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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723 | 1 http://hx.cnd.org/?p=130717
1975年初，结束在显示仪器厂的开门办学，回到清华工程物理系。我承担了给放射化学
专业讲核辐射测量及剂量防护的综合课程。5月，和即将毕业24班（1972年入学）的部
分学生到401（原子能所）作毕业设计。带队的是学生党支部书记许祥源，后来他从海
南跟王岐山进京，当了首都师范大学校长。我和三位学生在7室参加锗锂测井的研制工
作。401所的工作人员有赵景奇、王远大和鲁先娥。
这个项目的核心是探索一种方便可靠的装置勘测铀矿资源。锗锂漂移探测器在当时是一
种新型探测器，用于探测伽马射线，它的优越性在于高能量分辨。在地下可以用它测量
铀核衰变子体的伽马射线，从而准确判断矿体中的铀含量。锗锂漂移探测器也有不方便
的地方，它在使用和储存的过程中需处于低温状态，一般靠液氮维持在零下190度Ｃ附
近。由于液氮消耗快，不利于野外操作。故该小组建议采用丙烷作为制冷剂，弥补液氮
的不便。丙烷的化学式为C3H8，通常为气态，但可以压缩成液态。虽然液态丙烷的温度
比液氮高，会降低探测器的分辨率，但便于携带，持续时间也长。
锗锂测井项目主要有两个任务，一个是设计制造杜瓦瓶，作为丙烷的绝热存储容器。内
、外两层用不锈钢材料制成，两层之间有几个玻璃钢（G10）做的支柱保持固定的间隙
。安装好后，为了绝热，用真空泵抽取间隙中的空气。另一项任务则是研制用于处理锗
锂探测器输出信号的电荷灵敏放大器。
当半导体探测器受到伽马射线的照射后，灵敏区中会产生大量与射线能量成正比的电子
－空穴对。在探测器偏置电压的作用下，电荷信号输送到前置放大器的输入端，然后通
过前置放大器的输入电容转换为电压信号。这个输入电容包括半导体探测器的结电容，
通常不大稳定，会随环境温度和偏压的波动而改变。为了减少输入电容变化对信号的影
响，在放大器的输入与输出端之间加上一个反馈电容，通常用稳定性较高的钽电容。这
样，输出信号将由这个反馈电容来决定。电荷灵敏放大器的难点在于降低噪声。
参加这个项目的有三个学生。分工时，他们都争着要参加技术性较强的电荷灵敏放大器
的研制工作，一时争执不下。当时，工农兵学员已经开始注重学习实际技能。女学生宋
彬平是党员干部，只好带头谦让，参与杜瓦瓶的工作。另外两个，一个来自陆军，一个
来自二机部下属工厂，到13室开始学习电子线路。
此外，还需要准备一箱铀矿样品，制作时会接触放射性粉尘。为了安全，没让学生参加
，由我和组长赵景奇承担。我们先到通县的二机部五所领了100斤铀矿石块。然后运到
位于和平里的二机部三所，用破碎机把石块绞成很细的粉末。经过一下午的绞拌，我们
头上、身上都是粉尘。虽然带着口罩，鼻孔里还是堵上厚厚的一层放射性尘埃，呼吸都
有困难。当时还真有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劲头。工作完成后，连洗澡的地方也
没有，回到家里，用洗脸盆一次一次地冲洗。那时没把安全生产放到首位，有些蛮干。
除了参加设计和试验，我还利用业余时间，按照测井装置的材料、几何尺寸，完成传热
过程的计算。我考虑到热传导、热辐射以及对流三种不同的效应，列出一道微分方程。
把方程解出后，估算了一桶液态丙烷大约能持续3个多小时。不过装置完成后，我们师
生返回清华大学，没有机会到陕西蓝田铀矿参加实地检验。
文革中的领导干部大多数能说会道，一下子能总结出七条八款。一天晚上，学生和老师
在一起开会讨论工作，7室的主任吕广义同志闻讯赶来。从401所附近环境开始，谈到了
一些知识青年精神颓废不求上进的现象。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唱一些不三不四的歌曲，
比如《西班牙骑士》《丢戒指》。随后他听了我们的工作计划，随口总结了几条，“没
有专家靠大家，没有外援靠自己。”鼓励工农兵学员把这个项目当成政治任务完成。后
来他升到二机部当局长。
5月，所里的高音喇叭广播一篇文章，报道了江青同志到大寨视察。江青在此前几个月
内销声匿迹，一下子又出现在头版头条。敏感的人随即意识到两条路线的斗争出现了转
折，那位永不翻案的邓小平同志又处于下风。
1975年7月，结束毕业实践，返回清华工程物理系。系里举办了开门办学成果展览，宣
传教育革命的伟大意义。210教研组的有几个重点项目，一个是在首钢研制的料位计，
另一个则是在北京综合仪器厂（二机部所属261厂）研发的多道脉冲幅度分析器，512道。
所谓料位计就是在一堆材料的一边放置一个伽玛放射源，通常为钴60金属针；另一边安
置一个探测器，通过伽玛射线被吸收的程度来推断材料的厚度。多道脉冲幅度分析器是
