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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itary版 - 忽然明白金庸的《神雕侠侣》为什么那么有市场了。 (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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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Dreamer 讨论区 】
发信人: Dreamer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信区: Dreamer
标 题: 忽然明白金庸的《神雕侠侣》为什么那么有市场了。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pr 26 14:40:13 2017, 美东)
最近看到一篇神文。转载如下:
(0) 引子
我是一直在潜水的鱼儿,今天看见乱伦,忍不住冒出水来说说我的乱伦,憋在心里几十
年了,一直不敢说。我的乱伦对象是小姑妈,嫡亲的小姑妈,跟我父亲同父同母,但只
比我大五岁。我生在农村,小时候,家里的成年人都要去上工,我居然是小姑妈把我带
大的。她对我很好。她上小学,常把我带到学校,我小时候特别安静,坐在板凳上紧靠
着小姑妈,她给我笔和纸,我就站着乱写乱画。老师让她把我送回去,但姑妈不肯,因
为我在村里的托儿所,因为太老实,老被人欺负,哭着不肯去。
后来我上小学她读中学,她又成了我的老师。我的爸爸妈妈根本不管我的学习,他们除
了一天到晚吵架,就是打牌打麻将看电视。只有小姑妈关心我。她学习非常好,但高中
读了一年,爷爷奶奶岁数大了,没有钱让她上学,她的哥哥姐姐,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
,没有一个人管她。她只好收拾东西回家,种田养活自己。
我看见小姑妈很伤心,我也特别难过。我老是找她,跟她说题目不会做,她就教我,只
有那个时候,她才开心。我慢慢长大了,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她因为时间长,渐渐忘记
了,教不了我了,但我还是喜欢去找她。我跟父母以及其他亲人都没有多少话说,他们
一个都不关心我,只顾自己玩,除了给我吃和穿,对我很冷漠。我如果没有小姑妈,说
不定也会变成我爸妈那样,特别冷漠只顾自己玩乐的人。
我读高中时,小姑妈有次骑车来看我,带着爸妈让她带来的东西。那是她四年前就读的
学校,她显然很伤心,见到那些老师。我送她到学校门外马路边,她推着车子,忽然哭
起来。我那时已经长得跟她差不多一样高了,看见她哭,就想安慰她,一开始拉她的手
,后来就抱着她,叫姑妈不要哭。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居然
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真是非常混蛋。
可能就是从那一刻起,也许更早,我对小姑妈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她后来觉察到了,
开始躲着我,这让我们两个都很伤心。但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个夏天,具
体我真不好意思说,我太禽兽了,非常后悔一时的冲动,甚至疯狂地想娶她,这当然是
不可能的。我们就那一次,都是第一次,做完了,两个人都又后悔,又难过。第二年冬
天,她就嫁人了。结婚之前,我很担心,怕她的丈夫发现她不是处女,但后来小姑妈偷
偷对我,她巧妙地掩饰过去了。我向她道歉,说不该伤害她,她说她那天也昏了头,只
要骂我一句,我肯定不敢。
(1)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的江南农村,记事的时候好像在文革中期。我们那里历来是富庶的鱼
米之乡,那时却异常凋敝,村里全是破破烂烂的房子,人人破衣烂衫面如菜色。我们村
要比周围村子更穷一些,而我们家族可能是村里最穷的,十几口人挤在两间土坯混合砖
瓦的房子里,外面下大雨,屋顶的千疮百孔就下小雨,奶奶连忙吩咐我的姑妈们,搬出
坛坛罐罐脸盆和碗接雨水。
我的爸爸弟兄四个,他是老二,还有四个妹妹,不知道爷爷奶奶穷得叮当乱响,为什么
却那么能生育,还有两个小时候夭折了,不然正好十个。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总是乱哄
哄的,你来我往川流不息。那时爸妈还没有和爷爷奶奶分家,只有伯伯家分了出去,我
的几个姑妈都还没有出嫁。
家里有一口巨大的铁锅,不管爷爷奶奶煮多少,大家伙一个来回就没有了。急得老祖宗
,我的曾祖母,破口大骂我那几个姑妈:“你们这些小婊子,吃这么多!给你的爸爸和
兄弟多吃一点,他们要到生产队挣工分。”
我的父辈们有三个共同特点:特别自私,脾气暴躁,不爱读书,也许是他们享有共同基
因的缘故。他们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声吵架恶语相向,大打出手头破血流,从
不相让半分。那时也许太穷了,少吃一口可能就会饿死。但后来他们富裕之后,还是那
个样子,更加上贪婪和忌妒。
唯一的例外是我的小姑妈。那时她还年幼,仅仅比我大五岁。每次吃饭,我和她通常没
有座位,就坐在门槛上,一人端一碗稀饭喝。
也许我们天天一起坐在门槛上吃饭的缘故,我和她特别亲近。小姑妈那时读小学,是班
上成绩最好的,但她从来没有得到爷爷奶奶和姐姐哥哥们多少关爱,总被吆来喝去,做
各种家务,忙得像个陀螺,还要看护我。那时成年人每天都要上工,连我那年迈的曾祖
母都要常去生产队帮忙。我很小的时候,被小狗一样锁在家里,一直嚎啕到大人回来。
小姑妈见我十分可怜,只要不上学,就带着我,有时候还把我背到学校。那时小学里带
小孩的不止她一个,但别人多是姐姐或哥哥带着弟弟妹妹上学,只有她背着侄儿。我长
大了一点,可以去托儿所了,但我常被别人欺负。那时因为营养不良,我长得比同龄人
要瘦弱得多,他们就给我起外号,老是捉弄我。托儿所的阿姨就是村里的一个中年妇女
,长得很凶,却根本不管事,只要我们一个个能活着回家就行。
因此我十分不喜欢去托儿所,妈妈一拉着我望那个方向走,我就哭,赖在地上拽不动。
母亲要去上工,急了就打我的屁股。我和父母一直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们太不关心
我了,我属于放养的野孩子,生命力比较旺盛才长大成人,和下一代宝贝疙瘩们得到的
无比呵护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不过也不是我的父母特别不好,而是当时大家都这样,都有好多子女,家里又穷又乱,
心情都很郁闷很烦躁。后来家境好些,他们又和村人一样,天天把叉麻将当作正业,我
无论考100分还是零蛋,他们都无动于衷。
我的童年很孤独很苦闷,由于父母的漠不关心和同龄人的嘲弄欺凌,有些自闭症状,不
爱出门,交情特别好的发小很少。如果不是小姑妈,我大概会变得和父辈一样的自私冷
漠,外加孤僻。那时小姑妈见我赖在地上,死活不肯去托儿所,就过来对我妈说:“今
天我带小强去学校吧,明天你再让他去托儿所。”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可开心了。她怕我在学校捣蛋,就吓唬我说:“小强,你要是闹
,我就送你到托儿所!”我其实很安静,自闭症的儿童大多如此。我坐在教室的板凳上
,学着别人坐得很直,有时候小姑妈给我纸和笔,我就胡乱描画,困了就靠着她身上睡
觉。我觉得她比我妈妈亲切多了。
我就这么几天去姑妈的学校,几天去托儿所,几天锁在家,或是颤巍巍的老祖宗看着我
,终于长大可以去上小学了。
(2)
我去的小学离家不太远,最多走十分钟,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去那里上学。那个小学的
老师的水平大多很差,最多初中毕业,经常读写错别字,简单的数学题目也会搞错。姑
妈比我大五岁,但她上学晚一年,只比我高四级,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天天早上一起
和她去上学,下午一起回家。
我们村和别的村里喜欢欺侮人的家伙们,也聚在班上读书,虽然小学老师要比托儿所(
也是幼儿园)阿姨负责任一点,我在课间有时还被他们欺凌。我哭着跑到姑妈的教室去
找她,惹得她班上的同学哈哈大笑。姑妈很生气,带着我去找老师,更找到那几个家伙
痛骂。由于爷爷奶奶个子大,姑妈的个头在她同龄人里鹤立鸡群,常作家务很有力气,
那几个家伙看我姑妈这么凶,被吓住了,怕被她痛打一顿,取笑捉弄我少了许多。
第二年,她去离家4里之遥的镇上读初中,不跟我在一个学校了。我有一回被他们几个
欺负,急眼了,在回家的路上抓起地上的一块小砖头,拼命追他们砸,把那个叫黑皮的
家伙头打破了,满脸是血。黑皮的爸爸还好,他妈是有名的悍妇,跑到我家大吵大闹,
叫我家赔钱,不然就住我们家不走。我爸哪来的钱,又气又急,把我摁倒了就打,打得
我杀猪一样嚎叫。
这时幸亏小姑妈放学回来,不然我就要被打残废了。她拼命拉开我爸,气愤愤地说:“
哥哥,不是小强不对,都是黑皮老欺负他,他们还好意思上门来耍泼!”晚上吃饭的时
候,她对我说:“小强,你做得对,下次他们再来欺负你,你就再砸他们。”这些家伙
见我发起疯来简直不要命,后来就不大敢再欺负我了。
那时我家刚从爷爷奶奶那里分出去。所谓分家,就是大房间里隔出小房间,再砌一个灶
。从此爷爷、伯父、我家三个烟囱冒烟,但这两间房实在不够住,单单我家就有5口人
了,挤在一起像一窝蚂蚁。一天晚饭时,爷爷和伯父、父亲商议翻修房子,两间变成三
间,一家一间,同时更关键的是修房顶,有时半夜下雨,全家人都被雨水浇醒了。伯父
和父亲不肯出多少钱,比铁公鸡还狠,气得爷爷把饭碗扔到小院里,砸得稀巴烂。三人
先吵,然后动手,几个妇女也加入战团,撕扯起来,屋子里一塌糊涂。
小姑妈护着我和我的弟弟妹妹,满面泪水无可奈何。她不怎么和大伯家里人来往,我那
个大婶婶绝对是个坏人,又凶又蛮,从不讲理。最后爷爷妥协,借遍了亲戚朋友,恨不
得给他们叩头,出了绝大部分的钱,才勉强将房子盖好。后来伯父自己另盖房子,搬出
去,还派大婶婶前来跟奶奶要回当年出的那些小钱,把爷爷气病了。父亲搬出去时,没
有好意思张嘴要,母亲还跟他吵了一架,桌子都掀翻了。
小姑妈逃离这个可怕的家庭的唯一地方是学校,她恨不得每时每刻呆在学校不回家。她
学习成绩特别好,深得学校老师的喜爱。我却不喜欢上课,不喜欢读书,最害怕考试,
成绩中等偏下。学校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班上女生喜欢强壮勇猛的,我一样也没有
,在学校就是个丑小鸭,父母也对我漠不关心。许多人回忆他们的金色童年,我苦逼的
童年灰蒙蒙一片,唯一的亮点是小姑妈非常关心我。
那时我放学回家,坐在院子里或堂屋里,专等小姑妈回来,一起做作业。她比我的老师
有耐心,水平更高,教学方法很适合我,我也特别爱听她给我讲数学语文。渐渐地,我
开始对学习产生了兴趣,成绩开始提高。但我们在一起做作业的时间,常被打断,爷爷
老叫她去割草喂猪。那时猪也可怜,养一年也长不了几斤肉,瘦骨嶙峋的,杀猪的见了
直皱眉,没有多少油水可赚。小姑妈只好背着好大的草篮,篮子里装着镰刀(我们那里
叫做弯刀),去田埂割草。我也拿把镰刀跟着去,想帮她早点回来。有一天快晚了,我
们还没有割满一篮子,我觉得很饿,就对她说。她用镰刀在田里掘了一个红薯,到河里
洗干净给我啃。
她读初中三年级时,有一天我忽然下腹部很疼,学没上完就被老师让同学把我送回家。
父亲让赤脚医生给我看。那庸医(他连称作庸医也不够格,只是读了一本赤脚医生手册
,就胡乱给人看病)差点把我害死,吃了他的药,肚子疼得更加利害,都快晕过去了。
父亲母亲不以为然,还怪我一点小病就闹腾成这样。小姑妈回来,见我脸色苍白虚汗直
淌,赶紧跟我父亲说,要到镇上公社的卫生院去看。父亲这才如梦方醒,背起我撒腿就
跑。
那所医院就在小姑妈就读的学校旁边,如果学校学生生病或受伤,倒是很方便。我在这
个学校读初中的时候,常见老师和学生发生肢体冲突,老师随意体罚学生,学生也打老
师,头破血流的场面,每学期都能看见,老师若是不能打架,根本镇不住学生。我们的
教室坐满了人,从讲台开始,密密麻麻,最后一排靠在墙上,教室后门堵着打不开。学
校连个操场也没有,校长从政府那里得到批准,搞到一块地,但当地农民剽悍无比,拒
绝让出那片田地,将公安员的吉普车都砸了。校长没有办法,只得发动学生,那天带上
家里扛来的农具倾巢出动,将田里的作物一扫而光。农民们听说了,气势汹汹地带着锄
头钉耙赶来。校长下令赶紧撤退,回到教室待命,等农民一走,我们又去破坏,最后付
出受伤十多人的惨重代价,才有了操场。校长早组织了人,立即将受伤的师生直接送往
医院。
医院的医生一下就诊断出我得的病是阑尾炎,立即开刀。这所医院唯一能做的手术便是
开阑尾,我记得父亲说那次总共就花了5块钱,但家里一时能凑到的也就那么多钱。第
二天下午,我才从麻醉中醒转过来,头昏昏沉沉,一点力气也没有,睁眼看见空荡荡的
病房,只有放学的小姑妈在陪我。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心想,我要是她的小孩多好啊。
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身体孱弱,性意识却已迅速崛起。当然我那时的性幻想对象不是
小姑妈(虽然她很漂亮,但对于我她当时更像母亲),而是一位同班女同学。
(3)
我小时候性格内向腼腆,特别安静听话,但真实的我却并非父母和小姑妈眼中那个单纯
少年,而是心藏大恶,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那些像我一样表面看上去非常老实的人,
比那些嘴里油里油气爱讲黄色笑话的人,我觉得有时更有可能犯下性罪错。
我对性和异性的探索喜爱甚至沉迷,可能要比同龄男生要早得多。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
起,我产生了性意识,也许是童年时代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睡觉,我在夜半醒来
,看见月光照在床上,精力旺盛的父母正在房事。我看见那不该看见的一幕,非常害怕
,又忍不住要看,他们成年的身体和隐秘的器官。
母亲无论相貌和身材最多算是中等,配不上父亲。父亲是他们四兄弟中最高大最英俊的
,但家里很穷,能娶到媳妇就很幸运了。我小时候因为得不到父亲母亲的爱而苦恼,他
们都会因为一点小事对我又打又骂,我非常惧怕他们,尤其是暴躁的父亲。后来理解了
,这是由于他们小时候没有亲切的父爱母爱,才不知道怎样关爱自己的小孩。因为长期
的极度贫困,以及与一些自私刁钻的村人相处,他们在性格品德上都有缺陷。小姑妈在
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保持了她的善良和爱心,非常不容易。
晚上偷看父母也许不算什么错事,我犯下的第一件罪错是夜里偷偷摸过一位年长女性的
乳房和下体,在一次过年期间,那人可能是我的婶婶(叔叔的妻子),或是某位姨妈,
我有点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好像有点觉察,第二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吓得我一天六
神无主,老是躲在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生怕她对我的父亲说,要是让他知道,我不被
他打死才怪。
我对女性那个部位以及性交的直接认识,来自一年夏天,我在别人家玩,他们家大人都
不在,我们一帮小孩有男有女,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性方面的事。我发现晚上偷看父母的
,远远不止我一个,有个家伙还偷看上了瘾,但我一句话不敢说。后来大家决定模仿,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女孩的下体,然后感到自己的下身有种麻酥酥的感觉,却不知道有
没有真的进入她的身体。和我做游戏的那个女孩比较丑,之后我见到她,不仅不再有任
何性趣,而且没有任何羞耻感。
但那种麻酥酥想要小便却又不大像的奇妙感觉,老是诱惑我,我很想再经历一次,却不
好意思另外找个女孩做一做。要是去找那个女孩,肯定没问题,她见了我总是很兴奋的
样子,但我一见她就没有兴趣了。
有一次睡午觉,我俯身躺着,压在叠着的被子上,忽然感到下体传来那天与那女孩做游
戏时同样的奇妙感觉,而且越是用力越是强烈。我先是很吃惊,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慢
慢摸索仔细思考,意识到那种美好的感觉,是由于下体那小便的器官受到了某种柔和紧
迫的刺激引起,女孩的存在与否,并不是引起那种快感的唯一原因。
我被这个堪称伟大的发现震惊了,我不需要冒着被大人发现的巨大危险,就可以体验那
种美好的感觉。从此我开始偷摸各种尝试,只要在没有人注意的场合,最后我发现最好
的方式是用手,可以灵活控制,并且有时能产生比那天还要强烈的感觉。开始的时候,
那里兴奋时只是突突突乱抖,突然在初中(忘记是初一还是初二)某天晚上,那里喷出
一股粘稠腥臭的液体,把我的内裤和被子都弄湿了。我吓得心脏蹦蹦乱跳,不知道怎么
回事,还以为尿床了,被别人知道,真要羞死了。我后来发现,在那兴奋的一刹那,用
力按住某个部位,就可以避免这个不方便,但完事后起来小便时,发现便液非常混浊。
自从开始自慰,我就一直在和自己作痛苦的斗争,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下流肮脏的
事情,更担心自己会因此生病,恐惧不已,但又忍不住,常常下决心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这最后一次不过是无数的最后一次之一。我更发现,在自慰的时候,幻想和一个女
孩在做父母晚上做的事情时,会增加快感,于是我们村和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都会
成为我意淫的对象,其中我最常性幻想的对象是霞。
霞是个很美的女孩,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她的父母是镇上中学教师,跟我在四年级和
五年级是同班,之前她在另外一个小学读书。小学时我们好些男女生,混着坐在一张板
凳上,有几个调皮胆大的男生,读五年级时,竟然给女同桌或女同学写肉麻兮兮、全是
错别字和语法混乱的情书。那时我们班上的同学,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都十四岁了。
那女生要是喜欢他的话,就不做声,胆大的还主动约会,在放学的路上,两个人偷偷跑
进树林里。如果那女生讨厌给她写情书的男生,他就惨了,情书会被交给老师,老师便
在思想品德课上,当众朗读,我们哄堂大笑。那男生羞得满脸通红,但有的脸皮厚,难
得让全班关注一下,还很得意。但他们很快就会被家长的拳头恶狠狠修理一顿。
我自然是不敢给我的女同桌写情书的,我的女同桌也不是霞。我听一个女孩说,霞也收
到了一份情书,但那个男生胆子小,不敢写名字。一天下午放学,我们照例三三两两走
在一起,边聊边走。那时我的个头开始大起来,我们家族这份优秀的基因开始起作用了
。霞跟我不在一个村,在道路分叉时,忽然拦住我,说她有话要对我说。我周围好几个
男生顿时起哄,我脸上发烫,但心里美滋滋的。霞白了他们一眼,拉着木呐的我,就往
路边一处桃树林走。那些男生不好意思跟过来,但是却不怀好意地远远看着我们。
走进树林,霞发现没有人跟着,离他们比较远了,便拿出一张纸递给我看,问是不是我
写的。我一看,差点笑喷了,那情书写的太没有水平了。那时我在小姑妈的影响和教导
下,成绩已经非常好了,要写情书也不至于那样可笑,虽然我的语文相对来说要差一点
。我一边忍住笑,一边连连摇头。霞以为我不敢承认,便说即使是我写的,她也不会告
诉老师。我说:“这几句话都是错别字,这字跟狗爬一样,怎么是我写的。”霞很失望
,接过那张纸,随手撕碎了扔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叫住她,却又不敢,回去仔细一想,认为霞肯定是喜欢我的,开心得不行。但第二
天,不知道谁举报给老师,说我和霞谈恋爱,两个人到桃树林里去亲嘴。老师把我们叫
到办公室批评。我们当然不承认,结果罪加一等,谈恋爱还说谎不老实,除了写检查,
老师还叫来我们的父母,帮助批评教育。霞的父母跑来,对老师的这种做法很不满,没
有骂他们的女儿。我的爸爸跑来,不问青红皂白,将我一顿胖揍,校长来才劝住他。我
非常委屈,晚上在家里偷偷流眼泪。唯一我可以信赖沟通的小姑妈,已经离家上高中去
了。
霞的父母(他们因为家庭出生问题才在文革期间调到乡下)不久调到市里中学,她跟着
也去市里读书,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童年时代我对她的朦胧之爱和性幻想,很快
就烟消云散了。而令我一生刻骨铭心的情与性,我一生犯下的最严重的性罪错,开始发
生了。
(4)
小姑妈高中只读了一年,就被迫退学了。她是我们村在文革期间(也许包括文革前)唯
一读过高中的女性。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还要还债,实在无力供她上学,并且当时读完
高中也没什么鸟用,国家停止高考很多年了。我们两三百人的小村,那时只有五六个高
中毕业生,都是1970年之前就已毕业的,除了一个依靠家里人有点关系,做了代课教师
,其他的统统做农民。而那个代课教师,代了大半辈子课,穷困潦倒,最后被辞退,还
是做农民。
那是姑妈一生中最凄凉无助的时刻,倒在床上哭了一天。我坐在她的床边,除了跟着流
泪,无力帮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求父亲帮帮他的小妹妹,他一言不发,左右为难
。母亲说:“我们哪来的钱?!家里四个小孩,能养活他们就不错了。要是老大(我伯
父)老三(我的大叔叔)肯出钱,那我们也出一样多钱。”要我伯父家或大叔叔家出钱
给小姑妈上学,那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他们不来刮占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小姑妈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开始了全职的农民生涯,每天早晨扛着农具上工,晚上放工
回家,帮爷爷奶奶做饭做家务。
那时爷爷奶奶家人口急剧渐少。老祖宗在我小学三年级时去世了。还没等我的曾祖母咽
气,爷爷的两个兄弟就为了丧葬费用吵得打架。曾祖母临死前,流着眼泪说:“我19岁
嫁到你们李家,从来不曾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要是早点死就好了,活着是前世作的什么
孽啊!”我的伯父和父亲都搬出去了,大叔叔家占了一个房间,但一家子也很快搬出去
盖新房子。小叔叔是个游魂,经常不归家,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鬼混,后来四十来岁才
入赘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我的大姑妈、二姑妈已经争先恐后地嫁人了,都想早日逃离这个破破烂烂吵吵闹闹的家
。三姑妈第二年也出嫁了。我的四个姑妈都很漂亮,但她们三个姐姐,不知为何很是忌
妒这个小妹妹,可能是记恨她读书太多,像小姑妈这么大的时候,她们早就开始到田里
干活上工了。也可能是由于她们先前都是被村人追捧的美女,但她们的小妹妹竟然比她
们更美,而且气质性格远远胜出,心中不由万分不满。
我的姑妈们都十分强悍,在各自的家庭里都是最高统帅。大姑父才结婚时,看见这么多
如花似玉的小姨子,垂涎三尺,大姑妈相对来说长得要差一点。有一回大姑父在爷爷家
,趁人不备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三姑妈诱人的胸脯,他以为她害羞不会在众人面前抖落
,谁知不满18岁的三姑妈立刻破口大骂,动手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大姑父灰头土
脸当众出丑,吓得再也不敢打她们的坏主意了。
小姑妈比她的姐姐们更加利害,但不像她三个姐姐那样刁蛮坏脾气。那时我们村上打她
主意的人不少,特别是一些爱偷腥的已婚者和几个中老年光棍流氓,爱在田间地头说黄
段子荤故事撩拨她。
我们当地民风剽悍,两性关系比较开放张扬,男女社员在一起劳动时,黄段子荤故事,
打闹调情必不可少,不然简直没有动力给生产队干活儿。初中三年,我们每学期都有至
少两周忙假,学生们都去田里帮农忙,听见那些粗俗却又豪放诙谐的荤话,看见那些男
女恣意取乐,毫无顾忌。那些未出嫁的年轻姑娘们,大都还会脸红,而大小媳妇们就和
男人没什么两样,在一起说着说着就谈到晚上怎么跟老公战斗的,探讨什么姿势最舒服
。旁边不远的汉子听见,说道:“某某某,你老公的JJ我见过,太短小了,我的又长又
大,今天晚上要不要试试?包你舒服。”女人道:“你老婆说了,你的东西虽然大,但
软塌塌的,跟鼻涕虫一样不过瘾,哪里有我家的硬!要不,你老婆今晚到我家来?”一
群人哄堂大笑,我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还特别喜欢拿我这么半大的男孩取乐,不怀好意地问我,我爸我妈是不是又要给我
添一个小弟弟了?我家的床板最近怎么断了?小媳妇们喜欢跟小伙子们玩摔跤,一群人
欢笑着在地里乱滚,男人趁机摸女人的胸和屁股,女人们也不示弱,把长相漂亮的小伙
子压在身下扒裤子。我也被他们戏弄过几回。我不敢当众摸她们(虽然很想摸摸她们绽
鼓鼓的奶子,还有圆滚滚的屁股),只好躲,被她们团团围住,把我手脚摁得牢牢的,
解开我的裤带,好几只手伸进去。她们都很老到,一会儿就把我摸大了,然后大声嚷嚷
:“这孩子虽然长得瘦,JJ倒是不小!”我满脸通红,仿佛被当众强奸了,却拿她们没
办法,只好系上裤带落荒而逃。
小姑妈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得不格外注意保护自己,遇到这种场合,她躲在姑娘群里,
绝不参与,不然连私处也会被那几个非常猥琐的老男人给摸了去。但他们不肯轻易放过
姑妈,等她干活落单时,就当她的面故意说下流话儿。姑妈统统不加理睬,但只要他们
胆敢靠近,她便以农具为武器自卫,撵他们滚蛋。姑妈那好几个脾气很坏的哥哥也在生
产队劳动,虽然他们对钱财很吝啬,但若有人敢欺负他们的妹妹,他们下手不会客气。
小姑妈对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有防备之心,包括她的那些个哥哥姐姐们,只有对我不设防
。初中三年,我还像在小学那样,找她帮助学习,做作业,只有这个时候,我发现她才
很开心。初一、初二时她教我绰绰有余,但到初三下学期,她渐渐遗忘了许多知识,特
别是英语单词,但我最需要她帮助的却是英语。但她拿起课本,很快就能恢复得和在学
校时差不多,可以帮我解繁复的几何问题。
我们在一起更多的时间是聊天。我们都发现在这个小村里,真正能够跟我们说说话的,
只有对方而矣。有时候她在村里的水塘洗衣服,我坐在青石板上,一边用脚戏水,一边
跟她聊天。等她洗好里,我抱着盆子替她拿回家晾上。有时爸妈回家晚,我要做饭烧菜
,她就来帮忙,我烧火,她在灶膛上忙,同时跟我欢快地聊天。
那时的乡村夜晚非常单调,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经常停电,在昏暗的油灯下,唯一可作
的事情,就是聚众聊天,大家伙把从前听来的故事,像水浒、三国、封神演义的片段,
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讲,最后都感到无聊之极,又没有办法读到新书新故事。小姑妈最
想要的,是有些书可以读读,我便想尽办法在同学中为她借书,读高中时经常把学校图
书馆的书带回来。但学校图书馆的书又少又旧,远远不能满足她的需求,我除了向老师
借,还为她在高中附近镇上的书店偷过书。小姑妈后来富裕了,买来各种书籍,只要有
时间就读。
我的初中三年过得比童年愉快得多,虽然家境没有多少改善,但我渐渐长大了,父母已
不再动手打我,虽然挨骂在所难免。我在学校里也不再是个丑小鸭,开始有女孩主动追
我。我读初三时, 班上有些同学都18、9岁了,有的因为上学迟,有的因为老是留级,
班上男女同学偷偷谈恋爱的司空见惯,老师装作看不见,一般不管,除非女生或其家长
前来告状。有个女生每天一放学,就去她的同班男朋友家,后来肚子吹气球般大了起来
,二人不等毕业就退学回家结婚去了。
我那时没有主动去追女孩,因为年纪比他们小,更是由于没有一个女同学让我倾心。我
老拿她们跟小姑妈相比,觉得无论相貌身材还是气质智力,没有一个接近小姑妈的。但
青春期骚动来临,我现在仅靠自慰已无法满足,开始渴求和异性身体的亲密接触。
班上有位女生叫做虹,比我大两岁,不是很漂亮,但极其风骚,从初二开始就老是在我
面前叽叽喳喳的,想引起我的注意。我从内心深处很讨厌她,但她在初三时发育得有些
诱人起来,女人的重要部位都比较丰满了,我便忍不住,偷偷给她写了一个纸条。我看
见她打开铅笔盒,忽然愣住了,然后回头异常激动地望着我点头笑。
我对她真没有什么感情,连对霞那朦胧的爱情都一点没有,只想尽快满足一下越来越难
以自控的欲望。我当时想,小姑妈当时要是知道我深深隐藏的黑暗的一面,是不是就不
再对我那么好了?
