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Military版 - 1959年河南光山县吴围子村120人中共有72人饿死
进入Military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j****f
发帖数: 3552
1
回忆一九五九年粮食关
--作者:吴永宽
一九五九年我刚满十五岁,回忆起那段日子真是让我悲伤、恐惧,让我叙不完的苦,那
个时期中央提出三面红旗,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来建设社会主 义,可是万万没
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建设好社会主义,而是让浮夸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从上而下都空喊
口号,让喊得厉害,是全说大话,浮夸风刮的越来越大,成了大红人了,那时还搞反右
斗争,反瞒产、反私分,如果你只要说实话就给你戴上大帽子,说你是右派分子,右倾
机会主义份子、那就斗你,打你,架飞机,甚至把你 用绳子吊起来,直到让你低头认
罪,否则活活打死你;例如:我队里的吴德荣说:“粮食这么多,为什么不给社员吃”
。就这一句话,被斗、被打几天几夜,直到斗死为止,还有吴德桐骂了一句,队长吴永
寿就找几个人把他活活的打死,副队长吴永冠说了句大跃进把人害得厉害,当时大队开
会将他打死在离大队办公室不远的地 方,我父亲吴德金是生产队会计,他为人朴实,
善良,他说打这么多粮食不给社员吃,真有点亏良心,后来遭到队长吴永寿批斗,直到
连气带饿于十一月三日下午五 时离开人世,我那时很需要父母养护,可失去了亲爱的
父亲,让我无法上学,连病无法治疗,让我痛苦一生。
一九五九年我们生产队同历年比,算是个丰收年,夏季小麦就收一万二千斤,豆类三千
五百斤,上述这些油料,棉花全部上交到国库,其中夏季小麦每人提留 三十斤,秋季
水稻提留三十斤,说把国家任务完成后再提留,可是后来搞起了反瞒产,把收的粮食全
部交到国库还不罢休,说还有好多的粮食交出来,实际上一点粮 食也没有了。那个时
候就开始,天天开会斗人,不交粮,就要交人,整天大队办公室成了打人的办公室了,
那个时间人人都恐慌起来了,没有粮食吃,都到外边找野 菜野草和刮树皮吃,到了最
后野菜也没有了,树皮也刮光了,后来都磨起糠渣子度日子吃,之后还拉不出大便来,
就这样把人连饿带折磨,每天都死去几个人,有的 小孩死了,被大人把小孩的肉煮着
吃,吃了小孩的肉人又得黄肿病,就这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由一百二十人的小村庄,
就死去了七十多人,这些惨剧现在回想起来 确实是中共中央批斗右派太过头了,从上
而下,治理国家不是实实在在从源头做起,而是利用反右派,浮夸风这样一些方式,给
人扣帽子,压得人们抬不起头来,让 部分坏人占了上风,使很多人失去了生命,以上
这些惨剧是我的亲生所见,望天下人记住这段历史,让历史不再重演。
2004.4
1959年河南省光山县十里(原城郊)公社高大店大队吴围子小队120人中共有72人饿死
 死者姓名 性别 现家属姓名 死者与家属关系 备注
1  李兴奎 男  李传如 祖父
2  吴德勤 男 吴永富 吴永炳 父亲
3  吴永厚 男 吴向发    父亲
4  吴根林 男 吴向发    弟弟
5  吴二毛 女 吴向发    妹妹
6  吴德荣 男 吴向能     祖父
7  吴德金 男 吴永宽    父亲
8  吴德才 男 吴永宽    三叔
9  吴老友 男 吴永金    三弟
10 余才运 男 余思礼    祖父
11 余黄氏 女 余思礼    祖母
12 余敦山 男 余思礼    父亲
13 余思义 男 余思礼    二哥
14 余思信 男 余思礼    弟弟
15 吴冯氏 女 吴向明    祖母
16 吴永应 男 吴向明    父亲
17 吴小油 女 吴向明    妹妹
18 吴二孩 男 吴向明    弟弟
19 吴三孩 男 吴向明    弟弟
20 李成奎 男 李福寿    父亲
21 李王氏 女 李福寿    母亲
22 吴德润 男 吴永明    父亲
23 吴德桐 男 吴永明    二叔
24 吴永冠 男 吴永明    大哥
25 吴少山 男 吴桂霞    祖父
26 吴德炳 男 吴向军    祖父
27 冯长友 男              绝户
28 冯小二 女              绝户
29 冯云毛 女             绝户
