眼见此处地势凶险，胸中便起了十万甲兵往来攻伐，真乃良将之材。”
“那赤鬼聪慧，见关、雷、岳三人指点湖山，心下已明其所论何事，当下低头苦苦思索
，指蘸湖水，在那舟舷上涂画，俱是些长大器械种种。关石泉一瞥见间，脸有喜色，默
不做声，观那赤鬼作图。”
“此二人珠联璧合，日后关石泉得以攻下勃赤崖，缘由却在此处。”
“正是。彼时赤鬼涂涂改改，渐渐脸有得色，似已成竹在胸，便用衣角将水渍抹去。一
旁关石泉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眼向先祖道‘有劳先生通译，关某欲请这位河洛师傅入
我越王军中教习，不知他意下如何。’先祖在二人之间往来通译，赤鬼冷笑道‘他见我
作器械图了么，莫非此人当真要来攻打北氓？此山中的河洛固然都是妄人，他要假我手
杀我族人却是休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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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38 之八十七
“赤鬼性情高傲，原不易动之。”
“关石泉正色道‘北氓山与中州虽有血战，却是千年前旧事，如今你我二族往来通好，
彼此多有助益，北氓绝非我朝之敌。关某固不会假你手杀人，谁人又能假关某之手杀害
无辜？只是现下世局不稳，变故就在眼前，小师傅大才，关某日后若要抗据北面强敌，
当多有借助。’赤鬼笑道‘我说笑来，此山中但有些破铜烂铁与无数不知好歹的河洛矮
子，你要来何益。不过中州世局与我无干，我自于大复关铸剑为乐，莫不然还要去你军
中听你号令，为你呼来喝去，见你便要下跪么。’”
“赤鬼如何领了关石泉帐下司器校尉一职，已不可考，或有以利诱之之说，或有以情动
之之说。却不知在令祖笔下，此间究竟若何？依着赤鬼此刻口气，不免要费关石泉一番
周折。”
“正是。此事多有曲折，也是关石泉求才之心真切，日后又有大恩与赤鬼，方结二人之
缘。话说关石泉听赤鬼所言，似有怅然若失之意，他性雅不好强人所难，便拱拱手转过
身去。那赤鬼正在兴头上，见关石泉也不相持，一时间没了说话对手，当下悻悻然好生
无趣。那杨公将一切都望在眼里，只是微笑摇头，也不说话。”
“恐怕杨公已有计较。”
“不错。日后越王新逝，其军纷乱，关石泉得以收束军心，去芜存精，另成一支劲旅，
多有仗杨公智计，而延揽赤鬼之事，也多半是依着杨公指点。舟上众人说话间，那舟已
入高峡，离那滩头一箭之地，先祖只觉舟身一顿，向舟后望去，只见数条白浪向湖心返
去，却是那些鲛人离舟回返。杨公笑道‘这些鲛人恐怕吃了不少河洛强弓锐矢的苦头，
犹不敢越雷池一步。’那岳雷二人奋力操桨，行至浅滩，跳入水中，扳住舟沿将之拉上
滩头。”
“众人终是跨九风原，越雁返湖，如今将入北氓山，却不知前途又有甚么险阻。” |
f****n
发帖数: 438 | 139 之八十八
“众人涉水步上千步沙，日已西沉，有新月自东而起，月华昏暗，但那滩上之沙质地殊
异，宛若萤火一般，有乳色光芒流转，映得诸人毫发毕现。滩上但无人迹，便是两侧的
高山也似无半分人息，除了月下湖水缓缓冲刷沙滩之音，众人仿佛便入了一座死山。众
人协力将舟上辎重负到滩上，关石泉向杨公道‘天色已晚，初行险地不如持重，大人令
众人于此地早早歇息，明日一早入山可好。’杨公笑道‘这般行军扎营之事莫非还要劳
烦老夫？你自去定夺。’关石泉环顾四下，选了滩心光华最盛之处令雷岳二人宿营生火
。岳八不解道‘此处太过明亮，地势低陷，又当湖峡要冲，迭犯宿营大忌，为何将军选
此地扎营？向内岩壁下似有松林一片，不如去那里。’”
“岳八此言有理，不知关石泉为何如此安排。”
“一旁雷万山道‘将军自有其道理，你我依令而行便是。’岳八待要回嘴，关石泉挥手
止住，道‘虽然此行之意是友非敌，但此地已有千年不曾有中州武士踏足。’他向左右
高山一指，道‘这两旁高峡，便不知有多少暗哨弩手伏在其中。此处岸上无河洛使者接
应，恐其首脑尚在将信将疑之间，与其遁入深林，搅得山上的河洛朋友一夜不得安睡，
不如光明正大于此处宿下，堂堂煌煌，方是宾主相安之道。’一旁杨公抚掌笑道‘好一
句宾主相安，恐怕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家入了北氓，已是他人板上鱼肉，遁入深林也
不济事了。’关石泉笑笑不语，自去趁手扎营。”
“杨公言语诙谐，关石泉倒也毫不介怀。”
“关石泉大勇之人，一腔热血，自不将寻常戏谑之言放在心上。却说众人草草用过饮食
，围在篝火旁做一圈睡下，不多时，鼾声四起。先祖睡到中夜，只觉肩上有人轻轻拍打
，睁开眼来，却是那公主化作的仆妇。先祖起身行礼，小声道‘公、、尊驾有什么吩咐
？’公主摇摇手，示意先祖随行入那片松林，见众人已远，方转身道‘搅扰先生休息不
当，小女子有事相求。’”
“这羽人公主却有甚么事需令祖援手？”
“先祖迟疑道‘公主若有吩咐，小人自是万死不辞，只恐能力微薄，反而误了公主大事
，待小人去请关将军一同计议可好？’那公主道‘此事小女子思来想去，唯有先生可托
。关将军忠义不能两全，实不忍令他为难。’先祖道‘如此，小人当勉力而行。’公主
施礼道谢，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递与先祖道‘万望先生收好。’先祖看那掌心中的物
事，却是一支小哨，温润如玉，仿佛以骨殖所制。先祖道‘此是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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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0 之八十九
“不欲令关石泉为难的，恐怕便是那飞骑之事了。”
“不错，此事确有涉那飞骑。彼夜，公主淡淡的道‘此是以我宁州逐水鹤喉骨所制的鸟
哨，寻常的紧，宁州的小童多有携带，只是。。’先祖见这丑陋老妇垂下头去，许久不
曾说话，先祖心中不断叹息，诸般滋味杂陈，也不晓得如何相慰。”
“那逐水鹤在宁州最是寻常不过，其骨所制之哨声可及远，其音尖锐细微，除羽人外，
他族多不能察觉，固多为羽人父母兄长制成赠与小童携带以为致警之物。这公主将此儿
童玩物珍之重之，却不知何故？”
“那公主似在回忆旧事，良久方道‘此物乃是我四岁时生辰他亲手削制。彼时他寄身在
我父王翼下充做杂役，将行迹小心掩藏。但时日一久，他器宇行事不凡，终是为我父王
看出不同，便对他暗加看顾。我那时年纪幼小，不辨尊卑，只是见他相貌骨骼奇特，言
行诙谐有趣，与周围族人迥异，再者我父王也不多加约束，便常随他四下游玩。’”
“原来如此。”
“先祖静静听她叙话，那公主道‘原不当以这些繁琐旧事叨扰先生，不过此节有涉小女
子所请先生之事，容我慢慢道来。’先祖拱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公主道‘我母因
产我而逝，我又自小口吃，落落寡欢，四岁生辰之时，我父王为了博我欢心，办了好大
一次诞宴，我自父兄、王公贵族、他族使者处收了无数稀奇好玩的物事，现下却一个都
记不得了。不过我那时最想要的却是寻常小童都有的逐水鹤哨，但是这般贱物，却没有
一个人挂在心上。’”
“这小小孩童心事，她的父兄亲友又从何知晓。”
“公主道‘第二日一早，我醒来后望着满树的物事发怔之时，树下有人吹哨，我探出头
去看，却是他身着褴褛衣衫，将一枚新制骨哨抛了上树，我欣喜若狂 ，自此便将此哨
珍若重宝。少时无知，以为惧怕时将此哨吹响，他便能赶来相慰。颈上有了此物，便不
再觉得孤单害怕，一个小小骨哨却胜过了我父王领下的漫天精羽，却不知他即便身有绝
技，却终究不是羽人，又怎能在远处听见逐水鹤之音。’”
“此人在这公主心中，恐怕是亦父亦兄亦友，其情繁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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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41 之九十
“公主续道‘三年后我族中生变，我父王在白羽阁中同羽王议事时为人所伏杀。彼时宁
州大雨成灾，明月为乌云尽掩，我四位兄长所率精羽不及振翼，尽丧在瀚州铁骑蹄下。
’先祖见她讲的伤感，欲待出言宽慰，那公主略摆摆手，脸上起了果决之色，道‘我其
时七岁，正随他在荒野处游玩，堪堪躲过灭门之劫。他见机甚快，返回之时遥遥望见林
中有异，风中有浓重血腥杀气，便将我安置在隐秘处，前去刺探，待得数个时辰后回返
，他却是浑身浴血，眉头为人斩了一刀，若再进得数分，便要去了半个头颅，我待大哭
，却为他掩住口，携我朗朗跄跄向西奔走，自此餐风露宿，在南北各州间辗转。’”
“莫非那生变之人尚不愿放过这个小小姑娘么。”
“先祖当夜也有此问，道‘不知公主仇家是谁？’公主道‘那时我年纪尚幼，自是毫无
头绪，也不知父王兄长是否安好，只是夜夜啼哭。他自来不曾在军国天下之事上留意，
初时也猜测不出此事缘由，但他何等聪敏，携我逃难之时不断与宁瀚二州刺客周旋，那
些刺客为他或擒或杀，渐渐探究出了此间究竟。’”
“此人携一弱女躲避强敌，其间辛苦，可想而知。不过瀚宁多不两立，不知为何却联手
与此女为敌。”
“先祖道‘不知是何人要如此斩尽杀绝，公主这般一个小小孩童于人又有何害。’那公
主叹道‘我父王刚正，在族中多有清望，早为羽王所忌。我那几个兄长个个血气雄壮，
箭术超逸绝伦，领下精兵号为鹤雪，也是蛮人的心头大患。此事貌似我族大奸串通瀚州
世仇所为，但那背后主使之人，我却是日后方知。’”
“此事匪夷所思，即便这公主父王功高遭忌，羽王要勾结世仇杀此重臣全家却总是不易
。”
“先祖道‘此事另有主使？’那公主惨然笑道‘不错。 那主使之人只因我父王部属众
多，难以尽诛，其中多有不平之人，若有因头便要躁动起事。故此决意要斩草除根，以
绝遗患。那宁、瀚二州所遣刺客为他或以力杀之，或以计擒之，折损了不少，却仍究阴
魂不散，不曾有一日放过我二人。渐渐地，前来行刺之人中，有了中州高手的影子，他
甫一交手，心中大起疑虑，便携我逃到天启左近隐居下来，他自己常常入城勾当，只盼
能在这四方交汇之地探得些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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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2 之九十一
“想来此地便是二人遇见前朝皇帝之处了。”
“先祖问道‘不知他可查出仇家是何人？ ’公主仿佛不曾听见，自言自语道‘我二人
所处之地便在皇帝猎苑左近，彼时正值早春，除了间或的一些刺客，并无多少人迹。然
有一事可怪，初时那些刺客只欲图我，并不曾计较他的死活，谁知渐渐地，刺客仿佛均
欲杀他而后快，于我处反多有顾忌。他不知究竟，只觉自己多有连累于我，日夜烦忧。
一夜里，他做好饭菜同我进食，在烛火下瞥了我一眼，居然若有所思，怔怔了半晌，那
时我已十岁了’”
“这公主容颜初成，此人日夜相伴，却要偶然间才能发觉。”
“不错，常日里相伴，反于左近之人处不易留心。那公主脸红得一红，续道‘不怕先生
说笑，那夜起，他自去草屋外马棚休息，不与我一室宿下，我胆小不愿，他却道我二人
所骑之马将要产驹，需人照料，我当日懵懂不知，那马乃是去了势的儿马，却如何能生
小驹。自那后，他同我日见生分，行止大大拘谨，我心中不乐，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
么。’”
“此人虽是跳脱不羁的豪杰，内里却是这般持节的君子，实是令人感佩。”
“不错。先祖道‘他是英雄好汉，恐不愿坏了公主的清誉。’公主叹道‘男女贵贱之分
，我羽人不比东陆人一般着重，但我那时只是个逃难在乡野的小小孩童，自来便将他做
父兄看待。他这般自远，却令我二人渐生尴尬。’”
“此言倒也有理。”
“先祖道‘他是壮年男子，年长公主甚多，恐所虑与公主不同。’那公主道‘不错，他
是壮年男子，他是英雄好汉，但他若不能将心头块垒抛尽，又何必自苦，铸成一生大错
。’先祖默然，不知从何说起。那公主收敛心神，过了良久，口气又复平缓，仿佛在叙
说他人不相干的故事，道‘这般过了些许时日，我夜里睡不着时，会去马棚偷瞧，常常
见他也在那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日渐消瘦，眉头紧锁，常在那里独自思索，十分
不乐。’”
“此人所思之事，不外是如何处置这公主了，如此下去，终非了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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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3 之九十二
“先祖道‘他为人最重信义，曾受公主父王看顾收留，恐在思虑万全之策以保公主平安
。’公主道‘信义报恩等等固然不错，但他平素里为人慷慨跳达，行事爽快，若只是寻
常的报恩之举，却不会这般烦恼。我日后揣测，他实在是过惯了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
日子，带着我却平添许多不便之处，然要抛下我，将我随意安置却又不可，故此为难。
’”
“其间当有些误会。”
“不错。先祖听她诉说，句句入理，却仍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妥之处，难以言说。那公主
道‘那时天气已然入秋，山林中兽物肥壮贪食，我二人所居之地人迹渐多，邻近围场也
多有王公贵人出天启秋狩。他见此地不宜久留，便拟携我另择居处。不想有一日黄昏他
自天启城中归来，脸有喜色，原来他不知自何处听来消息，第二日乃是皇帝出猎之日。
’”
“此人胆大包天，若皇帝出狩，周围护卫必重，他便是有什么谋划也不易成功。”
“先祖道‘他便是那时起意要将公主送入宫中？’公主道‘不错。他那时想来，若要我
平安富足，天下哪里又能比宫中更佳。却没有想到，宫中之险，实是远过于江湖。’先
祖道‘然后皇帝追逐猎物落单，被他阻住？’公主叹道‘正是。皇帝在围场中驻扎十日
，有三千羽林胁护，围场虽不比天启宫中禁卫森严，但他要混进大帐，面见皇帝却是大
大不易。他日夜在围场左右窥测，等待良机不得，正欲行险直入皇帝营中，谁知一日里
，皇帝执意不要从人相伴，一人入林射鹿。皇帝越行越偏，将要行到我二人所居之处，
却为他所擒。’”
“此人行事大胆之极，浑不以权势为意。”
“先祖道‘此事公主万万不要再说与他人知晓，这般犯忌之事，于他无益。’公主道‘
小女子理会得，此事便只一二人知晓，他父母已亡所在，我又不在他身边羁绊，恐天下
也少有人可不利于他。那日我见他绑缚了一位神情俊逸的中年男子入屋。那男子身着华
色软甲，虽形势狼狈，却甚有气派，不慌不乱，入了草屋，便似入了自家厅堂，自去坐
下。他也不以为意，给那男子松开束缚，叫我奉上些茶水待客。’”
“楚云骢是一位雄主，若他寿长，前朝命数恐尚难定。”
“公主道‘我端了些茶水给这中年男子，心下却好生奇怪，我初时只道这男子又是为他
所擒的刺客，但他行事自来果决，擒到刺客后或杀或逐，不曾有这般以礼相待的时候，
而那男子衣着气派也不似刀头饮血的武士，倒有几分象我故去的父王，十分清雅。’先
祖道‘我等营营苟苟的草民，却不知皇帝是这般模样。’公主道‘我不乐多见生人，递
上茶水后便自退下。这男子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诘欣喜之色，虽只一瞬间，却
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不喜欢这个人，便不去理睬他们，自去玩耍。遥遥听见房中二人说
话，声音愈来愈高，却似在大声争辩不休。过了些许时辰，远处尘土飞扬，又有号角声
大作，却是御林军失了皇帝，正在满山遍野的搜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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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4 之九十三
“若皇帝有个闪失，不免无数人头落地，性命攸关之事，自要拿出十二分力气。”
“先祖道‘时机紧迫，不知他如何处置。’公主道‘我奔到厅中，看他二人沉默不语，
那远处蹄声、嘈杂声愈来愈近，我一瞥间，却见他微微垂头，眉心的乌云愈来愈重，而
那中年男子眼中的笑意却是愈来愈难以掩饰。我正要说话，他却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
，好好看了我一眼，仿佛要说些甚么，却张不得口。他叹了口气，将手在我发顶轻轻摩
挲，我便昏昏睡去。待得醒来后，已在宫中锦榻之上，而再见他时，却是在八年后了。
’”
“此人为形势所迫，于这短短片刻之间，便与皇帝议下约定，以至要与这女子长久不得
相见。”
“先祖道‘公主与他竟有八年不曾相见？’公主道‘不错，整整八年。我在大内，不可
出宫禁一步，他在江湖，便是后来做了飞骑，又怎能入宫见我。我旧时与他从游之时年
纪幼小，在宫里住了了八年，渐渐长成，本道已将他通通忘却，便是他的样子也已模糊
，我伤他之深，实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先祖黯然，道‘公主年少不能记事，也是寻
常。’公主道‘皇帝待我上佳，却似要比他自己的那些公主还要好的几分，锦衣玉食，
予取予求。皇帝虽不许我出宫，但我生性好静，倒也不十分在意。皇帝日日理罢政务后
便到我处陪我，他相貌言语文雅可喜，略肖我父王，故时日久了，我也不似初见时那般
厌憎于他。’”
“少年人心性不易久固,爱憎转折甚易。”
“先祖道‘恐怕是他同皇帝约定，要皇帝好好照料公主。’公主道‘他自然以刃相逼，
要皇帝好好待我，但皇帝岂是受挟之人，又岂是守信之人，皇帝如此待我之心，与世间
其他好色男子却没有什么分别。’先祖默然。公主道‘我初入宫时害怕，大哭得几次后
便也罢了。皇帝令宫人好生看顾我，又有越王荐得杨公作我教习，学那些诗书文字礼节
种种。初时常常思念故土宁州及我父兄还有那同历艰险的良伴，日后渐渐淡了，不知不
觉间便把自己真当作是宫中有封爵的公主。直到我将满十八岁之时，皇帝大有兴致，数
年来第一次携我出宫，重游故地，去那围场秋猎。’”
“楚云骢将此女渐渐养成，心中自是大悦。”
“先祖道‘公主莫非便是在此处得见故人？’公主道‘先生猜得不错。随皇帝出猎之事
，我本无兴致，日夜便是留在帐中读书。一日里倦极无聊，忽然想起要去那旧居之处看
看，彼时皇帝不在，我便要杨公陪伴我去，杨公叹了会气，也就罢了。有杨公在侧，营
中那些军士也不来拦我，我二人乘了匹马，慢慢行到那旧日所居的山谷，却见此地都是
焦土，那木屋早已被人焚尽。’”
“想来是皇帝的手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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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5 之九十四
“不错。先祖道‘皇帝于此处为他所制，实是大辱。将此地毁去倒也不奇。’公主道‘
我当日里虽能想到此节，却终究还是伤心。不知不觉念起他来，也不知这许多年过去，
他又在哪里。’先祖道‘他是不甘寂寞，不自沉沦的豪杰，想必一日都不曾虚度。’公
主道‘我沉思追往，却不曾留心周遭情形。待得杨公出声相邀，却见远处林中踱来一位
鬓发青灰的男子，虽然容颜憔悴清减，却仍旧是他。我心中欢喜，欲待上前相认，却因
在宫中教养多年，俗礼已成，便将身背转，不曾与他说一句话来。’”
“哎，那人心中，不知又要如何难过。”
“那公主续道‘杨公与他却似旧识，要他到远处说话。我虽不曾言语，却将二人所谈句
句听在耳中，却是杨公劝他速去，何必如此等等，他却道他年年秋日来此凭吊旧居，并
非有意追随而来，况与天子之约在心，不敢背信种种。说着说着，他便告辞离去，道了
一二声珍重，却不知是在向谁人诉说。他言语从容淡定，我也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此人用情之深，实是可叹。”
“先祖道‘他见公主无灾无恙，长大成人，自是欢喜。’公主道‘自他别后。杨公见天
色已晚，便催促我回皇帝营中，我虽再无他处可去，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愿再回皇
帝身边，却怀念起了幼时风餐露宿，浪迹天涯的时光。’”
“依此女这般清冷淡薄的性子，宫中大内真是不若山野湖海。”
“不错。此人当日所虑不周，急于求好，反成憾事。先祖听了那公主这般说，慰道‘两
般恐各有好处，但如小人家中贫贱，日夜便是想着如何令妻小糊口，莫说皇帝宫中，便
是淮安的大户人家，小人也是时相羡慕。’公主道‘先生所言不错，一山遥望一山高，
自古同理。却说那夜我与杨公回到帐中，却见皇帝在帐中斥责左右，情急之态少有，见
我回返，当下收敛怒意，温言问我去了哪里，我不曾多想，便将于旧居之地遇见故人之
事相告，皇帝眼中虽有惶急恼怒之色，却不曾说得什么，让我自去安歇，我彼时却不疑
有他。’”
“皇帝心机深沉，岂是这小小女子可及。”
“先祖道‘莫非此事皇帝就这般轻轻放过？’公主道‘皇帝第二日一早便撤了围场，起
营回宫。此事虽然再不曾提起，然我居处左右的宿卫，却多了不少，皇帝也再无兴致携
我出宫。我待皇帝逝后方知，他自旧居处一别后，居然化名去揭了皇帝榜文，孤身入雷
眼山中杀了巨盗，以此为进身之机，入朝作了飞骑。’”
“此事有些蹊跷，那皇帝怎能容他在左近徘徊。”
“当夜先祖也有问，道‘皇帝怎能应允。’公主叹道‘那巨盗伏在雷眼山中，便在京城
脚下，其人不但手段高强，犯下要案无数，极是难以剿除，更兼劫富济贫，留下许多虚
妄离奇故事扰动天启民心，皇帝不能安枕，便立意要除那巨盗。皇帝旨中已然应允功成
之人所请三品以下官职，无有不从，金口玉言，又怎能反悔。待得在殿上看清这杀盗之
人模样，已自不及，况皇帝念及若将他收在朝中效命，四下多有眼线，反更易将他束缚
，若他但有异动，杀他也是反掌间事。自他入朝做了飞骑后，皇帝对他驱策甚紧，常令
他在四方奔走，往往回都复命不得半晌，便又要奉旨出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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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6 之九十五
“以老朽观之，若不是皇帝急病而逝，时日久了，此人必死于皇帝之手。似这等桀骜不
驯的豪杰，最为人主所忌。”
“不错，不过以此人之痴，恐怕宁愿自己死了，也要心爱女子平安无豫，免受这许多波
折困苦。”
“难怪天启淮安千里之遥，此人往往隔不多时便至令祖店中饮酒，又极有风尘之色，原
来只是皇帝不愿他多在左近。”
“正是。彼夜先祖默然，只是听那公主续道‘如此过了年许，我在宫中，于这般事体全
无知晓。只是自旧居处别后再不能如往日般浑浑厄厄，把甚么都不放在心上。我常自挂
念此人平安，只因我父母兄长俱逝，以天下之大，曾与我相濡以沫，浪迹天涯，数年里
不曾有过一日分离的，便只有他了。’先祖道‘他这般人，莫说曾日夜相伴公主数年，
他于小人处便只萍水相逢，寥寥数面之缘，小人也常有记挂在心。’”
“似这般豪气干云，率性而为的好男子，自然令人心折，倒决不拘于男女之情了。”
“正是。那夜公主见先祖如此说，便道‘数日前小女子于九风原中听众人叙梦之时，于
先生所道处略有留心。彼时见先生所做之梦中多有此人行迹，与他人梦境多有不同，那
魅为何这般安排，现下再问她恐也不知。小女子但只觉先生若非可信托的君子，恐难有
这般际遇，便是那夜起意要将此事托付于先生。’”
‘老朽只道此女只是不欲杨关二人为难，方择令祖托付，原来还因了令祖与那飞骑之缘
非浅之故。’
“先祖见那公主说得郑重，便正色道‘不知公主要托付小人的事体究竟为何，望公主明
白相告，小人无能，恐要早早筹划。’公主化做的老妇立起身来，驼着肩背，深深福了
福，先祖急忙长揖还礼。公主道‘我欲请先生去寻得此人，将这逐水鹤哨交还与他。’
先祖握着掌中这温润小哨，浑不解这女子为何大动干戈，做这深夜托付之举，便道‘此
事甚是易为。待小人此行罢了，回得淮安重开酒家，这位客官过不得十天半月便会来小
人店中饮酒，小人定不负所托，只是。。’那公主道‘先生差矣，如今皇帝已逝，我也
不在宫中，他原本便是有什么谋划，都已成空。那夜大复关一别，以他性子，这般为人
驱策的飞骑，恐怕是片刻也做不得了。’”
“若如此，此人行踪如此不定，却要去何处寻他？”
“不错。先祖见那公主如此说，便沉吟道‘那么小人也不去开甚么酒家，效那守株待兔
之举。公主可知他多于何处留连？待小人返家安顿好妻小，便即刻去寻他。’那公主摇
头道‘他藏匿行迹，易名改容之能为我幼时亲见，况这许多年来，恐他已将天下山川行
遍，现下落脚何处，却实是不知。’先祖道‘这便如何是好，小人不惧出力，却只怕误
了公主所托。’”
“那公主说得不错，那人自来行迹不定，又喜在绝无人烟处游历，令祖无人相助，孤身
一人却要去哪里寻他。恐那公主病急乱投医，却给令祖出了好大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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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7 之九十六
“公主道‘此事确是艰难，先生若是不便，小女子万不敢相求。’先祖道‘公主说哪里
话来，小人虽是一介白丁，却也知急公好义的道理，更况那客官有大恩于小人，若能得
此良机相报，只恐事太易耳。’公主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他的行踪虽然难定，先生却
不需四下里寻访，但于秋风起时，至天启城外猎苑左近访我二人故居处，彼地偏僻，不
易寻得，但有所焚焦土为记。’先祖道‘若有大致所在，小人慢慢寻他便是。寻得后小
人自将此哨给他，却不知尚有甚么口信？’”
“令祖全不似汲汲于小利的寻常商贾，这般热血重诺，实是难得。”
“多谢老丈。公主道‘那日在旧居处遇见，我曾听他与杨公言及年年秋日里都会至彼处
凭吊，只盼他这份心意从不曾更改。因此哨伴我多年，贸然由先生交还，他定会问及究
竟。我求先生为我隐瞒，便只道我于雁返湖中为风浪所袭，丧在北氓山中，临终前平安
喜乐，并无痛楚。我求先生交还这件信物，多谢他护佑之恩，相念之诚。平生无以为报
，但望他另有佳侣，一世开怀。’”
“此女莫不是要更绝那人相思之意。”
“先祖闻此言大为踌躇，道‘小人既已应允公主，行事当效死力，便是途中有甚么不测
也绝不后悔。但这位客官有大恩于小人，小人实是不忍相瞒，恐他伤心欲绝，自伤身躯
。不若小人只说公主得河洛奉为上宾，在北氓山中自在平安，不多时待局势安稳些许，
自会离山与他相见可好？况且。。。’先祖斟酌半晌道‘小人不敢冒昧揣测杨公大人的
谋划，只是见那魅化做公主本来模样，而公主现下又这般形容，若在北氓山中见机不妙
，公主立时便可同我等一道返转。此事并无他人知晓，公主若能自与他见面叙话，岂不
至美？’”
“令祖所言甚是。那杨公干冒大险，行此勾当，当是要效那李代桃僵之计。”
“公主叹道‘杨公虽不曾明言，但他之意，我自也知。那魅灵懵懂无辜，我又怎忍心将
她独自留在山中代我受苦，我便化做仆妇，与她作伴便好。那夜杨公要我易容改装，我
一时犹豫，只想要断绝前尘，再不误人相思，便依计行事，现下想来，却只苦了这魅灵
。’先祖道‘若如此，公主便自安心在这北氓山中消磨些时日，日后请杨公再将公主变
回原来模样，去访那人可好。’公主道‘那化蝶笺尚可，我所服那丸丹药却甚是霸道，
我如今体内气血经脉俱变，滞重非常，恐难再变回羽人。’”
‘以那杨公之能，要让此女毁弃容貌，一世都不得回复，不知其意安在。’
“先祖也有此问。那公主道‘或是那日杨公劳累不堪，神思不似平日里清明，令我误服
此药，或他令有深意，不欲令我知晓。但我如今血气健旺，往日里的隐疾也不再相扰，
却全拜此药之功。我眼下这般模样，与死无异，势不能再与他相见，先生为我遮掩，却
不尽是欺瞒。’先祖将那逐水鹤哨放入贴身小袋，却不言语。那公主道‘我知先生雅不
欲作伪，你便令他知晓我容颜尽毁罢了，北氓山腹中幽暗所在正是我终老之地，我不愿
再见天日。如此这般，他便痛得些时日，或长或短，终能将相思平复，不再烦恼。’先
祖拱拱手道‘小人勉力应付，将机行事罢了。却只怕世间男子不尽是追逐颜色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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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8 之九十七
“听令祖此言，似有不平之意。”
“不错。世间男子相交，若得意气相投者，便有那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之说，或较那一
世相谐的鸳侣更为知己。这羽人女子虽然大大不俗，但凡佳人牵扯到这般容颜改换之事
，总难免些许患得患失之心，不敢坚信他人誓愿。反是先祖这般数面之缘的外人，只因
见那飞骑行事言谈无不切合心意，虽不敢明言效仿，但心下已将那人当作至交好友一般
。先祖如今见那羽人公主如此说话，辜负此人一片真心，确有不快，这也是先祖不自知
的一点维护之意。”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不错不错 ，令人闻之怅然。”
“那公主见先祖此言，暗暗叹了口气，道‘此事多有烦劳先生，不管来路结局如何，小
女子都感承大德。月暗更深，不敢再阻先生休息。’先祖拱手，自回众人处歇息，回首
遥遥望去，那公主化做的仆妇仍在林中静坐。”
“此女这一夜将心事尽告，却不知是块垒尽去，还是心中郁结更深。”
“先祖一夜辗转反侧，又哪里能够安枕，待熬到天色微晓，自去湖边以水洗面。湖水冰
凉彻骨，兼有淡淡血气，先祖困乏之意尽去。立起身来，向彼岸来时路望去，但见天边
地势低平，一片萋萋黄草，那些魅灵成人，青兽杀狼种种，都已如隔世。不多时，有人
自后缓缓步来，道‘阁下昨夜不曾安睡，起身却是甚早。’”
“不知却是哪一位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先祖侧过身来，却见关石泉身上已无剑甲，着那身初见时的青布长袍，负手望向远处
，英华内敛，不见半分疲惫之色。先祖拱手道‘将军起得也是甚早，小人昨夜莫不要搅
了将军清梦。’关石泉道‘不曾。我夜来静神疗伤，偶见公主唤阁下相商，却不是要做
那窥探之举。’先祖略略踌躇，不知如何遮掩过去，以少波折，关石泉却摆摆手，笑道
‘阁下不需多虑，若公主有事相请阁下，万望阁下成全，便是关某也多有承谢。若有为
难之处，再说与关某不迟。’”
“关石泉纵然为好友所怪，不能相辩，心下却仿佛另有计较，恐是存了一份成全之意。”
“正是。先祖心知关石泉用心良苦，只因行事多有挚肘，不能明言，便道‘小人理会得
。’二人静默半晌，望着晨光下的湖面有凌凌金光荡漾，再也无话。不多时，听得背后
浅滩上渐渐嘈杂，中有岳八同那雷万山大声谈笑，原来众人都已醒了。”
“想来众人眼见此行将要功成，归乡之日可期。故此都是不免欣喜。”
“关石泉偕先祖踱回众人歇息处，却见众人忙忙碌碌，正在那里升火沸水，整备行囊，
不一而足。那魅灵虽是公主模样，却宛若小童，只在众人左右问东问西，烂漫可喜，那
不知底细的之人多有可怪之处，只觉这公主近日来行迹大变，不再冷冰冰地不做谈笑。
而那公主化做的仆妇却为众人所厌，远远地抱膝坐地，便只有那赤鬼端了碗热茶与她。
关石泉与先祖相视一眼，俱自叹息，心知二人纵要关切这公主起居饮食，此刻却不可于
神色间走漏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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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49 之九十八
“辛得赤鬼存着一分惺惺相惜之意，虽不通言语，总是有些许慰籍。”
“待得众人拾掇停当，那雷岳二人也自换了布服，将兵刃藏入行囊，便来请关石泉示下
行止。关石泉见两翼高峡上风过处丛林如浪，里许外滩尽头便是一条窄窄入山小径，只
容二三人并行，日光为高崖遮蔽，路途幽暗难辩。关石泉向杨公道‘河洛自我等出大复
关时，当已知我一行人向北邙而来。大复关中诸多河洛工匠之中若不曾隐藏些许北邙山
细作，决无是理。然我等既已至此，不论来意为何，却无半个河洛接引，却是好生怪异
。’”
“不错。令祖一行人但除了三个护卫武士，余者服色混杂，男女长幼同路，来意并无不
善，却不知为何北邙山中无人接应。”
“杨公摇头道‘老夫也是不知。这些河洛行事，处处透着怪异。不如问问这个赤鬼，他
族中习俗可是自来如此？’先祖闻言之下便相询赤鬼，赤鬼皱眉道‘依常例，当有舟船
驶近滩头，便有长竿锁住，哪得这般松松快快的便上得了岸。不过我已有数年不曾回来
，山中形势一概不知，这些矮子，惯弄虚实，不爽利得紧。’先祖见他唤族人叫做矮子
，强忍下笑意，道‘既如此，不如我等随你入山，由你接洽可好？’赤鬼挠头道‘我便
可陪众人翻过前面那一座小岭，岭后有一谷，中有关寨守着入山腹之口，彼处定有人驻
扎。’先祖将赤鬼此言说与关杨二人，杨公道‘如今之计，别无奈何，便走一步看一步
罢。’”
“莫非北邙山中正有变故？”
“那杨关一众人都做此想，但既已行得此处，只有更向前行。便由赤鬼当先领路，众人
排做一列，沿那崎岖小道而行。行了半晌，先祖见道旁树木偶有折损倒伏之象，断裂处
痕迹也都尚新，有淡绿汁液覆于路途，使之粘滑难行，中人欲呕。那赤鬼一边行路一边
喃喃自语‘奇怪，奇怪。’”
“却不知是有敌来袭或是甚么恶物做祟。”
“先祖向身后望去，见关石泉三人已自暗暗取了兵器。那雷万山伏于道旁检视，只是不
住摇头，不多时，手中持了一物，向关石泉道‘将军请看。’众人围上前去，只见雷万
山手中捏了一片圆镜样物事，便有十数寸长短，形若水滴，数分薄厚，微微透光。关石
泉道‘此物却似鱼虫水族鳞甲之属，怎地如许之大。通译先生，便请问这河洛小哥，不
知此山中可多有巨蟒鼍龙种种。’那赤鬼摇头道‘此山腹中有大火，便好似一座烘炉相
仿，却不是蛇蟒所好的闷湿之地，爬虫或偶能得见，长得这般大的却是不曾有闻。’”
“不错，北邙山腹中空，内有万年不息的熊熊烈火，只在山脊内近雁返湖，外靠大海一
侧为水汽浸润，或有成材树木，然大部却是荒瘠嶙峋所在，并非虫蛇好游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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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50 之九十九
“杨公将鳞片取去观看，良久方道‘倒有半分似那鲛人所覆之甲，然大小粗砺都远远过
之，况老夫从不曾听闻鲛人上岸之事。此物恐不是善类，众人多加小心，莫要惊动怪物
，阻了行程。雷校尉且去前面开路。’那雷万山双手一摊，摇头低语道‘这般要紧关头
便处处指派老雷，我又不曾多个卵。’岳八一旁笑道‘雷哥你虎也杀得，还怕这小小长
虫不成。’雷万山道‘虎也杀得，蛟也擒得，却不曾识得何物有这般大鳞甲。我自向前
开路，若冲出异物一口咬了我头去，我便夜夜入你梦中，来日也变做一个魅灵，必要寻
你做伴。’那岳八笑道‘万万不敢劳动雷哥大驾，你若死了，便请好生将息罢。’雷万
山尚要回嘴，见关石泉面色凝重，便一路摇头叹息，自去同赤鬼在前开路。”
“关石泉御下自严，雷姓汉子这般质莽，却似只是惧他。”
“不错。前朝军中多有弊端，譬如冒饷、杀良、推功等等，便是越王帐下也不能尽免，
然关石泉秉心公正，体恤士力，他旗下这一旅，却是别有气象。况且其人临阵多有亲冒
矢石，罔顾生死之举，固他虽不以刑惧之，以势威之，手下多少豪杰，都是他的死士。”
“客官所言极是。”
“却说那雷万山虽然惫赖好说笑，然他本是越州山林中积年猎户出身，只因设伏误伤了
官宦人家子弟，故此投入越王帐下避祸。寻常猛兽长虫在他眼里，便与鸡羊犬豚一般无
二，然此刻他却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处处小心提防。行了一二时辰，路两旁林中犹是一
片死寂，便似风声都也止歇。雷万山已然行至丘顶，却立时将身伏低，向后急急摆手，
关石泉低身道‘大家悄声止步。’提足便向坡顶奔去。”
“不知何事怪异。”
“关石泉隐在坡后向下望去，只见此处是众山环绕中的一个小小盆地，便有数里方圆。
谷地有些河洛人家，构作形制与中州迥异，便各有大小不同，然个个都如一只海碗倒扣
于地，既无门窗，也无旗招。一旁岳八不知何时也已掩至，轻声道‘此处莫不是河洛人
的葬所？’雷万山摇头道‘却更似大蟒的巢穴。’”
“九州各族丧葬之法各异，我中土多求入土为安，羽人择树而封，蛮人便将尸首抛诸荒
野，自有豺狼秃鹫之属解忧，而河洛都以火葬，不曾闻有筑坟茔之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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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51 之一百
“一旁赤鬼摇头道‘此处不是我族埋骨之地，往日里当有精兵屯于此处，伏于土丘之中
，上有法师所做结阵笼罩。倘有外人骤来此地，若无人指点，见此地便是一片荒芜，不
知何故今日里结阵尽去，却现出这些屯兵土堡。’关石泉道‘此处当是贵山的门户，却
不见入口在何处。’赤鬼略一沉吟，道‘不是我有意相瞒，入口便在这些土堡之中掩藏
，究在何处，我也不知，那入口方位日日时时都有变化，若无值守法师指点，寻常河洛
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既然结阵已去，那入口自当显现。”
“关石泉也自存疑，身后杨公缓缓道‘若是结阵尚在反倒便利，老夫所学与河洛之术自
异，然万法同源，所异止皮毛而，老夫未尝不能解之。然以老夫观之，这入口方位变换
之功，却不尽是法师之力。’关石泉道‘请杨公明示。’杨公叹道‘此地当多有借力于
阴晴，星相，季节诸般之处，几不可破。筑成此地的却不知是河洛的哪一位大贤，此阵
便是龙渊阁中也不见有载，此人姓名不为外族所知，却是好不可叹。’那赤鬼欲言又止
，终是道‘此阵或不尽是我河洛先人所为，据传乃是前代苏行有一好友自海外而来，耗
尽二人心力方成此阵，后来此人飘然而去，再也无人见过。此人当是中州人氏，其事迹
在我族中流传不少，多有荒诞不经之谈。’”
“河洛这般紧要所在却得中州之人襄助，此中故事定是十分离奇。”
“杨公沉吟道‘此人事迹我似也曾有耳闻，却是恍恍惚惚，记不真切。不知是我已老朽
，还是前日里这魅灵成人之时耗费心神。待此间事了，倒要请这河洛小哥将此人故事尽
告。’关石泉道‘如今之计该当如何，请杨公示下。’杨公道‘此地老夫也是初至，若
要勘破此中关节，非数个时辰不可为，天色昏暗，恐等不得了。’”
“不错，行此凶僻之地，多耗一分时辰，便是多一份凶险。”
“关石泉思忖片时，道‘待末将与这河洛少年前去一探究竟，请杨公携众人在此地安坐
。’杨公略一沉吟，一旁雷万山抢道‘我与将军一同去，若有大蟒，还须看洒家手段。
’关石泉闻言不答，将长剑细细拂拭，以指弹剑，剑做低吟，华彩流动，仿佛那青兽将
要奋起，关石泉大有豪气，笑道‘某要校尉留在此地，便是为此，安知此处却无巨蟒。
此剑初成，尚不曾饮血，若能斩杀异物，替北邙山除去一害，当是快事。’当下向雷岳
二人交待了守护之责，向赤鬼做了手势，便伏低身躯，慢慢向那土堡所在掩去。”
“关石泉不携令祖同行，单与赤鬼二人行此勾当却是不便。”
“众人这数十日里同行下来，关赤都非愚鲁之人，常能借手势画图以达粗浅之意。况伏
在土堡之中的不论是巨蟒还是河洛精兵，略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故此关石泉不欲令他
人行险。却说那赤鬼虽然矮短，然他放开两腿，双臂急挥，浑不以压抑声息为意，隆隆
声间，赤足荡起一股烟尘向谷底奔去，所行极速。关石泉在他身后丈许处，好大身躯弓
腰弯膝，小步快行，便是袍服也不多有荡漾，他倒持剑柄，长剑紧贴在脊背之上，有日
光自云中偶一显漏，长剑耀眼，先祖恍惚间只见那青兽于长草之中潜行，悄无声息，长
尾曳地，作势欲扑。先祖正要相警，一转眼间，日光为乌云尽掩，于那丘陵间奔驰的，
仍旧是一条负剑的汉子。”
“老朽固知关赤二人此去无恙，然这般轻身而往，当其时者，恐怕都有如履薄冰之感。” |
f****n
发帖数: 438 | 152 之一百零一
“不错。先祖自上而下望去，见二人渐渐行远，然那些地堡土丘并无半分异样，只是一
片死寂。那赤鬼奔入其间所成崎岖小道，往来巡视，似无所得。关石泉攀援而上最大一
处土堡，占据形势，向四下里观望。彼时天色愈加昏暗，有浓重乌云自海上而来，远处
闪电裂开重幕，直击而下，不多时，便有隐隐雷声，眼看得就是好一场大雨。”
“此处近海，又是一座嶙峋高耸的火山，天象转折自然甚快，令祖众人却要速寻一处避
雨所在。”
“转眼间，那片乌云已自笼罩谷底，天色昏暗，众人目力渐渐不能及远，先祖失了关赤
二人踪迹，正要回头看杨公怎生处，猛然间却有长啸自谷底传来，一声紧似一声，数声
过后，便自断绝，此刻已有大雨磅礴而下，一旁雷万山道‘不好。’”
“有变故当起。”
“正是。那雷万山道‘关将军示警，众人速速离开此地，折返来路。’先祖道‘难道我
等便自去，不顾他二人死活。’雷万山横起双眼，立握朴刀，怒道‘休要多言，将军号
令，哪个不从，速走，速走。’先祖见他有了杀人之意，忙道‘莫怒莫怒。’话音未落
，尖啸声起，一支羽箭流星也似，向雷万山面门奔来。”
“不想众人却在此地中伏。”
“电光火石间，雷万山横过长刀，欲将来箭砸落，那箭极是劲急，便只差了数分，已自
不及。众人目瞪口呆，眼见这豪快汉子就要毙命于此，那箭一分快过一分，已到了雷万
山面前一尺之地。”
“可惜可惜，此人丧于此地。”
“那箭行到此处，其势不减分毫，然再进得寸许，却自慢了些许，仿佛其后有长丝拖曳
，又仿佛射入重帷，其势为之一滞，转瞬间，雷万山面前裂开波纹，似有镜为来箭所破
。雷万山见机的快，侧过脸来，以掌相格，那箭转着圈子，向远处飞落。此刻，有漫天
箭雨倾泻而下，便要将一行众人尽歼于此地。”
“不由分说便下杀手，却不似河洛的作为。”
“众人大惊之下，早已聚在一处，雷岳二人将要舞起长刀盘旋遮挡，却又哪里能够力保
众人个个不失。此番措手不及，先祖暗道不幸，只可惜了淮安城中的孤儿寡母。”
“射向雷万山那一箭慢得蹊跷，想是杨公所助，如今无数羽箭自天而来，不知众人如何
安然渡厄。”
“老丈所料半分不差，雷万山保住性命，正是杨公所为。彼时情状急迫，只见乌云中有
箭随着豆大雨点而下，先祖只觉顶上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吡啵之音不绝，
杨公语音沉闷，仿佛便自耳边而发，笑道‘好好一领大麾，遮雨也便罢了，如今却要来
挡羽人的穿云箭。’”
“羽人怎地会在此地设伏攻杀，满山的河洛都去了何处。”
“先祖方知原来是杨公解开大麾遮蔽众人，却只是不解区区一麾，怎地挡得了这许多人
。众人都自心惊，无暇去听杨公说些甚么，待得杨公说出羽人二字，只有一个女子咦的
一声，依稀便是那公主所化仆妇的粗哑之音。” |
f****n
发帖数: 438 | 153 之一百零二
“听得羽人来袭，众人之中惊诧者自然莫过于此女。”
“众人在那麾底煎熬，虽止片刻，却已经年，仿佛过了许久，那箭击之声方才寥落下来
。杨公在那里道‘待老夫掀起大麾，众人速速奔入深林，择大石巨木遮挡。此刻天有大
雨，云上鹤雪一时不能落地。’众人应了声是。片刻间，杨公又道‘不好。’”
“又有何不妙。”
“杨公道‘射雷校尉那一箭来得诡异，十分平直，却不是自云上而发，恐怕已有伏兵在
左近。雷校尉持刀向前，见机擒一个回来审问，若事不济，速去林中见我。’那岳八道
‘我与雷哥同去。’杨公道‘你不惧死，我这老头皮却经不起一刀。’言罢，喊一声‘
起。’撤过大麾，又是大风夹杂雨点扑面而来，雷万山舞起长刀冲出，那岳八迟疑之间
，也自提剑随雷万山而去。杨公要待相阻，已自不及。”
“这岳八不知是甚么来路。听杨公此言，多有投鼠忌器之意。”
“不是小子故弄玄虚，只是不知该当如何道出此人来历，待得说完此间故事，老丈自然
明了。却说那余下众人护着公主和那魅灵向十数丈外一处松林奔去，彼时尚有零星羽箭
自云中而下，虽然急劲，却略略失些准头。众人各寻藏身处躲避，先祖见林中有一株老
松自陡壁中斜逸而出，便攀附而上，伏在枝头观望。”
“此时同行的三个硬手都自顾不暇，余下众人可需小心。”
“先祖向雷岳二人去处眺望，只见岳八长身直立，缓步向前，将一柄剑舞得泼风也似，
在那里隔挡来箭。那羽箭都自二三百步外一块大石后而来，仿佛俱为一人所发，然控弦
之人射艺高绝，箭似连珠，不做停歇。岳八左支右挡，护住头面，胸腹四肢不到之处为
箭所中，却只是顿得一顿，不见折损。先祖忆起了初出淮安城外野店之中见岳八所披银
甲，方才了然岳八自有所恃。”
“老朽听得客官言及岳八胸甲之上有兽纹，甚是奇怪。以关石泉帐下的一名校尉，安能
有此品秩，便是彼时关石泉自己也未必能服此纹。”
“不错。岳八自然有来历，然他身上所披之甲却是另有其主。却说先祖一时间不见雷万
山影踪，四下里一望，方见他躬身以四体着地而行，绕了远远一个圈子，慢慢自后方向
那大石掩去，意欲夹击。”
“原来二人是以岳八为饵，雷万山却要自后掩杀，恐怕是越州山中猎户的旧手段。”
“正是。见雷万山离那大石但余丈许远近，蓄势待击，先祖屏住呼吸，手中生汗，便似
自己掌中紧握朴刀。那弓手顿得一顿，倾全力发了一箭，此箭啸声尖历非常，远远传来
，听得先祖心魂一紧，险些要咬断牙根，再睁眼时，只见岳八仰面便倒，有雪白箭羽自
肋下而出，兀自振振不绝。”
“哎，少年人太过托大，这百十步长短，纵有坚甲在身，又怎知他人弓上利箭不是逸品
。” |
f****n
发帖数: 438 | 154 之一百零三
“那杨公大呼不妙，其声中惋惜痛悔之意，不曾有闻。正当此时，雷万山暴喝一声，高
高跃起，长刀举过头顶，自半空中直击而下，适逢穹顶有一声巨雷相助声势，这一刀下
去，意似便要将那千万斤的巨石一击而破。”
“那杨公要雷万山捉一个活的，然他见袍泽损伤，或已忘却嘱咐。”
“先祖远远望去，叮得一声巨响，似有火光四溅。那石后跃出一个黑色人影，回手将长
弓向雷万山头上劈下，身形十分轻捷利落。雷万山朴刀一击不中，刀锋损毁，手中止余
杆耳，他侧身避开一击，顺手将长柄掷出，不偏不倚，正中那弓手之足。雷万山见他略
有踉跄，好似跛了，却哪里肯放过，自腰中拔出两柄短叉，蹂身上前，痛下杀手。那人
见不能远遁，便返身挥弓与雷万山相战，往来之间，不落下风。”
“这雷万山打法无赖，见机却快，难怪关石泉要取此人同伴行事。”
“林中杨公见状，只是咳嗽连声，气得打跌，怒道‘回去定要禀明越王，割了雷万山的
狗头。如今一切干系，都着落在这刺客身上，若杀了他，老夫执何相见越王。悔不该适
才救他性命，耗我气力，不然早已擒了这弓手。’此时云中又有箭雨滂沱而下，然不知
何故，都只在岳八尸身左近，有数支为他甲胄弹开。先祖大为诧异，浑不解为何这些羽
人要同一具尸首过意不去，空费这许多箭支。”
“令祖其时不曾见过羽人攻伐之法，或有此问。寻常羽人月圆之际，或能振翼而翔，又
兼其族中人便是老幼妇孺，也多习控弦之术，射术精绝。故当其时也，羽人全国便是一
支大军，世间再无抗手。所幸天下都知其有此异能，固有仇隙者，月圆之夜自加防备，
坚守不出，反令羽人无隙可乘。然他族白日里也不敢妄启衅端，攻杀羽人，却是全仗了
鹤雪之力。而这听音辩位之法，乃是鹤雪营中的寻常之技。”
“原来如此，小子愿闻其详。”
“那羽人族中贵族，血脉纯净古久，有天赋异能者，能不择月相，肋下有翼可随心意而
起。羽人王庭择其善者，不论男女，自幼便送入鹤雪营中教习。待其长成，则由营中长
者带以四处游猎，与鹰隼大雕相博，引巨风烈日为伴。待历经无数困苦，其技已成，然
要想列名于鹤雪士之间，尚有最后一道天堑。”
“不知这天堑之说，又是为何？”
“羽人倾全国之力，眷养着这一支劲旅，但求其精，不求其广。百位鹤雪之士，若有新
人将要列名，便由营中首脑择出最弱之人与之一战。其人或以年齿已长，或以身有阵疮
，然其纵不复壮年时勇力，却定是百战之余，身有大功的元老，只因了这营中旧制，便
要慨然与族中后进拼死一战。若前辈死在少年箭下，便甘心做了他的进身之阶，若师长
侥幸杀了学业不精的后来人，也不过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到了终究逃不过那一箭。”
“天下人都道羽人姿颜可喜，柔弱有礼，却不知尚有这般惨毒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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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55 之一百零四
“正因其姿颜可喜，柔弱有礼，若无这般一支强军，如何打消得了他族帝王的觊觎之心
。故此制虽然惨刻，然鹤雪营中不论长幼，临战俱都全力以赴，少有犹豫不前者。只因
人人都知若无这生死，恩德，恻隐之际的一番试炼，不论少年武技如何高妙，都难成第
一等的武士。况且鹤雪营中并无明令要行此法，战与不战，除了剔除出营外，别无赏罚
，但恐怕这些先辈鹤雪士，一世舞蹈于层云之上，振翼于大风之中，秉性自然高傲超绝
，万万不能受那老来为人除名，受族人怜悯之耻，但有展翼控弦之力，决然不惧杀人抑
或被杀。”
“听老丈一席言，幸得这鹤雪营中士不过一百，若再多得些许，天下哪里有他族尺寸之
地。不知这听音辩位之技若何？”
“鹤雪士乘风袭远之际，若遇乌云大雨，一时不能视敌，又恐羽翼过水，展转不利，多
不欲穿云而下，便令一人持特制响箭，于地表发弓做引，那箭离弦之时绝响，近敌之时
，哨音断绝，鹤雪营中都是耳力上佳之人，如此便能轻轻易易寻到敌人所在。老朽听客
官言道这弓手射雷万山第一箭与那射岳八的末了一箭俱有极大声响，便自觉得奇怪，若
是寻常暗算，为何又要示警于敌？”
“原来如此。然那在地上的落单弓手，岂非为强敌环伺，自陷险境。”
“不错。若是鹤雪与他族同谋行事，多由别族精干武士携箭做引。若只是鹤雪独自攻伐
，则由同行中技艺最善者担当此务，只因彼时落地之人多不便展翼，故此人不但射艺精
妙，那纵跃肉搏之技等等，也俱是上乘，不论如何，总能全身而退。”
“若那敌人极是强顽有力，鹤雪落在平地之上失却屏障，终究过于行险。”
“呵呵。若当此时，那鹤雪行事极是决绝，便由同行人中最弱之人行此重任。若此人不
幸折损，也多不相救，但求所行功成，若然一击不中，便自远遁。再者天下又哪里有许
多强敌当得了鹤雪士一击，令祖一行人中如杨公这般手段者，世间少有，便是雷万山岳
八，既为关石泉拔擢，也决计不是庸手。不过羽人一族与我中州风土言语都有略通处，
然这般不救袍泽之俗，却是迥异。鹤雪营中号令严谨，临战便舍生忘死，无论是否以寡
凌众，战局多有不利，彼时再无要援，却也鲜闻有生畏怯变异之心者，以我中州之人看
来，实是难解。远了且不去说他，便是关石泉这般名将，若他在军中行此制，关字大旗
下，也只是一盘散沙，又有哪个心肝请愿为之赴死。”
“多谢老丈指点，只因先祖一行人遇伏之日，云上放箭之人从不曾显露其容，恐是见那
大雨下个不休，不多时便自远扬，故此这小小谜团到今日方解。却说那日里先祖观望雷
万山与那黑衣人舍命相博，两柄猎叉只往不回，招招都是死手，胖大身躯，却行短小之
技，只求近身肉搏。而那弓手身形瘦削，双手持弓，却是大开大阖，将之做一柄长大弯
刀来使。那杨公看了半晌，道‘此人身形明明是羽人，却使蛮部刀法，奇怪奇怪，若是
鹤雪，怎又不着白衣？石泉你意下若何？’”
“这杨公看得忘形，却不记得关石泉已失踪迹。” |
f****n
发帖数: 438 | 156 之一百零五
“杨公自知失言，住口观望，不多时，大笑道‘险些被这个小鬼骗过。’言中有极欣喜
之意。先祖凝目细看，却见雷万山与那弓手兀自战个不休，而那丈许外卧地的岳八尸身
，却好似略动了一动，此时有一支羽箭直向他面门而来，便只差了分毫，钉在颈旁土中
。”
“原来这少年诈死，要使那诱敌之计。”
“不错。先祖一念及此，大是宽慰，复看那二人相搏，那雷万山极是乖觉，双叉渐取守
势，故作力有不支之态，慢慢将那弓手引向岳八卧处退却。那人战得性发，手中一把长
弓不知是何物所制，为他长劈直击，叮当作响，声势非常，直打得雷万山两股钢叉火星
四溅。二人一进一退，绕着岳八兜了几个圈子，那雷万山失了一口锐气，身形渐渐滞重
，不由得放口大骂道‘你这无义气的小鬼，莫非真要昧了洒家性命。’那弓手闻言一愣
，欲待跳出圈子，已自不及，地上岳八腾空而起，便似那诈死蹬鹰的苍兔，四体齐上，
在半空中将那人紧紧抱了，砰的一声，二人脊背着地，便在那雨水泥浆之中扭打。”
“看来要想擒得此人，尚有一番苦斗。”
“那雷万山见二人厮打，却不去相帮，只是叉着腰在一旁观望，似笑非笑，意适闲暇。
他弯腰拾起那弓手所遗长弓，扯断弓弦作鞭，不辨良莠，劈头盖脸击打地上二人，笑骂
道‘打得爷爷好，让你半分，便道怕了你不成。’那弓手一声不出，只是奋力要脱出束
缚，那岳八不住呼痛道‘雷哥你失心疯了么，打我作甚。’”
“这雷万山甚是促狭，想是趁此良机，要报那岳八诈死相瞒之仇。”
“不错，雷万山笑道‘我道你已死了，如今还魂助我，却也知痛乎？’便在此时，有长
啸声远远而来，连绵不绝，一声近得一声，雷万山回头向林中大喊道‘众人速速走避。
’便伸手去提那地上二人。”
“莫非关石泉有警。”
“正是，雷万山话音刚落，关石泉便仗剑冲至，见岳八与一黑衣人在泥水中兀自厮打不
休，狼狈不堪，而那雷万山却好整以暇，提弓在旁。关石泉横过雷万山一眼，不由分说
，提足轻轻一点那人头顶，那弓手身躯登时绵软，晕了过去，为雷万山一把捉起，负在
肩上，三人放足向林中奔去。”
“不知关赤二人所遇何事，所警为何？”
“先祖见关石泉面有忧色，衣无破损，长剑之上沾染碧绿血色，想是不曾吃亏，但只不
见赤鬼踪影。关石泉与雷万山低语一二，回首又向来路奔去，雷万山将那弓手掷在地上
，自怀中取出一包物事，轻轻抖动，便有细细黄沙流下，沿着松林慢慢布了一线，风吹
过处，有极辛辣气息，林中众人咳喘不休。”
“想是以来退怯蛇虫的硫磺石灰之属，不过雷万山不惧风雨，所用的恐不是寻常猎户之
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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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157 之一百零六
“不错，那雷万山撒罢粉末，嘿嘿一笑，黑脸略带一丝羞色，向林中两位女子拱手道‘
请公主与这位大娘行个方便，回首莫要观望，勿怪勿怪。不然羞人答答，不好做事。’
二女依言而行，雷万山手脚飞快，一时间便将衣衫除了精光，遍体滚刀肉，有黑毛横生
于上，无遮无蔽，便只头上草草一个乱髻，极是不雅。便是林中先祖一般余下男子，也
自回首闭眼，不敢多看。”
“此人多怪，不知又有什么蹊跷。”
“只见雷万山自行囊中取出一罐，将其中牛脂样物事遍身涂抹，为风雨淋浇，片刻间通
体晶莹发亮，再不沾水。又取一条长索，自将双足牢牢缚了，中留一二尺余地，择一根
深叶茂老松，绕树三匝，紧紧打了个死结，方向岳八道‘见势不妙，便用力拖缒。’岳
八笑道‘适才打得我好，眼下手足俱无半分气力，莫要误了雷哥性命。’。”
“云雷二州土著多有以此法擒捉大蟒者，不知这雷万山从何习得此技。”
“那雷万山讪讪笑道‘方才见你与这泼贼厮打，一时间情急相助，下手便无分寸，莫怪
莫怪。你行囊中可藏得有酒，冷得紧，分一口来暖暖身。’岳八笑道‘行前将军严令不
许饮酒，你都不曾有带，我却如何便有。’雷万山道‘贵府上的酒最是香醇不过，这一
路来怎瞒得过我的鼻子，莫再放刁，快将些来，不然蟒尚未至，我先冻杀了。’岳八道
‘一滴也无。将军若知道了，须脱不了干系。’雷万山央道‘无事无事，你我不同，将
军万不敢责罚于你。’先祖听二人口舌往来，不多时，便觉足下微微震动，有腥恶气味
渐渐浓重，与那硫磺气息混做一处，实不堪闻。那雷万山道‘买卖来了。’”
“却不知是怎一条大蟒。”
“先祖无暇去掩口鼻，双手紧紧环抱枝桠，屏住气息。只见天边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
声不断，猛然间，有巨物腾跃上冈，隆隆声响，激起泥石无数，直向松林而来。众人目
瞪口呆，先祖手足酸麻，险些便自树上而坠，那雷万山大呼道‘此番休矣。’”
“莫非不是寻常蛇蟒，为何雷万山甚有惧意。”
“那物似蟒非蟒，似兽非兽，身躯广大，但有十余丈长短，如蛇一般，蜿蜒而行，另有
肥短四足支地，前身直立，有两臂便如鹰爪，舞动不休，胸腹间构，又有半分似那鲛人
，先祖往上观那异物头首，看得一眼，便侧过头去，只以余光窥测。”
“此物形容定是丑恶得紧，令祖不敢多观。”
“不错。单单丑恶二字，实不能叙其容于万一。先祖初时只道此为蟒蛇，纵然大而可怖
，不脱蛇虫形迹，况此路行来，猜兽恶狼，湖中鲛人老者等等，形容不善者，也自见多
，不曾提防这汹涌而来的怪物模样，便是噩梦之中，也断断不能想见。” |
f****n
发帖数: 438 | 158 之一百零七
“还有形容更甚于猜兽者？”
“正是，一瞥之间，先祖只觉此物头面便似将巨蟒，鲛人，青狼种种恶形恶状之物打烂
了，揉碎了，随意捏做一起而成。初一看甚么都不似，但人心底有最惧之物，看它便一
分肖似一分，然略多几眼，却另有不可言说的诡异之处。”
“却是为何？”
“先祖初始惊怖厌恶，然不知不觉间，目光却为此物双瞳所引，其眼有若人目，却无瞳
仁，为白膜所覆，若道它不能见物，却又不然，那白膜之下，似有灵魂暗窥，狡颉非常
，不可捉摸。这般丑恶兽物的身躯之内，仿佛禁锢着极有智识的一个邪灵，与先祖四目
相接，望得两眼，便似已看穿先祖心底最最隐秘之事，然后更有讥刺，嘲弄，引诱种种
淫邪之意自那空白眼眶之中缠绵而来，令先祖身上寒意更甚。”
“听客官如此说来，的是诡异。”
“那怪物辗转腾挪，嘶叫不休，其声尖细柔靡，宛若好女，与那蛮恶身躯面容相衬，尤
为可怖。它脊上有数条肉索自骨中而生，跳荡不止，中有一丛红色隐现，好似将熄的火
焰，先祖定睛一看，正是赤鬼顶上红发。”
“老朽道他已失陷，原来却在此处。”
“不错。只见那赤鬼一把小铲牢牢插入那怪物颈中，足踏其上，双臂在两条肉索上缠绕
紧握，只是不住撕拉。那怪物吃痛，欲待回首相噬，却不可及，余下肉索好似各有灵性
，便如许多长蛇一般，进退蜿蜒，昂首待击，然不知为何，仿佛对赤鬼甚有顾忌，不敢
便攻，一时间这怪物拿赤鬼并无奈何。”
“不知这赤鬼使了甚么手段，竟然占得了此物上风。”
“先祖见这河洛少年一时无碍，心下略宽了些许，复看那左右，却见关石泉在一旁仗剑
驱赶。那怪物身上披创几处，有浓绿汁液覆于路途，关石泉手中长剑光华不定，劈刺之
间，伴有雄壮低吟，仿佛青兽蓦临强敌，大有战意。宝剑但略近那怪物身躯，便有鳞甲
皮肉为之焦灼，它见此剑来，甚是畏惧，不敢挡格，走避不及。然其身躯广大，关赤二
人一时间无计，只能赤鬼在上，关石泉在下，二人同力驱策，尽力将其向那松林赶去。”
“以此物之形容，恐非集众人之力不可制。”
“那怪物片刻间便到了近前，欲待要入林，却为雷万山所施药粉略阻了一阻，关石泉沉
声道‘动手。’雷万山却痴痴呆呆，只做未闻一般，精赤身躯，立在当中，实不堪睹。
那怪物颈后剧痛，旁有利剑，已自焦躁万分，此时见雷万山当路而立，便只一口，将其
囫囵吞下，眼见有坟突自其喉而下，一时间便已不见。雷万山一声都发不得，但只余那
长索自那怪物口中而出。”
“雷万山以那擒蟒之计来捉这巨物，恐怕此番不免失算。”
“长索激烈动荡，定是雷万山在内拼死挣扎。那怪物状甚苦痛，摇头摆尾之间，长索紧
紧缠住老松，绳木都已渐渐不支。岳八见机不妙，上前倾力拔那长索，意欲将雷万山缒
出，然不论他如何神力，又怎能与此物相抗。此刻，先祖众人发一声喊，压抑畏怯之心
，齐齐上前相帮，力要救此同行之人。” |
f****n
发帖数: 438 | 159 （还是想借这段时间将未完成的完成了。把以前的文章在这里整理一下，不再另发新贴
，争取每天更新。版主若觉得不适合在此地发表，请直言。）
引
“客官可是自宛州来？”
“正是。不知老丈如何看出在下是宛州人氏？”
“客官衣着华贵却无骄人之色，舟车劳顿也掩不过身上的精明之气，老朽故冒昧揣测客
官做得是互通有无的事业，而天下除了宛州的商贾，有力不远万里到得了僻乡的，也不
在多数。再者客官一口中州官话虽然没有瑕疵，却隐约带着些宛州的余韵。”
“惭愧，晚生正是自宛州来，愿趁年轻脚力便宜，多多游历一些。所幸家中高堂康健，
兄弟得力，不才便可到处领略些风土人情。”
“客官年纪轻健，见闻想来却广。老朽身居僻乡，一年终了也无几个远游的客人于此处
歇脚，待老朽斟一壶薄酒来，与客官长谈可好？”
“正好，承老丈盛情。”
“客官游历四方，可曾有不能忘，不肯忘之人，之物，之事，历时虽久，仍存于中心，
念念不去？”
“在下自记事起至十二岁始随家中父兄远游，中间的数年间做了些许发蒙的功课，兼读
了些九州万国的杂记。其中多有地理，人物，风俗，物产令小子觉得新鲜有趣，便默默
记于心中，留待他日印证。后来十数年的游历，所见所闻与各种文籍所载难免有别，然
大体不差。若论新鲜特出，不见诸笔墨者，也略有几件。”
“老朽洗耳恭听。”
之一
"数年前的早春， 家父携在下赴中都 ‘兰会’。太后下了懿旨，着各州的地方官员谨
选殷实诚恳商家，携上品希罕货物入京，途中差旅开销，自有驿站支应，所耗人力，也
均记入应服官役，若有所携物件超逸出群者，另有封赏。”
“老朽年轻时也曾去得兰会，此会十载一度，为天下盛事。客官家能奉旨入选，在宛州
当可雄视侪辈了。”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家中从祖至父，于官府处自来勤恳，日常买卖也不好与人争逐
小利，固时日久了，攒下了一点虚名。”
“不知令尊同客官携了何等物品入京？”
“家父领了府台钧旨，回到家中，也自踌躇良久。祖上商号自来以绸缎最为著名，不过
年年都有地方采买做为贡物，恐难以在兰会中出彩。不得说，家父除了备些常例货物去
京城发卖外，便只携了祖父遗下的三件器物，也不曾指着封赏，只望不落个辱慢之罪就
好。”
“此去千里迢迢，舟车却不免劳顿。”
“这个却是不妨，淮安到天启城下俱是通达大路，太平地界，沿路地方也不敢怠慢，小
心护持, 各家客商无惊无险到了京城，在远人馆歇了三两日后，太后着旨令众人于三月
初五在朝天门面圣，赠流水席。过午后即赴露坊开市。”
“中都百姓居天子脚下，无须跋涉便可观此盛会，真是有福。”
“正是，当时人潮涌动，天启城中万人空巷，俱汇聚到了露坊一带。尚有不少别州他郡
的官员勋贵，得恩准特为入京与会。众商家也使出浑身解数，要为地方上挣些脸面。”
“不知客官家所携的是怎样三件宝物？”
“也说不得是甚么宝物，只是先祖旧时机缘凑巧所得的几件略不寻常的物事，望老丈不
要见笑。这第一件粗看无甚出奇，乃是黄金打就的一枝桃花簪。” |
f****n
发帖数: 438 | 160 之二
“黄金质贵，此簪当所值不菲，不过想来客官家的这支簪另有巧妙之处。”
“妙处便在此簪上有一朵小小的金桃花，仿佛实花一般，于初春时节盛放，其脉络纹理
，气味芬芳，一派欣欣然气派均与桃花无二。开得数旬，待入了早夏，也如实花一般，
渐渐萎败，但这五片花瓣却不凋落，只收回为一个花蕾以待来年。”
“果然不凡。这等工巧，可是河洛的名匠打造？”
“不错，此簪虽小，其中的机括牵引，时节感应俱精巧无双。桃花的每一瓣均由六十四
片细小金箔仿着实花的纹理贴就，每一片金箔又连着极细极韧的一根鲛丝以为簪体中一
个机括牵引之用，金箔上又以秘法附入桃花之香精，开放时自有芳香溢出。不瞒老丈，
此物正是河洛的名师赤鬼所铸。”
“赤鬼自是不世出的名匠，不过此人向以铸兵器名世，身后着实留下了不少传世之作，
不曾想却有闲暇做这一件女子的饰物。以鲛丝做牵引想必取其质随时节而变，又坚韧逾
钢，虽轻细却不可断绝，不过此物极难获取，不知这位大师却如何得来。”
“赤鬼铸这件饰物的缘由，这鲛丝从何而来，此物又如何得入先祖之手，都源于先祖父
青年时节所历的一场变故。不瞒老丈，祖上家业也藉此事发轫。”
“若客官不嫌老朽昏蒙，愿闻一二。”
“此乃数十载前的旧事，先祖父新婚不过数月，家父尚不知在何处，所幸先祖父年老时
将此事详细记下，是以小子得以知晓其中的源来究竟。”
“请讲。”
“五十四年前，前朝顺帝年方二五，正是皇叔越王摄政。虽皇帝尚不能视事，却赖朝中
重臣宿将协心用命，越王又是个难得忠厚有道之人，固天下四海升平，五族宾服。”
“老朽其时尚幼，也还记得平元盛世。可惜月盈则亏，不曾料到十数载后，越王一故，
天下便离乱了数十载。”
“然此事老丈或也有闻。平元三年，越王代诏，大集天下水师于宛雷两州间的怀乡峡，
宁澜两州间的雁堕峡。各地方官府均需支给相应劳役，粮草，木料等等。此檄一出，一
时间扰动天下，概因百姓承平日久，已有数代不曾与闻兵事，朝中也议论纷纷，不知越
王此意若在。有大臣上书相询，或为越王按下不复，或支应过去。越王素来威德并重，
朝中无有抗手者，固此事虽大有可疑，各府部只能按旨行事。”
“不知在令祖的笔下，越王此意却是何在？”
“先祖一介布衣，自也无由得知越王为何罔顾令名，劳师动众。据先祖事后揣测，此事
貌似欲携重兵以服远，其根结还在宫闱之内。而此事的挈机，却是宛州除潦海畔，高崖
上的一树桃花。”
“哦？桃花不是希罕之物，为了株桃花却令天下震动，也是奇事。”
“正是。先祖当年机缘凑巧，得知了此中曲折。初时想必也是甚为惊异，不过观其后来
文字，却从无荒唐愤颟之叹。”
“不知令祖如何介入此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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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161 哇，能不能转到leisuretime版啊？没怎么看过九州，这些故事内容还是人名地名来自
九州？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还是想借这段时间将未完成的完成了。把以前的文章在这里整理一下，不再另发新贴
: ，争取每天更新。版主若觉得不适合在此地发表，请直言。）
: 引
: “客官可是自宛州来？”
: “正是。不知老丈如何看出在下是宛州人氏？”
: “客官衣着华贵却无骄人之色，舟车劳顿也掩不过身上的精明之气，老朽故冒昧揣测客
: 官做得是互通有无的事业，而天下除了宛州的商贾，有力不远万里到得了僻乡的，也不
: 在多数。再者客官一口中州官话虽然没有瑕疵，却隐约带着些宛州的余韵。”