下午放学,我故意在镇上胡乱转悠了一圈,见同学都散了,没人注意我,撒腿就往学校
操场围墙北面的油菜地跑。我之前做过研究,这一带是大片农田和一座废弃的砖窑,下
午很少有人在这附近。
我约虹在砖窑门口的油菜地,说有事找她。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事情,比我早先就到了
。虹那天好像穿着浅色裙子,见我慌慌张张地走来,不断四处张望,跟做贼的一样,忍
不住笑了。我见了她,心里立刻就很后悔,觉得她的脸一点也不好看。我找她因为得手
容易,但一旦得手,立即后悔,恨不得马上跑了。然而从下身传来的灼热欲望,还是把
我征服了,只因虹那丰满的身体。
我们见面没怎么说话,她就一把搂抱住微微发抖的我,想要跟我接吻。我尽量躲避,和
她脸靠脸,主要感受她的乳房。那是艳阳之春,天气很暖和,她只穿着一条布裙子,里
面没有乳罩,但有一条宽大的内裤。那些年的女性,无论长幼,都穿这样的大裤头,若
是你平躺在地上,她们从你身边走过,裤衩里面的黑色草丛便可以一览无余。
当我的手从她的乳房往下探索到那里,虹便伸手脱我的裤子。我紧张得心砰砰乱跳,生
怕被人发现,即使四下无人,我也莫名奇妙地紧张极了。但虹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我感
觉她的心跳要比我的慢一倍以上。她脱掉我的裤子和裤衩之后,看着我的坚硬和尺寸,
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拉着我到了砖窑里面,又回来把我的东西收拾进来。我就这么硬硬
地光着下身穿着衬衫任她摆布,跟木偶一样。她把自己拖得精光,仰面躺在垫好的衣服
上,跟我抱在一起,见我还穿着衬衫,叫我赶紧脱掉。
我完全失去了意念,在她的怀里不知所措,连那欲望都灭了,只是不停颤抖,只想撒腿
就跑。她感觉我忽然软了,急切地伸手,摸了又摸,还是没有膨胀的迹象,只好张开双
腿,将我那软皮叮当的东西,在她寸草未生的肉缝间摩擦了许久。那里滋滋地流出液体
,生出润滑的感觉,让我渐渐涨大。在临插入的一瞬,我看见她的脸,着实让我很不喜
欢,比跟我小时候做游戏的女孩还要让我难以忍受。我更想起镇上张贴的枪毙强奸犯的
大字报,那些强奸犯的名字被打了一个个巨大的红叉。那时枪毙人犯都是公开执行,成
千上万的人民群众前来观看,作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娱乐活动之一。父亲跑去看过几次
,回来津津有味地起说子弹如何把犯人的后脑打成一碗豆腐脑。
恐惧和厌恶让我奋力推开她,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裤子,背上书包就跑了。
(5)
初战出乎意料地顺利,让我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自信,回家的路上心里美滋滋的,一路
走一路盘算,班上哪个女孩最好,现在感到哪个我都敢写情书了。我不打算再和虹来往
,每次见到她只好躲,但我们同在一个教室,她老是含情脉脉一点也不掩饰地看着我,
主动跟我热情地说话,让我十分难受,十分后悔做了一件如此糟糕愚蠢的事情。虹也在
我的铅笔盒里放了纸条,邀我再去那里,我赶紧回她,说下午回家要帮父母到田里干活。
我看中了一位叫做云的女孩,她显得很单纯,清秀朴实少言寡语,从衣着看她的家境不
比我家好多少。我们班上真没有能称作富裕家庭的子女,每个同学的衣裤上,几乎或多
或少都有补丁,没有补丁的就是家境不错了,虹算一个。我和云一个档次,衣裤上大大
小小不少补丁,但补丁的总面积还是小于没有补丁的面积,而班上同学衣服上补丁多于
非补丁的大有人在,连任课老师也难得一套衣服没有补丁。我家小弟的衣服,已是三手
货了,跟叫花子的百衲衣差不多,他气得不肯穿着去学校,结果挨了父亲劈头盖脸一顿
打。
我用同样的方式约到了云,站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丛里,我觉得她比在学校好看,见我走
近,她略显苍白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低着头,两只手摸着破书包,从上面的破洞能
看见里面语文课本的一角。我本来很紧张,见她更紧张,不由得稍稍放松下来,主动跟
她打招呼。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王自强同学,你找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我一时愣住了,这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我想了想,决定直截了当,我当时也不会拐
弯抹角步步为营地和女生谈恋爱,就说:“云,我喜欢你!”
云脸颊绯红,半天不敢看我,也不作声。我想她肯定是愿意了,就鼓足勇气,再走近一
步,颤抖着双手抱住她的双肩,她也跟着抖得利害,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用细若蚊吟的
声音对我说:“我,我也很喜欢你的。”
我一听,心想那太好了,就用力抱她到怀里,感到她的乳房比虹的小多了,远远没有用
胸膛压迫摩擦虹的上身那样绵软舒服有弹性。云比我大一岁,还没发育太好。我们班的
女生,大都比我年纪大,云是年纪最小的女生之一。我想亲吻她的嘴唇,但云只让我亲
她的脸,更不让我深入她的衣裤,我只好隔着衣裤摸了摸她的胸和臀,没有敢摸她的大
腿中间。但我觉得比那天和虹在一起,感觉美妙多了。她算是我的初恋情人吧。
第二天下午在放学的路上,云偷偷塞给我一封信,我不等进村,走到田野一处无人的水
渠边,打开就看。云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很清晰,错别字不多,但词汇简单幼稚。她
说她早就喜欢我了,昨天她非常开心,但现在我们年纪还小,等我们长大了,她就嫁给
我,要是我变心了,她会很伤心。我兴冲冲地跑回去,也给她写了一封短信。
我们又在那里偷偷约会了几次。她的身体很快就让我都摸遍了,开始还是隔着衣服,后
来就允许我伸手进去,从白鸽一样的小乳房,到腹部下面两腿中间,我在她最温软湿漉
光洁的地方停留,轻轻抚弄十分欢愉。云害羞又欢喜地紧紧搂抱着我,颤抖得像风中的
柳枝,脸很烫。我让她也伸进我的裤衩里,她的手一旦碰到了陌生的异物,便触电般逃
离,但那里的空间太小,我更用我的阳刚挤压靠在她腹部的手,那只温暖柔和的纤手,
就紧紧贴在我的阳刚下面的两团包裹着的圆滑的阴柔上,十分受用。我见她喘息着闭上
双眼,就吻她的嘴唇。那时还不懂舌吻,只是嘴唇相碰,头也不知道歪在一边,结果鼻
子碰鼻子,气流撞气流,很不通畅,但我极力忍受,只因她的嘴唇和她一样温柔可人。
我觉得自己真是爱上云了。云腼腆温柔的性格特别让我喜欢,将来我愿意娶她做老婆。
但她的学习成绩中等偏下,虽然特别刻苦。自从我们好上了,她经常问我问题,都是很
简单的那种,我说了半天,她也似懂非懂。我暗自叹息:她要有小姑妈的一半智力就好
了。
很快我们班上同学就发现我和云谈恋爱。我看得出虹非常生气,我也不理会她,随她去
,她能把我怎样。但我想错了,惹上一个巨大的麻烦。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正在爷
爷家的院子里做作业,跟小姑妈讨论一个关于直流电路的问题。妹妹忽然跑来,叫我赶
紧回家,我有个同学跟她爸爸来找我,气势汹汹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拾东西塞进书包,没来及跟姑妈说一声,转身就走。还没进家门,
就听见有人在跟我父亲大声吵架,周围一堆人看热闹。那人凶巴巴的,见我进来,问他
女儿虹说:“他就是王自强?”虹点点头。虹父上来就打了我一记耳光,打得我金星闪
耀,半边脸都肿了。父亲大怒,就要上前狠揍那家伙,被母亲死死拦住。
虹生气地对她爸说:“你不要打他!”虹父怒不可遏地对我父母说:“你家儿子把我女
儿X了。然后就跟别人好,不管她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父亲理亏,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暴跳如雷,将母亲推倒在地,冲过来将我往死里打。
我被打急了,顺手操起母亲捶衣服的棒槌,举起来就要打父亲,却被从人群里挤进来的
小姑妈一把拉住,夺下木棒扔在地上:“小强,你疯了?!”父亲更加生气,捡起木棒
要把我打死,小姑妈拦在我们中间,骂我父亲说:“哥,你也疯了!小强都这么大了,
你还打他!”
父亲终于冷静下来,知道打人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随手扔掉木棒,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转头问虹的父亲:“那你说怎么办?!”
“你家儿子把我女儿X了,就要娶她。要是不肯,老子把你家房子点火烧了,把你儿子
JB割了!”
我吓坏了,望着小姑妈求救,浑身簌簌发抖,同时也羞愧难当。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
一个单纯老实懂事听话的孩子。小姑妈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我坚决地摇头,死活不承
认。姑妈对虹父说:“你不能只听你女儿一面之词吧?我侄子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
父亲清醒过来,觉得他妹妹说的大有道理。母亲更是觉得像我这样老实巴交的小屁孩,
不可能做这种事,破口大骂起来:“你养个小婊子,跑来诬陷人!你们两个快点滚!”
本来虹父被小姑妈击中要害,一时不好发作,听见母亲骂得这么难听,上去就要打她,
被父亲拦住,两人拳头都立刻暴雨一样砸向对方的头脸,眼看就要打得一塌糊涂,不死
也要重伤一两个,伯父、大叔叔和爷爷闻讯赶来,合力才将他们拉开,二人脸上都挂了
彩,眼眶青肿鼻孔窜血。
虹听我小姑妈和母亲这么说,又看见她父亲受了伤,急得哇哇大哭,说我们一家人都蛮
不讲理,不是好人。虹父看见我们家男人多,个个高大健壮,都是不好惹的茬,愤愤不
平地说:“好啊,你们人多,老子要找人来打架!老子要到公社告你儿子!”
姑妈走上前说:“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再商量怎么解决,你不要这么发狠。再说
了,即使是我侄子做了,他还小,娶不了你女儿的。你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没有用。”
“那我就去告他,把这个小狗日的抓起来,枪毙!”
他们父女一个哭哭啼啼一个骂骂咧咧地走后,我吓得大哭起来,一想到街头枪毙强奸犯
的告示,我仿佛看见身穿白色制服头戴大沿帽的公安员,将我拷起来押赴刑场。小姑妈
怕父亲再打我,把我拉到爷爷家,给我擦干了眼泪,安慰我说:“你不要听他吓唬你,
不会的。但你要跟姑妈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我又害怕又羞愧,坐在桌边板凳上,一五一十都跟她说了,我特别强调,是虹用手拿着
我的东西在她那里来回反复摩擦,最后我真的没有插进去。我向她仔仔细细地汇报,生
怕遗漏了任何一处情节,被抓到公安局对质时,小姑妈不好替我说话。她听得满脸通红
,笑盈盈着望着我。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极其狼狈,身上脸上全是汗。
姑妈听完了,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强,姑妈一直还把你当小孩子,但你一下子就长大
了。不要怕,没事的!”“他们要是来抓我怎么办?”我依然很担心。“他们是不会来
抓你的,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
我胆子登时壮了,感激又难为情地望着她。姑妈接着板起脸孔,对我说:“小强,你以
后不能这样了,你还小,要认真学习。两年前国家恢复高考了,姑妈这辈子没有机会去
考了,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虹父没有去公社或者派出所,却到学校告刁状,要求把我开除。学校教导处主任说:“
要开除,两个都要开除。”虹父说:“那好啊,就都开除好了。”班主任很喜欢我,他
跟虹父和教导主任商议争论了很久,最后给我一个严重警告,外加全校点名批评的处分
。我临毕业时,他把这个处分没有写进我的档案,不然我后来考大学政审时很可能要出
问题。多年后我见到王老师,他已风烛残年,和他谈起这件事,依然难忘师恩深重。
虹闹出这么大动静,云自然晓得了。她非常伤心,认为我是一个花花肠子臭流氓,不理
会我了,也不再向我问问题。我中考大失水准,差点没有考取那所省重点,在高中班上
的入学成绩倒数前十。云和虹都没有考上任何学校,回家开始做农民。最后一次在教室
聚集听班主任临别赠言后,我们毕业,各奔前程,绝大部分同学回家,只有少数继续读
书。我们那时都没有钱买纪念品互相交换,只是和最要好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说说话
,想想今后难以相见,心里有点伤感,但我十分憧憬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涯,这伤感轻如
鸿毛转瞬即逝。
云默默站在我必经的路旁,当我走过时,她叫住我,递给我一样东西,什么也没有说就
走了。那是一本非常普通的日记本,第一页上写着十个大字:“祝王自强同学鹏程万里
!”没有落款,只有她用钢笔画的一朵小小的湛蓝的云。
(6)
接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后,我才放心。我知道中考失手了,如果考不上高中,只好跟小姑
妈一样做个农民,那日子将会何其漫长,暗无天日。
那年夏日一个傍晚,我去找小姑妈,给她送去好不容易借来的一套《红楼梦》。前一天
下午我刚拿到,一打开就爱不释手,读得整晚没有睡觉却也不困,一口气消灭了第一册
,过瘾之极,连连惊叹:世间竟有此等好书。父母对我不怎么闻问也有好处,我得到了
极大的自由,晚上不睡觉或者几天夜不归宿,他们就跟没发生一样,知道我一般不惹事
生非。
我读完了就赶紧给她送去,知她必定喜欢。我最爱见她拿到我弄来的书籍时欣喜若狂的
样子,无论文学历史还是哲学科普,她统统爱读,读过以后喜欢跟我畅谈,有时我们在
她简陋寒酸几乎一无所有的房间里,聊到深更半夜,我都不想回去睡觉。那个时代在农
村有个极大的妙处是晚上特别安静,虽然没有任何提供娱乐的电器,但也不被现在的诸
如电视电脑和手机不停地打扰,若有好书可读有挚友可聊,虽一贫如洗也不亦快哉。可
惜好书不常有,而我在村子里谈得来的挚友,唯有小姑妈。
她的姐姐们和她从外形上看,并无太大差别,但与她们交谈,不久便可发现她们市侩狭
隘的内心世界。她们泼妇骂街时,那一连串污秽难听的词语(不过我得承认,这些词语
非常生动形象,火力凶猛,往往直击要害,显示出她们极高的智商),比用村里茅缸的
粪便泼脸还要令人更难以忍受。尤其是二姑妈,生得艳若桃李妩媚动人,做姑娘时我们
村里人都管她叫妖怪精。在田里干活时,她喜欢和男人打情骂俏,若是哪个胆大包天真
的占了她一点便宜,她马上翻脸不认人,破口大骂,拿着镰刀钉耙追着人狠打,更叫来
兄弟助拳,不把那人打服誓不罢休。
二姑父家境颇好,找人来提亲,开心地抱得美人归,但忠厚老实的他很快就被整治得服
服帖帖,家里家务田地农活,二姑父几乎全包了。他爸妈不愤,说了儿媳几句,随即被
骂得狗血淋漓,再也不敢管了。婚后没几年,二姑父听见风言风语,说二姑妈勾引那些
没结婚的漂亮小伙子玩儿,火冒三丈,却抓不住她任何把柄,每次质疑都遭痛骂暴打。
二姑父可能出于内心不平衡,老实人也偷一回腥,跟隔壁村里一位风骚妇女躲在猪圈草
堆上,物我两忘地野合时,被二姑妈当场抓住,闹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
二姑父每次到他丈人丈母家来,总被几个大小舅子捉弄,打牌打麻将没有不大把输钱的
,酒席宴上常被灌得烂醉,瘫倒在桌子底下。二姑妈把他扔在床上就不管了,跟她的姐
妹和嫂嫂弟媳聊天耍钱。小姑妈看不过去,给她二姐夫倒点水喝,不然酒精会损伤肝脏
,还被她们取笑,说这小姨子年纪小小就跟姐夫好了。
这时我拿着那本《红楼梦》,快步走进爷爷家的小院,见大门从里面拴着,正要敲时,
听见从里面传来哗哗水声,沿着细细的门缝观瞧,隐隐约约发现小姑妈在洗澡,但门缝
太窄看不清楚。以前我去找她时,也碰见姑妈在里面洗澡,而爷爷奶奶通常坐在小院里
吃饭闲聊,或拣菜剥豆,今天他们大概去田里忙活了。
爷爷家大门右侧有个狗洞,为那条精瘦的土狗方便进出。绝大部分时间它在外面觅食,
像条野狗似的浑身乱毛,难得归家,两年后因为当地闹狂犬病,被吊起来活活打死了。
我见附近无人走过,院门轻掩,三面土坯墙的高度足够遮住外面人的视线,心脏登时砰
砰乱跳起来,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更没有这么犹豫过。但我也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
欲望便轻而易举地战胜了理智。
我紧贴着砖墙跪在地上,上身拱起用两只手支撑着,不让身体任何部分遮住狗洞,以免
被姑妈从里面看见,然后缓缓探头由上往下,只想把两只眼珠子塞进狗洞里。那一刻我
的整个身体因过于紧张而战栗得利害,不得不紧紧靠在墙上,不然便会不听使唤倒在地
上。以前我也偷窥过村里妇女在田地撒尿,透过厕所土墙的漏洞看过女同学和女教师的
下体,但我从未如此紧张害怕,如此感到羞耻龌龊,更没有这般强烈的窥视欲。
我万分害怕被小姑妈或者路过的村人发现,那我在她面前的极力保持的光辉形象就变得
猥亵不堪了,比那几个中老年光棍流氓还要无耻得多,因为她是对我有养育教诲、多次
保护之恩的嫡亲长辈,她对我最最信赖最最宠爱。但我又没法抵御窥视年轻美貌的姑妈
身体的邪欲,今后就是为此上刀山下火海走油锅滚钉板、打进地狱十八层永世不得超升
,此刻我也不顾了。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真正的两面派、人格严重分裂,在姑妈面前
,总是伪装得像贾宝玉,背着她却是十足的薛蟠。
当我的头顶快要抵在地面时,我看见小姑妈坐在澡盆里,裸露着大半个光洁无暇细腻平
整的后背。那是个长椭圆形(类似田径场)的木盆,面积巨大,但高度不足30厘米,她
坐在里面,由于腿太长,大半个小腿伸在外面挂在木盆边缘,面前放着一脸盆热水。她
正用毛巾接水,仔细擦拭前胸,我只能看见她侧后面乳房勾勒的圆滑弧形。屋内唯一的
木格纸糊的小窗关着,窗外落日的余晖让窗纸微微现出金色,负责照明的是从房顶垂吊
下来的一盏15瓦电灯,她的身体在热气水雾中半明半暗,像在河中沐浴的织女,那恍惚
的一瞬,我仿佛变成立在河岸藏身树后偷看的牛郎,中间隔着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我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将出来,浑身颤抖跟打摆子一样,耳朵需要仔细收听有无脚步声
向着院门靠近,倒悬的头颅不时抬起来观察四周,极度紧张与害怕让我几乎无法忍受,
很想赶紧溜掉,但我苦苦咬紧牙关,坚持到姑妈洗完全身终于在澡盆里站起来擦拭。
我看见整个近乎完美的背影,令人目眩神驰,尤其连接上身和长腿的臀,无以伦比的丰
盈饱满,而又恰到好处地与那亭亭玉腿纤腰削背相称。我从前窥视过的任何女性裸体,
都和她无法比美,那些小女孩们稚嫩了些,而女教师和村妇又熟过了头,唯有虹有些接
近,但虹的比例略有失调夸张,并且身材比姑妈矮了半个头。我正把目光聚向那两瓣冰
玉露盘以弧线温柔相交之处的黯淡稀疏的阴影,姑妈已擦拭完毕,转过身来,我吓得连
忙抽身向后,一屁股坐在土地上。
这时我只想赶紧溜掉,但双腿不听使唤,许久都爬不起来,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非常后悔不该如此,现在想逃都逃不掉了。这时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大概她已经穿好衣
服,就要开门。我苦苦挣扎,心中悔恨交加,宁愿被她砍死,也不愿被她发现或者怀疑
我在这里偷窥。我借着墙壁终于站起来,向着院门快速却极力不发足音地奔过去,刚刚
躲到院外的土墙上,就听见里面门闩拔动的声音。
我回到家,良久魂魄方定,兀自手脚冰凉微微发抖,好在记得拿着那本《红楼梦》,落
在那里就麻烦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在整个窥视过程中,自己竟未勃起,以前每次看见
女性裸体,都不免涨大如牛气势雄伟,也许今天太过紧张,抑或她的身体美得让我未曾
产生邪念。
晚饭之后,我才恢复正常,打算给小姑妈把《红楼梦》送过去,她却来找我,要我陪她
到村口沿着河边小径散步。那条长河在晚风中泛着粼粼波光,一直向北流向4里之遥的
小镇,之后汇入一条宽阔的大河。姑妈衣着朴素,和我一样也是补丁成群,她将白天编
织的粗长发辫散开,扎着一根翠绿的头绳。
我忽然害怕起来,担心她发现了什么,押送我到村外严厉拷问,手脚不由自主地微微颤
抖起来。姑妈没有发现,更没有提起洗澡偷窥之事,而是跟我讲述她仅仅一年的高中生
活。看来她毫无觉察,我这才放心,悄悄擦拭汗涔涔的额角。我们在河边一株大柳树下
停驻,那里芳草萋萋蒹葭苍苍,莲蓬和菱角清香馥郁,蛙声蝉音浩荡,将我们围在中心
,头顶升起不完美的半轮明月,几颗星子落在树梢,仿佛是她忽然流淌的泪水,沾湿了
风中飘逸不群的发端。
我知道她为何落泪,心中无限感伤。我暗下决心,两星期后去高中读书,一定要圆姑妈
心中的梦。我又想起下午窥见的那具超凡脱世至美无匹的酮体,此刻竟然站在我的身旁
,和我一起眺望远方黑暗的田野空旷的道路,这感觉无法形容这一刻无法描述。我的心
中生出一个无法去圆的梦,这梦甚至无法让世间任何一个人包括小姑妈知晓,唯有同时
吹过我们面前的风知道,因为它将她的长发柔柔拂过我的脸颊。
(7)
我的高中生涯开始了。那时我们的高中刚刚被定为试点的省重点,如果升学率不高,可
能会被取消。因此老师管理很严,班级学风良好。读初中时,班上最多三分之一同学认
真读书,一半算半混半读,剩下的一点也不肯读书,只想找个同学谈恋爱,或者就想跟
同学上床,性欲极其亢奋,每次考试,他们的成绩都是个位数。老师其实也喜欢这样的
学生,批改作业和考试,一会儿就完事了,最恨那些中不溜秋的,看了半天也不知是对
是错。
高中就不同了,只有极个别的还在混,其余都异常刻苦,因为考不上大学,还得回家做
农民。单单这个可怕的结果,就足以让我拼命读书,一时没有找女朋友或更加邪恶的念
头。我们班却还真有谈恋爱的,隐藏得极深,色胆却一点不小,晚上躲在操场的阴暗角
落,大槐树背后,据说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毕业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
那两个女孩跟我们班别的女孩,发育得很不正常得圆润,尤其在夏天,那没有乳罩的乳
房将薄薄的衬衫涨得鼓鼓的,有些夸张的屁股简直要把裤子撑破,让人垂涎三尺想入非
非,回到宿舍,大家一致拿她们俩的名字意淫取乐。那两个家伙不敢暴露,只好跟着起
哄。
他们两对鸳鸯都牛叉得不行,学习恋爱两不误,居然都考上了重点大学,但最终只成了
一对。每次班级聚会,他俩感情深厚地拉着手,大摇大摆前来,让好几个在高中暗恋那
女孩的同学严重受伤。而没成的那对,在一起聚会时,也是旁若无人地亲密无间,让人
为他们的配偶实在担心。
那时学校条件非常差,没有教学楼,用了几十年的老教室,窗玻璃和门板好多有裂缝,
寒冬腊月冻得我们师生,不得不到操场上跑步暖身,再回课堂继续上课。校长奔走县市
教育局,费尽口舌,才从那些官老爷手里搞到一笔小钱,更换了所有教室的窗户和门。
可是我们的宿舍依然破破烂烂,窗户玻璃残破,挡不住寒风,老师弄来许多废报纸,糊
了一层又一层,才勉强不透风。我们班40多个男生睡在一间屋子,冬天冷得没办法,只
好两个男生挤在一起,把两人的被子摞起来盖。那时不知道还有同性恋一说,但我听说
有两个家伙,经常在被窝里互相以手淫取暖。饮食卫生条件也极为恶劣,吃得是糟糠,
洗澡水比牛奶还要稠密,气味难闻。现在我简直难以相信,当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每
天读书十个小时以上,一周6.5天,一个月才准回家一次。
但当年的我并不觉得有多么苦,比自己家里的生活差不了多少,而且可以逃离脾气很坏
的父亲母亲,躲避他们每天超高分贝的争吵。我早就憧憬这一天了,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只有一样让我心伤,就是不能每天见到小姑妈。自从那次偷窥,我对她的情感悄悄起
了变化,只是当时我尚年轻,还不知道对她已从纯粹的亲情,加了一层男女之爱。
那次偷窥之后,我无法遏制再度偷窥的欲望,因为她的正面和最重要的部位,还没有看
得真切,即使臀部也只是粗略地瞄了几眼,实在不过瘾。于是在那临上高中的两个星期
里,每天那个时间,我都去寻找机会,但大部分时候爷爷奶奶在那里,只有一次不在。
当我哆哆嗦嗦地使用上次的笨办法,趴在狗洞附近,倒悬着狗头像蛇一般往里探看时,
却发现那狗洞被一块木板堵死。我大吃一惊,以为姑妈发现了,唬得差点尿裤子,连滚
带爬赶紧溜掉。
但姑妈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非常亲切,疼爱有加,那段日子常跟我聊红楼。
她读得比我仔细,读出许多我未曾留意的细节,理解力也比我强得多,对人物的个性以
及命运,分析得深刻合理,我对她更加钦佩。我想她在贾府里面,应该是宝姐姐的角色。
我开始把性幻想的对象改成了小姑妈,在宿舍里晚上一边手淫,一边回忆她无暇曼妙璀
璨晶莹的身体,大炮发射的时候,我便极力构想插入她身体的场景,我和小姑妈赤身裸
体热情相拥,她紧闭双眼面颊绯红,享受人间最愉悦最羞怯的电流,从彼此亲密相连的
那一点,温暖舒畅而又壮怀激烈地流遍我们年轻强健的身体和头脑。
每次自慰结束以后,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伤,知道这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梦,
甚至比幻梦还要飘渺。这幻梦对我却又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深深烙在我的脑海,一再以
各种形式出现于缤纷梦境。有一次我读了一本小说《鲁宾逊漂流记》,于是在梦里,我
和小姑妈漂流到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相依为命。她只好嫁给我。婚后一开始她羞涩极
了,不肯当着我的面脱衣服。我活动一下胳膊,亲自动手,先脱她的裤子却不脱她的上
衣,因为我喜欢看她的娇羞。她便向往常那样板起面孔,训斥我耍流氓。我在无人的岛
上就不怎么怕她了(但还是有点怕),骄横地对她说道:“绣蓉,你现在是我的老婆,
再也不是我姑妈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便起表帅作用,当着她的面,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裤子,朝着她骄傲地挺起我作为男
人的伟岸和坚强。她只好捂住双眼,任我褪下裤子,先轻薄那处山丘草地,然后抱着她
放在身上,温柔地做了一会儿爱。我感觉不过瘾,就将她上衣也脱掉,霸道地将她压在
身下。姑妈一丝不挂地抱着我,一边撅着嘴流着泪,一边和我做爱。我恶狠狠地到处吻
她,吸干了她甘甜的眼泪。她渐渐愉悦起来,发出悦耳动听的呻吟,然后高潮来临,面
色潮红,乳房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涨起来老高,结结实实地顶住我的胸膛。她迷迷糊
糊地喊起我哥哥来,我就老实不客气地叫她蓉儿妹妹。
后来每天我们在海边光着身子追逐嬉戏,寻找和制备食物,饱餐后紧紧抱在一起,脸贴
着脸,胸膛贴着乳房,阴茎贴着阴唇,手搂着对方的臀,安安静静的,于阳光下的沙滩
睡眠。醒来靠在礁石上,使用各种姿势做爱,越做她就越喜欢,再也不把我当作侄儿了
,她说她非常非常爱我,没有我,她立即跳进大海里喂鲨鱼。有一天,我正在琢磨,是
正面和她性爱,可以欣赏亲吻她端庄秀丽的面庞,还是从背后插入,可以压迫窥视她丰
盈结实的臀,忽然醒了。我极其懊恼,他奶奶的,不该在梦里也那般犹豫。
那学期临近期中考试时,小姑妈骑车来看我。那时自行车还比较罕见,全村也没有几辆
,她的一位要好的闺密家,有一辆二手永久,每次小姑妈去借,她从不吝惜。她带来一
床厚被,还有其他一些用品,天气渐渐冷了,我还是用一条破毯子裹着睡觉,半夜簌簌
发抖,老是梦见地理老师讲的冰山冰川。那天是周二下午课后,然后是自习课,我看见
姑妈前来,高兴地奔出教室,正和她说话,班主任金老师来查看学生自习。他还记得小
姑妈,走上前,颇为不高兴地说:“王绣蓉,你看你爸爸多么重男轻女!太偏心了!你
当时在我们学校,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但你爸爸只让你读了一年。你弟弟的成绩,
在班上倒着数几下就到了,跟你没法比!唉,真可惜啊!”