30 杨世英 女             绝户
31 吴永昌 男              绝户
32 潘秀英 女             绝户
33 吴小成 男             绝户
34 吴二毛 女             绝户
35 吴德立 男             绝户
36 吴永恩 男              绝户
37 吴德刚 男             绝户
38 徐乃兴 男             绝户
39 徐乃韶 男              绝户
40 徐之太 男             绝户
41 余敦海 男              绝户
42 余陈氏 女             绝户
43 余小富 男             绝户
44 余自明 男             绝户
45 王福汉 男              绝户
46 李明奎 男             绝户
47 李福喜 男             绝户
48 李刘氏 女              绝户
49 李小毛 男             绝户
50 徐安义 男             绝户
51 徐小照 男             绝户
52 吴永清 男              绝户
53 吴小成 男             绝户
54 吴二娌 女             绝户
55 吴大孩 男             绝户
56 吴云毛 女             绝户
57 陈友来 男              绝户
58 陈刘氏 女              绝户
59 吴松山 男             绝户
60 吴华厚 男             绝户
61 吴王氏 女             绝户
62 徐乃珍 女             绝户
63 吴小油 女             绝户
64 吴舍毛 女             绝户
65 吴四毛 女             绝户
66 吴向山 男             绝户
67 吴桂氏 女             绝户
68 吴永才 男              绝户
69 吴王氏 女             绝户
70 吴永堂 男              绝户
71 吴马氏 女             绝户
72 吴向成 男             绝户
合计 72人 分别在1959年农历十月、十一月死去。
转自《大饥荒档案》
b.jpg
附录:
粮食关纪念碑(纪录片文稿)
--作者:胡杰
画面:河南省光山县十里庙乡吴围孜村,在村民吴永宽的家中。
吴永宽:1959年粮食关。
胡 杰:叫粮食什么?
吴永宽:叫粮食关。关,过关的关。过关,我们叫:粮食关。
纪录片片名:粮食关纪念碑
胡 杰:为什么粮食关呢?
吴永宽:农民说:我们这里人口死的多,这是个关啊,过不去啊。
胡 杰:当时这个村里共有多少人?
吴永宽:130多人,138人。
胡 杰:当时饿死多少人?
吴永宽:饿死71人,还剩50多人吧,剩下57人。绝户16、7户。也没儿了也没女了,一
个人都没有了。
画面:田野中,有两座墓碑。墓碑上写着:一九五九年粮食关遇难纪念碑
f.jpg
胡 杰:你就是这个村里的吧?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农 民:这?1959年过粮食关的。
胡 杰:你们家有没有在这里饿死的人?
农 民:有。每家都有。
胡 杰:这上面由你家里的人吗?
农 民:有。
胡 杰:哪一个是?
农 民:这个是。
胡 杰:叫吴德荣。
农 民:对。
胡 杰:你们为什么叫它粮食关呢?
农 民:粮食关不是没有粮食吃吗?
胡 杰:粮食关就是这个关口。
农 民:对,过关啊,饿死人太多了。
吴永宽:我们的粮食丰收啊!那时候我们年年丰收,给国家了。
胡 杰:58年是丰收年?
吴永宽:59年是丰收年也是大丰收,粮食再多不是交国库嘛。农民也吃不着。我们那时
候记得:吃了一个多月的粮食就没有了。没粮了。
胡 杰:把粮食全交给国家了。
吴永宽:全交给国家了,连农民睡的床草都要抖抖,抖个一斤二斤都要交去。
画面:“我省秋粮征购任务超额完成”--河南日报,1959年10月30日
胡 杰:当年为什么会发生饿死人?
吴永宽:浮夸啊,浮夸风啊,越搞浮夸风越吹的大,越升官啊!
画面:田野中锄地的妇女
e.jpg
胡 杰:那是吃的是什么野菜?
妇 女:那是苜蓿菜、燕麦。现在多好啊,现在年轻人都赶上时代好。
胡 杰:树皮怎么吃呢?
妇 女:那是榆树皮,还属榆树皮好吃呢,比野草好吃。
胡 杰:不是说吃了后大便大不下来吗?
妇 女:那是吃了稻谷壳子。
胡 杰:大便大不下来为什么还吃呢?