一种电子仪器，用来分析伽玛射线的能谱。不同的放射性同位素所放出的射线有不同的
能量，一般以兆电子伏特（MeV）为单位。比如Cs137的伽玛能量为0.662单位；Co60有
两支伽玛射线，分别为1.17和1.32单位。探测器的作用是把伽玛的能量转变成电信号，
这个电信号再经过放大、成形，送到多道脉冲幅度分析器来确定脉冲的幅度，进而推算
出所测到的伽玛射线的能量。多道脉冲幅度分析器当时在中国还不多见，清华小组的目
标是512道分析器。国外的核子仪器当时已经做到4096，甚至16384道。不过从无到有，
一下子达到512道，已经是了不起的成果。参加这个项目的老师有张万铸、屈建石、范
天民、王志昆等。
八月底，清华200号的宿舍与教学楼都已盖好，在清华本部呆了3年多的210教研组又要
重回200号，不过这次要去的不是原先借住的北大200号（旧县），而是位于虎峪村的清
华200号。每星期六下午有班车把职工送往北京的平安里，星期一上午再乘班车回来。
我被安排到工物系51班的教学小组，即1975年入学的工农兵学员。这个班的党支部负责
人是转业军人老王，人还不错。学生大部分来自内蒙的建设兵团，少量来自二机部厂矿
。比起前几届，学生的年龄在20多岁，几乎没有30岁以上的。学生负责人是陈之步和许
昌恒。加入这个班的老师还有齐卉荃、魏义祥、王飞燕等。我的任务是和学生一起在技
术安全室实习，解答问题。
这时，二机部九院调来一批技术人员支援国防科委03820工程。老崔成了技安室的负责
人，室里还有个女技术员，姓夏，是200号厂长吕应中先生的小姨子。此外，还有实验
员和小青工。在讲解放射性基础知识的时候，还算顺利。在技安室的样品测试过程中，
遇到阿尔法放射源自吸收的问题，出了点麻烦。即放射样品中的每一层发出的射线回被
上边的物质部分吸收。因而，实际测到的粒子数比预期的要少。自吸收现象服从指数规
律，需要用分离变量法解微分方程才能得到。可是当时学生连微积分的基本概念都不清
楚。我做了很大努力，企图避开微分方程，可学生还是不懂。
有个跟我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北京学生把我告到教研组，说我工农感情不深。当时的负责
人，70届留校的学员孙海燕找我谈话。先问我家庭有什么困难，后来又说到学生的意见
。我表示会努力改进工作。我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对工农兵学员十分友好，真心愿意
为他们服务，结果还是费力不讨好。于是我知道有些人在嘻嘻哈哈的背后不够友善。
当时集体宿舍的住房标准是四人一间屋子，还算松快。和我同处一室的有柯永荣同学，
他是搞电子学的，还有两个青工，都是回民，一个叫卞连强，一个叫管士增，四个人平
和友好，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纠纷。有个兵团来的回民学员常来找青工聊天，我也听
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说过，有个马场的老头跟马发生关系，后来让人给揪了出
来。他还说，内蒙有个兵团司令以办回城证明为借口，玩弄过不少女知青。有位母亲来
看闺女，司令来个一刀烩，母女二人都没放过。搭上了两代人的节操为了求得一纸证明
，可见它有多么贵重。
从1970年开始，除了1971年停招外，这5字班已经是第五拨工农兵大学生。1970年第一
批学员入学时，他们有明确的任务，即上、管、改大学。那一批学生思想虽然有点偏左
，但大部分都能严格要求，除了看不起知识分子，不大尊重老师，总体上没出现什么差
错。
但时间一久，他们在思想上开始放松，出现了不少与社会相关的问题。开始，工物系有
个女学生因为怀孕自杀。不久，我们专业的一个姓吴的女学生也怀孕分娩。为了上大学
，用自己的身体和生产队长作了交换。领导干部以推荐上学为诱饵，玩弄女青年的事例
并不少见。随着文化革命的进程，人们的道德观念开始滑落，把手中的权力当成获取个
人利益的工具。
因为上大学不用考试，只靠推荐，有不少领导干部也借机把子女送进大学校园。在社会
上走后门、拉关系的现象开始出现。知识青年除了参军入伍，几乎没有其他出路，以工
农兵学员身份进大学成了时尚的追求。因此，学员的思想、作风和成分比文革前的大学
生要复杂。有位女学生在410所实习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研究员。被当事
人的妻子发现后，受了处分。24班有个来自工厂的学员，失踪数日。后来才知道，他的
未婚妻来北京跟他秘密成婚。当时大学有不许结婚的规定，他因此受了处分。
来自兵团的青年火气暴躁，不拘小节，有时还会打架。有个学员从三楼的窗户往外泼洗
