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 发帖数: 616 | 1 在这些美丽的漫长的夏日的黄昏; 但我知道,奇迹不再降临, 我也不再是那个手持鲜
花 在机场出口迎候的人。 ——王家新《来临》毕业季,常逢夏日。从某一年的此刻,
阳光融化了我们“学生”的身份,然后,被一份份表格重铸成各种身份,走向真正属于
我们自己的人生。重铸的过程,或电光石火,或缓慢绵长,也许有惊喜和意外,也许还
会有疼痛与煎熬。而重铸后的模样,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是日,「人间」推出毕业季
稿件连载,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来临”。
2008年,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转眼10年过去,我还是没法理解那一年的经历在我人生
中意味着什么。
在国内拿的博士学位后,我来美国做博士后。按我在国内的理解,“博士后”是刚毕业
的博士生们正式进入学术圈或工作之前的缓冲期。可实际上,美国的博士后就相当于一
个没有时限的实习期,除了繁重的科研任务,还要帮教授(实验室真正的老板)撰写论
文和课题申请书,训练博士生们实验手法和技能,对职业空间没有任何提升。
对于大多数博士后而言,每周工作普遍在50小时以上。到了感恩节和圣诞节,老板回家
团聚,学生们放假,博士后也只能独守实验室,且没有任何薪酬补偿。一旦实验室课题
经费断档,教授还有教学和教务方面的薪酬支撑,学生则可以换实验室,博士后就只能
走人——能不能找到下家、能找到怎样的下家,全凭运气,前任老板顶多写封推荐信而
已。
那时候,我住在房东大姐的美式房子里,每次洗澡都能在卫生间各处看见她掉的头发,
湿漉漉、一缕一缕的。那些头发就好似一柄利剑,悬在我头上——我不想变成她,一个
做了10多年还不知何时才能做完的博士后。
北美的夜空,人和人就像漫天繁星,看起来很近,其实远到让人无法理解;偶尔相遇,
也只是擦肩而过。
1
2008年的上半年,我是在厦门大学度过的。
我只是随导师去做毕业课题,不是厦大的学生,不能住学生宿舍,也没有学生证和图书
卡,去食堂打饭都得蹭别人饭卡。
5月毕业季,校园里弥漫着软绵绵的感伤,鲁迅石像下全都刻着“不想毕业”之类的字
迹。我常琢磨,我要是这个号称“全国最美高校”的学生,也肯定想再待个四年五载。
可惜我是个“黑户”,当时的心态就跟现在融入不了大城市的民工差不多,只想赶紧毕
业走人,出国去。
疯赶毕业论文的当口,在电视上看到大地震,想捐50块钱。当时在实验室,每个月能领
五六百的补助,50块对于我,只是少吃顿海蛎煎而已。跟踢球认识的几个哥们儿说了,
他们都不捐,还说鬼知道钱会到谁手里,于是我也没捐。可后来好多年一直忘不了,自
己也后悔了——还不如捐了呢,管它到谁手,至少自己心安。
很快就回东北毕了业,去沈阳办签证。美国驻沈阳领事馆在和平区十四纬路,一大早排
队面签,前面几个人围着一个女孩,大家手握手闭着眼念念有词。当我听到“感谢主啊
”,才明白他们是在祷告。那女孩在国内读了神学院,想去美国深造。
轮到我了,签证官长得很混血,扫了两眼材料,开口说了句“回去等着吧”。我一听是
东北话,登时五雷轰顶,练了两天两夜的英语愣是没用上。
排在我前面的那女孩,签证官是一黑人大妈,用德州腔问她,既然是学《圣经》,去哪
儿不行,为啥非去America?女孩听不懂,急了,翻来覆去就一句英语:我去America不
为别的,就为了学《圣经》。黑人大妈把她拒了,她哭着出来,和刚才祷告的兄弟姊妹
抱成一团。
读研时我就想出国,不但为之努力,还没来由地笃信自己一定会出国。当时觉得那叫信
念,现在回头看看,说成是少不更事的偏执也亦无不可。