: “惭愧，晚生正是自宛州来，愿趁年轻脚力便宜，多多游历一些。所幸家中高堂康健，
: 兄弟得力，不才便可到处领略些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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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162 不懂鲛丝怎么随时节而变……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
: “黄金质贵，此簪当所值不菲，不过想来客官家的这支簪另有巧妙之处。”
: “妙处便在此簪上有一朵小小的金桃花，仿佛实花一般，于初春时节盛放，其脉络纹理
: ，气味芬芳，一派欣欣然气派均与桃花无二。开得数旬，待入了早夏，也如实花一般，
: 渐渐萎败，但这五片花瓣却不凋落，只收回为一个花蕾以待来年。”
: “果然不凡。这等工巧，可是河洛的名匠打造？”
: “不错，此簪虽小，其中的机括牵引，时节感应俱精巧无双。桃花的每一瓣均由六十四
: 片细小金箔仿着实花的纹理贴就，每一片金箔又连着极细极韧的一根鲛丝以为簪体中一
: 个机括牵引之用，金箔上又以秘法附入桃花之香精，开放时自有芳香溢出。不瞒老丈，
: 此物正是河洛的名师赤鬼所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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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63
故事和人物是自己创作的，借用九州的是地理和种族的设定。如果有兴趣的话，推荐你
看一个江南的中篇 刹那公子，文采和想象力都是上佳，篇幅也不是太长。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哇，能不能转到leisuretime版啊？没怎么看过九州，这些故事内容还是人名地名来自
: 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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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164 谢谢，找到了，我去看。看过江南的上海堡垒，看过斩鞍的朱颜记和其他几个小说散文
，和他认识，看得多一些。今何在没看过，老听说他的悟空传。
那我转啦，谢谢（你自己转有包子哎……）。leisure版有几个九州的老朋友。对话体
很有意思，我也喜欢让人物自己说话。就是有时候接茬得不太自然。想想也难免，要交
代背景等等。期待全始全终！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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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和人物是自己创作的，借用九州的是地理和种族的设定。如果有兴趣的话，推荐你
: 看一个江南的中篇 刹那公子，文采和想象力都是上佳，篇幅也不是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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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65 之三
“先祖当年成家未久，凭着少年时替他人做走商攒下些许微本，携妻于淮安城外驿道边
开了个小小酒家，本微利薄，只能凭些过路行脚客人惨淡经营。”
“成大业者多起于微薄。令祖能熬得住寂寞，终有出头之日。”
“话虽如此。先祖身当其时，却也无一日不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待得越王诏下，先祖
身为宛人商藉，虽无须应诏服役，眼看着钱粮支应都要大长，眼下勉强维持尚有薄利糊
口，这生意却是不好再做了。先祖由是动了脱去商藉的念头。”
“脱藉难矣，十中难有一二得准。”
“不错，待得先祖拟好陈情书，行到府衙门口，正看到几个相熟小贩为衙役乱棒打出。
先祖相询之下，却道府尹有令，概因本府钱粮日蹙，闲散劳役却多，欲脱商藉者，一概
不准。先祖回到酒家中，正是彷徨无计，一筹莫展之时, 店中却来了位熟客。”
“却是何人。”
“彼时先祖恐尚不知此人真实名姓若何，又是哪里人氏，只觉此人言谈中带有些许北音
。依其服色，此人当为御前飞骑，专责递送内廷紧急文书，口信，信物等等至地方州郡
。”
“老朽旧时也曾数见飞骑踢踏黄尘，逐风而过，人马俱是万中无一，可叹前朝风物，俱
付流水。不过飞骑行事迅疾，凭所携腰牌可于天下驿舍随意支取供应，向来少于寻常酒
肆流连，不知令祖如何结识此人。”
“先祖初开得酒家，买卖诚实，故为街坊同业所忌，一日里有数个无赖少年诬先祖酒中
掺水，打出店中客人，欲逐先祖。先祖其时孤掌难鸣，新婚妻子又有孕在身，不敢与之
博命，一时间郁愤莫名，口不能言。此时店外却有一条汉子排开众人，踱到堂中大刺刺
坐下便要酒菜。”
“好汉出场，果然不同。”
“先祖见其人高瘦身材，筋结粗大，脸上无肉，左眉为一道刀疤立断，貌不似个良善之
辈，只以为此人也是来寻自己麻烦。当下道‘咱家酒里都是清水，客官要是不要’。却
不曾留意其风尘满面，服色特异。”
“令祖恐一时情急。”
“此人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大笑道 ‘酒中俱是清水最好，有酒意无酒力，方不误事。
快取大缸酒来，待我与这几位小哥痛饮’。几个无赖少年怪之，正举拳要打，却被此人
须臾间放翻在地，动弹不得。先祖方知此人乃是仗义相助，恐其惊动地方，多有不利，
欲待劝其速走，大汉却仍旧一叠声要酒。先祖犹疑之间，只得抱了店中上品烈酒奉上。
这大汉揭去封泥一嗅，笑道 ‘果然好清水，待几位小哥先用’，说罢提起大缸，将众
无赖一个个排头灌去，待得众人软成了一堆烂泥，这大汉手足并用，或掷或踢，将各人
扔出店去。”
“这般跳脱出尘，豪迈不拘的气概，决不是等闲人物。痛快，痛快。”
“先祖感此人维护之恩，拉来妻子正待要拜，此人却起身欲行，笑道‘不妨事，只可惜
了店家一缸好酒’。先祖秉性方正，自来不愿受恩不报，拉住大汉衣襟，定要其留下姓
甚名谁，何方人氏，以便将来图报。此人眉头一皱，说道‘店家不爽利的紧，咱家十天
中倒有九天是在马上，你又去何处寻我。若定要还，管咱家一年酒罢，如此便两不相欠
。’先祖当下叹道‘管恩公一世酒也所甘愿，只怕他人不肯善罢甘休，小子这点薄业恐
捱不过一年’。那人摇头道‘不妨不妨，且去卖酒’，说罢便走。”
“此人心下已有计较，却不是一昧强出头的莽汉。”
“话虽如此，彼时先祖兀自将信将疑，防备另有人闹事，却果然无人再来寻衅，街坊中
游走的顽劣少年从此不来罗嗦。而这条大汉短则旬许，多不过月余，便风尘仆仆而来，
坐下饮上数杯，饮完便走，不少作停留。掐指一算，自先祖初见此人也将将六七个月有
余。”
“令祖脱籍之事却可与此人计议。”
“先祖倒不做此想，纾困之恩未报，安能开口。先祖待此人进得店来，递上酒菜，又奉
上小小一包碎银。此人不解，问道‘店家何意？’。先祖叹道‘小人无能，恐无力于此
践满恩公一年之约，这些许银两，或足恩公数月酒食支用’当下先祖略叙了情形。此人
沉吟半晌，道‘某长路奔驰劳倦，常有赖店家好酒略洗风尘，自当伺机以报。既然店家
如此局面，容在下寻个计较。不知店家可通河洛语？’” |
f****n
发帖数: 438 | 166 说到斩鞍，其实九州的作者里他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文风温润宽厚又不乏情怀，读起
来很舒服，他现在还写吗？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找到了，我去看。看过江南的上海堡垒，看过斩鞍的朱颜记和其他几个小说散文
: ，和他认识，看得多一些。今何在没看过，老听说他的悟空传。
: 那我转啦，谢谢（你自己转有包子哎……）。leisure版有几个九州的老朋友。对话体
: 很有意思，我也喜欢让人物自己说话。就是有时候接茬得不太自然。想想也难免，要交
: 代背景等等。期待全始全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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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67 之四
“宛州走商多有习河洛语者，想必令祖也不例外。”
“正是。先祖回道‘小人少年时曾略习得些河洛语，不知恩公有何吩咐？’此人道‘如
此最好。店家可于明日清晨于府衙门口守候，见得第一张榜，揭下便是。’先祖奇道‘
不知恩公所指何榜？’却见此人眉间深锁，似有隐忧，先祖欲待相询，此人起身要行，
转颜笑道‘某也不知是帮了店家还是害了店家，望尊驾万事小心，切切不可忘了家中妻
小和欠咱家两个月的好酒。’先祖追出门去欲问个究竟，此人却早已上马，一股烟尘向
北驰去。”
“不知令祖后来可又见过此人？”
“先祖父于此人来路多有交集。此人乃先祖一生至憾，于逝前未曾有一日或忘，先祖于
文中隐去此人姓名来历，也是为尊者讳之意，这些却都是后话。却说先祖当日听了此人
所言，心下奇怪，一夜无眠，待得第二天三更敲过，先祖便守在府衙门口去等那一张榜
单。”
“令祖所见的是何榜文？”
“只见卯时一到，众衙役冲出，驱散闲杂人等，便于墙上贴上不大不小一张黄榜，榜下
留着两条如狼似虎大汉看守。待得先祖走近一看，榜上文字状如蝌蚪，却是以河洛文写
就。”
“此榜色做玄黄，当出自深宫，却不知因何要书以河洛？”
“此榜大意是求一名河洛语通译，榜中不曾说所为何事，却道揭榜者须年轻力健，诚恳
少言，有家室尤佳，且须与官府签下一个生死状。”
“此等榜文却不常有。”
“先祖阅完，漫无头绪。好声相询守榜衙役，也俱不知其所以，反遭叱骂。先祖心下一
横，寻思那人决不至相害，便上前揭下榜来。”
“此榜一揭，令祖的时运恐要转了，向好向坏，却着实难料。”
“正是，先祖将心一横，若来路事有未济，自安天命便罢。 却道先祖揭下榜来，为两
个衙役飞也似挟进府中，往堂上一掼，上面坐的却正是淮安府尹崔某。”
“五十余年前，淮安府尹，可是崔略崔文举？想不到令祖也曾与他谋面。”
“正是。先祖形容当时初见，府尹崔大人五绺长须，清雅非常，望之有如神仙中人，不
怒而威。当日府尹唤人赐座，又温言相询先祖家境，从业，交游等等诸般情事。先祖一
一具实禀告，只单单略过了飞骑一节。”
“令祖也是个有心人。”
“诸事未明，想来先祖不愿多生枝节。当日府尹手捻长须，沉吟良久，说道‘阁下固不
知所来为何，本府却知此事十之八九并非坦途，不免要与阁下签下生死状，祸福各凭天
命，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先祖应道‘死生有命，这个自然’。府尹唤来小僮伺候笔墨
，令先祖于文状上标注名姓。又吩咐道‘此事要紧非常，万万小心。本府已着人搬取阁
下妻小，阁下远行之际，眷属便于本府中善加看顾，以绝阁下忧虑。’ 先祖当下愕然
，道‘贱内犬子如何敢劳动大人，况小人尚有酒肆需人看顾，却恐怕不妥。’府尹笑道
‘小小酒家，值得几何。阁下此去但小心从事，事成之日，所得又何止百倍于酒家矣。
且随我来，有人相候已久。’ ”
“此事益发有趣。” |
wh
发帖数: 141625 | 168 不写了吧，会上买卖提，呵呵。说不定以后还会写。看完那个刹那公子，再看这篇就有
context了。赞他们和你古书读得多，想象力丰富，写得有趣。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说到斩鞍，其实九州的作者里他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位，文风温润宽厚又不乏情怀，读起
: 来很舒服，他现在还写吗？
|
wh
发帖数: 141625 | 169 捧哏的台词真不错。期待后文。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四
: “宛州走商多有习河洛语者，想必令祖也不例外。”
: “正是。先祖回道‘小人少年时曾略习得些河洛语，不知恩公有何吩咐？’此人道‘如
: 此最好。店家可于明日清晨于府衙门口守候，见得第一张榜，揭下便是。’先祖奇道‘
: 不知恩公所指何榜？’却见此人眉间深锁，似有隐忧，先祖欲待相询，此人起身要行，
: 转颜笑道‘某也不知是帮了店家还是害了店家，望尊驾万事小心，切切不可忘了家中妻
: 小和欠咱家两个月的好酒。’先祖追出门去欲问个究竟，此人却早已上马，一股烟尘向
: 北驰去。”
: “不知令祖后来可又见过此人？”
: “先祖父于此人来路多有交集。此人乃先祖一生至憾，于逝前未曾有一日或忘，先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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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70 不写啦，那挺遗憾，喜欢他文章的人不少。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不写了吧，会上买卖提，呵呵。说不定以后还会写。看完那个刹那公子，再看这篇就有
: context了。赞他们和你古书读得多，想象力丰富，写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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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71 之五
“先祖随府尹望内堂行去。却见府尹敛声轻足，渐收适才潇洒自如之态。待行至一处僻
静厢房，府尹略整衣冠，于门上轻扣两记，悄声道‘小人崔略，尊驾所求通译在此相候
。’屋中悄无声息，府尹却仍恭立不敢少懈。过得良久，方听得有一极清极柔之声唤道
‘先生请进。’”
“老朽却道此人当是朝中权贵，方令崔略折节。不想却是一位女子。”
“正是。先祖手稿中似曾以极大篇幅形容此人容貌，后来都为墨痕遮掩，仅留下‘明丽
不可方物，为平生仅见，不敢视之。’等聊聊数语。”
“想来此女之美惊世骇俗，纵使令祖端方君子，也不免惊异。”
“小子后来曾阅遍先祖所遗手稿，再无一字直叙此人形容。先祖母在世时，晚生也曾相
询此人究竟如何美貌，祖母却道终先祖一生，不曾语及此女相貌。然先祖文牍中所录此
女行止，隐约里终令后来者亦知曾有佳人绝世。”
“心向往之，至憾至憾。”
“却说当日府尹示意先祖入屋，先祖却恭请府尹先行，府尹垂目道‘未曾奉召，不敢擅
入’。先祖犹疑之间，推门进去，却觉府尹于外轻轻将门掩上，缓步踱开。屋中黯淡，
先祖一时目不能视，只拱手不敢少动。暗中却似有人点燃素烛，烛火摇曳，渐渐映出桌
旁伫立的一个女子身影，先祖不敢目之，长揖到地道‘小人某某，奉崔大人之命在此伺
候。’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
女子道‘先生勿须多礼。小女子姓羽，宁州人氏，有事向宛南河洛之地一行，一路上难
免要倚仗先生通译之力，在此先行谢过。’”
“羽姓宁州人氏，此女可是羽族？”
“不错。先祖其时尚不曾见过羽人，宛州市井中却多有大江北岸羽人故事流传。先祖按
捺不住好奇之心，略略抬头一看，却见此女暗中一双明目正瞧着自己，先祖大窘，慌忙
低下头去。但就在一瞥之间，但觉此人骨骼纤细轻盈，衣袂漂浮，烛芯爆裂所起的微风
仿佛便可令其飞去，一双素手相挽，烛火映照之下浑无半分血色，眸子空灵深远，却好
似半分杂质也无。”
“此女形容，却好似羽人贵族。”
“先祖低头肃立，脑中浑浑厄厄，也不知这位女子隐约间说了什么，但心知此女当为传
说中的羽人无疑。良久，听得此女说道‘一干事宜自有崔大人安排，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 先祖慌忙应道 ‘自当尽力，小人这就告退。’此女回道‘先生走好。’先祖倒行
几步，出得屋来，轻轻掩上房门，望着院中晨光微曦，却好似美梦初醒，心意难平。府
尹仍在庭中背手观天，见先祖出得门来，崔略面如沉潭，目中大有深意。先祖道‘有劳
大人久等。’府尹道 ‘不妨事。’轻轻击掌唤来一个仆役，道‘带这位客人去前面厢
房同适才接来的家眷做一处歇息。’又对先祖言道‘足下好好将养两日。初三卯时用过
早食后便行。’先祖正待言语，府尹摆摆手，径自走了。先祖茫然半晌，只得随着仆役
到得另一进庭院，却见妻子已在等候，自是欢喜不尽。先祖母道‘也不知你一早便去了
哪里，正忧心间，店外来了数个衙役，令我速去收拾衣物细软，说奉府尹大人之命，将
酒铺封了，要提我母子到府衙去。我只道你闯下大祸，如今官府却不肯善罢甘休，要连
我母子一同问罪。只得战战兢兢胡乱收拾了些，随衙役们到了府衙。进门后便有小厮带
我们到此住下，欲待相询，却又不敢，正在这里做没理会处’。”
“令祖母想来吃的惊吓不小。” |
f****n
发帖数: 438 | 172 之六
“先祖温言相慰道‘不妨事，不妨事。府尹大人命我两日后随几位客人去宛南河洛地界
走动。少则数旬，多不过二三月即返。崔大人怜你我贫寒，特取你母子进府看顾，无需
忧烦。’先祖母道‘宛南凶险，若有不测，却教我母子何处。不如恳请府尹另寻他人替
代可好？你我这便搬出去罢’ 先祖道‘我已签下生死状，此时却由不得自己了，我此
去自当小心，只望诸事顺利。若平安得返，府尹大人处当有丰厚犒赏，如此娘子和我儿
便可衣食无忧。’先祖母道‘你我纵然贫寒，然相聚一处，总好过分开各自担惊受怕。
今事已如此，一切都由官人作主罢。我二人成婚虽只年许，夫妻却未尝有一日分离，此
去但望谨慎行路，却无需挂念我母子，我自当日日敬奉神祗，祈祷你平安返来。’”
“令祖母惜别之意至诚，可感可叹。”
“正是。在下幼时先祖母尚在世，她是天下第一等慈祥善良之人。家人常见其于清晨颂
神，深夜悼夫，相谢自己一生所得福报。先祖母逝时平安，口中唤先祖之名，却似有极
大安乐。”
“令祖父母伉俪家业兴旺，子孙绵长，上天诚不欺我良善之人。”
“却说先祖一家在府衙住了两日，府中供应俱佳。初二夜申时，先祖用过饮食，正看先
祖母整备行李，此时门上两声轻扣，先祖开门一看，却见府尹轻袍简带，立在门口，身
后并无仆役相随。先祖急忙要跪，道‘大人有事，差人相召即可。’ 府尹扶起先祖，
道‘不必多礼，足下明日便要远行，不知可否相借一步说话。’ 先祖忙道‘小人谨命
。’回身掩上房门，便随府尹往后花园行去。”
“崔略深夜来访，当有要事嘱咐。”
“二人行至后花园中一僻静凉亭，石桌上早有备好红泥小炉一个，一壶清茶相待。府尹
令先祖对坐，先祖施了一礼，便侧身坐了，双手接过杯盏，却等府尹说话。崔略取过茶
盅，慢慢饮了一口，道‘前日足下所见的那位贵人，可知其是何人？’先祖回道‘小人
并无半点头绪。贵人自称为羽姓宁州人氏，小人曾冒昧揣测其为羽人。’府尹道‘足下
所言不错，此人正是羽人。不知还曾说了些什么？’先祖道‘贵人只要小人相随去宛南
河洛处一行，再无其他。’ 府尹捻须沉吟道‘如此，本府便有一二小事要嘱咐足下。
今夜你我所谈之事，不可入他人之耳。若有泄漏，足下固阖家性命不保，本府的前程也
要尽去。’”
“崔略说话珍之重之，不知所欲告知令祖的，却是何事。”
“虽时已初秋，先祖背后却有汗出，离座下跪道‘小人自当缄口如瓶，万不敢儿戏大人
所嘱。’ 良久，听府尹道‘起来罢，不须多礼。’先祖站起侍立一旁，却不敢再行入
座。只听府尹缓缓说道‘前日我与足下初见，相询交往何人，足下却似乎不曾言尽。若
御前一等飞骑尚不堪与阁下相交，阁下却更想与何人为友？’先祖不敢应声，侍立更恭
。府尹却笑道‘此事也不可尽怪足下，此人行事素来乖张，本府只愿足下不曾与之交游
过深。此人竟敢于本府发榜前便走漏消息，甘犯大律，却不知朝中的几位元老，此番可
能保得了他。’先祖大惊，问道‘大人如何知晓此事？’府尹冷笑道‘朝中飞骑在本府
治下私交闲杂人等，本府若不知，却如何对得起朝廷俸禄。数月前此人便于你处喧哗闹
市，殴击良民，过后又请本府弹压苦主，可有此事？’先祖欲待相辩，府尹挥手道‘此
事甚小，足下不需过虑。’先祖央求道‘那人从不曾向小人透漏丝毫要紧公事，虽到小
人处饮过些酒，却未曾说得几句话来。此次是小人为生计所窘，央求不已，那人捱不过
央告，方指点小人来候大人的榜文，万望大人明鉴。’府尹怒道‘此人身有要紧公务，
却妄取百姓供奉，足下私相以酒食结交朝廷信使，居心叵测，二人俱是大罪。’”
“崔略心计深刻，令祖忠厚之人，如何是他对手。不过令祖所交飞骑究竟是哪一位，老
朽想来已知，难怪令祖不曾明言此人姓名。前朝飞骑固然都是一等一的豪杰，不过如此
人这般作为者，再无其他。” |
f****n
发帖数: 438 | 173 之七
“不错，此人行迹脱略不俗，如何瞒得了人，先祖父不愿直言，也是一番故人之情。却
说先祖为府尹所诘，彷徨无措，心中只是痛悔万不该连累恩人，正不知计将安出之际，
府尹温言道‘本府适才言重，足下无须惊恐。本府知阁下素来诚恳为人，飞骑一事，不
知者不怪，本府不愿深究，望日后小心行事便可。’先祖谢道‘多谢大人不究之恩。’
府尹道‘此事你我再也休提。却说足下日前所见女子，通晓中州语言礼仪，若非形容特
出，足下又怎能看得出此人非我族类？只因此女曾于大内之中寄居十年，先皇视之为己
出，虽不曾大典册封，所受供奉却与公主无异，宫中也曾唤得她‘羽公主’。’”
“原来此人曾养于深宫，不知其源来又在哪里？”
“先祖也自诧异，问道‘大人可知此女因何寄养在宫中？’府尹道‘此事非你我所当与
，羽族为我属国已逾百年，或质或贡，宫中眷养些许羽人女子又有何奇。’先祖拱手道
‘小人冒昧了。’府尹道‘此次本府令你随此女去河洛处，一路小心看顾，自不在话下
。尚有二事也须小心在意，一则此女沿路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若得空暇，便于僻静处
记下，日后复我。’先祖迟疑半晌，道‘小人遵命，却不知此是为何?’， 府尹笑道‘
此事本府也是依命而行，想来宫中有人记挂此人，欲以文字聊慰思念罢了。’先祖道‘
明日不知可有他人同行？小人不曾习得拳脚棍棒之术，途中若有变故，恐有误护送之责
。’府尹道‘不须忧虑，明日一早足下便知。另有一事，此女虽是纤纤弱质，足下途中
却不可大意，若见其有异动，寻机好言劝止。’先祖奇道‘莫非此行却非这贵人本意？
况小人曾听闻，羽人心意若动，便可背生双翼，御风而起，这却如何守得她住。’府尹
道‘非我族类，其心难测，足下但小心些为妙。况羽人有飞翔之技等等，不外山村野老
之谈，试问当世又有何人曾见得羽人凌空？羽人之属，不过体质轻盈纤弱, 异于常人罢
了。’”
“崔略博闻强记，腹有四海，又岂能真的不知羽人飞翔之能，不知其相瞒令祖却是何意
。”
“令祖无由得知真假，当下只是诺诺。府尹道‘时已不早，足下早些回去歇息罢。’便
起身而行，先祖在后恭立相送。堪堪要行出花园，府尹侧首道‘君此去且小心从事，妻
儿在我处当好生看顾，不需挂念。’先祖口中应道‘有劳大人。’心下却隐隐生寒，方
知将要涉险的，却不单单是自己一人了。”
“想来令祖厚道，起初不愿以机心去度此人。”
“先祖回到自家所宿庭院，先祖母已将行囊打理齐整，先祖欲待嘱咐几句，摇摇头却又
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宽衣歇了，却是一夜辗转反侧，不得成眠。第二日清早，先祖夫妇
草草用过些汤水，府中小厮便来传话道‘大人请客官至大堂叙话。’先祖背了行囊，同
妻儿珍重一番，便随小厮到了前堂，却见堂下已有六人等候，小厮往堂下一指道‘客官
在此稍后，大人随后便来。’先祖看这堂下六人，两个矮壮汉子好似孪生兄弟，俱做掌
辕打扮，脸上极有风霜之色，一个黑瘦老者，黑衣短靠，一双快靴，却似个常年行脚的
。剩下三人都着一色寻常青衣，隐隐站了一个品字。当先一人渊停岳峙，青袍下似有劲
装结束，左手按在腰间一柄剑上，正是八风不动，左右各有一条汉子胁护，左边一条黑
脸虬髯汉子，右手却是一个高大少年。”
“这三人想必便是随行的武士了。” |
f****n
发帖数: 438 | 174 之八
“先祖于堂下站定，那高大少年眼带笑意，侧过头端详先祖，先祖略略向之拱手，少年
吐吐舌头，转过头去，脸上神色顽皮。过得一晌，听得堂上脚步声起，府尹崔略随着一
人转过堂角，先祖见此人四十多年纪，面白无须，声有雌音，而府尹在后，状甚恭谨，
道‘杨公在堂上少歇，公主当可速至。’那杨公道‘这几日叨扰崔大人不少。’府尹道
‘哪里哪里，此是下官本分，下官仰慕杨公大名已久，无奈缘吝一面，今得大驾下榻，
实是三生有幸。’杨公微笑不言。此时，先祖听得堂上环佩声响，只见一个伶俐丫鬟引
着那公主缓步而来。先祖见她身着纯白襦裙，一头淡色长发披散下来，却不曾挽一个髻
，华发于举步间轻轻舞动，晨光浮动其上，却好似活的一般，女子脸前垂下轻纱，隐约
了她绝世容光，只有一双极明极清的眸子，却似不为阻碍，流转之间，在先祖脸上停留
一瞬，略略颔首示意。”
“羽人之属身躯孱弱，但耳目之明却远异常人。”
“那公主同杨公轻轻交谈几句，杨公向府尹拱手道‘公主诸事已备，老夫这便要告辞了
。’府尹指着堂下先祖和那位黑衣老者道‘此二人是下官所选之通译和向导，俱是老成
厚道之人。’杨公道‘有劳崔大人。那么便请向导带路，公主和老夫就此别过。’府尹
送诸人到了府衙门外，已有二车数骑准备停当。杨公略拱手道‘崔大人留步。’ 崔略
长揖道‘下官恭送公主和杨公。’一行人便上了车马，迤逦往南行去。”
“此位杨公的形容做派，却似宫中的权宦。”
“正是，不过此人却与寻常宦官大大不同，容小子慢叙。那护卫中领头汉子和向导当先
而行，身后数丈远便随着公主和杨公的车驾，两个护卫一左一右，遥相呼应，而先祖骑
着匹驽马，在车后相随。先祖骑驭之术不精，胯下这匹马又劣得紧，脾性好似蛮驴，一
路上只是同先祖怄气。”
“呵呵，宛州本非产马之地，也怪不得令祖不习骑乘。”
“先祖一路手脚忙乱，欲同胯下劣马一竞长短，此马旋走旋停，饥渴时便就路旁食草，
性起时便放足大奔，浑不以背上骑者为意，先祖唯恐冲撞了公主车驾，尽力将此马略略
带开了些去。掌车护卫之人各自专心行路，不曾向先祖看得一眼。唯有那个少年武士见
先祖狼狈，汗透重衣，却似忍俊不住，此人欲待上前相助，看看身旁两位同行武士，又
略略犹豫。”
“此人尚是少年心性。”
“这少年似恐身旁同袍斥责，欲进又止。待得午时天气转热，众人恰恰行近一处高坡，
那劣马遥遥望见坡脚处有大树荫着底下茂盛青草，便欢嘶一声，奔了开去，任凭先祖斥
责鞭打，千求万恳，此马却再不肯挪动半步，先祖见众人自顾行远，正待要放声求助，
却见当头那位武士将手一招，那少年喝得一声，转瞬间便带转马头，向先祖奔来，到得
先祖身前，少年翻身下马，人马俱稳稳站定，骑术之精，令人叹为观止。少年将手中缰
索递与先祖，笑道‘你且试试我的马来。’说罢便在那劣马耳前双掌相击，大声呼喝几
句，少年翻身跨上，那马立时俯首贴耳，再不敢有分毫违拗。先祖跨上少年骏马，只觉
胯下坐骑运转如意，大有灵性，与适才劣马判若云泥，先祖喜道‘好马！’那少年笑道
‘这是在大营里驯熟了的战马。’先祖谢道‘多谢小哥援手，却不知如何称呼？’” |
f****n
发帖数: 438 | 175 之九
“这少年坐骑若是军马，想来这几位武士不是寻常护卫，当是军中择来的战将。”
“不错。话说这位少年听先祖相询，支吾道‘我姓岳，排行第八。’先祖见少年不能言
尽，也不以为意，笑道‘原来是岳八将军，在下某某，一路多有仰仗了。’那少年笑道
‘不妨事。’二人策马赶上车队。先祖见这少年为人爽朗可喜，有事无事便与其策马同
行，一路上谈天说地，大扫数日来茫然阴郁之情，而少年的两位同伴，却也不多加阻碍
。”
“途有良伴，漫漫长路当不至过于难捱。”
“先祖见这少年不通世务，却似自来在军营养大，不曾见得世面。先祖将自家酒肆中所
见所闻有趣人事一一道来，少年听得津津有味，欢喜不尽。先祖老成些，也不去相询少
年来历身世，便只略略问些骑马棍棒之术，不想挠到少年痒处，却引其大发议论，又时
或引着胯下劣马走个花步，以示炫耀，少年的两位伴当瞧在眼里，只是摇头苦笑。”
“大营中管束自严，这位少年少出营门，自觉事事新鲜。”
“众人走得一日，只堪堪行出百余里地。虽天色尚早，领头武士询过杨公后，便领众人
在一座小镇上寻得处干净僻静客栈歇下。先祖同向导，车夫做一屋歇了，四人寒暄后相
询此行究竟，先祖方知这数位所知也并不较己为多。向导老者道府尹命他领众人到北氓
山下一个河洛市集，而后如何,却不曾明言。两位车夫果是同胞兄弟，却是上月于天启
大车集中，为一中官所雇，那中官出手便是一年佣金，二人困苦已久，欢天喜地之际，
自也不去在意将所载何人，去往何方。众人略略相谈了一会，先祖见三人日间辛苦，早
有睡意，便掩上房门行出。”
“宫中贵人出行却这般草草，想来主事之人极不愿大动干戈，走漏消息。”
“先祖到得客栈前堂，捏着手中几枚铜株，心下只盼那少年尚未入睡，欲待沽一壶酒来
，与这少年同饮，却见天色已晚，堂上除了个扫地拂尘的小厮外，便只有那位领头武士
大马金刀，面外而坐。先祖虽不曾同此人言语得一句，却见此人容貌肃穆威重，虽作寻
常布衣打扮，顾盼之间，却似手掌生杀之权的宿将。先祖心下敬而远之，便只遥遥站定
，作了个揖，道‘尊驾不曾歇息？’此人回首致意，道‘尚早，多谢阁下下询。’先祖
问小厮支了些许酒食，见这武士独自坐在那里，却不好自用，问道‘尊驾可愿赏光共饮
一杯？’此人道‘多谢相邀，在下有要务在身，不可饮酒，阁下但请自便。’先祖自顾
靠窗坐了，自饮自酌。不知过了许久，先祖听远处敲过二更，小厮掩上店门，自柜中取
出一个葫芦道‘二位客官早些歇息，若需添些酒食，便请自取，随意往葫芦里丢些酒钱
便可，小的明日还要早起，告退了。’先祖欲待饮完杯中残酒便回房就寝，却见同行武
士中那黑脸中年汉子到得堂前，低声向那头领武士言语几句，那人立起身来，遥遥向先
祖点了点头，便向客房走去，而那黑脸汉子大刺刺当堂一坐，眼过于顶，却不曾看得先
祖一眼。先祖见此人形貌凶恶，便也无心饮酒，草草睡了。”
“这二人似在轮值守夜，宛州地方安靖，却要这般小心。” |
w*a
发帖数: 2138 | 176 发现你引用对话不用冒号，嫌麻烦还是有什么讲究么，呵呵：
“府尹垂目道‘……’长揖到地道‘……’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
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女子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五
: “先祖随府尹望内堂行去。却见府尹敛声轻足，渐收适才潇洒自如之态。待行至一处僻
: 静厢房，府尹略整衣冠，于门上轻扣两记，悄声道‘小人崔略，尊驾所求通译在此相候
: 。’屋中悄无声息，府尹却仍恭立不敢少懈。过得良久，方听得有一极清极柔之声唤道
: ‘先生请进。’”
: “老朽却道此人当是朝中权贵，方令崔略折节。不想却是一位女子。”
: “正是。先祖手稿中似曾以极大篇幅形容此人容貌，后来都为墨痕遮掩，仅留下‘明丽
: 不可方物，为平生仅见，不敢视之。’等聊聊数语。”
: “想来此女之美惊世骇俗，纵使令祖端方君子，也不免惊异。”
: “小子后来曾阅遍先祖所遗手稿，再无一字直叙此人形容。先祖母在世时，晚生也曾相
|
f****n
发帖数: 438 | 177 讲究倒是没有，拼音学得不是太好，感觉冒号有点冒进，引号比较谦逊。
【在 w*a 的大作中提到】
: 发现你引用对话不用冒号，嫌麻烦还是有什么讲究么，呵呵：
: “府尹垂目道‘……’长揖到地道‘……’女子道‘有劳先生，请坐。’先祖回道‘小
: 人不敢，不知….尊驾有何吩咐。’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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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78 之十
“先祖睡下后也不知过了许久，梦中隐约听得马蹄声响，瞬忽来去，先祖惊醒，看身旁
众人尤自熟睡，便轻轻起来，欲探究竟。先祖到得前厅，见那黑脸汉子已去，只有那个
少年顶盔贯甲，结束齐整，手拄长剑立在窗前凝神倾听，听得蹄声远去，容色方少懈。
先祖见此人深夜无人处披挂得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心下暗自好笑，道‘岳八将军，可
有蟊贼作乱？为何做这等打扮。’”
“想来是少年人爱美，白日里不曾装扮，却待夜半无人之时自赏。”
“那少年见先祖在后，仿佛顽童事体为人撞破，脸上尴尬，道‘无事，无事。你且回房
安睡，这里自有我守夜。’先祖笑道‘如此多谢将军，不知适才蹄声却是何人，深夜狂
奔，不顾宵令？’那少年微笑道‘此马之快，此人骑术之精，实不寻常，却好似一路从
天启跟了我们下来，我曾欲设伏捕他，关将军却道此人并无恶意，由得他去，众人小心
便是。’先祖道‘原来将军的官长却是姓关。’先祖略略拱手，起眼处，见少年胸甲前
似有小小一兽纹，当时夜深目乏，也无心看个究竟，便回房歇了。”
“前朝军中盔甲形制最严，甲上有兽纹，这少年品制却是不低，而这少年称那武士为关
将军，百年来姓关的名将，可却只有那一位。”
“不错，其时刀兵未起，关勃关石泉之名，尚不曾震动天下，先祖父彼时自也不知。第
二日一早，众人略作整备，上路而行，如是者十数日，众人一早南行，傍晚时分便寻客
栈下住，先祖其时为失眠之疾所扰，常于夜半听得远处马蹄声旋绕来去，心想少年所言
不虚，那人果然一路跟了下来。”
“此人若欲不利，关石泉又怎容他自由来去，若无他意，行事却不免鬼祟。”
“先祖过得几日也自惯了，见白日里众人缄默，无人提及此事，心中便略定了些。却说
众人一路向南，脚程虽不甚快，也觉途中风光渐渐转变，人烟稀少，地势起伏，不似淮
安城左右俱是开阔大原，远方渐有山脉隐现，色作青灰，其状嶙峋，想来山中草树不甚
茂盛。众人所行驿道渐已失修，草木葱茏，途中欲寻客栈已为不易，所幸向导于此路上
积年行走，不曾误事。一日里众人宿在一个野店，店甚破败，仅余两间客房尚可，便由
公主同杨公宿了，他人在客栈前堂草草铺了些席铺，就地而卧。时至夜半，先祖为蹄声
所醒，欲起夜寻个僻静所在方便，行至后院，却见月明如镜，照着院中亭亭如盖的一棵
悬铃木，那羽人公主静静站在树下，低首合十，似在侧耳倾听蹄声，又似在默默祈祷，
月光映照下的侧脸平静如水，长发和裙裾却在夜风中飞扬不止，先祖但觉鼻端隐隐有暗
香流转，今夕何夕，却好似在梦中一般。”
“恕老朽冒昧，令祖虽是老成厚道之人，当年却总在血气方刚之年，此女容貌举止恐怕
世无所匹，但凡青年男子一见，想来总不免气血翻涌，心绪难平，时日长久，恐不是美
事。” |
f****n
发帖数: 438 | 179 之十一
“此般情事，原不足道也，然老丈提起，此事也已经年，在下便略叙一二，想来先祖在
天之灵当不为怪。终先祖一生，不曾有逾越礼法，相负妻子之举，虽日后家业兴盛，先
祖在地方上也薄有名望，自然不时有推媒引荐之人，然先祖却终身只有发妻相伴，再不
曾纳妾。不过先祖笔记中偶尔提及这位羽人女子，虽从未直述心事，读来却有隐约沉痛
之感，先祖心事徘徊其间，原是不能隐矣。先祖母为人善良，不曾识得文字，更无半点
机心，却也曾说道先祖后半生不论家业如何兴旺，却常郁郁寡欢，心中好似有大石不曾
放下。先祖母记得一日先祖曾在家中饮酒，微醺之际，对先祖母道其一生亏欠妻子良多
，不知当何以报，又叹己一生相识不少，有一人却委实不该见等种种。”
“此中情事暧昧，心绪难明，外人原不当问，客官莫怪老朽冒昧。但凡人心之所属，本
是天意，总是身不由己，况且至善之物，往往不吉，也怪不得令祖一生烦恼。不过令祖
宁愿自己一生郁郁，也不曾负妻子半分，却也是条有担当的汉子。”
“多谢。却说先祖当日见这女子在树下静思，雅不愿相扰，便要折回。转身间，却听得
这女子说道‘先生为何来了又去。’先祖长揖道‘小人不知公主在此，多有冒犯。’那
女子微微一笑，此时已无重纱遮挡，先祖一时间便只觉昙花初放，万物齐辉。女子道‘
先生无须多礼，小女子本不是甚么公主，先生若不见外，唤我羽姑娘便可。’先祖不敢
直视，低下头去谢道‘小人不敢，若众人都唤公主，小人万万不可趱越。’羽公主道‘
便由先生罢了。’先祖欲待告退，却见那公主孤零零的站在月光底下，心下不知是不舍
还是不忍，隔了良久方道‘公主若无他事差遣，小人这便告退。深宵露重，望公主珍重
。’羽公主道‘不敢阻先生休息。’微微福了一福，意示相送。先祖回到堂前，见众人
围做一圈，俱自安睡，唯有那关姓将军于堂中盘腿而坐，闭目静思，听先祖进来，张开
眼来，略略颔首示意，也不询问一二，便自将眼合上。”
“关石泉未成名时便有大将之风。此人后来几以一人之力，于前朝零乱之际，挽狂澜于
既倒，可惜终为小人所害，英雄末路，壮志难酬，可叹可叹。”
“关石泉治军谋略之术，天下无对，古之名将亦难过之。然此人终究起于微薄，越王一
逝，朝中再无根基，反为权臣挚肘，况关石泉秉性刚直，口才又不甚便给，同僚交好者
也是寥寥，固其一生征战，多凭己力，少有外助。其最后仰攻翰州勃赤崖一役，若朝中
崔略不曾于粮草，军械，船只等处暗做手脚，或左翼曾并，右翼罗霆也不曾擅离中军，
折返闽钟山，如今中州天下，尚不知是在谁家手里。”
“不错，不错，大英雄志不得酬，五十载下犹为之扼腕。”
“老丈说得是。”
“关石泉一生事业，天时，地利，人和俱是不利，然此人单凭着一股忠直之气，知事不
可为而为之, 硬生生将前朝国祚延续了十数载，虽终究事有不竟，大名却垂于史册。客
官不见本朝固以前朝为敌国，关石泉也曾令本朝太祖卧不安枕，然今日关石泉衣冠冢之
隆盛，却远过本朝列位开国宿将。” |
f****n
发帖数: 438 | 180 之十二
“不错，忠臣良将，人所共钦，本朝太祖于天下平定后大力褒扬前朝忠烈，正是十分高
明。况关石泉最后一役虽败，却也几乎杀尽鲛蛮夸父三族精兵，三族元气尽丧，胆寒之
下，方有后来几十载裹足不履中土，本朝新立之功，又怎可抹煞关石泉之力。只可惜关
石泉力战至死，逝时形状甚惨，躯体也为三族所戮，挫骨扬灰，英雄不得善终，连遗骨
也不曾留得一片，尤觉可叹。”
“我族英雄，自是他族仇寇。况关石泉虽性不嗜杀，然生逢乱世，关字大旗所指，杀孽
也不免极重。关将军求仁得仁，当无憾矣。”
“老丈所言极是。却说当日里关石泉携领二武士护卫羽公主一行，先祖观其一路多思少
言，然决断凌厉，所发谕令也自简短，往往便是片言只字，他手下虽仅二人，又日日同
几位杂色人等周旋，大将之风也已遮掩不住。先祖初时尚不自觉，过得数日，行止自然
而然便以关石泉马首是瞻。”
“此等领袖群伦气概，却是大英雄与生俱来，自然教人心折。”
“却说众人又行得数日，到得大复关下，中州政令过此关不行，关外便非王土。过此关
向左而行，有荒原百里名九风，原尽处是千年前没了数十万将士的雁返大湖，湖侧便是
北氓山麓，羽公主要去的，便在此处。”
“九风原，雁返湖都是人迹罕至之处。九风原有奇兽，吉凶不知，雁返湖更是郁结了无
数人族河洛冤魂，常常阴风怒号，浊浪涛天，又传有河洛历代术师所结密法大阵，此路
实是难行。令祖一行寥寥数人，所遇艰险，当可想之。”
“老丈博闻，九风原同雁返湖之险，先祖曾详细记下，在下数十载之后检阅先祖笔记，
心下固知先祖平安，然每每读来，却也是腋生冷汗。话说其时河洛与中土已有数百年不
曾兵戎相见，二族虽无文书使者通好，然民间往来不绝。河洛冶炼制造之术无双，然北
氓山地力贫瘠，物产寥寥，河洛之民多有困苦。中州虽富庶，宫室豪门也羡慕河洛手工
绝巧，固大复关眼看早已失修，不复为重兵屯守的雄关，关下却成了一个市集，为二族
交易之所。先祖一行寻了一处干净客栈下住，欲待明日一早，于关守处通牒便行。”
“河洛之族所好便是于地下追逐矿脉，铸不世之物，自千年前雁返湖一役后，更自绝了
逐鹿中土之心。而北氓之地荒瘠偏远，中土朝廷均不曾着意，历尽朝代更迭，中土王旗
却再不曾扬于大复关左。且二族各有所长，亦有所短，合则同利，斗则两伤，固千载以
下，大复关这往日雄关，渐渐变做一个互通有无的市集，却是件大大美事。”
“先祖一行宿下后，见市集繁盛，时辰也尚早，那岳姓少年便来约先祖同游。集中有不
少河洛工匠所售之物奇巧，均是中土少有，所求价钱也俱公道。先祖只恨阮囊羞涩，否
则顺路携几件回得淮安发卖，当有厚利。那少年却尽于军器匠人处流连，见有上品盔甲
兵器，往往爱不释手，然以先祖观之此人也是袋无余钱，见有心仪之物，往往观摩良久
却终究叹息一声，不忍再视，决裾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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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
发帖数: 2138 | 181 赞！“至善之物，往往不吉”，如果是对己不吉可以理解，如果是对他人不吉，怎能称
为至善之物……不好意思钻牛角尖了。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一
: “此般情事，原不足道也，然老丈提起，此事也已经年，在下便略叙一二，想来先祖在
: 天之灵当不为怪。终先祖一生，不曾有逾越礼法，相负妻子之举，虽日后家业兴盛，先
: 祖在地方上也薄有名望，自然不时有推媒引荐之人，然先祖却终身只有发妻相伴，再不
: 曾纳妾。不过先祖笔记中偶尔提及这位羽人女子，虽从未直述心事，读来却有隐约沉痛
: 之感，先祖心事徘徊其间，原是不能隐矣。先祖母为人善良，不曾识得文字，更无半点
: 机心，却也曾说道先祖后半生不论家业如何兴旺，却常郁郁寡欢，心中好似有大石不曾
: 放下。先祖母记得一日先祖曾在家中饮酒，微醺之际，对先祖母道其一生亏欠妻子良多
: ，不知当何以报，又叹己一生相识不少，有一人却委实不该见等种种。”
: “此中情事暧昧，心绪难明，外人原不当问，客官莫怪老朽冒昧。但凡人心之所属，本
|
f****n
发帖数: 438 | 182 之十三
“天下习武之人见了河洛兵器，多有目不交睫者。”
“其时先祖捏捏袖口，却是还有几个银株剩下，便寻思去觅个希罕妇女首饰，带回家中
以娱妻子。先祖于一年老匠人处，见有精细耳饰一双，却是纯银弯勾上点着小小两滴赤
石，红银掩映，可爱非常。先祖便出得两个银株购下，正自赏玩之际，却听得远处有人
相执，依稀便是那岳八的声音。”
“这少年性格可喜，难道却在此处与人起了争执？”
“先祖寻声觅去，却是在集旁偏僻处的一小小军器铺，想来这少年不耐久等，便自逛到
了此处。先祖见铺中一个颤巍巍的河洛老者，好似既聋且哑，另有一个矮壮赤发少年好
似徒工模样，声若奔雷，双手叉腰，立在那里与岳八争吵。先祖见此人面如黑漆，急怒
之下，一头红发似火般根根立起，岳八高大，此人便只到岳八胸腹间，然他气势汹汹，
却不曾输了一分半点。先祖见二人一说中州官话，一说河洛语，语言不通却兀自在那里
大声相辨，二人伸拳攘臂，恐再过得片刻，便要放对。那老者貌甚忠厚，惶急之下，手
足无措。”
“依老朽所闻，河洛一族极是尚赤，然族中生具红发者绝少，若有婴儿诞下为红发，女
婴往往为族中长老好生养育教导，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男婴便交由族中铸作名
匠抚养授技，盖因河洛深信其人定可成不世之器，以护族人。而这位红发少年却沦落至
一处寻常铁匠铺中充做帮役，却不知何故。”
“请恕小子得罪，老丈之言恐有略略不确处。依先祖所记，河洛族中若有女婴生为红发
，自是大吉不假，然男婴红发，吉凶却恐怕各是参半，其间祸福转折，便是河洛中最智
之人，也难以断言。这少年日后以赤鬼之名闻世，所铸之器不止护了河洛，便是关石泉
提一孤旅便可纵横天下，其中也多有凭借麾下军械形制殊异，质地精良之功。传言大师
赤鬼曾领关石泉帐下司器校尉一职，依关石泉方略长短，用兵喜好，委实督造了不少呕
心沥血之作。若不是赤鬼所造之层梯, 龟艇，风翼诸器，勃赤崖绝壁千尺，无路可登，
纵关石泉英雄盖世，也只能束手。只可惜赤鬼却不曾料到自己助关石泉攻上了勃赤崖，
此处却是关石泉的死地。相传关石泉军没身故之信辗转到北氓山，赤鬼盛怒之下，一把
火烧尽为关石泉所作之军械图纸，且立下重誓一生再不复铸行军攻略之器，诸般器械，
俱已失传。”
“此人大恸之下，甘愿焚尽心血以悼故友，交谊实是不浅。不过客官所说之河洛红发，
吉凶之言又作何解？”
“依先祖所记，赤鬼大恸关石泉之丧固然不假，但想来还是此人自知名将一去，恐难再
有他人可尽诸般器械之妙，器成却不得善用，赤鬼自然意兴萧索，起了封炉之念。至于
吉凶之论，先祖曾道河洛之族长居地下，少见天日，长夜无尽，品性中便渐渐有了好思
悲沉之气，河洛之人乐于探究命运因果之论，然万物中因因果果之间的变幻转折，又岂
是人心所能穷尽，河洛一族陷于此中，论事便往往有难于相释之处。譬如河洛各族史中
俱记，但凡有红发男婴出世，成人后必为名匠，所铸器械也常拯族人于危难，然红发男
婴均生于离乱之世，其时族人常有灭顶之虞，故有人观之为救星，有人视之以凶煞，其
间的对错，却无一人可分辨清楚。” |
f****n
发帖数: 438 | 183 之十四
“令祖此言甚是有理，其间是非，确是难于分辨。却不知岳八和赤鬼所争又是何事？”
“先祖立在铺外，向那老者和少年做了个揖，以河洛语询道‘叨扰二位，不知我这同伴
有何冒犯之处，若有误会，待在下调解可好？’那老者向赤鬼做了几个手势，意似让这
少年相让一步，赤鬼百般不愿，恶声道‘我与师傅自在这里铸剑，要紧关头，这个妄人
却来聒噪，扰乱剑气，废了我们一炉好铁。’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此人恐怕因你而
废了数日之功，故此发怒。’岳八道‘我不过见他二人铸作手法奇特，却是以往不曾见
过，欲立在一旁观摩片刻而已，不想这红毛小子起身便欲推我出去，却是好生无礼。他
家敞开门来做买卖，难道店中却容不得客人么？’”
“九州诸族均有各自铸剑手段，矿料，炉灶，火候，形制等等，俱千差万别，更有气之
一物，虽难以琢磨，然欲成就名刃，却是不可或缺。况铸匠手中若有不传之秘，定然珍
之重之，旁观他人铸剑，或犯忌讳。如此看来，似是岳姓少年的不是，不过赤鬼师徒铺
门大敞，也有轻忽之责。”
“先祖闻言四下一看，已明究竟，却见铺外高悬一个大红铁牌，牌上是一貘兽持锤做击
砧之姿，却是河洛通用铸造勿扰之记。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请看此牌，想来他已有标
记在上，却也怪不得这少年发怒。’岳八兀自强辩道‘这个鸟牌，挂得既高且远，又无
文字相注，教人如何识得。’声音却愈来愈低，仿佛自知理亏，终是不复听闻。先祖向
赤鬼师徒道‘二位休怪，我这伴当新自中州而来，不曾识得河洛习俗，多有冒犯之处。
二位所废铸料工时，可否作一个价来，待我等凑些银两，聊表歉意可好？’先祖见那老
者摆手，意似作罢，那红发少年却道‘将二十个金株来此事便罢，我同师傅值守炉旁，
数夜不曾合眼，矿石却是我掘了三月方得，二十个金株，却不是便宜了你们。’先祖不
通铸造之学，见这少年狮子大开口，也不知真假，怎奈话已出口，却也不便异议。当下
道‘这位小哥，我二人并无这许多银钱在身，可否行个方便，待我等回得客栈，于同行
处筹措一二再来奉上。’那少年笑道‘你二人若不返来，我却去哪里寻你？反正今日无
剑可铸，待我与你们同去。’那少年回身向老者打了几个手势，似求老者允他独去，那
老者却只是摇头不肯，意甚坚决。赤鬼无奈，便只得拦上铺板，偕老者一道同先祖二人
往客栈行去。”
“想来赤鬼秉性暴烈，老者却是不放心他自己独行。”
“话说四人穿过市集，多有河洛工匠见此二人行过，便低头转身，只作未见。那老者见
此，暗暗叹息，其人本佝偻矮小，当下更加委顿，却似要没入尘土之中。赤鬼却隐隐然
有奋怒之色，白眼望天，赤足前行，破衫短裤之外，黑肤下肌肉郁结，暗暗滚动，他身
躯虽矮，行动间却有雷霆之威。待离集市已远，赤鬼方少懈，同他师傅手语得几句，老
者只是不住摇头，半似怜惜，半似责备，赤鬼一脸悻悻，意兴阑珊，也不去争辩。”
“若赤鬼师徒不见于同族，却不知是因为赤鬼顽皮，多有劣迹，还是由了头上红发不吉
。”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4 我都不知道这叫心计深刻，很不会跟人打交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六
: “先祖温言相慰道‘不妨事，不妨事。府尹大人命我两日后随几位客人去宛南河洛地界
: 走动。少则数旬，多不过二三月即返。崔大人怜你我贫寒，特取你母子进府看顾，无需
: 忧烦。’先祖母道‘宛南凶险，若有不测，却教我母子何处。不如恳请府尹另寻他人替
: 代可好？你我这便搬出去罢’ 先祖道‘我已签下生死状，此时却由不得自己了，我此
: 去自当小心，只望诸事顺利。若平安得返，府尹大人处当有丰厚犒赏，如此娘子和我儿
: 便可衣食无忧。’先祖母道‘你我纵然贫寒，然相聚一处，总好过分开各自担惊受怕。
: 今事已如此，一切都由官人作主罢。我二人成婚虽只年许，夫妻却未尝有一日分离，此
: 去但望谨慎行路，却无需挂念我母子，我自当日日敬奉神祗，祈祷你平安返来。’”
: “令祖母惜别之意至诚，可感可叹。”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5 赞这位捧哏的老丈深通人情世故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八
: “先祖于堂下站定，那高大少年眼带笑意，侧过头端详先祖，先祖略略向之拱手，少年
: 吐吐舌头，转过头去，脸上神色顽皮。过得一晌，听得堂上脚步声起，府尹崔略随着一
: 人转过堂角，先祖见此人四十多年纪，面白无须，声有雌音，而府尹在后，状甚恭谨，
: 道‘杨公在堂上少歇，公主当可速至。’那杨公道‘这几日叨扰崔大人不少。’府尹道
: ‘哪里哪里，此是下官本分，下官仰慕杨公大名已久，无奈缘吝一面，今得大驾下榻，
: 实是三生有幸。’杨公微笑不言。此时，先祖听得堂上环佩声响，只见一个伶俐丫鬟引
: 着那公主缓步而来。先祖见她身着纯白襦裙，一头淡色长发披散下来，却不曾挽一个髻
: ，华发于举步间轻轻舞动，晨光浮动其上，却好似活的一般，女子脸前垂下轻纱，隐约
: 了她绝世容光，只有一双极明极清的眸子，却似不为阻碍，流转之间，在先祖脸上停留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6 一般是冒号引号一块用吧，你是单用引号，倒也简洁。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讲究倒是没有，拼音学得不是太好，感觉冒号有点冒进，引号比较谦逊。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7 男女之情写得很克制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
: “先祖睡下后也不知过了许久，梦中隐约听得马蹄声响，瞬忽来去，先祖惊醒，看身旁
: 众人尤自熟睡，便轻轻起来，欲探究竟。先祖到得前厅，见那黑脸汉子已去，只有那个
: 少年顶盔贯甲，结束齐整，手拄长剑立在窗前凝神倾听，听得蹄声远去，容色方少懈。
: 先祖见此人深夜无人处披挂得衣甲鲜明，威风凛凛，心下暗自好笑，道‘岳八将军，可
: 有蟊贼作乱？为何做这等打扮。’”
: “想来是少年人爱美，白日里不曾装扮，却待夜半无人之时自赏。”
: “那少年见先祖在后，仿佛顽童事体为人撞破，脸上尴尬，道‘无事，无事。你且回房
: 安睡，这里自有我守夜。’先祖笑道‘如此多谢将军，不知适才蹄声却是何人，深夜狂
: 奔，不顾宵令？’那少年微笑道‘此马之快，此人骑术之精，实不寻常，却好似一路从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8 英雄气概，写得酣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二
: “不错，忠臣良将，人所共钦，本朝太祖于天下平定后大力褒扬前朝忠烈，正是十分高
: 明。况关石泉最后一役虽败，却也几乎杀尽鲛蛮夸父三族精兵，三族元气尽丧，胆寒之
: 下，方有后来几十载裹足不履中土，本朝新立之功，又怎可抹煞关石泉之力。只可惜关
: 石泉力战至死，逝时形状甚惨，躯体也为三族所戮，挫骨扬灰，英雄不得善终，连遗骨
: 也不曾留得一片，尤觉可叹。”
: “我族英雄，自是他族仇寇。况关石泉虽性不嗜杀，然生逢乱世，关字大旗所指，杀孽
: 也不免极重。关将军求仁得仁，当无憾矣。”
: “老丈所言极是。却说当日里关石泉携领二武士护卫羽公主一行，先祖观其一路多思少
: 言，然决断凌厉，所发谕令也自简短，往往便是片言只字，他手下虽仅二人，又日日同
|
wh
发帖数: 141625 | 189 “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苏行是什么？我可能看得草率遗漏了……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三
: “天下习武之人见了河洛兵器，多有目不交睫者。”
: “其时先祖捏捏袖口，却是还有几个银株剩下，便寻思去觅个希罕妇女首饰，带回家中
: 以娱妻子。先祖于一年老匠人处，见有精细耳饰一双，却是纯银弯勾上点着小小两滴赤
: 石，红银掩映，可爱非常。先祖便出得两个银株购下，正自赏玩之际，却听得远处有人
: 相执，依稀便是那岳八的声音。”
: “这少年性格可喜，难道却在此处与人起了争执？”
: “先祖寻声觅去，却是在集旁偏僻处的一小小军器铺，想来这少年不耐久等，便自逛到
: 了此处。先祖见铺中一个颤巍巍的河洛老者，好似既聋且哑，另有一个矮壮赤发少年好
: 似徒工模样，声若奔雷，双手叉腰，立在那里与岳八争吵。先祖见此人面如黑漆，急怒
|
wh
发帖数: 141625 | 190 想起以前去洛阳玩，听说邙山有许多古代帝王陵墓，想去看。但当地人不知道陵墓在哪
，就没去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挖掘开放。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四
: “令祖此言甚是有理，其间是非，确是难于分辨。却不知岳八和赤鬼所争又是何事？”
: “先祖立在铺外，向那老者和少年做了个揖，以河洛语询道‘叨扰二位，不知我这同伴
: 有何冒犯之处，若有误会，待在下调解可好？’那老者向赤鬼做了几个手势，意似让这
: 少年相让一步，赤鬼百般不愿，恶声道‘我与师傅自在这里铸剑，要紧关头，这个妄人
: 却来聒噪，扰乱剑气，废了我们一炉好铁。’先祖向岳八道‘少将军，此人恐怕因你而
: 废了数日之功，故此发怒。’岳八道‘我不过见他二人铸作手法奇特，却是以往不曾见
: 过，欲立在一旁观摩片刻而已，不想这红毛小子起身便欲推我出去，却是好生无礼。他
: 家敞开门来做买卖，难道店中却容不得客人么？’”
: “九州诸族均有各自铸剑手段，矿料，炉灶，火候，形制等等，俱千差万别，更有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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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91 多谢回复，苏行我记得是九州设定组设定的河洛族中的大祭司之类的人物。我倒是不知
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就借来用了。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成人后当是苏行的不二之选”——苏行是什么？我可能看得草率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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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
发帖数: 1292 | 192 我已经看到很后面了，70几章， 期待完结。
文笔太好了。 多谢了。 |
f****n
发帖数: 438 | 193 多谢多谢，请问您是在哪里看的？我在老九州论坛上发过一些，但是后来九州‘内乱’
，论坛倒掉，好像发的不是太多。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已经看到很后面了，70几章， 期待完结。
: 文笔太好了。 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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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194 之十五
“恐怕二者兼有。赤鬼秉性强顽，原不是易与之人，兼生具异像，他人自不愿招惹。却
说四人到了客栈，岳八一脸晦气，奔入房中去寻关石泉，不一时，便跟在关石泉身后行
了出来。关石泉向赤鬼师徒略拱了拱手，便向先祖道‘有劳阁下通译，在下管束袍泽不
严，以至损毁二位物力，此事便由关某一力承担。’赤鬼见关石泉气概凛然，举动有礼
，便略略收敛了些，道‘原也不关你事，如此，若有二十个金株，我们师徒便行，不再
相扰，若无，我二人在此稍等无妨，你可慢慢筹措。’”
“关石泉一世不善自谋，却哪里有二十个金株的私蓄。”
“不错。关石泉听得二十个金株之数，脸上略略尴尬，想来岳八仓促间不曾言得仔细。
关石泉道‘在下手头余钱便有三，四个金株之值，明日又当远行，恐一时间筹措不及，
这便…’赤鬼道‘我道你好大架子，又养得狗熊也似手下，原来却也是穷鬼。’先祖不
敢传译，便只得说‘这少年似不肯相让。’关石泉道‘如此，二十个金株便二十个金株
罢，二位可尽取在下所有，不足之数，待关某返转之时，自当奉上。’赤鬼道‘你瞧我
好欺么？我又不识你，需拿物件来作押。’不待先祖译完，一旁岳八便自按捺不住，嚷
道‘你这矮子好生无礼，却这般同我家将军说话，一毫不与你又便如何。’赤鬼虽不知
其意，然见其情状汹汹，心知不是好话，赤发立起，又待上前相执。”
“关石泉相待麾下将士甚厚，故帐下俱是死士。岳八为之愤怒，也是当然。”
“关石泉对岳八道‘休得无礼，且退过一旁。’又对赤鬼师徒道‘彼此素昧平生，却是
关某不该贸然求信于二位，质物之论也是公允，二位且随我来，于我房中选一件物事作
押便可。’众人随其入房，关石泉令岳八取来一个行军囊，展开一观，却是古书两册，
一柄剑，一副战甲而已。剑甲以先祖观之，虽是打磨干净，却是古旧平常，然赤鬼一见
之下，眼中一亮，按捺不住，伸手便欲取过一观。”
“如赤鬼这般成就，一生半由才具，半由心力，但若其天性中少了点点热忱，总是难成
宗师。不过关石泉成名前所具兵甲不曾流传于世，却不知是不是名器。”
“岳八惶急，手按剑上，却似不许，向关石泉求道‘这剑甲是将军防身之物，况来路艰
险未知，将军万不可与之。’关石泉道‘你且放手，我言既出，焉有不践之理。’赤鬼
师徒取剑甲观摩，二人手语交谈，耗时良久，赤鬼方将之放下，正色道‘剑甲经主人浸
淫日久，已有一股英雄气附着其上，但若论其本来质地，却不是上品，此等物事，于旧
主身边自好，在他人手里，却恐难得善用。不知几位明日却是要去哪里？’先祖答道‘
明日我等便要出关向左，经九风原，雁返湖，去北氓山一行。’赤鬼大笑道‘此人来日
便要过九风原，雁返湖，如今却要留下剑甲于我，我若要了他这两件物事，恐是再无相
见之期，到时却又去哪里寻他要账。况这副兵械，虽不是下品，但我与师傅若是性起，
一天铸他一副也不是难事。’先祖向关石泉道‘这师徒二人却似不欲取将军器械做押。
’只见岳八脸上一松，好似心宽不少，关石泉却道‘关某同部下皆无长物，这便怎生是
好？’” |
wh
发帖数: 141625 | 195 赞英雄气附着其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五
: “恐怕二者兼有。赤鬼秉性强顽，原不是易与之人，兼生具异像，他人自不愿招惹。却
: 说四人到了客栈，岳八一脸晦气，奔入房中去寻关石泉，不一时，便跟在关石泉身后行
: 了出来。关石泉向赤鬼师徒略拱了拱手，便向先祖道‘有劳阁下通译，在下管束袍泽不
: 严，以至损毁二位物力，此事便由关某一力承担。’赤鬼见关石泉气概凛然，举动有礼
: ，便略略收敛了些，道‘原也不关你事，如此，若有二十个金株，我们师徒便行，不再
: 相扰，若无，我二人在此稍等无妨，你可慢慢筹措。’”
: “关石泉一世不善自谋，却哪里有二十个金株的私蓄。”
: “不错。关石泉听得二十个金株之数，脸上略略尴尬，想来岳八仓促间不曾言得仔细。
: 关石泉道‘在下手头余钱便有三，四个金株之值，明日又当远行，恐一时间筹措不及，
|
f****n
发帖数: 438 | 196 之十六
“恐不免要求助于杨公或那羽人公主，此二人自宫中来，当携有贵重物事。只恐关石泉
开不得这口。”
“关石泉踌躇间，那赤鬼铜铃般大眼转了转，心下已有计较，便同那老者手语了一时，
那老者起始只是摇头，却熬不过赤鬼意甚坚决，老者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应允。赤鬼
大喜，向先祖道‘你同他说，我不要他物件做押，若可应我一事，连那二十个金株之数
也可不计。’先祖译与关石泉，关石泉道‘阁下且询问仔细，不知这少年要我应允何事
，我此行要紧，实不愿多生枝节。’”
“不知赤鬼要出甚么难题，却值得二十个金株。”
“先祖向赤鬼道‘但请说无妨。’赤鬼道‘你等若要向北氓山去，却须带我同行。’先
祖向关石泉道‘这少年要结伴同行，想是这少年欲回故土，却无人搭伙，固他师傅不曾
准许，今日见有我等数人同行，却是想借个方便。这少年若曾行过此路，又是河洛族人
，一路之上或可帮衬一二。’关石泉沉吟道‘携他同行倒是无妨。不过关某此行万事都
需仔细，这少年若欲同行，却不知肯不肯遵关某号令。’先祖向赤鬼道‘你若肯依令而
行，不自生事，将军却准你同行。’赤鬼傲然道‘除了我师傅，我却不曾听他人吩咐。
若大家同伴，我便自有分寸，难不成还自去寻那不痛快么，你且教他宽心，他若敬我，
我自敬他。’先祖向关石泉道‘这少年虽桀骜，却不似全然不明事理之人，我等一路之
上若是以好言相待，想来当不令将军为难。’”
“赤鬼这等人物，以关石泉气概，或可令之服膺，换作他人，却是好大一堆麻烦。”
“关石泉道‘若如此，且教他明日一早在此相候。关某另有一事相询，这师徒二人可否
告知九风原，雁返湖之地理情状，关某行时匆忙，不曾于天启觅得此处方志图略。’先
祖回道‘这个自然。’先祖向赤鬼道‘君若有意同行，便于明日一早在此相见，我等卯
时便要启程。不知贵师徒可否熟识九风原，雁返湖路途，若能相告一二，却是足感盛情
。’赤鬼道‘九风原，雁返湖却是从未行过。此二处是河洛禁足之地，现今恐只有寥寥
几个苏行方行得此路。’先祖奇道‘如此，那尊驾师徒同这里集市之中众多河洛工匠，
却是自何路而来？’赤鬼嘿嘿笑道‘这个却不能奉告，我河洛自有秘道，却是千年前就
有。’”
“老朽少年时也曾与一河洛交好，其虽不属北氓山一系，也曾言及北氓山麓有秘道越雁
返湖，跨九风原，直通大复关左近。乃千年前中州与河洛大战所遗，彼时宛南尚是河洛
地界，皖南河洛一支原也如我族一般居于地表，常日里掘土寻矿，伐木为薪。然河洛人
口益盛，宛州森林同浅矿日蹙，不敷支用，于是少壮便分作两支，一支向北突入中州人
族地界，不但为人羽合军所歼，更引来祸水，令虞朝顷国南指，自此河洛便永丧宛南旧
地。另一支丁壮更向南行，直入北氓山脉。其时北氓山极是贫瘠，莫论六族，便是活物
也不见几只，直是大荒不毛之地，这队河洛向此而行，原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曾想于
无意间寻得极大矿脉包有各色金属，兼有燃石之属，足敷全族千年之用。这一行人大喜
之下，便差人回皖南去接引族人，不想为时以晚，不但族中精壮已多覆于中州，所余老
弱妇孺亦为虞朝大军所驱，集于今日大复关一带，眼看便要尽遭屠戮。” |
f****n
发帖数: 438 | 197 之十七
“此役血腥，虞朝行军大有不义。虽正史中仅聊聊记了数笔，所幸千年而下，野史传说
无数，小子也颇读了些。其时北氓山河洛少壮见情势危急，无奈之下，只得分作两支，
一支仓促间成了一军，急行雁返湖，九风原后到了族人所在之地，虽是已折损过半，却
仍于数旬内便立起了一座雄关，意存坚守，此关便是先祖当日所在的大复关。”
“原来大复关是河洛所筑，此节老朽却是不知。”
“在下曾随父兄履足大复关，此关虽已是中州形制，然细微处河洛之风或有存留，此是
千年来中州朝廷整备之功，渐渐掩去此关旧主行迹。然而河洛筑作技艺精良，此关基础
，仍是坚固非常，不曾毁损。话说那山中所留另一支河洛，起了极大誓愿，日夜无休，
却是要生生从北氓山麓向着大复关，掘出数百里的一条秘道来。”
“河洛彼时全族几欲覆顶，实是无计可施方行此下策。”
“待秘道只掘得几十里之遥，虞朝各军却兵分几路，渐渐围了上来，将沿路河洛村庄尽
数屠烧殆尽。侥幸逃得性命的河洛，都聚进了大复关。因关后便是百里九风荒原，正是
人族骑军驰骋之所，原尽处是大湖，背湖而战也是九死无生，而秘道之事终属渺茫，固
河洛一族俱知大复关即是埋骨之所，不作他想，老幼均起了决死之心，竟生生将虞朝铁
骑在关下阻了数月。”
“此役惨烈，便是千年下想来，兀自惊心。”
“虞朝大军于大复关下折损惨重，然终是以倾国之力征伐一隅，有援军不断自北而来，
大复关重压之下，渐不能支。关破前夜，族中苏行见敌军于关下整饬，似待天明便要作
最后一击，而依此关情状，却是再难支持。苏行便召集族中所余长老商议，绝望之际，
便欲玉石俱焚，约定第二日放敌军入关后，便纵火烧关。”
“若无其后的峰回路转，以此计之惨毒，恐千载之下，人族河洛间宿怨，仍是难解。”
“正是。其时关中肃然，所余河洛均自默默祈祷真神，求索勇气仗之以慷慨赴死。正在
此时，关上值守河洛见关后一处有大石耸动，却似虞朝欲掘土运兵自关后夹攻，然此关
新筑，根基牢固非常，以人族之器，一时势难掘断，待得想通此节，那守卫大喜，速速
报与苏行。苏行偕众长老闻言便至关后，众人齐力运法移开好大一块巨石，石下钻出一
队河洛来，俱是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却是北氓山上那一支河洛，为饥渴疲累折损无数
人手后，终是掘到了大复关下。”
“河洛虽是异族，老朽听到这里，却也不免为之击节。”
“两支河洛相见之下，各自心酸，一支见关中老幼披甲执戈，血染战袍，一支见数万族