三年前姑妈退学,在学校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金老师正好是她的班主任,骑车来找爷
爷。但爷爷颓败惨淡的家境实在没办法供她上学,而要命的是十年都没有高考了,爷爷
说她高中毕业,还是做农民,读和不读没有两样。金老师一听,也就没有底气,没法劝
了。
小姑妈见三年过去,金老师还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为她十分惋惜,眼圈顿时红了,忍住
泪水感谢老师,对他说:“这是我的侄子,不是弟弟。他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成绩不比
我的差,只是中考没有考好。”金老师也回忆起来她有一堆哥哥和一堆姐姐,没有弟弟
,笑着说:“我看他蛮像你弟弟的。”
姑妈将被子和用品给我放好,就和我告别,我送她到学校大门外,在马路边走了一小段
,然后穿过马路,前面就是回村的土路,到家20几里,而坐车需要绕弯,有30多里。为
了省钱我几乎不坐车,除非天气极其恶劣。
这时我发现小姑妈满脸泪水,推着车子轻声哭泣。我知道她为何伤心,心里难过极了,
就想安慰她。我因为为她伤心而哽咽,说不出话来,就拉住她的手。见她还在哭,明亮
美丽长着宛若蝶翼一般长长睫毛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我忍不住抱住她的双肩,抽泣着
说:“姑妈,你,你不要哭了,我一定好好,好好努力学习!”
那时我的身高已经接近小姑妈,快1米7了,身体也健壮起来,喉结突出,已是个小小男
子汉,如此近距离地和小姑妈接触,她美丽大气的外貌和优雅文静的气质,深深吸引了
我,而她梨花带雨的暂时软弱,激发出我的男人气概,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保护她,绝不
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委屈。但她的软弱只是一瞬间,姑妈在心智和体力上都超级强大
,根本无需保护,她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大男人,跟她一起开创未来。
这一刻是我和她的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小姑妈不仅产生了根
本不该有的男女之情,而且非常强烈,根本无法遏制,我愿意为她而死也在所不惜。
期中考试,我考了班级第四,进步了将近50名,被金老师开心地狠狠在全班表扬了一下
。我心花怒放地在周六赶回家,准备向她报喜,却见奶奶正给姑妈额头涂药水。我看见
姑妈额头青肿了一大块,半边脸跟着红肿,右眼成了熊猫眼,黑黑的眼眶很是吓人,登
时气炸了驴肝肺,气急败坏地大声问奶奶道:“是哪个狗日的打她了?老子找跟棍子,
敲不死他个畜生东西!”
奶奶和姑妈都很惊讶,因为我在家文质彬彬,从不说脏话,虽然在学校宿舍里粗话黄话
直冒。奶奶说:“是你老子打的!”她告诉我这是误伤,父亲要打的是大叔叔。那时爷
爷身体开始很不好了,做不动田里的重活,靠奶奶和小姑妈在生产队挣的工分,举日维
艰,只好叫来三个成家的儿子开会,商讨赡养事宜。他的小儿子浪荡在外,指望不上。
他们四个男人都没有好脾气,会议室常常变成演武场,这次也不例外。父亲比较爽快,
觉得应该如此,立即答应了,虽然我家最穷。但伯父和大叔叔毫无诚意,推三阻四嗯嗯
啊啊,惹得父亲怒气冲天,跟大叔叔口角几句,就打起架来。
他们三兄弟打架司空见惯,打完一般也就算了,遇到和外人动手,兄弟都来帮忙打群架
。但那一次父亲着实气愤,跟那极其自私的大叔叔,从院子里一直翻滚打斗到村里的晒
谷场,真想把他打成肉酱。爷爷奶奶年老体衰,拖不动。伯父深恨这两个弟弟,故意拉
架不出力,让他们两败俱伤。只有小姑妈真心实意拼命拉,一不小心被父亲的铁拳打个
正着,捂着头脸坐在地上,疼得眼泪乱滚。父亲跟小姑妈感情最好,一看误伤了小妹妹
,就不打了,满脸懊恼。
我仔细盯住姑妈受伤的地方看,将她的头发撩起来,以手指触摸检查伤势,发现没有伤
到眼睛,看来也不会留下疤痕破相,这才稍稍有点放心。姑妈被我这么近距离地看和摸
,脸有些红了,连声说:“小强,姑妈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两年多以后,小姑妈出嫁,爷爷才知道这个小女儿的种种好处:家里总被她拾掇得整整
齐齐,事情料理得有条不紊。她一走,爷爷登时整天闷闷不乐,走路佝偻得利害,手脚
不由自主地乱抖。他和三个住在同村的儿子,时常发生矛盾,为一点小事大吵大闹,身
体越来越差,几种慢性病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没钱治病,几个儿子不是穷困潦倒自顾
不暇,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唯一能指望的是小女儿,心地善良家境也好。但他对小姑
妈深感内疚,不愿麻烦连累他们最为美满幸福的一对小夫妻。
我读大学二年级那年,有一天他跑到小姑妈家(在镇子西面不远),跟她表达了少有的
愧疚,说他对她一直很不好,小时候老是打骂,让她不停做家务,长大后连高中也没有
让她念完,虽然她成绩又好又特别喜爱读书。姑妈从来没有听爷爷这么跟她说话,很是
感动,想起昔日的苦难、贫困、纷争和无奈,两个人都眼泪哗哗流淌。她竭力劝慰她的
父亲,说都是当时家庭实在太困难导致的,从来没有责怪过爷爷。姑妈姑父留爷爷中午
吃了一顿丰盛的酒菜,塞给他一些钱。
晚上睡觉时,姑妈回想往日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越想越觉得不妙,很为爷爷担心。一
大早她没有顾得上吃早饭,就准备回村看看,却见父亲头上缠着白布条腰里扎着草绳,
哭丧着脸,前来报丧。爷爷当天下午回去,趁着奶奶到田里干活,喝农药自杀了。他死
得很坚决很硬气,把家里能找到的农药都喝得精光,生怕不死。
爷爷死后,父亲很伤心,开始关心奶奶。奶奶性格柔弱,不被逼急了从不发火骂人,从
结婚到中年,经常被脾气暴烈的爷爷家暴,直到爷爷年老,打不动了才罢休。奶奶食不
果腹破衣烂衫大半辈子,还常常受气,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只好跑回娘家,跟她妈妈
和姐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她家的人都不怎么凶悍暴戾,都是奶奶那样的绵羊
,除了每次将跑来找老婆的爷爷骂一顿,毫无办法。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给爷爷一点钱米
,近乎哀求地让爷爷回去后,对他们那软弱可欺十分可怜的女儿好一点。奶奶年迈不能
种田之后,父亲和小姑妈轮流供养她,奶奶一直活到94岁高寿。
高一下学期,我的成绩已经稳居班级前几名,年级前十,很让小姑妈高兴。家里要给我
送东西,都是她骑车过来找我,有时她在星期天到学校来,只想跟我说说话。我自然十
分开心,巴不得她每个周末过来才好。我们沿着那条河边土路,兴高采烈边走便说,我
开心地像个小孩子,有时一不留神,都从学校快走到我们村了。
我感觉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至美至纯,让我渐渐远离心中的邪恶欲念,晚上手淫
也少了许多,并且努力不将小姑妈当作那一刻的性幻想对象,认为这是对她的严重亵渎
。她是我的女神,可不是意淫对象,我遂将意淫对象暂时变成一位年轻的刚刚大专毕业
的英语老师,虽然她没有小姑妈长得那般神清气爽,但眉宇面目略微有点像她。同时我
更加专注于学习,希望也像小姑妈那样,在高一下学期期末,考年级第一。
但我心中的魔鬼和兽欲不肯将我轻易放弃。那年春末,我又无法自控地对她做出一件更
加令人不齿、更让我忏悔的事情。
(8)
那是五月底我回家,家里给小弟弟过十岁(虚岁10岁,其实9岁),母亲那头来了很多
客人,晚上路途遥远的小姨妈一家人宿在我家,我带着两个弟弟,睡在爷爷家小叔叔那
张床上。小叔叔极少回家,行踪飘忽不定,从来不肯说他在哪里做了混世魔王,每次回
来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有人说他在城里(我们的地级市)做扒儿手,有人说他倒卖不好
的东西被抓起来过,还有人说他捡破烂拾垃圾,反正是混迹于城市社会最底层的无业流
民,不愿呆在农村。但他对我和善亲切,是个懒惰无用的好人。
我知道来了难得的机会。我从去年夏天起一直在寻找机会,几次我曾想找个理由睡在小
叔叔床上,但我害怕引起姑妈的怀疑。我是个思维缜密、做事周详的坏蛋,如果不是一
帆风顺地考上大学,出国后学习工作都未有挫折,而是在家做农民,我真怀疑自己会成
为让公安机关十分头疼的罪犯。我不愿将我在姑妈面前努力经营多年的良好形象毁于一
旦,没有九成把握从不冒险。当晚我兴奋又紧张,不敢睡着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时间一
长疲倦袭来便恍恍惚惚地置身梦里,然后忽地想起今晚的秘密行动又醒转过来。我害怕
睡过了头,赶紧小心翼翼地起身,到外面查看时间。
我抬头望见月亮落在树梢,正往下一点点移动,满地满墙满树的银光跟着它像水银一样
流淌,又像江南烟雨密密濛濛地笼盖了整个村庄。五月底的江南日间温度已经很高,此
刻凉意四起,遍体清寒,我知道这是后半夜,距离黎明尚早,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心
中一阵狂喜,砰砰乱跳起来。
我先装作醒来上厕所,就是到爷爷家的猪圈里对着马桶撒尿。然后回来,闩好房门,探
头窥视小姑妈的房间门,那里掩着一条细缝,似乎没有关严。这正是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于此同时,我头脑里的魔鬼和天使,开始剧烈较量起来,让我无奈和悲哀的是,魔鬼
总是异常强大,每次只要它从魔瓶里钻出来,就战无不胜。
我蹑手蹑脚来到她的房间面前,伸手轻轻推门,门吱呀一声轻响,等容得下一个身子时
,我闪身进去,慢慢关紧,犹豫了一下,便将门闩插好。我想姑妈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
久了,也许晚上没有闩门的习惯,或是昨晚在我家吃饭睡得迟,忘记了,让我有机可乘。
我非常紧张,半晌没敢动,仔细聆听她的均匀悠长的呼吸,知道她在沉睡,这才稳定心
神。我的心脏的跳动声,开始如同猛兽入林奔腾嘶吼,然后渐渐消退,直到小于我和她
的呼吸声音的叠加。我对她的房间异常熟悉,除了靠墙的一张床,床的附近有一张老式
桌子,桌边一张木椅,一条板凳,一个简陋的榆木柜子,此外几无他物。姑妈的房间空
荡简朴,整洁干净,木格窗户上贴着洁白如雪的窗纸,透进来的月光要比院子里的朦胧
萧疏,与充满房间的黑夜的界限并不明显,她就在一半黑暗一半明亮里入睡。我缓缓走
到床边,见她侧着身体,头朝着墙壁那一面。
她的桌上立着一面年久失修的镜子,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却难以真实再现姑妈皎洁灿
烂的面容。镜子旁边放着一本书,一瓶墨水一支钢笔,和一些纸本,纸上字迹了了,光
线太暗看不真切。姑妈于闲暇时间,特别是在细雨的午后,便伏在桌边写日记。我想尽
办法给她借来许多书看,她对我说她的作文水平比在学校还有提高,心中更有抑郁不平
,就买来纸和墨水写字,聊以抒怀解忧。
我把云给我的那本日记本,撕掉第一页后送给小姑妈,不到半年她将那本都写满了,却
不让我看,锁在抽屉里。我早就忘记了云,对她的印象先是模糊很快消失。几十年后我
已是中年,一次回国陪着搬到镇上居住的父母,在镇子里的菜市场买菜,忽然听见有人
叫我的名字,声音有点熟悉。我扭头看见云和她的丈夫正在鱼摊上,他们是鱼老板,她
正手拿一把雪亮的尖刀,娴熟地剖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将其血淋淋的五脏六腑抠出
来扔掉。昔日那个身材单薄面目清秀的小女孩,变成一脸风霜的大妈,仔细查看才能发
现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她的确是同一个人,若不是云叫我的名字,我不大可能认出她来。
而我在初中时约过的几乎有性关系的虹,那时已经去世了,因为婚后非常不幸福,她跟
爷爷一样,喝农药自杀身亡。这是我加入初中班级微信群后才知道的,那时虹去世都快
20年了,而云的孙子已经上小学。
此刻我望着小姑妈熟悉的房间和桌椅,想起我们无数次坐在一起的场景:小时候在一起
做作业,她耐心教导成绩很差极不用心、写几个字就呆呆出神的我,初中时她帮我解析
数理问题,辅导我口齿不清的英语和干巴巴开了头立刻就想结尾的作文,以后我们常常
谈论古今,细说红楼人物,水浒草莽,还有心中郁郁不平之事。
我坐在床边回想往事,伸出的探向她被窝的一只罪恶的手,犹豫着缩了回来,理智和情
感都催促我赶紧离开这里,绝不能伤害我最最亲爱的姑妈。但心中固执霸道的邪念牢牢
攥住我,让我找出各种理由,颤抖着手俯下身,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看着她的脸靠在月
光和黑暗交接的边缘,美得让人沉醉心伤不已。
我把身体前移,靠近她的上身,半趴着让右手慢慢深入她的被子里,隔着一层绵布轻轻
抚摸她的后背。我早就幻想和她能够肌肤相亲,此刻如愿以偿,却因此种极不光彩的方
式而羞耻脸红,非常紧张,每一分钟都是对我痛苦的折磨、良心的拷问,又如在仙境中
漫游,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人间没有的奇幻、美妙和温存。
那时我还不懂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一旦爱上她就迫切想得到她的身体,和她发生性接
触。小姑妈若是和我年纪相差很大或是长相普通,我不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可她偏偏
又美丽又年轻,我爱她远远超过从前的那些女孩,又没有办法以正常途径和她恋爱亲热
,都不敢跟她说起,只好使用这样下三滥为人所不齿的手段。
我从她内衣的下面进入,摸到她的背。姑妈的皮肤细腻光洁,皮下脂肪较少,由于长期
体力劳动,我能感受到她背部的肌肉,和她手臂一样很结实,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体型修长偏瘦,若是再丰满一点会更加诱人。一开始我只敢用手掌抚摸她的后背,我的
身体也逐渐整个移到床上,贴在她的身后靠在被子上。此时我掀开被子就和她睡在一起
了,但我不敢,只是隔着被子轻轻靠着她。
我的手已经不再满足于抚摸她的背,于是开始了新的探索,从她身体后侧沿着皮肤缓缓
移动,进入前面,很快摸到了她的乳房。刚才抚摸背部并未让我感到多么刺激,因为小
时候我给姑妈抓痒时,也摸过她的背,那时我特别喜欢给她抓痒痒,她不痒我也非要给
她抓不可。此刻我激动惶恐万分,心脏本来就悸动不已,现在更是狂乱。以前对她的所
作所为,只能算作胡闹,这一刻才是对她真正的性侵,我又害怕又羞耻,沉重的负罪感
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我无法自控,更难抵御轻轻握住她乳房那一瞬的美妙感觉的蛊
惑。
我以前细细摸过虹和云的乳房,内心只是激动紧张,而此刻摸在姑妈乳房上,那深深的
罪恶感使我浑身乱抖不知所措,下体却迅速膨胀起来,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将她身体翻转
,狠狠插进她的性器里去才好。她的乳房比她的后背柔软许多,富于弹性,结实饱满,
温柔细腻,和姑妈的品性一样高贵优雅。我生怕她醒来,只敢稍稍握住,然后整个手掌
心缓缓移动,以微弱的摩擦感受她乳房的形状和肌理,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碰尖如豌豆
的乳头,这感觉真让我迷醉恍惚。
人是一台错综复杂的生化机器,对于同样的乳房,长在美女或丑女身上,我们抚摸它的
感觉就会大不一样,而对乳房的主人产生的深厚情感会将这种美好的感觉无限放大。此
时我正是被这无限放大的美妙感觉陶醉了,渐渐紧握并且轻轻用力压迫,好似将世间所
有柔软的珍宝都紧紧攥在一起,它们融化结晶成一块软绵绵的白玉。
但她身上还有更奇妙的部分,我没有时间在此停留太久,于是手掌依依不舍地和乳房告
别,然后轻柔地滑向她的腹部,那里的柔软层度介于乳房和背部之间,细腻平滑精致却
都是一样,我的手像在温暖平整没有海风的海面滑翔的鸥鸟,过了肚脐就更加令人心神
荡漾波涛起伏,终于停在她的大腿之间。由于她在侧睡,右腿紧紧压在左腿上,我的手
便不好也不敢进入她最隐秘的部分,只好停在边缘,感受那里丰腴甜美的内里,以及表
面茸毛的纤细温顺。我想伸出指头继续向下向里探究,但没敢这么做,心中尚存的一丝
理智阻止了这个行动。我便持久地停在那里,右手抱着姑妈,左手垫在脑侧以控制平衡。
我的下体越来越难受,无名的火焰从全身汇聚到一个突兀的焦点,烧得我头昏眼花,那
里持续膨胀到了极限,几乎要爆发又空空荡荡无依无着的痛苦,让我极度希望被什么湿
润软滑的东西套在里面揉搓挤压。我想手淫自慰,或者最好插入她的身体,但这两件事
一时都无法完成。我若是自慰必须抽走抚摸她的手,没法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自慰,那
样我的身体难以控制平衡,也会将她晃醒。同时我实在不愿失去抚摸拥抱她的美好感觉。
第二件事我更不会做。我再坏了心肠也不敢更不会趁着姑妈熟睡奸污了她,我要和她性
交的话,一定要得到她的允许,光明正大地去做,和她一起进天堂或者下地狱。何况那
一刻我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真的和姑妈性爱。那真是一个令人恐怖的罪恶想法,仿
佛宇宙深处隐藏着的一个巨大黑洞,超强的引力会把我们吞噬,再也出不来。此刻,我
只想最大层度亲密接触她无比温存可爱的身体,而不是变成一个罪大恶极的强奸犯。
我认为唯一的办法是进入被窝,将我勃起的阴茎靠在她的臀部,隔着两层布,可以缓释
一下那里无法忍受的燥热迷狂。我也是这么做的。进入被窝之后,我便把她从身后整个
儿抱在怀中,虽然非常轻柔,我已极其满足。我的大腿轻轻靠在她大腿的后面,感受那
丰满实在的温暖圆润,然后将我隆起老高的阳刚坚强伸入她最最细致温柔之所在,还有
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潮湿温润。我拼命打消了脱下我们两个人的平角裤头的想法,那样做
不但太危险(容易弄醒她,并且我肯定难以控制极度想要和她性交的冲动),而且太无
耻。此刻我只想和姑妈温存,不想赤裸裸地性侵,对她作出实质性的伤害。我已感到非
常愉悦满足,真希望时间忽然停止,我可以持久地拥有这一刻所有的感觉,那般温暖柔
和那般亲切芬芳,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东西吗?
我甚至觉得性爱都不如这样与她紧密相依更令我心魂痴醉。我爱我怀中抱着的我最为尊
敬最为亲密的女人,她不仅是我的至亲,还是我灵魂的伴侣,她使我的青少年时代不致
于孤独冷漠黯淡无光。我爱她所有的一切,我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我的生命可以毫不
犹豫地为她抛弃。而一想到没有任何办法今后我能和她共同生活,她终将和她所爱的男
人在一起,而那男人肯定不是我,我就难过地流下泪水,心如刀割。
此时姑妈忽然翻了一个身,我以为她醒了,吓得魂飞魄散,以前所未的迅捷逃离她的被
窝,无声地跳下床去,随即伏在紧靠床沿的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此刻一起泵向
心脏,心脏便不堪重负,剧烈疼痛起来,让我窒息几乎昏厥,好一阵才缓解。而我必须
忍住心脏过于强烈的振动,害怕心动过速的声音被她发觉,或把她吵醒,直到我听见她
依然悠长舒缓的呼吸声,才知是虚惊一场。姑妈那时非常健康,日间辛勤劳作让她倒在
床上就睡着了,连夏日我们那里常有的雷电交加异常猛烈,也不能将她惊醒。
我慢慢爬起来,准备离开,回头望见姑妈仰面朝天睡着,在月光中呈现一张出水芙蓉的
俏丽容颜,让我震惊于这世间罕见之美。她做学生时白皙的皮肤,由于长期田地劳作饱
受风吹日晒,已经变成健康的深色,此刻在月光中,又恢复了少女时代的颜色,冰清玉
洁如同旧梦皎浩斑驳。我跪在她的床前,双臂伏在床沿,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每一寸肌肤
每一根毛发。我被姑妈的真纯至美深深震撼,再也不愿对她有丝毫进犯,甚至冲动地想
唤醒她,让她狠狠惩罚一下自己的卑劣无耻。
但安静的月光阻止了我这么大煞风景的想法。它摇头叹息,斥责我的胆大妄为不计后果
,又点头默许我因为深爱而如此疯狂的行动。
(9)
高一下学期,我在期末考试中,并没有考上年级第一,班级第一都没有。我才知道姑妈
当年多么优秀,我难以达到她的高度,虽然我也非常勤奋刻苦,但无法像她那样把每门
功课都学得一样好。我在班上成了千年老二,常任第一名是位女生,名叫薇,中等身材
,秀气文静,喜欢扎两根羊角辫,衣着特别朴素。我们班上同学都来自农村,读上重点
高中之后,再穷的人家一般也给孩子做几件新衣服,虽然三年换来换去就那几件,除了
我,还是穿着补丁衣裤。
我觉得薇有点像云,美丽纯朴,内向害羞。但由于成绩优秀,薇有着云所没有的自信从
容,有几个男生老爱缠着她问问题,她像老师一样讲得头头是道。从高二起,我成为班
长,薇是学习委员,而一位热心班级事务、特别积极向上的大个子女生兰任团支书,我
们三人被同学戏称为班级三巨头。兰的成绩也很好,大学期间跟我在一个城市,常来找
我郊游。我们谈得很开心,有许多共同兴趣爱好,我在大三下学期有了女朋友后,她跟
我的联系就少了。兰毕业后从政,爬得很快,成为掌握实权的干部,每次高中聚会,兰
若是来参加,总有几个马屁精喜欢称呼她的官职,过分热情地请领导同志上座。
我们高中不像初中,男女生不怎么说话,我和女生交往极少,包括薇,只在宿舍里议论
或意淫她们。班主任金老师有次听见,把我和晚上乱说得最厉害的几个男生,叫到办公
室严厉批评。我羞愧难当,以为他要撤掉我的班长,但金老师后来留下我一个人,专门
讨论了许多班级事务,并未处分我,过后对我还是很信赖和喜爱。自从我们学校成为省
重点,校长便推行跟班制,以前老师教的年级相对固定,几年才轮换,现在每个班从高
一入学直到高三毕业,班主任和主要课程的老师都跟着,这样便于评定老师的教学成绩
,也让我们和这些可敬的老师们结下深厚的情谊,这情谊远比我和我的博士导师的感情
深厚。
我和薇高中三年几乎没怎么说话,她名义上是我的下属,我组织召开班级或班干部会议
,在台上滔滔不绝,她很少发言,只把应尽的义务完成,其余时间都在学习,是我们班
最有效率也是最可怕的学习机器。我见她羞于当众说话,便在会上故意让她发言,她总
是红着脸儿站起来结结巴巴的。我想出一个主意戏弄她,通知一周后开学习经验交流会
,她是学习上的老大,自然要成为发言的主角。那一天我等着看笑话,哪知她准备了好
几页,跑到讲台上读,诚恳地介绍她学习各门功课的心得体会和技术技巧,我们都很受
益。
有一次我在学校小卖部买牙膏,看见薇排在我前面,她也意识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立刻
脸就有点红。轮到她买东西,那唯一的店员等她说话,她用微弱难辨的声音道:“我买
卫生纸。”大妈年纪比较大,耳朵可能不太好,大声问:“你买什么?”薇更加不好意
思,说的比刚才还轻柔,大妈生气道:“小姑娘,你声音大点好不好!”我身后的男生
(我不认识)高声说:“她要买擦屁股的卫生纸!”
满屋子人哄堂大笑,我极力忍住怕她难堪,薇羞得满脸通红,扭头狠狠瞪了那嬉皮笑脸
的家伙一眼,接过一袋卫生纸转身走了。我猜她买卫生纸很可能不是擦屁股用的。我们
那时不管男生女生,大都用粗糙的黄色草纸擦屁股,白色卫生纸要柔软舒适得多,但贵
了一点,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家庭条件很差的学生,看得出来薇也是很穷的农家女儿,她
用卫生纸大概是每月的生理卫生需要。
那时女生使用月经带,就是一条长长的可供反复使用的布条带子,中间放上卫生纸,买
不起卫生纸的,只好用草纸,估计带在身上的感觉很不爽。班上有些女生比较笨,不大
会用,结果搞得裤裆红红的一片,她还惘然不知。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坐在
小姑妈床上,忽然看见枕头下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小截布条,就好奇地拿出来,见那
长长的干净白布条儿,不知做什么用,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拿出来给姑妈看,问她这
是什么碍物。姑妈脸一红,劈手夺过来放回去,有些生气地对我说:“你这小孩子,瞎
翻什么东西!”我极少见她对我发火,以为做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吓得逃之夭夭。
薇考上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而我去了省城的大学。我没有报考远处的学校,心想考上
了可能连一张火车票都买不起。大学时代和高中同学通信很多,都是男生,女生只有薇
,我知道她报考的系,就发信过去,她居然收到了,很快给我回信。我们写了很多废话
连篇不知所云的信,都很能写,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也洋洋洒洒好几页,但不知为何,我
们始终没有恋爱,只是一直联系着的好朋友。她后来留校读了博士,现在是小有名气的
女教授。
高一结束后,我回到故乡小村,那个夏天并无特别之处,我和小姑妈还像往常那样亲密
,有时间常在一起。只是我已经长大成人,她对我开始不像从前那样随便,把我当作大
人,不再是那个老跟在她后面的小屁孩子了。我又想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苦于没
有好机会。我发现那个狗洞在她洗澡的时候,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堵着的,只有极少数时
间没有,细致的她也有疏忽。那次我趴下,看见姑妈正从灶上铁锅舀热水,然后把脸盆
放进澡盆,开始脱衣服。我心中狂喜,但她的上衣刚解下,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乳
房,我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传来,我吓得蹑手蹑脚赶紧躲到猪圈的草堆里。
根据足音判断那是奶奶。她进了小院停下脚步,我猜她此刻正坐在小院阴凉处小桌旁的
那张板凳上。我暗自叫苦,刚才脑子短路,还不如坐在那里,跟奶奶说一会儿话,我想
姑妈大概不会怀疑,现在躲在猪圈里麻烦大了,奶奶和姑妈都是非常细心的人,绝对会
怀疑我怎么呆在那里。我极其后悔不该来,浑身大汗淋漓,那头经常吃不饱的猪,望着
草堆后面的不速之客,哼哼唧唧的。我脑子急转弯,想出脱身之计,就往猪圈马桶里拼
命挤尿,然后准备对奶奶说,家里有人占了马桶,内急,只好跑这里来。忽然我听见母
亲走来跟奶奶说了几句话,奶奶随即跟着她走了。等她们走远,我连忙钻出来,再也没
有勇气偷窥,头也不回溜之大吉。
高中二年级上学期,十月底我回家,第二天去三姑妈家吃饭,三姑父过30岁生日。在我
们这个超级大家庭,一年到头不停的有人情事务,父亲母亲非常头疼,他们那一点收入
真出不起这么频繁的份子钱,又不得不去,不去的话那位亲戚会很没面子,下次见到不
知要被骂多少回,说多少难听话。我也不喜欢那个场合,闹哄哄的吆五喝六,醉醺醺的
满嘴胡话荤话,有时场面还会失控,但好处是可以吃上一顿难得的美餐。我从不客气,
轮圆了腮帮子专拣平常难得吃到一回的鱼肉下筷子,从不喝酒,那会影响我饕餮的速度
和效率。饕餮完毕,就想办法找个理由赶紧溜号。
那天人物到的极是齐全。三姑夫家虽也人丁兴旺,但跟我们家族没法比,大人小孩浩浩
荡荡三四十号,四张大八仙桌都坐不下。临近吃饭的时间,我的肚皮饿得咕咕乱叫,却
最终没有吃成这顿酒席。起因是伯父借了三姑夫的钱,老也不还。伯父知道从三姑妈那
里怕是连个屁也借不到,就趁着三姑妈不在家,跟三姑父借了。三姑夫见他不还,不好
意思去要,三姑妈便跑到伯父家,几次三番也要不着,气得破口大骂。那两口子脸皮超
厚,骂也不管用。
三姑妈不怎么占别人便宜,但绝不允许别人占她便宜,心里对伯父一直有气。今天见他
们一家子都来吃酒,却带来极差的礼物,份子钱也最少,他家却不穷,就恼了,老账新
账一起算,跟伯父婶婶越吵越凶,撵他们一家滚蛋。父亲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上前解劝,
不曾想激发了新的矛盾,最后家庭矛盾总爆发,爷爷也加入战团,每个人都大声指责别
人的不是,将几十年的恩恩怨怨鸡毛蒜皮,统统搬出来晒,炒得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只有小姑妈没有参与,默不作声站在一旁。从小到大这样的场面她经历太多次了,大概
出于对上次拉架挨打心有余悸,她也没有上去拉,任凭他们打闹成了一锅粥。但他们却
不肯放过她,三姑妈跟大姑妈不知怎么吵着吵着,数落起小姑妈来,说她最坏最狡猾,
躲在学校不去上工,而她们小学都没有毕业就天天到田里吃苦。小姑妈一听,火冒三丈
,再也忍不住,跟三姑妈吵起来。我难得听见她吵架,更担心她吵不过那个泼妇,便把
注意力集中到这里,那边我的父亲和母亲正大声争吵,好像是伯父居然跟我父亲也借过
钱不还,父亲一直没敢让母亲知道,今天气愤愤地说起来。
我为小姑妈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虽然不用那些肮脏下流的词汇,但言语犀利合情合理,
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一会儿就将三姑妈说得理屈词穷无法招架。那泼妇说不过,就胡
搅蛮缠不讲理,对她妹妹推推搡搡就要打人。我生怕小姑妈吃亏,赶紧将她们拉开,给
三姑妈赔着笑脸道:“两个好姑妈,你们不要吵了,都是亲姐妹嘛!”三姑妈见我拉架
,马上对我和小姑妈说出一番让我震惊颤抖的下流话来。她说小姑妈22岁(实岁21)都
不嫁人,是因为看上了侄子,整天跟侄子鬼混,不晓得做了多少肮脏龌龊的事情。现在
她的这个小男人来帮她打架了。
当年在我们村,像小姑妈这年纪的,大都嫁人了。她们中许多人18、9岁就出嫁,甚至
更小就有了婆家,小姑妈在当时都快成老姑娘了。当地男孩家里穷的话,娶老婆困难,
但女孩不愁嫁,除非长相实在难看,或者性格有极大缺陷,比如乖戾古怪,或太过凶悍
霸道没男人敢娶。小姑妈两样毛病都没有,说媒的踏破了爷爷家的门槛。小姑妈一个都
不理,说她要自己找个男人,坚决不要媒婆插手。爷爷知道他的女儿们都十分有主见,
八匹马也拉不动,只好听之任之。
我一听三姑妈这么说我和小姑妈,吓得心脏砰砰乱跳,脸色十分难看,以为村上的人发
现了什么,或者她竟猜出了我的心事,恨不得撒腿就跑,又不敢动弹,愣在那里头脑一
片空白,好像有群蜜蜂围着嗡嗡乱响。小姑妈脸都气白了,伸手给了那泼妇一个响亮的
耳光,动作快得像武打电影里的功夫高手,三姑妈根本来不及躲避。
那个长相漂亮的泼妇哪里肯吃这么一个大亏,抢上来拳打脚踢,我想都没想就挡在小姑
妈面前,重重挨了几下,却不感到疼,脑子里依然想着三姑妈刚才的言语,十分害怕。
小姑妈一把将我推到一边,毫不含糊地跟三姑妈对打起来,没打几下,三姑妈被三姑父
拉开,而小姑妈被我父亲挡住。三姑父被三姑妈刚才那番言语吓呆了,死死抱住他老婆
说:“绣凤,你可不要这么瞎说。绣蓉还是个姑娘家,你这么说她,她今后怎么嫁人?
