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买买提看人间百态

boards

本页内容为未名空间相应帖子的节选和存档,一周内的贴子最多显示50字,超过一周显示500字 访问原贴
Military版 - 唐山大地震
进入Military版参与讨论
1 (共1页)
b****a
发帖数: 4465
1
唐山——广岛,两座蒙难的城市,一次可以迁怒于法西斯发动的战争,迁怒于制造人间
惨案的人自己;而这一次呢?地震科学家说,仅唐山7.8级地震释放的地震波能量,约
等于400个广岛原子弹的总和(而地震波的能量仅为地震的全部能量的百分之几!)。7
月28日凌晨4点10分左右,地震发生后不到30分钟,一辆红色救护车吼叫着从开滦唐山
矿开出。它碾过瓦片砖块,驶入起伏不平的新华路,在茫茫灰雾中颠簸、摇摆,拼尽全
力奔驰向西。这是自地震之后,唐山市第一辆苏醒的车。车上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当时
根本没有想到,仅仅3个多小时之后,红色救护车会出现在北京中南海的门前。他们中
的三个,跨进了国务院副总理们的会议室。历史应当记下车上那四个人的姓名:唐山矿
前工会副主任李玉林;唐山矿武装部干事曹国成;唐山矿矿山救护队司机崔志亮;唐山
矿机电科绞车司机袁庆武。
李玉林:……救护车在距新华门十米的地方被一个警察拦住了。小崔刚剎住车,警
卫战士就冲了出来。我光着上身,穿着裤衩跳下车去。警察问:“干什么的?”我说:
唐山来的,到国务院报警……”那民警态度倒很好,他说:“你们上国务院接待站去,
府右街四号,六部口向右拐!”到了国务院接待站门口,我穿上了一件修车的破衣服,
正想进去,一看,两手的血,那是地震时扒一个邻居的孩子时,他母亲身上流出的。我
蹲在路边,用地上的雨水洗净了血迹,又抹了抹脸,才往里走。那时是早晨8点06分。
国务院接待站有位解放军首长,一听说是唐山来报警的,立刻进去打电话。一会儿
便出来,让我们登记。正在这时,唐山机场乘飞机的两位空军干部也到了。我们和两位
空军干部一起被领进中南海。进去时,一辆“大红旗”正开出来,和我们擦肩而过。当
时,政治局关于大地震的紧急会议刚刚结束,震中已初步确定,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刘子
厚和煤炭部部长萧寒奉命立即乘飞机赶赴唐山。和李玉林等人一同进入中南海的两位空
军干部,是某飞行团副政委刘忽然和师机关参谋张先仁。他们乘坐兰州空军高永发机组
赴唐山执行任务的“里-2”飞机,于6点51分起飞,7点40分在北京着陆。
曹国成:我们被领到中南海紫光阁。当时在会议室里有几位副总理:李先念、陈锡
联、陈永贵、纪登奎、吴桂贤。桌上摊着一幅大地图,他们拿着红笔在那儿指指点点,
气氛很紧张。不一会儿,吴德到了,好几个人一齐问:老吴!北京郊区怎么样?”吴德
说:一会儿报数!一会儿就报数!通县大概是倒了400户!”李玉林:看到我们进去,
他们站了起来。我说:“首长啊,唐山全平啦!”李先念、陈永贵、纪登奎过来把我抱
住了。记不清是谁说:“别急,别急,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所有人都问:怎
么样?”我说着就哭了起来:“首长啊!唐山100万人,至少有80万还被压着吶!”在
座的人都哭了。李先念问我:井下有多少人?”我说:一万!”他说:这上万人,危险
了……”他又问:唐山楼房多还是平房多?”
我说:路北楼房多,路南平房多,一半对一半吧。”“得赶快想办法救人!”陈锡
联递过一张纸,叫我画一幅唐山草图。吴德走过来问:“开滦总管理处那座英国人盖的
大楼在哪个位置?”我指着图说:在这儿。已经塌了……”吴德叹了口气。他当过唐山
市委书记,知道那座英国人盖的老楼那楼十分坚固,墙有一米厚。吴德说:“……唐山
不存在了,唐山不存在了……”曹国成:我们提了三条要求:派军队;派矿山救护队;
派医疗队。当时真是十万火急,我们说一条,会议上议一条。几个副总理站起又坐下,
坐下又站起。马上有人问陈锡联:“老陈!哪个部队近?”陈锡联报了一连串野战军的
番号和驻地。正在这时,有个解放军跑进来报告:沈阳军区李德生司令来电,沈阳军区
的救灾部队已经待命!和我们同去的空军同志打开皮包,掏出地图,标出全国各个机场
的位置,立刻帮着拟订矿山救护队的登机方案。
会议室里一片紧张的声音:“叫总参来人!”“叫空军来人!”“通知卫生部、商
业部、国家物资总局的领导,立刻到这里开会!”“煤炭部,还有煤炭部!萧寒呢?”
“跟子厚上机场了……”“噢,对,叫他留在唐山,别回来了!通知煤炭部副部长”“
他立刻就到,已经在半道上!”当时主持会议的像是纪登奎。李先念低头坐在一边,纪
登奎有时回过头去,问他:“先念,你看这样好不好?”先念就说自己的意见。他显得
心情十分沉重,人比照片上看到的老。进去半小时之后,有解放军给我们几个送来了军
装,有军医来给我们看病。当时我们都快垮了,玉林直感到恶心。国务院各部的领导都
到了。他们开紧急会议,我们被领到隔壁吃饭,酱牛肉,咸鸭蛋,一人两三个的小花卷
。我们饿极了,可都吃不下。陈永贵进来说:“你们完成任务了!”我们激动得不知该
说什么好,直喊“毛主席万岁!”曹国成、李玉林、崔志亮的出现,使国务院副总理们
深切意识到了灾难的惨重程度。中南海被搅动了。整个中国被搅动了。7月28日上午10
时整,北京军区副参谋长李民率领指挥机关先头人员,乘飞机在唐山机场紧急着陆。
少顷,空军机关人员到达。11时,河北省委、省军区先头人员到达。12时许,北京
军区副司令员萧选进、副政委万海峰、政治部副主任郑希文和河北省委书记刘子厚、马
力,省军区司令员马辉、煤炭部部长萧寒乘坐的飞机降落。下午2时,三架飞机载来沈
阳军区指挥机关人员和辽宁省医疗队。下午4时起,五架飞机分别运载大同、阳泉、峰
峰、抚顺、淄博、淮南矿山救护队赶到唐山。此时,救灾部队正由西南和东北两路向唐
山开进。
b****a
发帖数: 4465
2
陡河水库告急!这是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险情:大震后,位于唐山东北15公里的陡河水
库,大坝下陷1米,主坝纵向断裂1700米,横向断裂每隔50米就有一处,约有50多道裂
纹。裂纹有的宽达1米,长达11米。时逢天降暴雨,水位猛涨,大坝岌岌可危。该水库
库底高出唐山市10米,有3600万立方米的储水量,一旦决堤,架在唐山人头上的一湖水
将咆哮而下,把已经震碎了的唐山完全置于没顶的洪水之中,那将是难以想象的惨况。
可怕的次生灾害!1923年东京毁于地震之后的大火,不就是震撼人心的史例么?“快逃
啊——”“陡河要决堤啦——”“水要下来啦——”
