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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lkswan (好花堪折直须折), 信区: Prose
标 题: 我的姥姥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May 11 10:30:32 2011, 美东)
姥姥姓马，却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她去世后，村里的老先生写的悼文里也只说是
祝马氏。
姥姥生于清朝末年，成长于民国初期。那时文明开化的风已经开吹，但远没有到我
姥姥她家那里。缠脚是那时家境比较富裕的女孩子的必须功课，姥姥却没有缠，有一双
大脚，至于个中原因，我不清楚，也从来没有问过。
后来姥姥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姥爷，很快就有了一女一子，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惜
姥爷是个不安分的人，喜欢冒险，成家前就去过很多地方，主要是当时的东北大城市，
如大连，沈阳，哈尔滨等，也去过北京天津。
成家后，外面的世界依旧在勾魂。在最大的孩子只有4，5岁时，姥爷又想离家去闯
世界了。姥姥是死活不同意的。姥爷是在深夜，家人都熟睡后跑路的，只带了简单的行
李。姥姥是如此的痛心，以致半个世纪后，给小时的我讲起来时，对姥爷当时的行为还
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据妈妈说，姥爷是不喜欢姥姥的大脚，所以才离家，这个我有点
怀疑。
姥爷一去就是10几年，先去了哈尔滨，然后就在沈阳，长春和哈尔滨之间奔来跑去
，开始还有消息捎来，后来就是音信全无。姥姥就在家带着一双儿女，守着十几亩地过
活。那时是日占期，需要应付的不光是日本人，还有抗联和土匪。我曾问过姥姥，日本
人，共产党，土匪，谁最可怕？她说，都怕。日本人来了，她也带着孩子和大伙往山里
跑；共产党来了，跑；土匪来了，还是一个跑。这时多亏了她的一双大脚，领着大的，
背着小的，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后来日本投降了，可国共又在东北打得不可开交
，土匪也越来越猖獗，好在天佑，两个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渐渐长大了。
姥爷有一天突然回来了，在外闯荡十几年，人没有了锐气，钱财来得容易，去得
也快，回家时依旧是两手空空。也许是姥姥还对姥爷有幻想，或是家族出面说合，姥姥
又收留了姥爷。这次他在家老老实实呆了快4年，期间我妈妈出生了。在外人看来，这
是幸福的一家人。
可惜安宁的家庭生活怎么也按捺不住姥爷的那颗躁动的心，他还是想出去闯。那时
候刚解放，一切都很乱，姥姥希望他留下，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也为了三个孩子。可姥
爷还是又一次让她失望了，又偷偷跑路了。这次察觉后,她拿着擀面杖一直追到村口，
告诉他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姥爷从此一去不回。更令我姥姥痛心的是，当时还是少年的
舅舅在父亲的熏陶下，对外面的世界的好奇日益强烈，终于在17岁时也离家追随他父亲
去了，跑腿子大军又添新丁。到此时，姥姥杀了姥爷的心都有。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顺利，解放了，虽然后来土地被收上去了，但起码不用再东躲西
藏了,也算过上了安生日子。等嫁掉了大女儿，家里就剩下姥姥和妈妈两个人了。期间
，由于长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姥爷五十刚出头，就死在一个叫山城镇的地方，身边
只有他认的干儿干女，却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死信传来，都是好几个月后的事了。好
在舅舅在外闯荡了几年，遇到了心仪之人，就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定居下来，安心于老
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没有学他老子。
后来妈妈也长大了，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为了照顾姥姥，爸爸妈妈把家安
在了姥姥的村子，姥姥过了60就与我们一起过。虽然她经常吵着要去找儿子养老，但当
我们搬到舅舅所在的那个小村子后，姥姥还是选择了与我们同住。最终，她以89高龄在
我们家离世。
虽然姥姥到死也没有原谅姥爷，我妈妈后来还是请了法师，到姥爷去世的地方，做
了路引，希望二老能摒弃前嫌，黄泉相聚。
可能吗？我仍然记得姥姥眼睛里深深的,岁月抹不去的恨意。 | 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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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2435 | 3 写的真好！
【在 m******n 的大作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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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 题: 我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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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姓马，却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她去世后，村里的老先生写的悼文里也只说是
: 祝马氏。
: 姥姥生于清朝末年，成长于民国初期。那时文明开化的风已经开吹，但远没有到我
: 姥姥她家那里。缠脚是那时家境比较富裕的女孩子的必须功课，姥姥却没有缠，有一双
: 大脚，至于个中原因，我不清楚，也从来没有问过。
: 后来姥姥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姥爷，很快就有了一女一子，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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