那个陌生女孩的哭泣,让我头一次琢磨出国对于我的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2
然而这会儿琢磨为时已晚了。
8月底,东北县城凉意初露,赴美签证寄到我家。母亲脸上既藏不住笑,也藏不住愁。
父亲倒是云淡风轻,只说时间赶得挺好,奥运一完事儿,北京就不堵了。
行李是父亲装的:棉被,棉衣,碗,勺,电饭锅,菜刀,鞋子,袜子,小塑料菜板和各
种款式的鞋垫(不知听哪路亲戚说的,美国人居然不垫鞋垫)……我看着他一样一样往
里装,心说这哪儿是去美国呢,去非洲大草原还差不多。
这些能铺满两大屋的物件硬是全让他装进去了,还是意犹未尽,说“要不是怕超重,还
能再塞条电热毯”。
父亲也没什么高深的诀窍,只是一味地想办法压缩空间而已,比如饭锅里盛鞋垫,棉被
中掖菜刀。母亲就在一旁说:“这老些东西,装了又散,散了又装,真服你爸了。”
父亲嫌超市的打包绳不结实,非要往里串粗铁丝。他年轻时当过钳工,手一沾铁就停不
住,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后来我在美国落地,好不容
易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爸妈一起去北京送我。临走前一晚,我出去跟同学喝酒,回来睡得很死。第二天上车,
母亲嘀咕说:“你爸真是老了,总疑神疑鬼担心落啥东西。三更半夜非要把行李拆开,
大小物件挨个过一遍才算放心,重新打好包天都亮了。”
在北京停3天。三口人马不停蹄,跟没出过门儿似的,恨不得把北京城逛个底儿朝天。
我是怕一停就会想,这一出去再回来就不知猴年马月了。至于爸妈为什么不停下歇歇,
我也没问。三口人只闷头乱逛,闷头照相。
终于到了首都国际机场,父亲看起来很疲惫,母亲却跟我喋喋不休,说碰过生肉的手绝
不能沾碗筷;说美国那边都用洗衣机,内衣内裤和外衣外裤千万要分开搅;又说美国人
是美国人的体格儿,冬天光不出溜啥事儿没有,你千万别得瑟跟着瞎学。等最后到安检
了,她又数落起我们县的裁缝。我说人家怎么了,新做的西服不挺合身嘛。她说你现在
穿是合身,在美国吃几年高热量的汉堡,合不合身我就看不着了。
我听了摇头,笑着去过安检了。明明不敢回头,却还是回了头。
这一回头就看见母亲在哭。父亲也真是的,也不劝劝她,只背手站在一旁,左顾右盼的
,不知在看些什么。
3
这是我头一次坐跨国航班,北京直飞芝加哥,13个小时,睡睡醒醒,比13年还漫长。邻
座的哥们儿也是东北人,也学生物,也出来做博士后,就聊起来了。
“美帝不可久留,往死里整两年,赶紧杀回来占个坑儿!”昏暗中他的东北口音杀气腾
腾。
他刚当上父亲,给我看手机里儿子的照片。还是滑盖儿的手机,像素又低,我只能看出
个娃娃的轮廓,我就说:“恭喜,很可爱。”他摇头,说媳妇儿只给他一年时间,顶多
一年半,要不他回国,要不就离。所以他心急火燎杀回去,不只是为占坑儿,还为了保
住老婆孩子。
我俩边聊边刷靠椅上的显示屏,飞机在太平洋上一点点挪着,飞行高度是英尺,我俩却
毫无概念。我有点羡慕他,心里想着,至少他对未来还有个方向,有方向就有盼头,可
我呢?我要在美国“往死里整”几年呢?就算回去也没啥媳妇儿等我,但会有个坑儿给
我占么?
待飞机终于在芝加哥落了地,我俩已聊得满脸油光。我转乘大巴,他转机飞往东海岸,
习惯性互留了手机号,一想在美国用不上,又赶紧加了QQ。我俩同龄,连QQ都同样是7
位号,当下相视一笑,就差没在俄亥俄机场宰口猪拜把子了。
就此别过,至今再无联系。
我常想,他现在应该陪儿子看世界杯呢吧,也不知在美国往死里整了几年,回国占了多
大一坑儿。如果杜甫有7位号的QQ,个性签名会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么?
