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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6723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Mod_CHN_Hist 讨论区 】
发信人: Mayingba (吳鐘學), 信区: Mod_CHN_Hist
标 题: 不幸的村庄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Feb 28 11:21:04 2019, 美东)
原创：鞠克光 老克杂记 老克杂记 微信号 jkgzuopin
功能介绍
文革过来人。煤窑挖过煤，平炉炼过钢，报刊社编过报，黄河边引过黄。喜欢文学，喜
欢摄影。逢自媒体时代，喜不自禁。
“我们那个村，真倒霉啊”，著名画家杜玉曦老人对我说。
我俩坐在杜老的画室。他讲，我听。
他已经八十二岁了，但是记忆却让他回到了1947年，他十岁时的岢岚县温泉村。温泉村
有前温泉、中温泉、后温泉三个自然村。杜玉曦家是前温泉村比较富裕的一户人家。父
亲毕业于山西大学，当时已不在人世，母亲守寡。村里曾驻过八路军的医院，也驻过根
据地的纺纱厂。杜玉曦的母亲，还当过纱厂工人。
（著名工笔画家杜玉曦）
1947年，晋绥的“土地改革”开始了，首先是在兴县闹起来的。土改第一步叫“搬石头
”，先斗争掌权的村干部，闹的人心惶惶。岢岚县温泉村距兴县只有五里路。
村里有个从晋绥军退伍回来的人，叫张金堂，整天游手好闲，还好赌。村长杜达子，共
产党员，也好赌。某次赌博，张金堂输了，村长赢了。张金堂输了什么？输了个女人，
是他的相好，一个娇美的女子。杜达子赢得这么个女人，自然高兴，欢天喜地。可是张
金堂不高兴，思谋要报复。
恰巧，传来兴县魏家滩土改“搬石头”的消息。张金堂一思谋，就去了兴县，找“土改
工作团”告状。这个张金堂在外混过多年，深知怎么才能把状告赢。他编了个工作团爱
听的谎言：温泉村村长杜达子对土改“搬石头”心怀不满，在村里放言，要带民兵上山
打游击。这一下，打动了接待张金堂的土改工作团负责人。这位负责人指令三名工作队
员，立即跟张金堂奔赴岢岚温泉村。
工作队一进村，迅速将杜达子抓起来审讯。杜达子大惑，连说几次：你们搞错了。工作
队员们认为其狡猾，绑起来，边打边审。杜达子高叫，我就是共产党员，我怎么会去打
游击！？
审讯者升起一炉火，四五把铁锹烧的通红，轮流去烫杜达子。那杜达子也是好汉一个，
宁死不屈，昏死几回，醒来就大声喊冤。张金堂站出来作证：我证明，他就是说过要上
山打游击。而且，张金堂还说出时间、地点，有鼻子有眼。审讯者偏听一方，终于恼羞
成怒，下令：不如实招供，推到河滩，砍了！
杜玉曦当时十岁，也被村里大人小孩裹挟在一边看热闹。他看到，杀人者手起刀落，杜
达子的头颅，从项上滚落下来，鲜血一股喷射出来。好恐怖。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这个十岁的孩子痛不欲生。杜玉曦回忆说：我们杜家在这村生活
了六代，前三代都是给别人扛长工，到我爷爷手里才开始雇佣长工。家里三代，几十口
人，住三幢楼院，还有一些土地，更多的土地，早几年“减租减息”时就分给村里人了。
土改工作队，让张金堂做了“贫协”主任，一切都是贫协主任说了算。分了地，分房，
分了房，分人。什么叫分人？就是把被“扫地出门”的地主家的寡妇、闺女们分给贫农
。我妈是寡妇，被分给了一个常年做长工的人，我的妹妹们是地主家的女儿，也被分了。
分给那个长工之时，我妈带着我。那个长工听村里人煽风，不能也不愿养活我这个地主
家的儿子，手持铁锨，恶狠狠撵我出门。我只好跑回奶奶家。我妈极为痛苦，不从。她
早已将鸦片带在身上，黑夜，吞食了鸦片。早上，村里有人喊我，你妈吃上鸦片自杀了
。我赶紧跑去看。那时，我妈妈还没有咽气，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她口
吐白沫，说不出话来。年幼的我却只能哭喊，没有任何救她的办法。两三个小时之后，
我妈去世。
那个长工把我妈的衣服扒光，尸体扔在野地。过了一天，有个放羊的回来说；玉曦他妈
的尸体叫狼掏了肚子，还叼走了一只手，一只脚。赶快去掩埋了吧。那个长工才草率地
将我妈推进山边一孔“山药窖”里。
说到此处，杜玉曦老人，满眼含泪。停了一会儿，又说：我们村三四百人，这次土改死
了五六十口。我家就死了四口：爷爷、二爷、大爹，是先被关进班房，不久死在了里边
，家破人亡。
我们村真倒霉啊。附近的村庄，包括后温泉的土改都没有这么搞，也就没有这么惨。
杜玉曦缓口气，说：1950年，镇压反革命时，查出贫协主任张金堂是个“历史反革命份
子”，当过晋绥军的排长，土改时编造谎言，陷害革命干部，是阶级报复。全县在我们
村召开五万人的大会，又在杀害杜达子的河滩上，枪崩张金堂。又过两年，我家的成分
才下降为富裕中农。
这个故事，听得我喘不过气来。过去虽然知道些晋绥土改极左，却不知道，这里的土改
还要“分女人”！如此野蛮，如此可恶！
杜玉曦说，轻易，我也不愿回顾这个事，实在伤心呐。
2018-5-22
杜玉曦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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