中精壮，过得几月，仅余下了几千形销骨立，行动间便似要倒毙之人。苏行于夜中集齐
两支河洛，存亡之际，便选年少男女千人由二位长老统领自秘道退入北氓山，苏行同所
余长老复盖上大石，作法掩去一切痕迹。” |
f****n
发帖数: 438 | 198 之十八
“若是这般，余下河洛便是一个有死无生之局。”
“不错。然苏行欲存族中种子，不令虞朝大军起疑追索，便将所余老弱结束齐整，于天
明前出关向左，自九风原向雁返湖一线缓缓退却。待朝日初升，虞朝领军元帅欲挥军拔
关之际，前军来报，却道关上无人相守，却似一座空城。那元帅唯恐河洛奋死一击，或
另有奇计以待，狐疑半日，待得往关中泻下无数羽箭火石之后，方将大军分做数队，陆
续进关。待前军搜寻半日，只有河洛焚烧死者的余烟尚自袅袅，关中已无生气。那元帅
随后队入关，待他登上关隘远眺，却见远处似有烟尘向北氓山下而行，他道河洛终究弃
关远遁，便令所部骑军追逐截杀。河洛残部于九风原上且战且退，在血海里挣扎了几日
，终是支撑到了雁返湖畔。”
“若是于此处备有船只，想来还能逃出些许。”
“据史所载，其时湖畔却正有些船只泊在岸边，便是年前那一支南行河洛往返所用。苏
行恐虞朝大军锲而不舍，直追索入北氓山中，若祸及先一步逃出的千余少年男女，不免
前功尽弃。苏行同族人计议之下，只为保存族中骨血，便抢在虞军之前，尽焚所余船只
，背水结阵。”
“不想却是这般壮烈。”
“河洛祖先余烈，千载下读来犹感叹不已，断绪存亡之际，舍身赴义，实是令人感佩。
那虞军前锋骑军进逼，将河洛三面围定，便只等令下便要冲阵。那元帅见河洛阵中零零
落落多是老者伤残，甲不能被体，手不能持剑，兀自在那里怒目而视，断无示降之意，
心中念及自己年来征战，携十万中州子弟南进，折损无数人马，方驱尽皖南河洛，但于
此一战功成之际，眼见铁骑下这数千河洛尤自不肯屈服，却不知金戈杀伐，白骨枯荣，
所为的到底是何来。此人叹息一声，拨转马头，传令前军固守不攻，过不得几日，数千
河洛便尽数饿死在雁返湖畔。此事往来究竟，大复关左近有一残碑，其上文字湮没难明
，便是此间故事。”
“那元帅于最后一战不曾纵兵大屠，这隐约间的一点恻隐之心也属难能。客官所说的残
碑，莫非其上已无作者名讳，诗名<老军行>？”
“不错，此诗文字粗朴简陋，人多不以之为佳作，故时日久了，便少有流传，老丈这般
博识，晚生甚是佩服。”
“呵呵，老朽少年时虚掷了光阴，不曾立下甚么事业，却于这些野史杂文之处略有涉猎
，惭愧惭愧。世人总好骈四骊六，虚华不实之文，似这般字字血泪的文字，纵然欠工整
些，又有什么干系？老朽少年时只爱此诗中的刀光剑影，岁月愈长，却愈是能体会作诗
人心中愤颟沉痛之情。老朽藏有此碑拓片，待取出与客官一观，看是否便是此诗， |
f****n
发帖数: 438 | 199 之十九
《老军行》
[][]封疆五十国，不可走马宛州南。
宛州有种名河洛，体 [] 孩童气自雄。
常持巧夺天工斧，伐尽苍莽数百原。
能为火中取栗事，砥足万里不还顾。
掘土百丈抵幽府，起烟十里闭双月。
洪炉一举天地动，大匠溅血器乃成。
器成邻里俱欢颜，儿童走动舞在前。
父老箪酒来相庆，冶者携兵见苏行。
[][]帐里皆白发，[] 者毕集相嗟叹。
皖南已无成材木，澜北犹有无数林。
匠师无柴铸名器，妇女少薪煮鸡豚。
唯是幼小不关情，泥代竹木作刀兵。
仗我坚兵千百万，我欲就食虞都城。
[]我 [][] 慈[] 意，[] 携[] 良北氓行。
[][][][][][][]，中间妇孺南北顾。
兄弟执手叮咛久，情人诀别泪满襟。
只为此去无[][] ，[][] 北军捷报频。
中州人马空虚壮，皖南锋镝自然坚。
前锋连胜敌都下，左军更下五十城。
皇帝深宫惊白发，妃子[][] 向北还。
羽王见女心欢畅，中州良人可安好。
笑闻战事多不利，愿发鹤雪三百翎。
鹤雪营中多国士，体似鸿毛翼有光。
容颜常能羞处子，谈笑引弦催日月。
君有长镝能裂石，我怀角弓可破风。
振翅高飞意壮远，万里关山还去来。（此二句有借鉴《仓央嘉措情歌》之处，向活佛致
礼。）
雪羽[][]漫天舞，一[] 乱云遮烈日。
云中箭落纷似雨，城外沟渠尸如蚁。
一阵折去一万兵，再战没尽[][] 师。
向北[][] 无生返，望南可有佳信传。
大军连[][][] 起，[] 雪渐有[][] 意。
天子窃[][]心愧北，铁骑得得向[]行。
利刃过处如霜雪，怜我妇孺不解兵。
快马[][] 路似[] ，有我[] 老不[] 行。
前村仅余丁零木，后郡但有绕树鸦。
[][]遣使入北氓，山中子弟今[] 在。
北氓[][] 多雄奇，山中无数[] 铁石。
堪为神兵决生死，可做坚甲负重托。
少壮闻言心愤怒，铸匠执锐越大原。
另有万人精地利，[][][][]。。。。。
”
“不错，在下于大复关所见的，便是此碑。可惜碑中有文字磨灭，在下曾耗费过一些心
力要觅得此诗的全本，可惜成碑之日久远，诗又冷僻，终究寻他不得。”
“此诗若是不得流传，也当是命数使然，客官何须自扰。”
“老丈说得是。却说当日虞朝大军只道皖南河洛已尽，再无噍类，便回师向北。却不知
北氓深山中尚有这千余河洛少年身负血海深仇，为两位长老严令节制，将行迹深深埋藏
。又过得百年，待那虞朝分崩离坼，中土大乱之际，这一支河洛也自繁衍成一个茂盛大
族，族人从不曾忘记要尽复皖南故地，更要血这雁返湖畔几欲灭族之恨，只是暗暗相待
良机。不多时这族河洛便尽起精兵，批虚捣亢，不但尽有宛州，兵锋也直指虞朝旧都龙
阳。其时中州北有蛮人欲跨江南狩，南有河洛虎视耽耽，而自家几个诸侯兀自关起门来
打个不休，眼见百年前河洛亡族故事，如今却是要在中州人族头上再演一遭。”
“再之恐怕便是妇孺皆知之大英雄孟北凌整饬河山，恢复中州的故事，呵呵。客官与老
朽谈得兴起，却不知离题如此之远，孟北凌事迹留待明日再叙，老朽今日要听关石泉同
令祖一行人却是如何跨九风原，越雁返湖，将这绝世无双的羽人公主送入北氓山中。”
“若要说尽孟北凌故事，在下少不得要多叨扰老丈两日。今日便待在下长话短说，略略
带过些中州与河洛间的恩怨可好？” |
f****n
发帖数: 438 | 200 黄金簪之二十
“如此最妙。”
“自孟北凌以下，中州与河洛间往来征战不休，互有胜负，又持续了一二百年光景，其
间宛州便是好大一块战场。奉朝景帝十一年，二族于雁返湖上大战，两败俱伤，居然成
了个不胜不败之局，二族均无力再战，无奈之下，便立下盟誓，相约永不再起刀兵。其
后两族间或有零星争斗，然河洛不能突出大复关，中州也终是不能逾越雁返天险，两族
间仇恨日淡，渐渐不再有闻兵戈。千年下来，雁返湖同大复关间这一九风荒原，终成人
迹罕至之所，其中又不知生了多少异兽。若要行此路，除非大军同行，若是些许个河洛
或是人族过客，便不是埋骨于荒原，也是葬身于波涛，难有一二得免。”
“不错。二族间恩怨纠葛，都有刻骨深仇，也均多行不义，其间对错实难分辨清楚。”
“正是。自此千年前大复关秘道故事，便在河洛中代代相传，不曾或忘。其时全仗族中
少壮极大心力勇气，方成此计，然历代苏行长老却于此事上附会不少神迹传说，却是意
欲假真神之威仪，令族人永不忘记曾经的覆顶之灾。此秘道几成北氓河洛通向宛南人族
地界唯一路途，虽已千年无有战事，然族中智者却唯恐旧事重来，这一条地下干城，却
万万不可落入他族之手，固每一河洛出山前均须向真神前立下重誓，绝不走漏秘道方位
所在。而历代也均有法师术士穷尽一生之力维护此道，大复关下当有结阵，令此道非河
洛不能见，非河洛不能入。”
“原来如此，但这赤鬼放着好好秘道不走，却要随关石泉一行多历艰险，却不知其意何
在。”
“先祖同关石泉亦不能解，便向赤鬼询道‘君若要回北氓山中，却为何不去行那秘道？
我等不得已方才要走这九风原，雁返湖。若途中稍有不测，阁下却不免后悔。所欠阁下
金株，望君勿忧，容再宽限半晌，日落前当可奉上。’原来关石泉无奈之下，却是动了
同杨公相借之心。”
“于钱财份上，关石泉自也不免英雄气短。”
“赤鬼却翻起一双怪眼，道‘哪个曾说要去北氓山来，那座鸟山，不回也罢。到得北氓
山麓，尔等自行，我便在山下相候，或自从秘道折返。金株之事，再也休提，你道我这
般小气么？’先祖奇道‘那阁下此行却是为何？’赤鬼道‘若不是这汉子毁我将成之剑
，谁又耐烦去走这一遭。却是师傅同我已收取他人定金，月后便要交割一把好剑，但眼
下仓促间却去哪里寻上好材料？九风原雁返湖原是千年古战场，想来或有古器留存，若
能觅得一二，将之重新铸炼，方好交割。’关石泉道‘原来如此，便请明日早间在此相
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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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01 之二十一
“原来赤鬼想的却是此节，终是少年心性，漫无畏惧，不过若是此路好行走，千年来又
怎能留得下片甲只铁。”
“当下赤鬼师徒别过，相约一早来见。先祖见关石泉收拾好剑甲，便要约束岳八，也自
拱拱手告退。是夜先祖正在枕上翻覆，隐约听得那马蹄声又自远处而来，然此次到了客
栈门口便自停下，却是不复再行。过得片刻，听得店门咿呀一声，便似这骑士踱了进来
。先祖心下极欲一观究是何人，便起身行至前堂，将身掩在屏风后向堂上望去，却见关
石泉同此人正在叙话。”
“此人行迹诡秘，却不知是友是敌。”
“先祖一见之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堂中所坐不是他人，却正是那于己处助拳饮
酒的大汉，朝中一品飞骑。先祖便要行出相见，却见关石泉与他仿佛旧相识，二人面色
沉郁，不知在议些甚么。先祖转念间，便留在那里细听。”
“原来是他，然此人行事豪迈不拘，不知眼下却为何如此隐藏头尾。”
“先祖听关石泉说道‘你我一生肝胆相照，你若有他事需我出力，关某便是抛却性命，
安敢相负，奈何此事却牵系国家气脉，实难从命。’那汉子笑道‘你一生便是忠心护主
，伺弄刀枪，又何曾识得他事，实是无趣得紧。’关石泉隐隐怒道‘关某但求社稷太平
，百姓安乐，却不是谁人走狗，越王是我朝柱石，关某在其帐下听令，他人安得置喙。
况你如今只为一个女子，便作出这般行迹，又哪里有半点英雄气概。’那汉子叹息，道
‘社稷功名，英雄豪杰，于我都是尘土，天下岂有万年之基，又有哪个英雄能够越出生
死，与那天地同寿。你一生便是为百姓社稷着想，难道却不知人生苦短，便如白驹过隙
，以你一人之力，又怎能抗得过天命。不如且脱去这许多束缚，潇洒为人却不更好。’
关石泉默然半晌，道‘关某岂不知以我之材力，匡扶社稷之论也是妄谈，又岂不知人生
短暂，温柔乡中自有极乐。怎奈天性好作杞人之忧，眼见天下便要动荡，实在不能袖手
，我不求君解我胸中块垒，君心中甘苦，我自也知。但此事却万万不能应允。’那人切
齿道‘便是只见一面也不准么。’关石泉道‘不准。’那人大笑道‘我要硬闯你便如何
。’关石泉道‘二人相博，你我只在伯仲之间，君要安然过我这关，恐不是易事。’那
人狂躁愤颟，仿佛有无数恼怒不得发泄，起手间忽将手中茶碗掷破屏风，匡仓一声碎在
先祖脚边，那人沉声道‘出来。’”
“原来令祖形迹早漏。”
“先祖尴尬之下，只得转过屏风，拱手道‘在下早欲同恩公相见，却见恩公同关将军叙
话，故此不敢相扰，休怪，休怪。’那人见是先祖，展颜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却是
店家。店家这一路可好？可有多受这军汉鸟气。’关石泉只在一旁摇头，先祖道‘一路
多承将军看顾，并无半点风波。’那人道‘来来来，你且坐下，与我评这个理来。’关
石泉皱眉道‘你好不知羞耻，这等情事，却要巴巴地说与他人知晓。’那人道‘你便好
不通世理,男欢女爱，何羞耻之有，莫非你不是父母精血所生么？’关石泉辨不过他，
便只不住摇头。先祖迟迟疑疑坐下，却不知此人要说出怎样话来。’” |
wh
发帖数: 141625 | 202 赞愚公挖地道……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十七
: “此役血腥，虞朝行军大有不义。虽正史中仅聊聊记了数笔，所幸千年而下，野史传说
: 无数，小子也颇读了些。其时北氓山河洛少壮见情势危急，无奈之下，只得分作两支，
: 一支仓促间成了一军，急行雁返湖，九风原后到了族人所在之地，虽是已折损过半，却
: 仍于数旬内便立起了一座雄关，意存坚守，此关便是先祖当日所在的大复关。”
: “原来大复关是河洛所筑，此节老朽却是不知。”
: “在下曾随父兄履足大复关，此关虽已是中州形制，然细微处河洛之风或有存留，此是
: 千年来中州朝廷整备之功，渐渐掩去此关旧主行迹。然而河洛筑作技艺精良，此关基础
: ，仍是坚固非常，不曾毁损。话说那山中所留另一支河洛，起了极大誓愿，日夜无休，
: 却是要生生从北氓山麓向着大复关，掘出数百里的一条秘道来。”
|
wh
发帖数: 141625 | 203 哈哈哈，赞好作杞人之忧的无趣天性，也赞男欢女爱的狂放。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一
: “原来赤鬼想的却是此节，终是少年心性，漫无畏惧，不过若是此路好行走，千年来又
: 怎能留得下片甲只铁。”
: “当下赤鬼师徒别过，相约一早来见。先祖见关石泉收拾好剑甲，便要约束岳八，也自
: 拱拱手告退。是夜先祖正在枕上翻覆，隐约听得那马蹄声又自远处而来，然此次到了客
: 栈门口便自停下，却是不复再行。过得片刻，听得店门咿呀一声，便似这骑士踱了进来
: 。先祖心下极欲一观究是何人，便起身行至前堂，将身掩在屏风后向堂上望去，却见关
: 石泉同此人正在叙话。”
: “此人行迹诡秘，却不知是友是敌。”
: “先祖一见之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堂中所坐不是他人，却正是那于己处助拳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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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04 之二十二
“此人之言益发离奇，怎得牵扯上男女情事。”
“却说那人待先祖坐定，笑嘻嘻地递过一碗茶来，问道‘店家若有至交好友便要出行至
那极远之地，恐一生不得再见，店家却说该不该相送一程，依依话别。’先祖道‘这是
自然要送的。’那人又道‘但这好友身边却有人不通情理，横加作梗，不让店家同好友
相见，店家却说该是不该。’先祖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间，关石泉道‘阁下休听此人
蛮缠，什么至交好友，此人不过心中爱上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也欲见上一面，却不知人
家肯不肯见他。’那人怒道‘关勃！你枉为我至交，数次彻夜长谈，我曾将心事尽告，
你怎能不知十二年前，我便在宁州见她，她父母临终相付，你又怎能不知她当日如何入
宫，我又如何放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却要作甚么飞骑，难道你真当我作一个见艳心
喜的轻薄之徒么？’”
“原来其中还有如许渊源，老朽只道此人胆大枉为，不知自何处闻得此女姿容绝世，便
贸然要来求见。”
“关石泉却似被击到痛处，黯然半晌，站起身来长长作揖，那人坐在那里慨然受之，道
‘你也知自己言语无礼，如今却是要应允我了么。’关石泉坐下道‘关某适才妄言，望
君勿怪。关某岂不知君乃情深之人，若是别个公主贵人，关某便是冒死也要成全，怎奈
此女一身，实系有社稷安危，若是任君另生枝节，关某罪莫大矣。况如今万事已晚，君
此时求见，见之无益，徒增一世烦恼而已，君乃洒脱之人，难道却看不破此中关节么？
’那人道‘我这里口舌焦躁，说了半晌，原来只是对牛弹琴。若能轻易抛却，我却如何
关山万里，到今日方来求见。你也知我一生不曾于女色上着意，怎奈此人是我命中魔星
，我实是无力相抗。关兄，我每日里想到她将入北氓山中，于那河洛地矿中受不见天日
之苦，恐一生不得相见，便癫狂不能自已。’”
“此人极是深情，可惜，可叹。”
“关石泉默然良久，方缓缓道‘眼下越王年高，宫中又是母强子弱之局，蛮，羽二族多
有异动，越王不得已间方出此下策，此女实是棋局中的一行险着。况自先帝一逝，此女
宫中再无庇护，此人专宠十年，宫中多有人欲不利于她，深宫已是绝地，便是中州天下
，不多时恐也无此女容身之所。’那人道‘似关将军这般人物，一生便是要将人视作手
中棋子，去下那宏图大业的棋局，又何曾留意过便是小小一枚棋子，也自有七情六欲，
喜怒悲欢。’关石泉叹道‘谁人又不是棋子，你道你不是么，关某不是么，便是越王，
你道他行事便能随性而为么？我知你已深恨越王，我也知越王压下淮南府尹弹劾你的表
章，又多次召你去府中说话，你强颈不去，越王也不去怪你。你道你这般大脸面么？原
是越王明察此中关节，心知此女一去，君却不免郁郁，方对你多有维护。另有一事关某
原不当讲，但今日这般局面，却也是不吐不快。’”
“此人和越王却也相识。”
“那人道‘有话且速速道来，我便是见不得你这般藏掖。’关石泉道‘你只道是越王令
我送此女入北氓山，但你可知定下此行的，却不是越王。’那人道‘除了越王他人恐无
这般权柄，你却不须为他遮掩。’关石泉道‘他人自无，先帝却有。’” |
j*****i
发帖数: 1292 | 205 我在百度帖吧里看的。
你笔名叫：章二 对吗？
真的好看，喜欢。 |
f****n
发帖数: 438 | 206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在百度帖吧里看的。
: 你笔名叫：章二 对吗？
: 真的好看，喜欢。
|
f****n
发帖数: 438 | 207 之二十三
“原来却是前朝宣帝遗命，他既宠爱此女，却为何要将其送入深山。”
“那人闻言大惊，道‘你却不是诓我？他生时一日都不能不见她，又怎能忍心如此。’
关石泉叹道‘先帝也是苦心积虑，一则此举或能引出羽人河洛之间旧怨，我朝方可从中
取利，二则先帝病重，心知自己得享国祚之日无多，河洛之地固然困苦，却好过宫中杀
机四伏。以先帝对公主恩宠之深，越王同关某揣测恐怕还是这第二层意思居多。’那人
黯然，良久方道‘我十年前铸下大错，悔不该同他定下这个誓约。这十年来，眼见她困
于深宫，伴在君王之侧，我心日日里如被刀割，但她若能一世平安，我便不负她父母所
托，心中滴血又算得了甚么。他曾许我看顾她一生一世，不曾想却只有十年，早知如此
，十年前我却不如携她绰舟出海，去寻它个人迹罕至之地渡过此生便罢。楚云骢，你言
出不践，却是害得我好苦。’”
“原来此人同皇帝立有誓约，二人一在草莽，一居庙堂，却如何结识定约？”
“先祖听二人言语往来，但觉字字惊心，心知那人绝非作伪之人。关石泉听得此人说出
楚云骢之名，须发虬张，大怒道‘你这厮大胆，怎敢妄称皇帝名讳。’说罢起身站于堂
中，却是做了个邀击之式。那人手捏茶碗，低头不去看他，缓缓道‘无人之处，我当面
也曾直呼其名，我一生不曾负他，他却负我良多，唤他名字又当得了甚么，你道人人都
似你这般拘泥么。’关石泉闻言更怒，道‘你既食君禄，君臣之道自当谨守，纵是暗室
，又怎可欺心。’那人沉声道‘关兄莫非真要迫我动手么，我实不愿与你为敌。’关石
泉道‘你若现在退去，以你脚程之快，关某万万拦你不住，但你若不听好言，执意妄为
，关某实无他策。你纵是能杀得了关某，关某尚有二位同袍在此，恐你不得连过三关。
’那人仓朗一声，捏碎手中茶碗，却似下了极大决心，道‘也罢，今日我便死在关兄手
里，总好过一世孤苦，不得所爱。’说罢站起身来，便欲同关石泉舍命相博。”
“二人俱是英雄豪杰，这般局面若是转折不开，却是好不可惜。”
“先祖其时胆战心惊，不知如何解劝，又深恨自己不通拳脚，不能拆解，便只得退过一
旁，只见二人身上袍服猎猎而动，却是蓄势欲发。便在此时，屏风后有一人轻声道‘关
将军且慢动手，请好言送他离去罢，小女子这里多多谢过。’原来那羽人公主行动声息
轻微，却是已在屏风后立了多时了。”
“天幸此女缓颊，不然二虎相争，却难免互有损伤。”
“关石泉闻言一愣，将双掌放下，向左斜跨了一步，不偏不倚立在屏风前，却是隔在了
二人之间。关石泉道‘君如今亲耳所闻，公主实是无意见你，不如便回马天启，待得关
某返转后，自去寻你痛饮赔罪。来路自有关某担待，公主若是少了毫发，关某提头见你
。’那人却好似眼中空无一物，也不去听关石泉说了些甚么，只在那里喃喃道‘是你么
，是你么。’边说边行上前去，便欲推开屏风。”
“老朽听到此处，却也觉关石泉所言有理，以此人情烈如火，见之恐是有弊无利，徒增
烦恼。” |
f****n
发帖数: 438 | 208 之二十四
“那人往前行得两步，便听那女子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心已随先帝而去，陈年旧事
都已忘却，望君切莫要使我为难。’那人立住脚，身上不住颤抖，似有无数愤怒郁积于
内，不得发散，沉声道‘你可是说得真心话么？我曾应允你父母照看你一生一世，便是
肝脑涂地也不能半途而废。你莫要怕，我这便带你远走高飞，同你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那羽人公主冷冷道‘你我有叔侄之份，又有君臣之属，我是敬你方才好言相劝，你
莫要不知好歹，我确是不想见你，你速速去罢。’”
“这羽人公主怎说得这般绝情话来。”
“那人听得此言，终是再行不得半步，大好身躯逐渐委顿在地，却是有极低极低泣声从
这男子心胸中传来，仿佛遥远处的雷声。先祖暗暗为这男子心痛，看屏风后那女子侧影
，却似以手掩唇，而关石泉只是默然，好似一座大山，稳稳立在屏风之前，双拳紧握，
骨节都已发白。”
“此人受创极深，实是可叹。”
“那人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关石泉迟疑之间，便探下身去相扶。那人愤然将关石泉双
手挡开，以拳支地，一寸寸直起身来，脸上筋肉颤抖，胸腹间不住起伏，却似硬生生压
下一口热血，向那屏风后道‘如此无须再说，你今后若是平安喜乐，从此我绝不再来相
扰，但你若身有危难，我便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也要前来护你，望你多有珍重。’那人
转身行到门口，好似记起些甚么，回头向关石泉冷笑道‘关兄一生便是以国家社稷为重
，从不以俗情为念，恐怕自你我相交以来，你心下从不曾看得起我这般孟浪。今日之事
便是你横加阻拦，你若意欲与我为敌，你道这些军略战阵之学，我便真不如你么？我倒
是要看看关兄是否真能护得了楚云骢的社稷。’”
“此人莫非是一腔怨愤无处发泄，却要着落于关石泉身上么？”
“只因了此人这一番言语，数年后天下却是要另起一番波澜。那夜关石泉听得此言，心
知好友已深怪自己，一时间无从辩驳。那人眼望屏风，呆了半晌，终是回头决绝而出，
他将坐骑缰索扯断，翻身上马，胸中一口热血再也压抑不住，喷了出来。关石泉同先祖
抢出门外，那人伏在马背上，已自行远，那马蹄声得得向北，所行极速，一时间便不得
与闻，只留下门前一片鲜血宛然。”
“老朽今日方知此人一生跌宕，于三十余岁起行迹全然不同以往，原来关节却是在此处
。”
“先祖回首看那屏风处，见那公主已去，只留下一片余香杳杳同地下依稀的几点泪痕。
关石泉却兀自立在那里，过得良久方叹息一声，转头向先祖道‘阁下并非关某所部，原
不当有所号令，不过今日此事却无论如何要请阁下应允。’先祖应道‘将军请讲，小人
莫有不从。’关石泉道‘阁下与方才那人也似旧相识，不知阁下以为其人如何？’先祖
不知关石泉意在何处，只得答道‘小人并不曾同适才那位客官说得几句话来，不过他曾
相救小人于危难之中，又曾在小人店内饮得几次酒来，其人英姿飒爽，豪迈不拘，小人
景仰得紧。’关石泉道‘英姿飒爽，豪迈不拘，不错，不错，更兼情谊深重。阁下可知
关某同他的渊源么？’” |
j*****i
发帖数: 1292 | 209 没文思的时候，空几年不是坏事。 厚积薄发，希望在这里能看见完结本。 真的喜欢哦
。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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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10 之二十五
“此二人俱是人中之龙，却不知如何相识。”
“先祖应道‘小人不知，便请将军明言。’关石泉道‘此人之事关某从不曾与外人说起
，但今夜阁下无论愿与不愿，已是局中之人。关某便将一段往事拣要紧处说来，阁下闻
后，却要应允关某一件事。’先祖道‘自然。’关石泉沉吟道‘关某同此人不但是好友
，兼有同乡之谊。我二人同是澜北忻阳人氏，自幼便是相识。’”
“关石泉出自澜北自是天下皆知，而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身何处却少有人闻，原来
二人乃是同籍。”
“先祖道‘原来将军与那位客官同是澜北人氏，难怪口音类近，都带着些北音。’关石
泉点点头，缓步踱到窗前，向外遥遥望去，便似要去看穿那三十余载的光阴，沉默半晌
，方缓缓道‘关某幼时家中极是贫寒，自祖上始便代代与人做长短工度日，听家母说父
亲为羽人富商所雇出海远航，从此便是杳无音讯，而关某自幼便是割草放牛，尽力贴补
家计，又何曾想过要为天下筹画，去博一番功名，当日里，若日日得以果腹已是极乐。
’先祖默然，不知如何作答。关石泉道‘那人家中有祖上留下百余顷良田同一片山林，
在澜北之地，也算是个小富之家，我祖孙数代都曾于他家中做过工来，关某幼时也常在
他门庭下走动使唤。关某四岁时，那人略幼我数月，正好到了开蒙之年，其父便会同几
个当地头面，延了重礼从天启请得一位告老还乡的贤者，便是关某的授业恩师建德公。
’”
“建德先生少壮时天下太平，一身本事不得善用，便只得在羽林中领了个参军闲职，郁
郁一生，终日里只是饮酒消愁，不想年老时机缘凑巧，却从偏僻之地收了关石泉这位佳
弟子。而那豪杰一生极意掩埋行藏，从不言及自己师承往来，却不想其同关石泉不但是
同乡至交，更是份属同门。”
“正是。建德先生空有一身武艺，满腹兵纶，惊艳绝材却博不得万世功名，只叹生不逢
时。好在日后有关石泉仗他所授艺业纵横，却也是不曾埋没了建德先的姓名。却说当日
关石泉续道‘建德公便在那人家中设了一个东馆，教了七八个一般年纪的小童，都是左
右富家子弟。那人幼时便是顽皮跳脱，从不好生着意功课，日日来便是领袖群小与建德
公作对取乐，怎奈他聪明绝顶，考校课业之时却是从无差错，建德公爱之恨之，管教间
便也不似对他人般严厉。如此过了一年有余，关某无事之时，常立在窗下听那馆中师徒
授业，但觉建德公每言均是前所未闻，好不新鲜有趣。关某心下羡慕之情，难免流露一
二，不但徒令先母伤心，更自取其辱，引得馆中两三小童常于无人处笑骂击打关某，关
某其时日日里都是鼻青脸肿，先母心痛之下，禁我不得再去馆外偷听，无奈关某孩童心
性，往往伤好后便按捺不住，又去蒙馆左右徘徊。’”
“本朝新纂的亳朝正史中，于关石泉出身处便只得数句，若老朽记得不差，好似便是‘
其少时贫寒，然不堕青云之志。虽常为乡中顽童所笑，仍日日立于建德公馆外听教，风
雨无阻。其精诚所至，方为建德公延入门下，免去束脩，终成一代名将。’谁人又知，
这聊聊几句中，又有多少甘苦。难得关石泉少年时贫贱受欺，成人后仍以天下他人为重
，赤子之心，从不更改，却是好生令人相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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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11 之二十六
“不错，不错。那夜关石泉遥望远空，叹了口气，道‘一日关某早早打完柴草，便去他
府中听候差遣，一时间无事，便走到那蒙馆外，欲待立在窗下，听得片刻也是美事。不
想那日建德公为乡绅请去饮酒，只剩得一室小童在那里喧哗，关某正待要走，已自不及
，那数个顽童赶将出来，拦住去路，便欲围殴关某。只因这些少年俱是地方富室子弟，
个个都是关某阖家的衣食父母，故此关某不敢还手，只盼能仗着皮糙肉厚，欲待熬得半
日，待他打得累了便好。便在此时，那人睡眼惺忪，从内宅行来上课，见数人围住关某
，一时间不知何事，仿佛大有兴味，便立在一旁观看。那几个顽童见领袖在此，个个奋
勇向前，汹涌上来，将关某博倒在地，劈头盖脸击打。不料那人却勃然大怒，冲上前来
推开众人，一人赏了一脚，骂道‘废物，废物，我道你几人欲待与他一一放对，哪怕是
车轮大战都尚可，不曾想却是以众凌寡，他又不曾回手，你几个好生苟且，也不怕堕了
我的威名么？’这便是关某一生中欠他的第一份情了。’”
“此人幼时便大有侠义之风。”
“先祖道‘原来将军少时曾得他相助。’关石泉道‘不错，若论相助之德，此事又算不
得甚么。关某一生欠他极多，实难尽数。此人从不提及关某贫贱时旧事，便是关某偶于
言语中涉及，却往往为他岔开话头。他好生聪明，做了个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难道关某
却是知恩不报的小人么？适才他宁愿与关某放对，也不言曾有大恩于我，他若略略提得
一二，关某实是不知如何以对。这等厚意，阁下却说关某如何相报？’”
“此人行迹大是不俗，但若他一生都是这般行事，却难免自苦。”
“先祖见二人之间渊源深厚难辨，不能作答，便只是摇头叹息。关石泉道‘这诸般旧事
，关某谨守其命，二十年来从不曾向人言及，而旁人只道我二人同在天启为朝廷效力，
只因生性俱是好酒好武，方成至交。今夜之事，关某实是负他极多，无奈时局渐已发动
，眼下三族虎视耽耽，若我中土不能得羽人，河洛襄助，存亡便只是旦夕间事。而他心
头此女，却是先帝同越王手中不多的棋子之一，实不能轻轻弃之，但若其中有丝毫转圜
之地，关某又怎能不谨从其命。恐怕他此刻心扉痛彻，难免要怪关某是个忘恩负义，汲
汲于功名的小人，关某虽不能视功名如粪土，但功名与关某受他之恩，他对此人用情之
深相较，却算不得甚么。今夜之事，我若要不负天下人，便定要负他。’”
“原来关石泉心头却有这般难解之结，老朽只道他忠勤王事，却不敢顾及私谊。”
“先祖不知如何开释，沉吟半晌，方道‘男儿在世，若受恩不能相报，不快意之事，莫
过于此。’关石泉低声道‘不错，不错。关某不能报恩，只得作个知恩不报的小人，去
全他义盖云天的美名。’” |
f****n
发帖数: 438 | 212 之二十七
“关石泉一生最是爱惜羽毛，若是说出这般话来，想来胸中郁结极深。”
“先祖道‘不知将军如何拜建德先生为师？’关石泉缓缓道‘那日后几位少年就不曾再
来寻关某麻烦。过了些许时日，想来是他去建德公处说项，再者建德公见关某尚堪教诲
，便唤了一个仆役请先母过去蒙馆说话，道是要列关某于门庭之下，不但免去束脩，还
令关某领个小小书童之责，做些洒扫之事，尚可领些柴米归家奉母。此节关某并无一日
敢忘。’”
“若是无此机缘，关石泉日后要成一番事业，可要难上许多。”
“关石泉道‘关某自此便日日里与他在建德公门下听教。他好学一人敌，拳脚功夫略胜
关某一筹，关某好学那万人敌，于兵书战略之学上用心多些。闲时他好听建德公讲那天
下万国的方志趣闻，而古之良将忠臣故事，却是关某的心头所好。如此这般，我二人情
若兄弟，渐渐从小童长成了少年，而另几位同窗或是材具所限，或是志不在此，数年后
这间馆内便只剩我师徒三人，关某其时仍是无力供养恩师，而馆中供奉如仪，一物都不
曾短缺，却是全仗此人出力。建德公年事渐高，先师是一位大贤，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便于最后几年时光，将一身技艺顷囊授于我两人。’”
“关石泉是重义之人，这般琐事，竟然从不曾忘记。”
“先祖道‘此人这般相待，便是同胞兄弟也属难得。’关石泉道‘不错。此人每于关某
为难之时便慷慨相助，过后却又丝毫不以为意，如此一事加上一事，关某身上这座大山
可是越来越沉，关某曾有心学他潇洒为人，将这一切都放在脑后，怎知关某本性拘泥，
仍旧脱不了乡下人的土性，如何能轻轻抛下。关某十八岁时连遭两次大变，先母同恩师
于数月间相继谢世，先母逝后殓葬之仪又多有借他之力，而恩师逝前感他十数年照料之
德，便写了封书信至越王，意欲荐他一个功名。’先祖道‘原来尊师同越王也是相识。
’关石泉道‘越王分封前曾虚领禁军统领一职，同恩师有数面之缘。’先祖道‘若如此
尊师却为何不将将军一同荐给越王？莫非另有他虑？’关石泉道‘恩师同越王也并无深
交，恐一时举荐门下两个弟子不免有徇私之嫌，反一个都不得入，固恩师嘱关某切莫荒
疏了所学，以待他日进身之机。’先祖道‘原来如此。’关石泉道‘恩师逝后，此人揽
过一切葬仪，所耗甚巨，恩师生前寂寞，身后却在澜北风光了数日。先师葬后，关某只
道此人也即要赴越州寻觅功名，如此则数月间便去了三个最亲近之人，关某但觉胸中空
空荡荡，并无半点依托，一时间心如死灰，日日便是打熬气力去换些酒来图个一醉方休
，将过往的一腔雄心壮志都做笑谈。如今想来，真是好生惭愧。’先祖道‘凡人少年时
总不免心绪不定，时有起落也是平常，况将军其时迭遭大变，若是胸中并无一丝波澜倒
是奇事。’”
“正是，人少年时若不历些波折困苦，终是难以老成。”
“关石泉道‘那人将关某消沉之态都看在眼里，但这般男子心事，却是无从相慰。过得
月余，他家仆役送了两封书信到关某处，展开一观，一封却是恩师书给越王的荐信，只
是将他姓名换做关某，却是他模仿恩师字迹所为，极是真切。此是他做顽童时的旧手段
，除了关某，旁人万万看不出来。’” |
f****n
发帖数: 438 | 213 黄金簪之二十八
“此人莫非要舍去大好前程去全那同窗之谊？这等高意，实是难得。”
“关石泉道‘关某当日看得此信，惶惑无地，来不及拆看那第二封信札，便要去他府上
寻他当面问个明白。到得他府上，却只见他父母在那里暴跳如雷，见得关某自也没有甚
么好声气。关某寻得一个仆役相询，道他家公子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说要去北陆
游历数年。关某犹疑之下便返家去看那第二封信。”
“此人行事潇洒，却不免令高堂心忧。”
“先祖道‘不知与将军的信上又说些甚么。’关石泉道‘此信他用心深刻。明明是见好
友郁郁，便要将大好进身之机让与关某，然信中所言，却似恳求关某去代他充军一般。
他道自己心慕天下山川，早已有远游之念，无奈先师年老，难以远行，方待到此时。又
于信中大肆夸赞关某材具，说甚么军中方是关某出头之地，而他自己素无大志，耐不得
军中管束等等。关某其时或是懵懂，或是心中隐隐盼着有此良机可离乡闯荡一番事业，
固尽信其所言，携着恩师的荐信，千里迢迢行到了越州。’”
“此人竟然这般重义。”
“先祖默然良久，道‘不知将军后来又怎同他再聚。’ 关石泉道‘关某在越王帐下听
命，凭着恩师十数年所授和那一封荐信，也多承越王青眼，关某于军中顺风顺水，实是
快活无比。夜深难眠之际关某也常念及此人恩德，日日便是思虑如何报答。关某曾差人
去故土寻访消息，却道自他走后，他父母常常忧虑，而膝下再无男丁，家道便逐渐败落
。关某闻得后将些许银两差人送到他家中，望能报关某少年时所受大德于万一，不料他
父母仍是心有芥蒂，饷银同书信都原封退还，不多时便尽卖家宅产业，不知所终。’”
“此人父母见爱子不告而别，伤怀之下，难免移恨他人。”
“先祖道‘如此便是断了音讯，以天下之大，而此人行踪又是难定，将军想要再见他，
恐是耗费不少心力。’关石泉道‘关某多有令人四方留意，心想以他之超逸绝伦，难免
于所行处留下痕迹，谁知数年间音讯全无，也不知是他改换了姓名还是尚在异族之地游
历。直到五年前，先帝命越王入朝领太傅，越王点了关某随行，关某便在天启城中驻下
。一日无事，关某无意间在天启一处酒肆与他相遇，当下我二人旧友重逢，均是喜之不
尽。关某见他脸有风霜，又不知哪里添来一条刀疤，想来过往数年，其中大有甘苦，不
过他慷慨豪侠之风却是更胜往昔。那人取笑关某，道关某较从前更是拘泥，威风凛凛，
不动声色，嘿嘿，关某心下狂喜之情，又怎能尽于言表。’”
“故友重逢，其中自有极乐。” |
f****n
发帖数: 438 | 214 之二十九
“先祖道‘将军久在军旅，风范自不免同常人有异。’关石泉道‘阁下谬赞，关某一介
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却往
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却说当日里我二人重逢，把酒言欢，将彼此这十
年间遭际缓缓道来。他彼时已跻身一等飞骑，若论品秩俸禄，尚在关某之上，关某为之
欢喜不尽，心中埋藏这许多年惭愧，也略略放下些许。他见关某在军中如鱼得水，再不
复乡中那个畏手畏脚的少年，也是大乐。自此晤后，我二人若得空闲，便常在天启城中
饮酒习武。他也曾随我觐见越王，越王爱才，见他这般豪迈不拘，便也多加青眼。那数
年，实是关某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原来此人结识越王，却还是关石泉引见。”
“先祖道‘此人可曾提及他如何于宁州结识羽公主父母，又怎生见得先帝？’关石泉道
‘初时不曾，我问他如何入宫做得信使，都为他岔开话头，关某一时间也不便深究。不
过我二人少年时终究在一处消磨了十余年时光，时日久了，关某也自从此人笑颜背后，
看到隐约处的心事。’先祖道‘想来便是为了这公主。’关石泉道‘正是。关某自来不
擅言辞，更不知如何询问解劝。但见此人眼中落寞一日甚是一日，关某也自忧心。一日
深夜，关某已在越王府中宿下，此人越墙而入，来寻关某饮酒。关某见其容颜委顿，目
中滴血，身上似有重创。大惊之下，便问他如何这般模样，此人不答，却将关某引至一
处僻静酒铺，擂开店门便要喝酒。关某无奈之下只得奉陪。那人痛饮之下，放声大哭，
终是向关某倾诉了胸中块垒。唉，原来那日却是宫中某人的及笄之礼。’”
“原来如此，中州旧俗，女子及笄之日，往往便是婚配之时。想来此人见所爱之人终是
要辗转他人怀抱，故此心痛。”
“先祖当下不敢妄言，只在那里默然。关石泉道‘那日他酒后多言，所言多有涉宫闱私
秘。关某听来汗下如雨。自那日后，他心扉已开，有事便来同关某相诉，原本这些说不
出口的情事只在他一人胸中，现下却有关某与他同担，听他倾诉，关某只盼能略解他胸
中苦闷，方不枉相交一场。谁知世事不可料，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实是惭愧。’先祖愈
听愈是心惊，心知宫闱间事知之无益，反有后患，便道‘将军若是不便，却不需事事都
令小人知晓。’关石泉惊觉，谢道‘正是正是，关某只图一时痛快，却忘了言多必失。
关某所言诸般情事，多有涉他人隐私，原不当自关某口中说出。阁下休怪。’先祖道‘
多谢将军相待之诚，只是小人家有妻小，眼下又俱在淮安府衙中居住，但恐隔墙有耳，
小人不得不为家人计耳。’关石泉拱手道‘此节却是关某疏忽。阁下若是有缘，此中因
由，他日自然知晓。今日多承阁下倾听关某与此人间旧事，关某心中畅快不少，多谢，
多谢，还有一事相请。’”
“不知关石泉要令祖应允的，又是何事？”
“先祖心下却是了然，道‘将军莫非是要小人不走漏今夜所闻？’关石泉道‘正是。此
事牵缠无数，现下走漏，至为不美。待来日一切都有分教，那时或还要借阁下之力将此
事流传开去。’先祖道‘待小人起个誓来。’关石泉摆手道‘丈夫处世，一诺千金，又
何须誓言制约。我若观君非可托之人，自不会容阁下在屏风后少立。’” |
f****n
发帖数: 438 | 215 之三十
“关石泉确是肝胆过人，难怪帐下人人多效死力。”
“正是。先祖见关石泉初交之下，便以信义待己，心中大是感激，拱手谢过。关石泉道
‘关某不知阁下同崔府尹渊源如何，若只是泛泛，待返转淮安之日，还望阁下于府尹处
将今夜之事略过？’先祖道‘小人从命。’关石泉道‘关某并无他意，只是那人于府尹
处自来有失恭敬，关某只恐旁生枝节。’先祖道‘小人理会得。’关石泉道‘今夜多有
搅扰，待天明尚有一二时辰，阁下且去小憩片刻。’先祖道‘也好。’便回房和衣而卧
。”
“这短短一夜，却也是风波不断。自此世上又多两位断肠之人，而关石泉义难两全，令
祖却是深陷局中。”
“不错。先祖回房后，又怎能安枕，翻覆之间只是为那人伤怀。先祖只恨自己力薄，不
能相助，但便是英雄如关石泉者，于此节上也只两难，却教人情何以堪。先祖思量自己
一生不曾见过用情如此之深者, 自己家有妻室，虽是相濡以沫，恩义绵长，但又何尝有
过这般惊心动魄故事。若是能这般轰轰烈烈痛爱一场，方不枉了一世为人。先祖思绪此
去彼来，辗转间天已亮了。”
“想来人人都是羡慕这般深情，但局中人心中滴血，极苦极乐都只在转瞬之间，若非至
情至性之人，又怎能久持, 反不如令祖父伉俪这般柴米夫妻，虽无波澜，却可相守一世
，日久自有真味，才教人好生艳羡。”
“老丈言之有理，无奈先祖其时尚是少壮，血气所及，却不曾想得如此之远，待得老来
检视一生际遇，若有醒悟，都已晚了。况且缘份起灭，半由天定，半由性定，难有道理
可言，在下只盼先祖逝前安乐，少有悔意。”
“客官说得甚是。”
“惭愧。却说来日清晨，一行诸人俱自起身整备车挂马匹，先祖草草洗漱过，便行到客
栈门外，见那赤发河洛少年背着一个包裹，手持一把黑黝黝的小铲，已同他师傅立在门
口。那少年探头探脑向门内张望，见先祖推门而出，立时双眼向天，换做一副老成神气
，先祖心下好笑，却仍以河洛礼节施礼问好，道‘二位久候，我等片刻便可启程。’那
河洛老者颤颤巍巍，虽口不能言，却仍是不住向先祖拱手。先祖心知此老便只是心忧徒
儿，存了一份托付之意，先祖正色施礼，略缓那老者忧虑。”
“赤鬼师徒情深，想来相处日久，有如父子。”
“正是。先祖见那赤鬼虽桀骜，值此分离之际却也不住以手语相慰老者，欲宽其心。师
徒切切，却似从不曾分离过。不一时，车马俱已整备停当，待岳八去关守处盖了行戳，
一行人便迤逦出关，向东而去。”
“前路艰险，行人各怀心事，此途大为不易。” |
f****n
发帖数: 438 | 216 之三十一
“先祖见关左一箭之地寸草不生，地作暗暗赤色，不知饮了多少英雄热血。里许外渐有
草长，一眼望去，荒草萋萋，没过马腹，远处北氓山脉与天接连，青黑沉郁，山势雄浑
，仿佛一只巨兽盘踞，做势间便要吞尽万物。关石泉初行此地，神色凝重许多，同岳八
等三人换上军中盔甲袍服，凌然有威，又将一行车马略略收拢，自己一马当先，手擎一
根细长杆棒斩草辟路，岳八同那黑脸汉子纵马于一行人左右丈许间来回奔驰，踏倒野草
。先祖见这三人法度井然，便似是演练纯熟的一般，心下不由好生敬佩关石泉仔细。”
“关石泉日后用兵，虽大势不利，非他所能相抗，然人力可及之处，却是务求尽善。关
石泉每战前于敌我，山川，阴晴等等，无不细细思量，以求万全之策。如此方可一生百
战，却只得一败。老朽少时曾在北陆游历，也偶见牧族追逐水草之时，以此法拓路。想
来关石泉思虑周全，早早学了以备来日之需。”
“正是。先祖见关石泉沉稳有度，虽是在这荒野之地行走，一颗心也渐渐放下些许。众
人渐行渐远，草木已深，关石泉斩草处，或有白骨隐现，伴着些残破兵甲，赤鬼见此，
往往便是跳下车去，踢开骨骸，检视残兵，往往又是失望而归。先祖向来路看去，来路
已不可复辨，大复关也只在风吹草低之时，偶现轮廓。那年老向导不时抬头看天，指点
关石泉将众人往东引去。待行得数个时辰，已是晌午，然天色反不似清早出关之时旭日
暖暖，不知不觉间渐渐阴霾下来，有风自北氓山中而来，掠过雁返湖，侵入九风原，风
声萧瑟，其中似有悲切哭号之声，携来阵阵寒意。”
“此地是千年来征伐杀戮之所，不知郁结了多少怨气，于此处行走，不由人不为之胆寒
。”
“先祖一行为天地间这一片肃杀之气所感，尽皆默然，便是如岳八，赤鬼这般少年，都
无兴致喧闹逗口。先祖便只带马在那公主车驾左右，虽是自己尚需他人胁护，但先祖心
下却隐隐存了一份维护此女之意，不知是有感于那飞骑情深如海，还是心下不知自何时
开始，实是怜惜车中这位女子。先祖观那人侧影纤弱，低头静思，全无少年人好动之气
，想是身世遭际离奇，早已阅尽悲欢，心如古井，但她偶一回首间，隔着窗上轻纱，一
双眸子却是空明透彻，好似不染丝毫世尘。”
“少年女子心事却教人如何琢磨。”
“众人行得半晌，见残日已要为乌云尽掩，暮色低垂，众人行走于天地之间，上下左右
皆是苍茫一片。那向导一时不能明辨路途，便禀明关石泉。关石泉折算脚程，只堪堪行
得数十里，若这般行走，恐是要行得十日方出得了这九风原。关石泉无奈，见里许外便
有一块巨石孤零零地立在原中，便领众人行至那石下宿营。关石泉见时已初秋，恐草木
易燃，便令岳八同那黑脸武士，策马绕石奔驰，生生踏出一条浅沟。那向导看了风向，
拣背风处于石下生了堆火，两挂车驾卸去辕马，便置于火前供公主同那杨公歇息。他人
围着车驾篝火，却是要作那一夜席地的打算。”
“夜里不较白日，荒消墟长，加之原中古莽，若其间有凶兽，此时恐怕更要打点十二分
精神。” |
f****n
发帖数: 438 | 217 黄金簪之三十二
“正是。众人拾掇柴薪之时，关石泉攀上巨石，借那暮色向四方眺望。数丈外二马绕石
狂奔，石下篝火渐起，众人忙碌，天地间便是此处略略得了一些生气。先祖在石下仰望
，见关石泉拄剑而立，战袍在风中猎猎，斜晖映照之下，好似天神一般，先祖心下大慰
，但觉有此人在侧，天下都可去得。”
“名将风范，实难再得。”
“过得半个时辰，向导同那掌辕兄弟于火上草草热了些饭食。杨公下得车来，拣了一处
干净处坐地，众人渐渐围拢来，对火而坐。那公主仍是留于车中，便由先祖奉了些汤水
送入车中，公主素手接过，道一声‘多谢先生。’便放在一旁，虽于车中劳顿一日，却
似无心进食，先祖拱手道‘食物草陋，但请公主稍稍用些，前路艰长，余等都是粗鄙男
子，公主还要自己保重。’ 公主谢道‘多谢先生关怀，小女子理会得。’先祖退下，
回头望去，见隔着轻纱，那人静静望着车前篝火跳荡，却不知在想些甚么。”
“此女心事重重，可惜却无一个可拆解之人。”
“众人都是劳累一天，得此余暇于火前围坐，虽是身处蛮荒之地，器皿之中饮食也自淡
薄，却另有一份欣欣之意。关石泉稍稍离了众人丈许，选了远离篝火一处坐地。岳八有
意挤在赤鬼身旁坐下，赤鬼却似不能忘怀旧事，皱眉撇嘴，并无半分好脸色与岳八，岳
八讪讪，丢过一个眼色来与先祖，却是求个缓颊之机。先祖向赤鬼道‘这位岳兄弟见尊
驾师徒所铸器械精良，手段高妙，为生平仅见，故此贸然入铺旁观，实无他意。如今心
下也是懊悔得紧。’那赤鬼为先祖好言奉承一番，大是受用，脸色登时和缓下来，大刺
刺道‘此事不需再提，我师徒岂是那般小气之人。这位兄弟若是爱我师徒手艺，待回了
大复关，我得了空暇便铸些玩物给他，不枉同行一场。’”
“赤鬼虽是偏狭，却终是少年，令祖好言几句便能周转。”
“那岳八听先祖译得此言，大是快乐，道‘甚妙甚妙，我粮饷都寄在家中，身上并无余
钱，若他能为我铸些盔甲兵器，我便请他去天启盘桓，哈哈，我那几个哥哥可都不曾有
河洛名师所铸兵甲。’先祖微笑，将此言告知赤鬼。赤鬼见岳八喜爱自己技艺，不似作
伪，心下也自得意。凭先祖转圜之力，二位少年一时间便已谈得投机，却似多年好友一
般。闻岳八言及那行军攻略战阵之术，赤鬼却似少有涉猎，当下极有兴致，便请岳八将
各般行军攻守器械形制一一道来。赤鬼于此道确是天纵大才，往往岳八尚不能论得清楚
，赤鬼略做思索，所言便切中要害。不知何时，关石泉已坐在三人身后倾听，其爱慕赤
鬼大才之心，溢于言表，却好似贫汉骤得宝物。这一路行来，先祖从不曾见得关石泉这
般喜悦。” |
f****n
发帖数: 438 | 218 之三十三
“老朽不知以赤鬼这般桀骜难缠之人，如何能为关石泉所用，其中渊源，原来便在此处
。”
“众人谈天说地，于口舌间纵横了一二时辰，渐渐有了睡意。风声已不知何时停歇，顶
上乌云也已散去，现出一轮明月，在此开阔空朗之地，先祖见那圆月好似较平日里大了
些许。关石泉自囊中取出一只小小沙漏，以一个时辰为记，将众人分作四组轮值守夜，
先祖便同赤鬼守了那第一组。杨公自回车上歇息，余下众人便在火旁草草遮了些薄毯，
一时间便鼾声四起。”
“众人奔波一日，入梦甚快。”
“先祖同赤鬼坐近了些许，往火中添了些枯柴，火苗做呲呲爆裂之声，上下舞动。赤鬼
一头红发冲天而起，同篝火相映成趣。赤鬼眼望篝火，却是暗暗出神。先祖问道‘尊驾
可是有甚么心事？’赤鬼惊醒道‘不曾不曾，只是我生性爱火，看这火苗舞动，却好似
活的一般，极是容易着迷。’”
“河洛以火为神，一生事业，都自火中锻炼而来。火之一物，可以生人，可以死人，其
间运用，奥妙无穷。”
“先祖笑道‘尊驾。。’赤鬼道‘你不需这般客气，我无姓名，从小他人都唤我赤鬼。
’先祖道‘不嫌不敬么。’赤鬼苦笑道‘甚么不敬之辞听了数年也自惯了，况且我自小
无母，若是没有师傅收留，便是一个孤魂野鬼。你唤我赤鬼便好，不需多虑。’先祖恐
触到他人伤心事，便只默然，那赤鬼却似并无挂怀，笑道‘你见我师傅何如？’先祖道
‘令师年老，对你是极好的。有君这等佳弟子，想来令师自是河洛中的名匠。’赤鬼傲
然道‘何止是名匠，若论我师傅旧时铸作功夫，他若称第二，北氓山中却是无人敢称第
一。’先祖心下不解，问道‘为何却..’赤鬼已知其意，道‘嘿嘿，我师傅一世便只醉
心铸造之技，别的甚么都不在意。他所铸器物虽是难有匹敌，却是从不愿与他人一较长
短，他自二十年前为铁汁所烫耳聋以后，更是难与族人交往。七八年前我尚是一个小小
孩童，不知从哪里流落到我师傅那族属地，族人见我红发，人人都是避之不及，不来理
我，却也不敢来驱我，只盼我自行离开。’”
“赤鬼身世倒也可怜。”
“先祖叹道‘不想你身世这般曲折。’赤鬼撇嘴道‘都已过了许久，诸般情形我也不曾
记得清楚。那时我师傅见我一人在地底游荡，饥渴时便偷盗些食物，若是无人看顾，不
免要失足坠入熔岩而死，或是为山腹中恶兽所食，便出头领了我安顿，收我做了徒弟，
自此我师徒便相依为命。不想族人中多有怪我师傅多事，日日都有人在门前指点，我师
傅分辨不得，也怕我受不得这腌臜气，数年前便携我离了北氓山，在这大复关中设了这
家小小铁铺，只与那异族买卖，却少与族人往来，省却不少聒噪，我们师徒二人却是再
不曾回得山中。’先祖道‘我道以你师徒技艺，在族中必不是藉藉无名之辈，却不知为
何背井离乡，且在大复关中与同族交好也是了了，原来却是有这等缘由。’” |
f****n
发帖数: 438 | 219 之三十四
“若这般，赤鬼脾性古怪骄傲，恐怕也不俱是天生。”
“先祖静静聆听赤鬼故事，心下只觉面前这位桀骜难驯，形容不善的异族少年，也自有
他可哀之处，渐渐起了同理之心。赤鬼伸个懒腰，见那沙漏中细沙流淌，不知不觉间，
已然有一个时辰。先祖拨弄柴薪，将火弄得旺了些，尤自抵挡不住背后袭来的阵阵寒意
，除了身旁这些同伴，四野里空无一人，便是连虫鸣也无一声，静谧非常。先祖只觉倦
意渐渐浓重，好似这荒野之地，却是要比家中睡熟了的旧被榻，更是催人入眠。先祖望
了赤鬼一眼，便欲唤醒岳八同向导老者去守那第二个时辰。”
“令祖想是乏得紧了”
“先祖行到岳八身边，见这高大少年蜷成一团，好似母怀中的婴儿一般，嘴角咧开，便
如在梦中大笑。先祖心知他正在好梦之中，雅不愿相扰，无奈自己双睑沉重，委实再也
撑不得片刻，便轻轻推醒岳八。岳八揉揉双眼，抬头看天，怔了半晌，见天色尤是漆黑
，便转了个身，又待要睡去，先祖心下好笑，伏在岳八耳边叫道‘少将军，有贼人！’
那少年一骨碌坐起，茫然向四处望去，见众人都在熟睡，却哪里有半个贼影，只有先祖
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少将军可做得好梦。’岳八脸上大红，支吾之间也不去做答，径
自行到火旁同那向导坐地。”
“这少年日间披荆斩棘，想是累得狠了，故此多梦。”
“先祖将着岳八的薄毯在身上一裹，毯上尚有暖意，先祖望着面前篝火跳动，听着岳八
同那老者细细低语，不多时，火旁的两个人影渐渐模糊，言语声也终不可闻，先祖双目
一合，便沉沉睡去。”
“不知令祖此夜却又如何。”
“先祖当夜梦境纷乱，诸景杂陈。初时只觉身在淮安家中，酒铺生意日益兴隆，数年间
便成了城中巨富，家中妻贤子孝，几年间又添丁进口，却是好生兴旺，待得梦中年老将
逝，先祖回首一生事业，不由大是快意，但隐隐约约之中，却似有一事不足。恍惚间梦
境转折，先祖不知如何又是身在北地流浪，己身好似化作那位飞骑，正值恩师新逝，好
友颓丧，自己满心郁郁之下便舍了家业功名，提了一柄剑到了北陆游历。先祖梦中化作
此人，转瞬间便历尽了种种艰险。天拓大江中所乘船只为浪所覆，仅以身免；于翰北草
原为群狼追蹑，千钧一发之际为蛮族牧人所救；如何为部落首领征召去宁州奔袭羽人，
兵败被俘；如何没入羽人贵族之家为奴，见到了那位天真烂漫的小小郡主；羽族如何为
中州所谋，国中大乱，贵族门中良贱均遭不幸；自己如何冒死救出了那位郡主，历尽艰
险方回到了东陆；二人如何为羽族刺客追杀，朝夕不保，无奈间便设计于楚云骢秋猎落
单之时，以生死相挟，要皇帝携郡主入宫躲避；楚云骢如何强颈不从，不想一眼瞥见那
羽人少女，其时尚是一块璞玉，绝世之姿也是难掩，便应允自己携了她入宫好生看护教
养；过得数年又如何放心不下，冒了九死一生，杀了朝廷切求之雷眼山中巨盗；如何改
换了姓名，掩藏了过往行迹，提那巨盗人头自荐入宫做了飞骑；如何费心结交内侍宫女
，去探听那女子的起居；如何终为皇帝所察，便于这女子及笄之日，不作声张，幸了此
女。” |
f****n
发帖数: 438 | 220 之三十五
“此梦甚是奇异，却好似将他人平生历历叙了一边。”
“先祖记到当夜梦中遭际离奇，一时身在宛州行商，一时变做那人在天启苦受煎熬，梦
境变幻之间，不可追究。先祖梦到那日自宫中得知此女已为皇帝收入帐中，心下之痛实
是难言，吐血数升之后便欲入宫行刺楚云骢，劫出心爱女子，却遍寻不到皇帝夜宿何处
。心浮气躁之下，反为宫中侍卫联手所伤，侥幸逃得性命，心中之痛却是远逾身上损伤
，难以排解之际便寻了好友同醉，将郁结多年心事一一相告。后来多方打听，得知此女
在宫中恩宠日隆，皇帝须臾不愿离她左右，而她也如从前一般，任谁人都观不出她悲喜
。自己无能为力，日日便是纵马狂奔，心痛处但求一醉。渐渐地，也不再去想要刺杀皇
帝，劫出心上女子，只盼她在宫中平安，别的都算不得甚么。不曾想数年后皇帝突染恶
疾不起，天下不安，而自己却不知是悲是喜，皇帝霸占了心爱女子，却对其善待有加，
若无皇帝庇护，这十年来，天下又哪里去寻这锦衣玉食，平安无忧的日子？皇帝若逝，
宫中凶险，自己却是要早做打算，速速去寻个僻静无人的所在，护这女子度过残生。不
曾想皇帝新逝未久，越王便命好友送这女子入北氓山为质，河洛羽人自来便是宿仇，北
氓山腹中昏暗死寂，凶险未知，以此女这般弱质，如何能苦捱下去。自己极是不愿陷好
友于不义，便是能行险救得此女，好友却是难以向越王交待，计无所出之下，只能一路
自天启跟来。到了大复关，心中郁愤再不能抑制，只求见这女子一面，若她肯随自己远
去，不论甚么忠节义气，好友良朋都不能相顾。不想她却决绝至斯，连面也不愿一见，
莫非这宫中养尊处优的十年，便可令她将当初关山万里，相依为命的日子通通忘却不成
？若是如此，为何她声中略有哏咽。”
“令祖所作梦境丝丝入扣，仿佛便是那人亲身所历一般，实是有些诡异。”
“先祖梦中化作此人离了大复关，再不回天启，便似孤魂般在天下游荡。数次欲闯入北
氓山中，却遍寻不到心上女子的踪迹，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终是心灰意冷，回到了北
陆。数年后天下大乱，自己与好友战阵重逢，方知那女子已不在山中，一颗心登时蓬蓬
勃勃，喜悦不尽。当下便抛却一切，去万里外寻她，直找到鬓发渐渐苍桑，终得长相厮
守。先祖梦见自己历尽世间甘苦，方得极乐，心中快慰实不可言，好似过往艰辛无数，
伤心难尽，都只为与梦中人这重逢之日。先祖正自喜悦间，谁知一转眼，自己又做还那
淮安城中年老富商，将逝之际，膝下子孙环绕，一旁老妻相伴，心下平安喜乐，却又如
大梦将醒，心中隐约处那一丝遗憾终是难解。”
“令祖南柯一梦，却好似历尽了两人一生故事，此中真意，令人难辨。”
“先祖梦了这一场，便似落入了虚空，再无梦境相扰，沉沉酣睡了一夜。昏睡之际只觉
有人轻推，睁开眼，却见朝霞自北氓山上蔓延开来，天已要亮了。一旁岳八在那里微笑
，道‘先生可做得好梦？’先祖叹道‘好梦，好梦，便只为了昨夜之梦，我已不虚此行
。但少将军又怎能知道？莫非我梦中曾说得甚么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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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21 之三十六
“想来令祖睡梦中悲喜太过，却不免露了痕迹。”
“岳八笑道‘话倒不曾说得半句，我值守时，但见你微笑轻叹，却不知你做得甚么美梦
来，可否相告一二？以解旅途寂寞。’先祖道‘也不曾梦得甚么，只见我在淮安城中的
酒家好生兴旺，家中人事也都平安，想来故此在梦中微笑。’岳八笑道‘原来如此。’
便自去整备。先祖起身草草拾掇了些，众人便依着昨日规矩，向东行去。”
“这一日一夜尚是平安，不知这第二日光景却是如何。”
“这一日行程，虽是无话，先祖却见众人脸上都有欢欣喜悦之色，便是关石泉也少了些
昨日凝重，策马挥杆之姿轻捷有力，心中喜悦便于这提纵挥洒之间发散开来。只有羽人
公主同那杨公二人，先祖偶一瞥见，却是愁眉深锁，心中似有隐忧。”
“这是为何？”
“先祖当日也是不解，却是不好贸然相问，便自去回想昨夜梦里之事。”
“令祖老成持重，却似极是羡慕那人一生跌宕，便是在梦中略尝这行险滋味，也是美事
。”
“正是。众人各怀心事，脚程散漫，这一日却是比昨日少行得不少。途中渐有兽迹隐现
，多是寻常狐兔之属。夜幕低垂之时，众人择了一处缓坡背风处落脚。先祖在马上颠簸
一日，待得升起篝火，在火前坐地饮食，一双腿脚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当斜阳堕入北氓
山中，夜色同寒意一起掩了上来，都较昨夜更甚。杨公一改昨日轻快之意，默不作声，
只看着众人在那里谈笑。”
“莫非有甚么不妥？众人却尚自懵懂。”
“先祖谨慎，见杨公神色有异，当下也不说话，便去留意那众人言语。初时尚无可疑，
渐渐便觉出了诡异之处，原来众人昨夜或长或短，都有好梦，除了杨公同那公主，并无
一个例外。先祖背后冷汗淋漓，心知天下实是难有这般凑巧之事，这一路行来，今夜始
觉这背后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中，或是蕴藏着极深秘密。自己身处的这只行旅，却似大海
上的一叶孤舟，翻覆便只在转瞬间。那杨公静听了半晌，面色益发凝重，招手令关石泉
至跟前说话。二人切切商量得几句，先祖只觉关石泉面色有变。杨公摆摆手，关石泉沉
吟良久，立起身来，朝着众人道‘诸位且住，关某这里有一件要紧事体相询，望众位务
须言无不尽。’众人见他郑重，心下俱是惴惴，便收了言语，等关石泉说话。”
“不知这二人却有何虑。” |
f****n
发帖数: 438 | 222 之三十七
“关石泉道‘诸位昨夜可都曾做得梦来？’众人俱道了声是。关石泉面色益发沉重，道
‘便是关某也做得一梦。不知诸位做得可也是吉梦？’众人又是点头。关石泉道‘此事
不同寻常，恐不是机缘凑巧几字可解。杨公令我等将梦中隐私处抛却，单拣那要紧处道
来，此事若是不利，众人却要速速寻个应对之计。如此，便自关某始。’”
“军中或有惊营之说，却是为星象所感，或是日间杀伐太过，若有一人癫狂，夜起大呼
，便扰动全军梦中以为劫营，往往是起来自相残杀逃命，到得天明方可弹压。但如令祖
这般人人俱做美梦，若是梦境又都是一般的细致有理，却定是另有蹊跷。”
“关石泉缓缓道‘此刻也容不得关某忸怩。关某昨夜梦到十余年后中州大乱，为异族所
侵，关某与麾下兄弟浴血杀敌，历经了无数艰辛方驱尽敌虏，稳固邦基，真是好不痛快
。关某侥幸博了个青史留名，也算慰了平生之志。’”
“此乃关石泉一生事业。梦与非梦，恐无多少分别。”
“关石泉寥寥几句道完后，众人怔怔半晌，关石泉身旁那黑脸汉子将这话头接了下来‘
咱家也同将军一般梦到些杀伐之事，杀人杀得手也软了，日夜便是在死人堆里打转。幸
得老娘保佑，苦熬得几年，留下了脖子上这颗吃饭家伙，跟着将军得胜回朝。得将军开
恩，销了军籍，扛了犒赏，回家乡去娶了婆娘，生了娃娃，却是好不逍遥快活。’众人
见其言语质鲁不文，欲待发笑，却见其容貌狰狞，一对钵大的拳头上长满黑毛，便都将
笑意生生吞落肚去。众人依次道来，轮到先祖，却不知如何开口，踌躇良久，只得硬着
头皮将昨夜之事尽告。余人相互顾盼，却似不能解这梦中之意。只有杨公同关石泉默不
做声，看先祖的眼神中大有深意。”
“令祖梦境芜杂，若不曾识得那人来历，原不易解。”
“便在此时，先祖听得背后一声轻叹，其间诸味皆陈，却是自那女子车中传来。关石泉
询道‘公主可有话说？’那女子道‘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说来恐乱了军心。’关石泉
道‘值此非常之时，公主但说不妨。’那女子道‘昨夜一宿，除了我等同行之人外，小
女子总觉得另有一物在周围窥测，我似曾略略碰触到他灵性，绝不似寻常野物般浑浑厄
厄，却也不似人羽河洛等灵长，其灵应有大力，却是极难捉摸，不知杨公可也有察觉？
’除杨，关二人外，众人闻言俱是大惊，都不曾想到这文弱秀丽的羽人公主，居然有此
异能。”
“在那墟荒二气之间，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异能者。便好似夸父俱为力士，而河洛中则多出巧匠。”
“杨公点点头道‘公主昨夜可曾做得梦来。’那女子慢慢道‘小女子不曾成眠，又何来
好梦。但昨夜夜深之时，我略略乏困，却似有他物意欲侵我心胸，乱我清明。小女子一
时间醒觉，他便不能相趁，捉摸不定，只在这里众人间游走。’杨公道‘果然如此。’”
“这杨公却似个解人。” |
f****n
发帖数: 438 | 223 之三十八
“杨公道‘昨夜日落下不久，便有一物在你我左右徘徊，老夫一时间不辨吉凶，便细细
观他动静。待得众人入睡后，老夫也只作假寐，便如公主所历一般，险些为他侵入梦境
，欲待反制他，不料此物乖觉，立时舍了老夫，便在他人处作祟。’”
“若那公主与杨公所叙确切，此物倒好似魅属。”
“众人都是脸有讶异之色。杨公笑道‘众位暂且宽心，昨夜之事，老夫原以为此物既有
如此灵力，若我等失了防备，恐怕凶险非常，不想今日听了诸位所叙，却似都于昨夜梦
中遂了一生心愿，醒来也无异样。此物吉凶，实是难测，不知公主可有甚么提点？’”
“杨公所言不错，此物好似顽童一般，其中戏谑之意多过不利。但若任其自由来去，疏
忽间，恐不免有豫。”
“羽公主道‘不敢。此物精神浩瀚，非我所能尽晓，不过却隐隐觉出他有懵懂之气，便
如同天纵奇才的小童，身具大能，却无机心。’杨公颔首道‘公主所言不错，此物来意
或无不善，但前路险恶，此事务要尽早作个了断。’关石泉在一旁道‘正是。但此事并
非两军对阵，也非性命相博，关某不才，却不知从何下手，还望杨公指点。’杨公笑道
‘此事恐仗不得关将军之力。今夜之计，唯有关将军护着众人在这里安坐，待老夫睡上
一睡去探他究竟，唯愿此物大方，也能给老夫一个好梦做做。’关石泉道‘杨公小心。
’杨公道‘老夫理会得。’”
“除了杨公此法，也无他路可行。”
“那杨公说了此言，便自顾去车上安睡，不一时便有鼻息隐隐，沉沉睡去。余下众人面
面相觑，只得强打精神，说些没咸没淡的话头，强撑着熬了一宿。待得第二日天明，关
石泉见众人一日一夜无休，均是困乏已极，便令众人小睡一个时辰，便只剩他一人在那
里看护。”
“关石泉倒也熬得。”
“待得先祖醒转，已是辰末巳初。先祖见数人在那里拾掇。杨公同关石泉离着众人远远
坐地，在那里说话。见众人次第醒来，便停了言语，聚拢来准备启程。先祖察言观色，
却于二人面上看不出甚么吉凶。”
“却不知杨公这一梦，可曾得其所愿。”
“先祖这一日行来心下都是惴惴，固是盼望杨公能消弭此事，免了这一路提心吊胆，但
想到前夜好梦，却又隐隐盼望能假那物之力，在梦中再圆自己心迹。待得行至黄昏，众
人扎营造好饭后，便团团围坐，却无一人出言，只等杨公开口。” |
f****n
发帖数: 438 | 224 黄金簪之三十九
“不知杨公在梦里又是怎样一番遭际。”
“杨公望着眼前篝火跳荡，沉吟半晌，道‘前夜之事缘由，老夫已是了然。此物却是个
在此处游荡了数百年的魅灵。’众人闻言大为惊异，面面相觑。杨公续道‘老夫昨夜半
睡半醒之间，此物果来，老夫暗中留了一点清明，任他在心胸中游走，只在一旁观他所
为。不多时，但觉此物似在那里翻检老夫一生际遇，老夫在梦中阻住他，他已渐渐在老
夫心智中益陷益深，欲走不能。’”
“常人或有梦魇，其时但觉梦中身魂两分，身处梦中不能少动，五感却是不曾尽失，只
是陷于梦境之中无力自拔，往往需他力襄助方可脱厄。但如杨公这般手段，却是少有，
难道此人是印教中人？但此教自来脱出世尘，严禁门下弟子致仕，惶论去做宫中内侍。
杨公此人，却是大有玩味之处。”
“不错，杨公此人身在印教不假，为官中内侍也真，其中故事，又可做你我一日之谈。
却说那日众人听了杨公所言，大是惊惧。杨公见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微微一笑，道‘老
夫问他源来，此物倒不作伪，便似寂寞许久之人，好不容易遇见知音，便要做顷心之谈
。他的本来，却是千年前人族与河洛数次大战，九风原上郁积了无数绝望，恐惧，愤怒
，仇恨，悲伤，怀乡之意。死者没于此地，渐渐化作白骨尘埃，而那些悲喜，却在天地
间聚散往复。因缘巧合，或是能结成虚魅，渐渐有了本我。而自虚入实，结成形体，得
以脱出这片悲苦之地的，恐只有寥寥数个。’”
“魅属在九州大地各处游走，然其类绝少向他族坦陈来历。固常人多有猜测这等无父无
母之属究竟是如何成形入世，自也有无数荒诞不经之说附着其上，如摄取他人魂魄，寄
居他人肉身等等，多是妄谈。老朽曾有缘，目睹过一魅结成人形，其情其景切切，其中
艰难苦楚却是远甚于于寻常女子怀胎产子。魅属自有本我起，往往要历尽数百年间寂寞
繁华，然后得机缘巧合，天时地利无一不备，方能按着意中之形凝聚，其间但有些许相
扰，往往便是前功尽弃，本我全销，再不能聚。”
“老丈果是多闻，以在下所知，魅属凝聚之地多是在绝无人迹相扰之所，老丈能得机缘
目睹其事，实为不易。却说那日杨公言道‘此处这一魅，老夫观他自有本我之意起，恐
已有四五百年光景，他在此间懵懵懂懂，拾捡千年来没于此处或人或兽的残缺记忆，多
是芜乱非常，不但难以培固，穷究之际反数度将一点本我险些迷丧。此魅警醒之下，不
敢再多纠缠过往，便常盼着能有行旅来去，当可获取旅人一生完整印记，于他另日凝聚
，方大有裨益。怎奈九风原人迹罕至，便有些许几个过客，却不是早早倒毙中途，便是
有力术师，为此魅所不能趁。固他见了我等一行人众，自是欣喜不已，便于前夜趁诸君
熟睡之际，潜入梦中，去看诸位一生遭际，诸位心绪为他所扰，便人人都做了一梦，只
因此魅不但并无恶意，且是存了些欣喜感激之情，诸位方得一夜好梦。’” |
f****n
发帖数: 438 | 225 之四十
“杨公此言入情入理，却有一事不能尽解。”
“老丈但请直言。”
“令祖梦中所见，兼有那飞骑一生经历。那人又不在九风原同行，此魅又如何能将此人
遭际于令祖梦中演练一番。”
“先祖当日听得杨公所言，心下也是难解，不只为了梦中历了此人一生，更为了梦中似
对众人将来多有警预。先祖少壮时日日都是茫然，所视不能及远，平日里只为三餐计尔
，却不曾想在这荒原之中做了这一场大梦，却似于这灰暗世间隐约透出些光亮，令先祖
彷徨之际，渐渐能看得到远方。先祖不知梦中所见的来路确是此魅有心相预，还是一场
玩笑，但若于此节上不能理得清楚，将来恐怕不免烦恼，便向杨公询问心中忧虑。”
“不知依客官看来，令祖一生经历与此魅梦中所预，可都相符?”