4
我在美国的房东是一位中国大姐,已经做了10多年的博士后。人很热情,专门开车过来
接我,开口就说:“欢迎来到玉米地。”
我坐上车向窗外一看,真的就是玉米地,齐刷刷一人多高,成片成片的一望无际。
大姐笑:“很荒凉很农村吧,许多国内人刚来都很失落。”我到觉得还好,从小在县城
长大,大城市对我没啥吸引力,何况我来这儿是做博士后的,是荒凉还是繁华关我鸟事。
其实出来前,我是想找个美国人当室友,练练英语啥的。但母亲却坚信,还是咱中国自
己人靠谱。为了让她安心,我才和这位大姐联系上,她发过来我要住的房间照片:中央
空调,实木地板,窗外还能看见剪成板儿寸的绿草坪。
可当她把我接到家,却让我在客厅先将就两天,因为住我房间的房客还没搬走。本以为
她说将就是睡沙发什么的,岂知是我自作多情——客厅根本没沙发,只有两把美式的安
乐椅,挂道帘子和厨房隔开,我打地铺而已。
刚飞了13个小时,又云里雾里倒着时差,得亏是10年前的身子骨儿,地铺就地铺吧,难
不成当下就退了房在玉米地里现找?至于租金该怎么算,也由房东去吧。
真正让我头疼的是洗澡。
这栋美式木头房只有一个能洗澡的卫生间,却住了六口人:大姐一家三口、暂住我房间
的那对小夫妻和我。
首先,是要可着大姐家先洗的。她做科研辛苦,又要顾家,洗澡大概弥足珍贵的放松,
所以一洗就半个多小时,水汽总是透过门,一阵一阵地弥散进客厅。她先生曾在国内当
过兵,来美国这么多年一句英语不讲,一洗澡就高唱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很是惊悚。
至于那对小夫妻,都是挑晚上洗,老公搭着老婆的肩笑嘻嘻进卫生间,鸳鸯戏水戏到夜
深。卫生间和我睡的客厅只隔着两层木板。我因时差而失眠,耳朵又很灵敏,该听的不
该听的全收进脑子里搅成一团糊了。
当时在美国跟国内打电话,用的是“长城卡”。大姐给了我一张,让我给家里报平安。
母亲上来就问一切可好。我说都好。又问时差倒过来了么。我说倒过来了。问这几天吃
饭怎么办,大姐在一旁听了笑,说:“您甭担心,我们给他做就好了。”母亲忙让我把
电话给大姐,先是连连道谢,又数落我不懂事,让大姐凡事多照顾照顾。
说到底,母亲还是担心我寄人篱下。
5
其实大姐在家根本不做饭,她先生在中餐馆打工,每天带回各种炒饭,不知道加了多少
盐和酱油,油腻腻的,太惯着美国人口味了,连猪肉都能吃出爆米花味儿。所以,我都
是自己做饭。
当我从行李箱掏出菜刀和菜板,在厨房摆开架势切土豆时,大姐的儿子Kevin跟了过来
。那是个正在变声期的少年,据大姐说“将来非藤校不读”,我不敢怠慢,停下菜刀问
他吃没吃,他却问我知不知道奥巴马其实是个非洲人。
Kevin七八岁就出来了,一口地道的美语,却对这国家毫无认同感。看出来是憋坏了,
好容易逮着我这个刚出国的,没说两句就开始用半生不熟的汉语痛骂“韩国棒子”。
我问韩国咋惹着你了。
“棒子就是American养的dog!”
“你这都听谁说的?”
“天涯,铁血,你在国内不上么?”
