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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 发帖数: 31586 | 1 1968年初秋,上海第一医学院在工宣队进驻下对68届毕业生实行全国统一分配。当我得
知分配到陕西省延安县后,即刻打理行装,离开出生地上海。
离开时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经历文革二年的战乱, 面临家破人亡的我,有一种逃离的
感觉,想离开那曾留给我欢乐而如今让我伤心的玫瑰别墅、想离开那曾附于我梦想而如
今面目全非的大学、想离开曾志同道和而如今反目为敌的朋友。另一个要面对的现实是
必须为每个月可领取的48元人民币而走,因为病床上的老父和二位年幼的弟妹还等着这
份工资生活下去。
从上海去延安,要经过西安,转辗矿都铜川。我因身上只有5元人民币,住不起旅馆,
只能在铜川长途汽车站的凳子上坐一晚。第二天一早乘长途车前往延安。八小时的巅陂
,翻山越嶺。经过黄陵、洛川、甘泉于傍晚6时左右抵达延安市城东的长途汽车站。抬
头远望夕阳中的宝塔山,仿佛如梦初醒,原来双脚已踩在黄土高原上了。经过八小时旅
程,从头到脚一层黄土,象一只刚钻出洞口的土拨鼠。
次日去延安县委组织部报到。问我有什么要求? 我答:“希望分配到有开展外科手术的
卫生院。”那位干部看了看贴在墙上的延安县地图,晃了晃脑袋,用手指一点说:“你
去麻洞川卫生院吧!那里有个卫校毕业的高院长,他正需要人手。”没想到,就是那位
老兄的手一指点,我的人生与延安南川的麻洞川村产生了难忘的十年经历。
麻洞川位于延安县南川,距延安市二百多里山路。我乘坐的长途车是一辆解放牌卡车,
无蓬顶和无坐位,二个多小时的颠陂,我几乎吐尽了胃里的一切。到达时,脸色苍白,
四肢无力。然而,让我惊讶的是这里的兰天白云,青山绿水,空气清晰,顿时,让我精
神震奋。
卫生院位于山坡上,一排窑洞,四个是职工宿舍,四个是医疗室。从喧哗的大上海来到
这个穷辟山沟,真不敢想象这世界上还有如此安静的地方。每天只能看到一辆长途公交
车从延安市开来,送来三天前的报纸。卫生院有二位西医,二位中医,一位护士和一位
助产士。我们白天看门诊,晚上要出诊。因为没有电,晚上靠油灯处理急诊。每次出诊
,骑着永久牌自行车来回一百多里路。半夜出诊时老乡会肩扛斧子,以防野狼偷袭。遇
到冬天,大雪纷飞,只能途步。当地农民住的窑洞都盖在半山腰里,大雪天出诊时最艰
难的事是爬山路,往往是爬三步滚四步,弄得满头大汗,汗流夹背。窑洞里一片漆黑,
只能靠小小的油灯做捡查和打针换药。当地的农民纯扑勤劳,世世代代住在山沟里,种
的是高梁、玉米和篦麻。不少人连火车是啥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飞机和轮船。作为
一个从小生长在大上海的我,这时才明白世界上还原来有许多人需要得到帮助。我学医
的目的就是要救死扶伤,这个穷山沟正需要我这样的医生。山沟里来了一位上海医生的
消息很快传开。每当我骑着自行车出诊时,常常听到站在半山腰上的老乡向我唷喝:“
上海医生!来我家坐坐呵!”。当时,这里十分贫穷,老乡看病很困难,小毛小病就杠一
下,大病就随天注定了。
于是,我决心建设外科手术室。使当地患急珍需手术的病人不必等救护车送往延 安市
。开展腹部手术的关健是麻醉。单靠局部麻醉是不够的。于是,70年利用回沪探亲之际
,前往华山医院进修一个月麻醉,徐震邦主任亲手教我硬脑膜外腔插管麻醉术,他热情
无私地把要点传授给我,使我短期内能掌握这门技术。
为了开展外科,卫生院必须要有一些设备。于是,我走遍上海各大医疗设备厂求助帮忙
。没有经费怎么办?只能打出老革命根椐地这块招牌,免费取走。先后在工厂的支持下
,我搞到了一台小型X光机、轻便塑料手术床和各种外科手术器械。有了这些设备我们
就在麻洞川卫生院开展外科手术。疝气修补术、阑尾切除术和甲状腺切除术等普通外科
病人就不必去延安市。节省了农民的时间和费用。陕北老乡对我这位“上海医生”是充
满敬意和友好的。当时,没有红包,没有医闹,有的只是我们医务人员的责任心。
我们的生活是艰苦的,每月领48元人民币工资,十年没加薪。平时要自己劈柴,去井里
打水。卫生院只供应二餐,吃的只是白菜妙粉条和窝窝头,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一碗白面
条。可是,我的心情是愉快的,每天的生活是充实的。每当我出诊时陕北老乡总拿最好
的招待我,记得有一次,一位老奶奶在我为她媳妇安全接生后,端着一碗水煮蛋让我吃
,共有12颗,这是我一生吃过最多的一次。至今永远难以忘怀。工作之余,没有电影院
,也没电视机,晚上能用短波收音机听到美国之音,这算是最美好的时刻了。记得阿波
罗登月的消息就是在这山沟里听到的。
这十年,在我一生中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经历,让我懂得走人生道路的艰难,让我明白做
医生的价值观,让我体会到要取得成果必须具有坚韧不拔的决心。今天,对80,90这一
代年青人来讲,我们这一代的经历尤如天方夜谭。对现代的年青人来讲,这一时段的人
生应该是最欢乐最疯狂的。整天可以玩电脑,发短讯。周末可以欢乐在酒吧。可是,我
们这一代这十年却在穷辟的山沟里渡过了。虽然,我们失去了欢乐的时光,失去了赚钱
的机会,失去了取得深造和学位的可能。但是,这十年我的经历是无法用金钱能买到的
。我可以说,陕北农村十年的行医对我来讲就如同在哈佛的十年,不同是农村造就了一
群默默无声的普通人,哈佛造就了一群世界瞩目的精英。
1978年,我结束了知识份子必须到农村接受再教育,调到延安专区人民医院担任胸外科
医师。离开麻洞川的那天,当去延安的长途汽车慢慢离开时,我看到我培养的年青外科
医师小阎在向我挥手告别,我深信外科工作在这山沟里会更加发展。而我带着依依不舍
的心情踏上了我人生另一个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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