暴雨中,住在水库周围的地震幸存者们乱作一团,他们喊着、叫着,顾不上掩埋亲人的
尸体,顾不上扒出值钱的财物,只是挟着包裹、抱着孩子,没命地往高坡上跑。恐怖的
情绪迅速蔓延,一时之下,造成了一种强大的危险的态势,直接危及人心。事态确实很
紧张,已经听得见沉沉的雷声挟裹着水库中的波涛的喧响。一队军人正跑步奔向水库大
坝。这是驻在陡河水库附近的北京军区炮兵某团的指战员,刚刚从废墟中脱身,他们就
接到了保护水库大坝的命令。团部先是派兵上坝警卫,“以防阶级敌人破坏”。
可是他们很快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大雨中,急涨着的陡河水像沸腾般地咆哮着,黑汽
蒙蒙,浊浪汹涌,拍打着有裂纹的坝堤,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当时,陡河上
游的洪水,也像野马奔腾而来,水库水位在令人发怵地上涨,杀机四伏的漩涡,疯狂的
浊浪,千疮百孔的大坝……人们似乎能听见大坝在巨大的洪水压力下,发出支撑不住的
痛苦的呻吟。水库已经饱和了,入库的水仍在无限止地膨胀,宽厚的堤坝此时竟薄得像
一张透明的纸页。溃堤之险,危在旦夕!必须立即溢洪减压,这是一切一切的关键。炮
兵团副参谋长董俊生率领八连战士上堤抢救,他高声喊着:“打开溢洪闸!”然而早已
停电,闸门启闭机无法启动。他又带领士兵们冲进绞车房,要靠这架手摇绞车,去启动
那两扇40吨重的闸门。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士兵们每四人一组,用手臂的力量去
摇动绞车,去开启那十几万斤重的闸门。
风雨飘摇,大地仍在余震中战栗,恶浪仍在闪电中发光,涛声如雷,泡沫飞溅。从中午
到夜晚,小屋内一阵又一阵地传出“嘎吱嘎吱”的手摇绞车响和战士们于紧张、疲惫中
喊出的号子。困难啊!四个壮小伙子拼命地摇动一百圈,闸门提高还不到一厘米!整整
七八个小时过去,战士们轮班操作,就像用生命与洪水抢时间。钢铁大闸一毫米一毫米
地上升了。我站在陡河水库大坝,极目远眺白茫茫的水面。正是冬日,枯水季节,可是
眼前仍水天一色,波涌浪叠,气势很大。我不禁想到,当山洪暴发之时,这里该是一番
什么样的情景啊?驱车来炮兵团采访的路上,我一直感觉到在上坡、上坡。无疑,在“
七·二八”当日,如果陡河水库决堤,我途经的所有地方都将是一片汪洋。
三营副营长魏世德当时是参加大坝抢险的一名班长。他指给我看那座不寻常的绞车房。
这座小屋是架空在溢洪水道上方的,下面便是巨大的闸门。很难想象,这座“空中楼阁
”在那天为什么竟没有倒塌。倘若倒塌,屋内的人不仅会被砸死,而且会栽入数十米的
“深渊”。对那种巨大的危险性,魏世德和他的战友们并不是木然无知的。魏世德:那
天的情景,想起来就有点害怕。我们开始还当提闸很容易,几声号子一喊就起来了,谁
想到要连续摇七八个小时!绞车房已经震裂,站在外面,都能见到里面的人,房子随时
都有可能落架。
大清早我们刚扒过死人,身上的血迹还在,人挨砸是怎么回事儿我们知道。每个进去的
人,都是又焦急又紧张。摇,拼着命摇,汗珠子叭嗒叭嗒地掉,心怦怦地跳。十分钟一
班,以最快的速度换班。在那十分钟内,谁都有可能送命,可是没有缩脖子的。大坝上
一片哭喊声,逃难的人成群成群从那儿跑过。我们的警戒哨大声叫着,让群众躲开这座
随时有可能倒塌的绞车房,快速通过震裂了的大坝。那时我们都觉得大坝随时会塌下去
,十分钟换下来,我们就跑离大坝,到山坡上蹲着。可是轮班到接班,没二话,上!我
当时想,水库决堤可怎么得了?
唐山要灾上加灾啊!就跟打仗一样,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我们豁出去了!我们光
着身子,穿着裤衩,发疯一样摇着绞车。手磨破了,腰快断了,开始还以十分钟为限,
后来顾不上了,时间越拉越长,外边喊换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傍晚,来了一次强余震
,大坝轰隆隆响着,绞车房猛烈晃动起来,站着的人都栽倒在地。我当时在外面。我的
心突然乱跳,趴在地上,心想这下完了,大坝要垮了,绞车房要塌了!可是怕人的事情
没有发生。大坝在,小屋也在,小屋里还传出战友的号子……那天的情景我一辈子也忘
不了。夜里,两扇大闸门终于提了起来。黑暗中我们听见溢洪水道中哗哗的淌水声,一
口气一松,顿时浑身发软,瘫倒在地……
b****a
发帖数: 4465
3
“七·二八”当日,通往唐山的一条条公路上,烟尘弥漫,马达轰鸣,中国人民解放军
十万救灾部队,日夜兼程向地震灾区开进。摇晃着鞭状天线的电台车,不时向部队发出
联络信号;飘飞着红十字旗的卫生车上,各医疗队正紧急部署抢救工作,无数辆满载士
兵的解放牌卡车,此起彼落地鸣响急促的汽笛,在泥洼不平的公路上连成了一条条长龙
。犹如“战争初期”。面临着的就是一场战争,一场山崩地裂的战争,一场尸横遍野的
战争,一场自然和人的战争。任何一个当时参加过抗震救灾的军人,至今都没有忘记“
七·二八”那一天的强烈感受:一支支救灾队伍仿佛是在敌方实施原子突袭后,正以最
快的速度向被摧毁的城市开进。仓促,混乱,火急火燎……
西南线:高碑店→唐山
某摩托化军在火速前进。当时担任师副政委的高天正,多少年之后依然清晰地记着
那天从凌晨到深夜的一个个扣人心弦的时刻。3点42分。一座座营房在大地的颤动中发
生骇人的摇晃。士兵们奔出宿舍,师领导立刻进入指挥位置,他们一面和上级联系,了
解所发生的情况,一面命令部队处于待命状态。9点整。在唐山地震发生5个多小时之后
,该师接到作为先头部队赴唐山救灾的命令。当时全师部队正分散在方圆100多公里的7
个县、23个点上,执行训练、营建、生产等任务。刚刚成立的军“前指”立即决定:边
收拢边出发,边编队边开进。作训处以向京、津、唐地区机动的战备方案为基础,迅速
制定了行军方案,给每台车下发了路线图。9点30分。担任尖刀连的某团“红二连”离
开营房。10点20分。高天正和一位副师长率先头团出发。
b****a
发帖数: 4465
4
在那些紧张的日子里,缠绕着党政领导和救灾部队指战员们的最严重的问题,还是那些
被压在废墟中的幸存者的生命。抢夺生命这压倒一切的任务,落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数
万名年轻士兵的肩头。准确地说,除震区内的约两万军人以外,最早进入唐山的部队,
是河北省军区驻滦县某团和驻玉田县的北京军区坦克某师步兵团一营。7月28日中午12
时,一营已乘车赶到唐山市新华旅馆的废墟前。“战士们都惊呆了!”当时任该营教导
员的李福华回忆说,“谁见过这么惨的情景啊。满地的死尸、脑浆、血……几个小鬼呜
呜地哭起来。
我急了:‘哭什么!快救活人呐!’我自己喊叫的声音都在发抖,变了调子……”