Kevin说他从来不听美国歌儿,只听周杰伦。我乐了,说周杰伦那哼哼哈兮不也就是邯
郸学步,学美国黑人那一套么。他不懂啥叫邯郸学步,我解释了,他倒急了,硬要我听
他的mp3。
我拿来一看,里面存着几首《范特西》,大笑:“这都猴年马月了,你家偶像早‘依然
范特西’了。”
他有点窘,沉默一会儿,颓然说:“还是old song好听。”转身就回地下室继续听他的
《范特西》了。
我刀功差,跟Kevin扯了一通,土豆丝粗细不匀,又怕糊,添了好几次水,炖成一锅土
豆条儿。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这里晚上10点,国内上午11点,也不知他们在忙些什
么。
小夫妻就要回国了,男的在美国读了两年书,打出4大包行李,鸳鸯浴洗得特别晚。囫
囵吃完,我干脆决定出去散散步。
踏黑而行,信步走进一处公园,虫鸣蛙叫,星垂满天,流萤烂漫。草丛里忽然探出野鹿
两头,月光下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估计是一公一母,我心里还觉得挺新鲜。在这片中
西部的玉米地,我忽然很想吼两句李商隐。
回去被邻居家的黑人小孩拦住了:“Hey man, cigarettes?”
“No.”
“Fxxk ya.”
6
其实,我之所以进了这个包围在玉米地当中的实验室,只是因为在国内读过这老板的论
文,发了封套瓷email,打了通越洋电话,仅此而已。好在我走运,老板在学术上颇有
声望,为人也很厚道,我才能发表论文,10年后也才终于得以离开校园进了公司。
然而这都只是运气而已。
从整个领域来看,有太多老板的学术成就是建立在对博士后——尤其是非美国本土的博
士后——无底洞式的盘剥上。
美国虽是个法治国家,然而在教授与其雇佣的博士后之间,却是一块灰色的无主之地。
两者间的关系义务,既没有明确界定,对处于绝对弱势的博士后而言,更是缺乏规则保
护。有不少闹到翻脸的,往往都是以博士后一方鸡蛋撞墙式的惨烈下场而告终。
极端情况下,这种冲突也会酿成血光之灾:2016年,一名前西奈山(Mount Sinai)伊
坎医学院的中国博士后,开枪射伤两人,其中就包括他的前老板。
大家都说能者多劳,又说多劳多得。我顶多同意一半:缺乏制度上的保障,不论能者还
是弱者,最后都沦为只劳不得。
美漂十年,相识众相逢寥
那时,我经常上一个华人论坛,在上面见识到的,是赤裸裸的语言暴力:韩国人叫“棒
子”,白人女孩叫“白牛(牛谐音妞)”,嫁给白人的中国女性叫“外f”,而在美国
的中国博士后——尤其是我们做生物的——叫“千年老妖博后”,简称“千老”,以此
来戏谑这种无休无止做博士后的人生惨状。
这BBS上曾发过一篇很有名的帖子《我是千老》。作者生于60年代,自嘲说“当年上大
学什么也都不懂,稀里糊涂学了生物”,日后“因为心高气盛,不太善于搞人际关系”
而辞掉国内工作读研,直到美国大学聘他去做博士后,才觉得“终于给自己创造了改变
命运的机会”。
这位60后大哥笔调沧桑地描写了妻儿是如何赴美团聚,以及数次更换实验室的经历。而
对自己尚在延续的“千老”岁月,他是这样形容的:
“实验室做了那么多年,什么是什么,究竟怎么回事儿,也越来越清楚,看淡了;我尽
量找能给我钱多一点的,稳定点的实验室,毕竟我还要为了我的孩子,毕竟我不认为自
己还是那个为了出人头地能忍耐一两年牛老板压榨、然后立马走人的愣头小伙子了。”
大哥这般挖心掏肺,也是想劝劝年轻的网友:“人人都不容易,何必嗤之以鼻的,把心
放平些,什么都好办了。”
后来,这个词还衍生出“琐男千老”和“卢瑟(loser)千老”等各种组合。我一度以
为这些网络用语来自国内,后来才知是这边的中国网友原创,只是我们骨子里的阿Q精
神在美国服务器上发扬光大而已。
我就想,我的房东大姐,在家里是妻子母亲,到学校是加班加点的博士后,如果在BBS
上,她又是什么呢?“千年卢瑟老妖琐女”?还有在飞机上偶遇的东北哥们,我也总算
领受到了那句“往死里整两年”里的杀气了。
等我自己终于爬出了博士后的泥潭,我也才敢承认,自己和这些恶语相向的家伙,并没
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人性之下更是彼此彼此。
7
博士后的生活虽不温柔,却不妨碍这小镇秋日的美好:湛蓝的天,软绵绵的云,黄红相
间的叶,树枝上一跳一跃的灰松鼠。
我每天步行去实验室,都会走过一条铺满红砖的小路,砖铺得细密紧实,是吸足了阳光