妇 女:那不是要兑个命,怕饿死了,吃也不行。
吴永宽:我三叔,也是在1959年粮食关死了。尤其最残忍的是:我父亲当的是小队会计
,他这个人特别实、直。他反映老百姓没有粮食吃,你上边还要粮食,说了实际情况,
实际没粮食,生产队在稻草上放些粮食,就说:几万斤稻。欺哄了上边,下边又害了老
百姓,你没粮食也要交粮食啊。上级给你要粮食啊。
胡 杰:然后,你父亲反映了生产队的真实情况。
吴永宽:反映了,挨打啊!拉你到办公室去,你也打我也打,叫你说假话你不说假话就
要挨打。说实话就挨打,说真话就挨打,不能说真话。你不吭声就会找你,找你谈谈情
况。你搞虚夸,说我们生产队还有多少粮食,这是好的,你说生产队没有粮食了,那就
挨打。
胡 杰:那时你爸爸是一个很小的小干部?
吴永宽:他不是是村生产队的会计吗,他掌握数字。他说:仓库里不到二百斤稻。
(吴永宽:我说你懂吗?我的口音你懂吗?胡 杰:能懂。吴永宽:我说慢点。)
吴永宽:他说实话就挨打,在大队办公室你打我也打,回来怄气:我说实话挨打。不就
死了吗。
胡 杰:你当时看到了吗?
吴永宽:当时我在学校上学,回来时父亲流着眼泪。我十五岁在光山一中上学,我父亲
流着眼泪对我母亲说:我说实话就挨了打。
胡 杰:都是亲戚本乡本土,他怎样能下的了手打呢?
吴永宽:政策啊!形势逼你啊!政策、形势啊!现在再弄个政策你老百姓敢怎么样。那
时候,我母亲拣了一点稻,挂在墙上的暗角里都被搜去了。来人搜啊,组织人挨家挨户
地搜,哪个地方都给你搜,再秘密的东西也给你搜去。只要有一点点的粮食他都给你搜
去。
胡 杰:吃饭都不能在家里吃,都得到食堂?
吴永宽:那不是有食堂吗?就在村里食堂吃。后来食堂解散了,没粮食那有食堂呢?就
在家里躺着饿着。开始到外头搞树皮、搞野草,找野草、野菜吃,后来找不到了,树皮
也刮光了,就在床上躺着等死。死了算了。当时我母亲就是这样,也走不动路了,就在
床上躺着。
胡 杰:几月份?那时?
吴永宽:那时,真正的断粮是九月的下旬到十一月的下旬,五十多天,五十多天不得了
啊。
胡 杰:1959年的十月份,不正是地里庄稼好刚收获吗?怎么会发生饥饿呢?
吴永宽:都要去了!红薯什么都要去了。红薯要去了,豆子也要去了,什么不要呢?
画面:在田野中浇地的农民
胡 杰:你们家有没有在59年饿死的人?
农 民:有、有、有,哪家都有。我们这里最严重,饿死的人最多。
胡 杰:为什么这里饿死人这么多呢?
农 民:搞浮夸嘛,打一百斤粮食说打了一万斤粮食。你要不说打一万斤就打你,打死
你。你说了,就要交一万斤粮食。你交不出来,你没有一万斤你怎么交呢?你交不出来
,他坑害你,晚上开会生打你,有的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打死了。我们光山不是有
个马龙山吗?光山马龙山是县委书记。他左倾,马龙山县委书记。他搞的虚夸,数光山
死的人多。
胡 杰:那你家饿死几个人啊?
农 民:饿死三个。有的全家都饿死了。
画面:在吴永宽的家中
吴永宽:那时候生产队有猪,你把猪宰了吃不可以吗?队长不让你吃,猪也要上交,交
到上边。坏啊!队长要顾老百姓可以顾了一部分。我的粮食你可以搜,我喂的几头猪你
大队不知道吧,给老百姓吃不就死不了人嘛。关键中央、上边是一回事,你队长把握不
好。都死的没有人了,就是有两个人都在床上躺着,起不来。最后找还有点力气的人,
慢慢抬着死了的慢慢拉到外面去了,在门外顺便挖个坑,坑也不深,埋几铣土就完事了。
胡 杰:那时都没有坟?
吴永宽:都没有坟。哪有坟呢。人都干不动了,没劲干了。就在外面埋几铣土盖盖,把
身子盖盖。身上没有肉了,都是骨头了。
胡 杰:村里死了的人都是这样埋的?
吴永宽:唉。
胡 杰:没有抬到一个坟地里。
吴永宽:还有这样的事呢,那边有一户,他没什么吃的了,他吃他儿的肉,那人肉怎么
吃呢?