脚水，地上的人被浇湿了。双方打骂起来，幸好被及时制止。75年暑假，学生毕业离校
时，有人把会议室的椅子打包运走。这种事情，文革前的学生一般做不出来。我们教研
组有个留校的学员，来自东北的建设兵团。他在城里交个女朋友，还是干部子女。有一
天女朋友的父亲同她的一个战友聊天。老战友向她炫耀一个清华的准女婿。道出姓名后
才知道，这个准女婿就是他女儿的男朋友。原来，他俩的女儿关系很好。200号的党委
委员冯九和在谈到学生思想工作时，讲了学生的“三院思想”，即业务上进科学院，政
治上不进法院，健康上不进医院。工农兵学员开始偏离了担在肩上的历史使命，注重起
个人的得失。
自文革以来，人们能看得电影只有老三战，即《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
人们能听得戏剧只有革命样板戏《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
白虎团》和《龙江颂》。舞剧有《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沂蒙颂》。音乐有《交
响乐沙家浜》《钢琴协奏曲黄河》以及刘德海的琵巴曲。进口电影有《列宁在十月》和
《列宁在1918》。长影的片头音乐是25555432—53-23217671276555，11232323453421
—，听起来庄严肃穆。而《列宁在十月》的音乐1717673，1717633—（33是高音）又显
得那么沉重，好像因为没有面包，大家缓慢地迈动着沉重的双腿，低声呻吟。后来又引
进了来自几个同志加兄弟的国家的电影，民间的评论说：“朝鲜电影有说有笑；越南电
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
继1974年的《创业》和《闪闪的红星》后，1975年又出了一批新的电影，例如《决裂》
（郭正清，葛存壮），《春苗》（李秀明，达式常），《难忘的战斗》（达式常），《
海霞》（吴海燕），《火红的年代》（于洋）等。其主题思想就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
争，永远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尤其是《决裂》，批判了讲解马尾巴功能的那位葛教授，
要求教育为工农兵服务。戏曲节目又增加了《磐石湾》《平原作战》（李维康）、《红
嫂》、《红色娘子军》（杜近芳、冯志孝）等。音乐界推出小提琴曲《红太阳的光辉把
炉台照亮》和《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不管怎么说，老百姓娱乐的餐桌上又增添了几道
小菜。这时从上海传来一支蛮横不讲道理的歌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
好来就是好，就是好。”听起来像是有人要打群架，十分霸道。
这一年，我读了一本日本人写的小说《箱根风云录》。写的是出身名门的有野与右卫门
为了帮助农民做好事，不顾封建势力的反对和阻挠，修建水库。他虽然得到百姓的拥护
，但他和他的家庭却遭到封建政权的迫害。读后令人感到郁闷。联想到日益猖獗的极左
派和要为百姓做点事的邓小平屡遭打压，有种忿忿不平之感，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可万
万没想到，正是这个全民期待的邓小平，为了强化独裁政权，不惜屠戮手无寸铁的爱国
学生。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黑暗的一页。
1975年12月，康生去世。丧事办得很隆重，人民日报整版介绍了他的生平，伟大的无产
阶级革命家，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实际上康生的角色像个酷吏，被他打成叛徒的人不
在少数。随着文革进入中后期，中央文革的名声也与日俱下，而他是中央文革的顾问。
老百姓对康生的死没感到多大哀伤。我原来属于清华井冈山一派，对康生早有看法，对
他的死自然无动于衷。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党中央对他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而文革后
又反过来把他说得如此之坏。此一时，彼一时也。翻云覆雨，黑白变幻，这就是党的历
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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