雨露的绛红色,看上去满眼的舒服。一场细雨过后,砖块就又被滋润一回,更像是攒在
一起的、熟透的草莓了。光脚踩上去,踏踏实实的温润传到脑根,总让我想起夏日的黑
龙江畔。
我还去过留学生办的中秋联欢晚会,掏了10美元买张票溜进去的,发现台面上蹿下跳的
都是学生会的头头脑脑,跟国内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虽然还在学校厮混,但早已没了做学生时的心境,兴味索然,看了两眼就直奔后面那
两桌月饼去了。掰开一块尝尝,枣泥蛋黄两样馅儿,腥甜腥甜,在国内也就是个地摊货
水准,在这边大概就要论美金而沽了。
月饼旁边还站了不少人,张口互问国内哪个学校出来的。这话题不错,特别是有几位母
校牌子还挺响的。等我把学校名字报出来,大家“哦”一声,便各自低下头继续掰月饼
,再无别话。
我也习惯了,这里所谓的社交生活,大概也都无非如此。
我终于开始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是从真正体会到拥有一辆车子的必要性开始的。
当时,我都是坐公交去沃尔玛,驾驶员是一脸怒相的黑人大妈,准时准点,风雨不误。
当地人也有坐公交买菜的,但人家都用布质购物袋,大方体面又环保。我则浑身挂满了
印有沃尔玛商标的塑料袋,里面塞着土豆西芹鸡翅脱脂牛奶,一看就是刚从国内来的。
第一次去还有些发窘,对面的白人老太太就对我一笑:“Lots of good stuff,huh?
(很多好东西,不是吗?)”
车上也有几个我这样挂满塑料袋的中国人,都是男的,互不搭茬,又能感觉到彼此的存
在,像丛林里散落的菌类。再过上一阵,就有人不再坐这趟公交了,要么是回了国,要
么是买了车,其他几个中国人就都很羡慕。好在很快又会冒出一个新来的,大家心里也
就平衡了。
我第一次蹭同胞的车,还是因为踢球认识一个东北人,很年轻,可因为常年踢中后卫,
硬生生踢出一脸老相,大伙就叫他老陈。每次踢野球,都是他开车捎我去那个12英里外
的塑胶球场。我要请吃饭,他嘿嘿一笑:“可拉倒吧你!先出来的帮后出来的,谁都是
这么帮出来的。”
老陈那会儿刚结婚,博士答完辩硅谷的工作就找妥了。他要搬走,想卖掉他的丰田车:
94年的花冠,跑了16万英里,转过无数人无数手。
那天我们跟韩国人踢了场狠的,好几个人都抽筋了,老陈啥事没有,大伙笑说你这也不
像刚结婚呢。他送我回去,问我想不想买这车,500刀。
“谢谢陈哥,我不会开车。”
“不会开更得买旧车了!我教你,俩礼拜包你拿到驾照!”
五百刀已经便宜得不像话,何况还有人教开车。我回头给他打电话,没人接。第二天再
打,还是没人接。
再听到老陈的消息,竟然是死讯:他当天踢完回家,关上卫生间的门洗澡,洗了1个多
小时,妻子觉得不对,喊人,没音,拍门,不应,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当下破门而入
,丈夫赤条条躺水里,急救车过来已经晚了:突发性心血管破裂。
老陈的告别仪式还是学生会给办的,还在办中秋晚会的那个场馆,只是枣泥蛋黄月饼没
了,只有稀稀落落的抽泣声。
老陈生前有过哪些重要的人,死后一目了然:新婚燕尔的妻子一袭黑裙,国内赶来的父
母肿着双眼,再有就是球队几个哥们儿。
大家就那么站着,倒有点像送站,老陈就像踏上了一趟不知开往何处的列车。
我也去了,第一次穿那套老家裁缝给做的西服。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想跟老陈的父母说
两句安慰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原来人生一世,能说出口的,基本都是废话。
老陈就这么没了,就像某次比赛他没打招呼就不来一样。球队也散了,大家约好似的互
不联系,好像再凑一起踢球,就对不起另一个世界的老陈。
后记
2008年第一次下雪,我总算买了车。白天没人教,夜里自己趁黑鼓捣,居然没被警察逮
到。等拿到驾照上路,已是来年开春,装一装行李,就准备从房东大姐那儿搬走了。
她也不留我,只是淡淡地说:“住得不爽就走呗。”
我和她同在一个小小的大学城,却再没有过什么联系。直到9年后我找到工作,要从玉
米地搬走,才偶然遇到。一起吃了顿饭,只有她和儿子Kevin。我问她先生去哪儿了。
她笑,说他实在受不了美国了,就先回国了。
我搞不清这“先回国”的含义,不再做声,用筷子扒拉油腻腻的美式宫保鸡丁。
她自己又说:“我也要回国了。”
“博士后做完了?”