儿死了,死了以后,就是拿刀剁剁煮着吃。吃了也不行,过几天也死了。那社会,好像
没有社会了。没有社会存在了。
吴大妈:年轻人不相信。那时候没真啊。
吴永宽:中央没把握住,我的认为中央没把握住。中央把握住了,他省里不敢搞,你省
里搞浮夸风给你撤了。中央没把握住。老百姓也会想这问题。你省里不号召,县里不敢
搞。那时候信阳地区路宪文他听吴芝圃的,他是吴芝圃的红人,光山县又是路宪文的红
人。那尤太忠,尤太忠你知道吧。
画面:光山县烈士纪念碑 尤太忠题词
吴永宽:尤太忠是光山人,是军长。他回来了找马龙山,马龙山给路宪文打了电话,路
宪文给吴芝圃打电话,尤太忠走到信阳时,把尤太忠关起来了。多厉害啊,不敢说啊,
说了他整你。县委第二书记张福洪到我们这里,看老百姓都饿倒了,没粮食吃了,回到
县委开会哭,流泪啊!流泪,马龙山第一书记把他打死了。 张福洪被打死了,我们县
里的老百姓都流泪啊,张福洪这样的好干部牵着老百姓的心啊!马龙山人家都恨之入骨
。副县长刘焕传他去杨湾检查工作,回到县里,叹息一声:“唉!农村确实没粮食了,
没饭吃”。就说了一句话。就整天挨打,打的坐在厕所里。让县长做什么工作呢?让他
扫厕所。这样惨无人道。
吴大妈:没死的人是命大的。我们都是没死的,俺这老头子城里死在路边,一个老妈妈
给他灌点米救过来了。
吴永宽:那时肿,全身肿。好几天没吃饭,吃那榆树皮好像中毒了,吃榆树皮、野草中
毒了,肿的全身肿。后来一瘦,瘦的没肉了,竟骨头了。
胡 杰:浑身一点劲没有?
吴永宽:软啊!腿站立不住了。
画面:吴永宽走向矗立在田野上的粮食关遇难者纪念碑
胡 杰:当时碑文都写好了就是没有刻?
吴永宽:对。
画面:看纪念碑,右边的碑上写着:“一九五九年粮食关遇难四十二仕纪念碑”。
c.jpg
胡 杰:大部分都是姓吴的。
吴永宽:姓吴的姓李的。
画面:吴永宽指着纪念碑云形图案上面的七个人名说:
他们有子孙,有儿子孙子。
画面:吴永宽又指着纪念碑云形图案下面的人名说:
这边的都没后人了,绝了。
胡 杰:就是说,绝户了。
吴永宽:都死光了,绝户了。
画面:吴永宽走到左边的“一九五九年粮食关遇难二十九仕纪念碑”指着纪念碑云的人
名说:
这边也是的。
吴永宽:徐乃绍、徐乃兴、徐之太、杨世英这都是绝户的。
胡 杰:绝户就是连后人都没有了。
吴永宽:没有了。
胡 杰:那这是你为全村死去的人立的碑。
吴永宽:对,这是二十九,那是四十二,死七十一人。
画面:吴永宽向村子走去。
吴大妈:我的侄女就是1959年死的,饿死人普遍,都饿死人。
胡 杰:你不是说你那里好些吗?
吴永宽:好一些,死的人少一些。他们生产队种的菜,可以吃菜,
画面:一个刻碑人在刻碑。
画面:“人有多大胆 地有多大产”--(人民日报)
画面:“早稻亩产三万六千九百多斤” --(人民日报,1958年8月13日)
胡 杰:你知道为什么没有粮食吃吗?
吴大妈:那时候搞浮夸,没有粮食他说有粮食。交的一点都没了,不够吃的了。
胡 杰:大家都知道搞浮夸?
吴大妈:那是的,都晓得。逼得没办法,不搞浮夸打死你。生打你。
胡 杰:这一个碑是哪一年建的?