!”
小姑妈哭着说:“你们说说,我跟小强究竟做什么坏事了!你们这么多人,什么时候关
心过我们两个!小强是个聪明小孩,他为什么小时候学习那么差,整天发呆不开心!后
来我没有书读,在家里难过得要命,除了小强,你们哪个问过我的死活!小强跟我说说
话,借点书给我看看,为什么就得罪你们了?”
父亲听得很惭愧,拉住小姑妈不说话。母亲跟小姑妈较好,和三姑妈从前住在一起时,
多次发生冲突,现在听她这么糟践我,气得语无伦次地骂她是卖B的婊子养的(这莫名
其妙地骂了一直不开口的奶奶)。爷爷一听气得要命,他跟我妈矛盾重重,立刻回骂,
然后乱了套,这群人恶语相向无休无止,几个男人开打,将八仙桌子砸得稀烂,被数量
众多的人反复拉开,女人们接茬再吵,男人为他们的女人再打。
小姑妈见我妹妹,没到7岁的小琴,吓得浑身颤抖,都不敢哭了,就拉着她的手,带着
我的两个弟弟和我,悄悄离开三姑妈家回去。而他们狠狠发泄心中积郁多年的愤怒,大
吵大闹直到傍晚,不欢而散时,才发现我们5人早就不见了。
三姑妈家离我们村10里路不到。那时我们都很饿,走到一半多些,经过那个小镇时,都
有点走不动了。小琴跟姑妈说她饿。我就从书包里摸出父亲给我的生活费,想给大家买
点吃食。那天我原本准备吃完饭,直接从三姑妈家赶往学校,把书包也背了去。姑妈说
:“小强,你爸爸给你的那点钱,还不够在学校啃萝卜干。我看看我有没有带钱。”
她浑身上下摸了半天,只掏出一枚五分钱硬币,便给小琴买金刚琪。这是一种在炉子上
烤的面食,颜色金黄,外形非常像五角星。卖金刚琪的老头接过姑妈的硬币,还要一两
粮票。我们没有。我在学校用饭票,用米直接兑换。老头儿见我们个个破衣烂衫穷得可
怜,就没再跟我们索要粮票,挑了个最大的金刚琪,给了小琴。 小琴拿着正要吃,那
拷面的香气直扑我们的鼻孔,连我都忍不住咽口水,更不必说眼巴巴望着她手里金刚琪
的我的两个弟弟。小琴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孩,长大后智力容貌和心肠都跟小姑妈有些相
似,姑妈很喜欢她。小琴掰下两个角给她两个小哥哥,又要给我和小姑妈。姑妈笑着摸
着她的头说:“小琴,你吃吧,我和你的大哥都不饿。”
回到村里,我和姑妈忙不迭生火做饭,我烧火,姑妈在灶台上,做了一锅稀饭,炒了两
个蔬菜。我们五个坐到桌上,头也不抬稀里哗啦地喝粥,将嘴巴喉咙管都快烫熟了也不
管,只顾一碗接一碗地吃,很快就将所有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姑妈叫我赶紧去学校。她送我到门外,临走时关照我说:“小强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点头让她放心。她却有点
不放心,沉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可不能再像读初中时那样谈恋爱,还一下谈了两个
女朋友!重点高中差一点就没有考上。今后你要是考不上大学,过不了几年,就跟他们
一个样!”
我听她这么说,又羞又愧,脸红到了脖子根,低着头手摸书包闷声不响。她见我这样狼
狈,忍不住笑了,跟我开玩笑道:“你要找女朋友,也要找个漂亮一点的,上次那个女
孩,唉,不知道你怎么看上她的。”
(10)
小姑妈没把三姑妈的诅咒骂人话当一回事,但村里真有人开始搬弄是非,说我和她难听
的坏话。小姑妈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从她的闺密那儿听到流言飞语,虽问心无愧,但
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逐渐减少了与我的接触,特别是当我们二人单独相处之时,她会
想办法离开,或把我支走。姑妈除了给我送东西,再也不骑车到学校专门找我聊天。
我无法忍受一个月才能见到她一回,中间最多隔一个星期,就编个谎跟金老师说家里有
事需要回去,实在没有谎可以编,就偷偷跑回去一趟,只为见到小姑妈,即使和她说不
上几句话,然后再跑回来。由于我的成绩一直没有什么起伏,稳居班级第二,金老师也
就不怎么找我的麻烦,以为我太想家了。
我发现小姑妈开始躲着我,虽然对我的态度没有变,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几
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不知道村里某些无聊之极的烂人,没事找事编故事毁谤她和
我。父亲母亲听人这么说,气得跟那些人争吵打架,从不跟我提这无中生有的事。因此
我无法理解这个变故,还以为自己做的坏事终于被姑妈知道了,非常惶恐。但仔细思量
,觉得不太可能,如果那样的话,她对我的态度肯定大变。她是个直接了当大胆泼辣的
女性,一定会把我叫到面前严厉拷问,痛加责骂。
我非常痛苦,尤其是细雨濛濛的日子,望着教室窗外的杨柳开始黄叶飘零,在斜雨乱风
中,像悲伤无奈的失意者,默默忍受凄凉苦楚。我不由得像小姑妈那样,也开始写日记
,在小卖部买了本最便宜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书写心中的苦闷忧愁,莫名的伤感喟叹
。我不敢写任何与小姑妈相关的内容,只好使用晦涩朦胧的文字和意象,表达凄凉无奈
甚至厌世绝望的心境。我开始迷上文学和写作,在大学期间成为文学社的常客,还参与
编辑过大学文学刊物。那时适逢先锋文学热和新诗潮,文学在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地
位简直至高无上,一个蓬头垢面满嘴病句的所谓著名现代诗人,到我校来参加诗歌朗诵
会时得到的追捧,绝对超过现在的天王巨星。大学四年我舞文弄墨的本领突飞猛进,差
点想转行当作家。但我学的是理科,博士学位拿到后一直从事科研,仅在业余时间以阅
读和写作为乐。由于工作太忙,写得越来越少,文笔也生涩了许多。
寒假我回到村里,村民开始准备过年,家家户户贴春联蒸包子,将家里打扫干净。腊月
里最是寒冷,当年我们那儿常常下雪,有时深达半尺甚至一尺,现在由于温室效应,难
得下场小雪,下完全化了,一点不剩。那天白雪漫天,飘飘洒洒,积雪覆盖了村庄和田
亩,只有长河依然流淌,将无垠的雪地分割成许许多多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形状。
我非常喜爱雪日,想起小时候跟村里的儿童打雪仗,少年时代从学校放学,和同学在雪
地里乱滚,将衣裤弄脏弄湿,回去没衣服换,冻得发抖流鼻涕。我更忘不了和小姑妈在
雪地漫步,兴高采烈地谈论,一点也不觉得冷。那天我很想叫上她一起走走,但我知道
她肯定会找借口搪塞,心里有些气愤,就没去爷爷家找她。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转悠。由于下雪,室外几乎无人,正是我从那时开始喜爱的
孤独。越孤独我的心境就越安宁,越可以忍受这莫名的痛,特别是在这细雪纷扬的午后
的江南小村,我渐渐忘却心中烦闷,在寥落苍茫的背景里,心绪辽远壮阔起来,默默冥
想与之相称的文字,准备晚上写日记。忽见小姑妈从村外回来,跟我说刚才到镇上有点
儿事。“小强,你要去哪里啊?”她随口问道。
“我就想出去走一走。你有事吗?”出乎我的意料,姑妈说她下午没事,但要先回家把
一样东西交给爷爷,叫我先到北面村外田里等她。我站在那里望眼欲穿,等了至少15分
钟,她却从村东绕过来快步走近,笑盈盈地朝我招手。我们随即投向无人的田野,边走
边像从前那样愉快地交谈,一路走出很远,直到前面没有道路,被一条宽阔的大河拦住
,目光所及不见村落和人家,唯有飞雪漫天笼盖四野,时密时疏,密的时候几十米外只
剩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疏的时候大河对岸现出错落依稀的雪埋的荒冢。我
呆呆地望着雪花飘然入水,转瞬消失了踪影,心中感慨悲伤莫名。
“小强,你在想什么?”她见我眺望河水许久没有说话,问道。我转身凝视着小姑妈,
心跳砰然,我现在知道她对我的情感一点都没有变,那些悲伤烦恼都是由于我太敏感。
但另有一层伤痛袭上心头,让我黯然无语。“小强,你最近好像不开心,怎么了?”我
想跟她说,但又怎么开得了口,只好说没有什么,就是不怎么开心而矣。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她就跟我说,村里那些鸟人胡说八道,她没有办法,只好
跟我疏远一点。她心里也挺难受,但我已经长大,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
少。其实她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想法,让她不得不跟我减少接触,却不好跟我说。
我的心悲恸不已。她生于一个可怕的时代中一个可怕的家庭,唯一非常关心爱护她的只
是一个当时没有任何能力的小孩,现在连这也要被剥夺。我能感受到她的心伤她的无奈
,她是多么需要爱,我又是多么爱她。我很想跟她说,但说出来又能怎样?只会徒增我
们的烦恼,甚至让姑妈从此不再理我了。我宁愿一直与她维持这样单纯的关系,也不能
让她和我隔膜疏远,但心中对她的爱与日俱增,再不对她说出来,只怕我要疯掉。我站
在雪地,左右为难五内俱焚,万分痛恨这个世界绝不允许我和姑妈在一起,把这样纯粹
出于爱的行为称作乱伦,属于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深重罪孽,光唾沫星子就会把我们活
活淹死。我想不出娶我的姑妈做妻子,究竟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重大损害。
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呆呆地望着她,眼泪流个不停。这时雪密集起来,我们两
个人身上落满积雪,快成雪人了,好在毕竟是水乡江南,又没刮风,温度不太低。我们
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那时我最怕不冷不热的天,穿着棉衣太热,脱掉棉衣就只剩个
衬衫,穿上春秋衫还是冷得吃不消。
姑妈明白了。她伸手给我拍去头脸和肩膀上的积雪,又擦干了我的眼泪。但雪依然在下
,我的泪水依然流淌。她望着我已经比她高了,却还像个小孩子那样,在她面前毫不掩
饰地伤心哭泣,叹息一声说:“小强,我都知道了。我还以为我想错了。唉!”
“姑妈,我,我……”我说不出完整的话,鼓起勇气伸出手,将她抱住,见她没有反对
,就紧紧抱住她。她睁着清澈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我,几分惊讶,几分欢喜。我心情忐忑
,不敢和她对视,悄悄低下头去,用眼角的余光见她无言地摇头。
我们站在掩盖了身外世界的雪中,头颈逐渐靠在一起。我感觉小姑妈对我不仅有亲人长
辈之爱,还有跟我一样的男女之爱的成分,虽然不知有多少比例,却让我喜出望外始料
不及,望着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孩子般破涕而笑。但我的心依旧被无边的悲伤绝望紧
紧攥住,无法摆脱。我努力驱使自己暂时不要想它,狂乱的自己与理智的自己争辩说这
是纯洁如雪的爱情,可这理由跟我们身上落满的积雪一样苍白,一样软弱无力,只是自
己欺骗自己。
我横下一条心,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奶奶的,就算明天拉去枪毙,那也是明天的事,
不是今天。我奋力将一团乱麻般理不清的心事暂且抛诸脑后,忍住并非寒冷导致的颤抖
,轻吻她的面颊,柔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她的背,将那里的雪掸掉,用我的双手尽力给她
遮雪。姑妈略显羞涩地靠在我的肩头,呼出比往日粗重热烈的气流,温暖芬芳地撞在我
的脸上。我将我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彼此感受对方温暖深挚的柔情,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和肩背,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动。
我多想这一生就这么与她如此相依。我一定要做她最好的丈夫,再也不让她经历任何曾
经的贫困、艰辛、争吵和冷漠,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想起对她曾经作出的她丝毫也
不知情的伤害,我悔恨得几乎要对她说,请求她原谅。她肯定是我最好的妻子。她善良
聪慧,跟我总有说不完的话语和论题,我们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非常一致;她温柔美丽,
不仅拥有漂亮的外表,更是从内往外洋溢着优雅的气质,仿佛一首古典的诗,虽然身着
毫无生气的旧衣服。我若是有钱能给她买几件新衣服,该有多好。
姑妈忽然抬起头,大梦初醒般恍恍惚惚地望着我,仿佛被刚才一时糊涂不计后果的行为
惊吓住了,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想要挣脱我的怀抱,伸手轻轻推挤我的胸膛,但她使不
出平常的力气。我不肯放弃,冒着被她打骂一顿的危险,耍赖一样死死抱住她坚决不肯
放。
她的力气越来越小,终于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屁孩了,而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发起
疯来像头野蛮任性的牛犊,只好用语言来感化我:“小强,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快点放开。”但她说得一点也不斩钉截铁声色俱厉,而是拖泥带水温柔似水,简直怂恿
了一贯胆大妄为的我,再次亲吻她的脸颊。她摆脱不了我的纠缠,被我拥吻得无可奈何
,就靠在我肩上,轻轻对着我的耳朵说:“小强,姑妈今天真是疯了。就这一回,今后
不许这样!”
一想起今后我仿佛被雷电痛击了一下,浑身剧震,心里万分不安异常悲伤,冲动地对她
说:“今后你要是不睬我了,我就死在你面前!”姑妈发现我才是真的疯了,有点害怕
,对我温言说道:“小强,姑妈怎么会不睬你。但你要知道,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
我极度失望地望着她:“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她摇摇头,慢慢给我解释,这不是一
个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我的数学在各门功课里最好,兼任数学课代表,与教数学的何老师经常交流,问他许多
问题,其中的一个便是:这世界有没有无解的数学问题?何老师告诉我一个德国数学家
,早就证明了这个著名的定理。通俗地说,就是一个完备体系内不是所有的真命题都可
以被证明,也就是说任何完备的体系都存在无解的问题,就像我和小姑妈的关系,在现
存的道德体系里,是个无解的伦理问题。我们的关系没有违反道德的根本准则:不伤害
别人,因此是这个道德体系里的真命题,但却被认作无可质疑的最不道德之事,比杀人
放火还要更难容忍。
我黯然无语。她说得一点没错,我们唯一的、理智的选择,只能是和从前一样,作为关
系良好亲密的姑侄,而不是做一对疯狂的乱伦恋人,那样的话只会让我们两个身败名裂
为世人所不齿,无法在家庭和社会立足,甚至可能会被公安机关抓起来枪毙了。那时候
枪毙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像碾死一只多余的蚂蚁。我们镇上曾有人醉酒,壮大了胆子
,调戏正好路过的他的暗恋对象,被那女孩打了一个耳光,严打时他被举报,以流氓罪
被枪毙了。
我无奈地认同了姑妈清醒理智的建议,没有做成她的男朋友,好在还可以继续做她的亲
侄子,不至于成为今后需要绕道而走的陌生人。我怏怏不快地跟在她身后一起回家,走
过雪中分不清道路、水沟和田野的茫茫雪地,在一处地方她滑了一下,差点掉进一条被
雪遮掩的沟渠,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我敏捷地拉住她的手。一旦抓住我就不肯放,紧
紧攥住往前行,她轻轻回抽,没有成功就不再坚持,任我握住,但她的手并不出力握我
的手。
我们冒着细雪,走了好些弯路,才找着归家的路经。姑妈渐渐用力握住我的手,后来比
我用力握她还要坚强有力,这大大鼓励了一路上垂头丧气的我,昂首踏步挺起胸膛,走
入熟悉的田野,遥遥望见远处现出小村一阵模糊一阵清晰的轮廓。我知道我们应该在这
里分手,转身见她头顶的白雪覆盖着黑色的头发,而黑发遮映着红色的面庞,仿佛岁月
层层染就的悲欢离合,一起置于我青春的案前。
我跟她说,你先进村,待会儿我绕到村子另一面回家,那里几乎没有住户。她向前走出
两步,猛地跑回来,又深情又感激地看着我,拥着我,甜蜜温暖地亲了一下我的嘴唇,
跟我说了句极短的话,然后闪身迈入雪中,很快她就被雪和村庄的身影吞没。
小姑妈那时的爱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不像我在情和性两方面都算老手了。在学校时她收
到过情书,看也不看就撕碎扔掉了。村里青年都追求不到她,有几个便使坏,说她闲话
。她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主要来自因为她对我的关爱而得到的一些反馈,而
两性相爱的巨大幸福感,让她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我和小姑妈开始了一段非常短暂的恋爱,前后大约半年。那段时间我们亡命徒般无视伦
理道德,想尽办法偷偷幽会。我们两个都心思缜密有条不紊,做事滴水不漏,比电影里
的地下党还要利害,同时运气也好,没给任何认识我们的人发现。村里的谣言因为没有
实据,并且我们两个人给村民的印象一直非常良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人真的相信,
只是他们特别喜欢传播有关男女关系的新闻,之后渐渐没人再提了。但他们做梦也没想
到,这随口杜撰的谣言却是真的。
那是高二下学期,我一生之中最绚目的春天,我们在那条连接学校和小村的沿河土路或
土路附近的田埂相见,然后找到一处距离村落不远但四处无人的田野或者河边。我们见
面的次数很有限(不超过10次),每次相聚的时间也短,通常只有一两个小时。她喜欢
骑车过来,为了保密,她到要好的几个初中女同学家去借,有时干脆甩开两条长腿跑过
来。我们相见后,如果骑车,我就让她坐在书包架上,她双手搂着我的腰,头紧靠我的
后背。那时我刚刚17岁,瘦削而健旺,把自行车骑得像摩托一样飞快地轰鸣着,尘土飞
扬。而每次分别,她难受得泪水涟涟抓住我的衣襟不肯走,非得我催促她,跟她说不然
天黑不安全。
也许是刚刚实行了分田到户的新政策,农民不再被逼着天天去生产队上工,而是心甘情
愿地起早贪黑给自己的庄稼忙活,那年农田植物欣欣向荣,异常繁茂。我们喜欢坐在水
塘边的柳树下,看四周绿油油的麦地和金灿灿的油菜,交织成蔓延到天边的梦境。我拥
着她,吻着她,许多时间里,我们说着和寻常情侣一样的绵绵情话,谈起相恋之前对于
对方暗暗产生的情愫,以及与情爱相关的往事。她对我的情爱在那个雪日之前她并不明
了,直到我们相拥她才惊讶地发现,而后火焰一样在雪中燃烧起来。而我对她超出亲情
之爱由来已久刻骨铭心,将她感动得使劲吻我的嘴唇,允许我的舌头强盗一样进入她的
嘴里。
有时候我们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安安静静地拥在一起。她的上身侧躺在我怀里,下身斜
卧在草地上。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她便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双手揽着
我的后背,手指伸进我的衣服轻轻抚摸。那时我们不愿说话,连说那三个字也觉得多余
,只想倾听对方心脏不大规则的跳动声,还有蜜蜂在油菜花上忙碌的嗡嗡声,水中游鱼
自在的哗哗声,以及阳光打在麦杆上的沙沙声。
因为我们只能去人少的地方,我便担心安全,虽然那时我们那里极少发生刑事案件。我
每次都背着装有两三本书籍的书包和她约会,既是提防万一被熟悉的人发现,方便我编
好的谎言,又在里面暗藏一把锋利的菜刀,比一般的菜刀大上一号,用布裹着。我买不
起刀,家里的刀我不敢拿走,并且那把破刀锈迹斑斑不好使,怕是砍不动人。我只好去
偷。一次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拐进一座村庄。那是下午3、4点的时候,村里人很少,大概
都去自家地里忙活了。我溜进好几家,不是有人在(我便假装问路),就是厨房门或正
门锁着,或是刀子太破没看上眼,后来进了一家空荡荡的大院子,没人,院子里的厨房
门没锁,我进去一眼就看中了那把雪亮的大号菜刀,背阔刃薄精钢打造,真是件好兵器
,切菜割肉真是糟蹋了。我操起菜刀放进书包转身就走,刀柄还微微露在书包外面。出
门不远遇见一位老妪,我便故技重施假装问附近一个镇子怎么走,她见我文质彬彬的学
生模样不曾怀疑。我在骨子里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血液里隐藏着祖辈父辈彪悍的基
因,如果被社会逼得走投无路,我肯定不会束手就范,而是毫不犹豫地铤而走险,杀出
一条血路。所幸我的一生一帆风顺,小时候有呵护关爱我的小姑妈,成年后与妻子情投
意合相濡以沫。
那时姑妈见我老背着书包很奇怪,我拿出银光闪闪的菜刀说这是为了保护她。我和她相
会的每时每刻,这把刀子总是置于我伸手可及的地方,虽然一次也没用上,但它给我们
俩壮了胆,敢去更荒野的地方。我诚实地告诉她,这么得心应手杀伤性很强的武器,是
我偷来的。她没有责备我,而是抱着我,吻着我,含着泪水对我说,她要不是我的姑妈
就好了。但她的的确确是我嫡亲的姑妈,从身材长相上看都无可否认,我们的身体里流
着一半一模一样的血。因此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坚持一个底线:不允许我碰她的下体。另
外我必须认真学习,每次考试的成绩都要给她看,只要有任何退步,她就跟我一刀两断

我本来就没打算过立刻和她越过血缘定义的人伦,发生性行为,这超出了我当时的承受
范围。虽然我很想和她完成灵与肉的结合,就像在梦中那样,但在真实世界里,我无法
想象与面对和自己一向仰慕尊敬的小姑妈做爱的场景。我只要能够和她单独在一起相拥
相依,就已十分满足,何况我还可以和她接吻,抚摸她的上身,特别是乳房。
她的乳房很美。与她略显清瘦的身体相比,她的乳房饱满坚挺,仿佛白玉蟠桃,温润细
腻,乳头和乳晕的颜色鲜红,如雪峰之梅。当着她的面,我不敢用力抚摸,只敢用整个
手掌轻轻碰触, 也不敢用指尖去捏她诱人的红梅,更不敢用嘴唇吮吸。她却不是非常
害羞,确保周围无人的情况下,她主动解开上衣,望着欲望强烈恶狠狠盯着她的胸脯却
不敢下手的我,浅浅地笑了,鼓励我采取下一步更加亲密的行动。当我意乱情迷的从她
胸腹颤抖地滑向深渊,她坚定地阻止住我。我一下清醒过来,羞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连
说道歉,然后款款深情地叫她的大名和小名喊她姐姐。她却恼了,揪住我的耳朵好疼,
我吱呀咧嘴大喊姑妈饶命。
然而我们都太年轻,自控力还没有强大到那种层度,终于在一个风雨大作的狂乱午后,
我们越过这条底线,做出两个人都追悔莫及的事,毁掉了这份纯真的不伦之恋。然而即
使这件事没有发生,我们的爱情也注定无法持久,我们在一起的这些缤纷绚烂如梦似幻
、令我一生为之泪流为之神伤为之独斟、在醉里在梦里在醒里无边追忆的每分每秒,从
一开始就进入倒计时。
(11)
那是那年七月,我放暑假在家不久,汛期将要来临,村里人服劳役挑江堤,整个村子空
荡荡的。现在的江防大堤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筑,大型机械化作业,再也不用发动成千上
万的老百姓,而当时每隔几年我们当地的农民都须去修筑江堤。我读初三时,学校老师
组织我们学生去50里外的江防大堤帮忙,在红旗招展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忙活了整整一
个星期。我们住在当地农民家,清晨起来吃罢早餐,就去村外野地装两担土,晃晃悠悠
地挑到一里多远的大堤,中间歇上好多次。中午大家在工地吃饭,躺在地上稍微休息一
会儿,再干到天黑回去。晚上吃完饭,累得骨头散了架,跟同学没说几句话就呼呼大睡
。虽然干活累,但工地伙食极好,每天中午晚上至少有一顿可以大鱼大肉管饱管够,我
恨不得挑上一个月的江堤才好。
当地政府一般在农闲的初冬季节,组织挑江堤,有时夏天汛情紧急,便立即动员广大群
众,发动一场对洪水的人民战争。那年汛情超乎平常,水位渐渐上扬,大有将堤岸冲垮
的势头。我们乡(原来的公社)大部分劳动力被防汛指挥部征调,连爷爷奶奶都被拉去
做了伙夫,在高举红旗的村长(就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我们村有六个生产队)的带领
下,携带一身换洗衣物,浩浩荡荡开拔了。他们和几万农民大军一起,顶着烈日和暴雨
,整整干了15天,才确保那年滔滔江水不曾冲垮脆弱的大堤。
这段时间村里只剩一些必须照顾幼儿的妇女,以及未成年人。我在家看顾弟弟妹妹。小
姑妈本来也是需要去服劳役的,但她在地里干活时弄伤了脚,也许是由于注意力不够集
中导致,前后将近一个月都一瘸一拐的,没法去挑土。她受伤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是我
们定好的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约会,她无法赴约,也无法通知我,坐在家干着急。我等
在那里,忧心如焚,极其担心她出事了,因为她从未误过一次约会,即使天气不好。
那时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们的约会随时可能成为最后一次,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即使
运气好,最多也就能延续到第二年,一旦我考上大学,我们就不得不回到原来的姑侄关
系。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在我们约会的这些统共不足十天的日子里,也许是
上天垂怜一对情深意切情投意合却无法婚配的特殊恋人,多雨的春日江南不曾下过一场
滂沱大雨,只有两三次小雨,淅淅沥沥,哪里能够阻挡我们两颗热切想要拥抱的年轻的
心?便是真的大雨倾盆,即使天上下着刀子,我们还是会前去赴约。
我记得那次我们在六月初的细雨中相逢,由于路途远,二人都湿透了衣服和头发,却不
觉得冷。我拉着她的手,走了许久,才找到一个避雨的木棚,像是村民看护鱼塘用的。
棚屋颓败荒芜,里面除了一张脏兮兮的木凳,乱糟糟的一堆稻草,几根木棍,几无他物
。大概这个小小的木棚已被某个生产队废弃。
我取下身上背着的书包,将木凳擦拭干净。那天下雨怕淋湿了书,包里只有那把防身的
利器,还有我新添的小半块砖头。我将包放在一旁,让她坐在凳子上休息,自己站在她
