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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娟
来源：《俄罗斯中亚东欧市场》2007年第12期
恰克图，现位于俄罗斯与蒙古人民共和国交界处，是俄罗斯的一座边境小城。西汉时苏
武曾经在此牧羊，唐朝和元朝时此地分别归北庭都护府和乌里雅苏台管辖，清代恰克图
成为中俄交界处的一座边境重镇。历史上，这个城镇的发展繁荣与晋商有着不可分割的
联系。
晋商，系明清时代的山西商人，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商帮。当时的晋商以义
制利，雄霸天下五百年；以诚信为本，纵横欧亚九千里。靠着艰辛的劳作，晋商票号不
仅开遍全中国，·而且远及俄罗斯、日本、朝鲜及西亚、东南亚各国。当时就有“凡有
麻雀飞过的地方，就有山西商人”的说法。在西北贸易上，晋商促进了蒙古、新疆等地
的城市发展，民间传说“先有复盛公，后有包头城”；在与俄国的贸易上，晋商远涉戈
壁、沙漠，在恰克图与俄罗斯商人进行贸易，促进了恰克图的繁荣，也推动了俄国的经
济发展。
一
清初，俄国所需的中国商品是从蒙古地区间接获得的。当时的晋商经过明朝一代人
的资本积累，已经是雄视天下的大商业集团，是蒙古地区的主要商家。晋商将丝绸、茶
叶、瓷器及生活日用品贩往蒙古地区，俄国商人再从此处购得这些商品运回本国。也有
的晋商经喀尔喀蒙古地区至色楞格额塞同俄国商人进行直接贸易。此时的俄国已进入沙
皇时代，开始利用国外市场来进行对外扩张。它一方面频频对中国边境进行骚扰，用武
力实现其领土扩张，另一方面又采用扩大通商的手段来开拓国外市场，以弥补其国内商
品的不足。
康熙帝在乎叛“三藩”、收复台湾之后，两次对沙俄出兵，迫使沙俄在1689年（康
熙二十八年）与清政府签订《尼布楚条约》。该条约明确规定黑龙江流域归属中国，有
效遏制了俄国在中国北部的殖民入侵；条约还规定了双方的通商事宜，双方商人凭借路
票进行贸易。自此，中俄之间开始了正式的贸易往来。俄国商队纷纷来到中国北京、库
伦（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首府乌兰巴托）、归化（今呼和浩特市）、张家口经商，而这些
地方的商业几乎完全被晋商垄断。
因此，中俄之间的早期贸易主要是依靠晋商来进行的，这为后来晋商同俄国商人的
大规模贸易打下了坚实基础。
18世纪上半叶，俄国开始进一步侵略中国西北和漠北地区，清政府给予严厉打击，
将俄国军队赶出中国蒙古地区。同时，为惩罚俄国的侵略行为，清政府禁止俄商在蒙古
地区贸易，杜绝俄商来北京贸易，中俄贸易中断。由于俄国已从双方多年的贸易中获得
丰厚的利润，因此，为保住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俄政府于1725年（雍正三年）派代表
团来华谈判，希望能与中国继续通商并扩大两国间的贸易。清政府为断绝俄国与葛尔丹
分裂势力的勾结，于1727年（雍正五年）同俄国签署了《布连斯基条约》，在此基础上
，1728年（雍正六年）两国又在恰克图正式签署了〈哈克图条约》。这两个条约划定了
双方在蒙古地区的边界，明确了双方的贸易规定：俄国来华经商人数不得超过200人，
每3年来北京1次，免除关税；同时在两国边界处的恰克图、尼布楚、祖鲁海尔设互市，
“情愿前往贸易者，准其贸易。周围墙垣栅子，酌量建造，亦毋庸取税，均指令由正道
行走，倘或绕道或有往他处贸易者，将其货物人官。”①1730年（雍正八年），清政府
批准在恰克图的中方边境地区建立买卖城，这样就将恰克图分为南北两市，南市为中国
商民居住，称为“买卖城”；北市为俄国商民居住，称为“恰克图”。由于尼布楚、祖
鲁海尔地理位置偏僻，恰克图就成为中俄贸易往来的重要据点。1755年（乾隆二十年）
，清政府宣布中止俄国商人来北京贸易。这样，中俄之间的贸易就全部集中在了恰克图。
早在《恰克图条约》签订之前，晋商就已经开辟了北京一张家口一库伦一线的通商
渠道，并在这些地区与俄国商人进行贸易。条约的签署为晋商提供了极为优越的和平环
境。晋商凭借着先前的经商优势和雄厚的资本，迅速将商号开在了恰克图，并开辟了库
伦到恰克图的商路，对恰克图早期的开市做出了巨大贡献。随着晋商的介入，恰克图由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一跃成为商贾云集之地。八方商人，聚集于此。
二
中国是产茶大国，饮茶历史悠久，茶叶买卖在当时中俄恰克图贸易中占有主要的地
位。
山西不产茶，但茶叶一开始就是晋商经营的最主要商品。从明朝在山西北部开辟茶
马互市以来，晋商就将茶叶销往蒙古地区，俄国商人从蒙古得到中国的茶叶。恰克图开
市后，晋商迅速将茶叶输往此处，清人松筠在《绥服纪略》中就有记载：“所有恰克图
贸易商民皆晋省人，由张家口贩运烟、茶、缎、布、杂货，前往易换各色皮张毡片等物