吴永宽:2004年,我们拿的钱,拿两千多块钱出来。老百姓一想到自己的上祖,父亲、
母亲死了阿,他们来帮忙啊。人名单是我收集的,他们都找不齐了。我在这个村年纪最
大了。我们要接受教训,不能让这一切在下一代人那里(发生),别的也没什么。我们
也不是搞翻案的,翻案你也翻不过去。这是全国的事情。
胡 杰:这个纪念碑的修建是很重要的。
吴永宽:是的,我们走在全国的前列了。你想这样的事,作为一个农民你想出这样的事
,想办成这样的事,也是不得了的事。我想目前社会这么好,我们才能回顾一九五九年
这个历史。回顾历史对照现在,现在我们享受着这么好的社会环境,这种生活方式。
2008年 8月
注:
该村饿死73人,但吴永宽当时记得71人,後来想起来还有两个,但仅能核实其中1人的
姓名,因此最後按72人计。
j****f
发帖数: 3552
J*****3
发帖数: 25
3
浮夸风
m**f
发帖数: 67
4
就这样子了共产党还活的好好的
v******V
发帖数: 314
5
铲逼伟大!!!
j****f
发帖数: 3552
6
牛寨大队的1960
牛寨大队的1960年是从饥饿中开始的。
大年三十那天,队里的食堂没有开火,村里人直到初一才分上碗红薯面稀饭,大人
七分瓢、小孩三分瓢。稀稀拉拉,“看着跟驴尿差不多”。那时村里也有人去找老雁屎
,把夹杂在中间没消化掉的麦粒洗洗,煮来吃。
村里的老人说,那哪儿算是春节?应该叫“鬼节”!
那一年,不少人真就成了“鬼”。离去的人,大多死于饥饿。牛寨大队是当时阜阳
县行流公社(今阜阳市颍泉区行流镇)下辖的10个大队之一,1960年年初,大队总人口
4062,但到1960年年底,只剩下3132人。死了将近四分之一。
五十多年后,那些年村里挨饿的故事,本该随着老人们的生命一一离去,但就在
2011年1月,牛寨土生土长的一个年轻人在香港出版了本《大饥荒口述实录》。他在书
中对话了当年在牛寨大队的38位老人,记录下了这个村庄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片段。
作者是牛犇,他觉得自己写这本《大饥荒口述实录》的初衷“并非多么高尚”。从
上大学开始,他就喜欢文学,后来当了记者,仍想着写散文、写小说。他写过短篇,写
过散文,写过自传体小说……十几年的手稿装订在一起,足以弄成好几本大部头的书,
但始终没有人愿意为他出版。“出书”,成了他的心结。侄子建议他,“不如写点实的
”,没准能出版。他狠了狠心,干脆就写老一辈经历的“大饥荒”。
他把这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在小范围内聚焦,让镜头投放到牛寨大队——生他养他的
地方。他搜了一下,一个生产大队的口述史,果然没人写过。
那时候牛犇并不知道,他的“怀才不遇”却让他掘开一段段尘封在村里那些老人记
忆中的惊心动魄的历史。
“官,你就不能死远点吗?”
牛犇说自己并不想渲染大饥荒的悲惨,更想展现那个时代下的人性,因为“这样更
靠近文学”。不过,朋友看了那本书却问他:“你展现的为什么都是人性的阴暗面呢?”
他开始觉得这源于自己一直以来的悲观,后来想想又不对,仿佛是那段岁月本就压
抑了人性里善的一面。“越是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人性的卑劣展现得越彻底。”牛犇
说。
牛犇突然想起,在访谈时,68岁的牛付中突然哭得泪流满面。那一年,他快要饿死
。他娘走过来叫他的小名:“官,你要死就到外面去死,别死屋里。”
于是,他就真的“去死了”。
他饿得没有一点力气,只走出去10米就倒在地上,心想在这里死吧,却又听见他那
个同样饿得没有一点力气的娘亲,蹲在门口喊:“官,你就不能死远点吗?”