“也有确处，也有不确处。且不去说先祖，便请看关石泉一生功业，此魅所预与后来天
下大势极是锲合，关石泉提一孤旅，转战四方，立下不世功勋种种。但遗憾处却在世事
终究不是美梦，关石泉一战身败，欲率子弟凯歌而还却终不可得，他逝后年间天下便易
了主人，关将军一生辗转，却只博了个身后之名，他生前又何曾有过当日梦中之乐。”
“若如此说，这些梦境都还在两可之间。不知杨公又有何高见？”
“杨公听得先祖相询，眉头略皱，道‘阁下相询之事，便是这魅自己，恐也难以作答。
以老夫观之，现今此魅便好似懵懵懂懂的一个婴儿，他意中汇集无数人事，纷乱无比，
其中自也有历次大战中丧于此地的不少术师，故他得以潜入阁下梦境，也可扣开阁下心
扉，尽了阁下心事，或于无意间点出阁下将来运势也未可知。但它行事但凭着隐约间一
点与生具来，凝聚成型的誓愿，并无他意，想来他灵力强盛，不费力间便可尽悉阁下遭
际心事，便顺着阁下心意性子，赠了一场好梦。阁下梦中将来之事，此魅只是一个发端
，恐怕这美梦的演绎，多半还是阁下自己的心愿。’”
“原来如此。”
“先祖听了杨公所释，心中怅惘，明知杨公所言大是有理，却不愿舍去那梦中所示圆满
之意，不只为了家中妻小平安殷实，更是为那飞骑痴情所感，心下极是盼望他能有情人
终成眷属。杨公看先祖不语，温言道‘阁下不须失意。世间大势，自有天定，并无人有
力相抗，然你我常人一生运势，若存了百折不挠的一份心志，于细微处多多留意，也多
有运由心生之事。阁下梦中将来之事，真伪都不在定数，此魅依着阁下心性编这一段梦
境，或有他的道理。’先祖沉默不语，心下却是稍慰。杨公对众人道‘诸君先放下此节
，且去好好安睡，眼下原中草木渐深，周围戾气日长，恐来路不似头两日平安，大家却
要养好精神。至于这魅灵，公主，关将军请借一步说话，老夫有事需二位作个参详。’
杨公眼角掠过先祖，见先祖兀自在那里出神，一转念间，他心中似乎有了个计较，对先
祖招手道‘阁下若尚无心入睡，不妨同来，此事或有一二需借阁下之力。’” |
f****n
发帖数: 438 | 226 之四十一
“令祖乃是一介通译，却不知杨公此举意在何处。”
“先祖心中也是无数，但既见召，便立起身来，随在三人身后。杨公向关石泉道‘此去
原深处数十里地或有奇景，将军可整备马匹，我等且趁这月色，向彼处放足一奔，荡去
些胸中烦闷之气。’关石泉看看公主，拱手道‘不知公主可御得马匹？’那公主却好似
不曾听见，望着天上满月，在那里默默出神，脸上隐隐有向往之色。杨公看她这般神情
，微微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向关石泉道‘公主身轻柔弱，恐不便自行，便与老夫这
把老骨头同骑罢了。’关石泉应了一声，便同雷岳二人将三匹军马鞍辔披挂停当，交待
些值守之责。杨公跨上关石泉日间所乘头马，将公主轻轻扶上，斜坐在自己身前，揽过
身上披风，覆在公主身上，其意切切。杨公呼哨一声，那马前足人立，后腿一蹬，便如
箭般向原中驰去。”
“杨公要几人深夜而行，不知要去什么所在。”
“先祖跨上岳八坐骑，那马见头马先行，已自跃跃欲动，先祖正欲放缰，旁边关石泉轻
轻伸过手来，扣住嚼环，道‘阁下稍安，过片刻再行。’先祖犹疑之间，关石泉摆摆手
，轻声道‘不妨事，这三匹军马自幼便在一处，气味习性彼此都已熟捻，十里之内，绝
失不了那头马踪迹。’说罢便侧耳倾听，待那马蹄声只在似有似无之间，方将先祖坐骑
放手，呼喝一声，二骑并出，向远方赶了下去。”
“不知关石泉存着什么计较。”
“二人并驾齐驱，先祖骑术虽不尽善，好在胯下坐骑良驯，旁边关石泉也多有呵护。风
声掠耳，先祖胯下骏马起落间向前飞奔，便如利刃过水，在齐膝深的荒草中斩开一道波
纹，天上一轮明月撒下月华，先祖在其间行走，一时心胸中畅快无比。狂奔了数十里，
先祖行至一处小坡，惊觉关石泉落在身后，便勒住坐骑，向来路看去。却见关石泉在身
后十余丈处，渐渐放缓马匹，仰头望着远空，行到先祖马旁停下，将鞭稍向上一举，却
是指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先祖顺着关石泉所指望去，一时间竟怔在那里，不知不觉间
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莫非当时月相有异？”
“那夜月色虽是极盛，却多因当日恰是月中，双月远离，彼此间扰动最小之故，若论天
相，却也只是寻常，而先祖所见的，却是他后来无日或忘的一番情景。只见远处的一道
清影，在夜空中高飞舞蹈，翼翅纯白，环旋之际，曼妙非常，衬着那朗朗月色，便好似
在月中起舞。那舞者下方有一骑骏马向前狂奔，马上骑者大麾在身后猎猎，右手向天虚
引，仿佛引着风筝一般，由那身携双翼的舞者在空中翻飞来去，盘旋间，一骑一羽驶向
远方。” |
wh
发帖数: 141625 | 227 关石泉磊落爽快，说道歉就道歉。就是一口一个君怎么怎么，有点迂腐气啊。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二
: “此人之言益发离奇，怎得牵扯上男女情事。”
: “却说那人待先祖坐定，笑嘻嘻地递过一碗茶来，问道‘店家若有至交好友便要出行至
: 那极远之地，恐一生不得再见，店家却说该不该相送一程，依依话别。’先祖道‘这是
: 自然要送的。’那人又道‘但这好友身边却有人不通情理，横加作梗，不让店家同好友
: 相见，店家却说该是不该。’先祖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间，关石泉道‘阁下休听此人
: 蛮缠，什么至交好友，此人不过心中爱上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也欲见上一面，却不知人
: 家肯不肯见他。’那人怒道‘关勃！你枉为我至交，数次彻夜长谈，我曾将心事尽告，
: 你怎能不知十二年前，我便在宁州见她，她父母临终相付，你又怎能不知她当日如何入
: 宫，我又如何放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却要作甚么飞骑，难道你真当我作一个见艳心
|
wh
发帖数: 141625 | 228 章二有什么来历么？听着像刻印的……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也有几年了。那时侯写不下去，挖坑不填，没有脸面再去，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这次
: 希望能有始有终。多谢捧场。
|
wh
发帖数: 141625 | 229 楚云骢听上去像杨云骢+楚昭南……看来是有意把关石泉写得那么拘泥。就是君啊君的
听着像文人不像武士……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三
: “原来却是前朝宣帝遗命，他既宠爱此女，却为何要将其送入深山。”
: “那人闻言大惊，道‘你却不是诓我？他生时一日都不能不见她，又怎能忍心如此。’
: 关石泉叹道‘先帝也是苦心积虑，一则此举或能引出羽人河洛之间旧怨，我朝方可从中
: 取利，二则先帝病重，心知自己得享国祚之日无多，河洛之地固然困苦，却好过宫中杀
: 机四伏。以先帝对公主恩宠之深，越王同关某揣测恐怕还是这第二层意思居多。’那人
: 黯然，良久方道‘我十年前铸下大错，悔不该同他定下这个誓约。这十年来，眼见她困
: 于深宫，伴在君王之侧，我心日日里如被刀割，但她若能一世平安，我便不负她父母所
: 托，心中滴血又算得了甚么。他曾许我看顾她一生一世，不曾想却只有十年，早知如此
: ，十年前我却不如携她绰舟出海，去寻它个人迹罕至之地渡过此生便罢。楚云骢，你言
|
wh
发帖数: 141625 | 230 赞大好身躯，赞与天下人为敌，赞英姿飒爽，豪迈不拘。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四
: “那人往前行得两步，便听那女子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心已随先帝而去，陈年旧事
: 都已忘却，望君切莫要使我为难。’那人立住脚，身上不住颤抖，似有无数愤怒郁积于
: 内，不得发散，沉声道‘你可是说得真心话么？我曾应允你父母照看你一生一世，便是
: 肝脑涂地也不能半途而废。你莫要怕，我这便带你远走高飞，同你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 。’那羽人公主冷冷道‘你我有叔侄之份，又有君臣之属，我是敬你方才好言相劝，你
: 莫要不知好歹，我确是不想见你，你速速去罢。’”
: “这羽人公主怎说得这般绝情话来。”
: “那人听得此言，终是再行不得半步，大好身躯逐渐委顿在地，却是有极低极低泣声从
: 这男子心胸中传来，仿佛遥远处的雷声。先祖暗暗为这男子心痛，看屏风后那女子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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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31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施效颦之心。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章二有什么来历么？听着像刻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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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32 之四十二
“听客官所叙，这一幕便似在画中一般，老朽多年后听来，已是心旷神怡，想来是夜令
祖有幸得睹其景，当足已回味一生。”
“先祖二人目送飞鸿，看着那杨公同公主身影渐渐不见，方对视一眼，纵马赶了下去。
二人行得一刻，先祖见前方数十丈处有一道黑线横在原上，那杨公同公主下马而立，便
似在观望某物。先祖同关石泉加了一鞭，赶到二人身旁立定，放眼望去，这黑线却是一
道丈许宽的深沟，或是旧时二族征战所遗壕沟，或是原中久已干涸的溪流，一时间不可
分辨。杨公回首致意，公主略略颔首，向来苍白如玉的脸上映出淡淡红色，额上似有轻
汗，胸腹间起伏，浑身平添了一丝喜色。”
“此女想来在族中血脉高贵，故可翅由意生，借这圆月之力，一时间便可翔于九天。饶
是如此，以老朽所闻，此举耗力耗神甚巨，以此女弱质，恐不能久舞。”
“杨公对先祖二人笑道‘你二人好慢，石泉你自来雷厉风行，今夜却是拖沓。’先祖道
‘小人不善御马，多仗关将军照应，故此拖累了脚程。’杨公笑道‘不妨，现下尚有半
个时辰。你二人且看此处。’”
“莫非壕中却有异物?”
“先祖顺着杨公所指向壕中望去，在丈许下的壕底，有无数道淡淡荧光自远处蜿蜒而来
，若有若无，渐渐汇集在一处，好似溪流聚成深潭。那汇聚处荧光闪灭起伏，各处新入
支流彼此交织冲荡，又渐渐复于平静，隐约间，壕底的那一片流光，却好似活的一般。”
“原来此处便是那虚魅所选的凝聚之地。”
“正是。先祖虽从不曾见闻过此景，当日也隐约猜到此节。关石泉观了片刻，向杨公道
‘难道欲除去此魅，以免多生枝节？但她在此处煎熬了数百年，值此一线之际，若是功
败垂成，却委实可惜。石泉斗胆，请杨公费心，寻个两全之计。’杨公道‘石泉自来便
是杞人忧天，难道建德先生不曾教过你杀人手段救人心么。不多日你便要披甲出征，杀
伐决断之际可万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关石泉拱手道‘多谢杨公教诲。不过。。’杨公
笑道‘不过今夜你却错怪了老夫，老夫若要除去此魅，一把火将此处烧得干净就可，她
又怎能有半分力量相抗。但老夫不但不去除她，反要集我这数人之力，助她渡过今夜之
厄。不然以这九风原中不测之机，她要安安稳稳凝聚成人，恐怕也是十分中的一分，难
矣。’”
“众人行在这等凶险之地，却要为这陌路相逢的魅灵大动干戈，不知杨公心中做得是何
打算。”
“关石泉听得此言，也是略有讶异，道‘但凭杨公吩咐。’杨公正色道‘以老夫所观天
相，半个时辰后便是百年内月力最盛，由盈转亏之时。此魅见我等一行也不尽是庸手，
便于昨夜在老夫梦中，隐约透漏些恳求维护之意。老夫得了她大致方位，适才幸有公主
目力上佳，见此处隐隐有暗光流动，方寻到了此处。此魅等了数百年，如今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
r****y
发帖数: 26819 | 233 效仿王小波哪个作品？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 施效颦之心。
|
f****n
发帖数: 438 | 234 不是具体某一部，他的小说中多以王二为第一人称作主角，王小波在家里似乎也是兄弟
中排行第二，所以我想取笔名的时候也选了章二。年纪还轻的时候喜欢他的杂文，时间
久了，觉得他的小说更不错。
【在 r****y 的大作中提到】
: 效仿王小波哪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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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3
发帖数: 918 | |
f****n
发帖数: 438 | 236 之四十三
“老朽还道那公主一时兴起，便做那飞天之舞，原来杨公也有借她身在高空，目力所及
不逊于鹰隼，方可去寻那荒原中百里外隐隐约约的一处萤火。”
“杨公续道‘适才公主在高天之上，见此处方圆数里内有物异动，恐怕却是什么兽物为
此地所聚的一丝生气所引。若此魅凝聚时为他物冲撞，势难成功，眼下紧迫，已不及荡
净这左右异物。老夫不得已要在此处作个结阵，护住这魅。石泉，老夫行事之际，诸感
全失，却要仗你护住左右，老夫若在，此阵便在。’关石泉躬身道‘请杨公放心。不知
这魅凝聚却要多少时辰。’杨公摇头道‘这便要看她的造化，短则片刻，长则数个时辰
。但若寅时她尚不能成型，晨日一照，冰雪俱消，她这数百年的苦楚，却免不了是一场
空梦。’”
“杨公干冒大险，于这荒野之地脱去五感，将死生托于关石泉一人之手。以此人之老辣
，他欲相助此魅未必全是存着悲天悯人之心，恐另有所图。”
“先祖听杨公所言，固然觉得大大不妥，而杨公的一片苦心，也是稍后方知。公主默默
在旁，不曾说得一句，听得杨公言到魅灵凝聚之苦楚，便也只是微微叹息。杨公吩咐完
关石泉，转向她道‘今夜恐是要劳动公主，公主若是气息已定，可稍助石泉一臂之力，
以公主目力耳力，若四下里略有异动，便请告知石泉早做提防。’公主颔首道‘自当尽
力，却只恐翅不可凝久。’杨公道‘公主且留下凝翅的那一分气力，若事有凶险，万万
不可回首顾我几人，快快飞离即可，你若身有不测，老夫罪莫大矣。老夫行事时，公主
便请在老夫身边安坐，去观那四野里的风吹草动。’”
“羽人一族身怀异能，耳目明辨，又能展翅高翔，却苦在不能持久。若身在地上，其族
体质轻弱，少有能披坚甲，执重戈，以本力相抗他族者，固历代均有于月力低落之际，
为他族铁骑所趁之劫，纵使能逃出些天赋异禀，不拘时机都可凝翅之人，然族中大部只
能望月而叹，临了大都逃不过一刀。”
“老丈所言不错，此等情形确是极惨，曾有无数羽人百姓于东陆或蛮人武士前引颈就屠
，鲜血染赤了天拓大江。然此般大变多起在羽族繁盛，族中血统混杂之际，其时羽人貌
似族力强盛，然以全族观之，种种异能，如飞翔之技却是江河日下。但往往熬过一劫，
其族留存下来的，多是菁英，二三代后，便能成军号为鹤雪，军中俱是不拘月象，有力
久翔之人，更兼射术精绝，数年间便可尽复前仇故土。这般故事，或长或短，却总是循
环不已，隐隐契合那墟荒之间的日月星辰往复之道。”
“客官所言大是有理，不过倘若为酸腐文人所闻，恐不免要指摘客官之语，俱是诛心之
论。”
“多谢老丈提点，不过在下想来一世为人，总有剖开胸膛，明鉴真心之时，世人所言，
固需长警，但若时时挂在心上，却也是无趣的紧。却说那夜杨公转向先祖，沉吟半晌，
却似有事难以委决，良久方道‘此刻如何安顿阁下，不是易为之事。君力恐不能助关将
军卫护此地，又不能如公主一般，危急时也可脱厄自保。老夫要将阁下同那魅灵一道，
隐在结界之内，不知阁下愿否？’先祖并不晓得其中厉害，听杨公如此说，便只点了点
头。杨公道‘阁下身在阵中，若日升前老夫遭厄，或结界为外力所破，阵中的活物，免
不了都是身魂皆没，留不下一丝痕迹，这世间便仿佛从未有过阁下。阁下难道不需思忖
片刻么？’” |
f****n
发帖数: 438 | 237 之四十四
“老朽曾闻各族均有结界之术，夸父，河洛，鲛人三族或因途远，或是行迹隐秘，族中
这等秘术，少有人知，然人，羽，蛮三族，依着术师流派不同，其术却各有巧妙运用。
或有以惑术迷乱观者，令其所见不同所想，借以隐去欲隐之物，然于无智无识之兽物处
，往往便是徒劳；或有以他物，天象，气味等等掩藏痕迹，但多需借助外力，应时而动
，固常有限制。这两般手段，虽是难为，非有力术师所不能，然与这第三种结界之术相
较，却不免落了下乘。”
“不想老丈于这等隐秘之学，也有涉猎，晚生今夜有幸，愿闻这第三种结界的详细。”
“惭愧惭愧，老朽只是少年时行事荒唐，多有结交异人，故此见闻了一些奇事罢了。老
朽所闻的这第三种结界，便似那杨公所施之法。此法多在印教中流传，需施法术师身具
极高意力，印教门下教众万千，然有力做这般结界的，便只寥寥数位。此法如何施为，
自是印教门中不传之秘，然以外人观之，便好似以这术师之力，将虚化实，以实转虚，
将要隐去之人物，锁在一无形无质却有范之障中。障内之人看障外，其所观所睹，所听
所闻，并无二致，障外之人观障内，也是亦然。”
“如老丈所言，这结界有无之间，似乎并无甚么分别，不知此阵的妙处，却在何处？”
“不错，此法一不能隐去痕迹，二无种种机关可据敌于界外，其间的妙处，却在无论何
物，一旦入此障中，便只得一个虚形，好似身影两分，身不知留在何处，阵中便只存了
一个影子，然阵中之人除了失却一个触感，所余四感，却仿佛是附在那影子上。”
“如此，便使敌人或兽物突入界中，若欲相害，也不过似在梦中砍杀虚影，不管如何厉
害，也动不了阵中人物分毫，若有若无之间，此阵已然立在了不败之地。在下却不知这
般结界，可尚有别般特出之处？”
“这印教门下所施的结界，看似一团和气，其中却暗藏有极盛杀机。此阵的发轫终结，
只有那术师一人可为，一旦结界发动，结界中人若步出界围，立时魂飞身丧，再无一丝
痕迹留在世间，只有于阵中安坐，待那术师收束方可完全。若他人他物不知之下，误入
结界，也需立时出阵，若逗留至那术师收束结界之际，也是一般的身魂皆没，去得干干
净净。”
“这般说来，此阵虽无壁垒，却是坚逾精刚，当如何破之？”
“此结界如此厉害，固非印教门中有极高天赋者所不能习，然便是有力习得者却也是绝
少运用，客官道是为何？却是此阵有三处不妙，一旦为敌所窥，却不免置这术师同结界
中人物于极险之地。”
“却是哪里三处不妙？” |
f****n
发帖数: 438 | 238 之四十五
“一则运用之时这术师便好似熟睡一般，再无知觉。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如杨公这般于无遮蔽之处行事，的犯大险。二则此术运用
之间，极耗神气，结界一旦发动，便全仗着那术师一点心力维持，几个时辰下来，便是
无外力相扰，也必元气大耗，经久难复。三则这等结界不可及广，难以持久，结界所覆
，广不过丈许，结界所持，久不过数个时辰，于月落日升之际，结界自然消解，倘若敌
人明晓此中关节，此阵却并非天堑。只是此阵无形无质，印教门人衣着行事也无明记，
固教中也有能者于生死存亡之际，曾以此阵，出其不意，赚了些强敌。”
“原来如此。”
“老朽卖弄一番，还望客官不要见笑才好。不知杨公这般郑重，令祖却是怎样对答？”
“先祖见杨公点出此中厉害，心中一凛，正要寻思如何应对，却见那公主立在一旁，雅
不欲失了颜面，便于胸中平添了一分英雄气概，慨然道‘小人愿留在阵外，助关将军一
臂之力，却好过受那结界庇护。’杨公皱眉道‘你的死活，本不在老夫心上。老夫意欲
你入阵中与那魅灵一处，自有分教，莫非却是不敢么。’先祖为杨公所激，躬身施礼道
‘单凭杨公吩咐。’杨公解下身上大麾，递与先祖道‘老夫要你身入结界，这阵外一切
是非，都莫要去管。你且去那魅灵处安坐，若非老夫相召，或是熬到了天明，万万不可
踏出此处左右方圆丈许。’先祖道‘小人理会得。眼下更深，此麾还望大人自用。’杨
公笑道‘这大麾却不是与你御寒之用。你在阵中且须留意，若一见那魅凝聚成形，便要
将此麾裹在她身上。此麾相伴老夫经年，其中自有妙处。’杨公略略沉吟，道‘还有一
事也需仔细，若见那魅甫一成形，立时便要以此麾遮掩住她面容，待得结界消去后，将
那魅携来见我。若是让此魅睁眼间便见到你，恐是不美。’”
“魅之初生，形虽已成，终其一生不变，然其质便似婴儿一般柔弱，若感风寒雨露，极
易夭折，固此要令祖以厚麾裹覆。但杨公不愿令此魅见到令祖，却是何故？”
“此中缘由，先祖也是日后方知。当夜先祖见杨公辞语凌厉，不似前日般有礼，心下不
禁微微有气，便不愿再多言相询，当下便只拱手应了声是。杨公吩咐已毕，抬头望了望
天，明月已渐渐行至穹顶，月华四射，却是到了那月力最高之时。那壕底萤火越积越盛
，不住跳荡，便似其中有物冲撞不安。杨公道‘眼下便是时候，请阁下到壕底那魅左右
少坐。切记老夫所言，行事万万不可惊惶，倘若这魅凝聚不成，不但辜负她数百年辛苦
，老夫的一番计较，也是成空。’”
“这杨公所欲究竟是何事，委实费人思量。”
“先祖见那壕沟年月深久，虽依稀可见旧日嶙峋之态，坡壁却间有乱草丛生。先祖择一
草厚处，慢慢滑下，行到那萤火旁报膝坐地，回望壕上，杨公已盘腿低首而坐，口中若
有若无间念着些不可解之语，渐渐而不可闻。身旁有一白色纤影凝神望月，裙踞在夜风
中，月色下轻轻舞动。于那极静夜里，有马蹄得得声远去，衣甲相击声复归，先祖听了
片刻，便回首去望那魅灵所聚的萤火，胸中翻来覆去，便只是杨公今夜里这般行事的用
意。” |
f****n
发帖数: 438 | 239 之四十六
“如此行事高深莫测，所图想必甚远”
“不错。先祖望着萤火，心中片刻间还放不下杨公言语中深意。不多时，那片萤光幻化
，原来作淡淡银色仿佛溪水在月下流淌，渐渐收紧后成一个数尺大丸，丸中烟雾缭绕来
去，隐约处，其中似有物相唤，先祖渐为所迷，不由自主间，一步步挨近，去观那丸中
动静。”
“魅灵凝聚时，自有异象纷纷，令祖彼夜得以做咫尺之观，真乃幸事。”
“那夜之事，幸与不幸中间，着实难于分辨。先祖立在尺许外，看那一股烟云中卷着点
点荧光，望入去，丸中隐隐绰绰，似有无数人物故事，又兼混暗中空，似是虚无一物。
便只若有若无的一股烟气所聚数尺之丸，其中深浅，却是穷尽先祖目力，也望不穿它。”
“墟荒相交的造化之功，以微见著，便是尽在这丸中。这世上又怎能有人参透其间奥妙
。”
“先祖心魂为那团烟气所引，目不交睫，看那丸中世事流转，隐约中，便已过了千年。
云烟之间，似有征尘满天，山川委地，旌旗于湖畔覆没，铁骑在原中趔趄。似有河洛西
行，回首间长望故地，将军右引，仓惶中别离残关。似有征夫泪，监军怒，铁铸营盘化
作尘土，黄草衰，秋风恶，钢打筋骨磨成朽木。似有离散悲欢，门首只影徘徊，孤旅天
涯，良人魂失他乡。似有巨兽对月长啸，啸不破天地间悲怆，似有魅影临湖自伤，伤不
尽千年下寂寞。似有情深若海，壮士决绝，命薄如纸，红颜两难。似有长风助烈马，沉
着痛快。似有明月舞清影，曼妙婉转。似有宦门深险，母子心惊，似有荒原古莽，似有
远人衣寒。”
“令祖丸中所观，便似道尽了这九风原中千年来的纠葛。这最后数景，却不是令祖一行
人形状？”
“正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先祖怔怔观到此处，见丸中隐隐现出自己一行人身影，
暮地惊觉，却见那云中故事都已演到尽处，烟雾愈浓，令祖见故事中一行人更向远行，
渐渐蹈入烟云之中，行迹身影尽都掩尽，一时间甚么都看不清楚。那丸渐渐外扩，渐渐
伏动，起落之间，便似有心在内勃勃而动。先祖心下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心知这魅凝
聚，已到了关节。先祖向天上望去，只见月已西坠，旭日未升，天地间正是最暗之时。
壕上杨公兀自在那里安坐，垂首更低，而那公主却不知去了哪里。隐约间似有宝剑吟声
，野兽啸声，女子低呼声传来。先祖暗暗心惊，不知那壕上三人如何，欲待去寻个究竟
，又苦于杨公所警结界厉害，便只在那方圆丈许内徘徊，心中来去，便只盼望这同行几
人平安。”
“莫非有物来袭，关石泉却在那里血战？”
“先祖当时也只是焦燥，心下知有不妥，却不曾目见壕上情状。回首去看那魅灵所聚大
丸，却较适才略小，也无起伏，烟云渐渐死寂，不复流转，萤火也都已掩灭。先祖见那
魅灵终是功亏一篑，已自夭折在胎中，恐怕误了大事，当下欲待高呼警示杨公，举首间
，却见丈许外，有两盏红烛在那里闪灭不定。” |
f****n
发帖数: 438 | 240 之四十七
“此是何物？”
“先祖见那烛火透着寒气，十分诡异，心惊之下，略退了一步。摇曳间，那两盏烛火自
暗中渐渐跟上，有腥膻之气自鼻端传来，浓烈非常，中人欲呕，先祖将身伏低，凝神望
去，却是一似豕非豕，似犬非犬之兽，腹大坠地，四肢粗短，头作箕形，浑身便好似一
犍牛大小。那兽遍体作暗青色，身上所覆不知是鳞是甲，中有汁液淋漓，行过处，野草
萎尽，实是丑恶非常。”
“此兽这般形容，却好似老朽少时的旧相识。”
“依先祖所记，此兽极是凶险，那夜若无杨公所施结界，先祖恐是有死无生。”
“不错，不错，老朽当年便只远远望过片刻，现下想来，尚自胆寒。”
“那夜先祖见此兽丑陋，有长舌遍生肉刺，在那血盆大口间跳荡不已，口中嘶嘶有声，
其意不善。先祖平生不曾见过此般恶物，当下勉力抑制心头畏惧，慢慢向后退却，双眼
不敢少瞬，心中苦思应对之策。”
“令祖置身于这无遮无挡，无形无质之阵中，自是不免惊惶。”
“先祖一步步退后，那兽一步步欺近，不知觉间，那兽已入了结界。先祖背上传来一股
温凉之气，却是已近那魅灵所聚之丸。先祖手无寸铁，无奈间，只得绕丸疾走，那兽便
只在先祖背后追蹑，幸其躯体狼犺，转折不灵，先祖一时间尚能支应。不多时，那兽渐
渐焦躁，腹鼓如蛙，将身一涌，便要自那球处撞将过来。先祖不及躲闪，眼睁睁见那兽
横过大丸，红舌卷来，一阵腥风扑面，先祖将眼一闭，心中叫苦‘此番休矣！’”
“令祖自是无恙，然这等凶险，恐日后却是难忘。”
“先祖虽已做必死之心，无奈那兽面目委实不甚讨喜，闭眼间，双手向前推去，但盼远
得一分是一分。不想触手之处，却是虚空一片，身上便似阵凉风抚过，先祖打个趔趄站
住，那兽已不在面前，腥膻却尤在鼻端。先祖茫然间转过身去，却见那兽正也自身后数
尺外回首。先祖怔怔，不知其解，那兽摇首摆尾间，又已扑上。”
“恐此兽心下也自诧异。”
“先祖心下已少畏惧，伸手去扼那兽脖颈，不出所料，双手环过处，又是空空。眼见那
兽穿过自己，却无丝毫着力处。先祖只道自己身在梦中，双掌互击，也无痛楚，一时间
惊疑不定。便在此时，东方渐有红霞隐现，天便要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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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41 之四十八
“这一夜过得却快。”
“不错。那兽数次扑剪落空，饶它愚顽，也知事有不妙，欲走却又难舍这到口之食。便
在此时，远处有一极雄壮嘹亮之啸叫传来，声撼四野，其中似有催促之意，一声紧似一
声，那兽将身转过，照来路退去，先祖叹了口气，胸中大石落地。待那兽堪堪要行出结
界之时，先祖却见到一可怖之景。”
“莫非那结界恰于此刻消解？”
“老丈所料不错。那兽好似一瞬间凝在那里，自腹中传来凄楚之声，如刮鼎镬，如击豕
犬，如小儿夜啼，如春狐望偶，声声尖利，远远传了出去，远处有啸叫应和，一声近似
一声，先祖禁不住那声刺耳，欲待以手相遮，那阵中之兽却似为利刃断喉，叫声戛然而
止。那兽自外而内，血肉一寸寸间分崩离坼，浮于空中，化作虚影。那兽似有极大苦楚
，虽不能动，不能言，然影中气血隐隐沸腾。不多时，旭日已自原尽处升起，待那第一
线日光照入结界之时，那兽一瞬间便无踪影，再无一丝痕迹残留，便似从不曾有过这兽
一般。”
“杨公此术果然厉害。”
“先祖其时便只目瞪口呆，虽是身上渐有暖意，心头却是彻寒。一生之中，又何曾梦到
过此般情景。过了片刻，先祖往壕上望去，却见那杨公委顿在地，有羽翼击云声，剑甲
啷伧声，自远处而来。便在此时，先祖听得身后有异声。”
“莫非左右尚有兽物。”
“先祖回首望去，却见那烟云所聚之丸已结成一血色肉瘤，其状粗砺嶙峋，似有暗血泊
泊自那瘤中渗入地下，腥恶更过昨夜之兽，瘤顶开裂，好似蓓蕾待放。先祖其时已是惊
弓之鸟，深恐那瘤中不知结出甚么异物，又不敢误了杨公所嘱，当下将那大麾展开，举
在身前，一步步挨近，往那瘤中观去。”
“这肉瘤想来便是魅灵所结胎室。以老朽所闻，前朝曾有大贤于龙渊阁中修习，于故纸
中阅到一节魅灵凝结之说。那文中记道，魅灵本于江河湖海，深山大漠，不拘所在处，
都可成形，然成功者十中难有一二，却是绝静处难寻，不是为兽乱了气息，便是为世人
所忌，连根铲除。若择人兽罕至处凝聚，却无奈初生之魅柔弱，若无他力看护，多半夭
折。只有那修行日久，于四时地利无一不备者，凝聚时或可自成一胎遮护。此胎形状极
丑，兼有恶味，常可却退人兽，其壁厚实温暖，中有血养，又可助那魅灵挨过初生时寒
冷，想来令祖所见的，便是此物。” |
wh
发帖数: 141625 | 242 “好在日后有关石泉仗他所授艺业纵横，却也是不曾埋没了建德先的姓名”
——“建德先”后面少了个“生”……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五
: “此二人俱是人中之龙，却不知如何相识。”
: “先祖应道‘小人不知，便请将军明言。’关石泉道‘此人之事关某从不曾与外人说起
: ，但今夜阁下无论愿与不愿，已是局中之人。关某便将一段往事拣要紧处说来，阁下闻
: 后，却要应允关某一件事。’先祖道‘自然。’关石泉沉吟道‘关某同此人不但是好友
: ，兼有同乡之谊。我二人同是澜北忻阳人氏，自幼便是相识。’”
: “关石泉出自澜北自是天下皆知，而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身何处却少有人闻，原来
: 二人乃是同籍。”
: “先祖道‘原来将军与那位客官同是澜北人氏，难怪口音类近，都带着些北音。’关石
: 泉点点头，缓步踱到窗前，向外遥遥望去，便似要去看穿那三十余载的光阴，沉默半晌
|
wh
发帖数: 141625 | 243 赞看不得群殴。赞一生都是这般行事，却难免自苦。关石泉一样是自苦的人。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六
: “不错，不错。那夜关石泉遥望远空，叹了口气，道‘一日关某早早打完柴草，便去他
: 府中听候差遣，一时间无事，便走到那蒙馆外，欲待立在窗下，听得片刻也是美事。不
: 想那日建德公为乡绅请去饮酒，只剩得一室小童在那里喧哗，关某正待要走，已自不及
: ，那数个顽童赶将出来，拦住去路，便欲围殴关某。只因这些少年俱是地方富室子弟，
: 个个都是关某阖家的衣食父母，故此关某不敢还手，只盼能仗着皮糙肉厚，欲待熬得半
: 日，待他打得累了便好。便在此时，那人睡眼惺忪，从内宅行来上课，见数人围住关某
: ，一时间不知何事，仿佛大有兴味，便立在一旁观看。那几个顽童见领袖在此，个个奋
: 勇向前，汹涌上来，将关某博倒在地，劈头盖脸击打。不料那人却勃然大怒，冲上前来
: 推开众人，一人赏了一脚，骂道‘废物，废物，我道你几人欲待与他一一放对，哪怕是
|
wh
发帖数: 141625 | 244 你写东西感情好浓。又很坦诚。
万国趣闻、良将忠臣我都爱看……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七
: “关石泉一生最是爱惜羽毛，若是说出这般话来，想来胸中郁结极深。”
: “先祖道‘不知将军如何拜建德先生为师？’关石泉缓缓道‘那日后几位少年就不曾再
: 来寻关某麻烦。过了些许时日，想来是他去建德公处说项，再者建德公见关某尚堪教诲
: ，便唤了一个仆役请先母过去蒙馆说话，道是要列关某于门庭之下，不但免去束脩，还
: 令关某领个小小书童之责，做些洒扫之事，尚可领些柴米归家奉母。此节关某并无一日
: 敢忘。’”
: “若是无此机缘，关石泉日后要成一番事业，可要难上许多。”
: “关石泉道‘关某自此便日日里与他在建德公门下听教。他好学一人敌，拳脚功夫略胜
: 关某一筹，关某好学那万人敌，于兵书战略之学上用心多些。闲时他好听建德公讲那天
|
wh
发帖数: 141625 | 245 哈哈，赞狂喜之情不动于色。爸妈为何迁怒于关呢，他们知道儿子篡改师傅的信？即使
知道也该理解儿子，不该把儿子的好友当作仇家……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黄金簪之二十八
: “此人莫非要舍去大好前程去全那同窗之谊？这等高意，实是难得。”
: “关石泉道‘关某当日看得此信，惶惑无地，来不及拆看那第二封信札，便要去他府上
: 寻他当面问个明白。到得他府上，却只见他父母在那里暴跳如雷，见得关某自也没有甚
: 么好声气。关某寻得一个仆役相询，道他家公子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书信说要去北陆
: 游历数年。关某犹疑之下便返家去看那第二封信。”
: “此人行事潇洒，却不免令高堂心忧。”
: “先祖道‘不知与将军的信上又说些甚么。’关石泉道‘此信他用心深刻。明明是见好
: 友郁郁，便要将大好进身之机让与关某，然信中所言，却似恳求关某去代他充军一般。
: 他道自己心慕天下山川，早已有远游之念，无奈先师年老，难以远行，方待到此时。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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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46 喜欢这句：
“一介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
，却往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二十九
: “先祖道‘将军久在军旅，风范自不免同常人有异。’关石泉道‘阁下谬赞，关某一介
: 武夫，哪里有甚么风范可言，不过是愚钝过于常人，心中所感，常不能立时体会，却往
: 往要回过头去思量方能明了其间心迹。却说当日里我二人重逢，把酒言欢，将彼此这十
: 年间遭际缓缓道来。他彼时已跻身一等飞骑，若论品秩俸禄，尚在关某之上，关某为之
: 欢喜不尽，心中埋藏这许多年惭愧，也略略放下些许。他见关某在军中如鱼得水，再不
: 复乡中那个畏手畏脚的少年，也是大乐。自此晤后，我二人若得空闲，便常在天启城中
: 饮酒习武。他也曾随我觐见越王，越王爱才，见他这般豪迈不拘，便也多加青眼。那数
: 年，实是关某一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 “原来此人结识越王，却还是关石泉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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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47 关石泉好心细。先祖隔着窗纱还能看见一双空明透彻的眸子，眼神忒好……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一
: “先祖见关左一箭之地寸草不生，地作暗暗赤色，不知饮了多少英雄热血。里许外渐有
: 草长，一眼望去，荒草萋萋，没过马腹，远处北氓山脉与天接连，青黑沉郁，山势雄浑
: ，仿佛一只巨兽盘踞，做势间便要吞尽万物。关石泉初行此地，神色凝重许多，同岳八
: 等三人换上军中盔甲袍服，凌然有威，又将一行车马略略收拢，自己一马当先，手擎一
: 根细长杆棒斩草辟路，岳八同那黑脸汉子纵马于一行人左右丈许间来回奔驰，踏倒野草
: 。先祖见这三人法度井然，便似是演练纯熟的一般，心下不由好生敬佩关石泉仔细。”
: “关石泉日后用兵，虽大势不利，非他所能相抗，然人力可及之处，却是务求尽善。关
: 石泉每战前于敌我，山川，阴晴等等，无不细细思量，以求万全之策。如此方可一生百
: 战，却只得一败。老朽少时曾在北陆游历，也偶见牧族追逐水草之时，以此法拓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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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48 赞先祖转圜之力、赤鬼之天才、关石泉之爱才。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黄金簪之三十二
: “正是。众人拾掇柴薪之时，关石泉攀上巨石，借那暮色向四方眺望。数丈外二马绕石
: 狂奔，石下篝火渐起，众人忙碌，天地间便是此处略略得了一些生气。先祖在石下仰望
: ，见关石泉拄剑而立，战袍在风中猎猎，斜晖映照之下，好似天神一般，先祖心下大慰
: ，但觉有此人在侧，天下都可去得。”
: “名将风范，实难再得。”
: “过得半个时辰，向导同那掌辕兄弟于火上草草热了些饭食。杨公下得车来，拣了一处
: 干净处坐地，众人渐渐围拢来，对火而坐。那公主仍是留于车中，便由先祖奉了些汤水
: 送入车中，公主素手接过，道一声‘多谢先生。’便放在一旁，虽于车中劳顿一日，却
: 似无心进食，先祖拱手道‘食物草陋，但请公主稍稍用些，前路艰长，余等都是粗鄙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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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49 “好似过往艰辛无数，伤心难尽，都只为与梦中人这重逢之日”，感情真浓啊。开头“
叙了一边”应该是“遍”吧……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五
: “此梦甚是奇异，却好似将他人平生历历叙了一边。”
: “先祖记到当夜梦中遭际离奇，一时身在宛州行商，一时变做那人在天启苦受煎熬，梦
: 境变幻之间，不可追究。先祖梦到那日自宫中得知此女已为皇帝收入帐中，心下之痛实
: 是难言，吐血数升之后便欲入宫行刺楚云骢，劫出心爱女子，却遍寻不到皇帝夜宿何处
: 。心浮气躁之下，反为宫中侍卫联手所伤，侥幸逃得性命，心中之痛却是远逾身上损伤
: ，难以排解之际便寻了好友同醉，将郁结多年心事一一相告。后来多方打听，得知此女
: 在宫中恩宠日隆，皇帝须臾不愿离她左右，而她也如从前一般，任谁人都观不出她悲喜
: 。自己无能为力，日日便是纵马狂奔，心痛处但求一醉。渐渐地，也不再去想要刺杀皇
: 帝，劫出心上女子，只盼她在宫中平安，别的都算不得甚么。不曾想数年后皇帝突染恶
|
wh
发帖数: 141625 | 250 神叨叨的好玩。“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异能者”——“固”似为“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三十七
: “关石泉道‘诸位昨夜可都曾做得梦来？’众人俱道了声是。关石泉面色益发沉重，道
: ‘便是关某也做得一梦。不知诸位做得可也是吉梦？’众人又是点头。关石泉道‘此事
: 不同寻常，恐不是机缘凑巧几字可解。杨公令我等将梦中隐私处抛却，单拣那要紧处道
: 来，此事若是不利，众人却要速速寻个应对之计。如此，便自关某始。’”
: “军中或有惊营之说，却是为星象所感，或是日间杀伐太过，若有一人癫狂，夜起大呼
: ，便扰动全军梦中以为劫营，往往是起来自相残杀逃命，到得天明方可弹压。但如令祖
: 这般人人俱做美梦，若是梦境又都是一般的细致有理，却定是另有蹊跷。”
: “关石泉缓缓道‘此刻也容不得关某忸怩。关某昨夜梦到十余年后中州大乱，为异族所
: 侵，关某与麾下兄弟浴血杀敌，历经了无数艰辛方驱尽敌虏，稳固邦基，真是好不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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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51 明白了，多谢。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我姓章，在家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原因是效法先贤，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所以起了东
: 施效颦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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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52 您看文章真仔细，多谢提醒别字，也多谢这许多赞。
最近有点儿小忙，暂缓更新，见谅见谅。
【在 wh 的大作中提到】
: 神叨叨的好玩。“羽人一族质本偏墟，固族人中常有不经训练习得，便于精神上有
: 异能者”——“固”似为“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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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发帖数: 141625 | 253 “你的死活，本不在老夫心上”，杨公说话好绝。“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固此要令祖以厚麾裹覆”，好像两个“固”都该是“
故”……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四十五
: “一则运用之时这术师便好似熟睡一般，再无知觉。固术师若非有重重守卫，也必是隐
: 在深井暗室等等极幽僻之处，如杨公这般于无遮蔽之处行事，的犯大险。二则此术运用
: 之间，极耗神气，结界一旦发动，便全仗着那术师一点心力维持，几个时辰下来，便是
: 无外力相扰，也必元气大耗，经久难复。三则这等结界不可及广，难以持久，结界所覆
: ，广不过丈许，结界所持，久不过数个时辰，于月落日升之际，结界自然消解，倘若敌
: 人明晓此中关节，此阵却并非天堑。只是此阵无形无质，印教门人衣着行事也无明记，
: 固教中也有能者于生死存亡之际，曾以此阵，出其不意，赚了些强敌。”
: “原来如此。”
: “老朽卖弄一番，还望客官不要见笑才好。不知杨公这般郑重，令祖却是怎样对答？”
|
f****n
发帖数: 438 | 254 之四十九
“先祖提起心胆，往裂口处探去，只瞥得一眼，大惊之下，转过头去道‘小人无礼，公
主如何却在此处？’”
“此话怎解？那公主不是在壕上么。”
“先祖转瞬之间，只见那瘤中白茫茫一片，却是一个淡发裸身女子卧在其中，抬眼望着
先祖，目中却尽是懵懂。其人雪肤素颜，明眸华发，却不是那公主是谁？先祖热血沸腾
，耳中轰鸣，好似亵渎了心中神邸，低头转身道‘小人冒犯，该死，该死。公主怎这般
打扮？’过了良久，听那女子低声道‘好冷。’先祖惊觉，方才醒悟她身无寸缕，而自
己却已将杨公所嘱抛在了九霄云外。”
“此中有诸多难解处。”
“先祖闭上双眼，将大麾遮覆那女子身躯。口中喃喃道‘公主休怪，公主休怪。。。’
那女子茫然道‘公主？我便是公主么？’”
“此女无疑便是那魅灵所聚，不知如何却结成那公主模样。”
“先祖其时胸中大乱，那里能够分辨其中关节。回首向壕上望去，盼那杨公或是关石泉
相助，然那壕上尤是死寂一片，杨公伏地，不辨生死，关石泉不知去了哪里。先祖无奈
之下，只得寻个计较，将那女子携上壕去再论。”
“那羽人公主却在何处？”
“先祖勉强收拾心神，将那女子仔细包裹，负在身上。先祖只觉所负轻微，那女子轻飘
飘地，便如一个婴儿相仿。先祖颈后隐有鼻息抚过，背上有淡淡心跳，隐微难辨。先祖
将那大麾腰侧两条长带环过那女子，在腰间捆扎了数圈，将女子双臂绕在颈间，便待寻
来路攀上壕去。”
“魅灵初生，具其形而不具其质，固轻重便似婴儿。”
“先祖寻得昨夜下壕处，便攀附野草，一步步捱上。草上沾满晨露，难有着力处，先祖
手为之裂。上得壕来，先祖见杨公便在丈许外俯卧，背心略有起伏，便赶上几步，将背
上女子解下，平放在地，又将杨公翻过，见他鼻息微弱。杨公面色本白，眼下白中隐约
透出淡淡金色，口角鼻端均有血迹，其人委顿已极。先祖轻轻摇他臂膀，唤道‘杨公，
杨公。。’”
“这一夜结界想已耗尽杨公心力。”
“杨公缓缓睁开双目望望先祖，又望望身边大麾所覆的一个人形，目中尽是血丝，哪有
昨夜月下临风奔马的半分神彩。杨公望了那大麾一阵，疲累非常，又将双目阖上，任先
祖如何唤他，都是不醒。先祖无奈之间，立起身来四顾，去寻关石泉踪影。” |
f****n
发帖数: 438 | 255 之五十
“这二人却是去了哪里？”
“先祖四下张望，不见片影，却见数丈外草上有血迹殷然。先祖心下着慌，沿着血迹一
步步觅去。行了十余丈，荒草渐深，先祖将手拨开长草，只叫得一声苦。只见关石泉浑
身是血，身上被创极多，怀中抱着那公主，二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那公主白色衫裙
，已为鲜血浸透。”
“恐不出老朽所料，关石泉所拒那兽极是厉害。关石泉奋战之下得以脱生，其勇已是远
逾常人。”
“在下未曾形容，老丈便已明此为何兽，却是如何得知？”
“依令祖于结界中所见恶兽形状，老朽便知此兽与关石泉所抗者，本是雌雄一对，有古
名曰‘青猜’，青者为雄，雌者为猜，雌雄一生结伴，同行同猎，同生共死。若一兽身
亡，另一兽必不久活，此兽存世极稀，便只于深山大漠中出入。”
“原来如此。”
“正是。不知令祖将如何处置。”
“先祖惶乱之下，计无所出，便欲将这二人同杨公作一处安置。先祖趋近，去探二人鼻
息，关石泉气息起伏尚是深厚绵长，想来身上俱是外创，失血虽多，但他骨健筋强，当
无大碍，而那公主却同杨公一般，已是气若游丝。先祖心焦，便欲抱起公主，怎奈关石
泉虽是不醒，双臂环绕之间却坚若精刚，先祖又怎能撼得动他。”
“想来关石泉一有护卫之责在身，二感好友深情，故此甘愿舍去自己性命，也要护卫此
女周全。”
“先祖心急，一边摇撼，一边叫道‘关将军，关将军。’关石泉微微一动，睁开双眼见
是先祖，身上一松，双臂便自那公主身上垂了下来。先祖横抱起公主，朗朗跄跄，向杨
公所卧处奔去。”
“贸然间这千斤重担便落在了令祖身上，却不知杨公携令祖来此地行险是何用意，若论
武艺气力，则关石泉手下尚有武士可用。”
“老丈说的有理，先祖其时也多有疑惑，杨公的计较，却是日后方知。先祖奔到壕沿处
，却见那魅已不知甚么时候坐起，披着杨公大麾，将手绕在膝前，四下里张望，满脸都
是孤单恐惧之色。那魅望到先祖，眼中登时一片欢喜孺幕之情，立起身来，蹒蹒跚跚向
先祖行来，行了两步，跌倒在地，口中轻轻呼痛。先祖无暇去顾她，将公主在杨公身边
轻轻放平，对那魅道‘你在此处守候。我去去便来。’那魅伏在地上，费力支起身来点
了点头。先祖头也不回，奔向关石泉处。” |
f****n
发帖数: 438 | 256 之五十一
“那魅却似将令祖当作了倚仗一般，那杨公不欲令这魅睁眼便见他人的缘由，莫非便在
此处？”
“不错，此乃一也，杨公另有他意，却待另表。却说先祖奔到关石泉身旁，便欲将他负
在肩上，怎奈关石泉身躯沉重，又兼身披重甲，手有残剑，便好似山一般，又哪里负得
他起。先祖欲待拖曳，又恐不敬，只得先卸去他身上剑甲，再作计较。不想解甲之时，
关石泉慕地醒觉，以一掌牢牢擒住先祖双腕，匀了半晌呼吸，收敛精神，割裂战裙，粗
粗裹了裹伤，便咬牙奋力站起，以残剑驻地，一步一捱，慢慢向杨公处行去。”
“关石泉真乃一条好汉，虽重伤之下也要苦捱。”
“便只数十丈远，二人却行了许久。行到壕沿，先祖见那魅灵抱膝坐在公主身旁，怔怔
望着公主面容，公主面上血污已为她擦净，那魅毫无作伪，脸上尽是赞叹羡慕之意，听
得有人行近，那魅抬首见是先祖扶着一个血人行来，二人脚步沉重，遥遥欲坠。那魅心
地甚是纯良，见二人在那里苦捱，却不知自己虚弱，行上来便要相扶。”
“此魅便如蹒跚学步的幼儿，见有人坠物，不知轻重，常欲代为拾取。此乃万灵一点初
生时，不曾沾染过的赤子之心。”
“关石泉甫见那魅，仔细观她面容，虽是略有讶异之色，却似早已料到此节。那魅扶住
关石泉，但觉触手处尽是一片血污冰凉，便解开身上所裹大麾，欲将之衣关石泉。关石
泉一瞥之间，见那大麾下白茫茫的一片，那魅却是片缕不着，关石泉一生戎马，哪里见
过这般场面，羞怒之下，臂膀一挥，将那魅远远击出丈许。一击之下，关石泉牵动巨创
，一口气淤在胸间，往后便倒。”
“魅灵纵是耗了千年，其间不论凝聚多少魂魄，若一旦成形，前世种种，便只是心海中
若有若无的影子。老朽少年时游历，长路漫漫，也曾有过数个魅灵为伴。月下倾谈，彼
类常常为此苦恼。此属知有前世，欲待追寻，却寻不到乱麻中的那一条细线；欲待忘却
，寂寞无人之际，那些前尘旧事却时相扰乱。故这魅虽是成年女子模样，若论人情世故
，却尚是一个幼儿，又哪里有分毫俗世的羞耻之心。关石泉固是谨守礼法的君子，然于
此节上却是莽撞了些。”
“先祖搀扶不及，一同摔倒在地，急忙转身检视，见关石泉胸前所扎袍幅，又有血迹渗
出。往那魅看去，却见她跌坐在地，额头摔得青肿。那魅以手抹泪，双肩起落，抽抽答
答地哭得甚是委屈。先祖气急攻心，不知如何处置，斥道‘休要哭哭啼啼，且过来助我
。’那魅不敢违逆，战战兢兢行至关石泉身边，与先祖二人勉力，将关石泉扶到杨公，
公主处，将三人靠在一起。”
“眼下三人俱有重伤，此魅初生体弱，又不晓世故。令祖却要速速寻个计较。” |
f****n
发帖数: 438 | 257 之五十二
“先祖裂开袍袖，将关石泉胸前伤口细细裹扎。又令那魅自长草上集得些许露水，缓缓
滴入关石泉口中，幸得他体魄雄健，过得片刻悠悠醒转。关石泉勉力坐起，望着身旁杨
公同公主二人兀自昏迷不醒，便以指做哨，尽全力打了个呼啸，那啸音远远传出，不知
落在谁人耳里。”
“那饮食车帐都在他处，如今之计，恐是要将二股人马聚起。然相隔数十里之遥，关石
泉之啸，又怎能传得到那里。”
“关石泉此啸，却不是要唤同行众人，而是要招还昨夜驱开的马匹。果不多时，远处有
马蹄声传来，蹄声惶急，却无错落，仿佛只回转来一匹。待得那马奔到近前，正是关石
泉坐骑，平日里此马兔头龙颈，神俊非常，然此时形状却不堪睹。此马正如其主一般，
浑身浴血，更兼眇了一目，背上鞍碎，臀侧有深深爪印几可见骨。那马见到关石泉，行
过来挨挨擦擦，不住低声悲嘶，却不知是在唤那不知丧在了何处的同伴，还是在恳求主
人回护。”
“马不能言，却不知伤它的，可是昨夜同关石泉血战过的青兽。”
“正是。关石泉见那马身上所留爪痕，眉头一皱，低声道‘畜生。’先祖询道‘莫非便
是将军所敌的野兽。’关石泉道‘不错。关某同它恶斗了一夜，堪堪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若非公主折羽为箭，将其惊退，关某此时在不在人世，尚是两可。不想此兽重创之下
仍有余力伤我良驹，委实可恨。’”
“似关石泉这般武士，一生便是在马背上为家。坐骑于他便如至友一般，见爱马受创，
心中自是懊恼。”
“先祖问道‘将军，如今却是怎处？’关石泉叹道‘为今之计，唯有令此马去召来你我
同行之人，待聚得一处后再作计较。’先祖道‘如此，小人便去走一遭。’关石泉摇首
道‘此马受创甚深，怕是无力载负骑者。只盼它能平安寻得到众人。’先祖道‘若行至
半路，那兽跃出截杀，那便如何？’关石泉道‘此节却是不妨，那兽秉性怪异，一击之
下杀不得此马，恐不会再与它为难。况此刻日升，而这原中兽物，却多是晓伏夜出之类
。’”
“却不知关石泉自哪里知晓了这青兽秉性，还是血战之下，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此言果
然不错，那青兽高傲的紧，却半分不似那猜兽愚顽惫赖。”
“先祖闻言默默。关石泉勉力立起身来，在那马耳边低语，以手慢慢梳理为血污纠结的
短鬃，又沾着血迹，在马腹上书了‘速来’两个大字。关石泉轻击马臀，呼哨一声，那
马回望一眼，便向来路行去，起落之间，后腿一伸一缩，似有极大苦楚。关石泉同先祖
望着那马渐渐远去，此时身后有人道‘石泉，且扶老夫起来，有事需早早计较。’”
“那杨公业已醒转，当无性命之豫。” |
f****n
发帖数: 438 | 258 之五十三
“关石泉问道‘杨公有何吩咐？’杨公打量关石泉半晌，勉强笑道‘不想你也如此狼狈
，你我有命能作此刻之谈，已是天幸。’关石泉苦笑道‘不错，若不是公主助了一臂之
力，石泉或已葬身兽腹。不知杨公可有大碍？’杨公叹道‘老夫一时片刻尚死不了，然
此时却是废人，却不知要将养多久方可复元。’关石泉望着那缩在远处的魅灵，询道‘
石泉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杨公道‘你心中疑惑老夫自知。’”
“想必关石泉要问的，便是杨公此行的用意。”
“不错。杨公向那魅招了招手，道‘你且近前来。’那魅望望他，望望先祖，不敢应声
，先祖道‘无妨，你过来便好。’那魅战战兢兢行近，杨公执起她手，将她引到身旁细
瞧，瞧了一会，转头向先祖道‘此是天数，此魅甫一开眼便见阁下。’先祖拱手道‘小
人确是慢了片刻。’杨公道‘如此，阁下便是泥足深陷，来路如何行走，恐由不得阁下
自己了。’”
“杨公说得这般郑重，此魅只望了令祖一眼，又怎能有如许大干系？”
“先祖也自郁闷，却又无从问起。当日杨公摇摇头，叹息一声，向关石泉道‘石泉，你
观此魅面容，莫非真不知老夫用意么？’关石泉道‘石泉愚钝，望杨公明示。’杨公道
‘难怪越王要依你为臂膀，你便是心下已然知晓，若无十成把握，也从不轻言。老夫如
今要行一个偷天换日之计。’”
“果然如此。”
“关石泉不动声色，静等杨公开释。那魅不解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回首将眼望着先祖，
杨公手略略一松，那魅便躲到先祖身后。杨公道‘我欲将此魅扮作公主，质入北氓山中
。除了此地的诸位，再不可于他人处走漏风声。’关石泉沉吟道‘不知杨公此举，所为
却是何来？’杨公望着地上兀自不醒的公主，道‘此时不可言尽，石泉你日后自知。老
夫在此处遇到了这魅，实是天幸。’”
“此事益发玄虚。”
“关石泉望着那魅，道‘若如此，莫非也要瞒过越王？’杨公道‘越王知之无益，又何
苦令他作难。’关石泉皱眉道‘越王若是不提起便罢，若问起详细，杨公可要揽过这相
释之责。’杨公道‘这个自然。’关石泉沉吟半晌，道‘若让此魅扮作公主，那公主却
如何安置？’” |
f****n
发帖数: 438 | 259 之五十四
“二人便似孪生，容颜一般无二，却不知杨公要怎生处置公主。”
“杨公沉吟道‘此处便是关节所在，老夫尚在权衡是要将公主扮作侍女伴此魅入北氓山
，还是随你我回天启。无论如何，现下却要先将公主改换仪容。’杨公向先祖道‘请阁
下将老夫腰侧青囊解下。’”
“不知杨公更有易容之技。”
“先祖将那青囊解下，递于杨公。此囊触手温凉，有细细纹理，一时间不辨何质。杨公
解开囊口所系锦带，自内取出一纸一瓶，将这两件物事在手里把玩良久。向先祖道‘请
阁下将此纸覆到公主面上，切莫惊醒了她。’先祖接过纸来，却迟迟不动。杨公见先祖
迟疑，叹道‘公主这般颜色，又终究是少年，若眼睁睁地见自己容貌改换，心中恐不免
烦恼。’先祖闻言无奈，将左臂环在公主颈下，略略抬起她首，将那张纸轻轻覆上。那
纸作淡黄，薄如蝉翼，却好似活的一般，为公主若有若无的鼻息所引，紧紧贴上了去，
如雪般消解，片刻间便融入了公主肌肤。先祖见那公主容颜渐渐转换，雪白肌肤黯淡了
下去，渐转蜡黄，脸上皱纹横生，呼吸间便换作一个中年妇人模样。”
“此物却好似古时宫中嫔妃所用的化蝶柬，不过此柬自来是化丑为美，老汉却不知尚有
物具化美为丑之效。”
“先祖怔怔间，杨公道‘将瓶中黑红二色药锭各一粒送她服下。’先祖依命取出两锭药
来，以指轻轻捏住公主下颌，将药送入。那药丸气味辛重，不多时，公主咳嗽连声，便
似要将肝肺都咳了出来。先祖轻轻敲击她背，以缓她痛楚，触手间但觉火热，那公主心
脉洪博有力，全不似适才若有若无，宛要断绝之意。公主睁开眼来，一双眸子内布满了
血丝黄浊之物，又哪有往日清明灵动的半分神采。”
“这等说来，不单是容貌，恐怕这公主自内由外，血脉骨骼，都已换作他人。”
“那公主咳声渐渐平缓，望向众人，一时间惊觉众人瞧着自己的神色大异，公主将手轻
抚脸颊，触手处便似他人面容，她怔怔了一会，站起身来，向旁行开几步。先祖见她步
履沉重，腰背渐渐弯了下去，再不复挺拔轻盈的秀竹之姿，一头华发渐渐枯萎变灰，自
首至足，若不是一身带血的白衣，便同淮安城中一个辛劳半生的仆妇无半点分别。”
“杨公手段果然不俗，区区两粒丸药便将一切转瞬间改换。”
