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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 发帖数: 10589 | 1 ·张曼平·
◇ 难忘的1968
1968年7月底,传来了工军宣队进驻北大制止武斗,要求我们回校的消息,8月初我
又回到满目疮痍的燕园。这时武斗已经停止,但是残存的“战场”依然是我们留影的好
地方:37楼大门口、连接28楼和30楼的天桥……都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接下去的几个月,工宣队让我们“斗私批修”,到12月就按照上级通知进行我们
1968届毕业生的分配工作。0362一共120余名学生,分配方案一公布,大家都傻眼了:
一半以上的指标是到各个省市、地区报到,到地方再分配;其余百分之四十几是到中央
各部:煤炭部的鹤岗、鸡西、双鸭山等煤矿,林业部的大小兴安岭林场,化工部的西宁
电化厂、锦西化工厂,石油部的茂名炼油厂、抚顺石油二厂,六机部的新港船厂,再有
就是防化兵要了一些人。120多个0362毕业生中,能够到黄河以南的只有到茂名炼油厂
的五名。余下的到西宁、锦州都算是好方案了,不少同学被发往中国雄鸡版图的鸡冠位
置上——大小兴安岭的深山老林。
不用说,能到部队的绝对是根正苗红的工农子弟,到其他中央部委下属单位的也得
是出身无大问题的,至于黑五类子女只能到前程未卜的各省市地区去听天由命了。到各
省地方报到分配方案有辽宁、陕西、山西、河北、内蒙古等省,其中到山西省各地区报
到的有10人,分属临汾、晋东南、晋中、忻县和雁北地区。工宣队大致扒拉出包括我在
内的10个同学到山西,就让这10个同学一起开会自己选择去向。虽然当时还没有去过山
西,但是地理知识告诉我肯定是南部比北部好。那几位同学都以种种理由从南往北地挑
走了晋南晋中的方案,就剩下雁北、忻县的四个名额留给我们四个来自上海和北京的同
学了,我也只有去雁北的份了。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听说我去雁北,还安慰我说,山西的
煤矿和工业多,你可以到那些工厂去。
拿到大同市雁北地委的报到证已经是12月20日,我告别生活了六年多的燕园,回上
海稍做准备。12月22日传来了“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
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
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我一看最新指
示里有“大学毕业的子女”,便觉得不妙,没想到这个命运就落到我的头上。
12月30日,我和同学程家濂两人一起到雁北地区革委会报到,政工组大笔一挥,在
我的报到证上大书“右玉县暖泉大队接受再教育”,程家濂则被派到左云县贾家屯大队
接受再教育,我们要求说既然接受再教育,两个同学分在一起行吗?答曰:不用说同学
,男女朋友也得拆开。真的就有一对西安交大的未婚夫妻被拆散分别到左云县和右玉县
两个县插队,说是两个相邻县,但是大队都离开县城有几十里地,从大队到县城再到邻
县,再搭便车去爱人的大队,路上就是两天。
◇ “接受再教育”
赶着年末到右玉县报到,才知右玉是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位于山西省最偏远的
西北角山区,七万人口的小县。这里交通不便,离开最近的火车站大同有110公里山路
,汽车要走4个小时,每天和外界的联系只有一班长途汽车到大同。县城里只有近千居
民,一色破旧的平房,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气候寒冷,全年无霜期才90天,玉米也无
法成熟,土地贫瘠,自然条件极差,和山西大部分地方不同,地下资源也贫乏,农业一
向是广种薄收,是山西省最贫困的县之一。
在县里招待所等了几天,待去暖泉大队的大学生汇集得差不多,就找来一个大卡车
把我们带行李送到了大队。我们被告知,我们是到暖泉大队当农民,取消城市户口和商
品粮供应,和早先到那里的大同市中学生插队知识青年一样吃原粮,像农民一样,从生
产队领取原粮自己加工。原应有的大学生毕业实习工资也被取消,改为工分加补贴:即
每个月只发给应发42.5元的实习工资的80%,34元,下余每月8.5元到年底分红兑现,
多退少不补。实际上多退是几乎不可能的:当地的每个劳动日值一般是八九分钱,好的
到一毛几,我们这个所谓学大寨先进大队算好一点,一个劳动日值也就是一角钱,干一
天换不到一盒火柴(两分钱)的大有所在。我们即使出全勤一个月的劳动所得也只能在
年底分红拿到三元钱。在我们插队的两年里,实际上国家规定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城市