“我们出发时想得太简单啦,别说大型机械,就连铁锹都没带几把。战士们就凭一双手
,去扒碎石,掀楼板,拽钢筋!”李福华忘不了战士们竭尽全力而又一筹莫展的痛苦情
景。到处听得见呻吟,听得见呼救,可是楼群的残骸像山一般镇压着无数一息尚存的生
命。有一个小伙子,仅从楼板的裂口中伸出一个脑袋。他喊着:“救救我吧,解放军。
救救我吧,解放军……”战士们却无法把那楼板抬高一寸。他们含着泪,听那小伙子一
遍遍机械地喊着,喊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嘶哑,消失……旅馆一角,战士们听见一
个姑娘从地下传出的声音:“同志,我们下面还有七个人,七个……”战士们拼命往下
扒,已经可以听得见喘息声时,大地突然一阵摇晃,一些架空的楼板又坍落下去。
喘息声中止了。数小时后,筋疲力尽的战士们看到了七具并排躺着的女尸。28日下
午,一营有2/3的战士指甲全部剥落,双手血肉模糊。这些紧抿嘴唇的无言的年轻人,
奋力地,然而几乎是徒劳地用他们的血手扒开坚硬的废墟。当7.1级强余震发生的时候
,我们还有六七十个战士在一座危险楼房里。一个连长喊:“有地震!快出来!”可没
有一个战士往外跑,那连长喊着喊着,自己也钻了进去。得抢在房子倒塌前把人救出来
啊!“我们全营在毫无工具的情况下,这一天,把原先有三层楼的新华旅馆翻了一个遍
,在旅馆和周围的地方救出五十多人。第二天救了二十多人。第三天只救了四五个人…
…”7月29日下午,李福华奉命率全营到市委大院救人。面对一大片废墟,指战员们手
足无措,几百号人,淋着雨蹲在地下。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军区装甲兵司令员跳下车
,一看眼前的情景就火了。“这底下还有80个人,你们怎么能在这儿愣着!”他命令李
福华,“扒!用手扒!明天早上要是扒不出来,我撤你职!”一营战士整整扒了一夜。
扒出的是76具尸体。
s******t
发帖数: 1
5
屁民好骗
当时第一件是就是武装封锁灾区,
禁止造反的拼命的告状的人进京
然后是禁止盲流外出
告诉屁民的是部署军队救援
b****a
发帖数: 4465
6
唐山市建设银行女职员姚翠芹,一个23岁的姑娘。半年以前,她还是一名漂亮的女兵,
一名部队宣传队的女演员。她脱下军装才几个月,刚刚有了一个安定的工作,刚刚开始
恋爱,她的生活似乎注定是要和歌声、掌声、微笑与甜蜜联系在一起的,可是……我醒
来时正躺在瓦砾堆上哼哼。我记不得我们住的宿舍楼是怎样摇晃着倒塌的,只记得周围
的同伴在喊叫。我以为是梦,拼命想从梦中醒来,却怎么也醒不了,直到嘴和鼻子都被
灰土塞住,身子像被刀刃卡住,脑袋疼得像要崩裂一样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噩梦
中。有一串重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在模模糊糊中被一位看
大门的师傅救出来……
一阵剧痛,我又昏迷过去。那会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剧痛是从脊椎发出的,脊
椎折断了,我已经永远站不起来了。我躺在那儿,一会儿昏睡,一会儿又疼醒。当我清
醒时,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只觉得灰蒙蒙的天很低,在哭,在叹气。我感到口
渴难忍。“衣服……衣服!”我还衣不遮体地躺着。有人扔给我一条裤子,不知因为那
是一条孩子裤子,还是因为我的大腿已经肿胀,我只能拉上去一半。我的腿已毫无知觉
,像不属于我了。当时的情景非常恐怖。离我不远的地方,我看见有个女人正在一口接
一口地吐血,一个男孩伏在一具尸体上抽泣,还有一个头发蓬乱的少女正捧着一只肮脏
的茄子大口大口地吞食。我渴极了,我伸出手去,想要点什么。可是我什么也喊不出,
只是朝那少女望着。突然,我发现那坐着的少女的身下,有一滩越来越大的血迹。周围
残存的房屋还在倒塌,身边是纷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着:“受伤的,快上机场呀!”
又过了一会儿,我的哥哥赶来了,他把我抱到一块破纱门上,又请人帮着抬上了一辆架
子车。我问“去哪儿?”哥哥说“上机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那一天,那一时
刻,几乎所有的唐山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机场。于是,从唐山市区通往飞机场的九公里
的公路上,人流如潮水般地涌去,嘈杂,混乱,恐慌……规模空前的大逃亡。人们毫不
怀疑机场会是个救死扶伤的所在地,是由死转生的希望所在,所有能动的人都不顾一切
地向那里溃散,拄着树棍的,互相搀扶的,赤裸身体的,光着脚的。据说,一位中年妇
女怀抱着一个已经咽气的孩子,死不放手,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位中年男子,顽强地在
路边爬着,用手抓着地上的石头,一寸一寸挪向机场……有些人仅仅是头上身上擦破了
皮,却也被惊惶失措的情绪挟裹进了逃亡的人群。那是一条混乱的血迹斑斑的求生之路
。)上午10点,又下起了雨。整个机场塞满了伤员和逃难的人群,显得越发凄惨。到处
是湿漉漉的瑟瑟发抖的人。还能走动的人,四下寻找食物和衣裳。我仍然躺在那块破纱
门上,浑身已被雨水浇透了,身上冰凉。我的伤太重了,机场卫生队根本无法处理。我
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我已经从哥哥那里得知父亲被砸死的消息,我觉得自己也要到父亲
那儿去了。我能听见周围的人在一个一个死去:先是呻吟,再是喘息,而后声音突然停
止,便有人呜呜地哭……哥哥又把我抬上了车子……
b****a
发帖数: 4465
7
来自全国各地的二百多个医疗队,一万多名医护人员,在唐山的废墟上迅速撒开。瓦砾
上立即插上了一面面红十字旗和一块块木牌。空军总院在此;海军总院在此;上海六院
在此;……
28日下午,在天津汉沽已出现收容唐山伤员的手术帐篷。当晚,解放军总医院的外
科医生也已在唐山机场搭起了三个手术台。这是唐山震后最早的手术,也是最艰难的手
术。大量的清创缝合,大量的截肢,甚至还有开颅……一切都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进行
。二五五医院医生王致苍护送伤员到汉沽时,参加了天津医疗队的手术。他说,他永远
忘不了那个搭在泥土地上的芦席棚,几乎是踩在血泊中抢救伤员,他的解放鞋被鲜血染