面前抱着她,让她的头靠着我的胸膛,将她头发上和衣服上的雨水一点点挤干净。外面
的雨疏疏密密,我面向小小的没有玻璃完全镂空的木窗,望见池塘里万千涟漪,池塘外
麦苗青青,开始抽穗。
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也许因为烟雨蒙蒙的缘故,我们的心情黯淡悲凉起来,不像之前每
次幽会如同腾云驾雾神游仙境般的欢愉。小姑妈先停止了说话,搂住我湿漉漉的腰身,
侧着脸儿让我轻轻抚摸。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对她说:“只要你愿意,等我大学毕业
,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去,再也不回来。”我们学校当时有50%以上的高
考录取率,而全省平均只有百分之十左右,以我当时的成绩,金老师认为我考上中国任
何一所大学都没问题,还说我的潜力实际上比第一名的薇还大。那个学期我特别勤奋,
再怎么苦学也不觉得累,数理化都接近满分,作文常常让语文老师拍案叫绝,但英语和
政治较差拖了后腿,虽比上学期小有进步,总成绩还是比不上薇,而薇也不常是年级第
一。
小姑妈摇头道:“小强,你又胡说了。你要再这样说,我就不跟你约会了。”我见她非
常坚决,自己的想法的确是白日梦,非常不切实际,只好作罢。我们就这样紧紧抱着听
雨,那淅淅沥沥的自然之声清晰悦耳,似乎可以疗伤,让我们的心境逐渐开朗起来,不
再去想那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的事,只愿尽量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万分害怕它像
离弦之箭飞速离去。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呈现出那个梦中和姑妈在荒岛生话的图景,想着想着,下面就硬
了,翘起来老高。因为我的身体和她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她明显感到了这个显著的变
化,脸一红,两腿不由自主地用力夹住我的大腿。我感到她澎湃的激情,被我的身体激
发出来。我们因为血缘的关系,只好采用精神为主的恋爱方式,亲昵的时候最多动用上
半身。但经过七、八次约会,我们越来越喜欢对方,加上本来就有深厚的亲情,开始难
以控制自己仅仅限于情爱的层次。当时我们的身体都处于最健康美丽最生机勃勃的阶段
,对于对方都是致命的诱惑,我们不仅内在的精神气质高度相似,外在的形体和相貌上
的优点也比较接近。我们无法剥离肉体只爱对方的精神和灵魂,而我们年轻的肉体有着
旺盛的生命力,只因这浩荡奔腾自由不羁的生命力,才使我们的精神和灵魂充盈饱满,
不因物质生活的极度匮乏而疲敝猥琐。
此刻她和我的激情在精神世界里无从发泄,都在各自体内四处游走,胡冲乱撞。我越发
抱紧了她,隔着薄薄的几层布,我挺在她温柔旖旎的肚腹上,轻轻移动,心里空虚无着
而又肿胀欲裂的感觉,大大缓释了。但她还不知道如何缓释,那难以言说的一种难受感
使她的脸更红了,抱着我的双手像铁箍一样。她很有力气,但她好像把力气使错了地方
,我感觉她更加难受,焦虑地不知如何才好。
她忽然发现,当她将两腿缠在我身上,她两腿之间的难受感能够通过挤压摩擦我的身体
,得以暂时缓解。她一时羞于这么做,但又无法忍受不这么做,她便屈服了,因为她相
信我绝对不会笑话她,就在我身上缓缓活动起来。她是个聪慧的女性,很快发现了如何
最有效地缓释这个痛苦,并且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这个更加有效的办法是将我侧过
身子,她的两条长腿紧紧夹住我的一条右腿,两只手抱着我的腰。她觉得坐着使不出力
气,就站起身来紧贴着我,借助我的身体,她开始获取身体应该得到的快乐。
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合法地获取身体里最原始的也是最最充满生命力的快乐是可耻的。
我不但自己竭尽全力争取一切可能去满足,更想让我爱的女人也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满
足。一个不让他深爱的女人快乐满足的男人是可耻自私的,就像我的父亲,小时候我偷
看过他和母亲房事,他对他的女人一点也不温柔,粗暴急切得简直像个强奸犯。后来我
读过一本书说女人如果老被人强行X,也会产生特别的快感,就像某国政府统治下的人
民,被强行X久了,也会感到非常幸福。
但这样的快感和幸福让我极端地鄙夷不屑。我一直认为女人应该得到她想要的快乐,而
不是被强行给予,她应该有选择和行动的完全自由,并且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应该无条件
地积极配合。此刻我正是这么做的。我因为她的快乐而感到由衷的、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此刻像一只飞翔在天空的白鸽,我是那托起她的飞翔的气流,尽我所能将她带到她从
未到达过的天空,虽然我只能作她暂时的也是极端禁忌的伴侣。
她开始感到依靠那种方式得到的快乐,总是有限的,因为我侧面的身体过于平滑,她需
要一个更为突兀的器官。她很快就想出来了。因为她是站着的,也不比我矮多少,所以
当她变成正面紧靠我的时候,她立刻知道刚才压迫在她肚腹上的我的器官,对她有着何
等重要的生理学意义。但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有效使用,只是紧紧贴住我的身体,张开双
腿盘住我,像一只蜘蛛抓获了比它个头还大的猎物,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我在这方面当她的导师绰绰有余。我不仅有了一点亲身体验,而且和初中、高中男同学
(某些人很有实战经验)经常私下交流性经验,读过那时流传甚广的几种手抄本。我好
像天生就对性和女人的身体特别感兴趣,多次跑到学校附近的书店搜寻相关书籍。那时
书店里这方面的书籍很少,只有《新婚指南》、《计划生育宣传手册》、《健康生活》
之类的东西,我如饥似渴饥不择食地阅读相关章节。因此我的性知识在当时已算比较丰
富,不像她还在黑暗里摸索,或者像某个伟人说的那样:摸着石头过河。
我见她一时摸不着门道,就一把将她抱起来,双手托着她的臀部,也不管她给我设的底
线:不许触碰她的下体。她虽然很高,但体重并不大,像一只轻盈的鸥鸟,合拢翅膀栖
在我身上。然后我抱着她走到草堆旁。那堆稻草看起来很像是看管鱼塘者的床,铺一张
席子就可以了。但现在没有席子,草也比较脏乱,我犹豫片刻,才俯下身体,半跪着将
她放在草堆上。我脱下衬衣,只穿一件背心,将衬衣平展开垫在她的身后,这样她的头
颈就不必和草堆直接接触。然后我顺势压在她身上,隔着两条裤子我和她第一次发生了
比较直接的性接触,她分开的双腿开始时轻轻夹着我,后来越来越紧。我感到这个过程
非常自然,没有先前想象的那种尴尬。她是我深爱的女人,如果我能够进入她的身体,
并且每天都能够进入她的身体,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没有什么比她在我的生命里更
加重要。但我不被允许进入她的身体,即使我放弃一切。
她可能也跟我有同样的感觉。她被我压在身下,被分开双腿强硬地顶在了最难受的部位
,并由此得到极大快乐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她看到我正用实际而有效的行动,
极力想让她在这种情形下得到最大可能的快乐。她知道我很想和她以更直接的方式进行
,但这是不被她所允许的,我能做的莫过于此,就像我在生活中,对她能做的,莫过于
给她借点书看,跟她说说话散散步而矣。
她却因此万般感激地紧紧抱住我的头我的脸,抚摸我的头发,呼唤我的名字。我也想喊
她的名字,但怕她又来揪我的耳朵,上次被她揪得很疼。她忽然说她害怕那一天,我们
不能在一起了。她因为初步体验到生命里这无边的、热烈的、纯真的欢乐而痛苦地流泪
,没有羞耻,没有负罪,只有无边的、令人沮丧的、无法逃避的悲伤。她终于嘤嘤地哭
出声来。
我被她感染,泪流满面,不知怎样劝慰她,也没有可能劝慰住她。我认为一个人快乐的
巅峰和悲伤的谷底是相通的,就像同一列机械波的波峰和波谷。她极度的悲伤让我感到
锥心刺骨,而她对我近乎疯狂的爱让我焚心煮骨。我望着她说,到那个时候,我难过得
大概只想去死。她说她不怕死,只怕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们死后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见她过分伤心开始失去了理智,就用嘴唇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和死亡相关的话。
她紧紧搂着我,深深吻着我,流着泪水,然后推开我的头,对我说她不想做我的姑妈了
,她想做我的女人。我答应了。我从来不曾拒绝过她的要求。
我脱下身上的背心,也给她垫在身下,防止她即将裸露的身体接触那些肮脏的稻草。那
时要有一条毯子就好了,我的两件衣服只能垫在她后背主要部位的下面。我开始脱她的
上衣。这时,我一点也不紧张颤抖,她是我热恋的情人,她对我深深深深的爱,让我只
想以最温柔的方式进入她的身体,从此她就真正是我的女人了。
很快她就裸着上身,像一座白玉雕塑,除了手臂和面部颈部经常遭受日晒的部位的颜色
不太谐调。她半裸的身体异常精致,穿着任何衣服都只会给她天然混成的美减分。或许
因为雨天寒冷,她开始剧烈颤抖,双臂交叉抱在前胸和肚腹,我就用她的衣服将她盖住
,跪在地面趴在她身上,给她取暖。但她还是不停地颤抖,像窗外风雨中的柳枝和麦秆
。我只好整个儿压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擦干她的泪痕,亲吻她的脸和嘴唇。
她渐渐平静下来。我伸手解她的裤带,她用手拦住,看着我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准备
好。” 我点头同意。我从来没有当面违背过她的意志。其实我也没有准备好,虽然在
心理上我已经不觉得和她性爱非常尴尬,但越过那条鸿沟之后的结果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我也担心这里的安全,虽然两件武器都在手边,但万一来个歹人,我不能光着身子去
对付,即使不是歹人,也不能让他看见我们在这里赤身裸体的性爱。同时这里的环境实
在肮脏凌乱,我不想让我们的第一次在这么糟糕的地方完成。
我侧过身体将她搂在怀里,她赞许地望着我,伸手抚摸我的上身。她感觉到我的寒冷,
就将裸着的上身靠过来,让我紧紧压在她身上,然后将她的衣服盖住我的脊背。我切切
实实地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平滑和细腻,尤其是乳房,胸膛肌肤和她乳房的亲切接触妙
不可言,我满足于一遍遍地重复一个微小而简单的动作。她张开双腿,满足于我坚强地
毫不松懈地顶住她。她闭上眼睛,任凭我怎么吻她,只是紧紧抱住我的脖颈,不肯放松
。她在内心深处是个非常刚强(甚至刚烈)的女人,外在表现却柔情似水。她说现在她
允许我喊她的大名或小名,不再揪我的耳朵。
她仿佛陷入昏迷,脸色红晕任我摆布。我若是此刻解下她的裤子,她大概不会反对,但
她对我的信任和信赖阻止我这样去做。但我脱下自己的束缚,以便更好地感受她那里的
形状、温度和柔软,更探察出那里的湿润、滑腻和热烈,我就在想象中进入她的身体。
我觉得与她性爱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跟情爱一样纯洁,一点也不肮脏羞耻。我的左手
臂弯着垫在她的颈子下面,右手下去帮助她,但我没有伸进去,还是隔着裤子。由于手
更加灵活,我对她那个部位的了解一下大大增进了,将她急需的压力通过食指更有效地
送进去。
我想她大概也在想象被我进入,因为她的下身颤抖痉挛起来,她的双腿夹得我的双腿生
疼,她抱住我脖颈的双手几乎让我窒息。我也喷薄欲出,但我在陌生的地方总是没有安
全感,心总是悬着,也不愿弄脏了她的裤子,就稍稍抬起臀减小对那里的压力。我决定
回到宿舍自行解决。
她再次平息下来,双眼紧闭与我赤裸着上身相拥相依。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缺乏安全感造
成的惶恐不安,老是觉得有人在外面不是偷窥,就是准备袭击我们。于是我坐起身来,
将下身整理好好,扶她起,给她仔细穿好上衣,将一颗颗纽扣扣好,然后穿上自己的衣
服。
我们双手伏着膝盖坐在草堆上,紧紧靠在一起,心意相通地不想说话。她靠在我的肩头
,跟我一起倾听棚顶越来越稀疏的雨声,树枝在风中反复刮动棚檐的窸窣声,以及池塘
里几声淡淡的蛙鸣。
这是我们恋爱期间最后一次在野外幽会,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等细雨初停,我们才恍
然惊觉时间已经很晚,我赶紧背上书包拉着她的手便走,望见暮色在雨雾中弥漫苍茫。
我挽着她的手走到那条大路上,怕被熟人偶然撞见,松开她手。因为天太晚,又黑,我
不放心,就与她并肩前行,送她回村。一路上我们谈论起最近阅读的一些书籍,十来里
路很快就走完了,接近灯火黯淡的小村时,我跟她说声再见,转身就往回赶。
姑妈一把拽住我说:“小强,你不饿啊,回到学校也没饭吃了。”我这才觉得饿了,想
回家吃饭,但怕被人(包括我的父母)看见,怀疑我们,只好忍住。她说刚才路过一个
镇子时,她想买点东西给我吃,但她没有钱。她种田的那点可怜收入,只够他们三人勉
强吃饭、穿衣和零用开支,爷爷家里很多时候,真的是不名一文,只有我父亲偶尔给爷
爷一点小钱。她和奶奶昨天端午裹了粽子,还剩下一些,让我到村子东面的树林里等她
一会儿。我说:“那爷爷奶奶问起来,你怎么说?”她说:“管不了那么多了,随他们
问吧!你还要跑回学校,20多里地,不吃怎么行!”
我到了小树林里。这时云雾大部分散了,露出朦朦胧胧的星月。不一会儿她便跑了过来
,将两个个头不小的粽子递给我,我剥开粽叶,狼吞虎咽,差点噎死,不到两分钟就消
灭了。她连忙小声叫我慢点吃,又说要回家给我端一碗水来。我拉住她的手说:“我到
河里喝几口就解决了,你赶紧回去吧。”她走了几步,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回头看
我,伸手在眼角抹泪。我猜她担心我走夜路,更不忍心和我分别,不得不又回到她极不
愿意生活的环境里。我也很难受,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私奔算了,但我们都身无分文,更
没有什么生存技能,无处可以容身。我只好狠狠心,转身便跑头也不回。我回到学校,
从操场围墙翻进去,晚自习早上完了,校园一片黑暗。我敲开宿舍门,倒头便睡,心里
盘算着明天金老师问,我该怎么对付。
本来六月份我们还有一次约会,却因她的脚受伤无法成行。我在那里等得焦躁不宁,十
分担心,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天色将晚(我们都没有手表,只好看天象猜时间),便心
急火燎往家跑,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她。急得我越跑越快,不管书包里的砖头、刀子和书
本重重打在身上,也忘记将砖头先扔掉,终于赶在暮晚时分接近村庄。我的心忐忑不安
,对她极度的担忧让我悔恨交加,不该和她如此危险地约会,要是她出了意外,我当场
就会疯掉。
在进村的路上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回家假装一本书落在家里了。我的父母对我
的事情从来不怎么过问,肯定会相信,然后再去爷爷家,就说给姑妈借了一本书看。这
时我一向周密的计划派上了用场,书包里果然放着一本原本打算交给她看的书。但我一
转念,心想如果姑妈不在,就是她肯定出了意外,耽误一分钟都不行,我必须发动我们
家族所有的人去找,也不管这丑事张扬出去了。
于是我直奔爷爷家,正想用力猛推院门闯进去,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不想以任何行
为暴露自己和姑妈的关系,便极力忍住狂跳的心脏,狠狠咬住嘴唇,略略稳定一下心神
,才轻轻推开小院虚掩的门。我一眼望见小姑妈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翘着层层白纱布
紧紧包裹的右脚,放在小凳上,面对院门的方向,满脸都是焦虑。她见我满头大汗颤抖
着双手走进来,眼中闪过一层晶莹明亮的光芒。
w*****7
发帖数: 4847
2
这文笔,怎么那么像路遥?
w*****7
发帖数: 4847
3
帮你转过来,作者应该是数学phd毕业。教授?
http://www.cool18.com/bj/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26278
(12)
那个暑假的15天,我和小姑妈度过了最后的爱情岁月。许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依然被
那些纯真甜美、心醉神驰、负罪羞耻以及担忧恐惧所纠结,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直到现
在我依然认为她是我生活和灵魂的绝佳伴侣,无奈我们只得分手,不能在异国他乡寻一
座安详美丽的小镇,度一生相依为命的时光。
我的故乡也很美。那里四季分明,河流纵横,田畴萋萋,杨柳依依,无论春日烟雨迷濛
还是秋日落叶缤纷,都会出现在我梦里。而最常梦见的是那一年冬天的飘飘飞雪,以及
那个多雨的夏日,村外水田里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稻秧,仿佛是我在大学期间给她写的许
多空灵凄美的诗行。我们那里春天长麦子,夏秋之际是产量很高谷粒饱满的水稻,一般
六月初割麦子,然后在麦田蓄水,六月下旬从秧田拔秧,插入水田。全队男女老幼弯腰
插秧的画面富于诗意,但插秧却是农活里最苦的差事之一,初中三年放忙假期间,每次
我累断了腰,也插不了多少苗,离完成队长分配的任务还早着呢。不远处头戴草帽的小
姑妈,也是一脸无奈的愁容,看见我不时唉声叹气地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偷懒,她总是对
我微笑致意。
那时实行了20多年的集体化农业生产,终于搞不下去了。在文革期间,震慑于强大的政
治高压,出于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一不留神就要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挨批斗。我
们村那帮坏蛋整人斗人的本领,令人不寒而栗。因此只要早上队长一吹哨子,敲一下钟
,喊一声“上工了!”我们村极不老实的农民们大都老老实实地扛着农具走向田地,在
那里使用各种手段消极怠工,经常男男女女只顾嬉嬉闹闹,不肯多干一点活,庄稼产量
低得填不饱村民的肚皮。文革结束后,队长的哨子就不那么灵光了,早上只有稀稀拉拉
十来个最老实巴交的跑来集合,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队长早上即使把哨子吹坏了,
钟敲破了,也没有一个人影肯钻出来。他只好挨家挨户去动员,说再不去上工,生产队
的田地都荒了,很快我们就都没有粮食下锅,只好出去要饭。1980年底,我们村实行联
产承包责任制,各家各户分得了自己的土地,农民们不用哨子催也在农忙时起早贪黑地
干,产量大幅度提高,生活状况开始好转。
那年夏天,各家各户第一次自己插自己水田的秧,而秧苗仍然来自生产队的秧田。大家
都想多捞一点长得壮实的苗,免不了发生许多纠纷,吵吵闹闹,甚至打成一团,踩坏不
少稻秧,总算在大部队开拔挑江堤之前,所有人家的水田都插好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
里,为了水田灌溉,刁民们不知吵了多少回,打了多少次,甚至发生了两大积怨极深的
家族规模空前的械斗,只为多浇早浇一丁点儿水,把江南秀丽的水田变作喊杀声震天的
古战场,两支父子兄弟组成的主力部队,加上各自的仆从军,挥舞各式农用冷兵器,来
回混战厮杀,鬼哭狼嚎头破血流,直到被村长叫来的乡派出所民警的五四式朝天鸣枪示
警所制止。他们花的医药费比那年全队水田稻谷的收入还高。后来村里的青壮年们都去
城市打工,只剩中老年妇女和老人,依旧争吵不休,直到全村拆迁,农业全面实现机械
化,那片我熟悉并且深爱的土地,才最终得享安宁。
我在少年时代,简直有点痛恨对我漠不关心、脾气超级坏、经常打我骂我、整日里吵吵
闹闹的父母,但年老之后他们变得温柔多了。那一回我和妻子带着当时年幼的子女回国
探亲,父母对他们的孙子孙女溺爱有加,母亲更是抱着孙子几乎跑遍了全村,骄傲地显
摆,生怕人不知道。临行前在高铁车站分别,我们去上海飞机场,父亲抓着我手,老泪
纵横嘴唇哆嗦,想说却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一生身经百战不屈不挠的父亲,没有学过那
些温柔的词汇,用以表达此刻他爱我也爱我的一家每个人的深厚情感,他甚至连爱这个
字一辈子都不会说。中年以后父亲在战斗中经常被新一代暴力团伙打得体无完肤,但他
从来不肯退让一丝一毫。我也开始理解他们,是那恶劣的丛林环境,造就了他们心肠刚
硬对人冷漠的性格。让我奇怪的是,小姑妈同在那个环境里,却没有变成那样。
那个夏天小姑妈右脚受了伤,缠着纱布不能下水,爷爷奶奶只好去插秧。他们年迈的腰
和背吃不消长时间弯着,便搬来小凳坐着插,效率很低。队长是我们生产队里少数几个
不错的老好人之一,他忙完自家的田,便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父亲也跑去了,一个下
午就完工了。剩下的工作是灌溉和锄杂草,工作量比较小。那个夏天雨水特别多,我和
姑妈跑到水田,多数时候需要放水而不是灌水。
爷爷奶奶临走时,特意嘱咐我多照顾小姑妈,她的脚伤还未完全愈合,依然绑着纱布防
止感染,需要拄着拐棍走路,保护伤口不再破裂。爷爷奶奶到江边只是从事厨房工作,
可以每天吃到大鱼大肉,平常他们三个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荤菜,因此他们非常乐
意去。父亲听见,对我说,你关照小姑妈一个人在家就不要做饭了,到我们家帮助弄饭
,三餐在一起吃吧。无需他们吩咐,我也会照顾好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开心还来
不及呢。姑妈不需要我照顾,她每天起得很早,更换完纱布涂完消毒药水,就一瘸一拐
拄着拐杖过来帮我做早饭。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去水塘边洗碗洗衣服。
我们村子中间有个大池塘,供村民洗涤用水,洗菜淘米洗衣冲澡,有不讲究而且特懒的
家伙,直接挑池塘的水倒进家里的大水缸。父亲总是跑到村口的河里担水。那里河水清
澈见底,当年饮用起来不比自来水的口感差。后来乡镇企业日渐增多,大都是在城里没
法开办的重污染工业,河水慢慢污浊混沌,最后变成一片红棕一片幽蓝,散发着呛人的
气味,芦苇鱼虾全被毒死了。村人只得每家每户打井喝水,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通了自
来水,但没过几年,村子就面临拆迁。
那些时日我每天晃晃悠悠地挑水,因为没有父亲那把子力气,每次两边只能大半桶,而
他挑满满两桶还轻松自得地抽一根0.14元一包的勇士烟,跟擦肩而过的熟人大声打招呼
逗趣。除了在家做三餐饭,到池塘洗涤,到河里担水,喂养三头嗷嗷乱叫的猪八戒,我
们要做的主要是管理好菜田,锄草整土,每天从那里采摘收割新鲜的菜蔬下锅。我们买
不起菜,镇上的菜市场(就是镇子中心马路两边摆设的地摊)非常萧条,大部分时间里
顾客和商贩都屈指可数。当地绝大多数农民,当时既无可卖的菜也无买菜的钱,就像我
们家。
那些天我本打算一个人去田地忙活,但小姑妈非要跟着去,我自然十分愿意。我戴上父
亲的草帽,套上母亲的护袖,扛着几件农具,像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那样,只差叼上一根
劣质的勇士烟。我在初中就偷偷抽烟了,因为没钱买,就从父亲烟盒里顺几根,他一般
也不清数。有几个烟鬼同学很慷慨,见我烟瘾发作,就扔给我几根,一起躲到学校操场
围墙外面的油菜地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快活地侃山侃海侃女人。和她恋爱后,我没
有再抽烟,怕她闻见烟草气味,不肯和我亲嘴。
小姑妈拄着拐杖拎着一壶水跟着我,出离村口走上6、7分钟就到了我家的菜地,与爷爷
家的毗邻。生产队分菜地、自留地,以及后来整个瓜分队里的麦地稻田,她都提前跑去
找村长,特别要求分得的田地和我家的靠得最近。村长知道她是担心在田地干活时落单
被人欺负或猥亵,以及卷入难以避免的冲突时没有可靠的帮手,都尽量满足她的请求。
那些日子只要不下大雨,下午四五点我们便去田地干活。江南夏天的雨时下时驻,断断
续续,有时候下着大雨同时开着大太阳。雨后彩虹很常见,这时我和小姑妈都会目不转
睛地凝视着那虚幻飘渺、人间绝无的美丽,它像通向天堂的桥,向我们作出某种深刻而
绚丽的暗示后,缓缓消逝于天际。
她通常坐在田埂上指挥和指导工作,见我满头大汗,背心裤子湿透了,就大声叫我过来
喝水,如果四外无人,她就给我仔细擦拭脸上的汗水,笑眯眯地让我亲她的脸颊一两下
。但大多数时候,村里那些留守的中老年妇女和一些老头老太,也在那个时间段来田里
忙活,我们只好深情地对视一下,说几句她们不可能听见的情话儿。我只要能和她在一
起就心满意足,并不在乎能不能亲昵一两下,当她看着我干活儿,我在地里几个小时挥
汗如雨也一点不累。我种田的手段不高,空有力气和干劲,她也是半路出家,很多时候
瞎指挥。我对她言听计从,轮圆钉耙锄头,把背心扯掉赤条条光着上半身,脊背手臂青
筋暴突地只顾卖苦力。父亲回来看到菜田,怀疑是不是他的敌人们搞了什么破坏。
妹妹小琴有时也来帮忙。她是个安静好学的女孩儿,不像她的两个小哥哥,整天除了三
餐饭就不知跑到那里野去了。我的两个弟弟非常让我头疼,他们经常在学校里惹是生非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成绩几乎门门不及格,父母也不在乎。我也曾耐心教育引导他们
,就像小时候姑妈对我那样,但丝毫不起一点作用,急起来我像父亲那样痛打他们。他
们成年后的个头也比我矮一截,那时更加不如,被我打得不敢还手。但打他们起的只有
反作用,让他们想尽办法躲避我,总在外面和一帮野孩子瞎玩,上房揭瓦,下河捉蹩,
爬树掏鸟窝,聚众打群架,跟女孩们调情,与同伴们吃醋争风,无一不精。姑妈对我说
,他们两个是朽木不可雕,跟伯父和叔叔家的孩子差不多,没办法。伯父家的老大尤其
坏,油嘴滑舌的,比小姑妈只小一岁,见他四个姑妈都生的美丽动人,经常跟她们说些
不三不四不荤不素的笑话。我那三个利害无比的姑妈就拿他取乐,每次都将那小子修理
得很难堪,吃些不大不小的苦头,那狗日的却乐此不疲,开心得一塌糊涂。但他不敢跟
小姑妈瞎闹。小姑妈对他非常讨厌,根本不搭理他,只要他来缠,立刻竖起眉毛一点也
没耐心地撵他快点儿滚、滚、滚!