那时候,人死了,家人还有力气的,就地浅浅挖个坑,用箔简单包一包,盖点浮土
,叫作“软埋”。家人没力气的,就直接把尸体扔在村旁的“浪死岗”(专门扔儿童尸
体的地方)。牛付中父亲饿死的时候,在家里放了一个星期,因为这样还能去食堂多打
份稀饭。那段时间他没敢哭,“一哭人家就知道你家里死人了”。
一个星期前,他弟弟也饿死了,“我娘她是不愿再看到家里人在她面前死了。那样
的话,她即使不死也会疯掉。”牛付中说。
于是,他又开始爬,不知道爬了多久,遇上另一个饿极了的人。那人出主意去偷吃
生产队的豌豆苗。他们把刚发芽的豆苗“一个一个往嘴里塞”,总算是活过来了。
公社里种下的秧苗,往往一夜之间就被饿极的社员偷偷吃光。只好再种,再被偷。
能吃的都偷,会偷就能活命,“会偷就是英雄”。
后半夜时候,牛付中决定还是回去。那段路上,他走着走着就碰到一个饿死的人。
他也不怕了,干脆直接从他们身上跨过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两三点钟,他敲敲门,却把他娘吓得不行。他娘喊着:“官
,我求你了,你回去吧,死了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他连说:“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没死。”他娘才敢开门。娘俩抱在一起一直哭到
天明。
“那种不积德的事”
牛犇发现,在那个极端的年代,乡里间相守的规矩都不存在了,更无所谓什么道德
,“为了活命,什么也都不讲了。”
由于大炼钢铁,村里的树已经被砍光。食堂没有柴火,生产队便安排村民趁夜去扒
棺材板来烧。照老理儿,没人愿意干这偷坟掘墓的缺德事,但去扒的人便能领到一碗稀
饭吃,缺德也就不算什么了。
马春清和马昌贵当年都去扒过棺材板,每次至少得给“人家”留一个棺材底儿。他
们觉得,其实村民们还坚守着一个最后的底线,“谁也不会去扒自家的坟”;但大家又
都心知肚明,即使自己不去,自家的坟也难以幸免。只是没人说,也没人敢去制止。
58岁的鹿振斌至今不愿提起父亲鹿少致,他认为父亲当年干了“那种不积德的事”
,是村里的“罪人”。那一年鹿振斌8岁,饿得浑身肿胀淌黄水,连衣服都穿不上;早
上被子就会粘在身上,揭不掉。
父亲吃人肉的事让鹿振斌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他娘临死说,不愿意和他父亲葬在
一起;而他这么多年,也从没给父亲上过坟。后来鹿振斌对牛犇说,“我理解他,但我
不能原谅他。”
“撵那些检查的人!”
由于过度饥饿,村里不少人都患了浮肿病。但那一年,正好赶上时任国家副主席董
必武来阜阳视察,当地领导为了隐瞒灾情,通知各大队禁止浮肿病人出门。时任牛寨大
队大郭生产队队长潘文体就听说:有个地方把所有浮肿的人都关在一座破窑洞里,窑洞
突然塌了,死了一百多人。
潘文体对牛犇承认,上面来检查的时候,他也曾把饿得浮肿的人关屋里,不准出来
。但有一次,他却豁出去了。
当时,时任阜阳县委书记处书记白永利下来检查。潘文体虽弄清对方的职务,却觉
得与其饿死,不如豁出去闯一把。他把生产队里浮肿的人都喊了出来,“都给我撵!撵
那些检查的人!”那天潘文体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批浮肿的人,一个个瘦得没人样
,走路一歪一歪。来检查的白永利一回头,看见他们,问他想干啥?他说,“我是生产
队长,我们没东西吃怎么弄?”
作为生产队长,潘文体也知道这样干后果很严重,“但再严重也严重不到要人命吧
?”后来白永利帮他写了封信,让他拿去大队部。他挨了张效林的一顿骂,却给生产队
要来不少粮食。
村里浮肿的人越来越多,到了1960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牛寨大队建了一所浮肿医院
。孙朝山当年只有17岁,因为和生产队长沾点亲戚,被批准住进了浮肿医院。
这里可比在家强多了,“稀饭稠点,给的量也多点”。尽管如此,他还是看到一只
老鼠从病人脚下经过,当场被大家打死,放到锅底下烧烧分着吃了。
当时孙朝山的二叔也在浮肿病院住着。他和另外一个人正聊着天,两人头一歪,都
不行了。医院的人赶快给他们灌面糊,另一个人没灌过来,死了。医院的人就从他嘴边
接流出来的面糊,拿过来再灌他二叔。他二叔这才捡回条命。
马春秀当时是牛寨卫生所所长,他记得,当时大队浮肿人太多,药不够,医生只有
一个办法,给病人“放水”——在病人腿上扎针让肿腿里的坏水从针眼里流出来。