“那公主何等冰雪聪明，见得先祖身边那魅的模样，又见自己变做了这般容颜，心中便
似明镜一般。她独自伤怀了片刻，抹了抹眼，走到那魅身旁，俯下身去仔细端详。那魅
茫然间，抬头望着先祖。先祖又怎有心绪同这魅开释，摇摇头只是默然无语。杨公道‘
那几人不多时便能寻到此处，公主可寻一处僻静地方，将身上血衣换与此魅。’公主答
了一声，便将手来牵这魅，二人行到一草深处，自去改换衣裳。” |
j*****i
发帖数: 1292 | 260 楼主的古文功底真好。
就是能修改贴的快点就好了。
如果忙，就当我瞎说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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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61 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看房，买房，房买好了又和前房主有些纠纷，有点静不下心。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楼主的古文功底真好。
: 就是能修改贴的快点就好了。
: 如果忙，就当我瞎说的。
|
j*****i
发帖数: 1292 | 262 没事没事，主要这些章节在百度帖吧已经看过了。
但是没有像我这样不讲理的，免费看还催更。不好意思哈。
楼主别介意哈。 我主要还是喜欢看，才问问。
文章都是慢工出细活。你慢慢改。
家里的事情为主，希望你顺利解决房子问题。
谢谢楼主哈。 |
f****n
发帖数: 438 | 263 之五十五
“此事若能如此，却也是个别开生面之局。”
“那一日里，众人俱是心事重重。杨公同关石泉自在那里打坐将息，先祖同公主也是无
话，便只有那魅兀自天真烂漫，行动间不离先祖左右。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日已将西
，远处有车马辚辚声而来。”
“想是岳八一干人等终是寻到了此处。”
“不错。草分处，那黑脸雷姓汉子当先冲出，奔到关石泉身前检视，怒道‘小的来迟，
将军恕罪，谁人如此大胆，敢伤我家将军？’先祖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须髯
虬张，愤怒之极。关石泉摆摆手，意示其勿需多言。那汉子胸中赫赫有声，望四下里看
去，只见杨公情状更是凄惶，脸如金纸，双眼似闭未闭，公主同一仆妇望着自己，眼中
似有惧意。便只先祖一个男子，浑身便无半点伤痕。雷姓汉子情急之下，奔过来伸出蒲
扇般大手，将先祖捏着衣领提将起来，一迭声问道‘为何你这厮却这般工整？究竟是何
人伤了我将军？若有半句不实，我便捏碎了你这狗头’”
“此人极是鲁莽，却是一片忠心。”
“先祖近日来迭遭大变，心中郁积已深，此时为这汉子恶言相向，激发了血性，怒目而
视，劈面啐了一口。那汉子大怒，将先祖重重掼在地上，提足便踏，关石泉要待出言相
阻，一口气提不上来，已自不及。”
“此人实是莽撞的紧，他这一脚千百斤的气力，寻常人如何消受的起。”
“先祖正待要避，电光火石间，一阵尖啸响起，一物自远处飞来，有雷霆万钧之势，那
大汉一顿间，便有一物直插入他足前，兀自嗡嗡连声，抖动不休，那汉子若快得半步，
恐脚掌已为此物所断。先祖见此物甚是眼熟，方首短柄，却正是那赤鬼所携的方便铲。”
“想不到却是这赤鬼相救。”
“那雷姓汉子大怒，拔起小铲，往先祖头上当头斩下，赤鬼抢近身来，左手在他肘上一
托，右手往他胸口发力一推，那汉子不曾防备，立足不住，仰面便倒，回手间，那小铲
砰地一声，不偏不倚击在自己脸上，登时涕泪横流。”
“想来赤鬼顽劣，常与人殴斗，故此几手相扑之术，却是熟极而流。”
“赤鬼劈手夺过小铲，嘴角挂着冷笑，低首望着那汉子。那汉子挣扎起来，便冲上来要
放对，气势汹汹，恨不得要生吞了他。赤鬼饶是身形矮短，却是凛然不惧，将铲高举过
头，躬下身来，照着那汉子迎面骨击去。”
“这雷姓汉子折了锐气，恐怕讨不得甚么便宜。” |
f****n
发帖数: 438 | 264 之五十六
“先祖此时已爬将起来，见这河洛少年为了自己动手，急忙扯住，那一头岳八也已赶至
，将那汉子囫囵抱住，二人兀自在那里伸拳攘臂，不欲干休。关石泉在旁斥道‘此节丝
毫不关通译之事，雷校尉休得无礼，且退过一旁。’那汉子不敢违逆，怒冲冲地行过一
边，须发虬张，一双巨眼分毫不离赤鬼。先祖以河洛语向赤鬼道‘多谢你维护。’赤鬼
笑道‘不需谢，你一夜不在，我与诸人言语不通，实是烦闷，这人凶蛮跋扈的紧，我却
不怕他，正好出一口鸟气。’”
“赤鬼这般桀骜之人反见不得他人跋扈，倒是有趣。”
“先祖将昨夜之事略略带过，只不提公主转换容颜一事。赤鬼听得先祖同关石泉各遇奇
兽，不免大有兴味，详细询问先祖所遇之兽形貌，又求取关石泉战后所余残剑观看，滋
滋赞叹不已。先祖问他究竟，赤鬼道‘我师傅有言，但凡奇兽毙后，其身躯骨骼，常有
可入器之物，若无，其魂魄都可为匠师封入名器，使之野厉非常。我师傅曾教我以兽骨
，兽魂入器之法，但却未尝有机缘一试，你昨夜所遇那兽居然平空不见，不曾留下痕迹
，实是可惜的紧，却不知这将军所战之兽可还在左近？’”
“以老朽所闻，这等以兽铸器之法，极是凶险难成，若无数十年洪炉边打熬出的筋骨加
上一点灵性，又有何人敢授此技，敢习此法。赤鬼之师恐是深喑徒弟之能，方在其少年
时便传授于他。”
“先祖正待要答，关石泉向岳八道‘我那马却在何处？’原来那向导同两个掌辕，赶着
两辆大车也自到了，独不见关石泉的坐骑。岳八道‘将军坐骑，奔了数个时辰，终是吃
累不过，倒毙在来路中途，幸有雷校尉追索蹄迹寻到了此处，望将军莫要挂怀。’关石
泉黯然道‘此马追随我数年，多有借力，不想它马齿尤壮，不曾上得战场，却折在了此
地，可惜，可惜。’岳八道‘我等行得着紧，匆忙间不及掩埋此马尸首，待我回头代将
军埋了它，以免残躯为兽物糟践。’关石泉摆摆手，道‘也不必了，他年我若没在疆场
，恐也难得全尸。死则死而，自天地间来，向天地中去，又何求一抔黄土。二位校尉的
良驹，恐也已不免，都是关某所累。惭愧，惭愧。’雷岳二人大惊，躬身道‘将军何出
此言，此行艰险，若有折损，也是题中之义，将军切不可自责。’”
“可叹关石泉一语成谶。”
“关石泉咬牙提了口气，站起身来，指派众人扎营，生了水火，将杨公扶入车帐将息，
等等。众人见于这荒野间慕然多出一个老妇人来，俱有讶异之色，关石泉只得假言这妇
人便是前日里搅扰众人清梦的魅灵所化。众人望这公主所扮的妇人，眼中均有畏惧厌憎
之色，公主也不去理会，转过脸去，望着别处。”
“这公主一夜间改换容颜，若不是她生性清冷，此中滋味，却实是难捱。” |
f****n
发帖数: 438 | 265 之五十七
“关石泉眼见马匹不敷，恐来日脚程要大大拖累，便令众人早早休息，清晨便要赶路。”
“计较的是。”
“先祖模模糊糊睡到半夜，为人惊醒，只见那向导老者低声道‘先生，莫要睡了，好似
有狼。’先祖一转身坐起，却见那向导弓着背，蹑手蹑足，又去唤他人。风中果然渐渐
有了腥膻之气，先祖静听，却听不到甚么响动。这时借着火光，先祖见那雷姓汉子笑嘻
嘻地，低声道‘大家速速醒来，聚做一处，娘老子的，好大一群。’”
“他怎生知晓？”
“众人闻言都怔在那里，关石泉令道‘事急从权，且听雷校尉吩咐。’那汉子提起大脚
，将所余柴薪尽数踢入篝火，同众人协力将车驾驴马依着那深壕险峻处排放扎实，众人
相互依偎，紧紧挤在车后。”
“这雷校尉却似是做熟了的。”
“先祖一颗心砰砰乱跳，已渐渐听到狼嗥声传来，那汉子轻声道‘眼下约莫有百十头模
样，行得甚快，又好似并无斥候在前，或许不是要来寻我等的麻烦。大家不要惊慌，莫
要惊扰了这些畜生。’”
“狼群深夜疾驶，若不是求食，却是为了甚么？”
“不多时，那雷校尉骂道‘不好，这狼群前另有一兽，他奶奶的，这般大身躯，行动起
来却毫无声息。’话音刚落，一声低吼声暴起，却似旷野里滚动的惊雷，其音雄壮非常
，撼人心魄。关石泉在一旁恨道‘又是这个畜生，阴魂不散。’”
“莫非那青兽又来寻仇？”
“关石泉自腰间抽出残剑，就欲推开大车出去与那兽相博。不想那兽来的虽快，其意却
并不在此地众人，先祖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有物纵跃间，已自众人头上越过，坠入了深
壕。那兽身上有淋漓热血滴下，落在地上，呲地一声，便化作青烟，好似沸水入冰一般
，其身后有黑压压一片大狼做半月形包抄过来，与那兽便只差数十丈远，个个皮包骨头
，双目赤红，长舌伸在口外，呼哧有声，形状甚恶，却似饿了许久一般。众人胆战心惊
，恐狼群冲撞，几个汉子便在车后死力抵住。不想那狼群也俱是一跃而下深壕，并不多
看众人一眼。雷姓汉子低声道‘蹊跷，蹊跷，恶狼改了吃素么。’此时那兽吼声连连，
众人转头向壕下望去。只见明月之下，那兽于昨夜杨公结阵处低头巡梭，十分焦躁，而
那狼群四下里松松散散围了个圈子坐地，将那兽困在正中。借着月光，先祖将这兽瞧了
个仔细，心下赞叹不已。” |
f****n
发帖数: 438 | 266 之五十八
“青兽极是雄壮大观，难怪令祖赞叹。”
“那兽浑身雪白间透出隐隐金色，身躯大如健马，骨骼雄奇，头大如斗，颈上有长鬃猎
猎。额前有断角，长逾尺许，已为血所染红。那兽行动时，风生水起，威风凛凛，趁着
身上淡淡透出的金色，便似雄视天下的王者，华贵已极。其腹下似有巨创，眼见有鲜血
自内淋漓而下，他却毫不为意，嘶吼连连，低首在那草丛中翻检寻嗅，那狼群甚有耐心
，见那兽行近，便急忙退开丈许，又自坐地。那青兽身旁环绕这许多敌手，于它只作未
见一般。”
“自是因这青兽失偶，到了夜间便来寻访爱侣踪迹。”
“众人望着壕下此景，俱是静默不语，只有那雷姓汉子在那里低声赞叹道‘好皮毛，好
骨骼。’青兽检遍了壕底数丈方圆，而那猜兽气味自此地断绝，再也寻不到去向。那青
兽吼声中渐渐有了凄凉之意，声声切切，威武之意尽做悲声，仿佛在唤那不知所终的妻
子。众人为它声中悲意所感，渐去了为敌之心，唏嘘不已。那魅望着青兽，此兽却是她
朦朦胧胧中的故交，见它这般痛楚，有泪自双颊流下。”
“此兽如此殊异，纵使此魅凝聚为人，恐也忘不了此兽立在天地间的雄姿。”
“青兽半晌间毫无所得，吼声渐渐低微，腹内热血不再滴落，似将要流尽。它与强敌接
连鏖战，全仗觅偶之心在那里支持，此时已力不能支，那青兽四足跪地，伏在地上喘气
不已。周遭群狼渐渐蹑近，有几个大胆的便在这青兽身旁转圜，闻嗅撩拨，那兽却只是
不理，渐渐合上眼去。不多时，狼群嗥叫一声，齐齐扑上撕咬。那青兽纵是铁铸的身躯
，恐不多时便要葬在狼腹。”
“这青兽恐已断了求生之意。”
“壕上众人虽知这青兽便是昨夜袭伤人马的大敌，然见它雄姿英烈，却为群狼所制，俱
有愤然之态。关石泉仗剑在手，向雷，岳二人道‘你我杀将下去，奋力驱散群狼，若驱
不散，便刺死此兽罢，免它临死受辱。’二人应了一声，正待要随关石泉跃下，却听壕
底狼群中有一狼长嗥，那雷姓汉子突地扯住二人臂膊，道‘将军且慢。’”
“莫非又有变故？”
“只见群狼纷纷辟易，让出一条道来，青兽背上所伏数只大狼也均跳下，躲在一旁。有
一瘦狼自后慢慢行上，其色灰白，恐已年老，这狼行走之姿特异，先祖细观之，却是跛
了一足。那老狼不住低嗥，绕着青兽徐走，神态中似有极欢喜之意，又有极恐惧之意，
群狼不敢争先，都退在了丈许外。那老狼越走越快，突然间撕心裂肺一声长嗥，扑上前
，向那青兽脖颈咬去。”
“这野僻之地的老狼必是百战之中偷生下来，刁滑非常，恐便是此地的头狼了。” |
f****n
发帖数: 438 | 267 之五十九
“众人见这老狼狠辣，所噬之处险恶，而那青兽已是昏昏沉沉，恐怕不免。谁知猛然间
，那青兽咆哮一声，打了个滚，翻过身来，恰恰将这扑上来的老狼紧紧搂在怀中，一口
咬下，便去了半个头颅。那青兽将死狼抛在一边，纵起身来，冲入狼群，好似疯了一般
，撕扑乱咬，那些大狼慕然间失了头领，都怔在那里，为青兽杀伤了十数匹后，齐嗥一
声，将大尾夹在腿间，望四下里奔散开去。”
“众寡悬殊之际，这青兽示敌以弱，引出敌军大将，一击杀之，敌人军胆一去，立时杀
出驱散，不予喘息重整之机，此乃极高明的战法。”
“这一幕便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关石泉大声赞叹道‘好勇略。关某昨夜便是丧在你爪牙
之下，也不是妄死。’那青兽杀散了群狼，长啸一声，说不尽的悲壮苍凉，轰然倒地，
皮毛渐渐萎败下去。众人见已无大险，便下到壕底，欲待上前细观。关石泉转身向众人
道‘此兽智勇兼备，临死亦奋然不愿受辱，关某好生敬之。其虽将逝，你我切莫慢之。
’”
“关石泉虽是为此兽所伤，又丧了爱马在其爪下，却存了一份惺惺相惜之意。”
“不错。众人闻言便远远站着，关石泉立在众人之首，将残剑插在身前，向那兽遥遥施
礼。那兽啸声渐渐低沉，转做低吟，呼吸转折间似有极古朴的短调，仿佛自洪荒中流传
下来，催人肝肠。关石泉幼时牧牛时常奏短笛，粗解音律，静静聆听之下，便比着心跳
，将那曲调默默记在心里。见那兽痛楚，关石泉心下终是不忍，提出残剑，行上前去，
将剑往它咽喉插下。”
“关石泉助其早早解脱，免了多受苦楚。”
“那青兽见关石泉兵刃落下，坦然受之，并无分毫恐惧抗拒之意。关石泉残剑插入兽喉
，入手处顺畅通达，浑不似昨夜里酣战时此兽铁铸一般的肌肤。剑一入喉，那兽抽搐一
下，便闭上双眼，渐渐断了呼吸。关石泉黯然半晌，欲待拔出剑来，此剑却似铸在了那
青兽体内，纹丝不动。关石泉欲待再拔，残剑突然跳荡激震，那兽体内热血好似在那里
熊熊燃烧沸腾。不多时，关石泉手中剑柄热烫，柄上所缠附之绳结渐渐焦黄，关石泉握
持不住，退开数步。眼见有火自青兽体内喷薄而出，连着那柄残剑，尽数裹在烈焰之中
，不多时，骨肉皮毛皆尽。”
“青兽乃是极阳之物，这般死法，却是干净。”
“先祖远远观望，待烟火散尽，青兽已无踪迹，唯有那剑斜斜插在地上。众人行上前去
，却见那剑立在一汪清清冷冷的碧血之中，剑旁有一物圆直，却是那兽额上的大角。关
石泉欲待伸手去拔剑，旁有一人挥臂将他手掌击开，正是赤鬼。那雷姓汉子正要发怒，
赤鬼自衣上撕下两个布条，揉做两团，一团掷入那血中，一团掷向那剑柄，呲地一声，
两团布均化作青烟。”
“其血尚热。” |
f****n
发帖数: 438 | 268 之六十
“关石泉向赤鬼颔首致谢，赤鬼却不理睬，双眼望着那剑出神，过了片刻，向先祖道‘
你同这将军说，他若有意谢我，便将此剑借我一用。’关石泉点头应允。赤鬼自背上包
裹里取出一把长钳，一柄小锤，向先祖道‘且叫众人到壕上等我，我要借此剑试试手段
’。”
“赤鬼见了这等机缘，断无错过之理。”
“众人闻言便退回壕上，壕底便只留着赤鬼一人。远远望去，赤鬼背朝众人，右手执钳
，以钳就剑，将那剑在血中淬炼，左手执着那锤，轰轰发发，在那里击打不休，其音大
壮。击了一时，又似在那里琢磨青兽所遗之角。赤鬼在那里忙忙碌碌，壕上众人观了一
会，便觉无味，各去做事，只有关石泉兀自站在壕上。先祖自去与岳八说话，过得一二
时辰，只闻‘轰’地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壕底有光芒一闪，映照上来，而脚步声起，
关石泉已奔下壕去。”
“莫非有变？”
“众人急忙上前，雷，岳二人脚快，已跃下壕去。先祖只见赤鬼浑身漆黑，坐在地上发
怔，而那青兽身丧之处，却隐隐有华彩流动。”
“想是名器已成。”
“先祖走近去细看，关石泉那把残剑已是形制全异。地上有一大剑平放，厚刃重锷，剑
做碧色，便似那青兽之血，柄为月白，却似那青兽之角。映着月光，那剑身隐隐啸叫，
有光华在内冲折流动，其中似有英灵不可将息。岳八见此剑壮美，心喜之下，便伸手去
提，众人要待出言相警，已是不及。”
“岳八少年莽撞，怎不见适才若不是赤鬼，关石泉险些便要自伤一手。”
“众人心下都作此想，却见岳八提将起来，浑若无事，原来此剑早已冷却。岳八把剑细
细观摩，啧啧赞叹，一时兴起，便举剑舞了起来。那岳八舞将起来，先祖观了片刻，顾
及颜面，便强忍下胸中狂笑。只见岳八满头大汗，双手持剑，在那里乱舞，前后左右尽
都失矩，宛若醉汉一般，浑不见半点章法，先祖只道岳八空有一副大好身躯，武艺却是
荒疏的紧。旁边那雷姓汉子大笑，道‘你哪里偷吃得酒来，舞得这般醉剑，却也不分我
一些，好无义气。来来来，待我使与你看。’”
“这岳八随关石泉行这般要紧勾当，拳脚器械上当不是等闲之辈，这般情状，却是为何
？”
“谁料得那雷校尉舞将起来，与岳八却只在伯仲之间，东倒西歪，剑不由意指，却似人
随剑走，那剑好似自有心意，全不由他掌控。那雷姓汉子火爆脾气，越舞越是焦躁，大
吼一声，将剑向土中斩落。” |
f****n
发帖数: 438 | 269 黄金簪之六十一
“原来却是这剑中有异。”
“谁知他力斩之下，那剑不坠反弹，二力交错之间，那锋刃直指向雷姓汉子额头，幸是
他见机的快，将手一松，身子一伏，那剑便远远飞出，插在地上，兀自晃动不休。其情
状便似他自要寻短见，以头抢剑，到了却又后悔了一般。那汉子爬起身来，羞惭之下，
一张黑脸泛紫，在那里骂道‘老子早晓得你这小河洛贼溜溜地，不似好人，果然毁了将
军宝剑来做这件鬼物事害人，待老子生剥了你。’关石泉皱眉道‘你且住口，休要冤枉
了良人，此剑怪异，待我来看看。’”
“想是赤鬼将那青兽魂魄禁在了剑中。神兽英灵不远，不能将息，固此剑难免桀骜难御
。”
“当日关石泉存着一分小心，将那剑提在手里，略略做了几个劈刺，便是虎虎有风，但
觉此剑圆转趁手，分量尺寸无一不切合心意。此剑在手，便似有得力同袍并肩对敌，心
中大慰。一时间关石泉人与此剑心意相通，快畅难言，不知不觉中，脱略了貔貅帐里的
将军行迹，借着那淡淡月光，舞了起来。”
“原来此剑便如名马择主。想来只因这青兽与关石泉战了一场，存了相惜之意，又借关
石泉之剑解脱苦痛，故此魂魄为赤鬼留在了剑中，关石泉之外，绝不愿为他人所用。”
“关石泉身有重伤，虽有雷岳二人施了金疮药，细细裹扎了一遍，行动之间，尚大不便
。然他手中禀着此剑，却是豪气大增，舞动里，隐隐有排山倒海气象，虽不甚急，然大
开大阖之间，却似有猛兽扑剪纵横，人剑合一。先祖等人在旁观看，一时间不可分辨那
渠底的，是一位舞剑的将军，还是只杀狼的巨兽。关石泉舞得兴起，暗合着那青兽身丧
时的悲凉之调，高歌一曲，其言虽是质朴无文，却在前朝军中流传极广，只是本朝太祖
以其意不吉，方在军中禁止。老丈可知是那一曲？”
“关石泉一生不好辞赋音律等等娱己之学，军中传唱他所作之歌，无他，便只一首。此
歌天下皆知，老朽少年时也曾习得，其音豪壮悲慨，歌之令人血沸。今夜良宵，若客官
不弃，待老朽打点少年荒唐时的一份精神，为君歌一曲《大原》。”
“多谢老丈高情厚意，便请由在下击节，助老丈雅兴。”
“维维大原，为是我土，
良偶失亡，断我肝肠。
离离大原，为是我乡，
远人多思，梦我魅魑。
莽莽大原，为是我途，
猛兽新殇，得我鱼肠。” |
f****n
发帖数: 438 | 270 黄金簪之六十二
“老丈歌声苍劲，闻之令人心折。不过世间所流传的只是十之三四，那夜关石泉所歌，
为先祖记在文中的，却不止此。”
“此节老朽却是不知。老朽少年时初闻此歌，爱其气象古朴悲凉，辞语不作文饰，当时
只道这大原，魅魑，猛兽之语，尽是关石泉有感时虚托心迹，不想听了客官讲述令祖际
遇，原来都有所指。老朽极愿一闻此歌的余部。”
“先祖日后得知关石泉阖军没在翰州的消息，大恸之下，彻夜翻检所记关石泉事迹，偶
然间悟到了为何他于军中所传的，并非此歌全本。原来此中，隐藏着大英雄一世不可为
外人道的心事。”
“原来如此。”
“关石泉那夜歌罢上半阕，调声渐转高亢，稍少悲沉之意，唱道：
宝剑映血光，有子渠中央，
将军夜催马，月下白羽翔。
黑麾藏金躯，碧血染素裾
怜君新弱质，相思不可祛。
壕底众人相顾惘然，俱不能解辞中之意，唯有那公主化作的仆妇，轻轻地在那里叹息。
关石泉歌声越来越高，直似要裂云而出：
古原苍莽三百里，就中掩尽多少血，
白骨侧，断剑旁，
千载蕴蕴不能语。
青猜徘徊，大狼夜行，
此间寂寞苦，
辗转无人诉。
我欲伴君长远，
只恐相期难许，相期难许。
歌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停了下来。他提势收剑，眼望远方，默然不语
。”
“此间意之所指，隐约便是一个女子，不知却是何人？”
“不错，正是为了一个女子，此人是谁，老丈恐也心知。关石泉那夜心神疲累激荡之下
，终是稍稍吐露了心事，然众人中能解歌意的知音，恐怕只有一二。关石泉舞毕，众人
在那里发怔，那雷姓汉子一条破嗓却在平地里吼了出来‘将军好剑法，好剑法，歌也唱
得极是洪亮。我雷万山虽不知将军唱些甚么，想来定是极好的。’这雷万山一喊，众人
仿佛惊醒了一般，俱是抚掌赞叹。关石泉却是意兴索然，径自行到赤鬼身前，躬下身去
，行了一个大礼。”
“此是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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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71 之六十三
“关石泉行礼毕后，向先祖言道‘望阁下代关某向这位河洛师傅言谢，他于此剑有再造
之德，此剑理当归他所有，无奈关某生平不曾见过这般切合心意的好剑，万望相让，关
某愿顷所有相谢。’先祖将关石泉此意话与赤鬼，赤鬼皱眉思忖，却只是摇头。”
“此剑机缘巧合，这般难成，赤鬼恐不愿将之轻易许人。”
“关石泉见赤鬼意似不许，兀自不动声色，在一旁静候，旁边雷岳二人，一个欲做白脸
，一个欲做红脸，正待上前帮衬。那赤鬼却言道‘不知为何，此剑中的兽魂极是桀骜，
难以久锢，恐日后或要生变。此剑虽是极好，却是大大不吉，将来或要噬主也未可知，
我不欲此剑流传，却不是要据为己有，况且世间除了这位将军，恐无第二人可用此剑。
我要将之毁去，却是不愿害了他。’”
“原来如此，却不知关石泉怎生说。”
“关石泉听先祖译毕，沉吟半晌，道‘生死有命，关某自会小心。此剑得来委实不易，
毁去甚是可惜。’赤鬼见关石泉意甚坚决，正待要言，旁边那雷万山道‘将军休听这河
洛小鬼胡言，一柄剑中哪得如许多玄虚，他不过要自己留下。将军取了便是，此剑自己
择主，干他鸟事。’关石泉摆摆手，令他勿言。此时却有人在壕上道‘石泉切莫要贪此
剑锋锐。以老夫观之，此剑大是不吉，若他人使用，恐一时间便有血光之灾，纵然凭你
气概能压制住此剑，他日却难免有日暮穷窘之时，那时此剑若是反噬，却是凶险之极，
不如还是听这河洛人所言，将此剑毁去，放那兽魂安息罢。’众人回头看去，却见那杨
公已不知何时自车中起来，颤颤巍巍地站在壕上说话。”
“杨公识见不凡，所言当是有理。”
“关石泉拱手道‘我与此剑甚是投缘，便似多年好友一般，实是难舍。来日我自会小心
在意，若此剑得主人浸淫日久，精诚所至，未尝不能消解这剑中的戾气。’杨公摇头叹
息，一步步走了下来，道‘老夫知你倔强，非三言两语所能动。这剑中所禁的青兽之魂
，你可知他的来历究竟么？’关石泉摇头道‘这个末将不知。’”
“杨公却是解人。”
“杨公道‘青猜二兽，一雄一雌，一美一恶，形状全不相似，却是同属。雌兽一生一孕
，一孕双生，便是一雌一雄两个小兽，自幼及老都是眷属，待老兽将亡，新兽方生，世
世代代无穷尽也。此二兽极是寿长，可逾百岁，却少有能善终者，只因若有一兽亡故，
另一兽必不久活，况此兽多生偏僻艰险之地，纵使悍勇，也多困折。’关石泉道‘如此
，那这剑中所禁雄魂，便是死后都要苦寻爱侣相伴，故此难以将息么？’” |
j*****i
发帖数: 1292 | 272 楼主的文笔我很喜欢。古文功底很深。
我不知怎么想到了梁羽生。
喜欢，楼主继续努力哈。
多谢了。 |
f****n
发帖数: 438 | 273 黄金簪之六十四
“杨公此言，同老朽少年时的见闻，句句锲合。”
“杨公道‘不错。猜兽性狡多诈，贪嗜血食，青兽体雄性豪，所取但求果腹，不多做杀
伤。二兽猎取，往往青兽一身独战强敌，引开重兵，而由猜兽乘机窃取老弱。 昨夜此
地间的故事，便是这二兽操练熟了的惯技，只是不曾想这猜兽一头撞入老夫的结阵之中
，转眼间便踪影全无。那青兽追蹑踪迹气味到了此地，线索平空断绝，再也寻它不到，
那青兽战狼之前，必已起了决死之心。’关石泉道‘兽已情深若此，人何以堪。’”
“以关石泉这般厚重之人，若一旦动情，所用心力，却远远不是常人可及。只可叹其生
不逢时，乱世之间，英雄用命，又哪里有他儿女情长的余地，真是可惜，可惜。”
“杨公道‘不错。这青兽之魂魄，丧后不能消散，困在此剑中，其觅偶之意，恐怕永世
不会有分毫减弱，直至此剑毁损之日。石泉若用此剑，此剑于你，便如一头青兽供你驱
策，对敌之时固是所向无前，然青兽毕竟不是寻常虎豹可比，若时机锲合，此剑或有反
噬之时，石泉你又怎生防备？’关杨二人对答之时，先祖在一旁轻声将这些言语译与赤
鬼，赤鬼听得片刻，猛然间抬起双眼，道‘如此，若昨夜猜兽也遗下尸骨，我将之铸成
一对雌雄剑，那便怎样？’”
“那杨公又如何说？”
“杨公道‘若能这般，则二剑自然呼应呵护，善莫大矣。’一旁雷万山道‘既如此，他
日再寻一头雌兽来杀了铸剑便是。’杨公笑道‘你这鸟汉，全不晓事。这般奇兽，可遇
不可求，你道是你当年越州山中猎虎，一日三获么？便侥幸又做得一柄雌剑，终非一对
，万万不可。’ 关石泉静静思忖了半晌，道‘望杨公恕罪，石泉心意已决。我一生孤
单，不曾识得情字，正要此剑作伴。他年我若丧在此剑之下，也是快事。’杨公叹息道
‘时也，命也。老夫本不需费这番口舌，你且好自为之。’关石泉做了一个长揖，也不
言语。”
“关石泉终是执拗之人，若非如此，日后又怎能知事不可为而为之，逆势而行，力战至
死，将身丧在了异乡。”
“不错。当夜赤鬼见关石泉立意要全此剑，他乃天生的大匠，一生所好便是要苦心孤诣
，于死地之中售卖机巧。他在一旁皱眉苦苦思索，欲求个两全之计以显手段，过了半晌
方道‘此剑眼下无鞘，若要克制剑中兽魂，唯有在剑鞘上着眼。若能寻得极柔极韧之物
，做成剑鞘，或可冲折些此剑的刚厉之气。’”
“赤鬼此言大是有理，然此刻却又从哪里去寻那极柔极韧之物。”
“也是众人此行机缘凑巧，行得数日，果然在雁返湖中寻得一件物事，正堪将来作剑鞘
。自那日起，此剑伴着关石泉转战了十数载，剑锋指处，所向披靡，直到日后他孤身往
北氓悼念旧人，途径九风原遗失此剑。失落此剑后不久，关石泉便率所部渡江，攻向翰
州，末了葬身于勃赤崖。不过此剑终不曾如杨公所料般噬主，好歹全了这青兽旧时的一
点相惜之意。” |
f****n
发帖数: 438 | 274 黄金簪之六十五
“雁返湖中极柔韧之物，却是何等样物事？”
“此物却是同当年越王集结天下水师，陈兵于怀乡峡，雁堕峡之举大有干系。杨关二人
此行，结好河洛是其一，送公主远避是非之地是其二，寻获此物却是其三，诸事间因果
相系，小子五十载下观来尚是目眩，而当日局中诸人行止，所着眼处又怎能及远。”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缘由。”
“不错。当夜众人整备，雷万山摸出一把解腕尖刀，自去洗剥死狼，岳八助他就地生了
一堆火，烤了数个狼腿，分与众人食用。先祖平生不曾食得狼肉，入口只觉腥恶无比，
难以下咽，抬眼处却见那雷万山捧着一条腿在那里大嚼，口齿切动之间，似有血丝与黑
毛翻飞，先祖一阵恶心，奔到远处吐了个干净。”
“狼肉虽少有人食，却有壮胃健脾，温热进补之功，于令祖神虚失眠之症，大有裨益。
只是狼肉食前若不经重盐腌制，确是难以入口。”
“先祖无福消受那狼肉，只得取些先祖母备下的干粮草草用了些。众人休息，唯有关石
泉在火前独坐，将战裙轻轻拂拭长剑，宝剑低吟，便似有满腔心事在那里倾诉。”
“人孤剑寒，关石泉与此剑正是相得益彰。”
“众人歇了一夜，第二日早早起身。余下数日先祖一行日夜兼程，其间或有波折，幸得
众人齐心，俱是有惊无险，这一日入夜，终是行到了雁返湖畔。”
“雁返湖壮阔，千载下各族中有多少歌赋以之为题，可惜亲至者却是寥寥。”
“一众人行出长草，眼前豁然开朗，原中地势陡然低了下去，草场渐渐化作粗砾砂地，
却是亿万年来为湖水所冲刷出的印记，更往前去，饶是月色明亮，却是黑沉沉地一片，
甚么都望不见。风中裹挟而来湖水拍岸声，声声低沉，更兼腥咸之气随风而至，让人中
心惴惴。”
“这十数人要渡雁返湖，老朽却有一事不解，还望客官指教。”
“莫非是这渡水之策？”
“不错，众人不曾携得舟筏，九风原中俱是荒草，难有大材可以将来作舟，雁返湖风波
险恶，怎生渡得？”
“杨关二人自天启开拔之前，已自想到此节。众人所携二挂大车，却是越王军中巧手匠
人所制，以重金购得宁州火沉木为材，其质极是斥水，又兼轻便坚韧，常为羽人将来打
造快船。若不计鲛人，羽人水军得以甲绝天下，多有仗火沉木之功。” |
f****n
发帖数: 438 | 275 黄金簪之六十六
“原来如此。”
“不错，这两挂大车内自有玄机，却可舟车兼用。第二日日出，雷岳二人依着来时军中
匠师所授，已将那两车拆解，就着所携大钉，泥灰，桐油等物，于那浅滩上造起船来。
赤鬼在旁看得大有兴味，挠动心中痒处，便也不计较前日之隙，奋起衣袖，上前帮衬。
以赤鬼大才，这般合铆接榫之事，看得片刻，已是了然。三人都是快手，日不过顶，滩
涂之上，便有一叶长舟具了形制。”
“以火沉木所作此舟自是不凡。不过雁返湖终究不是他处可比，以一叶孤舟，便欲横过
葬了无数雄师的百里弱水，却究是行险。”
“杨公见舟已备，便向掌辕同那向导老者道‘此舟狭窄，前途也无须三位出力，且在原
上歇息，待老夫数日后回转。’这三人本欲随众人登舟，原不曾想到杨公不愿自己同行
，闻言之下，心下都是惴惴，脸色茫然无措，无奈三人俱是辛劳忠厚，沉默少言之人，
心中纵使不愿，却也不知如何相争，自然而然间，便将眼来望关石泉。关石泉向杨公行
了一礼道‘原中凶险，且以雷校尉所察，前日惊散群狼恐也在后追蹑，此间开阔，无处
可藏，又少食物果腹，将他三人留在此处，恐是不妥。’”
“关石泉体恤下属之情犹切，然于这狠辣二字上，终是欠缺些。尤是如此，更觉可叹。”
“杨公闻言皱眉道‘石泉如何这般婆婆妈妈，此湖风波难测，其险恐在九风原之上，况
你我已无车马可驾，过湖处自有河洛领路，令三人在此歇息有何不妥？’关石泉道‘我
既携来三人，若他愿意相随，关某绝无相弃之理。’关石泉转向三人问道‘你等若愿在
原上相守，关某多与你食粮清水，雷校尉也可留下相伴，若要登舟同行，众人同生共死
便了。’那三人俱道‘愿跟随将军。’杨公在旁叹道‘石泉果然是建德先生的高徒，掩
不住的慈悲心肠。’”
“杨公此言甚切。不错，建德先生少年时勇猛精进，中年后却将自己放逐在醉乡，时人
只道他因难于出头，便放浪行迹，终身不复进取，又怎知个中切实缘由。”
“老丈莫非知晓其中故事？”
“不错，其间情事，说来话长。只是建德公同关石泉师徒，二人一生俱为慈悲所累，不
然以二人雄才，也不会一个老来蹉跎澜北，一个盛年战死瀚南。”
“此二人终究不是枭雄气概，英雄气短，自古已然。话说当日众人登舟，那舟不甚大，
只堪堪载得了这十人，若是平常舟艇，恐已有翻覆之豫，然此舟吃水却是尚浅。雷岳二
人一左一右操桨，关石泉盘膝坐在舟首。先祖远远望去，雁返湖水色暗黑，湖中有风波
暗暗汹涌，其间深不可测，远处北氓山将此湖环在臂中，湖尽处，便是山脉间断开的一
处高峡，想来便是进山之途。雷岳二人发一声喊，躬下身去，奋力一推，小舟载着众人
，摇摇晃晃，便向那漫不可测的前路驶去。” |
f****n
发帖数: 438 | 276 黄金簪之六十七
“舟行水上，风浪来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并无些许借力处，其艰难尤在九风原之
上。”
“饶是雷岳二人奋力挥桨，且舟自轻锐，然不知何故，先祖却只觉湖水极是滞重，便似
在血泊中行走，大有粘连之感。那雷岳二人汗出如雨，划了数个时辰，回头望去，湖岸
依然在望，似可见那脱辕的二匹驽马在原中追逐嬉闹。关石泉见有异，将所食干粮远远
抛入湖中，湖面激荡，须臾即沉，仿佛中有大鱼争食。关石泉向杨公道‘此湖特异，不
知杨公有何见教。’”
“此湖异处，老朽也曾在‘野遗书’中读过，或曰此湖水性类油，质轻粘稠，或曰此湖
郁结怨灵无数，不得消散，故此作祟，然其间真伪，非当其境者，不可分辨。”
“杨公道‘惭愧惭愧。若这般行法，至食粮清水罄时，你我尚且望不到彼岸。’又向雷
岳二人道‘你二人暂停行桨，这般满头大汗，挥举间，却行不了尺寸之地，却是好生无
用。如今且看老夫手段。’”
“此人却似有成竹在胸。”
“不错。杨公脸上微带笑意，仿佛要行一件极有趣味之事。他自行囊中取出一个青瓷小
瓶，甫一出囊，微风过处，便有异香扑鼻，杨公将瓶中物事尽数倾入湖中，众人惊异，
关石泉问道‘敢问杨公，此是何物？’”
“杨公怎生作答？”
“杨公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众人且扳住舟沿，坐牢靠了，或有风波将至。’众人闻
言，心中打鼓，俱自稳稳坐定。其时湖上略有微风，稍见潮涌，但日脚无云，天边朗净
，却不是风波将至之象，众人等了许久，任那舟在湖中飘荡自行，杨公皱眉道‘莫非军
咨府消息不确？这班狗头，枉费钱粮，回去要请越王尽数开革。’话音刚落，便有吼声
自远处深不可测的湖底滚滚而来，不知是雷是兽，其音低沉，隐隐然有怒意，湖面开始
扰动沸腾，似有一道白练掩在波涛之下，自湖心处向小舟射来。关石泉拔剑起身，回首
正待要令雷岳二人速速折返九风原，那杨公却笑道‘果然来了。’”
“这杨公费心引来的，却是何物？”
“先祖其时战战兢兢，见风浪虽不甚大，然那湖底之物气势非常，若要倾覆此舟，恐只
是翻掌间事，先祖心中只盼雷岳二人豁出性命，桨如轮转，速速驱舟回至岸上，然见那
水中之物行来甚速，只恐无论如何也是赶他不过。”
“旱地之人骤行水上，莫说有异物携势而来，便是风浪平静，也难免心悸。”
“关石泉见避无可避，便挥手令雷岳二人取出弓箭长兵，望那物来势，好生戒备。便在
片刻间，那物已至左近，只是绕着小舟盘旋，先祖凝目望去，暗涛之下似有青色鳞甲闪
耀，当为鱼龙之属，然水色深暗，一时间看不真切。此时风浪渐渐大了，远处又有更多
白练驶来。” |
f****n
发帖数: 438 | 277 黄金簪之六十八
“莫非此物另有伙伴胁从。”
“不错。不一时，那些物事便齐聚一外，里外三层团团围定，俱作一般模样，有低吼声
自各自腹中传来，振振不绝，便似大军冲阵前的鼓角，激得那湖面波浪迭起，小舟震荡
不休，众人都是紧紧扳住舟沿。那当先而至的头领身躯较余者为大，便只在舟首徘徊。
那些物事好似怒意益盛，搅得风浪更紧，小舟转眼间便要倾覆。”
“想必雁返湖上少有人来往，令祖一行贸然间闯入他物所栖之地，却是自蹈险境。”
“那杨公却是不慌不忙，浑不以风浪为意，他自大袖中取出一副尺余长的卷轴，色作灰
黑，轴木都已残缺，年月深久，已不可辨其本来材质。杨公缓缓将卷轴展开，便向舟前
抛了下去。”
“此轴却是何物？”
“先祖惶乱中匆匆望了一眼，那卷轴上却似并无文字，但画着些人物故事，战场杀戮之
景，一时间也观不仔细。那画轴展开在湖上飘荡，却不为湖水浸毁，过得片刻，便沉入
湖中，似为物取去。”
“此轴材质恐不是寻常帛纸，轴上所画故事，当与杨公此行大有关联。”
“舟上众人俱自惴惴，先祖身侧坐的便是赤鬼，这少年不习舟楫，风浪当前，一张黑脸
略带青色，双目微闭，大有不适之意，却尤在那里强忍。杨公稳稳立在舟首，手负背后
，意态潇洒。”
“此间情事当不脱他来时算计，故其镇定自若，过于他人。”
“不知不觉间，那湖上风浪渐渐小了下去，舟旁所围物事散尽，想来俱是潜入了湖中，
唯有那头领尚自徘徊不去。杨公以手作哨，大作啸声，尖利非常。先祖欲待掩住双耳，
不想其音短促，须臾即止。那头领闻见啸声，以吟声作答，鳍尾划动间，已自湖中升了
上来。先祖心惊胆战，望着自水中缓缓升起的此物，却不知是何等样怪物。”
“此物大有灵性，若老朽猜得不错，恐不是寻常水族。”
“不错。众人望见此物，俱是大为惊异，这行在水上之物，却是一个赤裸着身躯的黑肤
老者，此人身量壮大，肌肉虬结，自腰而下隐在水中不可见，肤理粗砺，好似有鳞甲在
日光下渐渐隐去。老者黑色长发长须，俱草草结作大辫，眼大无睑，为一层白膜所覆，
手执奇形大戟，形制不甚整齐，仿佛以极大鱼骨所制。那老者渐渐逼近舟首，口中低吟
，其音优美，宛若歌谣，先祖虽不能解歌中之意，然这老者的形貌举止，却无一不合自
己在淮安经营酒家时，自往来海商口中所听取的鲛人形象。”
“果然如此。” |
f****n
发帖数: 438 | 278 黄金簪之六十九
“莫非老丈早已猜到此物便是鲛人？”
“除却鲛人，实是不知还有甚么物事在水中能有这般声势。不过雁返湖为北氓山脉隔断
，独绝于大海之外，若不是老朽曾略略闻过些雁返湖中旧事，却也难以料到此湖原也是
鲛族牧鱼之所。”
“此间情事，向不为史载，又少见传说，不知老丈却是自何处闻得？”
“说来话长，此事也是老朽少时结识的一位异人所言，其人幼时父母贫贱，一家俱在海
上与人讨生活，一日风浪突起，舟破人亡，此人仅得身免，抱着残木，载浮载沉，为海
浪卷到闽钟山左近的一处荒岛，岛中有一大大温泉，直通海眼，然不知何故，其水却无
苦涩，此泉周遭为热气熏蒸，长有一片花果丛林，这人依着泉水，终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
“此人际遇倒是离奇。”
“大海茫茫，此人又是年幼，原是无望回到故土，一日复又一日，此人好似野人一般，
在那人迹不到之处打熬。过得几年，待此人少年之时，一日里失足落入那泉中海眼，却
为他无意间知晓此泉蹊跷之处，原来此泉，却是海中鲛人某部的祭祀之地。此人后来历
尽无数曲折故事，习了些鲛人语言习性，历史传说，在鲛人助下，载了无数珍珠货资，
终是归了中州旧地，遂成巨富。此人向老朽所叙的诸多海上逸闻中，正有千年前雁返湖
上中州与河洛大战，如何为鲛人左右了其间战局之事。”
“老丈之言，果然同先祖所记暗合。”
“若如此，不知令祖一行见了这湖中鲛人老者，却作怎生处？”
“先祖见这鲛人老者魁伟雄武，脸色与常人迥异，观不出分毫喜怒，而过往自他人口中
所听取的鲛人习性，也不脱‘喜怒难测，性好毁杀’这八字，眼下众人便只一叶小舟，
无所依附，若这鲛人暴起发难，实不可制。众人望着这老者渐行渐近，身躯便似山一般
，向舟首压来，一双怪眼紧紧盯住杨公，口中所吟曲调似渐有催促之意。”
“不知杨公可解其意？”
“杨公见那鲛人迫至，也不慌张，自袖中又取一副卷轴打开，掷与鲛人，那鲛人张开状
如鹅蹼般的巨掌接过，低首默默观看。先祖隔着数人望去，见此卷上也是些人物图画，
然轴木墨色俱是尚新，却是新近画就的。”
“恐是言语不通，故此需将来意尽赋画图。”
“那鲛人老者观看了一时，将卷轴卷起，牢牢握在手中，绕着小舟缓缓行了数遭，在舟
中诸人脸上逐个细细检视，猛然间一声长啸，其声远远传了出去，中间似有说不尽的欢
喜赞叹之意。便只一转眼，此人已没入浪下，尾鳍摆动间，向来路驶去。” |
f****n
发帖数: 438 | 279 黄金簪之七十
“便只二副画图却能消去一场灾祸，却不知其中之意为何。”
“舟上众人见这老者贸然间离去，留下一船人面面相觑。岳八道‘雷哥，适才也不知那
里来的这条野汉，倒踩得好水。’雷万山笑道‘小。。。’关石泉暗暗咳嗽一声，雷万
山改口道‘岳兄弟，不是老雷夸口，这个却是鲛人，你年纪尚小，想是不曾见过的。’
岳八道‘哎呀，原来这个便是鲛人么，难怪一双死鱼样眼睛，看得人好生不喜。雷哥见
多识广，想是见过的了。’”
“这岳八，却不知要动甚么促狭脑筋。”
“那雷万山一张黑脸略红得一红，大刺刺道‘这个自然，老雷但虚长了你几岁，倒是颇
见过些稀奇物事，这鲛人么，出得几次海，便见到了。’岳八笑道‘适才这鲛人老者，
忽怒忽喜，骤来还走，口中咿咿呜呜，不知唱些甚么，却让小弟好生不耐，还望雷哥指
教。’那雷万山闻言大是受用，将手捻着刚鬣，偷望两眼关石泉神色，方道‘嘿嘿，适
才也不曾理会得，管他唱甚么来。这鲛人生在这般鸟湖，天高地远，不曾见过我中州人
物，不过聚拢来看个新鲜罢了，眼见我关将军神威凛凛，杨公又有上邦诏书，一时间便
惊散了。’”
“雷万山粗鲁汉子，谁料一时间便捏了这些言语出来。”
“那杨公见雷万山在那里胡言，也不点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微微摇头。关石泉皱眉
道‘雷校尉莫要多言，此事头绪纷杂，便是关某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众人一切行止
，且听杨公吩咐。’那雷万山摸摸老脸，嘿嘿笑道‘将军说得是，老雷且闭了这鸟口，
都怪岳兄弟多话。’关石泉向杨公道‘行前越王只是嘱咐关某于雁返湖上需小心在意，
恐有鲛人需与之周旋，但不曾言得其他。适才见杨公所掷的那副古轴之上，画着些舰船
冲杀之事，依稀便是此间光景，但不知为何那鲛人见了此轴，便散去重围，又不知为何
见了另一副，便作欢喜之色，其间诸般难解之处，还请杨公开释。’”
“原来此间究竟，关石泉也不曾尽晓。”
“不错。那杨公见关石泉开口请教，郑重道‘此事原是机密非常，若你我尚在人烟稠密
所在行走，耳目众多，却是不便相告。不过若是老夫算得不错，这十数日间，你我在这
荒野之地徘徊，朝中却已有了极大变故，这雁返湖中鲛人之事，朝堂之上，或已尽人皆
知。石泉自不自老夫口中知晓此事，也不再有甚么分别。’”
“此事果然不似等闲。”
“不错。先祖见湖中风平浪静，那鲛人老者与其部属一时间都无踪迹可寻，适才惊涛骇
浪种种，便只似一些幻影。不知何时，煦风渐起，众人所乘小舟渐渐向湖心荡去。杨公
望着湖中，依旧是黑沉一片，深浅难测，他却直似要望穿湖底。杨公默然许久，方缓缓
道‘适才老夫也只是强作镇定，谁人又知老夫锦袍之下，已然汗透重衣。这雁返湖，自
奉朝与河洛间大战后，再无中州朝廷使者到访，千年前二族间的约誓，便是勒在铁石之
上，也自消磨殆尽，谁人又敢担保这鲛皮上的血画，便能挽狂澜于既倒。嘿嘿，老夫这
一世，事事有惊无险，实是惭愧。’” |
f****n
发帖数: 438 | 280 黄金簪之七十一
“这雁返湖中所栖鲛人，果是千年前大战所遗，此中渊源，恐怕同老朽所知并无甚么分
别。却不知那二副卷轴上究竟画了些甚么，却有如许大效力。”
“关石泉道‘原来那卷轴是鲛皮所制，难怪质地殊异，为关某平生所不曾见。然那轴上
的血画，却不知有甚么故事藏在其中？’杨公道‘现时老夫也不晓得此间还余得多少鲛
人，恐不在少数。那头领携了老夫两副卷轴去，想必要耗些时辰在族中商议。如此，老
夫且将此间鲛人来历拣要紧处叙来。’”
“这杨公所言的，却正好与老朽所知作一个印证。”
“在下口中说得焦渴，老丈见闻广博，还请先叙。”
“也好， 却说奉朝第四帝景帝生性雄略，好兵戈攻伐之事，然其时天下承平日久，景
帝父祖都是守成明主，四方并无半点烽火。景帝当朝数年间，一意便要荡平北陆，将蛮
族各部尽数灭了，永除东陆心腹大患，他自己也可立下堪比祖先开国的功业。然天拓大
江北岸险峻难渡，若无羽人相助，于空中辅翼，射住岸上北陆骑军的阵脚，景帝纵有雄
兵百万，也只有望江兴叹。而其时羽族人才辈出，中有贤王，看穿了景帝的勃勃野心，
深知景帝灭了蛮族后，其兵锋不可久钝，下一个把来试刀的，难免便是宁州了。故族中
上下一心，压住了假中州之手，血洗蛮族宿仇的心愿，只是同景帝所遣使者周旋，使一
个拖字诀，拖了景帝数年。”
“此节倒是为正史所载，景帝九年、十年间曾连连下诏，一时在东陆将羽人奉作上宾，
一时在东陆大肆抄捕羽人，将捉到的聚做一处，好生折磨。其间翻覆无常，却无不是为
了要挟宁州结盟，共讨蛮族。”
“不错，景帝为人酷烈，那数年间东陆上居住的羽人，日子是万分难过。不过羽王一日
不曾松口，景帝却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向北方用兵。正当此时，那皖南偏远之地，北氓
山中河洛的余孽又开始异动，景帝胸腹中一口英雄气正无处可泄，嘿嘿，便御驾亲征，
领了精兵数万，浩浩荡荡开拔到了皖南，兵锋直抵大复关下，欲待拿这些阴魂不散的河
洛练手。”
“景帝刚愎自用，却怎知河洛并非易与之辈，韧劲犹长。大复关其时复入河洛之手，为
之大加整饬，修筑的是固若金汤，然景帝自恃兵锋轻锐，大军甫到便亲率前军攻关，不
下。景帝堪以身免，重甲裹覆不到之处受了几处箭创。景帝不曾料到在此处顿挫，当下
又惊又怒，便也不顾瀚州大敌，发诏倾举国精兵南下宛州。所幸其时殇州大寒，便是夸
父也渐渐抵挡不住，东向瀚州就食，蛮族各部骑军均集在火雷原一线相阻，无暇南顾。”
“这景帝故事，便和他百年前虞朝旧事相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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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81 黄金簪之七十二
“老丈所言极是。”
“景帝以严刑峻法为体，封官进爵为辅，杀了甚多不力的大将，许了无数泛泛的诺言，
终是仗着中州子弟血肉克下雄关。不料河洛早有防备，深恐旧事重演，便早早将精兵撤
出大复关，集在雁返湖上相待，没在大复关中的，只是一支疑兵。”
“我族与河洛俱不以水军见长，河洛身量短小，操舟不利，又生性近火远水，故二族相
争，绝少有在湖海之上决胜负者，而中州朝廷若要去水上征战，也往往少不了羽人襄助
。然景帝十一年，羽族袖手事外，不许片板入海，雁返湖隔了宁州又有万里之遥，故景
帝本欲于大复关下，便要将河洛军一鼓成歼，余下北氓山中老弱，当可传檄而定，此次
征伐，原不曾备得水军。”
“不错，景帝南征之时，朝中开国的喋血宿将多已谢世，他帐下虽然俱是将门之后，固
然个个弓马娴熟，饱读兵书，然究竟不是百战中杀出来的功名，行军冲仗多凭着一股锋
锐之气，不愿多行诡道，于军情刺探处，也多不屑于苦下功夫，故大军夺下大复关后，
景帝帐下一片弹冠相庆之声，却无人料想得到河洛另出奇计，为了尽复宛州故土，已着
实费了十载功夫，伐尽北氓深山中的巨木，依着族中名匠督造，做了无数形制殊异的战
船，又日夜操练族中少壮，已在雁返湖中备下了一支精良水军。河洛欲乘奉朝不备，在
此湖尽歼中州精锐，奉朝元气尽丧之下，宛州门户自开，河洛便可尽复其祖先故地。”
“宛州一片平原，已无甚么矿产，本非河洛宜居之地，然其时距河洛为虞朝驱赶屠戮之
事尚近，固河洛族中计较之下，还是苦心积虑，誓要复了血海深仇。”
“客官所言有理。以老朽观来，即便河洛一时侥幸，复了宛州，然大势所趋，却终不可
持久，正如无论中州朝廷国势如何强盛，也难在北氓山中立足一般，世局或有穷尽，地
利天时却实难与抗。”
“不错。河洛撤出大复关之后，以重赂买通景帝身边内臣，劫走一位不可不救之人，景
帝怒发冲冠，率大军越九风原追索，到了雁返湖畔，见河洛在湖上有稀稀落落几条破船
排开阵势，那劫去之人缚在舟首，隔湖而望，好生悲切。景帝咬牙切齿，起了绝大杀心
，誓要将北氓山中河洛灭族。”
“只可惜此役不曾携得船只，景帝将大军屯在湖岸，以加急快马下旨入朝中部府，急召
天下造船匠师赶至宛南，又自澜北伐了无数巨木，以牛马拖曳，迤逦而来。其间累死无
数夫役，耗费极大物力，到了雁返湖边，动手铸舟，已然过了数月。景帝一旦有船在手
，便浑不以湖中河洛水军为意，也不曾听取他人建言，去集那四海精熟水军助阵，便兴
致昂扬，率御林军大部登舟，直向河洛水军阵中突去。”
“若论兵法战策，九州之上，向以东陆居首。不过此役河洛用兵，虚虚实实，欲进还退
，将景帝脾性拿捏的恰到好处，也是九州兵史中少见的佳作。” |
f****n
发帖数: 438 | 282 黄金簪之七十三
“正是，景帝本以为仗着万余盔甲耀日，威武雄壮的御林子弟，驾着蒙冲巨舰，吓便也
吓散了河洛水军。果然甫一接阵，那区区十数条河洛战船便溃不成军，向湖深处退却。
景帝率军追赶，不知不觉间，渐行渐远，已非己方岸上长弓所能遮护。”
“景帝为河洛残军所引，眼见高峡在望，峡尽处便是一处长滩，隐约连着入山路途，长
滩上有河洛步卒排开些阵势，也自寥落非常。景帝见之大喜，便欲一鼓作气，领军攻下
这河洛门户，却不知此番行军，已然迭犯大忌，实无胜理。”
“客官所言切中要害。景帝不识地利，不知己力，不明敌意，于死地中自断前后接应，
且其身为大军主脑，却持勇锐进，轻入绝地，实不当为。此节固然是景帝秉性使然，其
中也多有历代东陆朝廷均自视甚高，向来不曾将他族军略放在眼里之故。”
“不错，景帝所率御林船队，做一长蛇阵排开，首尾难顾，景帝所乘首舰已迫至浅滩，
那尾舰堪堪行入峡谷。猛然间巨响连连，景帝回头望去，却见那峡口大浪滔天，两边山
上有无数河洛将大石巨木掷下，自那尾舰处，排头砸将过来。景帝挥旗号令全军速速退
却，急切间却又那里回得了头，反自相冲撞，折损不少，只得眼睁睁地望着数十艘大舰
尽数沉没，可怜其上所载这些中州都城中的良家子弟，空自骄壮，事到临头，也俱是哭
喊连天，一矢都发不得，多有跳海而亡，葬身鱼腹之人。”
“但景帝老成些许，或领军之人是一宿将，河洛此计却难得售。”
“景帝见所携船只部属尽都覆没，单单留下自己所乘首舰，又见峡上河洛呐喊声震天，
岸上河洛手执短弩进逼，一时间魂飞魄丧，欲待自尽以免落入敌手受辱，却实在是下不
得手，于是乎痴痴呆呆，面如死灰，同一班近臣侍卫做了北氓山的囚徒。”
“正是。景帝为河洛兵卒蒙上双眼，簇拥入北氓山中，心中做了不免的打算，欲待提起
皇帝威风，临死也莫要堕了上邦气概，无奈却是强颈不来，心灰意冷之下，一路上便只
是长吁短叹，幸好那些河洛士卒尚以礼相待，未曾多加折辱。”
“谁知入得北氓山腹中河洛议事之地，景帝眼上蒙眼布一去，恐惧之心稍息，惊疑之意
渐起，却见那北氓山河洛的苏行同十数年长长老已自在厅中肃立相待，个个长揖不起，
执礼甚恭。那议事厅中本无坐席，却在上首依着东陆朝廷规制，摆了一座美轮美奂，遍
镶珠宝的朝椅，璀璨非常，乃是新近铸就。那苏行延请景帝坐了，自己却同那些长老依
旧在旁侍立。景帝似梦非梦，张口结舌，一时间全然不明这些河洛的用意何在。”
“这便是此役河洛的高明之处，事事出人意表，均于景帝不可预见之处大作文章，景帝
喜怒悲欢，七情六欲之间的转折本就烈于常人，自此所行所想，再也难脱北氓山河洛的
算计，他便好似一个傀儡，引线俱握在敌手，而河洛所图谋的，却是景帝身后的十数万
大军。景帝怎知自己便要在不知不觉中，襄助河洛大谋成功。” |
f****n
发帖数: 438 | 283 黄金簪之七十四
“不错，那苏行通熟中州语言，当下温言相慰景帝，只道自己阖族一时糊涂，妄想在上
邦手里讨得小小便宜，却不曾想反引来大军无数。眼见本族人力寡微，其势危如累卵，
早欲向景帝叙话输诚，不料族中有长老桀骜，难以弹压，决意一战，方才冒犯了天威种
种。所幸为首作乱的长老已然受缚，众人商议之下，今日当好生款待景帝，将所俘贵人
同景帝一道送还对岸大营，只望景帝能息了干戈，不再进逼，北氓山河洛愿永为臣邦。”
“老朽自史书中读到此节，也曾疑虑当日河洛若已然誓死要战，却为何不干净利落斩了
景帝，以绝后患，更明壮志。呵呵，少年时不晓事理，又怎知有景帝这般人首领敌军，
实是北氓山河洛的大幸。河洛唯恐景帝一去，倘若奉朝又立了个不好相与的明君，以中
州国力，河洛复土终是无望。”
“正是。景帝当日破胆之下，也不去思量河洛言语中诸多可疑之处，自然事事应允，只
求生还大营。那些河洛首脑顷北氓山中物力，摆开盛大筵席款待，苏行及各长老于席间
多有阿谀示好之辞，又将那不依号令，贸然行事的长老于席前重重责打，然而有意无意
之间，却有几个少壮河洛首领作悻悻然态，言辞举止之间，有不甘不敬之意。景帝看在
眼里，胸中抑郁，却强自忍耐，不愿多生枝节。待得宴毕，河洛送景帝出山入船，纵然
言辞恭切，却又将景帝双眼蒙上，托词乃是祖先严训，不可不依，然景帝心中恼怒之情
，却是更甚。”
“此节却与老朽所知有些微出入。据传景帝返前，那些河洛请景帝在北氓山腹地中游览
了数日，景帝所见，多是河洛大藏中所储无数宝物，件件俱是工巧非凡，便是皇帝宫中
也难有匹敌者，景帝又观了诸多河洛铸造之处，其间工匠个个成竹在胸，行事有据，其
大匠之风，天下难寻。河洛虽不曾带景帝观得陈兵演习之所，然景帝暗自留心之下，北
氓山中可见的，多是了无士气的残兵老卒，个个脸有忧色，多无战意。景帝这数日里所
见，无不更坚了其欲报仇雪恨，挽回颜面之心，他自以为得计，将心中敌意瞒过了河洛
，却不曾想到一切种种，俱是河洛有意安排。”
“此事历时已久，各种史料所载，多有难锲合之处。不过正如老丈所言，景帝为人阴狠
，睚眦必报，又或他自河洛处一游，见了无数珍奇宝物，能工巧匠，意欲揽为己有，且
见河洛族中已无强军，便是仍有些许少壮强颈不服，然其首脑早有降意，当不足为患。
而自己此番遭擒，全是大意，故其卷土重来之心已定。景帝当下与河洛虚与委蛇，只盼
早早脱身，待与那贵人上得座船后，却见自己所携随从虽无折损，却个个鼻青脸肿，面
有愤色，景帝当下更怒，速速催船回到彼岸自己营中，一路并无阻挡。”
“便是奉朝史官，景帝崩后对其作为也多有隐约相诘之语。尤是景帝返营后，所行第一
件要事极是出人意表，既非信守北氓山中约定，引兵北还，又非整肃大军，以利再战，
却是赠那折了万余御林方才救来的贵人一杯毒酒，命其自尽。后世之人于此事多有不可
解之处，或曰此人被俘多日，恐已失了清白，方要她以死全节，然河洛非我族类，其族
又自来以女为尊，极忌淫辱之事，故此事谅无可能，又曰景帝因此一人便折了大军，帐
下多有忿然，景帝不得已间，为了提振军中士气，故此忍痛割爱。然以老朽观之，景帝
为人刻忌决绝，若非行到绝路，势难作那克己从人，讨好部属之举，他欲杀此人之意，
恐早已定下。” |
f****n
发帖数: 438 | 284 黄金簪之七十五
“此节在下却是不曾留心，景帝其人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大有可玩味之处，晚生还望
老丈指点，景帝若已有相弃之心，为何依然干冒大险，要去救那人出来？”
“世上自有似景帝这般行事的痴人，爱到极处，便是恨到极处，心中狂躁之时，常毁去
心中至爱，绝容不得那人，那物身上半点不洁。此乃心疾，无药可治，常不免落个玉石
俱焚之局。以景帝这般至尊，之所以杀了此人，并非有意相弃，反是值此大变之后，爱
怨更深，其深已然刻骨，非此无以解脱。”
“景帝此人固然不曾在青史上留下甚么美名，然有此心疾，却也实是可叹。故此良人逝
后，景帝夜不能寐，多有长更痛饮，鞭挞左右之举，其伤逝之意，却不似作伪。”
“这般惨烈情事，恐怕便是那些始作俑之河洛都不曾料到。景帝赠了此人自尽后，将满
腔怨毒之意都推在河洛身上，战意更坚。景帝下了严旨，军中有敢言和者必斩，不由分
说，便将新败后帐下主和一派的气势弹压了下去，又调集驻在四海的精锐水军，马不停
蹄，自陆路赶来，急急在雁返湖畔铸舟。其间日夜无休，匠人工役多有劳累不堪，或为
监工催凌致死之人。”
“不错，景帝上遭吃了大亏，此番行事略略小心了些，召集水军，赶造战船种种，俱合
法度，无奈大略早已输给河洛，这些作为，无不速了大军覆灭之途。”
“客官这般着眼，实是难得。景帝在九风原上又驻扎了数月，东陆为了支应大军，已然
疲惫不堪，待得船舰军械都已齐备，水军规模较上次更盛了不止数倍。然正当景帝满心
以为此番绝无失手之理时，北方传来消息，瀚州铁骑已在火雷原大胜，将夸父逐回殇州
雪山，众部挟着新胜，难得是万众一心，士气高壮，多有南下牧马之意。”
“景帝眼见便要腹背受敌，北陆终不比河洛，河洛只求复土，而蛮部自来便是野心勃勃
，鲸吞九州之意从来不曾止歇。若景帝英明，此际当一战一和，信守同河洛之约，而将
重兵部在北方。谁知景帝一意孤行，哪怕朝中已有快报相警天拓大江北岸有异动无数，
望景帝北还，然景帝却意存侥幸，一心所想便是待速速踏平北氓山后再向北迎击蛮部。”
“此人为帝，实是东陆百姓之大不幸。史上多有似景帝这般自负雄才，穷兵黩武的皇帝
，日日想的便是开疆拓土，创不世功业，然无论征伐输赢，受苦的却全是草民。两害相
权取其轻，这般雄主却反不如那些胸无大志，日日醉在温柔乡中的昏庸帝王，百姓虽然
依旧免不了日夜苦熬，却逃过了战死他乡，深闺断肠之劫。”
“此番景帝小心行事，待手中战舰已足，便将雁返湖畔所驻大部兵马混入水军，送上船
去操演，待得战技纯熟之后，便自那乡野隐退之地起出一员宿将领军，择了一夜出兵，
景帝自己便留在九风原上观阵。一时间，旌旗招展，浩浩荡荡，那员老将气象又与景帝
不同，四平八稳，前后相应，那千余战船，几要遮盖了整个雁返湖，大军不擂战鼓，抑
制声息，慢慢向北氓山压去。” |
f****n
发帖数: 438 | 285 黄金簪之七十六
“那老将行军极是求稳，逼近峡口之时，在首舰上升起令旗，便有数十宽扁大舟之上立
起攻城器具，驶近峡脚，向那峡上射去重锚长索，有无数死士攀附而上，过得许久，也
不闻峡上砍杀之声，便有染了淡淡磷光的奉朝军旗挑出崖口，那老将见峡上并无埋伏，
便令前军快船扯起风帆，极速向前，去抢那峡尽处的滩头。”
“此人防得了上，却防不得下，百战后卸甲归田的老将，命里却终究要丧在疆场，可叹
可叹。话说大军见滩头也无敌军相守，却不知去了哪里，只道河洛信守盟约，不曾防备
，各部见此地须臾可下，均起了争功之意，阵形逐渐散乱，个个夺先，都向那峡中涌去
，那老将军弹压不下，口中叹息，心中已觉不妙。”
“不错。奉朝水军一旦全军向前，各舰之间行程殊异，便渐渐不能互相遮护。便在此时
，那北氓山自远峰上燃起冲天烽火，一时间便照亮了半个夜空，那老将急急鸣金回军，
却是晚矣。那雁返湖刹那间风波翻涌，有无数奇形小舰自湖中浮将上来，状若原木，首
有锐铁，底下生轮，飞也般向奉朝大舰撞去。”
“以千年前九州军械物力，奉朝军中又有谁人见过有舟可自水底而来。此舟乃是河洛中
一位不世出的大匠所造。那舟说来不难，便是将大木掏空，中可乘坐身躯矮小之人，底
有叶轮代桨，以活舵掌向，便是山乡野人，若有趁手器具，成材良木，也未必造不出来
。然难处却在如何令此舟隐于水底，用时才现，以求出其不意之功。此间关节，便是令
水不可透，气不可竭，方可以索练缚舟，固在湖底，舟中伏兵在要紧关头便可脱开束缚
，浮上水面。可惜那大匠所作异舟尽毁于雁返湖之战，并无作法传世，又兼河洛本不尚
水战，此役过后，便将此技束之高阁，不敷再用。若此舟技法可为中州所得，天拓大江
上，便又多了一道防异族南下的天堑。”
“那夜仓促间变起肘掖，奉朝水军不曾见过这般物事，一时间大乱，有欲回舟九风原的
，有欲一鼓作气，攻下眼前滩头的，两相交错，却多有自相冲撞折毁。那老将军令人向
湖中放箭，怎奈舟是长木，浑然一体，羽箭插在舟上，宛如刺猬，却损不得舟中河洛分
毫。情急之下，奉朝水军拆桅去锚，以重物投掷，便是能毁得十数敌舟，湖中却尤是黑
压压的一片。眼见奉朝大舰第次为敌舟撞破覆没，落水军士，良莠难计，不是溺毙，便
是为河洛舟侧叶轮绞杀，湖中一片惨叫哀嚎声不绝，那老将军心灰意冷，不曾想到百战
生涯中攒来的一世英名，却在此处毁于一旦，长叹一声，便投湖自尽。”
“却说那夜景帝立在湖岸，听着湖中喊杀之声大作，良久不息，景帝心下急切，连发军