有时候我躺在地头,脸上盖着草帽,双手叉在脑袋底下,心里美美地,假装累得睡觉。
小姑妈和小琴坐在我的两边,一个像我的妻子,一个像我的孩子,她们开心地说话,嘻
嘻哈哈地笑着。小琴用狗尾巴草戳我的鼻孔,我就响亮地打一个喷嚏,说怎么有蜜蜂飞
过来叮我啊?她们就咯咯咯咯地放声大笑。从小到大我最怕将来做个像爷爷父亲那样的
农民,而在那些日子里,我认为做个农民也不错,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做一对贫贱夫
妻,生养一堆儿女。但我想起生物老师说过,近亲繁殖可能产生退化甚至畸变的后代,
心情变得郁闷,爬起来接着狠狠锄草。
在大量闲暇时光里,特别是大雨滂沱的日子,有时我们三人坐在八仙桌边,我复习功课
。我们学校的诀窍是只用两年就教完高中三年所有的课程,最后整整一年反复复习,多
次模拟高考。姑妈阅读我借来的书。那年镇上刚刚办了个小型图书馆,虽然藏书有限,
但那是比较稳定的书源。秋天要读小学二年级的小琴做暑假作业。她和小姑妈特别要好
,做不出来的题目,总是跑去问姑妈。有时我也随意教姑妈一点她没有学到的数学物理
。她做学生时,最喜欢数学和物理,教给我一套独特而有效的学习方法,我一直使用。
我见她一学就会,还能问出一些很有见地的问题,立刻非常后悔:两年来老是想着和她
谈恋爱,根本没意识到如果我一到高中就想办法给她弄一套高中教材,她自学,加上我
辅导,可能还有机会高考。现在太晚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再系统地学习了。
有时我们三人在一起打牌,她教小琴争上游,小琴一输就撅着嘴巴不开心,急起来从姑
妈手里抢走大牌,将小3小4还给她,不料却给姑妈凑了个炸弹,将小琴的司令给炸死了
。不打牌也不看书时,我们喜欢闲聊,从古今中外历史人文,说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小琴像我小时候那样坐在小板凳上,靠在姑妈身上听,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小琴
很喜欢听我们说以前的事情,特别是王氏家族的兴衰史,那些年代久远的光荣与梦想,
迁徙和定居,有艰苦创业的,有飞黄腾达的,有吃喝嫖赌的, 有蒲牖绳枢的,有浪迹
天涯的,还有战场厮杀的。到了我们的曾祖辈祖辈和父辈,只剩无休止的贫困、劳苦、
争斗、算计、颓废、放纵,在急剧动荡的岁月里苦苦挣扎,他们砸烂祠堂,焚毁家谱,
成为无根之萍。我们王氏家族的子孙,无论穷困潦倒还是花天酒地,身上总是有一股难
以驯服的野性,一往无前的干劲(即使赌博也是不输光了家产和老婆,绝不罢手),还
有挥霍人生的天性。
姑妈笑着说起我小时候不爱学习,还被她狠狠打过一次屁股,让我很尴尬,小琴却听得
津津有味。那是我小时候唯一一次挨她痛打,因为做数学题老错,她怎么教我也不肯聚
精会神,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团乱麻。她终于失去耐心,将我摁倒在板凳上打,怕打得不
疼记不住,扒下我的裤子结结实实打在肉上。奶奶见了笑着说:“他又不是你儿子,你
打他做什么。”我觉得她打的不怎么疼。我的屁股可是久经考验的,早被父亲打得皮糙
肉厚了。她发现对我最有效的惩罚是不理我。我一旦被她冷落,马上就急得要哭,想尽
办法讨好她,我发现认真听她讲题、做好功课、考试成绩好,是讨好她的最好办法。当
我成绩开始上升,渐渐不为学习而烦恼,她非常开心,有时情不自禁地轻拍一下我的额
头和肩膀,当她看到我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
那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门和窗户都尽量开着,不让人有怀疑的理由。我总
是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一直恶毒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虽然当时关于我们的谣言已
经没什么人再提了。只有确信周围没有人、不可能被发现的情况下(连小琴我们也不放
心,虽然她和我们极好,就是看见大概也不会出卖我们),我们才敢稍微拥抱一下,快
速地吻一下对方的脸和嘴唇。平常时候,最多只是深情地凝视对方一眼,心有灵犀地微
笑一回。
小姑妈晚上吃过饭帮我收拾好,都回爷爷家睡觉,而爷爷家和我家只隔了不到20米,于
是夜晚就成为我们真正偷情(应该是不宜公开的禁忌爱情,我们当时都没有别的爱人或
配偶,不是偷情)的时间。我们生怕被那些目光如炬、专爱刺探小道消息的妇女们偶然
抓住,不敢每天深夜在她房间里约会,也因为每次夜晚约会第二天都感到困倦疲惫,15
天里只有不到一半的天数在一起,每次时间也不是很长,生怕一觉睡过去,第二天早晨
,那些中老年妇女们已经僵尸幽灵一样地满村胡乱转悠了,有几个还特别喜欢到我们居
住的房屋附近溜达,不知做些什么。若是被她们瞧见一大早我从小姑妈那里溜出来,马
上全村都会知道,让我们没脸见人。
那些相聚的夜晚是多么难忘。她说在我们约好相见的晚上,她一般先睡上一小觉儿,然
后醒着等我,怕睡死了我弄不醒她,而不约会时,她一觉就是大天亮。我可不敢睡着,
等两个弟弟和妹妹睡沉了,爬起来反复查看家里唯一的小闹钟,它走得实在太慢,我往
往起床看上一、二十回,它才蜗牛般爬向子夜12点。我立即行动,心惊胆战地冒着极大
危险,尽量穿着深色衣裤,贴着墙角穿过爷爷家和他的邻居家仅容一人通过的胡同(两
面墙壁都没有窗户),矮下身子转到姑妈的窗户下,那里不远处有些柴房和猪圈,挡住
了周围邻居的视线。
我和她商量出一个完善的夜晚接头程序。我先轻轻敲打三下她的窗户,停顿一小会儿,
再敲打两下。我敲完她的窗户,要等她回敲两下,意味着可以约会,如果敲一下,或者
5分钟没有回敲,我需要赶紧离开,她要么改变主意不想跟我约会了,要么情况有变无
法通知,比如她的闺密或女同学来访,晚上没有回去。那些晚上我都是很快便听见她敲
打两下窗户,还听见她在里面低低的笑声,大概觉得这种偷情方式很有趣,像电影里的
地下党接头,却不知我在外面心脏怦怦乱跳,一堆蚊子像疯狗一样追着我乱咬,还在小
胡同阴暗潮湿的角落撞见了我最怕的蛇。那虽是无毒的家蛇,但也狰狞可怖,要不是一
心想着她,我哪里还敢半夜三更再来。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时,他们
的房子还没有翻修,经常看见青蛇花蛇火赤链游走在房梁上,追捕习惯偷东西的老鼠,
有时它们从房顶忽然掉下来,满地乱窜,吓得我们几个小孩子哇哇大哭,父亲拿棍子将
其击毙,在小院里杀戮剥皮,切成一段段的煮着吃。那蛇的肉质不好,土腥味很重,比
我们家乡盛产的黄鳝差远了,但难得开荤的一家子,恨不得连蛇骨头都嚼碎了吞下肚去。
这时我赶紧跑到后门边,等她走近,低低地叫一声“姑妈,是我”。我特别强调,一定
要分辨出我的声音,才能开门,不能让任何坏人有机可乘。她一打开后门,我便像菜花
蛇一样滋溜一声钻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插上门闩。晚上我从来不走院门,那门面向村子
中心,容易被人发现。这时我的冒险有了丰硕的成果,因为她已经扑进我的怀里,在黑
暗中热切地吻我的脸,然后移到嘴唇上,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用力亲我。我们不敢开灯
,连油灯、蜡烛都不敢点,并非我们特别喜爱黑暗,而是喜爱被黑暗庇护的安全感。爷
爷家的堂屋(中间的那间房)只有灶台前面开着一扇小小的木窗,并且被外面的几棵苦
楝树和邻近的房屋遮住,即便满月,堂屋也只有依稀幽微的一点银光,要等我们的瞳孔
扩张到了极限,才能勉强看见走路。
我将她抱起,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托着她大腿弯附近。她侧着身子,双手勾住
我的脖子,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然一直在看着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她只穿了一条平
角裤头,遮住羞处和臀,上身一件老式圆领衫,没有乳罩。她在白天大都穿着衬衣和裤
子,即使最热的三伏天。她可供选择的衣服很少,都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她洗得
干净,穿得整洁,让人一看根本想不起她身上穿着的是那么陈旧、那么了无生趣的衣服。
我抱着她在黑暗里缓缓移动,不让她受伤的脚踩在土地上,不过我发觉她刚才跑到后门
的速度很快,也没有用拐杖帮忙,想象她一瘸一拐却灵动迅捷的样子,我益发疼爱她,
将她慢慢放在草席的床铺上,生怕弄疼她的脚。房子里蚊虫很多,她买不起蚊香,只好
用那呛人的手腕一般粗的土蚊香熏一熏,半夜时分她的屋里依然飘荡着浅浅的好似中草
药的气味。她的房间有两扇小木窗,一前一后,都是紧紧关着的,好在后半夜凉快下来
,也幸亏那个夏天不是太热,不然她的房间简直像个砖窑,能把人烤熟了。我将她放在
床上,赶紧钻进纱布蚊帐,生怕蚊子也跟着进去。
这时她真的属于我了。以前我们在野外约会,我总是没有安全感,和她亲昵的时候很紧
张,生怕别人看见。现在是安全的,至少在下面的几个小时里,无人会来打搅,因为我
确信没有人看见我进来,门窗都严严地闭着,连窗外的月光也只能通过细细木格上的窗
户纸,十分不满地慢慢渗透进来。我很喜欢这样的安全感,可以从容仔细地深刻体验,
与一位不仅我全身心深深爱着而且仰慕崇敬的女性,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的感觉。
但她在第一个晚上就开门见山、严肃而坦诚地对我说出她最后的底线:“小强,你怎样
做都可以,就是不能做那件事情。我毕竟是你的亲姑妈。”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事情,
但我偏偏假装不知道,一个劲装傻充愣,问她是什么坏事儿我不能干。她说不出口。不
是因为她羞于说,而是她真的不知道合适的词汇,从来没有学过。那时初三生理卫生课
有一点这方面的内容,但老师不教,她肯定也没有看,不像我,拿到那本教材,立刻迫
不及待地翻到生殖系统那一章,读完很不过瘾。我借给她的书里也没有,那些我认为不
好的书,从来不给她看。她只有从村人(包括她的至亲们)骂人的脏话里听来那个无法
对我言说的词。她总不能说不让我X她的什么器官吧。她连那个器官的书面语也不知道
,若是说出来,也是村里骂人的话儿。
她见我戏弄她,坐起身子,伸手要揪我的耳朵。我吃过她一回大亏,赶紧用双手严严地
护住,让她无计可施,非常得意。但这根本难不倒她,她伸手便挠我腋下,我立刻夹紧
手臂,却没什么用处,她的手指力气很大地透进去,我忍受不了,又不敢放肆地笑,只
好用手去阻挡,可怜的耳朵立刻落入她的魔爪。我赶紧求饶,对她说:“那件事情书面
叫做性交,或者交媾,古人称作房事,或行房,文学家说云雨,或鱼水之欢,口语叫做
什么,你肯定知道,我们村里人一吵架就说的。没有那个词,他们可能连架都不知道怎
么吵。”我们村人吵架,都是要用那个词来对付敌人的老妈和死了连骨头都烂光了的先
人祖宗,搞不清他们为何对X那些死人或很老的妇人那么感兴趣。我那时还不知道有“
做爱”这么美妙的说法。她惊讶地望着我,说:“小强,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一点,都
从哪里学来的?!怪不得怎么考也考不到第一!”
我满口答应她不许性交的要求。因为我从来没有违抗过她,她就很放心,躺下身来在蒙
蒙月光中非常宁静欢愉的样子。我觉得她从任何角度看都很美,她的美最让我心旌摇曳
的,是一种别人难以模仿的纯真和大气,没有一点做作和假饰,或许由于她对自己外貌
的充分自信(我们班男同学见了她,都拿我开心,争着要做我的姑父),亦或来自书卷
笔砚的坦荡优雅,让我收起内心深处总难掩饰的轻浮浪荡,侧躺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
凝视着她。我想起以前乘她洗澡偷窥、深夜乘她睡觉性侵,觉得既下流猥亵,又滑稽可
笑,可我不敢告诉她。我总想以最好的表现博取她对我的欢喜。我这种伪装的清纯、貌
似青涩的形象,和她天然的纯洁率真不可比,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以
一种虚伪的面目在欺骗着她。
但她深刻地改变了我。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月光里的形象,已把我心中的那些大大
小小的魔鬼们几乎扫荡干净了,虽然一有机会它们便像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不失
时机地从我心中的魔瓶里钻出来,兴风作浪。但至少此刻,至少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魔鬼们是占不了任何上风的。
她躺在月光中的身体是多么温柔、多么秀美!我看了许久,也还没有欣赏完,还想一直
这么看下去,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很自然地将嘴唇送过来。我们就在月光中热情地吻
了对方,不仅是湿润温暖芬芳的唇,还有比唇更湿润温暖芬芳的舌头。她的舌头很灵活
,也很深情,和我的舌头在她拥挤的口腔里纠缠着,像我们坐在河塘边的草地上那样,
相互依偎着,拥抱着,缠绕着,依靠着,似乎在向对方倾述着什么,又好像因为某种不
可抗拒的无奈悲伤,让我们流着温暖的泪水,就像她新婚之夜的红烛不断流淌的红泪,
而我在家里黑暗、冷漠、孤独、哀戚的房间里,被她婚宴上的强烈酒精一整夜折磨得死
去活来。
我们因为深深的吻而交融在一起。首先是思维和情感交融于对于对方越来越深挚的情爱
里。但这爱越深,就越让我们感到痛苦,因为即使这爱可以持久,我们的关系却不可能
持久。这爱也带给我们目眩神驰的过电一样的强烈幸福,令人陶醉,但这幸福不仅无法
持久,而且只能存在于黑暗中,不能见着一点儿光亮。我曾多次真挚地对她说,我一心
想要娶她做妻子,甘愿承受由此带来的一切可怕后果,她感激却坚定地拒绝了这个惊世
骇俗、绝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其次是我们的肉体也交融在一起。虽然我还没有进入她的身体,但我们紧紧相拥不再有
任何距离。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向我敞开,包括她最隐秘的器官,在我眼前赤裸着。我觉
得男女的性器,不丑陋也不漂亮,除了繁衍后代以及带给我们震撼战栗的快感外,它们
的特殊性在于隐秘性,以及隐秘性带来的神秘性。成年之后,我们只向全心所爱的异性
完全开发(我得承认这个说法不很准确)。当我轻轻抚摸那处花蕊一般湿暗的狭缝,和
附近长满深棕色细细茸毛的岸,她并不害羞,因为我是她心爱的人,她愿意我这样充满
深情的触摸,她愉快而幸福地望着我,将两条洁白的大腿略略分开一些,方便我在淡淡
的月光中,找到两片雨中花瓣一样的芳唇。
这时天空下着温暖的雨。我走下乳白丰腴的浅坡时,经过了初春的草地,而后靠近浅红
的溪流。那溪流两岸像沼泽一样开始粘稠,并且不太稳固,仿佛春天的冰面,一碰就开
始漂移,露出冰面以下的熔岩,那冰面因为遮住的是熔岩而变得像夏日烤化的冰糖葫芦
一样。我将那粘稠的两岸合拢,溪流就隐匿了,就像山中的远游者忽然找不到一直潺潺
流淌的溪流那样。而我将两岸分开,红色河谷便坦然向我展示精致而热烈的深渊,引诱
我纵身跳下去,被火山口滚烫的熔岩包围、挤压、吸吮……
但她还是一点也不害羞,面色潮红地闭上眼睛,只是为了用她纯净敏锐的感官,感受她
的爱人对她用手掌和手指表达的最温柔、最体贴、最深厚的爱。她开始喘息,浅红的樱
桃渐渐涨红涨大,晶莹得仿佛浸透在雨水中,诱使我的唇舌,细细品尝微微分泌的玉露
。她认为这也是出自我对她的爱,她甚至把我当作吸吮她的孩子,怜爱地抚摸我的脸面
、我的头发、我的脖颈,像小时候那样叫我的名字,但是她说她像妻子那样爱我,我早
已不是那个小孩子了。
有时候我平躺着,将她整个身体压在我身上,就像在那个梦中那样无比亲密地接触着,
我的性器高涨着,昂扬着,奋发着,贴在热雨中的两朵花瓣表面。我那里的茸毛比她的
还要柔软稀疏一些,当两者交错着黏在一起时,她简直要嘲笑我那么雄健的器官底部,
却只有如此微弱细嫩的芦芽。她搂抱着我的头,不准我动,任凭她随意亲吻,就像一个
女皇那样专制,但我一点也不讨厌她的跋扈,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奴仆,被她统治、被她
欺凌是多么幸福!我的两条大腿也被她用力夹着,屈辱地紧紧靠在一起,也不许动,可
是我喜欢她对我所施的所有暴力,在她满是深爱的暴力里,我是多么幸福!
我唯独享有自由的是双臂和双手,我被她允许抚摸她背面任何地方,但我一下子就停在
她的臀上,再也不想离开。那是女性柔美的象征,仿佛两座丰腴凝脂的春山,没有任何
花草树木,只因洁白、光滑、柔软的曲度和弧度而景色怡人,明丽秀美。我仿佛走在蒙
蒙月光中,迷失在白雪覆盖的两座半圆丘旁。月光将白雪照得几乎燃烧起来,那两座洁
白无暇的山丘正将白雪消融,形成两山之间的溪流,滋润着初春的芳草,我便在两山交
汇处重新走进雨中的花瓣和滚烫的溪流。
那时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插入,进入她的欲念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实
在忍不住时,只好当着她的面自慰,随手几下就快活地射向没有月光的黑暗地面。她虽
然多次强调我们不能发生真正的性关系,只能做做这样的性游戏,但她对我并无切实有
效的防范措施。我甚至认为她也很想和我性爱,只是跟我一样苦苦挣扎着,竭尽全力抵
御诱惑,不敢想象越过鸿沟之后必将面临的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来自血缘的禁忌使我
们负罪羞耻,心中无比恐惧。单纯的情爱我们还可以勉强自我原谅,性爱则是罪孽深重
,百身莫赎。我不想对她作出任何可能的伤害,从小到大我们可算是相依为命,在生活
上和灵魂上都是对方最可信赖的、几乎唯一的依靠,如果不经她的同意就夺去她的童贞
,我想她一定会认为我和村里的那些鸟人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她的童贞应该属于她未来
的丈夫。
有时她身子不方便,戴着那个我小时候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洁白布带。我们就搂抱在一
起,轻声谈论。我想起她常写日记,特别希望看看最近一年在与我恋爱之前与之后她的
日记有什么不同。她说关于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她从来一个字也不敢写,生怕一不小心
被人发现,那就惨了。我告诉她我也不敢直接写,都是使用隐喻,没人能看懂。她说她
老是回忆在雪中相拥相吻的那一天,简直不可思议,她竟然会爱上她从小到大呵护宝贝
的侄子,那天晚上整夜睡不着,以为自己疯了,又十分害怕,准备第二天找我说明那是
一时冲动,但又舍不得被我深深爱着的幸福感,稀里糊涂腾云驾雾地直到今天。
每次我们都在幸福欢愉中回忆,然后不由自主地感到无奈悲伤:很快我们就只剩下不再
延伸的回忆了。我见她像往常一样忽然被伤感牢牢攥住,就轻柔地爱抚着她的后背,跟
她说着她特别喜欢听的每一句话。她从不讨厌我不断唠唠叨叨地重复,她甚至相信我的
所有甜言蜜语都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她被我呓语一样的情话催眠,沉沉地睡着了。她
的梦像轻盈的月光,她的身体也变成轻盈的月光,赤裸得几乎透明,在我的臂弯里和右
侧大半个身体上静静地流淌。她变成一个在她自己的梦中四处寻找依靠的女孩子,因为
月光的指引来到我的身旁,她便将她的一切暂时交给了我,并对我说,在这短暂的梦中
的时光里,她只想每天晚上都枕着我的臂弯拥着这静静流淌的月光。
(13)
回想我们在一起的爱情岁月,最让我迷恋的,不是唯一一次的性爱,也不是多次进行过
的性游戏,而是与她赤裸着身体安安静静地相拥相依,倾听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这是因
为我可以细细体验爱与被爱的无以伦比的幸福。当爱与被爱竟同时发生,即使如流星彩
虹一般短暂,我也觉得非常幸运;即使在剩余的一生里,唯有独斟的酒盏和空虚的追忆
,我依然并不抱怨不可抗拒的命运,就像我偶然听到一首歌如此为我在风中吟唱: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著……”
我将用一生的时间来思考爱情。我一直顽固地认为她和我产生了十分纯粹的爱情,虽然
差点将我们摧毁,但这毫无疑问是爱情,并且是一种被极端歧视的爱情。我失去这份爱
情之后,便开始同情世间所有被歧视被压制的爱情,比如同性恋。虽然我绝对不会和任
何一个男人发生爱情,但我在八十年代上大学期间就不再歧视他们,我理解并同情他们
被歧视的爱情。有一对男性同性恋被学校发现开除,并且面临牢狱之灾。我听说他们只
要答应分手就免于处分。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最终也没能成功地捍卫他们被歧视的爱
情。
我和她更无力捍卫我们被歧视的爱情,只好躲在暗处偷偷地拼命爱对方。我们如果被发
现,就是给整个家族抹黑,他们之前再怎么争斗不休相互妒忌算计,都会立刻联合起来
对付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们两个。我们那样做也是与整个社会的道德体系公然为敌,下场
肯定极其悲惨。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我们在七月盛夏也不寒而栗。我们一方面由于胆
战心惊,加上明知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而时刻准备分手,同时又无法舍弃由于对方
无条件地、近乎疯狂地爱自己而带来的无可比拟的幸福,只好过一天算一天。每一天我
们忍受煎熬,又极端珍惜,对于对方尽可能的好,因为害怕今后再也没有这样把对方当
作亲密爱人的机会了,结果却是每天都在增加我们分手的难度系数。要是过了一个极点
,我们两个就很有可能因为无法忍受分手的巨大痛苦而失去理智,走向毁灭,宁愿抱在
一起去死。而这个极点已经迅速向着我们靠近。
有一天上午,我和小姑妈在村里池塘的大青石板上洗衣服。那时她的脚好得差不多了,
不用拐棍也能走路,只是略略有些蹒跚,估计再过10天半月就可健步如飞。我不让她的
脚下水,她坐在阳光中柳荫下的大青石板上,给我递递衣服,跟我说说话。我跳进水里
,畅快地游了一会儿泳,给她表演各种泳姿,以及潜水摸鱼捞虾的绝活,然后站在最低
一级台阶上,快要齐腰的水面方便我不用怎么弯腰,就可用力搓洗衣服。
石板搭建的码头上除了我们,只有一位妇女杏花嫂,也在洗衣服。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文革时期从省城下放到我们村,不到两年就被村里一个小青年诱骗(外加一点暴力)怀
孕。她比较羞怯软弱,只好跟那个不断纠缠威胁她的家伙结婚。婚后她经常遭受家暴。
那时我们村的家暴很平常,打老婆或被老婆打家常便饭,极少几对夫妻能够互相尊重,
和平共处。1979年知青开始大规模返城,她因为和当地农民结婚,没法回去。她想跟她
那个可恶的丈夫离婚,被打得鼻青眼肿,那混蛋公开扬言,他不怕枪毙(那狗日的真不
怕死,死刑对某些人并没有多少威慑力),要到省城把他老丈人一家杀个鸡犬不留,如
果杏花嫂要离婚的话。她只好服软,再也不敢提了,来年被政府分配到我们镇子上的大
集体企业县农具厂工作。
那天大概是农具厂的休息日,她那混蛋丈夫也不在家,杏花嫂的心情特别好,眉飞色舞
地跟我们说了一会儿闲话。她和小姑妈比较谈得来,算是有些交往的朋友,见四下无人
,将那沉重的木制洗衣盆拖得跟我们靠得很近,小声对姑妈说:“我去年听村里有人造
你们两个人的谣,我还不信。今天我发现这个谣啊,居然是真的。”
姑妈和我同时吓了一大跳,脸都煞白,好一会儿没有敢说话。姑妈镇定了一下,颇为强
硬并且气愤地说:“杏花嫂,你可不要跟他们一样的瞎说!”我却觉得她这口气一点也
没有去年骂她三姐的泼辣和底气,不禁十分着急,暗自埋怨,心里极度紧张地盘算如何
是好。杏花嫂说:“你们不要紧张,我绝对不会跟任何其他人说,相信我!你们村上大
部分人,都又刁又蛮,还有些人表面不错,实际上阴损得很,更坏。你们两个人的人品
都好,我怎么会去害你们。”
姑妈和我一听,心脏跳得稍稍慢了一点点,刚才差点把胸腔里其它零部件都砸扁了。姑
妈继续抵赖道:“谢谢你,杏花嫂。但是我们真的不像你说的那样。他从小就跟我亲近
,我们只是关系好一点,喜欢在一起说说话。”杏花嫂说,我们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出
卖了我们。她说这样的眼神只有在谈恋爱并且是在热恋期的两个人之间才会有,瞒不了
她。她又说我总是从姑妈左侧递衣服,避免受伤过的右脚,这说明我非常爱护姑妈,只
有对恋人才这般心细。还有就是姑妈在这里其实并没有帮我洗什么衣服,另外走路不便
,完全不用过来,只因她特别喜欢跟我在一起,也只有恋人才会这样依恋对方。
我们刚才还以为被她抓到什么重要的实质性的把柄,现在见她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
是瞎猜,即使她是福尔摩斯复活,我们也不怎么怕。姑妈坚决地抵赖道:“杏花嫂,那
你会意错了。小强一直做事细致,我们又特别谈得来,我到这里是想跟他说说话,顺便
帮他一下。再说了他是我嫡亲的侄子,我们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
杏花嫂微笑着说:“你们肯定不会承认。假如没有的话,等于我跟你们说笑话。但假如
真有的话,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过,你们村的人一贯胆子大,偷鸡摸狗的事情,我
听见过的,还真有不少呢。”
杏花嫂虽然在我们村住了十几年,但从来不说“我们村”,只说“你们村”,她从不认
为自己属于这里,从来不说一句这里的方言土话,恨死了将她莫名其妙地充军发配到这
里的那个已经死掉的伟人。她便给我们讲村里已婚男女们口头流传的诸多风流韵事。我
面红耳赤又十分想听她生动的讲述,什么嫂子叔子、姐夫小姨,邻里绿帽、街坊偷情,
还有几只专爱扒灰的老甲鱼。
这些丑事半真半假,被人添油加醋,杏花嫂那天特别兴奋,说的那些事儿声情并茂活色
生香,简直赶上当时在全国的小喇叭里热播的刘兰芳评书《岳飞传》了。其中有几件众
所周知,因为我亲眼见过当时我们村的娱乐大片:捉奸。我们村的捉奸分两种,一种是
关门抓,家丑不外扬,都是自家人参与,尽量不对外人公开,只将那奸夫淫妇臭骂痛打
一顿,那被戴绿帽子的向无私地奉献给他一顶绿帽子的,勒索一笔钱财(即使兄弟之间
也照样要钱),然后就算了。另外一种是公开抓,要让全村人以及周围村庄的闲汉村姑
,都来围观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目的是狠狠羞辱两个倒霉蛋,以及他们的家人
,一般是被外人,或者有深仇大恨的亲戚发现,将光着身子的奸夫淫妇关押在一起,却
将衣服全部拿走。每次这种免费大片上演,我都特别激动地跑去观看,而且一定要挤到
第一排。这种方式虽然娱乐了当时极端缺乏文化生活的人民群众,但往往造成严重后果
,引发家族之间残酷血腥的械斗,那被羞辱的妇女如果脸皮薄,就会自杀。
姑妈先是听得脸红,而杏花嫂提起的几年前捉奸引发的惨剧,让她脸色发白。杏花嫂道
:“虽然他们中不少人的行为,又丑陋又恶心,但他们都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你们不
同。虽然你们即使有事情,我还是认为你们两个人都很单纯。但是要是真有的话,你们
的问题更加严重,没有多少人会同情你们。你们好好听我一回劝,赶紧不能这样了,我
真是为你们好。要是被另外别人晓得了,你们就惨了。”
听杏花嫂说得极为诚恳,小姑妈坐在石板上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不好说什
么,尴尬地站在水里,抓着一件洗了一半的衣服,不知是接着洗还是先放回去。杏花嫂
接着说:“绣蓉,你那么高傲,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迟早会发现你们,不会放过
你们的。有几个家伙早就在打你的坏主意了,幸亏你一直机警,从来不理睬他们。不像
我一不小心就上了当,倒了八辈子霉,跟一个鬼结了婚。绣蓉,我劝你早点找个好男人
嫁了。小强,你要早点考上大学。你们两个要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不属于这里。
可惜我跑不掉了,唉!”