户口、商品粮、取暖费待遇统统被取消了。由于吃粮食数量方面按照知识青年的待遇,
一年528斤毛粮,比当地社员还稍强一些,能吃饱肚子,社员们年年秋天分得的粮食都
只够吃到春节前后,一开春就家家户户没有粮食了,要向队里借粮度日,要变稠为稀,
以稀汤寡水烂腌菜来维持超强的体力劳动。
到大队之后,我们来自北大、哈工大、西交大、太原工学院、山西财经学院等的七
八名大学生被安排在同一个集体户,自己开火做饭,住则分在几处老乡的闲房。到达暖
泉大队正是三九严冬。屋里和外面差不多相同温度,没有温度计测量,只看到屋里放的
水缸,一天天从外向内一圈圈结冰,最后冻成一大坨冰疙瘩,把圆心部分顶起成为锥形
。每天晚上睡觉就得把两床被子盖上,再压上大衣、棉袄等所有衣物,才能勉强入睡。
我们这个劳改队被队干部分配去干修造大寨梯田的任务,削高填低造平川。把一片
坡地高处的黄土装上小排子车,利用坡度飞驰下坡,到岩头一刹车一颠,满车黄土倾泻
坡下。我负责推车的活儿。一次推着满车黄土有七八百斤,飞驰到岩头刹不住车,双手
又紧扶着车辕没有撒开,车到岩头翻滚着飞下三四米的岩头,我也被带了出去,摔在岩
头下面地上,几百斤重的排子车掉下三四米,粗笨的车辕带着下坡的惯性重重地砸在我
头上,我当时就眼冒金星,刹那间失去知觉。也算我命大,砸的角度凑巧了,车辕没有
砸到太阳穴上,那样起码是重伤甚至可能小命玩完。我的头没有开瓢,只是击打成严重
的脑震荡,劳改队友把我扶着送回住处,好心的房东大娘给我煮了两个荷包蛋,在家里
休息一天,第二天头稍微疼得轻点就又被催着去出工。这就是我们接受的再教育。
◇ 出路
当时让我们去插队时并没有期限,大家也没有人敢问插队到什么时候,将来怎么样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很快我们在暖泉大队就过了两个冬天,还是没有看到一点离开农
村的动向,一次到县城去办事,我就到县广播站去毛遂自荐,说原来我在北京大学广播
台做过机务,会维修广播器材。当时正好县广播站要发展农村载波广播,缺乏技术力量
,我小露一手,广播站立即决定把我借调出来,他们通过县革委暂借我搞载波,这样我
比一起插队的其他大学生提前半年离开了大队。最重要的是在广播站有自备发电机,可
以脱离过了一年半的无电生活。到1970年底,经过两年的“再教育”,我们插队的这批
大学生和当时到军垦农场锻炼的差不多同时再分配。其他几位大学生都在县里面中学或
者机械厂工作,我则在这时正式分配到县广播站当技术员。所有人都在本县就地消化了。
在县广播站一干就是九年,因为原来的技术员最高只有中专学历,我所以作为技术
骨干很快就担纲了全部技术工作,搞完了载波又搞电视差转,后来县里筹建小化肥厂,
又把我抽到筹建小组负责技术。其间有几次大同一些单位要商调我去工作,但是县里根
本不松口。
◇ 返回未名湖
原来以为这辈子就得在县里呆下去了,打倒四人帮后形势出现了转机,1977年恢复
了高考,同时传来北大招收研究生和回炉生的消息。回炉生是,1963-1965级的,我们
没有资格,要想离开右玉县,只有考研这背水一战。北大化学系一些老师也给我来信,
给我寄来复习资料,鼓励我考回去。但是从得知招收研究生到初试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
,而从1965年10月到四川参加“四清”到1977年底学业已经荒芜了12年。五个月要重新
拾回多年没有碰过的英语和专业课本,难度非常大,加之当时报考研究生还处于地下,
还怕万一考不上还必须留在原单位工作,所以也没有可能请假复习,只是在下班之后挑
灯夜战。好在60年代在北大的基础打得好,复习不久就找到了感觉,初试时候发挥很好
。1978年5月初试之后6月份得到北大消息,说成绩很好,列报考分析化学专业80余人第
一。但是在复试时候去拜访导师高小霞时她还是给我泼冷水,说因为你的家庭出身问题
,还是有可能不被录取。但是感谢胡耀邦在1978年5月发动的真理标准大讨论,进行了
拨乱反正,到9月份时家庭出身已经不成为录取障碍了,我终于接到了北大研究生的录
取通知。在10月份,我又再次走进未名湖,成了“文革”后北大首届研究生。三年以后
,我们15位数学、物理、化学三系的硕士毕业生又被挑选成为北大历史上首批的博士研
究生。在1984年4月,我拿到了编号为北京大学0002号的博士学位证书。
□ 原载:《告别未名湖:北大老五届行迹》,奚学瑶等主编,九州出版社8月版 | M******8 发帖数: 10589 | 2 “在10月份,我又再次走进未名湖”
她是去游泳么? | B******u 发帖数: 23763 | 3 暴露了吧。你不是北大的哈。
在北大人的回忆录里,很多时候,直接用未名湖指代北大。
【在 M******8 的大作中提到】 : “在10月份,我又再次走进未名湖” : 她是去游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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