情快舟前去刺探，却都如泥牛入海，并无一艘回返。景帝一夜焦躁，不可安睡，却无奈
那夜无月，天地间一片漆黑，岸上篝火不可及远。直到天色渐明，湖上声息渐止，乌云
散去，北氓山上有金光透出，景帝望着眼前惨景目瞪口呆，大叫一声，晕蹶在地。”
“唉，万丈霞光下，照着湖中无数死尸残木，除了风过浪起之声，都是一片死寂，湖水
尽赤，那些河洛小舟不知去了哪里，唯有湖中央孤零零停着那老将军的中军大船，却为
河洛放过，桅杆上一左一右的奉字大旗与那将军的帅旗兀自在风中招展。此番一夜巨变
，中州十数万精锐尽丧。” |
f****n
发帖数: 438 | 286 黄金簪之七十七
“景帝昏昏沉沉，醒来时却已在宫中的御榻之上。相询左右，却道是自景帝昏倒在雁返
湖畔后，身边内臣见势不妙，便令余下的数千侍卫速速拔军北撤，将甚么辎重都抛在身
后，只取了精壮快马，护送景帝北返。众人彻夜行军，不敢后顾，心中都是那雁返湖上
无声无息，赤红一片的惨景。”
“那河洛大军却已整备停当，越雁返湖，将湖中奉朝军士遗骨，战舰残骸捞取后尽数焚
烧，便慢慢自后掩将上来。待得景帝那部残军在大复关内略略歇息了半夜，第二日一早
，关外已然金鼓震天，裂人肝胆，向关外望去，数万河洛大军在九风原上排开阵势将欲
拔关。那景帝虽不仁，身边倒也有不少忠义之士，见景帝尚是昏迷不醒，便取了十数名
骁勇善骑之士，一人双骑，马不停蹄，护着景帝星夜北还。而那些余下的侍卫，虽行军
守城非其所长，却个个罔顾生死，力战至最后一人，将河洛大军于大复关下拖延了数日
。以老朽观来，这数千豪杰虽不曾得遇明主，然其忠义之心，轻生之勇，却是好生令后
人佩服。”
“实是可敬亦复可叹。却道景帝醒来之时，奉朝宛州镇抚使已有雪片般告急文书递至，
报河洛已克大复关，此关一去，皖州再无门户可阻河洛冠绝天下的攻拔军械，此时若无
奇军向南突出相持，十之八九，皖州将失。然中州野战精锐尽覆于雁返湖，朝中所遗的
，不过是各州县戍守府兵。正当景帝捉襟见肘，后悔不已之际，祸不单行，北方瀚州草
原上各部缔结盟约，那新推举出的汗王遣使向奉朝递上表章，却道要携部众入京面圣，
以求封赏，其言辞虽然恭切，暗中杀机却是难抑。景帝一时间腹背受敌，手中几无可用
之兵，殿下衮衮诸公，也俱是束手无计，然而便在此时，自宁州来了一位密使，携来了
一线生机。”
“不错，虽景帝无道，奉朝却是运不该绝。那宁州羽族于此际权衡大势，却是雅不愿中
州就此覆灭，破了各族均势。又兼那蛮部乃羽人宿仇，若瀚州入主东陆，占尽形势，羽
族决计讨不了好去，固利弊计较之下，羽族便使了条借刀杀人之计，决意暗地里相助奉
朝，避过此劫。”
“晚生窃以为彼次战局之中，宁州本来地僻民寡，且那数年间天象奇异，月力极低，羽
族本无力左右大势，能于乱世中自保恐自不易，却不料国中首脑因时就势，见机明辨，
乘势开了宁州二十年的全盛之局，若那次局中定要分个输赢，却是宁州拔了头筹。”
“呵呵，客官道得是，宁州于此间左右逢源，不曾折损一兵一卒，一时间也不曾开罪瀚
州北氓，所耗的无非是些口舌奔走之力，都只因用心巧妙，循势而行，便占尽了先机。
那日宁州密使携来羽王消息，却是请景帝无需顾虑瀚州，若蛮部铁骑渡江，天拓大江上
自有奇兵相待，当务之急却是要尽起澜，越，中三州兵马直下宛南将河洛驱回北氓山中
。景帝只道宁州终是应允出水军横江协护，大喜之下相询那使者，来使却是缓缓摇头，
微笑不答。景帝将信将疑之间也无他计，便又征夫无数，将各州县地方的零散府兵携了
直下宛州，天拓一线则门户大开，只留了草草数千骑军往来巡视。”
“此番景帝乖觉，习了前车之鉴，便退居中军，行军定计种种也多与帐下计议，不再乾
纲独断，一意孤行。饶是如此，奉朝以数倍于河洛之军，仍不敌河洛军精良，二族在皖
南纠缠日久，中州唯有仗着人口繁密，地域广博，方才慢慢将战场向南移去。在此大军
相持之际，那天拓江上却传来了一件奇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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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87 黄金簪之七十八
“太平时节，东，北二陆沿天拓江两岸设有数个渡口供商旅往来，彼时风声鹤唳，奉朝
居于守势，便将南岸渡口尽数封了，将渡船凿沉于浅险处阻挡。为免奸细走漏虚实，又
将岸南二十里划做禁地，居民尽数南迁，江边只有数十队侦骑往来巡检。一日里，有一
骑军头目巡至大渡岚山，只因那几日天拓江上常有大雾遮天蔽日，影影憧憧中对岸时有
异动，那头目便打点起十二分精神，立在渡口向江中望去。”
“却不想那日江上大雾异于往常，十步外便不辨东西，浓雾中似有隐隐约约喊杀声传来
，一时间却听不仔细。那头目拔出号角相警同僚，无奈雾气深重，警声不可及远。此人
提起胆气，便下到江边，欲待寻一条哨船入江刺探，不想足底却为物所绊，吃了一跌。
那人把手摸将去，尽是鲜血，贴着江面望去，只见层层叠叠，不知浮着多少死尸。江中
似有物来回冲撞，却无论如何看不仔细。那头目大惊，便割下足边死尸头颅，速速解回
江南镇守使衙中报信。”
“那江南镇守使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却向以机变百出，胆气雄壮闻名，因其以文人而
知兵，景帝于朝中无人之际，便调拨原先驻守江边的大将随军，令此人以翰林之身领数
千兵马驻在此地，望其能为那巧妇之炊。此人日日在营中苦思破敌之计，怎耐众寡悬殊
。依细作所报，北陆各部陆续向南集结，大江北岸已有骑军十万虎视耽耽，以他手中数
千人马，实是难当。便在此时，那骑军头目来报，献上头颅一枚，却是大有可观之处。”
“不错。那镇守使案上的人头窄鼻小目，肌肤粗砾，发结小辫，正是瀚北极地处蛮族部
落的形容。这敌人头颅无甚蹊跷，然其自喉至顶，为利器所贯穿，那镇守使细细观那创
口，却非箭矢，也非各族寻常金铁兵刃所致。那人头牙关紧闭，齿间有物，取出一看，
却是似革非革，似甲非甲的一块物事，色作青黑，上有鳞状纹理，那镇守使自负多闻，
却是一生不曾识得此物，惊疑之下，便携了数名精壮斥候，快马行至江边去探个究竟。”
“众人行得十数里地，便是岚山渡，此时江上自东向西起了一阵大风，一时间，江上大
雾稍霁，那镇守使望去，登时张目结舌，作不得声。只见江中浮尸无数，服色尽是蛮部
骑士，数千蛮人所制宽扁载马小舟尽都翻覆，兀自在江上游荡。对岸火炬熊熊，蛮人鼓
噪不安，犹有零星箭矢向江中射去，却只是毁伤了死者身躯。”
“那镇守使见敌人大军莫名间便丧在江中，大喜之余，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彼时江中大
雾，并无风雨，便是因水深流急而免不了折损，也断断不会片舟不存，若是另有奇军截
杀，然江中又无他族尸首舟船，己方侦骑四出，并不曾探到半点羽族出兵消息。此时强
敌受挫，一时间恐无力南下，那镇守使虽可高枕无忧，然其心中却始终有犹疑难解。”
“千年前九州上各族的识见，自是远不如今日，也难怪便是博闻如此人者，一时间也参
详不透此事究是何人所为。那镇守使将天拓江上这一场毫无头绪的大捷写成表章，着快
马送入皖南景帝军中。景帝见之自然大喜过望，只道是羽人暗中相助，便将这捷报广布
全军。奉朝将士见已无后顾之忧，士气陡振，竟然连战连捷。反观那河洛军于兵锋正锐
之时不能尽下宛州，此时已然师老，北氓又不比中州人口稠密，一卒战死或可有二人相
替，故河洛军慢慢退却至雁返湖上，只盼景帝重蹈覆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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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88 黄金簪之七十九
“奉朝大军迫至雁返湖畔，景帝旧地重游，已是一年以后。那贵人饮毒酒后所呕鲜血痕
迹宛在，战死十万将士尸骨焚烧难尽，所遗巨大京观仿佛兀自有青烟缭绕。景帝见己昔
日所为罪孽深重，也不知是否中心有愧，然其此次行军，却终究是稳妥了许多。”
“不错。景帝牢牢占据湖岸，那河洛军却在湖上摆开阵势，也有无数大舰横在湖面，二
军日夜隔空对射，只得了个相持不下之局。景帝在九风原中打造战舰，便在陆上操演，
大军欲待入水，然那湖中隐隐绰绰，仍似有无数小艇潜伏水下，一时间却无破解良策。”
“景帝日夜烦忧，大军在这雁返湖畔消磨日久，只是干耗钱粮，战无终了之期，东陆四
州已是疲惫不堪，各地均有异动，而军中士卒又多有时疾，景帝欲寻个速战速决之机，
百般引诱河洛水军上岸，却不可得。彷徨无计之下，景帝偶然想到了天拓江上，那蛮部
水军覆灭之事，便遣了一位使者，快马加鞭，命那立下大功的江南镇守使入宁州勾当，
务必要探得羽人究竟用了何计。”
“呵呵。那镇守使行事胆大包天，又兼机变无双。此人单骑越天拓，入宁州，下浩瀚洋
，其间历尽波折无数。只过了月余，那镇守使便不辱使命，不但探到了天拓江上蛮族大
败的究竟，更迭出奇计，干冒矫诏之罪，同异族结下盟誓，要于雁返湖上会击河洛。至
此，中州方知世上乃有鲛人一族。”
“不错。彼时除了羽人，陆上各族多无力入海远游，而那鲛人多在大洋中潜行，见了舟
船便自远遁，此族于水中行动迅疾，来如激矢，去若绝弦，海上渔人一瞥之间，往往只
道是蛟豚之属。雁返湖大战之时，宁州也是因缘际会，新近与这异族结盟，那天拓江上
大捷，便是羽鲛二族的手笔。大雾乃是人为，为羽族众多法师所起，待蛮族中计，大军
欲待趁雾跨江掩袭中州，却于江中为鲛人截击，出其不意，大部尽去。”
“以老朽所闻，鲛羽二族结盟之事，其中也多有稀奇难解之处，羽人将鲛人当作化外蛮
族，本不曾看得起他，结盟之事，也多是利诱相欺之果，其间行事，多有不义，如此，
方为那镇守使所趁，撇开宁州，自与鲛族结盟。却说那镇守使成此大功，假洋流之力，
数日间便挟了一支鲛人大军自北沿澜，越二州海岸巡游至越左海域，隔着岸上那绵延千
里的北氓山脉，山过去便是雁返湖。”
“不错。那镇守使通晓山川地利之学，心知似雁返这般大湖，离大海又是咫尺，中间便
只隔了一座高山，则山下多半有水道暗连湖海。此人请那鲛族协助寻找，费了些许时日
，果然于隐秘处寻到了一条窄窄水道，只堪一二鲛人并肩。那镇守使见此，大呼万幸，
心知雁返湖之役无忧矣。”
“却说那镇守使见事不宜迟，便以一月为记，同鲛人约定在雁返湖会师，他自己则轻身
结束，于鸿雁难逾的险境，避开山中重重河洛哨卡，于不可行之处行出，将满一月时终
是到了景帝军中，此人于帐外报上姓名官衔，景帝闻报大惊，急令入帐，却见此人面目
憔悴，遍体鳞伤，已无半分昔日朝堂上意气纵横，锦袍玉带的堂皇模样。那人自怀中取
出天拓江畔那蛮人武士口中所衔的鲛革，告知景帝一切缘由及数日后与鲛族的约定，景
帝自然大喜，然此人数月来日夜奔波，干冒绝险，心力已然耗尽，此番功成，却终是支
撑不住，闭目逝在了景帝帐中。” |
f****n
发帖数: 438 | 289 黄金簪之之八十
“此人虽然早逝，然其少年成名，锦绣文章誉于天下，一生际遇离奇，又为中州百姓立
下不世功业，逝时当无悔意。而那景帝于此一二年间历尽大喜大悲，虽是本性难移，却
也并非昔日里浑不晓世事艰难的昏庸人主。他见此人才具无双，又立下这般大功，如今
方当壮龄却逝在眼前，心中也不禁痛惜。景帝令左右为其沐浴更衣，将石灰敷体，换上
王室袍服，陈在帐中，便只等大军凯旋之际于都城大葬。军中将佐暗做筹备，只待二日
后的鲛人之约。”
“不错，此人短短一生，却是轰轰烈烈，强百倍于碌碌无为，空长岁月之人。却说奉朝
军中异动，都为湖中河洛军看在眼里，河洛只道景帝终于按捺不住，欲待入水一决雌雄
，当下好生戒备，却万万不曾想到，己方背后那北氓山底的幽深水道中，竟于悄无声息
之间，慢慢潜来了一支奇兵。”
“二日后，景帝于阵前誓师，大军推舟入水，河洛军只盼景帝入湖决战，便阖军后撤数
里，让开一箭之地与那奉朝水军集结，不来相扰。二军阵势陈列已毕，将战鼓擂开，便
往来冲杀。虽奉军经了年许历练，此番舟上已尽是劲卒老师，无奈甫一入水，所铸舟船
不及河洛坚固，尤是水中不断有小舟突起难防，便是备下了木石击打，火箭攒射，无奈
这些小舟状做浑圆，上又有厚厚松脂遮挡，箭石俱是收效不著。眼见己方已有战舰沉没
，军士虽然斗志尚在，景帝却不由得暗暗焦躁，只怕那鲛人不能守信襄助。”
“便在此时，却见对面河洛军中大哗，舰上兵士掉转弓弩，尽向水中射去。水面翻腾，
中间似有无数低沉怒吼，渐渐有深暗血色泛散开来，然那些河洛小舟，却仿佛为重物所
牵坠，挣扎之间，一只只潜入水中。奉朝大军见机，士气大振，高歌猛进，一通乱打，
竟然占了上风。”
“三族在湖上往来厮杀，尔进我退，此去彼还。那鲛人在湖中拖曳小舟，堵塞孔洞，将
舟中所伏河洛溺死无数，然其身上所生鳞甲也难抗河洛强弩锐矢，折损自巨，战得一二
日，水已尽赤。雁返湖上大战，各军无阵可依，无营可还，十几万将士纠缠在一处，难
解难分，其间惨痛，非历过之人无以明了。
“客官所言极是，兵连祸结，其在大势下，或有无可免处，乱世中人，无论王公贵族，
贩夫走卒，半分由不得自己。”
“雁返湖之战如何终了，奉朝史中语焉不详，或说是皇帝体恤将士，挟胜势逼和河洛，
消弭了更多刀兵。而天下的河洛朋友，自然都说是祖先浴血奋战，守住了北氓门户不失
，将奉军逐返。嘿嘿，其间究竟，年月深久，两家说话不免多有粉饰之词。所幸先祖随
行杨公，此人却曾细细考证过那人鲛二族盟誓卷轴上的血画，方才正本清源，还了此役
本来面目。”
“老朽愿闻其详。” |
f****n
发帖数: 438 | 290 之八十一
“依杨公所言，那雁返湖中三族混战到最后，胜败渐已分明，河洛独木小艇尽为鲛人损
毁，所余大舰也渐渐敌不过奉朝舰船众多。北氓山中有歌声传来，河洛水军始向峡下浅
滩收缩，只求撇开鲛人，上岸坚守。景帝见大胜已在眼前，便催军向前，只道人鲛二族
合军，血洗北氓便只在今日。”
“恐难尽如景帝之意。”
“不错。那奉朝水军扯开全帆，欲待趁胜追击，然眼见长峡在望，却进不得尺寸，舰上
水手以命相挣，挥得桨如轮转，却是无用。景帝诧异，却见那鲛人大军齐集滩前，将奉
朝河洛二军隔开，又有无数鲛人武士于奉朝舰船下拖曳相阻。那河洛军首脑见鲛人只是
躲避箭矢，却不再进逼，心知有异，便下令停了弓弩，只是在滩上好生戒备。”
“鲛人此意却是十分蹊跷？”
“中陆大军与鲛族言语一时间难通，浑不晓得这些似鱼似人的物事做的是甚么打算。眼
见到手大胜便要化作飞灰，河洛得了喘息之机，已在滩上重整旗鼓，列开坚阵以待，景
帝急怒之下，险些便要下旨诛杀横在大军船头的这些野人，只恐力有不逮，方咬牙抑制
了下去。这边厢景帝在中军大船内绕厅疾走，袖手无计，那边却有内侍呈上了一件奇物
。”
“却是何物？”
“内侍道乃适才有鲛人掷上船来，景帝观之，所进的却是黑漆漆的一件物事，仓促间不
辨何物。后世杨公于大内典藏中觅得，此物却是以闵钟山中所产紫澜木制得的一个长匣
，周遭以鱍鱼脂合红珊灰细细裹覆，滴水不入，景帝时中州尚不曾踏足闵钟山，也不曾
识得鱍鱼红珊等等，方不识此为何物。景帝令从人小心打开，匣中却有一轴画卷，一副
表章。”
“哦，莫非便是杨公掷入水中那幅画？”
“不错。景帝将此画卷与表章展于案上观之，宛然便是那江南镇守使的手迹，其人笔意
不拘一格，明秀中却有压抑不住的豪放剑气，正是景帝平日里见惯了的。景帝大是诧异
，细细观之，那画但以朱色入调，寥寥几笔便构略出了雁返湖，北氓山情状，湖上山中
有两军对垒，便是奉朝、北氓旗色，中有鲛人持刃于滩前隔断，景帝愈观愈是心惊，轴
上所画，便与眼下情形一般无二。”
“此人之智深不可测，此事转折，莫非俱在他算中。”
“景帝大惊下，取那表章观看，却是字字惊心，愈读愈怒，愤怒之下将表章掷于烛上焚
毁，胸中只恨此人已逝，不得另加刑罚。”
“此是何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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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291 之八十二
“若景帝已将那表章焚毁，时隔千年奏中所写，又有谁人知晓。谁知事有凑巧，此人原
来也同杨公一般，本是印教门下。”
“印教本不禁门人入世，只是数百年前门下人才鼎盛，于朝堂上权势一时无两，反引来
极大祸患，几被灭教，元气大伤下方遁入深山，坛下教徒从此便将行迹掩藏。而千年前
奉朝时节，正是此教兴起之日。不过即便此人是印教门下，又怎能将逝前所撰表章流传
出外。”
“此节便涉到印教中多为世人所垢之习，其教中俱为男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小，但有
师长兄弟，往往便是两两帮衬，结伴而行，以外人观之，或有违伦常，此情也是三百年
前印教遭遇大变的一项缘由。那江南镇守使自幼为印教中一个头目抚养，亦师亦友，那
头目将其教养成人后便着意携他四处唱酬，其人年纪少小，然文名耸动，已是四海皆知
，方为景帝超拔至天启为官。”
“原来有这般缘由。印教中人行事或正或邪，甚少以时论风评为意，不曾想这江南镇守
使如此豪杰，却也是印教门下。”
“不错。此人入朝为官之时，拜别其师，其师取出两副笔墨，令其任取一副，又令其立
下重誓，此笔须臾不可离身，但有奏折表章种种，务须以此笔书写。”
“此笔有何奥妙？”
“依杨公所言，此笔乃是以龙渊阁秘法所制，多为雌雄一对，雌者所书，雄者也可依样
描出，反之亦然。纵使雌雄相隔千里，然二笔所书文字图画，再无一分差别。千年前此
笔在天下少有流传，而其所对之笔，却尽数锁在龙渊阁中。”
“想来龙渊阁要借此笔为天下作史？”
“杨公之言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况此笔今日再无流传，恐多有不确处。先祖等人听得也
是将信将疑，然杨公却将那江南镇守使所作表章大意娓娓道来，却是无不贴切，极合此
人秉性与其时形势。”
“难道杨公曾入得龙渊阁？稀奇，稀奇。”
“那日里先祖众人听到此处，舟上岳八已自按捺不住，问道‘大人可曾见过龙渊阁里是
什么模样？’杨公见自己一时失言，似对龙渊阁之事甚是忌讳，当下顾左右而言他，将
言语叉了开去，道‘彼事不足道，而那人的奏章却是字字见血，肝胆俱在，只可惜不曾
在世间流传。’岳八要待再问，却有关石泉已向杨公道‘末将愿闻这大英雄的文章，还
望大人赐教。’”
“老朽也是同请。”
“杨公笑道‘石泉只好这不着痛痒的英雄之文，却不向老夫请教那庙堂中左右逢源，安
身立命之道，嘿嘿，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英雄虽已作古，贻害却是尚在。’先祖见杨
公言语戏谑，然关石泉却似不以为杵，拱手相邀之意更诚。杨公正色道‘也罢，也罢。
’”
“老朽洗耳恭听。” |
f****n
发帖数: 438 | 292 之八十三
“
皇帝明鉴，
臣榷言，
高祖起自白衣，长剑提振，四方收束。然高祖力不敌市屠，攻战无前如左据春者，黯
然授首，智不过野叟，计谋殊绝如张慢亭者，阶下称臣，何也？无他，盖内开言路，外
抚百姓耳。
陛下御宇十年，二岁开浯河、三秋平会山、五载修天启，天启巍峨万象、亭台繁华，
齐天下奇珍散于市集，收世间绝色掩在深宫，天启一城之富远过越州千里之疆。中州兵
不血刃，然宁、瀚、殇三族多有去翼折箭，断戟弃骑，习我语言，食我肴食，怀我风俗
者。陛下税役不减，然四州百姓亦有慕君如慕上者，背井离乡，迁土天启。陛下德泽所
被，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臣少薄有才名，为陛下擢拔于草芥，忝身朝堂。臣不量力，于四术六艺之道，不敢妄
自菲薄。然陛下天纵逸材，诗画颂雅，琴棋书绝，臣千里之外，不能望陛下项背耳。陛
下以皇帝之尊兼文坛领袖，以一人之力开十载文风，天下仰陛下风流，无论良莠，莫不
口称先贤，言颂时文。有天启城中行贩，依秤赏画，澜北营中走卒，荷戟赋诗者，况臣
伎辈文人，便如秋牤追附骥尾，自不待言。陛下文治鼎盛，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天下承平日久，宿将凋零，剑戟蒙尘，士卒不习弓马，参军难成良策。今南北窘迫，
宛州将失，然陛下以文明之帝，自领大军，连蹶连战，百折不挠，未尝有言败者，终可
南逐河洛，北据瀚州。陛下武功之烈，高、成、文三帝所不能及也。
今中州凋敝，士不堪役，成、文二帝所蓄民力，十去其九，雁返湖尺寸之地，葬我十
三万少壮，宛州百年繁华，化作赤地千里。东土自北而南，颂君之声尽作怀人之音，白
骨散落道旁，盗贼起于乡间。瀚骑稍却，卷土重来之日可期，河洛暂败，北氓山中敌势
难明，宁羽唯唯，兵精士智甲于天下。陛下不可不察，社稷之危已如累卵。
臣蒙陛下信托，令掌天拓南岸，以三千老卒抗十万精甲，然不折一人，天启门户安在
，臣不敢趱越，实托陛下洪福，方有奇兵襄助也。海中古有鲛人之属，状若鲸鲨，不通
文字，言语风俗特异，非世人所能想见。其人寡谋好战，攻拔不计生死，然古风俱在，
最重然诺，实可为我东土所用。臣幸不辱命，入浩瀚洋数月，挟陛下所赋专断之权，会
其族中首领，终有所成，今与其结百世之盟，共所进退。
以臣所知，今天下七族各有尺长寸短，夸、魅二族，其类稀疏，或藏行迹于雪山，或
隐姓名于江湖，俱不足虑也。蛮部自古便是东陆大患，亡我之心不可止息，二族和少战
多，当以计谋之，以势威之，以力战之，不可以恩义怀之。羽人拱璧自危，飞翔之技乃
各族共患，其族中女子绝美，善歌舞，好言工，自来为中、瀚二州所慕，然其族清傲，
无远志，陛下当善图之，时相宣好，万不可强之辱之，若其为蛮部所用，我大势去也。
河洛为前朝屠族掠地，与我族仇深过海，然其类不好征伐，所求不过故土也，今宛州长
木尽化田庄，矿藏俱做池塘，实非河洛宜居之所。臣斗胆进言，陛下当与之休战通好，
开宛州全境任其往来，其势必不可久留也。若陛下欲屠尽北氓山中噍类，此山莽莽，胜
负非臣所能预见耳，但使北氓荡平，陛下折损必巨，倘内外交征，我朝危哉。
今臣矫陛下信旨，自与异族结盟，死罪一也，令盟军不动，以势挟陛下思和，死罪二也
，此表妄论古今，擅评列祖，死罪三也，臣鼹目催鸿，不自量力，欲以萤火之光补陛下
皓月之明，其罪不可复加也。然臣先于宁州为瀚人侦骑所伤，浩瀚洋中又为风浪侵袭，
故欲于陛下阶前自领罪罚恐不可得也。臣逝后此表自由鲛人于陛下荡清雁返湖之际奉上
，而陛下当年赏其族牛、羊、豚血食各万首之数，于月圆之际以空敞无人大舟相载，自
宛州信风港放入海中，我朝军民非得应允，不可泛舟于深海。鲛人以上好鲛珠五百粒，
鲛甲千副入贡，并以三千精兵协护天拓大江经年。二族盟誓但以臣所作血画为凭。望陛
下念天下百姓蹉跎劳苦，便于胜际止息干戈，则臣于泉下，感激难尽也。
终表涕零，不知所云。
吾皇千秋，
元封十二年朔月初五臣榷作于海中闵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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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3 之八十四
“此文大不敬之至，若不是此人已知自己命不久长，恐难成此文。”
“不错。那日杨公颂罢此文，关石泉良久方作声道‘此人自是个有肝胆的好男子，不过
此表明颂人主，暗含讽谕，终不是为臣之道。’杨公笑道‘如你说，为臣之道该当如何
？’关石泉道‘此事说来轻巧，然若身处其境，末将万不能较此人高明。不过某总以为
为人臣子当取直道而行，此人既已不计生死得失，为何不明示其主过失？’杨公摇头道
‘迂不可及，迂不可及，建德先生的高徒果然迂腐一般无二。’关石泉正色道‘万望大
人莫要辱及先师。’”
“关石泉于师长处回护之心甚切。”
“杨公笑道‘老夫与建德公本是至交，此等话，老夫于他面前说过不下百次，又哪里轮
到你置喙，呵呵，老夫甚是敬佩令师，不敢有轻慢之心。不过你道此人表章不切你意，
老夫倒是不甚讶异，你二人相隔已近千年，脾性也是迥异，此人秉性遭际，倒是与你那
好友相仿。’关石泉黯然道‘不错，不错，他才华见识，机变心智，俱胜我百倍，他也
同这位先贤一般的热血心肠，只可惜为情所困，不能替国家效力，值此大变，也不知眼
下如何了。’”
“关石泉于此人处的心结，终是难以解开。”
“杨公道‘你也无须自相菲薄，你二人才具本在伯仲之间，他为情痴，君为天下痴，其
间高下实难妄断。’关石泉半晌后方道‘那景帝焚毁此文，后事若何？’杨公道‘景帝
又能如何，他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物，又怎能看不出此表明颂实贬，景帝也非心胸
开阔的雄主，此人实犯大忌。不过此表已将形势剖析明白，景帝本不过身在局中，暂为
好胜之心遮蔽计较而已，此番看了此人进言，心下实知中州已无余力侵入北氓山中，若
能如此见好就收，实是上策。’”
“不错。”
“杨公又道‘依老夫于故纸中所观，景帝依此人之言，与河洛订了雁返湖之盟，将刀兵
止息，河洛结队五人以下便可随意出入宛州，辟大复关、云中、白水为河洛市集等等。
此事俱为正史所载，无需老夫多费口舌，然世事惨毒，却在不为史笔所及之处。’”
“杨公此言中似有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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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4 之八十五
“关石泉道‘不知大人此话怎讲。’杨公道‘景帝自与河洛订盟后，携大军回中州休养
生息不提，然于行前，却将那江南镇守使的躯体在雁返湖畔挫骨扬灰，又将身边知晓此
事的内臣尽数灭口，于外只道此人于天拓任上巡江时溺水而亡，将此人为江山社稷所立
大功抹得干干净净。’”
“景帝这番行迹，方切他身份。”
“关石泉愕然道‘此是为何，此人有大功于国家，便是表章内言辞失了些分寸，怜此人
新逝，也无须折辱他躯体。’杨公叹息道‘帝王的心思，又怎是你我所能揣测。那景帝
费了数年时光，劳师动众，库努空虚，国中少壮多有战死，四方已有不平之气，他的位
子，恐坐得不是十分稳便，此番悬崖勒马，手下所余数万精壮得生返故土，国中百姓历
年来的颂扬之声，恐以此遭最为真切。’”
“不错，百姓若不到绝路，又怎能造反，但凡人主有些微可取之处，百姓也多是得过且
过。”
“关石泉道‘既如此，景帝更需感念此人大功。’杨公冷笑道‘莫非要将此人功绩标入
青史，将那表章作万世流传？若如此，将置景帝于何处？’关石泉叹道‘君臣之间晦暗
难解，只可惜埋没了英雄大名。但与那鲛人之约如何收场？奉朝不久即亡，野史中虽零
星有鲛人出没于大洋，攻杀渔人等等，然正史中再不曾有其他记载。’”
“老朽也有此问。”
“杨公道‘景帝明知订有此约，却作不知，从不曾践约以报鲛人助战之义。以老夫度之
，其一是要向天下瞒过此间究竟，二来民力已穷，那数万头牲畜之数，不易筹措，困窘
既解，便不愿履约。那四海鲛人尚无文字，恐不能传下此事详细，然自此便深恶我东陆
人，固不论渔商，多有于深海中为鲛人所破杀者。’关石泉道‘原来如此，却也不尽是
鲛人生性好杀之故，实是我族背约在先。’杨公道‘景帝之惨刻尚不止此，他与河洛议
和后，将鲛人自地底越北氓山之事相告河洛，河洛大惊之下，便连夜于山腹中凿落大石
，将此狭窄水道封堵，而此刻，那支前来助阵的鲛人，尚在雁返湖中驻守，便是适才这
些鲛人的祖先了。’”
“新约既成，便弃旧盟，景帝果然好手段。”
“关石泉闻听此言，大怒道‘如何能这般背弃盟信，此人实是个昏君。’杨公笑道‘你
道他是昏君，景帝恐以为自己是个大大的明君，他若不将旧友售与河洛，又如何能坚新
盟之信。况些许鲛人，于他不过是些鱼虾水族之属，你道他怎能将其放在心上。’关石
泉沉吟道‘这些鲛人甚是可怜，困于此处，不得复归大海，若能得个机缘将水路凿通，
方是美事。那江南镇守使虽是智谋过人，恐不曾料到逝后诸般计较俱都成灰，尽性命所
订盟约也化作空文。’杨公叹道‘此人当素知景帝秉性，所作建言又怎能望他尽数相守
，不过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罢了，既是英雄，又怎能袖手。’关石泉喃喃道‘知事不可为
而为之，知事不可为而为之，不错，不错。’”
“此言恐怕钩沉起了关石泉自家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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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5 之八十六
“不错，关石泉一生行迹，恐怕便着落在这几字上。却说先祖众人听得杨公述完雁返湖
大战本末，抬头望天，已然过了数个时辰，湖上渐有风起，缓缓向北氓山中吹送，水面
荡漾，将长舟向湖尽处深峡飘去，众人惊觉，却见那船行全无阻碍，倒似较早先岳雷二
人操桨之时还要快捷许多。关石泉快步抢至舟旁望去，却见舟底似有鲛人将船拖曳前行
。”
“这些鲛人自来相助，恐是与杨公掷入水中的那第二副卷轴有干了。”
“不错。关石泉手按剑柄，望向杨公待其示下，杨公略有得色，笑道‘这些鲛人苦于不
通言语文字，难以与河洛接洽，河洛不敢近水，鲛人难以入山。复开山中水道乃是易为
之事，可怜在此枉自蹉跎了千年。老夫此番行前略略画了些你我一行人入山与河洛交通
之事，又有河洛移开大石，鲛人于山底巡游之景。鲛人虽口不能言，其智却不在我族之
下，见老夫此画，自是见复归有望，方来拖曳你我之舟。’”
“原来如此，杨公老谋深算，原来早做了安排。”
“正是，关石泉见杨公胸有成竹，便也不多言，只是立在船头，拄剑望天。那雁返湖甚
是辽阔，便是下有鲛人拖曳，上有岳雷二人操桨，望山走马，也行了许久方望得到那湖
尽处的数百丈长峡，峡上郁郁葱葱，有啼猿惊鸟声不绝，映着暮色，其景美不可言。峡
尽处有一条银色长线，蜿蜒数里，在夕阳下有光华不定，旁边赤鬼低声道‘千步沙，千
步沙。’”
“原来此处叫做千步沙，喋血之地其名却是平雅。”
“先祖向赤鬼道‘莫非此地却是旧游？’赤鬼道‘此地在我族中甚是有名，千步沙若失
，北氓山再无门户。’先祖将其言译出，关石泉遥望那千步沙形势，赞叹道‘此地形势
无两，实是易守难攻之地，难怪埋葬了这许多前朝精锐。’一旁雷万山道‘要是将军领
军，要下此地也是平常得紧。’岳八笑道‘雷哥适才吃了蜜么，如此口甜。’雷万山一
张黑脸泛出血红，张手去抓岳八，待要捉住，生生停了下来。关石泉沉吟道‘要攻拔此
地虽不是易事，却也非绝不可为，需以一支死士佯攻那千步沙滩，然着眼处，却在这两
侧高峡，若能夺下高峡，则攻守之势易也。只是峡上若有军据守，却可以一当百，我军
自下强攻难免损折惨重。需另有计较。’”
“关石泉眼见此处地势凶险，胸中便起了十万甲兵往来攻伐，真乃良将之材。”
“那赤鬼聪慧，见关、雷、岳三人指点湖山，心下已明其所论何事，当下低头苦苦思索
，指蘸湖水，在那舟舷上涂画，俱是些长大器械种种。关石泉一瞥见间，脸有喜色，默
不做声，观那赤鬼作图。”
“此二人珠联璧合，日后关石泉得以攻下勃赤崖，缘由却在此处。”
“正是。彼时赤鬼涂涂改改，渐渐脸有得色，似已成竹在胸，便用衣角将水渍抹去。一
旁关石泉闭目沉思了片刻，睁开眼向先祖道‘有劳先生通译，关某欲请这位河洛师傅入
我越王军中教习，不知他意下如何。’先祖在二人之间往来通译，赤鬼冷笑道‘他见我
作器械图了么，莫非此人当真要来攻打北氓？此山中的河洛固然都是妄人，他要假我手
杀我族人却是休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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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6 之八十七
“赤鬼性情高傲，原不易动之。”
“关石泉正色道‘北氓山与中州虽有血战，却是千年前旧事，如今你我二族往来通好，
彼此多有助益，北氓绝非我朝之敌。关某固不会假你手杀人，谁人又能假关某之手杀害
无辜？只是现下世局不稳，变故就在眼前，小师傅大才，关某日后若要抗据北面强敌，
当多有借助。’赤鬼笑道‘我说笑来，此山中但有些破铜烂铁与无数不知好歹的河洛矮
子，你要来何益。不过中州世局与我无干，我自于大复关铸剑为乐，莫不然还要去你军
中听你号令，为你呼来喝去，见你便要下跪么。’”
“赤鬼如何领了关石泉帐下司器校尉一职，已不可考，或有以利诱之之说，或有以情动
之之说。却不知在令祖笔下，此间究竟若何？依着赤鬼此刻口气，不免要费关石泉一番
周折。”
“正是。此事多有曲折，也是关石泉求才之心真切，日后又有大恩与赤鬼，方结二人之
缘。话说关石泉听赤鬼所言，似有怅然若失之意，他性雅不好强人所难，便拱拱手转过
身去。那赤鬼正在兴头上，见关石泉也不相持，一时间没了说话对手，当下悻悻然好生
无趣。那杨公将一切都望在眼里，只是微笑摇头，也不说话。”
“恐怕杨公已有计较。”
“不错。日后越王新逝，其军纷乱，关石泉得以收束军心，去芜存精，另成一支劲旅，
多有仗杨公智计，而延揽赤鬼之事，也多半是依着杨公指点。舟上众人说话间，那舟已
入高峡，离那滩头一箭之地，先祖只觉舟身一顿，向舟后望去，只见数条白浪向湖心返
去，却是那些鲛人离舟回返。杨公笑道‘这些鲛人恐怕吃了不少河洛强弓锐矢的苦头，
犹不敢越雷池一步。’那岳雷二人奋力操桨，行至浅滩，跳入水中，扳住舟沿将之拉上
滩头。”
“众人终是跨九风原，越雁返湖，如今将入北氓山，却不知前途又有甚么险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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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7 之八十八
“众人涉水步上千步沙，日已西沉，有新月自东而起，月华昏暗，但那滩上之沙质地殊
异，宛若萤火一般，有乳色光芒流转，映得诸人毫发毕现。滩上但无人迹，便是两侧的
高山也似无半分人息，除了月下湖水缓缓冲刷沙滩之音，众人仿佛便入了一座死山。众
人协力将舟上辎重负到滩上，关石泉向杨公道‘天色已晚，初行险地不如持重，大人令
众人于此地早早歇息，明日一早入山可好。’杨公笑道‘这般行军扎营之事莫非还要劳
烦老夫？你自去定夺。’关石泉环顾四下，选了滩心光华最盛之处令雷岳二人宿营生火
。岳八不解道‘此处太过明亮，地势低陷，又当湖峡要冲，迭犯宿营大忌，为何将军选
此地扎营？向内岩壁下似有松林一片，不如去那里。’”
“岳八此言有理，不知关石泉为何如此安排。”
“一旁雷万山道‘将军自有其道理，你我依令而行便是。’岳八待要回嘴，关石泉挥手
止住，道‘虽然此行之意是友非敌，但此地已有千年不曾有中州武士踏足。’他向左右
高山一指，道‘这两旁高峡，便不知有多少暗哨弩手伏在其中。此处岸上无河洛使者接
应，恐其首脑尚在将信将疑之间，与其遁入深林，搅得山上的河洛朋友一夜不得安睡，
不如光明正大于此处宿下，堂堂煌煌，方是宾主相安之道。’一旁杨公抚掌笑道‘好一
句宾主相安，恐怕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家入了北氓，已是他人板上鱼肉，遁入深林也
不济事了。’关石泉笑笑不语，自去趁手扎营。”
“杨公言语诙谐，关石泉倒也毫不介怀。”
“关石泉大勇之人，一腔热血，自不将寻常戏谑之言放在心上。却说众人草草用过饮食
，围在篝火旁做一圈睡下，不多时，鼾声四起。先祖睡到中夜，只觉肩上有人轻轻拍打
，睁开眼来，却是那公主化作的仆妇。先祖起身行礼，小声道‘公、、尊驾有什么吩咐
？’公主摇摇手，示意先祖随行入那片松林，见众人已远，方转身道‘搅扰先生休息不
当，小女子有事相求。’”
“这羽人公主却有甚么事需令祖援手？”
“先祖迟疑道‘公主若有吩咐，小人自是万死不辞，只恐能力微薄，反而误了公主大事
，待小人去请关将军一同计议可好？’那公主道‘此事小女子思来想去，唯有先生可托
。关将军忠义不能两全，实不忍令他为难。’先祖道‘如此，小人当勉力而行。’公主
施礼道谢，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递与先祖道‘万望先生收好。’先祖看那掌心中的物
事，却是一支小哨，温润如玉，仿佛以骨殖所制。先祖道‘此是何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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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8 之八十九
“不欲令关石泉为难的，恐怕便是那飞骑之事了。”
“不错，此事确有涉那飞骑。彼夜，公主淡淡的道‘此是以我宁州逐水鹤喉骨所制的鸟
哨，寻常的紧，宁州的小童多有携带，只是。。’先祖见这丑陋老妇垂下头去，许久不
曾说话，先祖心中不断叹息，诸般滋味杂陈，也不晓得如何相慰。”
“那逐水鹤在宁州最是寻常不过，其骨所制之哨声可及远，其音尖锐细微，除羽人外，
他族多不能察觉，固多为羽人父母兄长制成赠与小童携带以为致警之物。这公主将此儿
童玩物珍之重之，却不知何故？”
“那公主似在回忆旧事，良久方道‘此物乃是我四岁时生辰他亲手削制。彼时他寄身在
我父王翼下充做杂役，将行迹小心掩藏。但时日一久，他器宇行事不凡，终是为我父王
看出不同，便对他暗加看顾。我那时年纪幼小，不辨尊卑，只是见他相貌骨骼奇特，言
行诙谐有趣，与周围族人迥异，再者我父王也不多加约束，便常随他四下游玩。’”
“原来如此。”
“先祖静静听她叙话，那公主道‘原不当以这些繁琐旧事叨扰先生，不过此节有涉小女
子所请先生之事，容我慢慢道来。’先祖拱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公主道‘我母因
产我而逝，我又自小口吃，落落寡欢，四岁生辰之时，我父王为了博我欢心，办了好大
一次诞宴，我自父兄、王公贵族、他族使者处收了无数稀奇好玩的物事，现下却一个都
记不得了。不过我那时最想要的却是寻常小童都有的逐水鹤哨，但是这般贱物，却没有
一个人挂在心上。’”
“这小小孩童心事，她的父兄亲友又从何知晓。”
“公主道‘第二日一早，我醒来后望着满树的物事发怔之时，树下有人吹哨，我探出头
去看，却是他身着褴褛衣衫，将一枚新制骨哨抛了上树，我欣喜若狂 ，自此便将此哨
珍若重宝。少时无知，以为惧怕时将此哨吹响，他便能赶来相慰。颈上有了此物，便不
再觉得孤单害怕，一个小小骨哨却胜过了我父王领下的漫天精羽，却不知他即便身有绝
技，却终究不是羽人，又怎能在远处听见逐水鹤之音。’”
“此人在这公主心中，恐怕是亦父亦兄亦友，其情繁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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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299 之九十
“公主续道‘三年后我族中生变，我父王在白羽阁中同羽王议事时为人所伏杀。彼时宁
州大雨成灾，明月为乌云尽掩，我四位兄长所率精羽不及振翼，尽丧在瀚州铁骑蹄下。
’先祖见她讲的伤感，欲待出言宽慰，那公主略摆摆手，脸上起了果决之色，道‘我其
时七岁，正随他在荒野处游玩，堪堪躲过灭门之劫。他见机甚快，返回之时遥遥望见林
中有异，风中有浓重血腥杀气，便将我安置在隐秘处，前去刺探，待得数个时辰后回返
，他却是浑身浴血，眉头为人斩了一刀，若再进得数分，便要去了半个头颅，我待大哭
，却为他掩住口，携我朗朗跄跄向西奔走，自此餐风露宿，在南北各州间辗转。’”
“莫非那生变之人尚不愿放过这个小小姑娘么。”
“先祖当夜也有此问，道‘不知公主仇家是谁？’公主道‘那时我年纪尚幼，自是毫无
头绪，也不知父王兄长是否安好，只是夜夜啼哭。他自来不曾在军国天下之事上留意，
初时也猜测不出此事缘由，但他何等聪敏，携我逃难之时不断与宁瀚二州刺客周旋，那
些刺客为他或擒或杀，渐渐探究出了此间究竟。’”
“此人携一弱女躲避强敌，其间辛苦，可想而知。不过瀚宁多不两立，不知为何却联手
与此女为敌。”
“先祖道‘不知是何人要如此斩尽杀绝，公主这般一个小小孩童于人又有何害。’那公
主叹道‘我父王刚正，在族中多有清望，早为羽王所忌。我那几个兄长个个血气雄壮，
箭术超逸绝伦，领下精兵号为鹤雪，也是蛮人的心头大患。此事貌似我族大奸串通瀚州
世仇所为，但那背后主使之人，我却是日后方知。’”
“此事匪夷所思，即便这公主父王功高遭忌，羽王要勾结世仇杀此重臣全家却总是不易
。”
“先祖道‘此事另有主使？’那公主惨然笑道‘不错。 那主使之人只因我父王部属众
多，难以尽诛，其中多有不平之人，若有因头便要躁动起事。故此决意要斩草除根，以
绝遗患。那宁、瀚二州所遣刺客为他或以力杀之，或以计擒之，折损了不少，却仍究阴
魂不散，不曾有一日放过我二人。渐渐地，前来行刺之人中，有了中州高手的影子，他
甫一交手，心中大起疑虑，便携我逃到天启左近隐居下来，他自己常常入城勾当，只盼
能在这四方交汇之地探得些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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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0 之九十一
“想来此地便是二人遇见前朝皇帝之处了。”
“先祖问道‘不知他可查出仇家是何人？ ’公主仿佛不曾听见，自言自语道‘我二人
所处之地便在皇帝猎苑左近，彼时正值早春，除了间或的一些刺客，并无多少人迹。然
有一事可怪，初时那些刺客只欲图我，并不曾计较他的死活，谁知渐渐地，刺客仿佛均
欲杀他而后快，于我处反多有顾忌。他不知究竟，只觉自己多有连累于我，日夜烦忧。
一夜里，他做好饭菜同我进食，在烛火下瞥了我一眼，居然若有所思，怔怔了半晌，那
时我已十岁了’”
“这公主容颜初成，此人日夜相伴，却要偶然间才能发觉。”
“不错，常日里相伴，反于左近之人处不易留心。那公主脸红得一红，续道‘不怕先生
说笑，那夜起，他自去草屋外马棚休息，不与我一室宿下，我胆小不愿，他却道我二人
所骑之马将要产驹，需人照料，我当日懵懂不知，那马乃是去了势的儿马，却如何能生
小驹。自那后，他同我日见生分，行止大大拘谨，我心中不乐，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
么。’”
“此人虽是跳脱不羁的豪杰，内里却是这般持节的君子，实是令人感佩。”
“不错。先祖道‘他是英雄好汉，恐不愿坏了公主的清誉。’公主叹道‘男女贵贱之分
，我羽人不比东陆人一般着重，但我那时只是个逃难在乡野的小小孩童，自来便将他做
父兄看待。他这般自远，却令我二人渐生尴尬。’”
“此言倒也有理。”
“先祖道‘他是壮年男子，年长公主甚多，恐所虑与公主不同。’那公主道‘不错，他
是壮年男子，他是英雄好汉，但他若不能将心头块垒抛尽，又何必自苦，铸成一生大错
。’先祖默然，不知从何说起。那公主收敛心神，过了良久，口气又复平缓，仿佛在叙
说他人不相干的故事，道‘这般过了些许时日，我夜里睡不着时，会去马棚偷瞧，常常
见他也在那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日渐消瘦，眉头紧锁，常在那里独自思索，十分
不乐。’”
“此人所思之事，不外是如何处置这公主了，如此下去，终非了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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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1 之九十二
“先祖道‘他为人最重信义，曾受公主父王看顾收留，恐在思虑万全之策以保公主平安
。’公主道‘信义报恩等等固然不错，但他平素里为人慷慨跳达，行事爽快，若只是寻
常的报恩之举，却不会这般烦恼。我日后揣测，他实在是过惯了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
日子，带着我却平添许多不便之处，然要抛下我，将我随意安置却又不可，故此为难。
’”
“其间当有些误会。”
“不错。先祖听她诉说，句句入理，却仍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妥之处，难以言说。那公主
道‘那时天气已然入秋，山林中兽物肥壮贪食，我二人所居之地人迹渐多，邻近围场也
多有王公贵人出天启秋狩。他见此地不宜久留，便拟携我另择居处。不想有一日黄昏他
自天启城中归来，脸有喜色，原来他不知自何处听来消息，第二日乃是皇帝出猎之日。
’”
“此人胆大包天，若皇帝出狩，周围护卫必重，他便是有什么谋划也不易成功。”
“先祖道‘他便是那时起意要将公主送入宫中？’公主道‘不错。他那时想来，若要我
平安富足，天下哪里又能比宫中更佳。却没有想到，宫中之险，实是远过于江湖。’先
祖道‘然后皇帝追逐猎物落单，被他阻住？’公主叹道‘正是。皇帝在围场中驻扎十日
，有三千羽林胁护，围场虽不比天启宫中禁卫森严，但他要混进大帐，面见皇帝却是大
大不易。他日夜在围场左右窥测，等待良机不得，正欲行险直入皇帝营中，谁知一日里
，皇帝执意不要从人相伴，一人入林射鹿。皇帝越行越偏，将要行到我二人所居之处，
却为他所擒。’”
“此人行事大胆之极，浑不以权势为意。”
“先祖道‘此事公主万万不要再说与他人知晓，这般犯忌之事，于他无益。’公主道‘
小女子理会得，此事便只一二人知晓，他父母已亡所在，我又不在他身边羁绊，恐天下
也少有人可不利于他。那日我见他绑缚了一位神情俊逸的中年男子入屋。那男子身着华
色软甲，虽形势狼狈，却甚有气派，不慌不乱，入了草屋，便似入了自家厅堂，自去坐
下。他也不以为意，给那男子松开束缚，叫我奉上些茶水待客。’”
“楚云骢是一位雄主，若他寿长，前朝命数恐尚难定。”
“公主道‘我端了些茶水给这中年男子，心下却好生奇怪，我初时只道这男子又是为他
所擒的刺客，但他行事自来果决，擒到刺客后或杀或逐，不曾有这般以礼相待的时候，
而那男子衣着气派也不似刀头饮血的武士，倒有几分象我故去的父王，十分清雅。’先
祖道‘我等营营苟苟的草民，却不知皇帝是这般模样。’公主道‘我不乐多见生人，递
上茶水后便自退下。这男子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诘欣喜之色，虽只一瞬间，却
逃不过我的眼睛。我不喜欢这个人，便不去理睬他们，自去玩耍。遥遥听见房中二人说
话，声音愈来愈高，却似在大声争辩不休。过了些许时辰，远处尘土飞扬，又有号角声
大作，却是御林军失了皇帝，正在满山遍野的搜寻。’” |
f****n
发帖数: 438 | 302 之九十三
“若皇帝有个闪失，不免无数人头落地，性命攸关之事，自要拿出十二分力气。”
“先祖道‘时机紧迫，不知他如何处置。’公主道‘我奔到厅中，看他二人沉默不语，
那远处蹄声、嘈杂声愈来愈近，我一瞥间，却见他微微垂头，眉心的乌云愈来愈重，而
那中年男子眼中的笑意却是愈来愈难以掩饰。我正要说话，他却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
，好好看了我一眼，仿佛要说些甚么，却张不得口。他叹了口气，将手在我发顶轻轻摩
挲，我便昏昏睡去。待得醒来后，已在宫中锦榻之上，而再见他时，却是在八年后了。
’”
“此人为形势所迫，于这短短片刻之间，便与皇帝议下约定，以至要与这女子长久不得
相见。”
“先祖道‘公主与他竟有八年不曾相见？’公主道‘不错，整整八年。我在大内，不可
出宫禁一步，他在江湖，便是后来做了飞骑，又怎能入宫见我。我旧时与他从游之时年
纪幼小，在宫里住了了八年，渐渐长成，本道已将他通通忘却，便是他的样子也已模糊
，我伤他之深，实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先祖黯然，道‘公主年少不能记事，也是寻
常。’公主道‘皇帝待我上佳，却似要比他自己的那些公主还要好的几分，锦衣玉食，
予取予求。皇帝虽不许我出宫，但我生性好静，倒也不十分在意。皇帝日日理罢政务后
便到我处陪我，他相貌言语文雅可喜，略肖我父王，故时日久了，我也不似初见时那般
厌憎于他。’”
“少年人心性不易久固,爱憎转折甚易。”
“先祖道‘恐怕是他同皇帝约定，要皇帝好好照料公主。’公主道‘他自然以刃相逼，
要皇帝好好待我，但皇帝岂是受挟之人，又岂是守信之人，皇帝如此待我之心，与世间
其他好色男子却没有什么分别。’先祖默然。公主道‘我初入宫时害怕，大哭得几次后
便也罢了。皇帝令宫人好生看顾我，又有越王荐得杨公作我教习，学那些诗书文字礼节
种种。初时常常思念故土宁州及我父兄还有那同历艰险的良伴，日后渐渐淡了，不知不
觉间便把自己真当作是宫中有封爵的公主。直到我将满十八岁之时，皇帝大有兴致，数
年来第一次携我出宫，重游故地，去那围场秋猎。’”
“楚云骢将此女渐渐养成，心中自是大悦。”
“先祖道‘公主莫非便是在此处得见故人？’公主道‘先生猜得不错。随皇帝出猎之事
，我本无兴致，日夜便是留在帐中读书。一日里倦极无聊，忽然想起要去那旧居之处看
看，彼时皇帝不在，我便要杨公陪伴我去，杨公叹了会气，也就罢了。有杨公在侧，营
中那些军士也不来拦我，我二人乘了匹马，慢慢行到那旧日所居的山谷，却见此地都是
焦土，那木屋早已被人焚尽。’”
“想来是皇帝的手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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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3 之九十四
“不错。先祖道‘皇帝于此处为他所制，实是大辱。将此地毁去倒也不奇。’公主道‘
我当日里虽能想到此节，却终究还是伤心。不知不觉念起他来，也不知这许多年过去，
他又在哪里。’先祖道‘他是不甘寂寞，不自沉沦的豪杰，想必一日都不曾虚度。’公
主道‘我沉思追往，却不曾留心周遭情形。待得杨公出声相邀，却见远处林中踱来一位
鬓发青灰的男子，虽然容颜憔悴清减，却仍旧是他。我心中欢喜，欲待上前相认，却因
在宫中教养多年，俗礼已成，便将身背转，不曾与他说一句话来。’”
“哎，那人心中，不知又要如何难过。”
“那公主续道‘杨公与他却似旧识，要他到远处说话。我虽不曾言语，却将二人所谈句
句听在耳中，却是杨公劝他速去，何必如此等等，他却道他年年秋日来此凭吊旧居，并
非有意追随而来，况与天子之约在心，不敢背信种种。说着说着，他便告辞离去，道了
一二声珍重，却不知是在向谁人诉说。他言语从容淡定，我也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此人用情之深，实是可叹。”
“先祖道‘他见公主无灾无恙，长大成人，自是欢喜。’公主道‘自他别后。杨公见天
色已晚，便催促我回皇帝营中，我虽再无他处可去，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愿再回皇
帝身边，却怀念起了幼时风餐露宿，浪迹天涯的时光。’”
“依此女这般清冷淡薄的性子，宫中大内真是不若山野湖海。”
“不错。此人当日所虑不周，急于求好，反成憾事。先祖听了那公主这般说，慰道‘两
般恐各有好处，但如小人家中贫贱，日夜便是想着如何令妻小糊口，莫说皇帝宫中，便
是淮安的大户人家，小人也是时相羡慕。’公主道‘先生所言不错，一山遥望一山高，
自古同理。却说那夜我与杨公回到帐中，却见皇帝在帐中斥责左右，情急之态少有，见
我回返，当下收敛怒意，温言问我去了哪里，我不曾多想，便将于旧居之地遇见故人之
事相告，皇帝眼中虽有惶急恼怒之色，却不曾说得什么，让我自去安歇，我彼时却不疑
有他。’”
“皇帝心机深沉，岂是这小小女子可及。”
“先祖道‘莫非此事皇帝就这般轻轻放过？’公主道‘皇帝第二日一早便撤了围场，起
营回宫。此事虽然再不曾提起，然我居处左右的宿卫，却多了不少，皇帝也再无兴致携
我出宫。我待皇帝逝后方知，他自旧居处一别后，居然化名去揭了皇帝榜文，孤身入雷
眼山中杀了巨盗，以此为进身之机，入朝作了飞骑。’”
“此事有些蹊跷，那皇帝怎能容他在左近徘徊。”
“当夜先祖也有问，道‘皇帝怎能应允。’公主叹道‘那巨盗伏在雷眼山中，便在京城
脚下，其人不但手段高强，犯下要案无数，极是难以剿除，更兼劫富济贫，留下许多虚
妄离奇故事扰动天启民心，皇帝不能安枕，便立意要除那巨盗。皇帝旨中已然应允功成
之人所请三品以下官职，无有不从，金口玉言，又怎能反悔。待得在殿上看清这杀盗之
人模样，已自不及，况皇帝念及若将他收在朝中效命，四下多有眼线，反更易将他束缚
，若他但有异动，杀他也是反掌间事。自他入朝做了飞骑后，皇帝对他驱策甚紧，常令
他在四方奔走，往往回都复命不得半晌，便又要奉旨出行。 ’” |
f****n
发帖数: 438 | 304 之九十五
“以老朽观之，若不是皇帝急病而逝，时日久了，此人必死于皇帝之手。似这等桀骜不
驯的豪杰，最为人主所忌。”
“不错，不过以此人之痴，恐怕宁愿自己死了，也要心爱女子平安无豫，免受这许多波
折困苦。”
“难怪天启淮安千里之遥，此人往往隔不多时便至令祖店中饮酒，又极有风尘之色，原
来只是皇帝不愿他多在左近。”
“正是。彼夜先祖默然，只是听那公主续道‘如此过了年许，我在宫中，于这般事体全
无知晓。只是自旧居处别后再不能如往日般浑浑厄厄，把甚么都不放在心上。我常自挂
念此人平安，只因我父母兄长俱逝，以天下之大，曾与我相濡以沫，浪迹天涯，数年里
不曾有过一日分离的，便只有他了。’先祖道‘他这般人，莫说曾日夜相伴公主数年，
他于小人处便只萍水相逢，寥寥数面之缘，小人也常有记挂在心。’”
“似这般豪气干云，率性而为的好男子，自然令人心折，倒决不拘于男女之情了。”
“正是。那夜公主见先祖如此说，便道‘数日前小女子于九风原中听众人叙梦之时，于
先生所道处略有留心。彼时见先生所做之梦中多有此人行迹，与他人梦境多有不同，那
魅为何这般安排，现下再问她恐也不知。小女子但只觉先生若非可信托的君子，恐难有
这般际遇，便是那夜起意要将此事托付于先生。’”
‘老朽只道此女只是不欲杨关二人为难，方择令祖托付，原来还因了令祖与那飞骑之缘
非浅之故。’
“先祖见那公主说得郑重，便正色道‘不知公主要托付小人的事体究竟为何，望公主明
白相告，小人无能，恐要早早筹划。’公主化做的老妇立起身来，驼着肩背，深深福了
福，先祖急忙长揖还礼。公主道‘我欲请先生去寻得此人，将这逐水鹤哨交还与他。’
先祖握着掌中这温润小哨，浑不解这女子为何大动干戈，做这深夜托付之举，便道‘此
事甚是易为。待小人此行罢了，回得淮安重开酒家，这位客官过不得十天半月便会来小
人店中饮酒，小人定不负所托，只是。。’那公主道‘先生差矣，如今皇帝已逝，我也
不在宫中，他原本便是有什么谋划，都已成空。那夜大复关一别，以他性子，这般为人
驱策的飞骑，恐怕是片刻也做不得了。’”
“若如此，此人行踪如此不定，却要去何处寻他？”
“不错。先祖见那公主如此说，便沉吟道‘那么小人也不去开甚么酒家，效那守株待兔
之举。公主可知他多于何处留连？待小人返家安顿好妻小，便即刻去寻他。’那公主摇
头道‘他藏匿行迹，易名改容之能为我幼时亲见，况这许多年来，恐他已将天下山川行
遍，现下落脚何处，却实是不知。’先祖道‘这便如何是好，小人不惧出力，却只怕误
了公主所托。’”
“那公主说得不错，那人自来行迹不定，又喜在绝无人烟处游历，令祖无人相助，孤身
一人却要去哪里寻他。恐那公主病急乱投医，却给令祖出了好大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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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5 之九十六
“公主道‘此事确是艰难，先生若是不便，小女子万不敢相求。’先祖道‘公主说哪里
话来，小人虽是一介白丁，却也知急公好义的道理，更况那客官有大恩于小人，若能得
此良机相报，只恐事太易耳。’公主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他的行踪虽然难定，先生却
不需四下里寻访，但于秋风起时，至天启城外猎苑左近访我二人故居处，彼地偏僻，不
易寻得，但有所焚焦土为记。’先祖道‘若有大致所在，小人慢慢寻他便是。寻得后小
人自将此哨给他，却不知尚有甚么口信？’”
“令祖全不似汲汲于小利的寻常商贾，这般热血重诺，实是难得。”
“多谢老丈。公主道‘那日在旧居处遇见，我曾听他与杨公言及年年秋日里都会至彼处
凭吊，只盼他这份心意从不曾更改。因此哨伴我多年，贸然由先生交还，他定会问及究
竟。我求先生为我隐瞒，便只道我于雁返湖中为风浪所袭，丧在北氓山中，临终前平安
喜乐，并无痛楚。我求先生交还这件信物，多谢他护佑之恩，相念之诚。平生无以为报
，但望他另有佳侣，一世开怀。’”
“此女莫不是要更绝那人相思之意。”
“先祖闻此言大为踌躇，道‘小人既已应允公主，行事当效死力，便是途中有甚么不测
也绝不后悔。但这位客官有大恩于小人，小人实是不忍相瞒，恐他伤心欲绝，自伤身躯
。不若小人只说公主得河洛奉为上宾，在北氓山中自在平安，不多时待局势安稳些许，
自会离山与他相见可好？况且。。。’先祖斟酌半晌道‘小人不敢冒昧揣测杨公大人的
谋划，只是见那魅化做公主本来模样，而公主现下又这般形容，若在北氓山中见机不妙
，公主立时便可同我等一道返转。此事并无他人知晓，公主若能自与他见面叙话，岂不
至美？’”
“令祖所言甚是。那杨公干冒大险，行此勾当，当是要效那李代桃僵之计。”
“公主叹道‘杨公虽不曾明言，但他之意，我自也知。那魅灵懵懂无辜，我又怎忍心将
她独自留在山中代我受苦，我便化做仆妇，与她作伴便好。那夜杨公要我易容改装，我
一时犹豫，只想要断绝前尘，再不误人相思，便依计行事，现下想来，却只苦了这魅灵
。’先祖道‘若如此，公主便自安心在这北氓山中消磨些时日，日后请杨公再将公主变