。”此时的俄国，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迅猛发展，群众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茶叶
进入普通百姓家庭，以至于出现了“宁肯一日不食，也不可一日无茶”的状况。有记载
说，“涅尔琴斯克边区的所有居民，不论贫富、年长或老幼，都嗜饮砖茶。茶是不可缺
少的主要饮料。早晨就面包喝茶，当作早餐。不喝茶就不去上工。午饭后必须有茶，每
天喝茶可达5次之多。爱好喝茶的人能喝10-15杯。不论你什么时候走到哪家去，必定用
茶款待你。”②面对如此巨大的市场，晋商不远万里从江南采茶运往恰克图，水陆兼程
，其间所经受的困难也是出乎常人想象。
晋商从两湖、江浙、福建武夷山等地购茶，用牛、马等牲畜驮运，通过水路转陆路
将茶叶运至河南、山西，再转往张家口，最后用驼队运至恰克图。这条长达万里的商路
被人称为茶叶之路，与西汉时开辟的丝绸之路并称。在早期来恰克图从事茶叶贸易的晋
商中，榆次常家常万达可谓功勋卓著。他在1755年来到恰克图，将其所有资产投人茶庄
中，茶叶销路极好，获利巨大，同时赢得了俄商的信任，在几年内常家就将茶庄开到了
俄国腹地莫斯科、托木斯克等地。后来的祁县渠家在恰克图开设的“长裕川”等茶庄也
非常出名。20世纪中俄关系恢复后，在来华采购商品的俄商账单中居然就有“川字号”
茶叶一项。在中俄恰克图的茶叶贸易中，不仅晋商获利巨丰，而且清政府也通过沿路关
卡征税获得巨大的财政收入。“在众多茶商的努力下，茶叶成为中俄贸易的主要产品，
占中俄贸易额的94％，且都在恰克图完成。中俄贸易额也由1728年（雍正六年）的1万
卢布增加到1755年（乾隆二十年）的83万卢布，1760年（乾隆二十五年），猛增到136
万卢布。
而到嘉庆初年，中俄恰克图贸易额已经高达800余万卢布，1841年（道光二十一年
）达到1240万两白银，80余年增加了千余倍。”③与此同时，俄商及俄政府在恰克图的
茶叶贸易中也大为获利，俄商“在恰克图以一磅二卢布的茶价，转运至圣彼得堡，以三
卢布的价钱卖掉，赚利五成”，④而俄政府在恰克图征收的关税就占全国关税总收入的
20％之多。恰克图的茶叶贸易为双方商人及政府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此外，双方还在恰
克图进行大黄、瓷器、丝绸、生活用品等交易，晋商主要从俄国商人手中购买毛皮、毛
呢等商品，清王室所需的毛皮大多由晋商从恰克图市场上购得。
然而，双方的恰克图边境贸易也并非一帆风顺，乾隆年间曾先后3次停市。清初，
准噶尔部多次叛乱，清廷予以征讨。为防止准噶尔部与俄国勾结，清政府在与俄国签订
的条约中明文规定不准俄国收纳中国逃犯，但俄国不仅不遵守条约，还对叛乱人员进行
诱降活动，妄图分裂中国。因此在收纳逃犯的问题上，双方屡屡产生矛盾。1765（乾隆
三十年）—1767年，清政府第一次停止恰克图贸易。当时，由于俄土战争爆发，清政府
也正忙于平叛大小和卓叛乱，因此双方都主张谈判解决此次事端。俄国同意遵守对逃犯
予以重处的规定，清政府同意开市。但俄国阳奉阴违，在此问题上双方又起干戈。1779
（乾隆四十四年）—1780年，清政府第二次在恰克图停市1年，但问题仍没有得到真正
解决。1785年（乾隆五十年），清政府第三次停止对俄贸易，关闭恰克图互市。处在资
本主义上升时期的俄国，对中国产品需求强烈，中国是其最大的商品输入国；而中国当
时依然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对外需求不大。因此，这次停市俄国所遭受的打击远远
超过中国，不仅生活日用品的来源被切断，就连国家财政收入也大为减少。因忙于俄土
、俄瑞战争，俄国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同清政府谈判，希望开通贸易。
1792年，双方签订《恰克图开市条约》，条约谴责了俄国以前的行为，明确告诫，
如果俄国再不遵守法规，就休想再次开市。清朝通过这次停市捍卫了国家主权，并严厉
打击了俄国的侵略野心，为后来双方在恰克图的贸易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晋商利用这段
时间大力拓展对俄贸易，直到第二次鸦片战争，双方的贸易一直没有停止。
三
进入近代，晋商在恰克图的贸易开始衰落，“一夜之间从大赢家变成了大赔家，晋
商这一叱咤风云五百年的商界奇葩从恰克图开始了退出历史舞台的悲怆历程。”⑤1862
年（同治元年），趁着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清政府惨败，俄国趁火打劫，以“调停有功”
为名，使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强迫清政府签订了中俄《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等一系
列不平等条约，不仅掠夺了中国东北、西北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取得了从恰克