红浸透。仅有一双手术手套,做完一个病人,用自来水冲一冲,接着再做。而唐山机场
连自来水都没有,解放军总医院的护士们,用煮沸了的游泳池水消毒器械。医生们在汽
灯下开颅剖腹,没有血浆,一个个伤员就在手术台上死去……
外科医生孙玉鹗想起当时站在手术台边几十小时的情景:“那么多生命垂危的伤员
,明知抢救无望,也往手术台上抬,有时做两个小时的手术,仅仅就是为了延长伤员一
个小时的生命。”骨科医生朱盛修一提到唐山,首先想到的是手术帐篷外的那个土坑,
土坑里堆满了截肢截下的胳膊、大腿……北京军区后勤部原卫生部长杨立夫、副部长刘
贞,整日在唐山驱车奔走。他们很难把成千上万分散在废墟上的医务人员组织起来,常
常需要事必躬亲。当丰南县沿海村庄有几十名重伤员无法运出时,刘贞竟亲自跳上一架
直升飞机,飞抵海边抢救。完全不亚于一场严酷的战争所造成的损害。在运往辽宁的
18591名伤员中,各类骨折伤占58%,截瘫占9.1%,软组织损伤占12.9%,挤压综合症占2
.1%,其他伤情占17.9%。几乎每五个幸存的唐山人中就有一个重伤员。
这是一个十多万人的巨大数字。“伤员得向外转送!”刘贞找到河北省委书记刘子
厚,“这样做手术,几个月也做不完!”刘子厚问:一个公社能收多少人?”刘贞说:
大约200。”刘子厚说:把伤员向省内各县转移。”7月30日,国务院决定把唐山伤员向
全国11个省(市)转运。在此前,仅有50多名腰椎折断、大腿骨折、严重挤压伤的伤员
搭回程空飞机转向北京。远距离转运的决定下达后,大批飞机和列车被紧急调往灾区,
开始了历史上罕见的全国范围内的伤员大转移。
b****a
发帖数: 4465
8
我想起了一位死者,一位名叫丰承渤的姑娘,想起了她未能幸免的死,也想起了关于她
的一些传说。她是陆军二五五医院的一名护士,大震发生的时候,她正在二楼病区值夜
班。她所在的三层楼整个儿倒塌了。一天一夜之后,有人从外面打穿了几层楼板,凿出
了一个小洞,发现她还活着。但她的身体却被残酷地夹在一块巨大的楼板和一个铁床架
中间,下半身死死地嵌入乱石中,上半身完好无损。她就那么站着。战友们拼命扒开碎
石,撬开杂木,可是他们无法掀动那块楼板。这时,整个唐山灾区还没有开进一台吊车
。所有的锹和镐都无济于事。丰承渤年轻的身子就像被一双恶魔的巨爪拦腰掐攥着,丝
毫动弹不得。
她才20岁。战友们都哭了。“能截肢吗?”有人问。“不行,”一个外科医生说,
没条件输血,一截肢就死。”丰承渤好像没有听见这些对话,一天一夜,折磨得她像是
累了。她脸色苍白,把头斜搭在自己的臂弯上,依然用淡淡的笑容向着围住她落泪的战
友。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等着。那天值夜班前,她刚刚洗过澡,蓬松的黑发还没
有来得及梳理,正披在她白色的护士服上。没有比看着一位姑娘死去更残忍的了。有人
忍着悲痛送来了半个西瓜,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她。战友们的心都碎了。她们一个一个
轮流钻进小洞去陪伴她,看望她,眼看着小丰支持不住了,一次又一次地昏过去。“真
是太惨了。”她的一位战友告诉我,当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的好朋友张淑敏正
在她的身边。“小丰,你还需要做什么?”丰承渤想说什么,已经发不出声音。张淑敏
懂了。含着泪,她以十指为梳,一点一点梳理小丰散乱的头发。谁都知道,小丰是个爱
美的姑娘。在那个年代,对她的评价可不怎么好,据说她主要的缺点是“爱美”,“不
艰苦”,爱用香皂洗脸,爱在额前做个“刘海”什么的。那一天,这位爱美的姑娘就在
好友为她梳理头发后死去了。她显得很安静,像是睡去了,永远地睡着了。由于那块无
法挪动的楼板,小丰的遗体又在原地待放了许久。
b****a
发帖数: 4465
9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七·二八”凌晨,一连串急促的枪响在已
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唐山市看守所上空久久回荡。几个刚从废墟钻出来的头上流血的士兵
。一挺朝天射击的班用机枪。紧张而严厉的枪声,发出一连串尖声的警告。前方,一个
个囚犯从震塌的监房中钻出来,尚未从惊慌中清醒,便已在枪声的警告下站成了一堆,
茫然不知所措。扯电网的大墙倒塌了!“站住!谁也不许动!”流着血的机枪手在吼叫
,长期形成的军人素质使他在这个特定性的非常时刻仍然忠于职守,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谁也不许跨出原来围墙的位置,以落在地上的电网为界!”原有两道门岗的戒备森
严的看守所,此刻已变成了一片平地。铁门伏卧在灰土中,岗楼碎成一堆乱石,二百多
名犯人和看守人员、警卫战士,几乎全被压在断壁残垣之内。戴械具的重刑犯关押的监
房,已听不到一点声息;他们因动作不便,大抵都已砸死。女监房处却是人声嘈杂,女
囚们竟全部活着。大约有一百多人钻出了废墟。此刻,视野骤然开阔了,他们惊愕地望
着久已不见的却不再是原样的一切:影影绰绰的煤矿井架、凤凰山的山顶……而熟悉的
街巷、民房,已经完全不可辨认。
到处是黑魆魆的废墟,一片狼藉,一片凄凉。如果不是有子弹在天空中呼啸,人们
甚至会以为看守所这铁桶般圈住的小小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不许越界!”负伤的哨兵
仍在枪声中竭尽全力地吼叫。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份的囚犯们战战兢兢地立着,一步也不
敢挪动。警戒线之外,几个看守人员正跌跌撞撞地奔来跑去,手忙脚乱地扒人、抬人。
从看守所四周的另一世界中,终于越来越强烈地向这片特殊的世界送来一片呼救声。女
人的叫喊,孩子的哭泣,像泛着泡沫的海浪,包围着、冲击着囚犯们站立的孤岛似的世
界。犯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人像在窃窃议论什么,接着,有三个人你推
我让地走向警戒线。沉默少顷,终于有一个人鼓足勇气朝看守人员喊了一声:“法官!
”被喊作法官的看守人员,根本没听清那沙哑的颤抖的声音。“法官!!”三个人一起呼
喊,这才引起注意。“你们要干什么?!”“大家推举我们,推举我们……来请求,能不
能,能不能出去救人……”周围的呼救声更加凄惨和悲切了。看守人员和警卫部队立刻
进行紧急磋商。这是一个特殊的情况。还能权衡什么呢?还有那么多人生死不明,救人
是压倒一切的。而眼前就有一支强壮的救险队伍。犯人被编成了三组。“你们听着!”