回原来模样，去访那人可好。’公主道‘那化蝶笺尚可，我所服那丸丹药却甚是霸道，
我如今体内气血经脉俱变，滞重非常，恐难再变回羽人。’”
‘以那杨公之能，要让此女毁弃容貌，一世都不得回复，不知其意安在。’
“先祖也有此问。那公主道‘或是那日杨公劳累不堪，神思不似平日里清明，令我误服
此药，或他令有深意，不欲令我知晓。但我如今血气健旺，往日里的隐疾也不再相扰，
却全拜此药之功。我眼下这般模样，与死无异，势不能再与他相见，先生为我遮掩，却
不尽是欺瞒。’先祖将那逐水鹤哨放入贴身小袋，却不言语。那公主道‘我知先生雅不
欲作伪，你便令他知晓我容颜尽毁罢了，北氓山腹中幽暗所在正是我终老之地，我不愿
再见天日。如此这般，他便痛得些时日，或长或短，终能将相思平复，不再烦恼。’先
祖拱拱手道‘小人勉力应付，将机行事罢了。却只怕世间男子不尽是追逐颜色之徒。’” |
f****n
发帖数: 438 | 306 之九十七
“听令祖此言，似有不平之意。”
“不错。世间男子相交，若得意气相投者，便有那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之说，或较那一
世相谐的鸳侣更为知己。这羽人女子虽然大大不俗，但凡佳人牵扯到这般容颜改换之事
，总难免些许患得患失之心，不敢坚信他人誓愿。反是先祖这般数面之缘的外人，只因
见那飞骑行事言谈无不切合心意，虽不敢明言效仿，但心下已将那人当作至交好友一般
。先祖如今见那羽人公主如此说话，辜负此人一片真心，确有不快，这也是先祖不自知
的一点维护之意。”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不错不错 ，令人闻之怅然。”
“那公主见先祖此言，暗暗叹了口气，道‘此事多有烦劳先生，不管来路结局如何，小
女子都感承大德。月暗更深，不敢再阻先生休息。’先祖拱手，自回众人处歇息，回首
遥遥望去，那公主化做的仆妇仍在林中静坐。”
“此女这一夜将心事尽告，却不知是块垒尽去，还是心中郁结更深。”
“先祖一夜辗转反侧，又哪里能够安枕，待熬到天色微晓，自去湖边以水洗面。湖水冰
凉彻骨，兼有淡淡血气，先祖困乏之意尽去。立起身来，向彼岸来时路望去，但见天边
地势低平，一片萋萋黄草，那些魅灵成人，青兽杀狼种种，都已如隔世。不多时，有人
自后缓缓步来，道‘阁下昨夜不曾安睡，起身却是甚早。’”
“不知却是哪一位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先祖侧过身来，却见关石泉身上已无剑甲，着那身初见时的青布长袍，负手望向远处
，英华内敛，不见半分疲惫之色。先祖拱手道‘将军起得也是甚早，小人昨夜莫不要搅
了将军清梦。’关石泉道‘不曾。我夜来静神疗伤，偶见公主唤阁下相商，却不是要做
那窥探之举。’先祖略略踌躇，不知如何遮掩过去，以少波折，关石泉却摆摆手，笑道
‘阁下不需多虑，若公主有事相请阁下，万望阁下成全，便是关某也多有承谢。若有为
难之处，再说与关某不迟。’”
“关石泉纵然为好友所怪，不能相辩，心下却仿佛另有计较，恐是存了一份成全之意。”
“正是。先祖心知关石泉用心良苦，只因行事多有挚肘，不能明言，便道‘小人理会得
。’二人静默半晌，望着晨光下的湖面有凌凌金光荡漾，再也无话。不多时，听得背后
浅滩上渐渐嘈杂，中有岳八同那雷万山大声谈笑，原来众人都已醒了。”
“想来众人眼见此行将要功成，归乡之日可期。故此都是不免欣喜。”
“关石泉偕先祖踱回众人歇息处，却见众人忙忙碌碌，正在那里升火沸水，整备行囊，
不一而足。那魅灵虽是公主模样，却宛若小童，只在众人左右问东问西，烂漫可喜，那
不知底细的之人多有可怪之处，只觉这公主近日来行迹大变，不再冷冰冰地不做谈笑。
而那公主化做的仆妇却为众人所厌，远远地抱膝坐地，便只有那赤鬼端了碗热茶与她。
关石泉与先祖相视一眼，俱自叹息，心知二人纵要关切这公主起居饮食，此刻却不可于
神色间走漏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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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7 之九十八
“辛得赤鬼存着一分惺惺相惜之意，虽不通言语，总是有些许慰籍。”
“待得众人拾掇停当，那雷岳二人也自换了布服，将兵刃藏入行囊，便来请关石泉示下
行止。关石泉见两翼高峡上风过处丛林如浪，里许外滩尽头便是一条窄窄入山小径，只
容二三人并行，日光为高崖遮蔽，路途幽暗难辩。关石泉向杨公道‘河洛自我等出大复
关时，当已知我一行人向北邙而来。大复关中诸多河洛工匠之中若不曾隐藏些许北邙山
细作，决无是理。然我等既已至此，不论来意为何，却无半个河洛接引，却是好生怪异
。’”
“不错。令祖一行人但除了三个护卫武士，余者服色混杂，男女长幼同路，来意并无不
善，却不知为何北邙山中无人接应。”
“杨公摇头道‘老夫也是不知。这些河洛行事，处处透着怪异。不如问问这个赤鬼，他
族中习俗可是自来如此？’先祖闻言之下便相询赤鬼，赤鬼皱眉道‘依常例，当有舟船
驶近滩头，便有长竿锁住，哪得这般松松快快的便上得了岸。不过我已有数年不曾回来
，山中形势一概不知，这些矮子，惯弄虚实，不爽利得紧。’先祖见他唤族人叫做矮子
，强忍下笑意，道‘既如此，不如我等随你入山，由你接洽可好？’赤鬼挠头道‘我便
可陪众人翻过前面那一座小岭，岭后有一谷，中有关寨守着入山腹之口，彼处定有人驻
扎。’先祖将赤鬼此言说与关杨二人，杨公道‘如今之计，别无奈何，便走一步看一步
罢。’”
“莫非北邙山中正有变故？”
“那杨关一众人都做此想，但既已行得此处，只有更向前行。便由赤鬼当先领路，众人
排做一列，沿那崎岖小道而行。行了半晌，先祖见道旁树木偶有折损倒伏之象，断裂处
痕迹也都尚新，有淡绿汁液覆于路途，使之粘滑难行，中人欲呕。那赤鬼一边行路一边
喃喃自语‘奇怪，奇怪。’”
“却不知是有敌来袭或是甚么恶物做祟。”
“先祖向身后望去，见关石泉三人已自暗暗取了兵器。那雷万山伏于道旁检视，只是不
住摇头，不多时，手中持了一物，向关石泉道‘将军请看。’众人围上前去，只见雷万
山手中捏了一片圆镜样物事，便有十数寸长短，形若水滴，数分薄厚，微微透光。关石
泉道‘此物却似鱼虫水族鳞甲之属，怎地如许之大。通译先生，便请问这河洛小哥，不
知此山中可多有巨蟒鼍龙种种。’那赤鬼摇头道‘此山腹中有大火，便好似一座烘炉相
仿，却不是蛇蟒所好的闷湿之地，爬虫或偶能得见，长得这般大的却是不曾有闻。’”
“不错，北邙山腹中空，内有万年不息的熊熊烈火，只在山脊内近雁返湖，外靠大海一
侧为水汽浸润，或有成材树木，然大部却是荒瘠嶙峋所在，并非虫蛇好游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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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08 之九十九
“杨公将鳞片取去观看，良久方道‘倒有半分似那鲛人所覆之甲，然大小粗砺都远远过
之，况老夫从不曾听闻鲛人上岸之事。此物恐不是善类，众人多加小心，莫要惊动怪物
，阻了行程。雷校尉且去前面开路。’那雷万山双手一摊，摇头低语道‘这般要紧关头
便处处指派老雷，我又不曾多个卵。’岳八一旁笑道‘雷哥你虎也杀得，还怕这小小长
虫不成。’雷万山道‘虎也杀得，蛟也擒得，却不曾识得何物有这般大鳞甲。我自向前
开路，若冲出异物一口咬了我头去，我便夜夜入你梦中，来日也变做一个魅灵，必要寻
你做伴。’那岳八笑道‘万万不敢劳动雷哥大驾，你若死了，便请好生将息罢。’雷万
山尚要回嘴，见关石泉面色凝重，便一路摇头叹息，自去同赤鬼在前开路。”
“关石泉御下自严，雷姓汉子这般质莽，却似只是惧他。”
“不错。前朝军中多有弊端，譬如冒饷、杀良、推功等等，便是越王帐下也不能尽免，
然关石泉秉心公正，体恤士力，他旗下这一旅，却是别有气象。况且其人临阵多有亲冒
矢石，罔顾生死之举，固他虽不以刑惧之，以势威之，手下多少豪杰，都是他的死士。”
“客官所言极是。”
“却说那雷万山虽然惫赖好说笑，然他本是越州山林中积年猎户出身，只因设伏误伤了
官宦人家子弟，故此投入越王帐下避祸。寻常猛兽长虫在他眼里，便与鸡羊犬豚一般无
二，然此刻他却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处处小心提防。行了一二时辰，路两旁林中犹是一
片死寂，便似风声都也止歇。雷万山已然行至丘顶，却立时将身伏低，向后急急摆手，
关石泉低身道‘大家悄声止步。’提足便向坡顶奔去。”
“不知何事怪异。”
“关石泉隐在坡后向下望去，只见此处是众山环绕中的一个小小盆地，便有数里方圆。
谷地有些河洛人家，构作形制与中州迥异，便各有大小不同，然个个都如一只海碗倒扣
于地，既无门窗，也无旗招。一旁岳八不知何时也已掩至，轻声道‘此处莫不是河洛人
的葬所？’雷万山摇头道‘却更似大蟒的巢穴。’”
“九州各族丧葬之法各异，我中土多求入土为安，羽人择树而封，蛮人便将尸首抛诸荒
野，自有豺狼秃鹫之属解忧，而河洛都以火葬，不曾闻有筑坟茔之习。” |
f****n
发帖数: 438 | 309 之一百
“一旁赤鬼摇头道‘此处不是我族埋骨之地，往日里当有精兵屯于此处，伏于土丘之中
，上有法师所做结阵笼罩。倘有外人骤来此地，若无人指点，见此地便是一片荒芜，不
知何故今日里结阵尽去，却现出这些屯兵土堡。’关石泉道‘此处当是贵山的门户，却
不见入口在何处。’赤鬼略一沉吟，道‘不是我有意相瞒，入口便在这些土堡之中掩藏
，究在何处，我也不知，那入口方位日日时时都有变化，若无值守法师指点，寻常河洛
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既然结阵已去，那入口自当显现。”
“关石泉也自存疑，身后杨公缓缓道‘若是结阵尚在反倒便利，老夫所学与河洛之术自
异，然万法同源，所异止皮毛而，老夫未尝不能解之。然以老夫观之，这入口方位变换
之功，却不尽是法师之力。’关石泉道‘请杨公明示。’杨公叹道‘此地当多有借力于
阴晴，星相，季节诸般之处，几不可破。筑成此地的却不知是河洛的哪一位大贤，此阵
便是龙渊阁中也不见有载，此人姓名不为外族所知，却是好不可叹。’那赤鬼欲言又止
，终是道‘此阵或不尽是我河洛先人所为，据传乃是前代苏行有一好友自海外而来，耗
尽二人心力方成此阵，后来此人飘然而去，再也无人见过。此人当是中州人氏，其事迹
在我族中流传不少，多有荒诞不经之谈。’”
“河洛这般紧要所在却得中州之人襄助，此中故事定是十分离奇。”
“杨公沉吟道‘此人事迹我似也曾有耳闻，却是恍恍惚惚，记不真切。不知是我已老朽
，还是前日里这魅灵成人之时耗费心神。待此间事了，倒要请这河洛小哥将此人故事尽
告。’关石泉道‘如今之计该当如何，请杨公示下。’杨公道‘此地老夫也是初至，若
要勘破此中关节，非数个时辰不可为，天色昏暗，恐等不得了。’”
“不错，行此凶僻之地，多耗一分时辰，便是多一份凶险。”
“关石泉思忖片时，道‘待末将与这河洛少年前去一探究竟，请杨公携众人在此地安坐
。’杨公略一沉吟，一旁雷万山抢道‘我与将军一同去，若有大蟒，还须看洒家手段。
’关石泉闻言不答，将长剑细细拂拭，以指弹剑，剑做低吟，华彩流动，仿佛那青兽将
要奋起，关石泉大有豪气，笑道‘某要校尉留在此地，便是为此，安知此处却无巨蟒。
此剑初成，尚不曾饮血，若能斩杀异物，替北邙山除去一害，当是快事。’当下向雷岳
二人交待了守护之责，向赤鬼做了手势，便伏低身躯，慢慢向那土堡所在掩去。”
“关石泉不携令祖同行，单与赤鬼二人行此勾当却是不便。”
“众人这数十日里同行下来，关赤都非愚鲁之人，常能借手势画图以达粗浅之意。况伏
在土堡之中的不论是巨蟒还是河洛精兵，略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故此关石泉不欲令他
人行险。却说那赤鬼虽然矮短，然他放开两腿，双臂急挥，浑不以压抑声息为意，隆隆
声间，赤足荡起一股烟尘向谷底奔去，所行极速。关石泉在他身后丈许处，好大身躯弓
腰弯膝，小步快行，便是袍服也不多有荡漾，他倒持剑柄，长剑紧贴在脊背之上，有日
光自云中偶一显漏，长剑耀眼，先祖恍惚间只见那青兽于长草之中潜行，悄无声息，长
尾曳地，作势欲扑。先祖正要相警，一转眼间，日光为乌云尽掩，于那丘陵间奔驰的，
仍旧是一条负剑的汉子。”
“老朽固知关赤二人此去无恙，然这般轻身而往，当其时者，恐怕都有如履薄冰之感。” |
f****n
发帖数: 438 | 310 之一百零一
“不错。先祖自上而下望去，见二人渐渐行远，然那些地堡土丘并无半分异样，只是一
片死寂。那赤鬼奔入其间所成崎岖小道，往来巡视，似无所得。关石泉攀援而上最大一
处土堡，占据形势，向四下里观望。彼时天色愈加昏暗，有浓重乌云自海上而来，远处
闪电裂开重幕，直击而下，不多时，便有隐隐雷声，眼看得就是好一场大雨。”
“此处近海，又是一座嶙峋高耸的火山，天象转折自然甚快，令祖众人却要速寻一处避
雨所在。”
“转眼间，那片乌云已自笼罩谷底，天色昏暗，众人目力渐渐不能及远，先祖失了关赤
二人踪迹，正要回头看杨公怎生处，猛然间却有长啸自谷底传来，一声紧似一声，数声
过后，便自断绝，此刻已有大雨磅礴而下，一旁雷万山道‘不好。’”
“有变故当起。”
“正是。那雷万山道‘关将军示警，众人速速离开此地，折返来路。’先祖道‘难道我
等便自去，不顾他二人死活。’雷万山横起双眼，立握朴刀，怒道‘休要多言，将军号
令，哪个不从，速走，速走。’先祖见他有了杀人之意，忙道‘莫怒莫怒。’话音未落
，尖啸声起，一支羽箭流星也似，向雷万山面门奔来。”
“不想众人却在此地中伏。”
“电光火石间，雷万山横过长刀，欲将来箭砸落，那箭极是劲急，便只差了数分，已自
不及。众人目瞪口呆，眼见这豪快汉子就要毙命于此，那箭一分快过一分，已到了雷万
山面前一尺之地。”
“可惜可惜，此人丧于此地。”
“那箭行到此处，其势不减分毫，然再进得寸许，却自慢了些许，仿佛其后有长丝拖曳
，又仿佛射入重帷，其势为之一滞，转瞬间，雷万山面前裂开波纹，似有镜为来箭所破
。雷万山见机的快，侧过脸来，以掌相格，那箭转着圈子，向远处飞落。此刻，有漫天
箭雨倾泻而下，便要将一行众人尽歼于此地。”
“不由分说便下杀手，却不似河洛的作为。”
“众人大惊之下，早已聚在一处，雷岳二人将要舞起长刀盘旋遮挡，却又哪里能够力保
众人个个不失。此番措手不及，先祖暗道不幸，只可惜了淮安城中的孤儿寡母。”
“射向雷万山那一箭慢得蹊跷，想是杨公所助，如今无数羽箭自天而来，不知众人如何
安然渡厄。”
“老丈所料半分不差，雷万山保住性命，正是杨公所为。彼时情状急迫，只见乌云中有
箭随着豆大雨点而下，先祖只觉顶上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吡啵之音不绝，
杨公语音沉闷，仿佛便自耳边而发，笑道‘好好一领大麾，遮雨也便罢了，如今却要来
挡羽人的穿云箭。’”
“羽人怎地会在此地设伏攻杀，满山的河洛都去了何处。”
“先祖方知原来是杨公解开大麾遮蔽众人，却只是不解区区一麾，怎地挡得了这许多人
。众人都自心惊，无暇去听杨公说些甚么，待得杨公说出羽人二字，只有一个女子咦的
一声，依稀便是那公主所化仆妇的粗哑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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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311 之一百零二
“听得羽人来袭，众人之中惊诧者自然莫过于此女。”
“众人在那麾底煎熬，虽止片刻，却已经年，仿佛过了许久，那箭击之声方才寥落下来
。杨公在那里道‘待老夫掀起大麾，众人速速奔入深林，择大石巨木遮挡。此刻天有大
雨，云上鹤雪一时不能落地。’众人应了声是。片刻间，杨公又道‘不好。’”
“又有何不妙。”
“杨公道‘射雷校尉那一箭来得诡异，十分平直，却不是自云上而发，恐怕已有伏兵在
左近。雷校尉持刀向前，见机擒一个回来审问，若事不济，速去林中见我。’那岳八道
‘我与雷哥同去。’杨公道‘你不惧死，我这老头皮却经不起一刀。’言罢，喊一声‘
起。’撤过大麾，又是大风夹杂雨点扑面而来，雷万山舞起长刀冲出，那岳八迟疑之间
，也自提剑随雷万山而去。杨公要待相阻，已自不及。”
“这岳八不知是甚么来路。听杨公此言，多有投鼠忌器之意。”
“不是小子故弄玄虚，只是不知该当如何道出此人来历，待得说完此间故事，老丈自然
明了。却说那余下众人护着公主和那魅灵向十数丈外一处松林奔去，彼时尚有零星羽箭
自云中而下，虽然急劲，却略略失些准头。众人各寻藏身处躲避，先祖见林中有一株老
松自陡壁中斜逸而出，便攀附而上，伏在枝头观望。”
“此时同行的三个硬手都自顾不暇，余下众人可需小心。”
“先祖向雷岳二人去处眺望，只见岳八长身直立，缓步向前，将一柄剑舞得泼风也似，
在那里隔挡来箭。那羽箭都自二三百步外一块大石后而来，仿佛俱为一人所发，然控弦
之人射艺高绝，箭似连珠，不做停歇。岳八左支右挡，护住头面，胸腹四肢不到之处为
箭所中，却只是顿得一顿，不见折损。先祖忆起了初出淮安城外野店之中见岳八所披银
甲，方才了然岳八自有所恃。”
“老朽听得客官言及岳八胸甲之上有兽纹，甚是奇怪。以关石泉帐下的一名校尉，安能
有此品秩，便是彼时关石泉自己也未必能服此纹。”
“不错。岳八自然有来历，然他身上所披之甲却是另有其主。却说先祖一时间不见雷万
山影踪，四下里一望，方见他躬身以四体着地而行，绕了远远一个圈子，慢慢自后方向
那大石掩去，意欲夹击。”
“原来二人是以岳八为饵，雷万山却要自后掩杀，恐怕是越州山中猎户的旧手段。”
“正是。见雷万山离那大石但余丈许远近，蓄势待击，先祖屏住呼吸，手中生汗，便似
自己掌中紧握朴刀。那弓手顿得一顿，倾全力发了一箭，此箭啸声尖历非常，远远传来
，听得先祖心魂一紧，险些要咬断牙根，再睁眼时，只见岳八仰面便倒，有雪白箭羽自
肋下而出，兀自振振不绝。”
“哎，少年人太过托大，这百十步长短，纵有坚甲在身，又怎知他人弓上利箭不是逸品
。” |
f****n
发帖数: 438 | 312 之一百零三
“那杨公大呼不妙，其声中惋惜痛悔之意，不曾有闻。正当此时，雷万山暴喝一声，高
高跃起，长刀举过头顶，自半空中直击而下，适逢穹顶有一声巨雷相助声势，这一刀下
去，意似便要将那千万斤的巨石一击而破。”
“那杨公要雷万山捉一个活的，然他见袍泽损伤，或已忘却嘱咐。”
“先祖远远望去，叮得一声巨响，似有火光四溅。那石后跃出一个黑色人影，回手将长
弓向雷万山头上劈下，身形十分轻捷利落。雷万山朴刀一击不中，刀锋损毁，手中止余
杆耳，他侧身避开一击，顺手将长柄掷出，不偏不倚，正中那弓手之足。雷万山见他略
有踉跄，好似跛了，却哪里肯放过，自腰中拔出两柄短叉，蹂身上前，痛下杀手。那人
见不能远遁，便返身挥弓与雷万山相战，往来之间，不落下风。”
“这雷万山打法无赖，见机却快，难怪关石泉要取此人同伴行事。”
“林中杨公见状，只是咳嗽连声，气得打跌，怒道‘回去定要禀明越王，割了雷万山的
狗头。如今一切干系，都着落在这刺客身上，若杀了他，老夫执何相见越王。悔不该适
才救他性命，耗我气力，不然早已擒了这弓手。’此时云中又有箭雨滂沱而下，然不知
何故，都只在岳八尸身左近，有数支为他甲胄弹开。先祖大为诧异，浑不解为何这些羽
人要同一具尸首过意不去，空费这许多箭支。”
“令祖其时不曾见过羽人攻伐之法，或有此问。寻常羽人月圆之际，或能振翼而翔，又
兼其族中人便是老幼妇孺，也多习控弦之术，射术精绝。故当其时也，羽人全国便是一
支大军，世间再无抗手。所幸天下都知其有此异能，固有仇隙者，月圆之夜自加防备，
坚守不出，反令羽人无隙可乘。然他族白日里也不敢妄启衅端，攻杀羽人，却是全仗了
鹤雪之力。而这听音辩位之法，乃是鹤雪营中的寻常之技。”
“原来如此，小子愿闻其详。”
“那羽人族中贵族，血脉纯净古久，有天赋异能者，能不择月相，肋下有翼可随心意而
起。羽人王庭择其善者，不论男女，自幼便送入鹤雪营中教习。待其长成，则由营中长
者带以四处游猎，与鹰隼大雕相博，引巨风烈日为伴。待历经无数困苦，其技已成，然
要想列名于鹤雪士之间，尚有最后一道天堑。”
“不知这天堑之说，又是为何？”
“羽人倾全国之力，眷养着这一支劲旅，但求其精，不求其广。百位鹤雪之士，若有新
人将要列名，便由营中首脑择出最弱之人与之一战。其人或以年齿已长，或以身有阵疮
，然其纵不复壮年时勇力，却定是百战之余，身有大功的元老，只因了这营中旧制，便
要慨然与族中后进拼死一战。若前辈死在少年箭下，便甘心做了他的进身之阶，若师长
侥幸杀了学业不精的后来人，也不过苟延残喘些时日罢了，到了终究逃不过那一箭。”
“天下人都道羽人姿颜可喜，柔弱有礼，却不知尚有这般惨毒之处。” |
f****n
发帖数: 438 | 313 之一百零四
“正因其姿颜可喜，柔弱有礼，若无这般一支强军，如何打消得了他族帝王的觊觎之心
。故此制虽然惨刻，然鹤雪营中不论长幼，临战俱都全力以赴，少有犹豫不前者。只因
人人都知若无这生死，恩德，恻隐之际的一番试炼，不论少年武技如何高妙，都难成第
一等的武士。况且鹤雪营中并无明令要行此法，战与不战，除了剔除出营外，别无赏罚
，但恐怕这些先辈鹤雪士，一世舞蹈于层云之上，振翼于大风之中，秉性自然高傲超绝
，万万不能受那老来为人除名，受族人怜悯之耻，但有展翼控弦之力，决然不惧杀人抑
或被杀。”
“听老丈一席言，幸得这鹤雪营中士不过一百，若再多得些许，天下哪里有他族尺寸之
地。不知这听音辩位之技若何？”
“鹤雪士乘风袭远之际，若遇乌云大雨，一时不能视敌，又恐羽翼过水，展转不利，多
不欲穿云而下，便令一人持特制响箭，于地表发弓做引，那箭离弦之时绝响，近敌之时
，哨音断绝，鹤雪营中都是耳力上佳之人，如此便能轻轻易易寻到敌人所在。老朽听客
官言道这弓手射雷万山第一箭与那射岳八的末了一箭俱有极大声响，便自觉得奇怪，若
是寻常暗算，为何又要示警于敌？”
“原来如此。然那在地上的落单弓手，岂非为强敌环伺，自陷险境。”
“不错。若是鹤雪与他族同谋行事，多由别族精干武士携箭做引。若只是鹤雪独自攻伐
，则由同行中技艺最善者担当此务，只因彼时落地之人多不便展翼，故此人不但射艺精
妙，那纵跃肉搏之技等等，也俱是上乘，不论如何，总能全身而退。”
“若那敌人极是强顽有力，鹤雪落在平地之上失却屏障，终究过于行险。”
“呵呵。若当此时，那鹤雪行事极是决绝，便由同行人中最弱之人行此重任。若此人不
幸折损，也多不相救，但求所行功成，若然一击不中，便自远遁。再者天下又哪里有许
多强敌当得了鹤雪士一击，令祖一行人中如杨公这般手段者，世间少有，便是雷万山岳
八，既为关石泉拔擢，也决计不是庸手。不过羽人一族与我中州风土言语都有略通处，
然这般不救袍泽之俗，却是迥异。鹤雪营中号令严谨，临战便舍生忘死，无论是否以寡
凌众，战局多有不利，彼时再无要援，却也鲜闻有生畏怯变异之心者，以我中州之人看
来，实是难解。远了且不去说他，便是关石泉这般名将，若他在军中行此制，关字大旗
下，也只是一盘散沙，又有哪个心肝请愿为之赴死。”
“多谢老丈指点，只因先祖一行人遇伏之日，云上放箭之人从不曾显露其容，恐是见那
大雨下个不休，不多时便自远扬，故此这小小谜团到今日方解。却说那日里先祖观望雷
万山与那黑衣人舍命相博，两柄猎叉只往不回，招招都是死手，胖大身躯，却行短小之
技，只求近身肉搏。而那弓手身形瘦削，双手持弓，却是大开大阖，将之做一柄长大弯
刀来使。那杨公看了半晌，道‘此人身形明明是羽人，却使蛮部刀法，奇怪奇怪，若是
鹤雪，怎又不着白衣？石泉你意下若何？’”
“这杨公看得忘形，却不记得关石泉已失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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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14 之一百零五
“杨公自知失言，住口观望，不多时，大笑道‘险些被这个小鬼骗过。’言中有极欣喜
之意。先祖凝目细看，却见雷万山与那弓手兀自战个不休，而那丈许外卧地的岳八尸身
，却好似略动了一动，此时有一支羽箭直向他面门而来，便只差了分毫，钉在颈旁土中
。”
“原来这少年诈死，要使那诱敌之计。”
“不错。先祖一念及此，大是宽慰，复看那二人相搏，那雷万山极是乖觉，双叉渐取守
势，故作力有不支之态，慢慢将那弓手引向岳八卧处退却。那人战得性发，手中一把长
弓不知是何物所制，为他长劈直击，叮当作响，声势非常，直打得雷万山两股钢叉火星
四溅。二人一进一退，绕着岳八兜了几个圈子，那雷万山失了一口锐气，身形渐渐滞重
，不由得放口大骂道‘你这无义气的小鬼，莫非真要昧了洒家性命。’那弓手闻言一愣
，欲待跳出圈子，已自不及，地上岳八腾空而起，便似那诈死蹬鹰的苍兔，四体齐上，
在半空中将那人紧紧抱了，砰的一声，二人脊背着地，便在那雨水泥浆之中扭打。”
“看来要想擒得此人，尚有一番苦斗。”
“那雷万山见二人厮打，却不去相帮，只是叉着腰在一旁观望，似笑非笑，意适闲暇。
他弯腰拾起那弓手所遗长弓，扯断弓弦作鞭，不辨良莠，劈头盖脸击打地上二人，笑骂
道‘打得爷爷好，让你半分，便道怕了你不成。’那弓手一声不出，只是奋力要脱出束
缚，那岳八不住呼痛道‘雷哥你失心疯了么，打我作甚。’”
“这雷万山甚是促狭，想是趁此良机，要报那岳八诈死相瞒之仇。”
“不错，雷万山笑道‘我道你已死了，如今还魂助我，却也知痛乎？’便在此时，有长
啸声远远而来，连绵不绝，一声近得一声，雷万山回头向林中大喊道‘众人速速走避。
’便伸手去提那地上二人。”
“莫非关石泉有警。”
“正是，雷万山话音刚落，关石泉便仗剑冲至，见岳八与一黑衣人在泥水中兀自厮打不
休，狼狈不堪，而那雷万山却好整以暇，提弓在旁。关石泉横过雷万山一眼，不由分说
，提足轻轻一点那人头顶，那弓手身躯登时绵软，晕了过去，为雷万山一把捉起，负在
肩上，三人放足向林中奔去。”
“不知关赤二人所遇何事，所警为何？”
“先祖见关石泉面有忧色，衣无破损，长剑之上沾染碧绿血色，想是不曾吃亏，但只不
见赤鬼踪影。关石泉与雷万山低语一二，回首又向来路奔去，雷万山将那弓手掷在地上
，自怀中取出一包物事，轻轻抖动，便有细细黄沙流下，沿着松林慢慢布了一线，风吹
过处，有极辛辣气息，林中众人咳喘不休。”
“想是以来退怯蛇虫的硫磺石灰之属，不过雷万山不惧风雨，所用的恐不是寻常猎户之
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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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15 之一百零六
“不错，那雷万山撒罢粉末，嘿嘿一笑，黑脸略带一丝羞色，向林中两位女子拱手道‘
请公主与这位大娘行个方便，回首莫要观望，勿怪勿怪。不然羞人答答，不好做事。’
二女依言而行，雷万山手脚飞快，一时间便将衣衫除了精光，遍体滚刀肉，有黑毛横生
于上，无遮无蔽，便只头上草草一个乱髻，极是不雅。便是林中先祖一般余下男子，也
自回首闭眼，不敢多看。”
“此人多怪，不知又有什么蹊跷。”
“只见雷万山自行囊中取出一罐，将其中牛脂样物事遍身涂抹，为风雨淋浇，片刻间通
体晶莹发亮，再不沾水。又取一条长索，自将双足牢牢缚了，中留一二尺余地，择一根
深叶茂老松，绕树三匝，紧紧打了个死结，方向岳八道‘见势不妙，便用力拖缒。’岳
八笑道‘适才打得我好，眼下手足俱无半分气力，莫要误了雷哥性命。’。”
“云雷二州土著多有以此法擒捉大蟒者，不知这雷万山从何习得此技。”
“那雷万山讪讪笑道‘方才见你与这泼贼厮打，一时间情急相助，下手便无分寸，莫怪
莫怪。你行囊中可藏得有酒，冷得紧，分一口来暖暖身。’岳八笑道‘行前将军严令不
许饮酒，你都不曾有带，我却如何便有。’雷万山道‘贵府上的酒最是香醇不过，这一
路来怎瞒得过我的鼻子，莫再放刁，快将些来，不然蟒尚未至，我先冻杀了。’岳八道
‘一滴也无。将军若知道了，须脱不了干系。’雷万山央道‘无事无事，你我不同，将
军万不敢责罚于你。’先祖听二人口舌往来，不多时，便觉足下微微震动，有腥恶气味
渐渐浓重，与那硫磺气息混做一处，实不堪闻。那雷万山道‘买卖来了。’”
“却不知是怎一条大蟒。”
“先祖无暇去掩口鼻，双手紧紧环抱枝桠，屏住气息。只见天边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
声不断，猛然间，有巨物腾跃上冈，隆隆声响，激起泥石无数，直向松林而来。众人目
瞪口呆，先祖手足酸麻，险些便自树上而坠，那雷万山大呼道‘此番休矣。’”
“莫非不是寻常蛇蟒，为何雷万山甚有惧意。”
“那物似蟒非蟒，似兽非兽，身躯广大，但有十余丈长短，如蛇一般，蜿蜒而行，另有
肥短四足支地，前身直立，有两臂便如鹰爪，舞动不休，胸腹间构，又有半分似那鲛人
，先祖往上观那异物头首，看得一眼，便侧过头去，只以余光窥测。”
“此物形容定是丑恶得紧，令祖不敢多观。”
“不错。单单丑恶二字，实不能叙其容于万一。先祖初时只道此为蟒蛇，纵然大而可怖
，不脱蛇虫形迹，况此路行来，猜兽恶狼，湖中鲛人老者等等，形容不善者，也自见多
，不曾提防这汹涌而来的怪物模样，便是噩梦之中，也断断不能想见。” |
f****n
发帖数: 438 | 316 之一百零七
“还有形容更甚于猜兽者？”
“正是，一瞥之间，先祖只觉此物头面便似将巨蟒，鲛人，青狼种种恶形恶状之物打烂
了，揉碎了，随意捏做一起而成。初一看甚么都不似，但人心底有最惧之物，看它便一
分肖似一分，然略多几眼，却另有不可言说的诡异之处。”
“却是为何？”
“先祖初始惊怖厌恶，然不知不觉间，目光却为此物双瞳所引，其眼有若人目，却无瞳
仁，为白膜所覆，若道它不能见物，却又不然，那白膜之下，似有灵魂暗窥，狡颉非常
，不可捉摸。这般丑恶兽物的身躯之内，仿佛禁锢着极有智识的一个邪灵，与先祖四目
相接，望得两眼，便似已看穿先祖心底最最隐秘之事，然后更有讥刺，嘲弄，引诱种种
淫邪之意自那空白眼眶之中缠绵而来，令先祖身上寒意更甚。”
“听客官如此说来，的是诡异。”
“那怪物辗转腾挪，嘶叫不休，其声尖细柔靡，宛若好女，与那蛮恶身躯面容相衬，尤
为可怖。它脊上有数条肉索自骨中而生，跳荡不止，中有一丛红色隐现，好似将熄的火
焰，先祖定睛一看，正是赤鬼顶上红发。”
“老朽道他已失陷，原来却在此处。”
“不错。只见那赤鬼一把小铲牢牢插入那怪物颈中，足踏其上，双臂在两条肉索上缠绕
紧握，只是不住撕拉。那怪物吃痛，欲待回首相噬，却不可及，余下肉索好似各有灵性
，便如许多长蛇一般，进退蜿蜒，昂首待击，然不知为何，仿佛对赤鬼甚有顾忌，不敢
便攻，一时间这怪物拿赤鬼并无奈何。”
“不知这赤鬼使了甚么手段，竟然占得了此物上风。”
“先祖见这河洛少年一时无碍，心下略宽了些许，复看那左右，却见关石泉在一旁仗剑
驱赶。那怪物身上披创几处，有浓绿汁液覆于路途，关石泉手中长剑光华不定，劈刺之
间，伴有雄壮低吟，仿佛青兽蓦临强敌，大有战意。宝剑但略近那怪物身躯，便有鳞甲
皮肉为之焦灼，它见此剑来，甚是畏惧，不敢挡格，走避不及。然其身躯广大，关赤二
人一时间无计，只能赤鬼在上，关石泉在下，二人同力驱策，尽力将其向那松林赶去。”
“以此物之形容，恐非集众人之力不可制。”
“那怪物片刻间便到了近前，欲待要入林，却为雷万山所施药粉略阻了一阻，关石泉沉
声道‘动手。’雷万山却痴痴呆呆，只做未闻一般，精赤身躯，立在当中，实不堪睹。
那怪物颈后剧痛，旁有利剑，已自焦躁万分，此时见雷万山当路而立，便只一口，将其
囫囵吞下，眼见有坟突自其喉而下，一时间便已不见。雷万山一声都发不得，但只余那
长索自那怪物口中而出。”
“雷万山以那擒蟒之计来捉这巨物，恐怕此番不免失算。”
“长索激烈动荡，定是雷万山在内拼死挣扎。那怪物状甚苦痛，摇头摆尾之间，长索紧
紧缠住老松，绳木都已渐渐不支。岳八见机不妙，上前倾力拔那长索，意欲将雷万山缒
出，然不论他如何神力，又怎能与此物相抗。此刻，先祖众人发一声喊，压抑畏怯之心
，齐齐上前相帮，力要救此同行之人。” |
f****n
发帖数: 438 | 317 之一百零八
“只这四五个男子，便个个都如岳八般是习武之人，也未必能制得住此怪。”
“众人汹涌向前，便以岳八为首，斜着身躯，合力拖缒。那物便似误吞锚铁的巨鲸，摇
头摆尾，片刻间，岳八众人立脚不住，不能着力，那绳索便要断了。”
“如此却怎生是好？”
“关石泉见不是处，与那赤鬼略比一比，赤鬼双足蹬起，奋臂一拽，那物吃痛，仰首长
嘶，那长索登地一声，从中断绝，先祖众人乱跌做一团。关石泉乘那怪略失防备，纵身
而起，持剑向它顶门插下。”
“初时只道关石泉要生擒它，恐怕此刻见事不易为，拖延下去便要伤了雷万山性命，故
此再不容情。”
“不错。长剑光芒大作，挟势而下，再无反顾，那物眼为剑华所激，不知闪避。那剑入
顶数分，略滞了一滞，关石泉低喝了一声，脊背隆起，青袍之下，筋肉虬结，奋力插下
。”
“关石泉初得宝剑，便要杀此恶兽，此剑第一口血便饮得不凡。”
“众人欲待喝彩，先祖口只开得半分，却只见关石泉仰头便倒，宝剑长吟，远远飞了出
去，插在地上，振振不绝。那兽吃痛长嘶，尖细难当，众人尽皆掩耳，它口中翻江倒海
一般，混混囤囤，吐出许多物事，腥恶无比，倒伏于地，只是喘息不止。一旁杨公踉跄
前行，手抚胸口，低声道‘石泉，且饶它性命。’”
“杨公为何要救此兽？”
“关石泉不曾防备，运用全力之时受了杨公阻挠，不免胸腹间气血翻腾，口角有隐隐血
迹。他奋力支起身躯，自去提起长剑。施礼道‘石泉谨命。’语调平缓，并无惊急。”
“此人不惊不怒，不疑不惧，大有古之良将风范。”
“不错。却说那杨公重伤未愈，情急之下不知用了何法阻住关石泉，兀自咳喘不休，不
能开口。那边厢岳八，先祖等等手忙脚乱，于那恶兽呕出处将雷万山拖曳而出，只见他
浑身裹覆于腥恶汁液之中，腹鼓如蛙，浑身黑肤已做惨白，全无血色，已自没了半分气
息，众人尽皆惨然，一旁关石泉沉声道‘不妨事，雷校尉不易这般便死。’ 缓步行来
，于雷万山心上三寸处击了一掌，但见一道淡淡血色自他心上而起，缓缓蔓延开去，到
得喉间，便有气息渐渐郁结于此，雷万山猛地睁开眼，喉间呵呵有声，浑身筋肉纠结跳
荡，似有极大苦痛，一口气终究压抑不住，腹中恶水汹涌而出，将岳八当头喷了一脸。”
“想是他一时闭过气去，若再迟得些许，终也不免。”
“雷万山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瞳渐小，半晌方坐起身来，四下里缓缓看了一圈，便着
落在面前岳八身上，痴痴呆呆，望了一时，道‘小王爷如何这般狼狈，出恭时不慎失足
了么，好臭。咦，你如何将我衣物藏了起来，好不促狭。’”
“小王爷？这岳八究竟是何人？” |
f****n
发帖数: 438 | 318 之一百零九
“雷万山死去活来，混混厄厄间便将此人身份泄露，关石泉略略变色，低声喝道‘失心
疯了么。’众人七手八脚将雷万山扶到林中擦拭更衣。赤鬼看那怪物不能做恶，纵跃而
下，将扯断的两条肉索草草缠在腰间，先祖相询道‘你二人怎生遇得此物？’那赤鬼笑
道‘它将身躯盘在一处，适才乌云大雨之中，不可细辩，便如一座土堡一般，待我二人
行近，便突起发难，幸我等小心，不曾为它所伤，却也制不得它，便将之引到此地，要
假众人之力。’”
“原来如此。”
“先祖道‘幸得你二人搭伴默契，此物这般凶恶，便是自保，尚是为难，何谈驱策。’
此时，那怪物嘶喘声渐渐低了下去，身躯也渐少抽搐，眼见关石泉那一剑甚是有力，纵
得杨公相阻，恐也不及。”
“杨公若要留下此兽，却需早早提点，这般仓促行事，恐事迟矣。”
“杨公缓缓行近，却不惧那怪物临死发难，关石泉拄剑于地，暗暗戒备。杨公合上双眼
，将手在那物顶上轻轻摩娑，那物身上一股戾气渐渐消散，却有生气暗暗滋长，那物睁
开双眼，两片白膜不知何时退去，瞳仁便如鸡子大的碧绿翡翠，只是牢牢盯着杨公，其
中不知是悲是喜，是慕是怨，其间深意，决不似兽物能有，便如青兽这般灵物，但存有
洪荒间流传下来的一股豪放深情之气，也不曾有此物眼中这般宛转繁复之意。”
“如令祖所叙，此物如此猛恶，眼波中却有不尽深意，实在离奇。”
“过了良久，杨公负手于后，低头叹息，其间有寂寞沮丧之意，却是这数十日里从所未
有，此路行来艰险非常，然他总是意气高扬，多有成算，便是重伤之下，也不曾折了锐
气，如今却不知如何为了这个恶兽，便有此态。”
“杨公与此兽仿佛却是旧相识。”
“杨公沉吟许久，回首处却见关石泉脸上大有关切之色。杨公长叹道‘石泉，老夫本意
要全力助你成就此功，却不想在此处遇到它。恐怕此后这数人的性命，这朝廷的气数，
都要着落在你一人肩上。’”
“杨公此言，却似要抛下众人，另去勾当。”
“正是，当日关石泉问道‘大人言下之意？’杨公道‘我昔日里无德，铸成大错，此物
便是旧时无行的见证。今日里不得已，我要随它出海，了结往事。此间事体，你善自权
衡。’” |
f****n
发帖数: 438 | 319 之一百一十
“如此要紧关头，若无杨公辅佐，关石泉怎生一力承担。”
“关石泉道‘杨公但去不妨，末将自当竭尽心力，万不辱命。只是大人若要入海，恐要
翻过这北氓山，山中路途艰险，若又有河洛相阻，大人一人独行，却不免凶险。’杨公
摆摆手，道‘我等入山已得一日，恶战鹤雪营，生擒此物，闹得不亦乐乎，除了这赤鬼
，哪里又见了半个河洛。他族中定有变故，其间事体仔细，恐怕便要着落在那位岳八所
擒鹤雪身上。至于老夫，此物本自海上而来，我便随它向海上而去。将来老夫与诸位自
有相见之期。’”
“同行众人少却杨公这个凭仗,恐怕心下俱都不免惴惴。”
“不错，众人均知若非十万火急，杨公决不至此刻便要别去，然他智识最广，来历深不
可测，骤失此人，一时间都不免无话。杨公左右顾盼，却不见那公主所化的老妇，举目
间，却见她一人落在林中，面前便只有那受缚的鹤雪士盘腿坐在地上。纵然满面血污，
遍身尘土，然此人平肩直背，举首向天，气度高华，却是并无半分惧色。杨公心里暗暗
赞叹‘果然好鹤雪！’再一看那老妇，却是一惊，只见她立在那人身前，低头仔细端详
此人面容，身躯似乎微微颤抖。”
“莫非却是旧相识。”
“此时先祖也觉出诧异，与这羽人公主同行旬余，无论大复关内与旧人离别，九风原上
合战巨兽，或是改换本来仪容，从不曾见她如此失态，此名鹤雪的来历恐大不寻常。那
杨公略略皱眉，似乎原有盘算骤遇波澜，沉吟片刻，向公主道‘你且随老夫去，此地不
是魅属久留之地。’那公主看也不去看他，只是缓缓摇头，意甚坚决。杨公无计，向关
石泉处望了一眼，拱手做别，大袖掩起处，先祖偶一瞥见，却见杨公作了个奇异手势。
再见关石泉，却见他脸上扫过一丝讶异之色。”
“不知杨公又有甚么计较留给关石泉。”
“杨公向众人略略颔首致意，便行至那妖物处。此物本已垂首仆地，奄奄一息，杨公在
它耳旁低语片刻，便攀附而上，骑在那物颈中，双手把牢长索。而这妖物再无半分相抗
，俯首帖耳，勉力站起，回首向来时路行去，不多时，磨唆声便渐渐远去。关石泉回首
令众人休息，岳雷二人戒备，他自己却走入林中，低声向那老妇道‘公主得罪，且让过
一步，末将要审此人来历。’那老妇道‘何须审他，此人来历问我便知。我知杨公临行
定然留下嘱咐，恐怕要将军不利与他。我纵然无力相抗，也要求将军千万放过此人。’”
“果然大有渊源。” |
f****n
发帖数: 438 | 320 之一百一十一
“这公主此言一出，关石泉同那鹤雪都咦的一声。那鹤雪细细看这老妇面容，却只是摇
头不识。关石泉诧异道‘不错，此人来意不善，末将身有要务，并无余力受俘，恐怕留
不得他性命。’那公主不言，只是用手轻轻擦去这鹤雪面上血污，低声道‘将军请再看
。’”
“蹊跷，关石泉又怎能识得此人。”
“不想关石泉一瞥之下，大吃一惊，又回头看看那不离先祖左右的魅灵，向那公主说道
‘怎地此人面容如此。。。’。公主道‘不错，此人是我小哥，我兄妹数人一母同胞，
形容都是极肖。’”
“老朽只道这羽公主阖家尽没，单单这公主一人逃出，不曾想还有血脉留存。”
“那鹤雪闻言大惊，半晌说不得一字，许久方道‘这位妈妈可是老糊涂了，我妹子比我
尚小得数年，久已不在人世，某一击不中，已存必死之心，不须使这般龌龊伎俩。’说
罢向关石泉微微点头，闭上双眼，再不去看她。”
“此人意气慨然，临死不惧，若说是羽人王族，鹤雪高士，十分当得。”
“那公主沉吟半晌，唤来先祖道‘请先生取逐水鹤哨一用。’那魅灵也自跟在身后，十
分好奇，在一旁不住观望。那公主取过鹤哨，置于唇边吹奏，先祖似觉有极细极微曲调
在四周流转，欲待仔细追寻，却又藐无踪迹。那鹤雪陡然间睁开眼来，双目华光四射，
缓缓道‘你究竟是何人？’”
“这公主所奏曲调恐怕少有人知，方令此人起了一点疑心。”
“那公主缓缓流泪，哑声道‘小哥，你还不认我么？’那鹤雪道‘你骨骼形容，全无半
分羽人模样，我妹子若是在世，堪堪二八年纪，又怎会如尊驾这般面目。你却是自何处
习得此调？又是何人传授于你？’”
“此事太过离奇，难怪这鹤雪不敢便信。”
“公主道‘小哥请看这位姑娘，你我若早十日相逢，我便是同她一般模样。’那鹤雪仔
细看那魅灵面目，点头道‘不错，我妹子长到如今，当是这般相貌。不过这位姑娘气韵
更为灵动，一丝不落实地，难于琢磨，她徒有我族之表，却恐怕不是羽人。’”
“这鹤雪目力不凡，居然被他看出这细微处的一点差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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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n
发帖数: 438 | 321 之一百一十二
“公主道‘不错，这位姑娘本是魅灵所聚，不知何故，却化成了我一般模样。杨公更要
以她替我入质北邙，方以丸药秘法改换我本来形容，我一时糊涂，不曾异议，方成大错
，以至至亲骨肉不得相认。’那鹤雪沉吟道‘诸般事体均是闻所未闻，关将军，可否行
个方便，容我二人一丈之地，细细叙话。’关石泉笑道‘不曾想尊驾也晓得某是何人。
’那鹤雪道‘将军大名于江北已多有流传，今日幸得识荆，果然名不虚传。’”
“彼时关石泉尚不曾在本部成名，却不曾想他国处心积虑，已自晓得中州有如此良将。”
“关石泉道‘谬赞谬赞，你二人且慢慢叙话，我等既入河洛之地，也不急在片刻。’那
鹤雪沉思片刻，向公主道‘我有一不情之请，我欲自后一观尊驾肋下，不知可否略略撩
起长衣。’那公主展颜笑道‘却是我不曾想到此节。’说罢转身提起布裙，那鹤雪一瞥
之下，只见这臃肿不堪，赘肉横生的老妇背后，两侧肋下均有铜钱大小红记。鹤雪道‘
请转过身罢。你果然是我族中之人，也便是二八左右年纪，却怎地到了这般田地。’”
“不错，羽人生来背后均有一对凝翅之记，依年齿，血脉等等色泽深浅，大小方圆均有
不同，便如常人之掌纹，再无二人相同。此处印记乃是羽人一族最最本真之处，恐怕秘
术霸道如杨公者，也不能将这两处尽都掩盖。”
“那公主终于按捺不住，跪倒在地，双手紧紧环抱此人，放声大哭，道‘小哥，小哥，
我只道今生再无相见之日，阖家丧在一处，只留我一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受苦’。说罢
，便伸手去解他绑缚。”
‘如此不免要令关石泉为难。’
“不错，此时林外众人见此间有异，这老妇抱着刺客嚎啕大哭，一时间俱都无分毫头绪
。见这公主要解开束缚，关石泉手握剑柄，不知如何是好。一瞥间，只见身旁岳八已自
揉身而上，不得已间，抢在岳八身前，，做势斩下，低声到‘速走。’”
“这女子本是少年老成，波澜不惊之人，关石泉见她如此忘情，已知这刺客必是杀不得
，也留不得了。”
“不错。岳八捆绑此人时下了重手，绳索深及筋骨，公主怎能一时解开，关石泉宝剑挥
下，在这人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却也将他腕间绳结斩断。无奈此人不闪不避，抖抖袍服
，慢慢立将起来，关石泉作势又要斩落，不想一旁伸过一剑，当得一声，格挡开来。岳
八道‘将军且慢。此人暂且杀不得。’” |
f****n
发帖数: 438 | 322 之一百一十三
“却不知岳八有何计较。”
“不错，关石泉借势将剑慢慢横在此人颈间，直做眼色让此人速速遁走，双脚不丁不八
，早已占尽先机，将岳八进路尽都遮掩，口里却对岳八道‘校尉所言不错，须待审个明
白再作道理。’不想那人全然不理，眼里光华无限，有无限爱怜，无限悲哀，只是死死
盯着这公主化做的老妇，道‘我又何尝不是，只道阖家只留我一人，苟延残喘，只要为
父母兄妹报仇。这十数年来，我并无一日不曾念你。’”
“这兄妹二人不知彼此，苦捱这十数年，方有这今日重逢。”
“那公主擦去眼泪，展颜道‘从无一日有今时这般欢喜。小哥，如今怎么处？’那人不
发一言，只是紧紧将公主揽入怀中，轻轻抚她白发。林外众人远远看来，不明就里，只
觉此景无比怪异。不多时，此人轻轻放开，转身向关石泉躬身为礼，道‘请将军饶我性
命，我妹子尚在人世，不便先行就死。’”
“让这般视生死轻于鸿毛的鹤雪士出言乞命，闻来实在令人心酸。”
“关石泉慢慢还剑入鞘。侧头看看岳八，又看看公主，长吟不语，这一团乱麻，却不知
如何拆解。那人不管不顾，拉过公主背着一棵大树坐地，便要将这十数年来的遭遇作倾
心之谈。”
“关石泉早已无意要杀此人，只是要寻法遮掩过去方好。”
“那公主道‘陆离兄救了我，便在九州四处流浪，躲避追杀，咦，，奇怪。’那人道‘
何事？’公主道‘我二人一离宁州，便不断有鹤雪营中高手蹑踪而来，小哥你若在鹤雪
，怎能不知此事，又怎以为我已不在人世？’”
“此节确是可怪。”
“那人恨恨道‘容我慢慢道来。十四年前，大变之夜，父王去羽王阁中议事，久不见返
。几位兄长俱在鹤雪营中任事，我尚未及年，便留在府中值守，却不知父王已被羽王账
下刺客伏杀，几位兄长欲待领部属奋翼一击，却不曾防备早有大部蛮骑埋伏左右，力战
之下尽没。待羽王爪牙来府寻你我二人，要行那斩草除根之计，父王至交无翼使已自闻
讯赶来相护，意要留下好友一点血脉。’”
“宁州无翼使一职由古旧羽帝后裔一脉相承而来，其位无比尊崇，却无分毫实权，要逆
羽王之意而行，恐为不易。”
“那公主道‘无翼使本是母亲闺中好友，情若姐妹，母亲因产我而死，她对我时加看护
，便好似我亲娘一般，不曾想也是她救了小哥，她老人家尚还安好？’那人到‘她携我
入阁急觐羽王，令我于树下长跪谢罪。她入幕良久方出，不知商议了些什么，温言命我
好自为人，不可妄为，便有侍卫将我解出送入军营严加看管，彼时父王兄长所率部旧多
遭血洗，羽王亲信执掌国中大权，虽不曾加害于我，然处处白眼刁难，却是生不如死。
’” |
f****n
发帖数: 438 | 323 之一百一十四
“他这般遭际，便如囚徒一般，却不知如何能够跻身鹤雪。”
“那人道‘现下想来，羽王恐与无翼使处有诺在先，虽是极欲斩草除根，只因不愿再负
骂名，一时间却是无计除我。待过得一二年，我堪堪长成，便有二名鹤雪来牢营中提我
，问我可愿入鹤雪。我彼时幽闭日久，即便无人加害，恐不免终成废人，又何来替父兄
报仇。固虽知一入鹤雪，日日都似立于锋镝之上，终有一日不免，且其律令严苛，多有
挚肘，报仇也绝非易事，但总好过狱中一丝念想也无。谁知一入鹤雪，自第一日起便有
无数机关陷阱，处处要夺我性命。我今日得能见你，定是父母兄长多加佑护。’”
“羽人鹤雪营军制殊异，与族中他营大大不同。其自成一系，决断多由营中长老联袂而
作，便是羽王所下号令，也不是件件都须依从。却不知此世羽王竟有何能，可于鹤雪营
中行此斩草除根的下作之事。”
“不错，另有派遣刺客追杀这羽人公主和徐陆离二人，不似鹤雪平常所为。更何况那羽
王昏庸无道，乃是羽族历代中少有的残暴之主，长为族人所苦，终了也为鹤雪合力所刺
，此间恐怕另有隐情。却说那日里公主听她兄长如此说，以袖拭泪，道‘但望我兄妹永
不分离，恐怕父母有灵，也不愿小哥再蹈险途。为家人报仇之事，便由小妹计较，小哥
还请速速远避，此间事了，小妹便来寻你。’”
“此女入质北邙，貌似身不由己，只为他人左右，恐怕也自有她一分计较在内。”
“那人笑道‘我兄妹二人十年不得相见，自此再不可有片刻分离。报仇之事，协力而为
便了，成与不成，但尽我二人之心，若不能将一世清勇之名还与父兄，只作天意如此。
’二人议罢，那公主向林外道‘小王爷，关将军，请借一步叙话。’”
“难怪杨关雷等同行之人于岳八处多有遮掩，颇存顾忌，也难怪令祖文中也不敢直犯其
名讳。”
“不错，此人正是前朝越王第八子，景平之乱后力战十数年，另开新朔，本朝太祖是也
。”
“不可说，不可说，只依旧当他做一个故事中人罢。”
“那日岳八见这羽人公主道破本尊，再不遮掩，收起平日里少年顽笑神情，缓步入林，
关石泉侧立一旁，二人都是默不作声，只待这兄妹二人开口。” |
f****n
发帖数: 438 | 324 之一百一十五
“不知这二人有何话说。”
“那公主兄长那日林中所说之事，直如五雷轰顶，惊得岳关二人不知如何是好。那公主
道‘小王爷，关将军，眼下我小哥已不可再回宁州鹤雪。而据他所言，我等一行人恐也
回不得天启了。’岳八道‘羽公主何出此言？’”
“景平之乱，天下离散，恐怕自此而起。”
“那小哥道‘前夜月里，中州太后集重臣入宫与宴，我鹤雪多遣好手，朝廷自越王而下
，名将贤臣，多已被刺。惭愧，越王喉上那一箭，却是自我弦上而发。’”
“此人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另有他图，怎地于人子前便坦坦然自认弑其父之仇。”
“他话音未落，仓郎一声，岳八剑已出鞘，扎入此人胸口寸许，脸上青筋暴起，双目赤
红，其狰历之状，从不曾见。此人分毫不动，目光平和冲淡，只是望着岳八。那公主同
关石泉二人欲待解救，已自不及。谁知便只一瞬间，仓郎一声，岳八已然还剑入鞘，面
色如常道‘你这奴才，与我父王喉上那一支箭，又有何分别，不过为人所用尔。此刻不
需杀你，将此事一件件，仔细道来。’”
“真枭雄也。”
“那人胸前袍服渐渐有血洇出，他却丝毫不以为意，道‘十日前，营中长老择高手十数
人入中都宫中埋伏，一切自有人安排。我等借乌云掩月之际，飞入都城，直入深宫，却
见如此重地却并无护卫值守，极是不寻常。待落地后，有一年老中官带路，领入一僻静
所在，将鹤雪营服色换过，静等消息。事变当日之午，这中官挟来人物画像十余，叫各
人分择一二，待明月在天，见慈仪殿前烟火为信。’”
“前朝景平之乱，其事尚近，中州庙堂一夜间柱石尽毁，大厦倾覆。不过天下多道是蛮
族所为，并无几人知晓此乃是宁州的好手段。”
“若要齐聚朝中重臣，一鼓而尽除之，如此大计，万不是瀚州一族可为。多为瀚，宁，
朝中太后一党协力而成，其间恐怕还是太后多为主脑。却说岳八听到此节，面沉似水，
举首向天，良久方道‘我父王逝前，可曾留下甚么话语？’那人道‘变起于顷刻之间，
越王服着华贵，气度过于帝皇，我这第一箭便要直取要害，不曾留下丝毫转圜之地。越
王绝少痛楚，也并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岳八笑道‘如此说来，某倒要承你的情了。可
有我府中数个兄长的消息？’”
“越王遗下八子，除却本朝太祖外。同越王共赴国难者二，自起一军，丧于景平之乱者
三。阴结仇寇，密图朝柄，为太祖除去者一。只有第五子极肖越王，老成厚道，辅佐太
祖开国。至今依然在世，于天启旧越王府中颐养天年，正是本朝的平乐王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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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25 之一百一十六
“老丈所言不错。那人回岳八道‘那太后堂上多是宿将老臣，尊驾兄长恐不在其内。我
等一击而中，便即刻退出宫外，彼时宫中内外已自乱作一团，有众大臣府上伴随家人鼓
噪不休，与内侍所领护卫相执不下。我行得匆忙，一瞥之间，确有两位汉子着郡王服色
，领着十数越王府上家人，混在其中。’岳八道‘此乃我二哥四哥，武艺最好，父王出
行，多由他二人相伴。事变于三夜之前，想必鹤雪营不曾歇息，自都城赶了下来要取我
性命，这般大动干戈，不免多虑。’”
“此时太祖自幼长居于越王账下军中，尚未成名，恐怕无论瀚州，宁州还是太后，此刻
第一个要除得，却不是他。”
“那人果然摇摇头道‘我等一离宫阙，便要出天启。彼时夜色已深，都城十二座城门紧
闭，城中烟火四起，各坊俱是骚动不安。四下里耳目众多，兼来时营中长老嘱咐，莫要
轻易展翅，着落行迹。众人正做没理会处，城外有马蹄声滚地而来，我自城门巨木蛀空
处望去，不多时，城外火光冲天，已有一支骑军手持火炬赶到，为护城河所阻，隔河跳
荡不休，高声叫骂。其后另有大军逶迤而来，就如一条长龙相仿，看那骑军服色，当是
越王账下大营赶来相救，却不知自何处得来消息，所行如此迅疾。’”
“越王手下多有奇才异能之士，见机不妙，冒干犯都城之大罪，前来救主，可惜太后阴
毒，既已出手，便不容活口。”
“不错。此时城中禁军也自登上城头，天启不识兵戈已有数十载，这班羽林多是各地官
员勋贵子弟，入京名为护卫宫廷，还有一分入质的意思在内，又如何敌得过越王百炼精
兵。越地困苦贫瘠，人多勇悍坚忍，一意孤行，岂是羽林中娇贵子弟可比。故此那人道
‘只见那些禁军兵士，个个身高膀阔，却战战兢兢，畏缩不前，我鹤雪同袍伏在城门之
下，相顾之间，多不免有轻蔑之色。此时，城外越营大部次第赶到，携来长梯浮桥种种
，作势便要攻城。而天启城中兀自纷乱不止，哭声一片。’”
“都城人柔弱，此刻变起肘腋，不免流言四起，惶恐不安。”
“正是。那人道‘此时越营中有一员将领越众而出，高声叫道‘越地有急变，速速请越
王回营视事。’此人只将这一句翻来覆去，一声响似一声，声震四野，不作停歇，好似
春雷阵阵，城头上的守军多有战栗。此刻，自那皇宫处有一匹快马踢踏而来，马上之人
骑术精妙，行至城墙处，却不稍做停留，一提缰绳，一人一马纵跃而上，独骑立于城楼
，气势不凡。他解开背后包袱，提出一物，又劈手抢过身旁军士火炬，将其照亮，叫道
‘越贼秘结宁州，阴欲谋反，现已伏诛。太后有旨‘首恶既除，胁从不问，越营将士速
速解甲去戈，待朝廷发落。’’说罢，将手中人头远远抛出，扑通一声，落入护城河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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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26 之一百一十七
“太后一党有恃无恐，若无劲援，单靠天启坚城，恐当不得越兵。”
“岳八皱眉道‘可知此人是谁？我父王去便去了，此人如此辱慢，却万万容他不得。’
那人道‘这骑手高挑身材，筋节粗大，酷肖在下少时的一位旧人。’关石泉和那羽公主
闻言大惊道‘万万不会。’那人道‘我有十余年不曾见他，形容自然有变，然此人行事
果决，气质跳脱，恐不作第二人想。’”
“徐陆离何时成了后党，蹊跷蹊跷。”
“关石泉道‘此中定有隐情。徐兄与我等自大复关别后北返，不过月半。他素来不结朋
党。便是越王曾有意延揽，仗着恩师和关某的薄面，他虽敬重越王，却也不曾应允，又
怎肯为奸佞所用。望小王爷明鉴。’”
“或是此人大复关求见不成，心下恨极越王，关石泉等人，心性大变亦未可知。”
“岳八道‘将军好友，品行自然无碍。此人是否后党，暂且不论。天启之围何解？我军
可曾接仗？’那人道‘越王大军见那骑士手中高举人头，虽是一片血污，见不真切，然
白发高髻，须髯四布，依稀便是越王模样，已自鼓噪不安。见那人头落入河中，便有数
个军士跳入河中抢回，毕恭毕敬，送入后阵。不多时，越王中军血色越字大旌落下，升
起缟素一面，全军脱盔卸甲，尽皆赤膊，伏地大哭。越地之人多好纹身，黑暗夜里，熊
熊烈火照耀之下，人人身上多有猛兽怪物跳动，十分可怖。当此时，越军全无防护，若
城中突出一只骑军冲阵，绝无败理。可惜天启城四门紧闭，禁军颤栗，便是一矢都不曾
发。’”
“太后与越王不睦之事，天下尽知。皇帝新崩，留下皇叔越王当国。彼时新帝尚幼，太
后青春正好，其人本出身寒门，用尽机心方得入主后宫，眼见越王势大，中心自不免惴
惴。况且越王德行远布，膝下八子个个才具过人，越军又有一支精兵护佐京畿，故此朝
中不免议论纷纷。纵使越王秉心公正，并无分毫夺位之意，然其自恃年高德韶，根基深
厚，恐怕也不曾将太后和新帝放在眼里。”
“不错。越王领越地数十载，其地之人多感恩德，账下大军只认越王号令，不识朝廷，
便如一只私军相仿。那鹤雪又道‘城中纷乱不已，我等十数见不是处，便分散开来，约
定相机回宁州复命。我于角落处勒毙一名羽林，改换袍服，也登上城头，却见此时越军
压抑声息，将素袍反覆于赤甲之外，盔上涂以白垩，已自列成坚阵。那员骁将高声叫道
‘果毅郡王有令，城内禁军兄弟速速打开城门。我等无意攻伐，只求面见天颜，分辨越
王冤屈。’徐陆离于城头上回道‘越贼既已伏诛，现下太后监国。尔等俱是朝廷官军，
如此冒犯都城，莫非是要造反么？’越将叫道‘我等只要见圣上，你这厮何人？还不快
快前去通报。’徐陆离笑道‘我乃禁军都统领徐大将军。某奉太后旨意在此守城，哪个
敢上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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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27 之一百一十八
“禁军都统领？短短数十日，此人便由飞骑领此要职，却不知用了何法。”
“那城下越将叫道‘甚么都统领，不曾闻，不曾闻。若不开城门，打将进去，玉石俱焚
。’徐陆离笑道‘何必劳烦两边兄弟费力厮杀，你可有胆与我一战。’那越将仰天大笑
，声震四野，道‘好、好、好！驻扎京畿多日，许久不曾杀人。我乃越王账下大将雷百
舸，杀了你，好教都城百姓传颂某的名姓。’’”
“雷百舸，原来是雷万山兄弟，此人本是越王帐下骑将第一，跨下骏马，掌中长戈，冲
阵一往无前。不想于此处也曾与徐陆离对阵，不知胜败若何？”
“彼时关石泉也有此问，一人是其至交好友，一人乃是袍泽，二人于他都如兄弟一般，
不免情切。那鹤雪道‘徐陆离见那越将如此说，笑道‘且叫你军退开一箭之地，越人最
是凶狡，莫要待开闭城门之机冲城。’雷百舸怒道‘你这厮口舌无礼，休要多言，速速