“不做了。那玩意儿还有个完?”
“回国去哪儿呢?”
“没定好去哪儿……哪儿给安排房子,我和老公就去哪儿吧。”
我点头称是。
“回去晚了,好坑儿都被人占了。”大姐笑着去结账,“我儿子毕业了,这顿我请。”
Kevin刚刚读完芝加哥大学的本科,已长成了一个高大的帅小伙。
我问他还听周杰伦么。
他笑着摇头,谦逊,腼腆,对未来满是憧憬。
就此别过。大姐为回国做准备,我也开车上了高速。副驾座上摞着锅碗瓢盆什么的,一
到新地方就能用上。六七小时的高速,那些旧物像老朋友似的陪在身旁,倒也不觉得太
漫长。
20多岁时,我曾飞过太平洋,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被国界束缚。岂知毕业10年,出国10年
,换过无数次公寓,见识过无数次聚散离合,越发觉着“美漂”二字贴切。
人和人像星辰,在同一块夜幕闪烁浮动,看上去挺近,其实远到让人无法理解;偶尔相
遇,也只是擦肩而过。 |
c*********d 发帖数: 9770 | 2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后来我在美国落地,好不容易
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
f*******d 发帖数: 1 | 3 TSA会把锁损坏开箱而已,现在有TSA授权的锁,他们的钥匙能打开
【在 c*********d 的大作中提到】 :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后来我在美国落地,好不容易 : 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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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 发帖数: 9770 | 4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
哥们没长眼睛?
【在 f*******d 的大作中提到】 : TSA会把锁损坏开箱而已,现在有TSA授权的锁,他们的钥匙能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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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 发帖数: 43070 | 5 那时候,我住在房东大姐的美式房子里,每次洗澡都能在卫生间各处看见她掉的头发,
湿漉漉、一缕一缕的 |
f*******d 发帖数: 1 | 6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告诉你行李是可以加锁的,不用TSA锁的结果就是人家强开,懂吗?
【在 c*********d 的大作中提到】 :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 : 哥们没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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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 发帖数: 9770 | 7 你是真没长眼睛?
1、“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
2、“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这两个过程中间,没有经过海关?
【在 f*******d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 告诉你行李是可以加锁的,不用TSA锁的结果就是人家强开,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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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 发帖数: 43070 | 8 明显的小说体,哪有那么高的回国率
[在 chinabbsdad (张果老他爹) 的大作中提到:]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后来我在美国落地,好不容
易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自从来了互联网,
:竹幕后的人民见了太阳!