看守人员高声宣布纪律,“到外边,只许老老实实救人。这是你们赎罪的机会,谁要是
想跑,就地镇压!”囚犯们入狱以来,第一次踏出了电网围成的警戒圈。这是一支在刺
刀监视下的特殊的抢险队伍。
带伤的军人押着带伤的囚犯,带伤的囚犯又在废墟上奋力抢救奄奄一息的普通人:
首先是那些看守所的干部,干部家属;再往远处去就是小街小巷里的群众。囚犯们和所
有在废墟上的救险者一样,手忙脚乱,焦灼万端。他们似乎都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
们和所有的救援者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出那些受伤的孩子,扶出那些吓呆了的老人。每
当扒出遇难者的尸体,都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叹息。豁出来了!他们拼尽全身力气在撬,
在搬,在扛。满手是血痕,满脸是汗水雨水和成的泥浆。当搬撬重物的时候,他们还喊
起了高亢的号子。“快!那边还有人在哭!”“快!抬个门板来!”“来呀!这老爷子
不行了!”几位犯人围在看守所炊事员高师傅身边,只见高师傅脸色铁青,似乎已经断
气。可是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一个因盗窃被捕的年轻犯人,一遍又一遍为他做着嘴对
嘴人工呼吸
b****a
发帖数: 4465
10
7月28日早晨,当唐山市精神病院药剂师李忠志从废墟上跌跌撞撞跑到门外、想把躺在
歪斜的高压线大柱下的一个女伤员背起来、送到安全处去的时候,两个开滦工人把他当
成了从医院跑出来的疯人,他们大吼道:
“放下!”“你给我放下!”瘦小的李忠志高声申辩:我是好人!我是医生!”他把女
人交给矿工,随手夺过矿工手中的一把大锤。“你要干什么?”“救人!我们医院全平
了!”全平了。精神病院全平了。这里的废墟比任何一处的废墟都显得平静。病房的门
窗上全有铁栏,当焦子板的平屋顶落下来时,患者无路可逃。即使是侥幸存活的,“在
那一刻也显得不可思议的镇定,没有哭声,没有喊叫。”最早从倒塌的药库里逃生的李
忠志,孤身一人在废墟上奔忙。他挥动大锤,砸开楼板,救出了十多个受伤的职工和孩
子。他又带着受轻伤的人抢救患者。一个年轻的会耍武术的女病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站在李忠志面前;她浑身竟没有一点儿伤,神志也显得异常地清醒。“你干什么?李
医生!”“我救人。”“我跟你救。”可是一转身,这女人已无影无踪。李忠志管不了
她了。
医生张志勇、徐建国等人已经先后从家里赶来,他们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把一个个病
人从废墟中救出来,抱的抱,抬的抬,甚至需要用力去拖。有一个女患者死活不肯离开
那染血的瓦砾堆,她反反复复地说着:“我有罪,早该枪毙的,房倒了,就不用枪毙了
。我等着,我等着……”这不是一群普通的人啊!不久,当被救出的精神病人越来越多
地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李忠志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这些不幸的精神病患者都是他
们的亲属托付给医生、托付给国家的,在这场大灾面前,得格外保护!不能让他们像那
会武术的女人一样跑掉,更不能让他们有三长两短……可是医院的领导死的死、伤的伤
,一个也没有啊!瘦小的李忠志急得快要哭出来。他是一个转业军人,可是他仅仅在军
队里当过卫生员和司药,他没有指挥过任何人。他望着张志勇医生,张志勇也是转业军
人,因为犯“右倾错误”而脱下军装的一个军医;和李忠志一样,也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物。小人物们开了一个碰头会,决定成立“精神病院抗震救灾领导小组”。
工作人员推举他们中间唯一的共产党员李忠志担任组长。李忠志派人去找市委。市委领
导答复:上级管不过来了。你们自己组织抗震救灾,就一条:别散伙!李忠志咬咬牙,
挑起了那副沉重而特殊的担子:几十名受伤的工作人员,几十名疯人,那么多人的生命
!领导小组提出几个口号:一、谁也不许哭(不能动摇军心)。二、伤员不许乱喝水(
有一个受内伤的年轻姑娘,被救出后喝了一瓶汽水,喝下去人就死了)!三、锅炉里的
冷开水不许随便动用!(那是仅有的一点干净水了,要用,必须经领导小组批准。)医
护人员用绳子围了一个大圈,让精神病患者坐在中间。
地震后的头三天,精神病患者显得出人意料的沉默、听话。没有了铁栏杆,没有了约束
带,他们居然还能平静安然地并排坐着。远处的废墟,近旁的尸体,都不能刺激他们。
他们似乎一夜间痊愈了。从早到晚,他们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来回奔忙的医生,静静地
吃着人们给他们送来的面汤,静静地拭着身上的血迹。最初,在身边照看他们的,只是
一些不能动弹的伤员。当余震到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惊呼,他们也无动于衷,仿佛一切
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那三天里,唐山的许多健全人却反而精神失常了。
人们把那些目光呆滞、语无伦次的亲属送到精神病院的废墟上来。这些遭受过强刺激的
可怜的人,嘴里念叨着惨死的亲人的姓名,浑身颤抖不已,有人两耳塞泥,有人总想往
电线杆上撞。他们的到来,更增添了精神病院的混乱。“领导小组”决定增设“临时门
诊”,收治新发现的患者。忙乱极了。瘦小的李忠志仿佛要被担子压垮了。他自己的妻
子儿女震前去东矿区亲戚家,至今生死不明,可他却不得不把心思全放在患者身上。库
房的药品扒出来了么?患者一天三次药按时发放了么?还有饭,还有水,还有躲雨棚子
的修建,还有尸体的掩埋……李忠志东跑西颠,好几次摔倒在废墟上。他感到胸口阵阵
发闷是心脏病又要复发了么?“老李!”救灾部队的一位教导员在喊他,“院子里那些
尸体,我们帮你处理了,行不行?” “哎呀,那是患者的尸体……”李忠志不敢拿主
意,他怕患者家属来要遗骨,你们,你们按中央的意见办!”“中央没有处理尸体的意
见!”“那,那就埋吧,我负责了!”正当李忠志感到体力越来越弱的时候,震后第四
天,唐山市精神病院的老患者们几乎全都恢复了病态。强刺激给他们造成的反作用力一
消失,平静立刻被打破。他们又唱又跳,又打又闹。拒绝吃药的,挥舞拳头的,满地拉
屎的,摔杯砸碗的……乱作一团。
“啊!我的腿要断了!他们要砍我的腿!”一个“被害妄想”型的男患者在一遍遍喊叫
。“我要回家!我们家里人要自杀了!”一个精神分裂的女患者嚎啕大哭。一个胳膊已
骨折的中年女患者冲出“警戒线”,在院子里奔跑;于是,越来越多的患者,像惊了的
烈马,蹿起身子,踩着伤员的肢体,从“绳圈”中奔出来。“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李忠志用细而哑的嗓音在叫,“不能让一个人逃走!”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跑到废墟上拦
截发作了的疯人,连那些缠着绷带的伤员都拄着棍子跑来,他们喊着,叫着,被患者撞
倒,又爬起来,死死拽住那些奔跑的衣角。当那些患者终于被一个一个拽回“警戒圈”
内的时候,李忠志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下。一张张模
模糊糊的脸在望着他,他听见赵大夫那熟悉的声音:“忠志!……你心脏……药……”
瘦小的李忠志觉得自己就要“过去了”,他感到自己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连手和
脚都没有了。他用微弱的声音在说着什么,有人听清,他要把“抗震救灾领导小组”的
成员召到身边开会。这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同伴们面前只想哭,但他强忍着。那一