马春秀同时负责人口统计。那时牛寨大队死了人,不能瞒报,却必须“谎报”。他
们必须给死者编谎,发烧、拉肚子……反正得写出个病名。“你不能说是饿死的,那样
上边的不愿意。”
“大人仨,小孩俩,不如黑侠一大把”
在写书的过程中,牛犇发现:在那个年代,为了活下去,再小一点的权力不受制约
,都会引起私欲。
对于当时食堂里的人来说,“偷吃是肯定的”。马春采当时是牛寨大队马营小队的
食堂司务长,小名儿叫侠,人又长得黑,村里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黑侠”。因为常
常中饱私囊,村里人给他编排了童谣:“猪殃殃,爬园子,正月十五炸丸子。大人仨,
小孩俩,不如黑侠一大把。”有一次,几个孩子唱着童谣正好让他听到,被他抓着打了
一顿。
五十多年后,他依然不愿承认童谣里讲的丑事,但在记者追问下也说“私心谁都有
”。他觉得自己当年也拿米糊救活过别人的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人只记得他的
坏,不记得他的好。
村里的干部常常给食堂的人开会,不准他们多吃,但干部自己也会在食堂私自开灶。
一天夜里,徐年庄小队的炊事员王秀琴,不小心撞见几个村干部偷偷蹲在食堂啃红
薯,她被叫去与他们一起分享。从那以后,经常有人因偷吃被轰回家,她偷吃却再也没
有被处分过。
采访过程中,牛犇在当地档案馆发现了一份行流公社写于1960年3月24日的《检查
牛寨大队工作情况汇报》,上面写道:“从这个队里拖(脱)产干部来说,坐不‘下去
’,同时还偷吃偷喝,如周大队长(周培云,时任牛寨大队大队长)在晚黑不断回去做
私饭吃……又如大队张书记(张效林,时任牛寨大队党总支书记),其他的干部都下去
了,他和潘书记(潘桂师,时任腰庄支部书记)还有一会计吃白面莫(馍,馒头)和牛
肉,并且还弄的酒喝。”
大队的粮食会计闫学俭则记得,大队书记张效林用公家的东西养猪。其实,作为粮
食会计的闫学俭,自己也掌握着批粮大权。他不愿说当年是否动过私心。
“哎,说这些对毛主席可不是很有利”
牛犇从小受的教育,那三年饿死人是因为“自然灾害”,但随着与一个个老人对话
,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吴元仲是当时大队的文统会计,他记得当年亩产不到100斤的麦田,最终被吹到了
亩产2000斤。他常常为大队书记张效林准备材料,“你要是写少了,他当时就熊(骂)
你!谁不怕?所以就闭着眼睛吹。”
为了完成交粮任务,地里的粮食被十万火急地运走。一车一车的红薯片由于没晾干
就交了上去,最终发霉烂在了粮站,老百姓却没得吃。在那场饥荒中,吴元仲饿得右腿
浮肿,但他觉得,这也不怪张效林,都是“环境逼的”。
一旦将人性中所有的“恶”都归咎于一个时代,也就无所谓忏悔、无所谓救赎。当
年的村干部没有一个人会承认惨剧与自己有关。牛犇问他们:“怎么能说没关系呢?”
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上面让我这样搞,我就这样搞。”
牛犇觉得,这些老人身上“最可怕的便是麻木”,“那个时代的人似乎没有谁去考
虑是谁造成了这样的问题”。
牛犇想起自己曾在那本自传体小说里,引用过卡夫卡的那句“你是作业,举目不见
学生”,他在后面还接了一句:“但所幸,我看到了那些在我身上信手涂鸦的学生。”
这句话放在这本《大饥荒口述实录》上,同样贴切。
不过,并非所有“作业”都“举目不见学生”。镇上的老人刘邵起回忆,大饥荒那
年,他正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战友”们被指派到火车站,给各地来的逃荒人送干
粮。那些人已经饿得没有人样,其中一个就来自阜阳。他说完这些,似乎有些内疚,非
常认真地小声叮嘱,“哎,说这些对毛主席可不是很有利。”
另一些老人则对那个时代充满了恐惧。牛犇记得,在他访问的过程中,有个老太太
说到反瞒产时自己藏豌豆,说到一半,突然一怔,不再讲了,然后问旁边的人,“我讲
这些没事吧?会不会出问题?”
“我们成了替罪羊”
写书的过程中,牛犇觉得最难的一次,是采访当时的牛寨大队书记张效林。不知是
心有愧疚,还是心有余悸,老人似乎已无法面对那段岁月。最后,牛犇找了一位与他亲
近的朋友帮忙,才最终说通。
虽然大队很多百姓都把矛头指向这位大队书记,当时甚至有人专门写举报材料揭发
他吃饭不给钱,牛犇却不忍心再追问这些。张效林的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现在的干
部不也一样?”