出城受死。’徐陆离回转马头，对城头禁军道‘众家兄弟有谁人愿随我出城掠阵？’闻
者多有畏怯退缩之意，徐陆离连问数遍不得，苦笑道‘不妨事，待我甫一过河，便速速
收起吊桥，放下城关。今日众人若要活命，城头多备强弩硬矢，滚油机关。’城头一员
小校道‘大人胜败未分，越军未必便要攻城，我等也未必要替太后卖命。’徐陆离叹道
‘今日里要提防得，恐怕并不是越军。尔等平日里鱼肉都城百姓，作威作福，若还有半
分廉耻，快快前去整备，不可存侥幸之心。’’”
“天启之人只道越人要替贤王报仇，与己无干，哪里知道趁此朝中大乱之机，瀚州大部
悄然渡江，快马加鞭，已至都城左近。”
“不错，都城之大，知晓此事之人，自太后而降，不过二三人耳，徐陆离却也是其一。
那鹤雪又道‘我见此出城良机，便上前道‘小人愿随大人出城。’徐陆离看我一眼，略
有讶异之色，却只因天色昏暗，不及分辨，道‘好，择快马一匹，轻身结束，随我出城
，若见机不对，向西南方向逃命去罢。’我二人结挂完毕，骑马出得城门，城楼上那名
禁军小校却是干练之才，已自率领人众吊起城门，将陈败积攒多年的防城器具自府库中
起出，列于城头。’。”
“天启城下这一场混战，惨烈非常，天启得保不失，多有赖这员小校。”
“不错。那鹤雪道‘我二人过了吊桥，桥身缓慢收起，再无退路。那雷百舸便立马于十
丈之前。其人身躯短小，形容猥亵，手中一杆朴刀几有他两倍长短，实不知如何能有如
许声威。徐陆离收起轻慢之色，道‘久闻雷将军大名，关石泉关将军曾于某处多有提起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雷百舸笑道‘看你也似条好汉，临阵却要牵扯他人，好
无廉耻。关将军乃某割头换命的兄弟，从不曾听闻他结识甚么禁军中的酒囊饭袋。无须
多言，放马过来。’’”
“关石泉行事谨慎，恐怕心知徐陆离所涉事体干犯忌讳，故此多有遮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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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28 之一百一十九
“那鹤雪道‘徐陆离摘下得胜钩上一杆长枪，叹道‘数年不曾使得长大兵器，雷将军手
下留情。’雷百舸笑道‘还未曾交手便要讨饶，何不下马收缚，免得损伤。’徐陆离摇
头道‘不可不可，某任禁军都统之日未久，若轻易便降，恐脸面上不十分好看，还望雷
将军成全。’说罢，舞动长枪，策马上前。那雷百舸一动不动，只是不住冷笑，须臾间
，徐陆离已至近前，一杆枪不住抖动，直奔雷百舸胸前而去。’”
“这雷百舸成名已久，极是托大。”
“那枪堪堪已至，雷百舸忽然睁眼一声大吼，四野皆惊，雷百舸战马熟习主人此技，徐
陆离战马却跳得一跳，只这一跳，那枪便扎不下去。雷百舸出手迅若奔雷，大刀一横，
便望徐陆离枪杆上磕去，当的一声，雷百舸膂力奇大，徐陆离一杆长枪远远飞出，二马
交错间，雷百舸将徐陆离轻轻提过，放在身前。如此，一合之交，徐陆离便为生擒。”
“雷百舸纵然勇悍，然要一合生擒徐陆离，却绝无是理。其间定然有诈。”
“不错。那鹤雪道‘彼时电光火石间，我已觉其中有异。月黑风高，营火不定，徐陆离
当可瞒过他人耳目，却不曾想跟随而来的这个伴当，却是宁州鹤雪。何况我少时便见过
此人手段，时隔多年，观他身形，武艺分毫都不曾落下，又怎会卖如许大空门与人。果
然，城上城下一片鼓噪之间，徐陆离压抑声息，向雷百舸低语一句，却逃不过我的耳朵
。’”
“却不知徐陆离说得甚么？”
“那鹤雪道‘依稀便是‘是友非敌，速带我觐见郡王，有要事相商。’’雷百舸怔得一
怔，不想他貌似鲁莽，见机却是甚快，当下不动声色，挟徐陆离便向阵后奔去。我见此
地不可久留，正欲提缰向西南方向奔走，却见雷百舸将刀遥遥一指，已有两队越骑自左
右围了上来，封了去路。我见来人并非要取我性命模样，不免疑云大起，便将心一横，
将身负军械抛却，跳下马来受缚。”
“不知雷百舸此意何在。”
“那鹤雪道‘那些越骑却也不多加为难，草草一缚，便推我至阵后大帐，于帐外一丈之
地坐了。我见那雷百舸的战马系在一旁，想必此地便是越王长子果毅郡王驻节所在。彼
时西北风渐起，夜色更暗，风中已有肃杀之气弥漫。我听那大帐之内数人议论，依稀便
是徐陆离道‘请郡王速速移军至北门，将大军背靠坚城结阵，将长大器械围做一处，以
阻蛮人轻骑冲阵。’有一男子道‘大军阵势已成，不宜轻动，若于西北二门之间奔波往
复，怎知太后所行的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待我军阵型散乱之际，出城截杀于半途之中。
’其音清雅温厚，当是果毅郡王了。’”
“越王长子宽厚过人，素有雅望，只可惜为人谨慎，略失于优柔寡断。不过他之所虑，
却也颇有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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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29 之一百二十
“徐陆离道‘城中虽有数万羽林，守城或可支撑些许时日，出城野战，恐无此力。若郡
王留在西门，此地开阔，最利瀚人驰骋，背后便是护城河，若战不利，并无退路，越军
纵然勇悍，也无须自立绝地。然北门地势狭窄，两侧有高山胁护，不利野战，却善坚守
。’果毅郡王犹疑道‘一者蛮族来意未知，我父王大仇未报，若瀚洲要攻天启，我军袖
手便是。二者安知蛮族一定要攻北门，既然西门开阔，北门狭窄，为何舍易而求难？’
徐陆离叹道‘太后背国，已约好一日后献城，北门狭窄，又有高山胁护，自来失修，也
无多少守卒，便由此地放蛮人入城，约定剿灭越军之后，任由蛮部抄掠都城三日，然后
恭送北返。若此计得售，不但城中百姓遭难，宗庙亦陷于险地，恐绝非越王所愿。再者
越人若要报仇，又怎可放蛮部入城，如此天启可野战可守城，越军恐难下之。瀚人千里
远袭之下疲惫，越军不如于北门以逸待劳，乘之不备而败之。如此，方可挟势逼太后逊
国。’”
“徐陆离此议不错。”
“果毅郡王道‘此言虽有道理，我也知你乃石泉好友，与我父王也曾有数面之缘，故此
今日以礼相待。怎奈事体重大，我营在京畿左右侦骑四布，并无半点瀚骑消息。’徐陆
离长叹道‘蛮人马快，若待郡王侦骑回返，恐为时已晚。’此时帐内另有一人道‘徐将
军所言不错。在下却只恐蛮人不能尽守与太后所定信约，若任他轻易入城，恐来日要他
出城北返，不是易事。’果毅郡王道‘先生此意何解？’那人道‘百年前我中土沦丧，
夷狄侵占庙堂，徘徊不去，有十数年之久，其事尚近，郡王莫非忘了么？徐将军所言若
实，今日便着落在我越人头上拯救河山，事毕，天下共感越王恩德，太后所责之阴结北
虏等事自然无人再信，郡王恐怕无须再动刀兵便可雪仇。若假，不过多耗费一二日辗转
罢了。郡王要替越王报仇之事体大，但若不能逐回蛮人，却非易事。’果毅郡王道‘便
如先生所言。传令全军，速速拔营向北。’”
“此人恐怕便是越王帐下谋臣第一范莨范文骏公了。”
“不错。此时那雷百舸道‘如何安置此人同他伴当。’果毅道‘解去绑缚，便随我大帐
一同开拔。’徐陆离道‘略松松便好，绑缚尽去则怕耳目众多，若宫中知道此事至为不
美。’雷百舸道‘若要做戏，需借你那伴当人头一用。’徐陆离沉吟道‘若是平常军校
倒也罢了，此人恐怕与我有旧，却杀不得。’原来他早已察觉有异，只是装作不知。”
“羽人不论男女，形容均是高拔俊逸，再者这鹤雪酷肖其妹，正是徐陆离念兹在兹之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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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0 之一百二十一
“正是。那鹤雪道‘果毅等人见如此说，便将我二人缚作一处，放于囚车内随大帐向北
门开拔。都城广大，二门之距几有数十里之遥，其间阡陌纵横，山林密布，行颇不易。
依范文骏所计，雷百舸领着精骑数千向西北方向急行而去，若遇蛮部前哨，势大则阻之
，势小则引之向北门。越军大营携带辎重，迤逦向北，我观越人士卒，个个坚忍勇毅，
奋怒之色深藏，令行禁止，真乃一只强军。我与徐陆离对坐，他目如双炬，却须臾不离
我面目，许久方道‘阁下乃是宁州羽人，绝非我禁军中人，如此作为却不知所谋何事。
’我不知如何应答，思忖良久方道‘不错，我乃宁州鹤雪，此来所为何事恐将军已知。
’徐陆离点头道‘若要活命，在越营中万万不可自认其事。你可知我为何要保你？’。
’”
“徐陆离恐怕不知羽公主尚有家人存世，却不知这鹤雪如何对答。”
“那鹤雪道‘现下想来，彼时我在羽王深牢，徐陆离带着妹子四处躲避追杀，纵然其中
有不少宁州的高手，我却是无由得知，只道此人本为我父王翼下的一个奴仆，事变之夜
或共赴难，或各离散。此时得见故人，欲要相认，不过彼此十数年不见，际遇各异，我
却不愿明言，当下只做不知。却见徐陆离低头思忖半晌，摇摇头道‘阁下面容极肖在下
一个故人，恍惚间我只道你二人间有旧。此节恐怕是我多虑，天下又哪里有这般巧事。
’想来徐陆离所说的故人，就是妹子你了，我那时却道他所说的是父王或者哪一位兄长
。我欲掩藏形迹，却险些铸成大错。’”
“此话从何说起。”
“那公主道‘却不知小哥你如何逃脱束缚，又如何会集同袍，南下北邙。’那鹤雪叹道
‘说来话长。越军行至半途，已有哨探快马自西北方不断而来，初始只报百里外有蛮部
游骑散于四野，再报远处似有蛮部前锋席卷风雷而来，又报雷百舸所部已至五十里外，
有崎岖狭窄山口，敌锋尚未至，雷将军令全哨下马。’”
“择狭窄崎岖之地下马相待，不知雷百舸所欲何为。”
“寻常骑军多只好于宽敞干爽大原驰骋，而这嶙峋山地，却正是越军人马长技所在。越
地多山，人多干瘦坚忍，善攀附长足，背负重物。便是所育之马，虽不如瀚州、澜州马
匹高大善奔，然坚忍刻苦，韧性犹长，便如主人一般无二。更兼马足粗短坚厚，于无路
难行所在，也不至损伤。雷百舸虽以勇悍闻名，却也不是一昧恃蛮之人。那鹤雪又道‘
越营探马络绎而来，报道蛮部前锋奔至峡谷受阻，雷将军所部与之略有接仗，两边都无
折损，然蛮人甫一交手便散开在四下里游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只是远远向谷中放
箭，十分难缠。’”
“此是蛮人的惯用战法，只因瀚州地方广大，却十分寒冷贫瘠，人丁稀少，衣食住行都
自牲畜马匹中来，故此接阵务求无损，只是仗着马快弓强，空耗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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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1 之一百二十二
“鹤雪道‘后来的几拨探马个个狂鞭坐骑，飞奔而至，貌甚紧急，报道雷将军所部伏在
谷中，各寻大石遮掩，躲避箭矢，略有些微损伤，却不甚巨。而遮天蔽野的蛮军大部，
已自现于天际。果毅询问探马道‘可知略约有多少人马。’探马回道‘单目力所及之处
，便有数万左右，其后绵延不绝，当不下十万之数。’果毅略有诧异之色，向范文骏道
‘瀚州各部从来自相攻伐，纷扰不休，却不知哪一部得势如此，竟有十万之众。’范文
骏道‘此绝非某一部可为，恐怕瀚州全境的控弦之士大部已入中州。若草原上无共主，
势难如此，我军不免要有一场血战。’果毅道‘我营堪堪一万之数，依先生所观，胜败
若何？’’”
“不错，前朝皇帝崩殂，庙堂不稳之际，瀚州却拥戴了一位不世出的明主，实非我东陆
百姓之福。”
“鹤雪道‘范文骏沉吟半晌，道‘我军以逸待老，背枕坚城，再者越王新薨，士卒多有
奋死报效之心。然北陆蛮骑彪悍，其军势大，来意不明，胜败恐在五五之数。’果毅道
‘不如速遣快马至越州老营，拔全军速来。却不知他州军马，可否为我所用？’范文骏
摇摇头道‘宛州本无强军，崔略崔文举又是太后党人，便是越王在日，钱粮支应也多有
克扣，何况如今。云州路途遥远，唯有澜州兵精马壮，所部骑军平日里多与蛮人接阵，
可堪一用。只是。。。’’”
“不知范文骏所虑何事？”
“果毅道‘先生但有所虑，不妨直言。’范文骏道‘澜州的北定王爷自来与越王不睦，
此节郡王当知。’果毅沉吟道‘父王从不曾提及。我只道他乃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王爵
，本朝有数的异姓王，一者不涉宗庙，二者镇守天拓，远离朝堂，却不知因何与我父王
有隙。莫非他也是后党？’范文骏道‘后党之事倒是万万不会，此人孤傲偏僻的紧，自
居北方屏障，单凭一人便挡住了宁州瀚州，功盖天下，又怎会甘为他人朋党。此次蛮军
来得快，却不知怎地越过天拓，直下中州，我军并无分毫澜州有接仗消息，彼处定然有
变。’”
“本朝所做前朝之史新成未久，此节却不见于所载，北定王如何轻轻放蛮人入朝，却不
知有何变故。”
“范文骏又道‘如今之计，火速调拔越州兵马驰援京城为其一，其二则需遣一有力之人
，入澜州刺探消息，相机或以情动之，或以理晓之，令北定王出兵截蛮部归路，则其军
不战自乱，或可令之一骑都不得返。只是行此勾当之人难择，哎！可惜！可惜！’果毅
也道‘不错，可惜！实是可惜！’”
“不知此二人可惜者，所为何事？”
“待那鹤雪说到此节，一旁关石泉叹道‘某恨不得肋生双翼，顷刻北返。若要入澜州行
此机密，越营中舍我其谁。’那鹤雪道‘不错。郡王和范公所可惜的，正是将军。那日
里范文骏道‘关石泉行事缜密，又是澜北忻阳人氏，正是北定王乡党，北定王性情虽然
荒僻，却极重乡谊。可惜关石泉远在北邙，一南一北，几有万里之遥，如何得其行此事
。而我营中眼下便有大战，将才窘迫，却不知有何人可遣。’正当此时，又有快马来报
， 道‘蛮军下马入峡口以白刃接战，雷将军死战不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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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2 之一百二十三
“蛮人绝少强攻，如此接仗，恐怕另有胸怀，却不单单是作要来都城劫掠一番的打算了
。”
“不错。范文骏道‘雷百舸人寡，他所领骑军乃是越州精锐种子，万不可丧于此役，速
遣人令其急退。我营加快脚程，若让蛮人率先登城，则中州大势尽去。’果毅依其所言
，连发号令，有快马两骑，一向东南越州方向而去，一向西北方雷百舸接阵处而去。而
越营舍却辎重，放足向天启北城急行军。越人善走，我二人所囚之车车前驽马也自奋蹄
，堪堪跟上，我坐于车内，颠簸不休，好生难捱。而看那徐陆离，低头思索，却不知在
想些什么。”
“依此人秉性，此刻想得是家国天下还是儿女情长，却实难度之。”
“不多时，天启北门已自在望，然越军左翼已有游骑隐现，服色杂乱，形容各异，多是
皮服短靴，髡发鼠须之人，然其胯下俱有骏马，背后皆挂角弓，虽然散漫不成阵势，却
渐渐掠过越军后阵，自四下里围了上来，多有零星箭支向越军行伍中落下。 越军士卒
身负轻甲俱以越州山林中老竹而做，既坚且韧，蛮部游骑箭支远远射来虽然伤不得，然
越人均有愤怒之色，意欲一战。此刻果毅传令道‘我军全力向前，拔刀者斩，卸弓者斩
，闪避者斩。’此令一出，越军将士更不旁顾，咬牙狂奔。而当此时，蛮军大部如雷而
至，便只距越军数箭之地，小跑换做狂奔，衔尾急追，遮蔽四野，来抢这北门。彼时情
景，越军便好似一尾白龙，奋力要挣脱这灰黑一片的深潭，二军多有交错杂间，彼此却
都无意攻杀。而那雷百舸所部，还是不见踪影。”
“如此良将精兵，若是覆没于那谷中，却是好不可惜。”
“二军奔到城前，却见城楼上守卒寥寥，吊桥也自放下，城门虚掩。果毅见不是处，拔
出长剑，高声令道‘返身！列阵！’。身旁旗鼓官鸣号，越人俱自一声大吼，天地都为
之一震，瀚骑人马一怔之间，越军五五一处，散阵已成。果毅长剑一挥，道‘杀。’越
军或钩马足，或持盾遮护，或以长藤横击骑者，但有落马者，便以短刃断喉，演练十分
纯熟。蛮骑入阵太深，进不得，退不得，不及引弓，也无长大兵器冲阵，顷刻间，陷阵
数百蛮骑大部授首，首级挂于长竿，为越军立于阵前。而越军折损甚微，越人小胜一场
，将士激昂奋发之色难掩。”
“越地多山困苦，人多聚居，互相扶持，宗土之念最厚。越王募兵练阵时，专拣兄弟宗
族，同村友好之丁，以五为伍，依性情身量，各持别样军械。即便越王宽仁，不以严刑
峻法知名，越军战时却人人舍生忘死，从无退缩者。”
“不错。那鹤雪道‘彼时我二人囚车立于越军阵后，已过吊桥，便在城墙之下。徐陆离
观战不语，见越军初胜，反有忧色。’”
“此是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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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3 之一百二十四
“那日里听这鹤雪叙述，岳八一直低吟不语，听到此处方叹息道‘我大哥性情疏阔，虽
不以决断见长，然一旦决断，却又往往过于雷厉风行，略略少些思量。’一旁关石泉道
‘恐怕果毅郡王以寡敌众，急需提振士气，再者为保城门不失，却也更无良策。’那鹤
雪又道‘不错。那时我也曾相询徐陆离为何脸有忧色。徐陆离道‘越军舍弃辎重，轻身
来此，所依仗者，无非此阵。此阵实乃阵战骑军的利器，可惜轻易显露，只杀得数百骑
而已，蛮部根本未动，恐越人再无良机可行此阵。若瀚骑只是远远相持放箭，却不知越
军更有何计。若要尽驱蛮人，此刻非有一支精骑不可。’’”
“要如何调澜州骑军来助，却为不易。”
“正当此时，越阵中尚有几骑蛮人不曾就戮，数人俱是身形彪悍，刀马过人之辈。渐渐
为他聚做一处，四处跳荡冲撞，其势已成，越军步卒难以阻挡。这几骑不向外逃回本阵
，却更向城头而来，瞬息间，已为他冲过吊桥。这数骑迅疾如风，掠过我二人囚车，领
头骑者侧头看我二人，将马略略一顿，似有诧异之色，手中长刀斩落，劈开重锁，然后
再不回顾，率数骑奔入城门。”
“却不知此是何人？”
“那鹤雪道‘蛮人服色杂乱，多无品秩印记，此人打扮就如瀚州草原上的一个壮年牧人
，胯下骏马，掌中长刀，也无特出。其人肤色粗砺黝黑，极有风霜之色，唇上微髭，双
眼眯做一线，实不知是何等样人。反观他左右骑者，却多具异形异相，剽悍勇烈过于常
人。此时身旁徐陆离笑道‘我正苦思良计脱身，却又不要让宫中人起疑，如此最好。我
要入城还做我的禁军都统领，你可愿随我来。’我见城外二军阵势封住道路，不如先行
入城再作计较，便拱手道‘愿追随统领。’’”
“徐陆离若不欲后党揣测，如此却是最好。”
“那鹤雪道‘我二人无马，一出囚车，便发足向城门狂奔，而那数个蛮人已自在门后摇
动绞盘，要将城门合拢。那城头上有一人高声叫道‘好朋友，快快入城，若再慢些，便
不等了。’其人身着天启城中百姓寻常服色，然这一口官话，却是说不处的拗口怪异，
其时天色已明，我往上一看，正是蛮人的领头骑者。不知如何这般快便更改了服色。’”
“此人习得官话，又携来袍服改换，确是有备而来。”
“那鹤雪道‘此刻背后马蹄声滚滚，果毅同范公领着一队护卫骑军自阵前赶了过来，却
已自不及，眼睁睁看着蛮人数骑夺取城门，一待我二人堪堪入城，便将城门紧紧合上。
我随徐陆离奔上城头，却见城下果毅怒极，摘下雕弓长箭，挽成满月，一箭便向徐陆离
面门上奔来，其势劲急无伦，徐陆离却丝毫不曾防备。’”
“恐怕果毅人在前阵，不曾观得仔细，还道徐陆离相助蛮人入城，日不过半，却竟然如
此反复。” |
f****n
发帖数: 438 | 334 之一百二十五
“那鹤雪道‘我立于徐陆离身后三尺之地，见那箭来得紧，欲救已晚，徐陆离却无分毫
闪躲，却似怔得痴了。箭簇卷来一阵强风，锋锐已然到了面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伸
过一柄长刀，将箭砸落，正是那蛮骑头领。徐陆离此刻仿佛方方回过心神，向城下高声
叫道‘郡王休得无礼，某乃忻阳徐陆离，禁军都统领，领太后旨意在此守城，快快领兵
退去，不然教你一卒都不得返越州。’果毅愈加愤怒，又待放箭，却为一旁范公将箭压
住，高声道‘某乃越王帐下军师校尉范莨范文骏，恳请徐将军秉上太后，越王为小人构
陷，太后圣聪蒙蔽，冤杀忠良，然我越军自来忠义保国，从无二心，待我等驱除北虏，
到时还望太后再辨忠奸，还我越王清白。’说罢，将果毅马头带转，又向前阵而去。’”
“范公乖觉，见忻阳二字一出，已明徐陆离之意。”
“不错。那鹤雪道‘此时深秋气色，我却见那徐陆离回过头来，满头都是大汗。高声叫
道‘左右，速将奸细拿下。’那数个蛮人已自奔上城楼，聚在那头领身周，抽刀向外，
个个凶神恶煞，而那城头之上除了我二人，便只几个守城值更老卒，已然要丢盔弃甲，
各自逃命，却不知徐陆离要如何将这数个蛮人拿下。’”
“恐怕这徐陆离心中便如明镜一般，此时只是故作疑阵而已。”
“那数个蛮人挥刀便欲上前砍杀，我暗自戒备，却见那蛮人头领挥手止住部下，自胸前
取出一封信笺，道‘此有太后手书，请好朋友一观。’徐陆离欲待上前，却装作不敢，
回首命我上前取过，我见那信书在淡黄厚茧纸上，确是宫中之物。徐陆离取信读过，忙
忙换过一付脸色，笑道‘既有太后慈旨，不知尊驾有什么差遣，莫有不从。’那头领道
‘速速带我入宫见太后。’徐陆离道‘宫禁森严，未曾奉召，却不知要等到何时，姑且
随我来。你这几位伴当恐怕去不得，形容略有些抱歉，莫要惊坏了宫中的贵人。’”
“却不知徐陆离此刻有何盘算。”
“那头领见如此说，略微一怔，便向那几名伴当以蛮语说了几句，几人呵得一声，各自
还刀入鞘，便于城头上席地而坐，自怀中取出干粮肉末，就革中烈酒而食，有一人自囊
中解下小琴，略略弹了，其音粗砺，不成曲调，那人轻声吟唱，歌中却全无金戈铁马的
肃杀之气，只如牧人放马于长草新绿的瀚州草原，暖阳斜照，轻风徐徐，草原上篝火渐
起，儿童追逐于四野，爱侣于隐秘处缠绵，说不尽的旖旎风光。”
“听这鹤雪所叙，这些瀚人豪爽快利，风范与我中土豪杰大有不同，却也是一等一的好
男子。”
“那鹤雪道‘我本不欲再返大内，只愿在城头观看形势。却见徐陆离抛过一个眼色，意
示跟随。我藏过一张弓，数支箭。便与他二人一前一后，夹着这蛮人头领向内城急奔。
’” |
f****n
发帖数: 438 | 335 之一百二十六
“徐陆离恐怕更有计较。”
“那蛮人为我二人前后挟持，急行在这异域陌生大城之内。日已高升，沿途百姓却各各
闭门落锁，街市上再无一人。这蛮人骑术精绝，左右顾盼，啧啧赞叹不绝，一骑马却丝
毫不慢，其人气度如海，莫说无分毫畏怯之态，便是当有的些许戒备防范之意也不似有
，却似将我二人当做手足一般。待我三人堪堪行近内城，城门深锁，城上却无一人，这
蛮人勒住马头，道‘好朋友还不动手么？’”
“此人原来早有防备，却不知为何自蹈险途。”
“徐陆离带转马头，略有诧异之色，却也不再遮掩，道‘我不知尊驾究竟是谁，想来定
是蛮部中的有力之人，今日恐容不得你。却不知如何看出我意欲不利。’那蛮人手抚胸
膛，于马上略略欠身道‘我叫拓布帖，草原上的东陆人也叫我哲敦汗。’徐陆离皱眉道
‘范公所料不错，瀚州果然有了共主。你这般轻身入城，却也未免太欺我中州无人。’”
“原来是此人，老朽只道或是瀚州的大将谋士，却不曾想这汗王竟然如此托大。”
“拓布帖道‘我也愿率部众入城，怎知越人剽悍，阻了半日行程。我与太后约期已至，
而拓布帖许下的诺言，要比草原上的冬天还要坚硬。’徐陆离道‘正好，眼下杀了你，
拿首级前去退兵。’”
“这汗王当有所恃，却不知所恃为何。”
“拓布贴道‘好朋友是东陆的高手，而你这位伴当却是长了翅膀的哲别。我要是怕死，
就不会一个人骑着马和你们走。草原上的七大部众里，想要看到我的头离开我的身躯的
，只怕不会比我的敌人少。徐陆离道‘你的意思？’拓布贴道‘我的骑士和马匹已经过
了舍离河（天拓江），有的人来了就不想回去，有的人希望带回草原一个美丽白皙的女
人，有的人喜欢金子和财宝，还有很多人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用东陆人的鲜血洗他的
马刀。我是他们的汗王，如果我把马鞭扔在地上，所有人都会留下，如果我的马头过了
舍离河北岸，所有马匹都会跟在后面，但如果只是我的人头挂在城墙上，那么所有人都
会去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哲敦汗似乎并无要入主东陆之心。”
“徐陆离道‘你奔波千里，到了天启城下血战一场，寸土未得，教人如何信你会安然退
兵。’拓布贴道‘我没有说过我要退兵，我要怎么做，还要看你们的太后会怎么说。只
是如果你现在杀了我，这十几万草原的灰狼散落在东陆，就象往草丛里撒下一把沙子，
再没有人能把它们捡干净。你如果带我见了太后，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不会。’”
“此人所言有理，确是不易解之。”
“徐陆离听他如此说，紧紧盯住此人，二人双目交接，便似有刀枪往来，火星迸发。短
短片刻，却仿佛过了许久，徐陆离方道‘好，姑且赌上一局。随我来。’他正要提缰而
行，却回头笑道‘哲敦汗救了我两次，这笔账先记下了。’拓布贴一怔，道‘甚么账不
账？’徐陆离再不言语，骑马绕行到内城城左的一处僻静地方，将马鞭于城墙上连磕数
记。不多时，只听吱吱连声，此处开了窄窄一道小门，只容一人侧身而入，却是一道厚
重木门外以青灰裹敷，妆做城墙一般。我三人下马，鱼贯而入，城墙宽厚，总有丈许左
右，于这甬道之外，有一老卒叉手侧立，却无一句言语，徐陆离只做未见，又带我二人
向皇城急行。” |
f****n
发帖数: 438 | 336 之一百二十七
“不想徐陆离这般孤傲之人，却也有心腹一二。”
“我三人堪堪奔过御水桥，桥头兀自有零星血迹不曾洗净。宫门值守太监远远望见，满
脸堆欢，三步并作两步，赶将上来道‘徐将军，万幸无恙，太后闻你失手陷于叛贼，可
是十分忧心。’徐陆离将脸一板道‘甚么失手，我故作不济，正好入敌营刺探一番。快
放我入宫面圣。’那太监在自己脸上轻轻一记，笑道‘瞧我这张嘴。徐将军请便，不过
这二位？’徐陆离不耐烦道‘罗嗦什么，一是我部属，随我一道入越营来着，一是瀚州
远来的哨探，二人都有紧急军情相奏。’那太监为难道‘昨夜里这场大变，太后可是吓
得不轻，若是见了生人，再有什么好歹，小的能有几个脑袋。’徐陆离笑道‘公公这般
体忧圣躬，王总管面前，我可要多多美言几句。’拓布贴见这太监还有犹疑之色，上前
去一双粗砺大手将这太监绵白小手轻轻捉牢，往他掌心塞了件什么物事，然后便当先向
宫中行去，那太监张手一看，却似惊得呆了，再无暇顾及周遭，一旁徐陆离笑道‘恭喜
公公得了一笔横财，再多买一百个脑袋恐也不妨事。’”
“拓布贴自大漠而来，这般中州敝俗，却也略通。”
“我三人一入宫门，徐陆离轻车熟路，便将我二人向后宫引去，途中所遇内侍宫人等等
，见了我等只做透明一般，再无一人看来第二眼。行到一处所在，地势略有起伏，树木
花果渐渐茂盛，宛如一座小小丛林一般，林中有一座精致院落，徐陆离上前将门环轻轻
扣了三记，过了许久，吱呀一声，院门开了一线。”
“此处不似太后的寝宫，倒似失宠之人的幽闭所在。”
“那羽公主听到此处，讶异道‘小哥，此处可是厚重茅草结顶，院中有棵尚未成材的悬
铃木？’那鹤雪道‘正是，不知妹子怎生知晓。’那羽公主低声道‘好生奇怪。’便静
默不语。那鹤雪又道‘待院门一开，却是一青布简服的年青妇人，鬓上一朵小小白花，
脸上只着淡淡妆容，低眉轻声道‘请进。’我仔细一看，此女眉眼之间，却有半分似昨
夜里朝堂上帘后主宴的太后，却不知如何这般打扮，独自居于此处，便是一个应门的宫
人也无’。”
“却是蹊跷。”
“徐陆离掸掸衣襟，抚去征尘，缓步而入。他拘谨中又略有些随意，仿佛卸下一副重担
，这大半日里相处，不曾见他有这般模样。那女子将我等延入厅中，让众人坐了，沏上
一壶茶水，摆上一盘精致点心，便在下首相陪。我思来想去，莫说中州礼法严谨，便是
宁州，瀚州或是河洛，尊卑之序也决不会这般模糊，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此刻却听徐陆
离笑道‘我三人都是一夜奔波，滴水不曾入口，多谢太后亲手赏赐，我途中遇此贵客，
他说是太后所邀，便请了来。’”
“此女居然真是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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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7 之一百二十八
“这女子不去理他，却温言向拓布贴道‘哲敦汗远来辛苦。可惜我是女子之身，不得会
客于中途。’拓布贴站起身来，以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太后的邀请，纵然
路途远上十倍，纵然舍离河变做大海，我的马也不会让太后等待得太久。’太后道‘如
果我不曾记错，哲敦汗从不曾跨过舍离河，此来东陆一观，不知意下若何？’拓布贴道
‘你们有壮丽宏大的城郭，锁住了无数美丽的女人和耀眼的财富。你们也有狡黠勇敢的
好男子，就象这位好朋友，只可惜并没有多少。’太后道‘果然不出所料，哲敦汗动了
入主东陆之心。’”
“这二人言辞之间都不做遮掩，拓布贴倒也罢了，这太后也是如此。”
“拓布贴摇头道‘这里气候舒适，物产丰饶，沿途所见的女子一个个美丽而驯从，这么
好的地方，我却并不想留下。’太后微笑道‘这是为何？’拓布贴道‘我有天底下最好
的战士，他们是草原上细心的牧人，他们是战场上无畏的苍狼。他们不会畏惧刀剑风雪
，但是你们东陆人所拥有的这一切，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软刀子，如果我们留下来，并
不是我们征服了你们的土地，而是你们征服了我们的心。’
”
“这蛮人有这般见识，不愧他做了汗王。”
“太后道‘既然如此，为何哲敦汗依旧兴师动众，不远千里而来。’拓布贴道‘我是一
百多年来草原上的第一位汗王，人们推举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刀最快，也不是因为我的
弓最强，恐惧只会让人远离，宽容和公平，再给一点希望才会让人们聚集在周围。’太
后道‘哲敦汗的意思是？’拓布贴道‘草原上的男子永远要比女子多，脸皮厚的人会去
别人家的灶台上抢女人，害羞善良的人却只能在梦里面亲吻姑娘；我们没有矿产也没有
粮食，有的只是牲畜和皮毛，东陆有我们想要的，我们却没有太多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
。’太后沉吟道‘这般说，却是我多虑了。那么还请汗王助我清剿越州叛匪。子女珍宝
等等，自易筹措。’”
“原来太后所忧的，是蛮人恋栈不去，却不是百姓涂炭。”
“拓布贴道‘好。我还有一个请求。’太后道‘但说无妨。’拓布贴道‘草原上的夜晚
太过寒冷，我想请太后去温暖我的帐篷。’太后听他如此说，再也不发一言，垂首离席
而去。旁边徐陆离怒道‘你我虽是敌国，我却当你作好人，又怎敢如此相辱。’拓布贴
十分诧异道‘太后新近死了丈夫，我虽然有过许多女人，却还没有一个妻子。她既然能
作东陆人的太后，也一定能作瀚州人的月亮。’徐陆离摇头道‘我只道你携来袍服，习
得官话，定是有备而来，怎知还是如此不通。如今这般，我却不知你要怎生方得保住性
命。’果然不多时，院外鼓噪，涌进一群带刀内侍，不由分说便将拓布贴绑了。拓布贴
慨然道‘我无心冒犯太后，但是如果因为追逐心爱的女子而死去，我想不到比这个更好
的死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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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8 之一百二十九
“中州瀚州习俗大有不同。守节等等，于蛮人听来，直如梦谈一般。”
“那领头太监向徐陆离道‘太后有旨，禁军都统领徐陆离昏颟无能，擅放奸细入宫。如
今削去官职，将功折罪，速去澜州勾当，若事不成，自尽谢罪罢。’徐陆离面沉如水，
跪下道‘臣尊旨。’那太监换过嘴脸，满脸堆笑，温言道‘太后一时气愤，略略有些小
性子，徐将军好好做事，这都统领之职，不要也罢，等数日不见，立功回返，封王封爵
也只是太后一句话而已。’”
“不知这徐陆离用了何计，竟似在太后面前十分受宠。”
“那徐陆离拱拱手，作出一副苦笑，摇头而出。我正欲相随，那太监却道‘且慢！你随
我来。’便将我引出宫外，行至一处偏僻客栈，推门而入，却见堂中或坐或立十数人，
正是与我同来的鹤雪人众，正中坐着一位，却是营长之下，左翼使宁千岁。”
“向来有闻，鹤雪营左翼使之职向由宁州第一高手而任，却从不闻其名。依此人名姓，
却似羽人的后族。”
“羽公主听到此处，诧异道‘左翼使居然也到了东陆？’那鹤雪道‘不错。我一见他，
便知不妙，此人亲至，却不知要搅出甚么事端。我上前执礼，他素来喜怒难测，此时却
道‘此番行事缜密果决，不妄我数年来教导提携。你现下羽翼渐成，若能忠勤王事，父
兄之罪，当不至延祸及你。’我点头称是，他又道‘此时另有一件急务，我也是昨日方
知。你等众人需随我去皖南北邙地界，事不宜迟，此刻便要动身。’我略略奇怪，便道
‘属下刚自城外而来，北门外有大军列阵，曼延四野，它门俱自落闩，急切间恐出不得
城。’左翼使笑道‘枉了你是鹤雪，空有一双翅膀，要来何用。此事紧急，顾不得了。
’如此，我等便随左翼使自皇城中振翼而来，所幸天启门户紧闭，街市之上无人行走，
恐无多少人瞥见我等行迹。我在高空之上，向北望去，见北门外越营阵式局促，阵外一
层又一层，漫山遍野，俱是蛮骑在四下里游走。再向远处，蛮部后队纷扰不休，一片灰
暗之间，夹杂些许白色。’”
“这左翼使所携急令，恐怕便是要在北邙山下伏杀关石泉一行了。”
“不错。那鹤雪道‘我等只为避开耳目，便避开直行陆路，只沿着越左海域向南而来。
路途遥远，总有数千里左右，一程上左翼使驱策甚紧，不曾少做停歇，堪堪只比妹子早
到了半日。’关石泉听到此处，问道‘可知北邙河洛一族何在，为何不见分毫踪影？’
那鹤雪道‘我十数人只在北邙四处巡检，也自奇怪，如许大一座山，但不见一个河洛，
而妹子一行人已自滩头而来，如此正好，却方便左翼使择地设伏。’关石泉道‘为何此
地此时？’鹤雪道‘我等自海上南下，过了越州，已见一大风雨蹑尾而来，也见北邙门
户之间伏着一怪物，从所未见，不似好相与。左翼使便欲假风雨掩藏形迹，也欲假此物
耗费强敌。’岳八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入情入理。另有一事不解，为何身着黑服，
又为何以蛮部刀法相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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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39 之一百三十
“不错，险些忘记此事。”
“那鹤雪道‘惭愧，我在鹤雪营中属戴罪之身，身份微贱，另兼杂役，故此向着黑衣。
若偕众人出行要务，这等落地发箭指引之事，便自来由我担任。而这蛮部刀法，却是说
来话长。我的箭法，自幼便由父兄指点，入营后这数年，暗地里苦下工夫，却也不输与
他人。而这般搏击之术，总是无人教导，世态凉薄，东陆宁州并没有什么分别。与我同
任杂役之人中有一年老蛮人，沦落于鹤雪营中为奴，其人诙谐顽皮，闲暇无人之际，我
二人常以扫帚拂尘斗殴玩耍，不知不觉间，便自他处学了些横击竖劈之理，我也曾多仗
此技逃出生天，今日多亏尊驾和那雷姓将军不曾缓手，我兄妹方有见面之机。’”
“若无人教导此人诸般技艺，临战却又往往令其身处绝地，恐怕羽王等等，还是不愿养
虎遗患。”
“不错。关石泉向岳八道‘依小王爷之意，眼下如何行事。’岳八沉吟道‘不知天启战
局若何，我等身陷于此处，安得妙计速返。如今要务，一须探清此地究竟，若仍有河洛
留存，力求邀其助我，二须速至越州招揽军马北上，此事非我亲至不可，三则关将军辛
苦，澜州北定王处，还需你去勾当。’关石泉略有诧异，却不多言，拱手道‘眼下回头
再行雁返，九风二地恐多费时日。如何速至越澜二州还需王爷示下。’岳八道‘便是雁
返、九风易行，我等也切不可回头。’”
“此是为何？”
“岳八道‘一出九风原，自大复关起便是宛州地界，崔略乃是后党，我等行迹，又怎可
落入他的眼线。’关石泉道‘如今之计，只能越过北邙，自海路而行，来时不曾谋划，
此事殊为不易。’岳八笑道‘若事甚易，又怎显得关将军手段。这雁返湖中鲛人，或可
为我所用。’”
“开国太祖，城府果非常人可及，谁能料到这偕行数十日里仿佛不通世事的一位少年武
士，竟然见机明辩，智谋深广。”
“关石泉道‘如此说来，探查河洛虚实乃是第一要务，待末将同这河洛少年再去走一遭
。’二人出林，只留公主兄妹在林中叙话，但林外却不见赤鬼踪迹。关石泉相询之下，
雷万山道‘这河洛矮子鬼鬼祟祟，转眼间就不知去向，恐去通风报信也未可知。’先祖
却道‘赤鬼兄弟见此地情形殊异，许久不见一个族人，早已情急不已，他见将军入林，
久不见返，又自先行入那谷地查访。’”
“这赤鬼也是外冷内热之人，虽由族人处饱受委屈，值此要命关头，也自情切。”
“关石泉道‘众人多加小心，聚在一处，互相扶持。便由我与通译前去寻找赤鬼。’雷
万山道‘不如我也随将军去，便留岳兄弟在此护着众人罢。’岳八缓声道‘雷校尉，天
启大变，我父王已然不幸。从此，还是叫我小王爷罢。’雷万山一时凛然，躬身道‘遵
命，小王爷。’林外众人俱都不明所以，岳八也不多言，只向关石泉道‘将军多加小心
，情形有变，速速回来复命。’关石泉应声是，便同先祖向那入山处河洛屯兵处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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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40 之一百三十一
“这北邙山中河洛究竟去了何处，却不知令祖同关将军可曾探出究竟。”
“此时风雨过去，天已放晴，那谷底情状，更是清晰。土堡参差错落，中间小径往来，
处处都无异状，但有些腥臭浓绿汁液覆于路途，却是半日前战那恶兽所留。关石泉与先
祖二人行至谷地，远远便见赤鬼往来奔走，情状惶急，二人奔近，却见他在一处土堡外
摸摸梭梭，轰得一声，土墙裂开，其内都是些军械器仗，却是空无一人，也无分毫凌乱
之态，赤鬼检视一番，又奔向下一处土堡，故技重施，打开土堡，还是一无所得。赤鬼
奔走半晌，气喘吁吁，满头满脸都是大汗，远远便向先祖喊道‘都不见了，都不见了，
便是守山法师也不见踪影。’”
“守山法师，想必便是河洛镇守此地的头脑了。”
“关石泉见他焦急，手按剑柄，入那土堡查看，却见墙上各色军械盔甲俱都齐整非常，
明晃耀眼，并无半点灰尘。关石泉重眉深锁，先祖问道‘将军可有什么端详。’关石泉
摇摇头道‘此地怪异，处处不合情理，河洛治军严整，若合族迁徙，怎会留下军械阵仗
在此，若为他族攻灭俘虏，又怎会一丝痕迹也无。不过无论是何变故，其事并不久远，
总在这一两日内。’先祖道‘如今怎生处。’关石泉道‘无论如何，须入山腹一探，雁
返湖中尚有无数鲛人盼归大海，若能助其一臂之力，复通归途，也算践了杨公所许誓约
。请问赤鬼，可寻得入山门户。’”
“依赤鬼本来所言，那入口便隐在这些土堡之中，但若无守山法师指引，却是不得其门
而入，现如今无人值守，却要如何入山。”
“赤鬼道‘此乃最最可怪之处，你且随我来。’二人随在他身后，行至众土堡环绕之间
的一处平地，腥臭难当，汁液遍地，正是风雨来时，那怪物盘踞所在。三人不避腥恶，
径直而行，却见其地似有古井一口，四五尺方圆，边际恍惚不定，有火般迷雾缓缓而动
，遮住井口。关石泉道‘此是何物？’赤鬼摇头道‘我也不识，此地我曾出入无数次，
绝非河洛法师所做结阵。’关石泉道‘可惜杨公不在此地，这等结阵术士之学，我却不
通分毫。’赤鬼道‘我往来检视数次，此地再也寻不到有他路通往别处。’关石泉道‘
既如此，要明晓你族人眼下如何，恐非入此井不可。可借你囊中长索一用，我随你缒入
井中，请通译在此相候，我二人一有端倪便即回返，若久不见归，便速速报与小王爷。
’”
“如此外，也无它法可行。”
“先祖道了声是，便助赤鬼将他囊中长索结于一处旗础，关赤二人腰绕二匝，相视一眼
，便一前一后，慢慢缒入井中。先祖提心吊胆，立于一旁观看，眼见那地上长索宛若游
蛇，缓缓随着二人入井。赤鬼那长索不知以何物所制，极长极韧，过了许久，方只留下
数丈长短。正当此时，那所留长索飞速涌动，先祖见机不妙，双手紧紧握住，要阻那下
坠之势，怎奈关石泉身躯沉重，兼有赤鬼，先祖立足不定，却不愿放手，顷刻间，为那
长索所带，踉踉跄跄，也要堕入井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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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438 | 341 之一百三十二
“想来二人在井底不知因何失足，反连累令祖。”
“眼见那井已到面前，先祖往后一仰，欲待挣扎，谁知那地上湿滑无比，难以着力，先
祖脊背擦地，滑行极速，轰然一声，直撞入左近一处土堡，痛得浑身骨裂，混混屯屯，
半晌方得起身。”
“如此所说，令祖却不曾坠入井中。”
“不错。先祖立足既定，回头望去，大为失色，那口井平白消失，地上只余黏液一滩，
再无那井分毫踪迹，手中长索仍在，自那井曾处所在平空断绝，索上所缒二人，就此不
见。”
“听来颇有几分似那杨公所用印教结阵，忽起忽逝，不知所往。”
“先祖强忍身上剧痛，奔回那土丘报信。众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处。那岳八远远在林中
与那羽公主兄妹商议，先祖径直狂奔，却不提防旁边一人自树后闪出，为他轻轻提住颈
后衣领，笑道‘这般惶惶张张，长了几颗脑袋，胆敢冲撞王驾。’正是雷万山。先祖急
道‘雷将军莫要取笑，关将军二人失陷于地底，我特来报信。’雷万山一惊，将先祖放
下道‘你且在此候着。’便奔入林中禀告。不多时，岳八行出，身后跟着雷万山和那鹤
雪。”
“这雷万山如此惫赖，此刻也不免情急。”
“岳八向先祖道‘究竟何故，先生缓口气，慢慢道来。’先祖见这少年半日里仪态言辞
俱都改换，不知何处得来一股王气，其变之烈，仿佛也似服了杨公的易容丹药一般。先
祖平缓呼吸，将所见捡紧要处道来。雷万山摇头不信，将语未语之际，岳八道‘请先生
速在前头带路。’先祖领着岳八等人至那谷底关赤入井之处，众人左右巡检，均无分毫
头绪。”
“如今却怎生处？”
“雷万山捡起长索看那断口，双眉紧簇，半晌不动，岳八道‘雷校尉可有甚么头绪。’
雷万山摇摇头，道‘回小王爷，这断口蹊跷得紧，非是大力之下挣断，也不是在井口磨
断，也绝非利器斩断，小人无能，看不出来历。’岳八沉吟道‘如今赤鬼失陷，无人再
识此处地理。如此空等不是计策，莫非真要向来路而行？羽公子，伤势如何，可有余力
展翅？’那鹤雪道‘不妨事。’说罢择了一处长坡，急奔而下，转眼不见，片刻后便如
一尾巨鹰，缓缓自坡尽头而起，黑袍之下，两道光翼，有形无质，壮丽非常。一旁雷万
山赞叹不已道‘久闻其名，从不得见，果然好鹤雪’。”
“关石泉二人陷于地底，这羽公子于高空之上展翼恐不济事。”
“先祖随岳八回至坡顶，岳八手中持着那赤鬼遗落长索，低头若有所思。余下众人俱都
抬头望天，看那高空之上鹤雪来去翱翔，不多时，先祖只见他羽翼急挥，越过北邙之颠
至远峰向南而去，一时间便化做一个小小黑点，遥不可见。”
“北邙山南便是大海，恐怕这羽公子在海中见到甚么稀奇物事。” |
f****n
发帖数: 438 | 342 之一百三十三
“岳八见此人也远去，再也无计可施，只有坐地相候，但他面不改色，只是闭目静思。
众人各自闲坐，过了一二时辰，天色将晚，车夫掌辕燃起篝火，那羽公主突然咦的一声
，面有喜色，先祖一怔，却听空中有羽翼破空之声，那鹤雪自半空急急落下，满脸却都
是难以置信之色。”
“不知他所见何事，如此诧异。”
“羽公子向岳八道‘关将军在山南除潦海畔相候王爷，望王爷速行。’岳八疑道‘自午
一别，不过半日光景，他如何能越过如此大山，便是地底另有捷径，也总有近百里路程
。’羽公子道‘关将军一时不及分说，只道事机紧迫，只要王爷携众人速速起身越山。
我往来之间，已自探清路径，二三日便可至海。’岳八道‘关将军可有自海路回返之计
。’羽公子犹疑道‘不可细说，王爷见了便知。’”
“此事益发可怪。”
“岳八见如此说，便令众人捡起柴薪，聊作火炬，彻夜兼行，众人排做一列，岳八和羽
公子当先而行，二人低声交谈，先祖偶尔听得片言只语却似‘关将军在海上急行，见我
自空而降大为惊异’等等。”
“此语殊不可解，关石泉见这鹤雪何惊异之有。”
“众人随这鹤雪向南横越高山，一路行来艰辛不已，堪堪两日两夜，第三日清晨已自山
中行出，前方便是一处断崖，崖上一株桃花，那桃花深秋天气却犹自缤纷，芳华灿烂，
晨光之下随着海风摇曳多姿，那树下有二人身影，一高一矮，正是关石泉同赤鬼二人。
众人行到树下，眼前陡然开阔，朝日自左而起，前方便是浩瀚大洋，波光闪耀，浪潮缓
缓冲刷崖壁，仿佛闷雷阵阵。海浪之间，有无数青黑身影不断穿梭往来，偶一隐现，却
正似那雁返湖中的鲛人。”
“这便是关石泉要岳八至海畔相会之意了，不曾想这短短数日，这二人不知用了何计，
终将这些鲛人复归大海。”
“关赤二人缓缓回过身来，数日不见，先祖只觉此二人似有说不出的异样之处。关石泉
躬身施礼道‘末将累王爷跋涉，恕罪。’岳八半晌不语，久久方道‘关将军辛苦，短短
数日，便成此大功。只是某尚无寸土，也未袭王爵，却不知该如何封赏将军。’关石泉
躬身更低，连声道‘不敢，不敢。’此时那羽公子道‘左方有变。’众人都是一惊，向
那朝阳升起处望去。”
“众人眼见便要成功，却不知又有何变。”
“只因朝阳耀眼，众人一时看不出甚么端详，不多时，那波光粼粼之间，竟然已有一支
壮大水师慢慢列开阵势，封尽怀乡峡口，那船上旗色俱作黑色，然舟舰形制大小不一。
却是越王数月前所下令喻，召集天下水师会于宛雷两州间的怀乡峡，宁澜两州间的雁堕
峡，耗费不少时日，正于此刻赶到。”
“如今越王已逝，时局动荡，这只水师此时来意若何，恐怕无人知晓。”
“岳八见此，不知是喜是忧，转身向先祖等人道‘同行月余，终有一别。某与关将军自
此地出海，你等众人便自原路回返，他日若得再见，各有封赏。’先祖、向导老者同那
掌辕兄弟闻言都有畏难之态。一旁赤鬼道‘不妨事，你等可随我自秘道直行大复关。’
除了关石泉，余者闻言大为诧异。”
“不错，这秘道千年下来只许河洛出入，这赤鬼怎敢擅带外族人行之。”
“先祖无暇及此，只觉另有一可怪之处，这赤鬼数日不见，不知怎生学得一口好官话，
一点口音也无。岳八一旁道‘如此最好，某也无须折损人手，雷校尉同羽公子可随我同
去越州。’转眼看到那公主所化老妇，又道‘这魅灵或有奇能可以助我，便也同去罢了
。’而关石泉看看先祖又看看那寸步不离先祖左右的魅灵，道‘这一路先生辛苦，尚无
所得，这件小小饰物，聊以为记。’手掌摊开，却是黄金打就的一枚簪子，上有桃花一
朵，瑞丽非常。”
“原来客官家中所传这枝桃花簪，却是自此而来。”
“先祖一怔，连连摆手道‘一路风波，多有仗将军照应，如此厚赠，万不敢取。’关石
泉意甚坚决，手伸在那里，却不收回，一旁那魅灵好奇心起，轻轻自他掌中取过玩赏。
关石泉脸上略略泛起些笑意，拱手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重逢，但请各自珍重。’”
九州-村谈 完
旅程走到这里，
行人各自离去，
故事讲完，
耐心等待，
不知何时才有下一段。 |
w******n
发帖数: 216 | |
r****y
发帖数: 26819 | 344 终于完结了？
来一道阅读理解题考考观众：
对话的俩人是谁，对话的地点在哪。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一百三十三
: “岳八见此人也远去，再也无计可施，只有坐地相候，但他面不改色，只是闭目静思。
: 众人各自闲坐，过了一二时辰，天色将晚，车夫掌辕燃起篝火，那羽公主突然咦的一声
: ，面有喜色，先祖一怔，却听空中有羽翼破空之声，那鹤雪自半空急急落下，满脸却都
: 是难以置信之色。”
: “不知他所见何事，如此诧异。”
: “羽公子向岳八道‘关将军在山南除潦海畔相候王爷，望王爷速行。’岳八疑道‘自午
: 一别，不过半日光景，他如何能越过如此大山，便是地底另有捷径，也总有近百里路程
: 。’羽公子道‘关将军一时不及分说，只道事机紧迫，只要王爷携众人速速起身越山。
: 我往来之间，已自探清路径，二三日便可至海。’岳八道‘关将军可有自海路回返之计
|
j*****i
发帖数: 1292 | 345 终于完结了，先顶再看。
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大爱作者。 |
f****n
发帖数: 438 | 346 多谢。看这文章的人不多，说句实话，您是我坚持写完的挺大一动力。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终于完结了，先顶再看。
: 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 大爱作者。
|
j*****i
发帖数: 1292 | 347 我挺担心我催文，会让你仓促结尾。 不催吧，怕你烂尾。
我以前就国内网站看过你的文。当时印象深刻，文还可以用纯对话的方式来写，而且毫
无违和感，行云流水。 可以后来你很长时间没有更。 太运气的是，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并且看见完稿。我很幸运。
我有时候也写点什么，笔力有限而且懒，只有小短片。 但是有时候就会有要落笔的冲
动。 完成一样东西，等看见成品，这个东西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奖励了。 你已经拿到自
己的奖励了， 真好。 我知道写文不容易，特别是长文， 就是心里那点小火苗撑着。
大家都要讨生活，养家糊口，只能用零星时间，这是无奈。
我的文也没人看， 这也是常事。 还有最近我在追的（修真世界掌门路），也是不火。
世界上遗珠太多，埋没不知凡几。 你在你的世界已经胜利了，这个可以叫中篇了。 看
的人也不少2000多呢。你发在这么偏的地方可能也是人气不足的原因。 现在完稿了，
移步雷版吧，那里人气旺些， 同好也多些。而且完稿了，也不用怕某些嘴上没门的跳
出来说怪话。 |
j*****i
发帖数: 1292 | 348 我挺担心我催文，会让你仓促结尾。 不催吧，怕你烂尾。
我以前就国内网站看过你的文。当时印象深刻，文还可以用纯对话的方式来写，而且毫
无违和感，行云流水。 可以后来你很长时间没有更。 太运气的是，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并且看见完稿。我很幸运。
我有时候也写点什么，笔力有限而且懒，只有小短片。 但是有时候就会有要落笔的冲
动。 完成一样东西，等看见成品，这个东西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奖励了。 你已经拿到自
己的奖励了， 真好。 我知道写文不容易，特别是长文， 就是心里那点小火苗撑着。
大家都要讨生活，养家糊口，只能用零星时间，这是无奈。
我的文也没人看， 这也是常事。 还有最近我在追的（修真世界掌门路），也是不火。
世界上遗珠太多，埋没不知凡几。 你在你的世界已经胜利了，这个可以叫中篇了。 看
的人也不少2000多呢。你发在这么偏的地方可能也是人气不足的原因。 现在完稿了，
移步雷版吧，那里人气旺些， 同好也多些。而且完稿了，也不用怕某些嘴上没门的跳
出来说怪话。 |
j*****i
发帖数: 1292 | 349 不知道怎么发了两遍，我想说，你的文想象力特别好，文笔也好。
想到自己离作者这么近，很激动。 |
f****n
发帖数: 438 | 350 你说的对，写东西是件挺无奈的事情。特别是这种题材和写法都比较小众，只能按照自
己的喜好和不多的一点热情来继续。开始写这个是在我爱人刚怀上大女儿的时候，那时
候想要完成这部小说作为她出生的礼物，结果现在她已经上了一年级，有了妹妹和弟弟
，我才结尾，时间真是过的快。 |
|
|
j*****i
发帖数: 1292 | 351 你把这个文打出来，自己做个封面吧。 给三个小朋友一人一本，还有你老婆。 这下是
四个人的礼物了。
我想象的封面是两个儒者一壶茶，谈笑天地间。可是又觉得太平凡了，没有意境。
想想以前九州的名头多响， 现在也湮没在时间里了。
你女儿中文怎么样？ 我儿子都四年级了，我们还在啃一年级的中文。 我有时候想真是
灰心， 这么美丽的文字他以后都无缘得见。 我儿子没福气看见我看见的美丽了。 |
f****n
发帖数: 438 | 352 她中文怎么说呢，认了不少字，也读了一些古诗。但是很明显，现在受学校里同学老师
的影响远远大于父母的。中文对她而言渐渐的变成一门外语，听没有问题，说已经开始
有点吃力了。现在暂时只能顺其自然，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让她或者回国住一段时间，
或者可以找到比较好的中文学校。 |
j*****i
发帖数: 1292 | 353 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本来觉得出国，我的儿子会能有两种看世界的眼睛。
但现在觉得我错了 |
w*a
发帖数: 2138 | 354 恭喜大功告成！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之一百三十三
: “岳八见此人也远去，再也无计可施，只有坐地相候，但他面不改色，只是闭目静思。
: 众人各自闲坐，过了一二时辰，天色将晚，车夫掌辕燃起篝火，那羽公主突然咦的一声
: ，面有喜色，先祖一怔，却听空中有羽翼破空之声，那鹤雪自半空急急落下，满脸却都
: 是难以置信之色。”
: “不知他所见何事，如此诧异。”
: “羽公子向岳八道‘关将军在山南除潦海畔相候王爷，望王爷速行。’岳八疑道‘自午
: 一别，不过半日光景，他如何能越过如此大山，便是地底另有捷径，也总有近百里路程
: 。’羽公子道‘关将军一时不及分说，只道事机紧迫，只要王爷携众人速速起身越山。
: 我往来之间，已自探清路径，二三日便可至海。’岳八道‘关将军可有自海路回返之计
|
f****n
发帖数: 438 | 355 谢谢斑竹，这篇文章在你这儿挂了不少时间，终于写完了，可以停下来看看别人的诗了
。 |
S*******t
发帖数: 3956 | 356 哈，你也三个娃啊，赞，貌似大小跟我家的也都差不多。不好意思，文章太长，没跟，
你有三个娃，还能写这长的，不得不赞一下你老婆！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你说的对，写东西是件挺无奈的事情。特别是这种题材和写法都比较小众，只能按照自
: 己的喜好和不多的一点热情来继续。开始写这个是在我爱人刚怀上大女儿的时候，那时
: 候想要完成这部小说作为她出生的礼物，结果现在她已经上了一年级，有了妹妹和弟弟
: ，我才结尾，时间真是过的快。
|
f****n
发帖数: 438 | |
s**t
发帖数: 17016 | 358 恭喜大功告成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还是想借这段时间将未完成的完成了。把以前的文章在这里整理一下，不再另发新贴
: ，争取每天更新。版主若觉得不适合在此地发表，请直言。）
: 引
: “客官可是自宛州来？”
: “正是。不知老丈如何看出在下是宛州人氏？”
: “客官衣着华贵却无骄人之色，舟车劳顿也掩不过身上的精明之气，老朽故冒昧揣测客
: 官做得是互通有无的事业，而天下除了宛州的商贾，有力不远万里到得了僻乡的，也不
: 在多数。再者客官一口中州官话虽然没有瑕疵，却隐约带着些宛州的余韵。”
: “惭愧，晚生正是自宛州来，愿趁年轻脚力便宜，多多游历一些。所幸家中高堂康健，
: 兄弟得力，不才便可到处领略些风土人情。”
|
f****n
发帖数: 438 | |
s**t
发帖数: 17016 | 360 无论多么忙，也还是要留一点时间给自己。这对保持心态好很重要。
自己心态好，对家人是福音。做得太多太累，把自己弄得心态不好了，对家人未必是好
事。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她倒是从来不抱怨，可能已经认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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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
发帖数: 17016 | 361 总要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写个长文没什么。无需自责。 |
f****n
发帖数: 438 | 362 哈哈，自责倒不是因为写了长文，而是因为写得不够好，不能拿这个长文卖钱养家。 |
w*a
发帖数: 2138 | 363 去投稿试试？或者拿到大一点的论坛上去发？
【在 f****n 的大作中提到】
: 哈哈，自责倒不是因为写了长文，而是因为写得不够好，不能拿这个长文卖钱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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