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熟悉的情景,胸中涌动一种很神圣的东西。“同志们,我们团结
在一起,一定要坚持,一定不能散……坚持……”“忠志,你也要顶住,不要紧的,有
我们在,还有药……”李忠志的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他也能感觉到,身边那些人的泪
水滴在他的脸上。
b****a
发帖数: 4465
11
在那灾难的日子里,有一段时间,唐山瞎了,唐革者山聋了。可是,无边的废墟上,却
有一支奇异的盲人队伍走来。他们一个抓着一个的衣角,肩上背着破旧的胡琴、三弦,
面部表情显得那样沉静、冷峻。他们来自何处?他们走向何方?有人从中认出了鼓书艺
人资希圣。资希圣所住的盲人宿舍离铁路不远。这里居住着几十户盲人。其中不少盲艺
人都被安置在民政局系统的螺丝厂工作,资希圣还是这个小厂的副厂长。因此,这片盲
人居住区也就是这家工厂的宿舍区。他们居住的环境很糟,百米开外,就有一个铁路装
卸“货位”,专门装卸肮脏的货物。每天都有一马车一马车的驴皮、狗皮、兽骨朝那儿
运。有风吹来,腥臭难闻。
这在震前,很少被有关部门重视。就像这些盲人,在健全人居多的世界上,常常是不被
注意的。地震发生的一瞬间,资希圣的第一反应就是:货位”上撞翻了车卡!可是随即
房屋便晃得咔咔作响。他抱起孩子,蹬开房门,刚刚冲出门外,就听见身后哗啦啦一声
巨响。他听出是墙壁倒了,然而侥幸的是:房顶好像并没有落下来。在一片呼救声中,
年近半百的他摸索着往前走。不行!手触摸不到熟悉的墙壁、树木,脚下的路也突然变
得那样高低不平。异常的听觉引导他从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声响中逃离。这时,这些盲
人似乎比正常人更清醒,他们绕开断梁,避开钢筋,可是,许多盲人却依然被压在深深
的废墟中,他们毕竟比正常人少一双眼睛。“老资!刘明友一家子全趴着呐!”“老资
!这儿有人叫唤!”“老资!这房顶怎样搬呐?”资希圣让人搀扶着,跌跌撞撞来到南
边的厂里,他想找几个健全人回来救人,可一个健全人一听就火了:我这儿正救人呢!
人都快死啦!”
b****a
发帖数: 4465
12
1985年5月,我的好友王文杰因公途经齐齐哈尔,受我之托,他拜访了当年在40次列车
上工作的张金柱、窦学文、何庆祝、刘巍、孙胜起等人,带回了那列特快列车在“七?
二八”大震中的非凡经历和种种无疑应当写入历史的情景和细节。40次特快列车的838
名旅客和47名列车乘务员,是唐山地震之前,最后向这个将毁灭的城市行注目礼的一群
人。3时42分,他们的列车离开唐山向天津方向行驶仅仅10分钟。大地便撼动了。在突
如其来的巨大的钢铁撞击声中,旅客们纷纷从座椅上弹跳起来,不可遏制的震动力甚至
将人从卧铺上掀落下地。
紧急制动闸尖叫着,把恐怖传遍前后15节车厢。谁也没想到是地震。当时跳出车厢处理
紧急情况的列车员们回忆说:站在地上,感觉和站在行进中的车厢里一样,脑子还没反
应过来,就已经看到了被碾成碎片的水泥“枕木”,那碎片像指甲盖一般。“脱轨!重
大颠覆事故!”黑暗中有人叫着。人声嘈杂,一片慌乱。“赶快设岗!”列车长张林(
就是日后以写铁路生活见长的那位小说作家张林)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被来往的列车撞
上。他命令两名乘务员,立刻带上号志灯,分别跑步到距车头车尾50米远的地方,阻拦
可能开来的列车。就在这时,有人喊:机车着火了!”牵引列车的是串连着的两台内燃
机车,每台的油箱里装着7吨柴油。此刻,为首的一台忽然腾起了通红的火焰,火光映
红了天空。
第24节:40次列车(2)
风从西南而来,正驱动着火舌去吞噬一长串的车厢。纷乱的脚步声。飞奔的人影。一群
旅客不约而同地冲向车首。脸盆、饭盒、茶杯、水壶……一时间都成了灭火的工具,人
们舀起铁路边的积水,拼命地向机车泼去。谁知火却越烧越猛,在一片“哔哔”的燃烧
声列车脱轨中,机车已被烧得变红。在任何人的心目中,地震,就是地动山摇。而当时
40次列车的旅客,日后回忆起“七?二八”之晨时,他们所能感受到的“地震”,首先
是一场其势凶猛的熊熊大火。火,以风助威的火,正在京山铁路线上威慑着八百余人的
生命安全!“快躲开!”当时从机车内钻出来的一个司机喊:会爆炸的!”理智的人们
在那时变成了一群疯子,对司机的劝告置若罔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扑灭大火!当时
参加救火的列车员冯家春事后回忆说,他一想起救火这件事就害怕。
如果爆炸,连烧焦的骨头渣都没处找。可当时不知哪来的这股“二杆子劲儿”。到底有
人冷静了。列车员窦学文抱来了卧铺车厢的褥子,裹上泥沙,冲向火源灭火。旅客们又
像听到了统一的号令,无数双手一齐抠泥扒沙,递给那些“敢死队员”……当火势渐渐
被遏制,大火在一点点熄灭下去的时候,一群来自附近村庄的伤痕斑斑的灾民,游过一
条小河,跌跌撞撞地向着亮灯光的列车涌来。地震!40次列车上的八百多人,这才豁然
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呆呆地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这个于晨光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的荒原里。在“七?二八”早晨,这恐怕是距离唐山震中区最近的一个尚未遭到破坏的
集体。
当时在这么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灾难的废墟上,这里,就越发像一个奇异的小岛。一切都
还存在:车厢、灯光、组织者、被组织者、铁路规章,甚至包括惯常的生活规律。餐车
服务员刘巍,一个24岁的姑娘,那天早晨一片混乱中,她却在焦急地咕哝着:“得开早
饭了。……”她常说,平时她只要一上车,脑瓜子里就只有四个字:“吃。吃。吃。吃
。”旅客的三餐,便是她全部的职责。可是眼前呢?餐车已经倾斜得锅里盛不住水,而
且按正常运行时间,列车应该于早晨抵达终点,已不再准备早饭,车上只剩下了半袋大
米。”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七·二八”当天,在整个唐山震区,人们首先面临
着的是死与生的搏斗。
“活下去”这个强烈的欲望,也许可以使那里的人们一时间忘记了饥饿和焦渴,求生表
现在对生命的抢救和保护。可这里不同。在这个临时组合起来的大家庭里,原有的生命
都健全,一切生活的节律也都一如既往地进行着,就像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大家庭一样。
当时40次列车上的所有乘客,都将终生铭记1976年7月28日的那顿早餐。所剩无几的大
米;旅客们自动捐献的高粱米、玉米子、大豆、小豆;从附近田里扒来的土豆;这是一
锅红不红、黄不黄的“百家饭”。锅,是在铁道边偶然发现的。是一口尚未使用的烧沥
青的大铁锅。柴禾,是劈开的旧枕木。最令人难忘的是,生火时细雨蒙蒙,湿柴怎么也
燃不着。不知是谁,出了个“排队吹风”的主意,几十个男旅客排成一长溜,人人鼓起
腮帮,一个接一个,接连不断地向锅底吹气。火,就这样奇迹般地吹燃了。
八百多名旅客,排着长长的队,安静地等待着领取那一人一勺的“杂和粥”,有点像教
堂中的圣餐礼拜。在这个灾难日的早晨,人人的表情都那样安详,虔诚——一种对集体
的崇拜和笃信。饭盒和竹筷不足数,先吃完的,立刻将它拿到河沟中涮净,整整齐齐地
放在锅边,留给下一个。列车成立了临时党支部。支部书记张林宣布:人民铁路要对旅
客绝对负责,在这个非常时刻,旅客谁也不许擅自离开。“我们要把你们一个不落地送
回家,完完整整交到人民手中。”他宣布:已派人出去找粮、联络。他还宣布:组织抢
救队,到附近去抢救尚未脱险的灾民。五六十个棒小伙子排成了长队。多数是军人,还
有好几个来自大庆的大学生。这些刚刚在救火中烧焦了头发、满脸烟灰的人,急匆匆地
又向东边奔去。当这支特殊的抢救队赶到受灾惨重的丰南县城时,“房屋全平了,只有
一个红色警察岗楼还立着。”但是在那一片废墟上,在最先遇到的一群人中,居然还令
人不可思议地找到了一位幸存的县委副书记。“同志,县委在哪里?”“我就是县委!