他觉得,张效林其实也是个受害者,“完不成任务上面也熊(骂)他”,“挨饿的
时候,其实他的腿也肿。”
张效林曾提起和公社队长周培云一起下乡,两人被石头绊倒后便爬不起来,趴在地
上,一直睡到了天明。“那时候干部实在是不好当,上边经常来查,食堂没搞好,是你
的事;生产没上去,也是你的事。”张效林说。
大饥荒发生后,张效林被拉到芜湖集训,下地拉犁、干活,像个犯人。直到后来“
甄别平反”,他才被叫到另外一个公社,当了监察主任。
他也曾反思。“当时省里不承担责任,县里不承担责任,但上边搞的怎么能怪下边
呢?”张效林对牛犇说,“谁敢提意见呢?下级绝对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况且一
两个人也坚持不了,结果我们成了替罪羊。到最后一起处理,说这是一批坏干部。”
牛犇曾试图寻找村里那些时代的烙印,比如当年的食堂、当年的浮肿医院,却一处
都没有找到。他小时候,“大跃进”时被砍光的树已经重新种上,每到这个季节,乡间
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大饥荒仿佛只是无情地带走了930条性命,未留下任何痕迹。
书写完后,每次回到牛寨,牛犇都会听说书里的某个老人已经离开人世,当年差点
死在外面的牛付中、食堂司务长“黑侠”马春采……更多老人,只有在年轻人浪费粮食
时,才会语重心长地讲起那个挨饿的1960年。
当年的大队书记张效林,如今已经站不起来,每天瘫在椅子里,守在电视前看戏。
听到“1960年”和“大饥荒”,老人像个孩子一样,拼命把记者的名片往门外扔,不肯
承认自己就是书中的张效林。
k**********4
发帖数: 16092
7
这两个材料都很详实,而且互相印证

【在 j****f 的大作中提到】
: 回忆一九五九年粮食关
: --作者:吴永宽
: 一九五九年我刚满十五岁,回忆起那段日子真是让我悲伤、恐惧,让我叙不完的苦,那
: 个时期中央提出三面红旗,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来建设社会主 义,可是万万没
: 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建设好社会主义,而是让浮夸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从上而下都空喊
: 口号,让喊得厉害,是全说大话,浮夸风刮的越来越大,成了大红人了,那时还搞反右
: 斗争,反瞒产、反私分,如果你只要说实话就给你戴上大帽子,说你是右派分子,右倾
: 机会主义份子、那就斗你,打你,架飞机,甚至把你 用绳子吊起来,直到让你低头认
: 罪,否则活活打死你;例如:我队里的吴德荣说:“粮食这么多,为什么不给社员吃”
: 。就这一句话,被斗、被打几天几夜,直到斗死为止,还有吴德桐骂了一句,队长吴永

J*****3
发帖数: 25
8
习题集matt 总是被集体打死 修行不出人肉体
p***n
发帖数: 17190
9
上海農村化

【在 j****f 的大作中提到】
: 回忆一九五九年粮食关
: --作者:吴永宽
: 一九五九年我刚满十五岁,回忆起那段日子真是让我悲伤、恐惧,让我叙不完的苦,那
: 个时期中央提出三面红旗,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来建设社会主 义,可是万万没
: 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建设好社会主义,而是让浮夸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从上而下都空喊
: 口号,让喊得厉害,是全说大话,浮夸风刮的越来越大,成了大红人了,那时还搞反右
: 斗争,反瞒产、反私分,如果你只要说实话就给你戴上大帽子,说你是右派分子,右倾
: 机会主义份子、那就斗你,打你,架飞机,甚至把你 用绳子吊起来,直到让你低头认
: 罪,否则活活打死你;例如:我队里的吴德荣说:“粮食这么多,为什么不给社员吃”
: 。就这一句话,被斗、被打几天几夜,直到斗死为止,还有吴德桐骂了一句,队长吴永

t********1
发帖数: 3150
10
老将接着忽悠,我党粮食储备达到全球库存量一半以上。
美国农业部的推算数据显示,从中国在2022年上半年(粮食年度,期末值)全球库存量
中的占比来看,玉米达到69%,大米达到60%,小麦达到51%。 均在过去10年里提高
了20个百分点左右。 中国持续大量存储粮食的情况十分明显.
J*****4
发帖数: 1
11
太他妈怂包了。为什么不把队长干死,吃几顿饱饭先说。
t********1
发帖数: 3150
12
过去10年世界粮食产量增加的唯一动力来源于我党的库存增长。
1 (共1页)
进入Military版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