姑妈听得有点后怕,没想到村里某些人这么坏,听杏花嫂说到她自己,赶紧叉开话题道
:“杏花嫂,你不好跟他离婚啊?他老是打你,也一点都配不上你。”杏花嫂叹息着说
她的那个男人,可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是根本不怕拉到刑场公开枪毙的主。这时来了
好几位妇女,拉着她们的小孩,来池塘码头洗东西。杏花嫂和我接着洗衣服,姑妈也下
水帮我。洗完后我们与杏花嫂一起离开,各自回家晾晒。
那一天在剩下的时间里,她都有些闷闷不乐,我也忐忑不安,害怕杏花嫂说的话,更害
怕小姑妈立刻就要跟我分手。但她对此什么也没说,只是话语和笑容比平常少了一些,
做事也有些不太专注,给热水瓶灌开水时差点将她刚伤愈的脚又给烫伤了。因为昨天小
琴被她一个姨妈接走,跟她的表姐表妹好好玩两天才回来,家里没有别人,又在没有窗
户的厨房最里面靠近灶台的地方,我便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无言地安慰她。她浅浅地对
我笑了一笑,头靠在我的肩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那天晚上,本来我们是要约会的,但我预料她肯定没有这个心情,就主动跟她说,今天
我很累,困得要命,她心领神会,连忙点头。这时村里挑江堤的村民没有几天就要回来
了。我听钉在房柱上的小喇叭说广大人民群众热烈相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发扬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工地热火朝天,人民干劲冲天,形势一片大好,江堤工程进展顺
利,预计不用超期就可以将堤坝修筑到预定的高度。
那个晚上我没怎么睡好,思来想去,觉得她很快就要跟我分手了,我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理智的我说赶紧分手,我们已经做了如此错乱羞耻的事情,现在要悬崖勒马才好。痴
情的我说不行,我怎么也不能失去她,失去她的爱情比死还要难受得多。两个我整夜拳
脚相交,打成一团,没有哪个能占到上风。
第二天早晨,姑妈照例来帮我做早饭,我发现她的眼圈有点肿,可能也没有睡好,但精
神状态比昨天下午好得多,跟我说了不少话,看我的眼神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温
柔深情之中带着一点只有我才能体察到的忧伤和愁苦。吃过午饭,她说很累,回家睡午
觉去了。我也觉得困倦,但一躺下就满脑袋心事,哪里睡得着,便起身看书,却哪里看
得进去一页。我昏昏沉沉,又莫名其妙地很亢奋很悸动,下体胡乱地也极不应该地膨胀
着,又萎缩着。
我只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任凭脑子里凌乱的思绪走马灯一样纷纭变幻。这时我听见远
处隐隐传来雷声,赶紧睁开眼,隔着玻璃窗户我看见狂风阵阵吹袭,将我在檐口晾晒的
衣服都刮到了地上。我赶紧拣拾衣服,关紧所有门窗,因为天空中乌云凝聚,如同巨大
的黑夜在午后的大地上冉冉升起。我的两个弟弟像往常那样,吃过饭就不知到哪家玩去
了。他们在家也不怎么理会我,两个人想出各种点子拼命玩,经常把家里的东西搞坏,
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却死不悔改。父母在家,他们还老实一点儿,被父亲吆喝着干些
活;这些天父母不在家,他们两个玩疯了。
我终于下了一个决心,要不顾一切地保持和她的关系,虽然前面荆棘密布危机重重,但
一想到在将来漫长无边的岁月里我将没有她的爱情陪伴,17岁的我又绝望又疯狂,直想
去死。我那又疯狂又绝望的头脑,此刻想出一个又自私又猥琐的主意:和她发生性关系
。我认为这是一个十分冒险又是唯一可能的办法,让她不好跟我分手,虽然成功的可能
性不大,但到底不是零,而我现在不作为的话,机会是零。至于今后怎么办,我没有想
好,但也只能只顾迫在眉睫的危机。我从来不在绝望的时候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总是
铤而走险,没有办法也要趟开一条路来,尽管下场一般更加悲催。
我认为今晚她可能不同意跟我约会,而明天爷爷奶奶和父母有可能回家,村里人也都回
来,再想跟她安全地长时间单独在一起可就难了。一想到马上要和她突破最后的底线,
我既兴奋又焦虑,下面不受控制的欲望迅速膨胀起来。我的一个好朋友曾对我讲述他的
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做,我们太年轻、太激动,火力太旺盛,容易失控,不能持久,让
女孩子难以满足,需要先倾泻一下。同时他还一再强调不能猴急,一定要缓慢持久控制
住,其中的法门诀窍他说了一大堆。我决定效仿。他是我最好的狗肉朋友之一,应该不
会骗我。我和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以及最差的同学,都有共同话题,从数理化、文学
历史到烟酒女人,乃至麻将打牌赌钱,都是我乐此不疲的嗜好。
我的欲望那时极度亢奋,不到一分钟就发射完毕,感觉那天很在状态,于是趁着暴风雨
来临前昔,那些人都在收东西关门窗,无人关注我的时候,悄悄走进爷爷家。我进了小
院,发现院门被风吹在最边上,便将它关严,仔细插上院门门闩,便往屋里去。正走着
,小姑妈可能是午睡醒来洗脸,将一脸盆洗过的水,差点浇在我身上。她见我狼狈地闪
身躲开,笑着说声对不起。我心神不宁心思恍惚地笑了笑,那样子非常不自然,但姑妈
没有注意到,那一刻我已变成了一只颇为凶险的色狼,只因她对我一点也不设防。
我跟着她进了屋子,因为外面风很大,伴着豆大的几颗萧疏的雨点,我一进门便立刻转
身把门闩插好。这个在暴风雨天并非特别突兀的动作,却让姑妈一惊,将脸盆放在桌上
,回头望着我。我这时才发现她早已关闭了所有的门窗,刚才她洗完脸,很可能马上要
去关院门。她见我连续关闭院门和房门,并且闩门时出手很重,一脸不太自然的神情,
她有点明白了我的意图,站在那里没有动。
当时她没有穿裤子和衬衫,只穿着平角裤头和圆领衫。这套装束在我们那时的夏日农村
,司空见惯,无论大姑娘还是大妈,在家一般就穿这些,凉快,出门有事才将长裤和衬
衫穿上。白天小姑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穿得很严实,生怕别人说闲话,虽然晚上
我们坦诚相见,她的身体我已经比较熟悉了。但在白天她穿的这么少,我还极少碰到,
那个欲望一下子清晰无误地斗志昂扬,高高耸立,要不是刚才的倾泻,现在可能已经弄
脏了裤头。
这欲望本身不是罪恶的,更不是肮脏的,尤其在热烈相爱并承诺一生共度的两个人之间
,和亲吻拥抱一样自然,一样纯洁,一样必不可缺,千万年来人类正是依靠这种强烈的
欲望,以及由此得到的无以伦比的满足和快感,得以繁衍生息。但我和她只有相爱,不
可能有承诺,虽然我们的爱情无比强烈,超过许多普通爱侣,但由于血缘关系,我们不
被允许婚配,性爱更是绝对的禁忌。
但那一刻无论什么样的禁忌、什么样的社会规范,便是铡刀立在眼前,枪毙罪犯的刑场
就在路边,都再难阻挡我一直全力压抑的欲望。我被那原始的、茁壮的、热烈的、勃发
的生命力雄赳赳地催动着,再也无法自控,并且一心希望以这种最强烈、最直接的方式
,让这个我爱得发疯的女人不再跟我分手。现在唯一有效的阀门在她手里,她依然掌握
着绝对的主动权,我即使变成一条嚎叫的疯狗,也不会伤害她,只要她骂我一句或严厉
地提出拒绝,我肯定不敢也不会违逆她。
她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傻了。我喘着粗气走到她面前,微微颤抖着手搂
抱住她的双膊,用热切恳求的目光凝视着她。我和她靠得很近,勃发的下体已经戳在了
她的裤头中央,她下体的温暖柔和刺激得我的欲望微微颤抖。我当时的样子有点可怕,
她要不是我的姑妈,我很可能立刻将她扑倒在地,管她愿不愿意。她浑身颤抖着,嘴唇
紧咬着,思考着,犹豫着,那样子很是痛苦。我的心一软,眼中火热的光芒有些黯淡,
那个理智的、被打翻在地且被踏上一只脚的我,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这时她做出了决
断,一声不响地扑进我的怀中,坚定地望着我,然后靠在我的肩头闭上眼睛,双手抱着
我的脖颈。
我把她抱起来,像几天前的夜晚那样,她依然侧着身子,穿着同样的装束,只是她紧闭
了眼睛,在更为炎热的白天身体像在筛糠,一点不像几天前的夜晚,她从容安详地被我
抱进她的房间放在床上。我认为那是由于屋外狂风大作,雨点正敲打房顶,一开始很稀
疏,但声音清脆响亮,每一声都清清楚楚的,然后逐渐密集,江浪般一排排拍打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白天近距离地看她全裸的身体。在脱她上衣和裤头的时候
,她还是紧闭双眼,但已经不怎么颤抖了,平躺着将两条腿分开一些,我低下头就可以
从裤头边缘往里面看见深褐色的细细茸毛。她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跳稳定的高速,
不是刚才纷乱无章的高速。我很想先解下她的裤头,先插入再说,生怕她忽然反悔,但
觉得那样太猥琐,会让她很不舒服很反感,于是照着正常的方式进行,她也很配合,先
稍稍抬起上身,然后抬起臀。
我为刚才脑海里涌起的小人心思很惭愧,决心最温柔地对待她,让她因为性爱的无比幸
福而被蛊惑得不再跟我提出分手,或者由于发生性关系而愿意今后跟我在一起,不管要
等我多久。我越发紧张起来,因为这次性爱极其重要,也很有可能跟她一生只有这一次
,但我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做好。当时我只有一些零星的书本知识和别人传授的经验技
巧,本身却还是个处男(如果不算自慰和小时候的插入性游戏)。我在心里暗自复习和
清理了一下,稍稍有了一点自信。
这时外面非常黑暗,简直和黑夜没有多少区别。但区别还是有的,当我将自己解除所有
的束缚之后,就打开电灯。这是白天,不是子夜,因此开灯不是一件可以引起任何人怀
疑的事情。电灯的瓦数不大,但已经足够让我坐在她的身旁,一边爱抚她的全身,一边
观看她的裸体。她还是闭着眼睛,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似乎无动于衷。但她不太均匀的
呼吸、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逐渐被我激发得肿胀丰满的乳房和乳头,透露着她的期待
、她的兴奋、她的焦虑、她的紧张,以及羞耻负罪、意乱情迷,这些都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侧躺在她身旁。她好像从最迷茫的梦中惊醒一般,睁开双眼望着我,带着微微的、平
静的笑意,好似温柔地鼓励我,让我不要太紧张。我被她的温柔深深感动,几乎落下泪
水。杏花嫂说她非常高傲,我只觉得她异常温柔。在她所有美丽的性情里,最让我难以
忘怀、无比眷恋的,是她似水的柔情。她在和我恋爱的短短5个多月里,对我总是万般
温柔,以至于让我伤感、让我心疼、让我只想为她而死、让我每次追忆的时候唯有热泪
千行难以自抑。她的温柔绝不同于媚,因为她不是(也无需)为了讨我欢心而刻意作出
来的逢迎,而是她发自内心的对我的深爱。她对我的爱是柔软的、舒缓的、珍藏的、盈
满的,像中秋之夜的月光,因此每个月明之夜,我都难以克制对她最最温柔的飞跃重洋
的思念。
她见我望着她,眼中有些湿润,就转过头吻我,我因为她温暖甜蜜的吻而闭上双眼,看
见我曾经的无数梦境叠加在一起,变幻出眼前最真的梦。在那里我从两座半圆的软玉丘
山,走过洁白的平原,在丰腴的春草岸上稍稍驻足,然后迈向浅红的溪流,找寻暖雨中
的花瓣。那两朵花瓣好似我吻过的她的双唇,只是更为潮湿、馥郁、粘稠和芬芳。此刻
我的梦里梦外都是雨。在梦境之外,暴雨袭来,房顶哗哗作响,淹没了小院、村庄,以
及村庄之外的田畴,一起汇向纵横的河流。在梦境之内,那条溪流变成春潮泛滥的红色
河谷,温暖地泛滥着,甜美地泛滥着,将我整个儿淹没濡湿,我听见她低低的歌吟,恍
惚迷离地咏叹人世间的喜乐哀愁,生命和死亡纠缠,爱与恨交织。
这时我已经在她的身体上面,紧紧贴着她。她仰面躺着,侧着脸闭着眼睛,双腿用力勾
住我的腰和臀。这是她在我的指引下使用《新婚指南》里仔细描述的那个美好姿态,说
是可以最大层度减轻那一刻的痛楚。但这个书本理论好像对我们全无帮助,因为我按照
那些指令忙得一头大汗,还是无法准确地进入她的身体,而这准确性据说对于减轻她即
将到来的疼痛非常关键。我已被自己粗壮雄伟的欲望,冲击得智力水平急剧下降,昏头
昏脑地在春潮泛滥的沼泽里一点点搜寻源头,仿佛一个此刻归家的漫游者,于窗外无尽
黑暗的暴风雨中仔细搜寻村口,却始终不得门径而入。
我有些泄气。以前几次我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桃源洞口,只要我愿意,用力一顶就能进
入她的身体。今天不知道因为太紧张,还是过于兴奋,左突右撞四处碰壁。她抱着我的
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小强,我们不做了,好不好?”我不好拒绝,但赖在她
身上不肯下来,看见她对我轻轻摇头,只得悻悻地用手撑起身体,坐在她的身边发懵。
她也坐起身来,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赞许我在如此情况下仍然听从她的指挥,正准
备穿上衣服。我转过脸儿直勾勾地、极近距离地仔细研究她的构造,看得她脸很红,误
以为我的生理科学研究是大耍流氓,简直有点生气了。我似乎明白了刚才所犯的错误,
红着脸和耳朵,厚着城砖一样的脸皮,问她可不可以再试一次。
她想了一下,顺从地再次平躺下去,照着原来的姿态,这一回我的身体稍稍往上移动了
一点,加上右手的帮助,不大一会儿就很顺利很容易地找准了方向,容易得让我觉得自
己刚才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她在心理上还没有准备好,就已被我进入,忽然有些后悔
,伸手想推开我,但为时已晚,因为她随即感到了强硬的、撕裂的疼痛,只好紧紧闭上
眼睛,抓住我双臂的手指狠狠抠进我的皮肉里,好似报复我也不通知她一声就暴戾地夺
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我被她抓得疼得几乎叫出声来,我想我的胳膊只怕比她的身体还
疼呢。但我想错了,她的脸上脖上胸脯上疼得全是汗水,浑身颤抖得像小院里暴风雨中
的一束栀枝花,拼命忍住才没在我面前哭泣。
我吓得停止所有动作,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为刚才过于兴奋的莽撞懊恼,给她擦汗,
一遍遍轻柔地抚摸她湿漉漉的脸颊和头发。好大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望着我,有些羞怯
,有些懵懂,更有些不知所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小强,怎么这么疼啊!快把我
疼死了。”“你可能太紧张了,等一会儿就好了。”我想从她身体里面暂时退却,她伸
手抱住我,没有让我稍许离开,说她现在好多了。
于是我缓缓深入。每深入一点点,世界就远离我一倍,直到那个我们的肉身曾经寄寓的
世界完全消失。我和我深爱的这个女人,她曾是我的姑妈,现在是我的女人,赤身裸体
地拥抱着、旋转着、眩晕着,进入飘渺无形的世界,像上帝那样我们亲手开创了只属于
我们两个人的伊甸,远离实体的悲伤,物质的焦虑,以及周围人群带给我们的经年累月
的恐怖。
在那个伊甸园里只有我们自己,我们的肉身就是自己的殿堂,只允许对方崇拜和进入。
那是平和的、舒缓的、温情的,却是强健有力、精神抖擞的进入,以原始奔放的雄浑力
量,我将她的空虚充盈起来、欲望膨胀起来,她开始安稳实在地、饱涨充实地全身心欢
愉起来,仿佛幽暗平静的大海渐渐升起波涛,温度和粘稠度都在不断上升,逐渐波光粼
粼。
我在她的大海里浮游仿佛一艘航船,被她紧紧裹挟着,跟随她的风浪上下沉浮颠簸,但
始终向着既定目标稳稳推进,如果过于激动即将倾覆,我就暂时停驻直到可以再次前行
。她的海对我来说是炽热的、稠密的,越来越强壮的波涛表面像湿漉漉的、沾满蜂蜜的
丝绸一样,粘粘地、紧密地挤压着我、揉搓着我,我的船儿开始随着她的潮起潮落,飘
来荡去,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逐渐向上攀升。那是何其热烈的、昏眩的挤压,何其
酥软的、柔腻的推送揉搓,我的世界只剩下她的挤压和揉搓,舒畅如歌欢欣如梦,消融
在她岩浆一般粘稠地流淌着的大海里,哦!我爱她的挤压和揉搓,何其热烈,何其闪亮
、何其眩晕!
而她炽热粘稠的大海开始形成各种形状。最常见的是圆柱形,用以紧密裹挟推动我的航
船,压迫变更我的航线。还有圆锥形,每一个椎尖都准确地刺向我的每一根最最敏锐的
神经,电路通联,电流开始从一个交融的中心向我们两个人的全身激荡,畅通无阻地运
输着各种载流子,每个载流子都带不同品质的欢快和舒畅,流动、闪耀、激发着欢快和
舒畅。还有无数拓扑变幻的波流,用以适应我极度高涨的情绪所产生的变形和变异,不
管我的欢快和舒畅如何形状怪异,她的大海总是能够裹挟、挤压、揉搓,她的大海跟随
着我的船儿一起喧嚣、涨潮、呼啸。
这是缘于我对她的大海的探触和搅动,分开表面浅浅的水纹,一直向着最里面进发,她
的大海便开始暴露最深最暗的波涛,不断荡漾,不断翻腾,不断上升。此刻她的滚烫的
、粘稠的海,因为我越来越深的探触,越来越热烈的搅动,一波一波地汹涌着、澎湃着
、咆哮者,越来越深地暴露着,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隐匿,一切都从幽暗的海底涌向波澜
壮阔的海面。她终于被我锲而不舍地抵触到了她身体里和生命中隐藏最深的妙处,她便
被我彻底瓦解了,魂飞魄散地欢乐起来。
她因为我这般忠诚地、大汗淋漓地、竭尽所能地带给她这样的魂飞魄散的欢乐,低低地
、苦楚地呻吟起来。她的快乐是飞翔着的悲伤,飞得越高就越悲伤、越迷惘,她为此紧
紧抱着我的头,因为接近快乐和悲伤的极限和本源而低低地、苦楚地呻吟着。
我一直以为人生快乐的巅峰和痛苦的深渊,实在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在未来的无尽日
子里,当我因为思念她而走在痛苦的深渊,在回忆中攀上快乐的峰巅,因为和她远隔重
洋不能相见、即使相见也无济于事而走在痛苦的深渊,在彼此经常的通信和电话的交谈
里攀上快乐的峰巅,我对自己说,悲欢不过如此!人生不过如此!我不再像青少年时代
那样愚蠢地追求一时快感的剧烈发泄,而是追求那持续的、充盈的、舒缓的爱与被爱。
这爱与被爱可以是能够实体接触的妻子,也可以是永远于我的记忆里停留在22岁的某个
人物。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在22岁时终于经历了生命里最最欢愉也是最最悲伤、最明亮璀璨
也是最幽深黑暗、最无法自控地痉挛颤抖的那一刻,当她的大海像窗外浓郁的暴风雨那
样呼啸着、大笑着,岩浆一样四处激荡着、向上翻滚着,她那低低的、苦楚的呻吟变成
清亮如水的哭泣。而那大海最终无可避免地退潮,缓缓平息,从她眼中溢出大量海水一
样苦涩的泪水,将她吞没。
我被她的悲伤击中,仿佛一个黑暗的宇宙,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儿塌陷下来。
c***c
发帖数: 21374
4
真能写
佩服
这要是灌水的话,那是专业户
w*****7
发帖数: 4847
5
应该是美国某大学的数学发考题。
拓扑变换都出来了。

【在 c***c 的大作中提到】
: 真能写
: 佩服
: 这要是灌水的话,那是专业户

c***c
发帖数: 21374
6
faculty看来的确很闲

【在 w*****7 的大作中提到】
: 应该是美国某大学的数学发考题。
: 拓扑变换都出来了。

w*****7
发帖数: 4847
7

真的很闲,又更新了。
http://www.cool18.com/bj/index.php?app=forum&act=threadview&tid=14327109
(14)
我见小姑妈面色潮红,却极度悲伤,伤心得让我有点害怕。本来我还想在她身上再温存
一会儿,甚至试图和她使用背面姿势,这时赶紧坐起身, 将她半身抱起,在草席上缓
缓挪动,背贴蚊帐靠着一面墙。她的床很简陋,就是平平的一张竹床,架在用长木板固
定加牢的两张长凳上,四个角绑着挂蚊帐的木杆,两面靠墙。我将她的上身放在大腿上
,左手紧紧搂住她,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头脸和手臂,安慰她,低低地说些她一贯喜欢听
的话。
这时外面电闪雷鸣,好像找到了目标的纳粹机群一样,展开集团轰炸,在我们头顶和四
周狰狞着、狂笑着、嚣张着、恐吓着,距离近得让人毛骨悚然,连雨声都被唬得暂停了
一会儿,接着风狂雨骤,好似千军万马波澜壮阔气势汹汹地杀将来。
这样恐怖的雷电暴雨,在我们当地夏天并不罕见,有时雷声近得像在房顶轰鸣,闪电像
银色的铁链,恣意抽打,甚至变成暗红色,仿佛天空的伤口流着血。我不禁簌簌发抖,
怀中的小姑妈更是抖成一团,头脸和身体紧紧靠着我,伸手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像捞着
救命稻草一样,闭着眼睛好似十分委屈地哭出声来,声音不大,但无助而悲戚。我心疼
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和她的泪水混在一起,雨水一般流淌。
这时我开始后悔,今天下午不该到这里来,做了一件相当糟糕的事情:趁着她意乱情迷
或者不忍心拒绝我,和她发生了性关系。我看得出来,此刻她惊醒了,清醒地意识到,
我们做了无可挽回的有违人伦的极大错事,伤心后悔也于事无补。她现在只能把我当作
暂时的依靠,脸埋在我的胸膛,伤心哭泣。
我们就这样紧抱着、颤抖着、悔恨着、悲伤着,仿佛度过了整个中世纪的黑暗漫长,雷
公电母才发完雄威,暂时放过了我们。接着风雨稍稍平息,虽然雨声犹然震耳,然而天
色渐明,后门外几株苦楝树一直在敲打房檐,此刻偃旗息鼓。
我注意到草席上一点点斑斑血迹,想起她的下身还未清理,便跟她说我去打点水过来。
她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也不让我走,只是更加紧密地靠着我、拥着我,慢慢停止了抽
泣和泪水。我向她道歉,跟她说我非常非常爱她。在这一点上我丝毫也没有撒谎,她无
论在哪一方面,都让我极其迷恋,她伤心哭泣的样子,让我心碎。早知如此,我绝不会
和她做这样的事情。
她却问我道:“小强,我要是怀孕怎么办?!”
之前我们可能差不多同时到达了性高潮,那一刻两个人忘乎所以,哪里想得起来避孕,
而唯一我们可以采取的措施是体外射精,但在那一刻我就是想到了也不大可能出得来。
刚才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非常严重的后果,虽然被雷电暴雨惊吓,头脑却一直没闲着,
一方面估算她怀孕的可能性:我知道她月经结束的日子,虽然今天不在安全期,可也不
是受孕的最佳时候,我推算出她怀孕的概率小于三分之一,如果书本说得准确的话。二
是如果她怀孕,我们怎么办?我心里隐隐希望她怀孕,甚至幻想着我们三口之家有一个
可爱的女婴,长得很像她,叫她妈妈,叫我爸爸。我十分喜爱女孩,妻子为我生下一男
一女,而我希望两个都是女孩子。
但这极端不切实际的想法只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需要面对严酷
的现实,幻想毫无用处,只会消磨一个人的斗志。我立刻回答道:“姑妈,你要是怀孕
,我带你去县城医院打胎。”“到县城医院打胎是不是需要什么证件、介绍信什么的?
”那年月好像办什么鸟事都要这些烂玩意儿,我们没有结婚证,更没有办法弄到介绍信
,我从来也没有问过别人这些,一时呆住了,想了一下说:“应该不要吧,这就跟看病
一样。我想办法找人问问清楚。”
我们这种担心在当时却没有多少必要。从1980年开始,全国推行严厉的一胎化政策,怕
的是不肯打胎堕胎,自己送上门来打,谁会拦着?我们村的墙壁上,那时到处都是“只
生一个好!”,“生男生女都一样”,“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少生一个娃,
造福一座村”等等用白石灰刷的巨大标语。我记得小时候村里墙壁上也刷着同样巨大字
体的标语,内容则是“打倒XXX”,“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红色恐怖万岁”等等。我们村和我们乡相应上级政府的号召,专门成立了计划生育委
员会,那些家伙如狼赛虎,把怀了第二胎的妇女像牲口一样拖到医院,不问青红皂白就
下猛药动手术。我们村重男轻女得利害,头胎生了女儿的人家,那几年没有几个老老实
实地给媳妇上环,而是怀孕后四处流窜,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们跟公安员抓通缉犯一样到
处追捕,抓获归案的大肚子婆娘直接送医院,不仅堕胎,而且强制绝育。对生下黑户口
的,马上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跟鬼子进村一样,前来抄家,甚至把超生户的房子都给扒
了。
姑妈又担心地问:“即使医生肯给我们做,我们哪里来的钱?我们去一趟县城,再到县
医院做,怎么也要花上几十块吧。”这也是我所担忧的问题,我们两个那时都是一穷二
白身无分文。我略略思考一下说:“我去找同学借。我现在是班长,认得不少人,有几
个很好的朋友,他们有能力借我一点钱。”“那我们今后怎么还?”姑妈还是不放心。
“我们先解决眼面前的问题,在考虑怎么样慢慢还钱。姑妈,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不
管你,也绝对有办法弄得到钱。”
她听我这么说,只好放心了,想什么也没有用。她相信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对她坐视
不管,但怀疑我有没有能力搞到急需的钱。我在学校里再怎么穷,从来也没有管别人借
过一分钱,因此心里没有把握,即使借到了,一时也还不起。我当时说是去借钱,脑子
里已经盘算怎么去偷了。我已经为她在书店偷过几次书。我像孔乙己那样,并不觉得偷
书羞耻,而是感到社会对姑妈极端不公,我这么做比梁山好汉还要正义:这个社会不能
把她所有的正常需求都给剥夺了。我没有合法得到的能力,但我有犯罪的天赋:我在同
一家国营的新华书店里作案,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我也为了保护她偷过一把上好的菜
刀,心中稍稍有愧,因为偷的不是公家的东西。但我不这么干的话,万一遇到歹徒我们
很危险,虽然街头枪毙强奸犯的大红叉叉告示极其可怕,但歹人见了她大概就不怕挨枪
子了。
我还从来没有偷过钱。偷钱让我感到羞耻,并且难度大得多,毫无把握,但为了她我毫
不犹豫地准备铤而走险。我不是那种头脑简单而懒惰贪婪的罪犯。那年7月底8月初期间
,我仔细思考了去人家偷钱的每一个步骤。犯罪不像性爱那样,可以找到书本学习,或
者和朋友交流经验, 唯一可供借鉴的,是当时在全国播放的美国电视连续剧《加里森
敢死队》,里面有一些比较夸张的开锁偷盗的镜头。我们生产队在1980年夏由全体社员
集资买了一台12英寸黑白电视机,平常在队长家、夏天在生产队晒谷场播放,每天人山
人海,就像看露天电影一样,但节目少的可怜,只有个中央台,每晚9点电视台熄灯打
烊,满屏雪花飞扬。
我只好私下琢磨,趁父母不在家,偷偷研究用钢丝撬锁,竟无师自通,觉得电视剧里的
镜头,并不非常准确。当时的农民家大都没有嵌在门里的弹簧锁,而是在门上吊着一个
或大或小的铁锁铜锁,一砸就开。我怕临时紧张,不能迅速用钢丝撬开,同时准备了铁
榔头和老虎钳。我打算尽量撬,这样被盗农户大概十天半月也不知道失窃了,甚至会因
为记忆力不好,不知道家里钱少了一些。我将各种工具悄悄制备、预备齐全,除了父母
时常要用的榔头和老虎钳等,都放在书包里,到那一天再将那些工具一起装好。同时我
也探索农民们喜欢把钱藏在什么地方,想出几个地方后,就在家里实践,翻找父母存钱
的所在,骗老是呆在家里的妹妹小琴说一本书不见了。我发现父母那可怜兮兮的一小堆
票子(加起来不到10块钱),都塞在衣柜最底层不怎么穿的衣服口袋里。他们房间桌子
的抽屉最里面也有一点毛票和硬币,加起来顶多一块钱。作了这些准备之后,我有了自
信,甚至跃跃欲试,但那一次姑妈幸运地没有怀孕。
那天姑妈真的认为我要去借钱,没有想到我计划去做个神出鬼没的盗贼。她感激地望着
我,深情地凝视我的面庞和眼睛,从她的眼神里,我不难发现她对我已经产生了在生活
上和精神上的双重依赖,十分希望我能够一直都在她的身边。但她的眼睛里很快充满了
忧伤和无奈,摇摇头唯有长长的叹息,对我说:“小强,你给我打点水过来让我洗洗,
好吗?”