:别看现在是黑夜,
:不久就要大天亮! |
c*********d 发帖数: 9770 | 9 这人绝对没坐过飞机,关于玉米地什么的那些内容都是百度来的。
甚至没坐过火车,没托运过行李。
火车的行李不能加锁,托运自行车也不许锁(谁知道你是不是偷的)。
飞机更是。而此人竟然写飞机托运的出国行李被用加了铁丝的打包带捆扎得必须用钳子
才能拆包,这完全是侮辱曾经出过国、乃至仅仅坐过飞机和火车的人的智商。
哦,可能有某蠢才解释,说过安检和海关的时候,美国人给拆开过鸟,然后原样给你打
包回去鸟。
你一定要这样解释,我老也没办法。
【在 s*****r 的大作中提到】 : 明显的小说体,哪有那么高的回国率 : [在 chinabbsdad (张果老他爹) 的大作中提到:] :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后来我在美国落地,好不容 : 易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 :自从来了互联网, : :竹幕后的人民见了太阳! : :别看现在是黑夜, : :不久就要大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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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 发帖数: 17729 | 10 看到只有5,600的补助,厦大都是眼中向往的鸡巴地方,一定是垃圾大学的博士,xx师
大学校农大,都还是搞不好是省属的那种
【在 p**l 的大作中提到】 : 在这些美丽的漫长的夏日的黄昏; 但我知道,奇迹不再降临, 我也不再是那个手持鲜 : 花 在机场出口迎候的人。 ——王家新《来临》毕业季,常逢夏日。从某一年的此刻, : 阳光融化了我们“学生”的身份,然后,被一份份表格重铸成各种身份,走向真正属于 : 我们自己的人生。重铸的过程,或电光石火,或缓慢绵长,也许有惊喜和意外,也许还 : 会有疼痛与煎熬。而重铸后的模样,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是日,「人间」推出毕业季 : 稿件连载,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来临”。 : 2008年,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转眼10年过去,我还是没法理解那一年的经历在我人生 : 中意味着什么。 : 在国内拿的博士学位后,我来美国做博士后。按我在国内的理解,“博士后”是刚毕业 : 的博士生们正式进入学术圈或工作之前的缓冲期。可实际上,美国的博士后就相当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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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发帖数: 14194 | |
a***r 发帖数: 2677 | 12 写的挺好的。竟然看完了。比来美十年奋勇发财记之类的铜臭文好多了。 |
f*******d 发帖数: 1 | 13 你丫是弱智吗?海关万分之一的抽检率,你挂个锁TSA没抽到不行?
【在 c*********d 的大作中提到】 : 你是真没长眼睛? : 1、“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 : 2、“借了一把钳子,才能拆箱过活,把房东都看傻了” : 这两个过程中间,没有经过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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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 发帖数: 571 | 14 玉米地大学就那么几所,结合老陈的遭遇,应该能猜出来这是哪个学校吧 |
R**********a 发帖数: 1 | 15 好不容易有点文采,幽幽的写个文艺体。非得抠字眼。文艺来源生活,高于生活啊。真
的是理工科学多了,已经无法体会某些美了。 |
s******y 发帖数: 17729 | 16 居然看完了,一看就是网上瞎鸡巴百度然后抄的,器人的垃圾文学
首先这家人东北那噶嗒到北京能三人住三天把北京玩遍,应该是不差钱不敢说
不至于穷碧到一个500块的apartment都租不起,注意他是出来做千老,不是读书,正经
千老2 week的工资足够租玉米地最豪华的apartment。甚至租下文中那个鸡巴大姐的3 b
eds 1 bath的house都不是问题。老破小,撑死一千出头。
那种老破小,还分租三家人,显然老邢的鸡巴器人把玉米地和弯曲东海岸城里的租房情
况给整错了
还有一个你麻痹500块的神车,千老又不养老婆孩子,头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了,还是买两
个,扔一个开一个。
你麻痹的器人垃圾文学
【在 p**l 的大作中提到】 : 在这些美丽的漫长的夏日的黄昏; 但我知道,奇迹不再降临, 我也不再是那个手持鲜 : 花 在机场出口迎候的人。 ——王家新《来临》毕业季,常逢夏日。从某一年的此刻, : 阳光融化了我们“学生”的身份,然后,被一份份表格重铸成各种身份,走向真正属于 : 我们自己的人生。重铸的过程,或电光石火,或缓慢绵长,也许有惊喜和意外,也许还 : 会有疼痛与煎熬。而重铸后的模样,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是日,「人间」推出毕业季 : 稿件连载,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来临”。 : 2008年,是我博士的最后一年。转眼10年过去,我还是没法理解那一年的经历在我人生 : 中意味着什么。 : 在国内拿的博士学位后,我来美国做博士后。按我在国内的理解,“博士后”是刚毕业 : 的博士生们正式进入学术圈或工作之前的缓冲期。可实际上,美国的博士后就相当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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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g 发帖数: 14173 | 17 默认普渡。
【在 D*T 的大作中提到】 : 玉米地大学就那么几所,结合老陈的遭遇,应该能猜出来这是哪个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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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0 发帖数: 5004 | 18 这是海日生前写的吧。 在巴尔的摩发动尼哥工农革命,结果差点被爆菊。
----------------------
回去被邻居家的黑人小孩拦住了:“Hey man, cigarettes?”