”“请分配任务……”“哪儿都一样。你们看着扒吧!”整整扒了一个白天。 天黑时
,筋疲力尽的抢救队员们回到了“家”——他们的40次列车。晚饭已经开过了。据当时
带队的副列车长何庆祝回忆:“大锅里留着饭。稀的都喝光了;留给我们的尽是稠的…
…”
b****a
发帖数: 4465
13
7月28日,唐山人首先面对的是死亡,是伤痛。然而,当死亡的危险刚刚过去,当滴血
的伤口刚刚包上,他们面对的便是饥渴,便是寒冷。有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
有人突然感到喉咙在冒烟,肠胃在痉挛。倾塌的商店,在大地震颤时抛出了零星的罐头
、衣物,有人拾回了它们,这使人们意识到,在废墟下有着那么多维持生命急需的物品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事情似乎就是这样开始的。他们犹疑不决地走向那些废墟:埋着
糕点的食品店,压着衣服的百货店,堆着被褥的旅馆……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借!”一些人千方百计寻找商店等处的工作人员,他们从废墟中找来破纸断笔,
要签字画押,留下借据。而工作人员起初还像震前一样照章办事:不行!这是国家财产
!”但这种规范很快被突破了。瓢泼大雨中,被浇得湿透的人们无处藏身,他们发紫的
嘴唇在不停的颤抖。同样在雨中颤抖着的商店工作人员喊道:把雨衣雨鞋扒出来用!”
寻找雨具的人们拥上了废墟。淌血的脚穿上一双双新鞋,路边的防震棚有了塑料布的棚
顶……他们又听到呼喊:可以拿点吃的。”于是,一切就从这演变了。
起初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救急。可是当人们的手向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财产伸去的时候,
当废墟上响起一片混乱的“嗡嗡”之声的时候,有一些人心中潜埋着的某种欲望开始释
放。他们把一包包的食品、衣物拿下废墟,不一会儿,又开始了第二趟,第三趟。他们
的手开始伸向救急物品以外的商品。三五人,数十人,成百人……越来越多的人用越来
越快的脚步在瓦砾上奔跑。都在争先,都唯恐错过了什么。每个人手中越来越大的包裹
,对另一些人似乎都是极大的刺激。他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瞪大眼睛四下搜寻,推开
试图劝阻的工作人员,把已经扛不动的大包从地上拖过去。“快去!人家都在拿……”
“快走!东西都快被拿光了!”“快拿呀……!”唐山出现了一种疯狂的气氛。
据目击者说,在药店的废墟上,有人在挖掘人参、鹿茸、天麻。在水产货栈的废墟上,
有人捞到了海参、干贝、大虾。有人涌进了一个尚未倒塌的百货商店,争抢着手表、收
音机、衣料……他们从那里推出了崭新的自行车,抬出了崭新的缝纫机。大街上匆匆奔
行的人中,一个中年男子扛着成捆的毛毯,一个小伙子抱着大包的绒线,还有一个女人
甚至扛着一箱电池!喧嚣的声浪中,人们的手已经不只是伸向国家的财产。有人亲眼看
见一个老妇人在一具男尸前哭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哭完,摘下男尸手上的表
走了。不一会儿,她又出现在另一具男尸前面,又是泪,又是“我的儿啊”,又是摘去
手表。就这样换着地方哭着,摘着,换了十几处地方,直到被人扭住。
1976年8月3日,是唐山抢劫风潮发展到最高峰的日子。成群的郊区农民,赶着马车,开
着手扶拖拉机,带着锄、镐、锤、锯……像淘金狂似地向唐山进发。有人边赶路边喊叫
:“陡河水库决堤啦!陡河水下来啦!”当惊恐的人们逃散时,他们便开始洗劫那些还
埋藏着财产的废墟。他们撬开箱子、柜子,首先寻找现款,继而寻找值钱的衣物。满载
的手扶拖拉机在路上“突突”地冒着肮脏的烟,挤成一堆的骡马在互相尥蹶子;“淘金
狂”叼着抢来的纸烟,喝着抢来的名酒,他们在这人欲横流的日子里进入了一种空前未
有的罪恶状态。终于,当这一切进行到高潮时,街心传来了枪声。
非常时期的自我执法“七·二八”当天,唐山街头就有了警察。他们光着上身,穿着短
裤,只有肩上挎着的手枪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当抢劫风潮开始时,他们挥动着手枪在
路口拦截,可是他们防不胜防——他们的队伍在地震中伤亡太大了,而“作案”的竟是
成百上千的灾民!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在震后即派出治安专家前往唐山,以图控制社
会局势。河北省和唐山市的抗震救灾指挥部,为制止愈演愈烈的抢劫而费尽心思。一次
次告急,一次次紧急会议,喧嚣的一周间,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某种能
量在释放时的可怕。
能够组织起来的最大的执法力量只有民兵。在中国人民银行唐山市支行的废墟上,出现
了路北区和开滦唐山矿的民兵。他们赤脚光身,有的提着被砸断了枪托的步枪,有的抓
着棍子,几乎围成一个圈,日夜守护着这片埋着金钱和储蓄账目的瓦砾。有人试图靠近
那片诱惑人的废墟,他们转转悠悠,探头探脑,可是终究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当这一
切都结束的时候,有关部门宣布,全唐山所有银行、储蓄所的账单无一散失。存有三百
多万斤成品粮的西北井粮库,空气也到了极为紧张的地步。
民兵实枪荷弹,在倒塌的围墙边日夜巡逻。库党支部决定: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之前,
一粒粮食也不许分发!在此期间,库内人员拣空投的干粮吃,不得生火做饭,以免引起
群众的怨愤和混乱。民兵将围绕着粮库建起的防震棚当作自己的哨棚,对那里的灾民们
说:“你们帮我们守住,有人来抢粮,你们都劝他们回去!你们自己先坚持着,等一发
粮,我们首先保证你们!”和在银行废墟边转悠的人一样,围住了粮库的饥民也不敢冲