图进人库伦的经商特权，并开辟喀什葛尔、乌里雅苏台等地通商，俄商在这些地区享受
免税待遇。于是晋商失去了在恰克图的贸易对象，恰克图顷刻间就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此外，俄国还取得了在上海、宁波、广州、厦门等地的通商权，使俄商势力深入到
中国内地。同时，俄国在蒙古、新疆地区设置关卡，对晋商强行征税；俄商在湖北等省
设立茶厂，用机器制造茶砖，节省了大量成本；俄商将加工好的茶叶运往上海，再通过
海路运往天津，然后转运至俄国，大大节省了路费。相比之下，晋商传统的牲畜陆路运
输费用高昂，加之清政府在晋商途经之地设立关卡征收重税，致使晋商沿途所交的税金
比俄商高出10倍之多。在这种极不平等的竞争之下，晋商在恰克图的商号只得撤销、关
闭或撤庄。几年时间，在恰克图的晋商商号只剩下不足10家。
但精明能干的晋商并没有气馁，以程化鹏为代表的晋商希望能通过清政府授予特权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深入俄国内地进行贸易。机会终于来了。此时的俄
国以恰克图商业衰落为由，要求开辟张家口为商埠。清政府担心此举会危及北京安全，
于1868年（同治七年）同俄国达成协议，同意晋商进入俄国内地建立商号，同时大量减
免晋商的沿途关税。晋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改变买茶地点，节约路费开支。部分晋
商还引进英国机器缩短工时，减少生产成本。第二年，晋商向俄国输入茶叶11万担，与
俄商直接贩运的茶叶数量相当。第三年，晋商输俄的茶叶达到俄商的2倍。
但好景不长。1873年（同治十二年），当晋商提出像俄商一样通过水路将茶叶从湖
北运至天津的请求时，遭到了清政府的严厉拒绝。同时为取得在竞争中的有利地位，晋
商向俄商赊销茶款，不料却招来横祸。一些俄商故意抵赖货款，还有的俄商因生意亏损
无法还款。为挽回损失，晋商希望能通过清政府与俄方交涉，追回货款，但被帝国主义
吓破了胆的清政府哪里有勇气去交涉，晋商为此损失惨重。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
俄国西伯利亚铁路开通，俄商通过铁路运输茶叶，晋商再次遭到重创，在俄国的商号纷
纷关门撤回。20世纪初，外蒙独立，在恰克图、库伦的很多晋商被杀，资产被没收。
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晋商手中的卢布变为废纸一张，财产全部充公，
晋商与俄国的边境贸易就此宣告结束。此时晋商已走到了晚期，在中国国内的商号也纷
纷撤回，衰败局面已无法挽回。
纵观100多年来中俄之间的贸易往来，让人百感交集。明初时晋商在蒙古、新疆等
地起家，而清末晋商的衰败也由北方而起；当年靠诚信起家的晋商，卖给对方1斤茶叶
时都会自然而然地给1斤1两，而近代在对俄茶叶贸易中却被故意抵赖货款。雍正、乾隆
年间，中俄之间在恰克图的贸易基本还算公平；乾隆年间，俄国之所以委曲求全希望同
中国开市，是因为不能失去中国市场；但进入近代，“弱国无外交”的法则告诉我们，
一个弱国是无法在商业上与别国对等的。今天的恰克图依然默默地矗立在俄罗斯边境，
我们是否还能想起当年晋商在这里叱咤风云的场景呢!
主要参考书目：
1．张正明、孙丽萍、白雷：《中国晋商研究》，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2．刘建生、刘鹏生、燕红忠等：《明清晋商制度变迁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5年版。
3．董继斌、景占魁：《晋商与中国近代金融》，山西经济出版社2002年版。
4．古敏：《中国第一商道——晋商雄霸商界五百年的传奇》，金城出版社2004年
版。
5．夏秀瑞、孙玉琴：《中国对外贸易史》（第一册），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
2001年版。
（责任编辑：农雪梅）
作者单位：上海震旦职业学院商贸系。
①萧一山：《清代通史》（上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767页。
②渠绍森、庞义才：《山西外贸志》，山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资料（1984
年）。
③白文刚、胡文生：《寻找晋商》，光明日报出版社2003年版，第29页。
④渠绍森、庞义才：《山西外贸志》，山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资料（1984
年）。
⑤白丈刚、胡文生：《寻找晋商》，光明日报出版社2003年版，第124页。 | 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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