“No.”
“Fxxk ya.” |
d*******y 发帖数: 2710 | 19 怎么没有给女房东舔脚的情节
【在 F**0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海日生前写的吧。 在巴尔的摩发动尼哥工农革命,结果差点被爆菊。 : ---------------------- : 回去被邻居家的黑人小孩拦住了:“Hey man, cigarettes?” : “No.” : “Fxxk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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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e 发帖数: 35261 | 20 哈哈我昨天看了也想转过来。J1过来待了十年,避重就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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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g 发帖数: 8316 | 21 为啥你觉得在北京旅游很花钱?
首先,地铁公交极其便宜,也就是几块钱,其次,门票也就几十, 第三,住宿也就150
-300之间能住的很不错了。
玩三天能花多少钱啊
首先这家人东北那噶嗒到北京能三人住三天把北京玩遍,应该是不差钱不敢说
【在 s******y 的大作中提到】 : 居然看完了,一看就是网上瞎鸡巴百度然后抄的,器人的垃圾文学 : 首先这家人东北那噶嗒到北京能三人住三天把北京玩遍,应该是不差钱不敢说 : 不至于穷碧到一个500块的apartment都租不起,注意他是出来做千老,不是读书,正经 : 千老2 week的工资足够租玉米地最豪华的apartment。甚至租下文中那个鸡巴大姐的3 b : eds 1 bath的house都不是问题。老破小,撑死一千出头。 : 那种老破小,还分租三家人,显然老邢的鸡巴器人把玉米地和弯曲东海岸城里的租房情 : 况给整错了 : 还有一个你麻痹500块的神车,千老又不养老婆孩子,头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了,还是买两 : 个,扔一个开一个。 : 你麻痹的器人垃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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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0 发帖数: 5004 | 22 妈的,你又趁机黑我们 湖州师范
【在 s******y 的大作中提到】 : 看到只有5,600的补助,厦大都是眼中向往的鸡巴地方,一定是垃圾大学的博士,xx师 : 大学校农大,都还是搞不好是省属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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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 发帖数: 3625 | 23 海日生前?
海日怎么啦?
【在 F**0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海日生前写的吧。 在巴尔的摩发动尼哥工农革命,结果差点被爆菊。 : ---------------------- : 回去被邻居家的黑人小孩拦住了:“Hey man, cigarettes?” : “No.” : “Fxxk 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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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6723 | 24 哥们,你绝对是偷渡过来的。
这么傻屄的解释,你也做得出来!
【在 f*******d 的大作中提到】 : 你丫是弱智吗?海关万分之一的抽检率,你挂个锁TSA没抽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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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6723 | 25 这个“火云”绝对是偷渡的,根本不知道入境安检的procedure。
发信人: firecloud (EVILGOD),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Re: 这篇网易文章应该是哪位混买买提的千老写的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Aug 7 15:48:00 2018, 美东)
TSA会把锁损坏开箱而已,现在有TSA授权的锁,他们的钥匙能打开
发信人: firecloud (EVILGOD),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Re: 这篇网易文章应该是哪位混买买提的千老写的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Aug 7 16:08:41 2018, 美东)
"这人没坐过飞机?还是我老坐的飞机有特殊规定?
行李不是不许加锁的吗?"
告诉你行李是可以加锁的,不用TSA锁的结果就是人家强开,懂吗?
发信人: firecloud (EVILGOD), 信区: Military
标 题: Re: 这篇网易文章应该是哪位混买买提的千老写的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Aug 7 19:35:16 2018, 美东)
你丫是弱智吗?海关万分之一的抽检率,你挂个锁TSA没抽到不行?
【在 c*********d 的大作中提到】 : “扣拧得结实无比,行李箱被他五花大绑,像一炸药包” : 哥们没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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