过警戒线。粮库支部书记王守森听见有人在窃窃议论:“国库冲不得呀!这可不像商店
。冲粮库就像冲大狱,那是死罪……”
可是毕竟有胆大的闯进来“评理”了。一个开滦矿工抓住王守森质问:“地震没震死,
难道还要让我们饿死么!我家还有80岁老母,断粮了!你说怎么办吧!”王守森解释说
:“粮库的粮,得等救灾指挥部下命令后,按计划分配。就这么些粮,一发生混乱,势
必有人囤积、有人饿死。你家有老太太,可我们也得为全唐山的老太太着想……”工人
勃然大怒:走!跟我走!咱们到指挥部去!”在抗震救灾指挥部那辆破公共汽车里,唐
山市人民武装部副政委韩敏用不容分辩的口气说:“粮库做得对!……”临了,他指着
车厢里的一筒饼干,对工人说:你拿这个走。”
此时,各个商店的废墟上仍是一片混乱。人们不敢冲击金库,却有人在撬保险柜;人们
不敢冲击粮库,却在哄抢小粮店的粮食。甚至军队的卡车也被抢走,去装运赃物。没有
人能说清第一声枪响是从哪里传出的。但是,在越来越多的枪声里,传出了“已经不是
鸣枪警告”、“看见抢东西的人被打死了”的消息。在小山,在新市区商场,都有人亲
眼看见被民兵打死的抢劫者的尸体。
b****a
发帖数: 4465
14
1976年9月28日,距唐山地震过后整整两个月的那一天,一辆特别列车驶离唐山车站。
当列车在修复不久的京山线上缓慢行驶的时候,天津、北京、保定等地政府已从电话中
得到如下消息:“唐山孤儿将经过你市。”这是震后送往外地的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
孤儿。华北大地震动了。“七二八”大地震把三千多个孩子的家庭彻底摧毁,却留下了
他们这些稚嫩的幼苗。这种震动,完全不亚于“七·二八”地震的震级强度,它是直接
冲击千千万万人的心灵的,尤其是千千万万个母亲。这些不幸而又万幸的孩子啊……突
降的灾难,首先把中年
女干部王庆珍的命运和那数千名孤儿的命运紧紧牵连在一起。这位前“唐山市知识青年
上山下乡办公室”主任,在震后第二天被市委副书记张干召到一个防震棚里,接受了把
全唐山孤儿寻找到、安置好的不寻常的使命。“这件事就由知青办负责!”副书记严肃
地说,“那些孩子,一个也不许饿死,一个也不许冻死!”这是一段刀刻斧凿般留在王
庆珍心上的经历。在护送孤儿途中接受笔者采访时,这性子刚强的女人,眼里不时闪出
泪光。……
三千多没爹没妈的孩子啊!光是市区的孤儿,就有一千七百多人……张书记把任务交给
了市知青办,我们就层层布置给基层的知青办。那时知青办只有一件压倒一切的大事:
找孩子,管孩子!我坐着一辆破吉普车到处跑。东一个,西一个地把流浪的孩子“收”
回来,给他们找吃找穿。那时抢孩子已经成风,全国各地许多没孩子的父母,都托救灾
人员到唐山抱孤儿。运输部门把孩子带往天津、北京、承德……遵化县一支大车队,一
下子就带走了二十多个娃娃!那时,多数孩子是被父母单位、邻居,还有医疗队和救灾
部队收养着。执行任务的军车上,常常能看见驾驶楼里坐着孩子,裹着大军装,捧着小
苹果。有的解放军连队,平均三个战士带一个孩子。我到过一个部队,看见一个战士正
领着十多个孩子在做游戏,看小人书……“你知道,这都是一些多么懂事的孩子呵!”
王庆珍含着泪对我说:有一家,父母双亡,留下了五个孩子——四个女孩,一个男孩。
对了,姓单,老大叫单苗丽。解放军收养了他们,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们吃,把改小了的
军装给他们穿,还在高坡上给他们盖了简易房。孩子们很懂事,他们嘀嘀咕咕商量着,
想做点什么来报答部队。可他们什么也没有啊!”他们想到了家里的五只小鸡。那是他
们姐弟五个用小手从废墟中扒出来的五只没死的小鸡。心爱的五只小活鸡呀,叽叽叫着
,成天不离开姐弟们的脚边,老大说,解放军叔叔扒人、盖房那么辛苦,咱们熬一锅鸡
汤给他们送去吧!弟弟妹妹都赞成。于是,他们真把那五只小活鸡杀了……战士们接过
了那只用布包着的小锅,看着那五只小小的鸡雏,许多人哭了。还能说什么?孩子们就
是那么懂感情……
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在地震后一下子懂了那么多东西。酸甜苦辣他们都尝到了,好人
坏人他们都看到了。有人把他们当做宝贝捧在手里,也有没良心的,见死不救,甚至还
想占孩子的便宜。可是,不经这些事儿的人怎么也不会感到,那都是一批怎样的孩子呵
!勇敢极了,就想掉泪。有个叫冬梅的六岁小姑娘,地震后,家里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哥
哥。其实,她姥姥家还有亲戚活着,在郊区农村。那些亲戚进城来,不顾救人,只顾扒
家里的财产,捞了油水,扔下孩子就走。
我见到小冬梅时,她穿着一身破衣服。她死死拉着我,一遍一遍地对我说:“王姨,我
要穿新衣服!我是有新衣裳的,还有花布,妈妈在地震前一晚上给我裁的,还没顾上缝
,都让他们扒走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要回来?”小冬梅的身边有五条从废墟中扒出来
的爸爸妈妈留下的围巾,小姑娘像小大人似的,成天爱惜地带在身边,不让人动。她有
个表姐想要走围巾,小冬梅发脾气了:“你不救我爸,不救我妈,倒想要东西?不给,
一条也不给,我就是烧成灰也不给你们!”六岁的孩子啊!有一天,我领着小冬梅到物
资组去给她兄妹找衣服,小冬梅拿了一双大人穿的男式胶鞋,我问:“你拿这做什么?
”她说:“给我哥……”“你哥哪能穿这?”我笑了。“我爸我妈不在了”,六岁的冬
梅认真地说,“哥哥的脚长大了,要没鞋穿怎办?”这就是地震留下的孤儿。灾害坑苦
了他们,使他们承担了根本不该承担的东西。
Y****1
发帖数: 1
15
这好像是从纪实文学《唐山大地震》抄袭来的
a*****s
发帖数: 1
16
以帝现在这救灾水平,什么时候st andreas fault抖一抖,南加成人间地狱。
1 (共1页)
进入Military版参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