我听见她让我给她打水,心中万分喜悦,说了一声“好!”,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翻身
下床,顺手抓起裤衩和裤子,穿上后一边整理和扎裤带,一边急匆匆跑进堂屋,把一热
水瓶热水全部倾倒在脚盆里,慢慢掺了水缸里的冷水,手感温度适宜,便光着膀子,拿
了条在墙角挂着的毛巾,光着上身雄赳赳地端着那异常沉重的木盆,迅速来到她屋里。
她还赤裸着身体坐在床上,若有所思,见我进来,并不害羞,而是甜蜜温柔地冲我笑了
一笑,表示感谢和赞许,从床上下来,蹲下身子正准备清洗。我壮大胆子对她说:“我
给你洗,好吗?”她似乎想拒绝,却望着我点点头,靠在我身上,任我仔仔细细地替她
涤荡擦拭。我没忘记清洁草席,然后将那盆水倒进小院宛若小池塘般的积水中,若不是
门槛高,只怕屋子要被淹没。雨依然很大,风已经停息,四处都是水雾,小村的景致朦
胧幽微,却又清晰透明,仿佛浸在晃动的液晶里面。
我再度闩好房门,回到姑妈的房间,她正在扣衬衫纽扣,下身已经穿好裤子。然后她坐
在小桌旁边的长凳上,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将一头罕见的茂密葱郁的长发,娴熟地扎成
两根粗壮的长长麻花辫。这使她的额头明亮起来,镜子也跟着明亮闪耀,那镜中的容颜
没有真实的她那般清晰,却因此更加空灵美丽,完全不属于这个凡尘世界。
我穿好上衣,悄悄坐在她的身旁。因为只有一条板凳,我便轻轻和她靠在一起。那一刻
我更想像以前那样,从堂屋的八仙桌旁端一条板凳过来坐,因为那人面镜影交相辉映的
无以伦比之美,让我不愿进入这个图景,恐怕将其破坏。然而我又十分依恋和她靠在一
起的感觉。这时她伸出右手搂住我的脖子,将头稍稍侧着放在我的肩头,右脸和我的左
脸轻柔地贴近,我便看见镜中的两个人,被那面古老的镜子照成一张岁月斑驳的合影。
我和她直到三年之后,才有了第一张合影。此刻在镜中,我发现她看上去却要比我年轻
。姑妈一直显得比真实年纪小,年纪越大这个差距就越大,她50岁的时候看上去好似35
、6岁的样子,而我当时属于少年老成,后来未老先衰,过早的两鬓斑白。那时17岁的
我开始长出与年纪不相称的颇为浓密齐整的胡须,高中时代我不怎么刮,一是怕姑妈嫌
我太年轻,像个小孩子,二是家里的剃须刀太钝,刮得我嘴唇上下的皮肤伤痕累累。
姑妈望着我们在镜中宛若结婚照一般的合影,浅浅地笑着,遥遥地追忆道:“小强,你
很小的时候,姑妈背着你去学校,你猜我的同学说什么?”“姑妈,我不知道,你快点
告诉我。”我有心说你背着你的男人啊,但不敢在她面前这么胡说。她笑得面容灿烂起
来,对我说:“他们说我怎么背着一只猴子来上学,让我很生气呢!”我也笑了,两张
笑脸将古老的镜子点燃了,闪动着异样璀璨晶莹的光芒——此刻雨声减小,天地放出光
明。
她在甜美灿烂的笑中接着说:“你小时候又乖又可怜,可是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我们王
家人不管好坏,都长得好看,除了小时候的你。那时候,你大概分不清我和你的妈妈,
老是缠着我,我不忍心看见你被锁在小房间里嚎,带你去学校又被人讥笑,唉!”我对
此只有极其朦胧的印象,也许是她以前对我说过,我才臆想出来的。我比较清晰记得的
是,有一次趴在她身上睡觉醒了,见她一只手抱着我,一只手在飞快地写字,我迷迷糊
糊地小声叫她妈妈、妈妈,让姑妈身边的女同学听见了,咯咯直笑。
我就对她说起那一天,问她我的这个记忆是不是真实的。她点头道:“是真的。我的同
桌还给我起个绰号,叫我‘猴子妈妈’。那时你发明了一个词语,叫我姑妈妈。我听你
这样叫我,就不觉得你长得丑了。可是现在,你看上去还蛮英俊的哩,心肠也好,姑妈
都被你迷住了。”我听得心花怒放,心想自己的冒险居然成功了,姑妈因此真的考虑今
后跟我在一起了,就真心实意地恭维道:“姑妈,从我记事开始,就觉得你特别好看。
我认识的所有女子,都比你差远了!”其实三姑妈长得并不比小姑妈差多少,她的眼睛
比小姑妈的更大一点,微微往上翘,对于男性很有杀伤力,小姑妈则端庄文静。但我对
三姑妈甚为讨厌,尤其那次她和小姑妈吵架之后,见了她都不愿叫姑妈。
她听我这么说,将我搂得更紧了,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泪痕,将脸颊紧紧靠着我的脸颊,
闭上眼睛,轻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听清的话,似乎是:“天哪,我该怎么办啊。”我看见
她的痛苦、迷惘和挣扎,两只手臂将她紧抱,像个大男人那样对她说:“姑妈,你嫁给
我吧,我肯定会让你幸福的!我今后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
怕别人说什么,我们过我们的,不理他们。”她摇摇头,无言地落泪,浑身颤抖。
我认为她当时一定是在感慨她无比珍贵的青春岁月,即将流逝净尽,尤其是17到22岁,
这一生中最美丽最耀眼的年华,她应该在中学和大学校园里追逐自己的梦想,跟配得上
她的男子月下花前,而不是埋没在黑暗冷漠污浊的乡村,与她朝夕相伴的,除了这简陋
寒酸得近乎徒有四壁的家,只剩一个小男孩对她的深切关爱和仰慕爱慕,在不知不觉中
,他竟成为她唯一的灵魂伴侣和短暂的、却刻骨铭心的爱侣。
可是现在到了分手的时间。
她一定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因为在此之前我已数次发现她有话想对我说,却无法启口
。此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只因这一刻无暇美丽安详宁静,让她竭力想挽留延长,哪
怕多出一分一秒也是好的。于是我们拥在一起,沉默地听着房顶雨声潺潺,看着金色的
时光在镜子里涌动着、变幻着、流逝着,仿佛一个飞速流淌的沙漏,流出来一粒粒闪闪
发光的金子,但最后一粒不可避免地滚了出来,就像那一刻她的泪珠,那么硕大、那么
璀璨、那么透明、那么忧郁的液晶,让我不忍擦去。
姑妈倔强地自己伸手一下便擦得干干净净,平静地对我说:“小强,你坐到床上去,我
有话要对你说。”我一惊,心脏猛地一沉,在超过一分钟的时间里,我赖在板凳上不肯
动,希望可以就这么浑赖过去,但她丝毫也不动摇,对我重复了一遍。小姑妈温柔的表
面藏着一颗异常刚强的心脏,一旦需要决断,她从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一旦下了决心
,她便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刚才心里满满的希望顿成泡影,极度失落,非常惶恐,额
头脸颊都是汗水,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出于怜悯心肠软下来,暂
时不要说那句可怕的话,只要不说,我就有希望,跟她慢慢熬过最困难的时候。小姑妈
将板凳横过来,面对着我,诚恳地说:“小强,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已经没有办
法控制自己了,现在必须分手。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了,但我还是你的姑妈
。你不要难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预感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已经在心理上无奈地作了一定的准备,但那一刻还是被她的
话重重击在心脏和脑髓上,刀砍火燎那般疼,疼得头脑一片迷糊,根本无法忍受,哇的
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姑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那你快点告诉我,我对
你哪里不好?我可以改的。”小姑妈登时泪如雨下,但她没有哭,也没有擦拭眼泪,在
滂沱泪雨里,她依然冷静甚至有点冷酷地对我说:“小强,你不是对我不够好,而是实
在太好了,世界上没有任何另外一个男人能对我这么好。正因为这样,我现在才必须跟
你分手。你听我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很难过。”
我哪里肯听,不停地跟她说我们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办法,可以在一起,只要我们坚持,
就一定会有办法,绝对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她见我失了心智,说话越来越离谱,仿佛潜
藏在体内的各种神经病元素,猛然间集体爆发了,越来越狂躁不安,歇斯底里,这才发
现貌似成熟情感丰富的我,在骨子里还是一个无法自控幼稚莽撞的少年,不达目的誓不
罢休,只好厉声打断我夹杂不清、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胡言乱语,叫我先回去休息一
下,想清楚了再跟她讲话。这样说下去,毫无解决问题的希望。
我听见她厉声撵我走,气得浑身哆嗦,本来就稀里糊涂一团乱麻的大脑,此刻整个一锅
烧糊的大米粥,又像短路的电子线路嗤啦嗤啦地冒火花。我在极度的痛苦中,绝望地只
想自残、更想去死。我冲动地跳下床,跑到厨房拿过那把锈迹斑斑黑乎乎的菜刀,闯进
她的房间。她见我拿把菜刀跑到她面前,一点也不慌张害怕,冷冷地说:“你要杀你的
姑妈,好啊!你快点动手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颤抖着手,晃着那把早已切不动猪肉的破刀,咬牙切齿地说:“王绣蓉啊王绣蓉,你
好狠心啊!要再说一句赶我走,我就往我身上砍一刀,说两句砍两刀。你说啊,快点说
啊!让我早点死才好!”姑妈刚才以为我要威胁她,觉得不可思议,这时才意识到我要
自残,伸手便来夺刀,但我发起疯来气力很大,她一时夺不走,高声叫我把刀子给她,
我也不理,气得她抬手给我一个异常沉重的耳光,打得我的嘴角和牙齿狠狠撞在一起,
鲜血崩流。我一点也不感到疼,只感到心酸悲恸,觉得自己在她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
怔怔地望着她,不再胡说八道了,手里的刀子也被她抢走,扔到床底下。
她见我嘴角破了,流出好多血,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拉我到堂屋里面,拿起桌子上的
脸盆,从水缸里舀了大半盆水,用脸盆里她的洗脸毛巾给我擦拭,很快白瓷脸盆就红了
。她又找来她用剩的白纱布,摁住我嘴角的伤口,给我止血。好大一会儿血才慢慢停了
,我的嘴角肿了起来。她怕我的伤口感染,又给我涂了一点药水。她并没有给我道歉,
只是关切地问我还疼不疼。
我在这段时间里渐渐恢复了理智,向她口齿不清地道歉。她让我不要说话,看我还是一
边道歉,一边流着眼泪,便将我的头搂在肩膀上,温言安慰我。我嘴角的血还在极慢地
流淌,直到完全止住,在她洗得泛白的衬衫肩头,印着一缕红色,仿佛远处山丘上一树
秋日飘洒的枫叶。我非常委屈地说:“姑妈,我不是想逼你嫁给我。你看看我们村里的
男人,他们是怎么老是打骂他们的女人的!我是害怕你将来嫁给这样的男人,你打不过
他,也骂不过他。我是坚决不会的。”
姑妈听见我这么说,将我紧紧搂住,几乎要反悔她先前说的话。但她十分坚强刚毅,无
论流多少泪水,绝不回头。她望着我说:“小强,你不仅对我很好,而且在所有方面都
非常适合我,我跟你就是说说话都十分开心,不要说能够天天在一起了。我想了很久,
要是有任何实际可能的办法,姑妈肯定嫁给你!但你放心,我宁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
会嫁给那些乌龟王八蛋!”
这给了我一点风中雪地的火苗一般微弱的鼓励和希望,心里顿时不那么十分绝望的难受
。外面的雨好像快要止歇,再留在这里不太好。我便无可奈何地跟她告别,知道再跟她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仔细思考对策。我思来想来,觉得希望虽然
极其渺茫,因为小姑妈的性格我十分清楚,她一旦做了决定,绝不会轻易更改,但只要
她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并且我用实际行动继续打动她,精诚所致锲而不舍,总有一线希
望。我认为她很难找到她中意的男人,她的社交圈子很小,而当地农村里优秀的、配得
上她的大概都去上大学了。不管怎样,我认为失去她的爱情,简直无法呼吸,更不用说
积极进取面对未来人生了。至于今后我们如果在一起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难题,我没
法也不愿想象,只是坚信总有解决的办法,大不了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父母纵然不理解,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也只得接受,不接受的话,我们就断绝关系好
了,当时我对他们并没有十分深厚的感情。
于是在那个暑假剩余的日子里,我尽量想办法多和她接触,比如她去水塘淘米洗衣,或
者去菜地水田劳作,我也去那里。之前我一直躲避农业生产,父母回来后,发现我变成
了半个农民,主动要求跟他们一起下田帮忙,他们很开心,以为我终于体谅到他们的困
苦艰辛。小姑妈不躲避我,见着我还像往常那样,我们说说笑笑的,很开心很融洽的样
子,但我敏锐地感觉到,我和她已经隔着一层难以明说的东西,不仅不再像春夏时节亲
密无间的一对爱侣,而且连恋爱之前都颇有不如。她小心谨慎不露痕迹地一步步疏远我
,极少给我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她自己跑到镇图书馆借书,婉言谢绝我为她跑腿。
我越发后悔在那个暴风雨的下午,做了一件愚蠢自私的事情,毁掉了她对我的信任和依
赖,也毁掉了我们纯真甜美的爱情。我认为她回头仔细想想,肯定觉得我就是一个骗她
上床、然后胁迫婚配的家伙,跟杏花嫂的男人没有本质的区别。我越想越后悔,但这世
界上没有后悔药,我做错了事,只得承受这样的后果,即使那一刻我真的出于对她深挚
热烈的爱。
有时候晚饭之后,我独自一人沿着村口小河的土路漫步。小河两岸都是土路,土路都连
着一望无际的田野,从水田飘来茁壮成长的稻苗的淡淡清香,还有自由自在奔涌澎湃的
蛙鸣。我边走边回忆从前和小姑妈多次在这条小径漫步,对岸是通往高中的大路,我们
也曾多次携手走过。我喜欢坐在那棵我们多次停驻的大柳树下,望着潺潺河水,流着泪
发着呆,脑海一片空白,写不出一句像样的文字。我觉得世界已经将我遗弃,孤零零的
我像个无助的孩子,虽然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的村庄、我的故乡都近在咫尺,灯火
阑珊依稀可辨。
八月上旬,一个月亮大半圆的夜晚,我坐在那棵大柳树下,思考我和小姑妈这些年来的
经历。我转念又认为我在那个午后并没有做错什么,真的是情不自禁,不像杏花嫂的男
人,以卑劣的手段只想得到她,不管她喜不喜欢跟他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小姑妈
,并且她很喜欢和我在一起,只是不敢跨越那条鸿沟。可我不怕,我自己给自己加油打
气,一遍又一遍默默地自己对自己说:一定要百折不挠,才能重新获得一生再也无法复
制的爱情。
这时有人叫我的名字:“小强。”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小姑妈,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望着她开心地说:“姑妈!”“你在
想什么呢?我走过来你都不知道。”“我在想明年要把高考考好,不让你失望。”她听
见,赞许地对我说:“嗯,高考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她跑来告
诉我两件事情:一是她的月经来了,叫我不要再为她怀孕而担心;二是杏花嫂告诉她镇
上的县农具厂正在招收临时工。
我们镇上的县农具厂是所谓的大集体企业,不是真正的国营厂,厂里只有少数像杏花嫂
那样的正式工,大部分是合同工或临时工,因为这些职工没有集镇户口,除非有超级过
硬的关系,农村户口只能做合同工或临时工。正式工不仅工资高出很多,而且享受县医
院提供的免费医疗,待遇有天壤之别,临时工、合同工只是能挣点工资的农民而矣。那
时县农具厂才成立没几年,效益不错,几乎年年招工,主要是临时工,一年签一次,干
得好可以变成合同工,五年签一次,厂里已有3、4百工人了,大都很年轻。杏花嫂去年
才进厂,今年一听说招临时工,就想起小姑妈。那年应聘的人很多,工厂决定招募至少
初中毕业生,通过比较公平(当然没有中考、高考那么公平,如果有关系,考试成绩无
所谓)的考试择优录取,请镇上初中老师出了一份极其简单的综合性考题。小姑妈虽然
胸有成竹,依然认认真真复习了一下,绝不错过任何机会,但她的复习纯粹是浪费时间
,因为题目简单得有些可笑,很快杏花嫂就通知她去上班。
那天晚上我向她祝贺,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是走出离开我们村的第一步。小姑妈比我
还清楚其重要性,不仅仅在于那一点工资,更是让她的社交圈子一下扩大了许多倍。她
开心地坐在树下,让我坐在身旁,但明确指定了地点,离她一尺开外不得靠近。我老老
实实地遵守。她跟我说了许多话,劝我认真学习集中精力,把我们恋爱的事情忘掉。她
说她非常感激我这五年来对她的关心爱护,我们的爱情虽然已经结束,但她不会忘记。
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各奔前程,不要因为无法实现的事情,毁掉我们的未来。
我却执迷不悟,虽然口头答应,但是见她对我还像往常那样,难以掩饰温柔的眼神里透
着对我深深的爱,心中平添了一往无前克服所有困难的决心和勇气。她自然看得出来,
叹息一声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说的她都说了,能做的只能如此。回去的路上,好几次我
都想抓住她的手,但她很聪明,虽然离我不远,我却没有机会下手,只好作罢。
过了几天她和杏花嫂一起上下班,开始了短暂的职工生涯。在工厂里她踏实肯干,很快
业务精熟,两年后当工厂要将她转成合同工时,她却和同在厂里工作的小姑父辞职,开
启他们自己的事业。她在工厂工作不久,便发现了杏花嫂的秘密,二人在回家的路上,
小姑妈问她。杏花嫂毫不隐瞒和盘托出,说她跟她丈夫毫无感情可言,与一位年轻的工
人孙五(在家排行第五)产生了恋情。孙五比杏花嫂小7,8岁,对她极为痴情,一心等
待杏花嫂离婚。可杏花嫂总是没有办法和她丈夫离,两个人一直拖了将近十来,最后工
具厂因为领导管理不善,只知道大把大把地捞钱,产品落后质量低劣,失去市场竞争力
,只得关门大吉。孙五这才无奈地娶了妻子,和杏花嫂断绝了来往。那些将工厂搞垮的
领导们,一点责任也没有,调到别的厂继续做领导,继续大把大把地捞钱。
那段日子小姑妈既兴奋又辛苦。她还是个农民,极低的临时工工资只能贴补家用,购买
一些急需的日用品,农田劳作一点也不能减少。我见她每天(那时每周只有星期天放假
)下班后已经很累了,还要去菜地水田帮爷爷奶奶,她是这个三口之家的主要劳动力,
心中十分不忍,经常打着料理自家田地的幌子,跑去帮忙,尽力多做一点让她早点儿回
家。
转眼8月29日到了,第二天我返校,高中最后一年即将开始。那个傍晚我特意多给她做
了许多农活,天快黑了,才叫她一起回家。我对她说,明天我就上学去了,已经关照我
父亲尽量帮忙,让她傍晚早点儿回家,不要太累了,同时注意安全,有事找我父亲。小
姑妈望着我,好久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最后说她明天要上班,不能送我去学校。以
前四个学期,大都是她送我,学期中间也是她给我送米和其他物品,有时还特意跑来跟
我说说话,除了上学期偷偷约会之外。
我知道今后她大概不会再去我的学校了。
(15)
高三最后一年,我们仿佛被绑在轰隆隆杀向敌阵的战车上,每时每刻都在为高考倒计时
。我心情沮丧,怀着极为渺茫的希望,在战车上毫无上学期的冲天干劲,在一段时间里
我失去了对学习自发的激情,出于惯性依然和同学们一起刻苦用功,还能勉强保持第二
,但与第一名薇的距离渐渐拉大。
开学第一周我们班进行班委换届选举。班主任金老师是位优秀的教育家,注重培养学生
的各种能力,以及同学之间如何相处,不光光盯着成绩和高考。除了第一学期临时任命
的班长和团支书,他都采取群众题名和直接选举的方式产生班长和团支书,然后由班长
和团支书跟金老师讨论任命各科课代表和各位委员。
我又被题名当班长。这次我没有发表竞选宣言和纲领,而是陈述我不想当班长的想法:
让别人拥有这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我要求不参加班级选举,不再担任班长,但可以继续
做数学课代表。金老师和同学们都很惊讶,因为上学期我不仅极有热情,而且干得极为
出色,多次组织了颇有创意的活动,让全班同学在轻松活跃的气氛里学习,效果非常好
,不像其他三个班级死气沉沉,同学之间恶性竞争,拼命比试谁在教室苦学的时间长短
,因为排名而互相忌恨。
尽管我真的不想当了,我还是高票当选。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支持和信任拥护,我
激动不已,决心认真做好高中最后一年、也是最艰苦一年的班长,让同学们尽量以愉快
的心情学习,迎接生命里迄今为止最为严峻苛刻、最是至关重要的挑战。这是我在国内
享受到的最实在的民主。大学期间我竞选系学生会主席,当选以后,却被系里专管学生
工作的老师罢黜,他认为我的思想比较反动,不容易控制。
我渐渐对数学和物理恢复了强烈的兴趣。我早就不再满足于高中那点东西,上学期便从
数学物理老师那里借来他们的大学课本,废寝忘食津津有味地学起来。在一个最简洁美
丽、最和谐纯粹的世界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我甚至在痛苦中作出一个决定:
如果不能和小姑妈在一起生活,就学习牛顿,跟数学和物理一起过日子,以文字和文学
寄托对她的无尽思念。
我无法忘记和小姑妈的短暂爱情岁月,以及从小到大我们之间的无数悲欣往事。不回家
的周末下午,我常常跑到我们经常约会的路口,呆呆站在那里远眺,期盼奇迹出现。有
时候我望见一个骑车的模糊人影靠近,很像是她,但激动万分的我得到的永远是失望、
失望还是失望。我不再苦苦守望,只是背着几本书,在天气好的日子,坐在大树旁一边
读一边等,好像守株待兔的愚蠢农民,又像后来我读到的荒诞地等待着戈多的弗拉季米
尔。
十月底的周六我回到家,晚饭时听父亲说,小姑妈有了男朋友。小姑妈可能是我们村第
一个真正自由恋爱的人,此事轰动了我们村,成为当时的特大新闻。她在县农具厂做临
时工这几个月,认识了小姑父。他也读过高中,但不在我和姑妈就读过的学校,而是一
所普通高中,高考没有考上。姑父家离那个镇子不远,家庭条件很好,和姑妈不做同一
个工种,对她一见钟情。姑父向杏花嫂打听小姑妈,杏花嫂将她知道的所有美好的形容
词,都毫不吝惜地给了小姑妈,简直七仙女下凡。姑父自然十分动心,每次傍晚下班,
找出各种理由去我们村的方向有事,这样能跟姑妈同行。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很融洽。
有个金色的秋日黄昏,他们走到村口,往日都是在这里分别,但那天姑父大着胆子,抓
住姑妈一只手就不肯放。姑妈已芳心暗许,转身扑进他怀中,头靠在姑父宽阔的肩膀上
。姑父一时傻了,怔怔地不知怎么办才好,姑妈便骂他一声“呆子”,拉着他的手到家
里去。爷爷奶奶看见小姑父,立刻都很喜欢,忙不迭给他倒水喝。姑妈对他说:“你看
,这就是我的家,你不嫌我家穷吧!”
姑父从此成为我们村的常客,爷爷奶奶家缺什么,他就从他家扛来什么,他娘老子说这
小子为了讨媳妇,简直把家里的东西搬空了。他还承包了爷爷奶奶和小姑妈的几亩地,
嘴里哼着当地的民歌与情歌,快乐地挥汗如雨。姑妈读书很利害,种田一般,累得够呛
,亩产也不高。姑父读书不行,数理化他哪样也玩不转,却是种田的好把式,锄头、钉
耙、镰刀、连枷、洋锹、铁铣等各式农具在他手里都有奥妙,他跟玩杂技的艺人那样,
在小姑妈面前一味卖弄,舞动起来飘风流雪,事半功倍。姑妈笑盈盈地给他擦汗,要帮
忙一起耕作,姑父连连摆手,说这点田还要你来亲自动手!从今往后我包了。
他给姑妈买了好些新衣服,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姑妈从小到大没有几件好衣服,都是穿
姐姐们剩下的,衣服补了又补。一套并不时髦的新衣上身,她立刻容光焕发楚楚动人,
真是山鸡变成凤凰,村人无不侧目注视。小姑妈非常开心,拉着他的手在村里走时,遇
见了午饭后出门溜达的我。
我见她从来不曾这么漂亮这么欢愉。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总是愁苦多于快乐。此刻小
姑妈手拉一位跟她年纪相仿、相貌堂堂魁梧雄壮浓眉大眼的青年,二人眉目含情亲密无
间。我不禁妒火中烧,打翻了醋缸,酸得满嘴的牙都快掉了,五脏六腑都快烂了,恨不
得立刻上去给他一通老拳,跟那夺走姑妈的男人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斗个你死我活,
虽然我的身板比姑妈的男人要单薄许多。但我不敢也不愿在姑妈面前发作,和他们俩寒
暄了一阵,极力忍住内心剧烈翻腾的醋意和无可奈何的悲哀,挤出一脸极不自然的皮笑
肉不笑,热情地和他们攀谈了好一会儿。
姑妈送他出村,我转身沿着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在一条不知名的野
河边停下来,一屁股坐在河边,呆呆地望着河水和水中密布的开始枯败凋残的芦苇,想
起八个多月前和姑妈在雪中的大河边相依相拥的情景,忍不住眼泪直淌。扭头看看四下
无人,我放声大哭,后来干脆撒泼般躺在地上翻滚,恣意嚎啕,仿佛受伤极重垂死挣扎
的野兽。虽然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这样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天地之间,只剩下
我好孤单好凄惶,我的小姑妈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我了,我的一切幻想期待都成泡影。
我嗓子哭哑了,却无济于事,心中的悲恸并没有因为这样肆无忌惮的发泄而丝毫减轻,
反而难受得更加利害,简直想要投河自尽。但我除了这个情感世界,还有一个精妙绝伦
的科学世界,以及日益迷恋喜爱的文学世界,我在孤独绝望中不得不离开曾占据我整个
心灵的情感世界,幸运的是那两个纯粹而美的世界依然对我包容接纳。我晃晃悠悠回到
家。这是星期天下午,我背起书包,跟父母说了一声,不管他们听见没听见,转身便往
学校匆匆赶去,生怕在村里遇见人,特别是她。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跟小姑妈道别(除非
找不到她)就走了,沿着河边通向学校方向的土路,我边走边落泪,回想从小到大跟她
在一起的时间,又美好又感伤,天黑才到学校。
之后的一个来月,每到周末我跟孤魂野鬼似的去那条土路游荡,有时悲伤得大声凄厉嚎
叫,吓得路过的村民以为来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神经病人。有一天我将那把雪亮的钢刀带
去,在一座石头桥上举在手里,观瞻良久,慨叹真是一把好刀。我想起当年春天,好几
次傍晚时分,我翻出学校操场围墙,在金灿灿的油菜地里,琢磨、演练菜刀砍歹人的技
术,总结出以快制胜的要诀,那片油菜因此断掉许多无辜的头颅。现在无论是这把刀,
还是我一身过硬的砍人术,都不再有用武之处。我早就忘记菜刀的主人住在哪座村庄,
无法归还,便狠狠抛入比我的心情还要低落许多的河水中。
这个月是我整个高中生涯里最颓废的时间。我很少跟人说话,同学们在宿舍非常淫荡地
嘻嘻哈哈谈论女同学,也引不起我的丝毫兴趣,没有组织过一次班级活动,对班级事务
不闻不问,除了学习,就是睡懒觉,连梦也懒得做一个,常常误了早自习,被班主任金
老师叫到办公室。他见我无精打采,以为我生病了,叫我好好休息,不行的话就到医务
室看看。
那段日子我精神恍惚,走路魂不守舍,拿着打好菜的盆子还在食堂排队,将饭盒倒上米
于水龙头下淘时,才发现上一顿吃完还没有洗。有一天我拿着装着水和米的饭盒,到食
堂摆到铝制笼屉上蒸晚饭时,差点和一位女生迎面相撞,将饭盒里的水洒了不少。我恍
然觉醒,赶紧道歉,发现对面站着的是瑾。
瑾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最是活泼可爱,歌声甜美绕梁三日,能学电视里少数民族舞蹈
,还会气势磅礴地朗诵现代诗,每次我组织班级活动,她是我的得力帮手,也是活动的
主力干将。我们班男女生很少说话,唯独瑾不管男生女生,总是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她
到哪里欢乐就到了哪里。那时瑾见我狼狈而羞愧地跟她道歉,笑着摆摆手,她说刚才想
跟我说件事情,不料我对她的言语没有反应,根个木头人似的撞过来。我再次道歉,然
后说要到水龙头下面给饭盒添点水,匆忙准备溜掉。
瑾看看食堂周围没有我们班其他同学,叫住我说:“王班长,你最近好像很不正常啊。
老师上课问你问题,你答非所问;我们本来计划好的班级活动,你提都不提。每天好多
时间发呆,又像没有睡醒似的。怎么回事?”我尴尬无比,脸和耳朵根子全红了,不好
回答,就说最近家里有事,心情不好。瑾自然不相信,笑眯眯地问我道:“班长肯定失
恋了!”我矢口否认,赌咒发誓,却没有用。瑾摇头道:“班长很不老实,赶紧招供!
”我想跑又跑不掉,话又不知如何说,急出一脑门子大汗。
瑾得意洋洋地说:“班长,你撒谎的本领这么差,也敢背地里谈恋爱啊。要是被金老师
抓到,可是要开除的。”我连忙说像我这个样子,这么老实,哪里像、哪里敢谈恋爱啊
。瑾笑道:“班上的男生早就向我揭发,你是表面老实。我们班女生早就研究清楚了,
你在和薇谈恋爱,是不是?!最近你们闹翻了,薇不睬你了,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真
好笑!” 我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说你们在宿舍里瞎讨论,薇知道不知道?你问问她,
就知道我们有没有谈恋爱。瑾说:“薇哪里会承认。听我们这么说她,脸红红的,不睬
我们。”
我辩解说我跟薇两年多就没有说过几句话,怎么谈恋爱?再说了,我学不过人家,更配
不上人家。瑾说我们班女生除了薇,还有谁我会看得上眼?薇成绩好班级第一,长得也
漂亮,性格文静,心肠特好,女生都向她请教问题,不管什么课程,她讲解得比老师还
有水平。她说我们班女生一致认为我和薇最般配,我们两个暗地里谈恋爱的嫌疑最大。
我说:“薇这么好,她会看得上我吗?再说了,她学习那么刻苦,跟机器人一样,像在
谈恋爱吗?”瑾认为这是表面现象,越是这样越值得怀疑,而不管我的失恋对象是谁,
我得了失恋综合症确定无疑。
到了每月可以回家的周六下午,米吃完了,钱也没有了,我还是不想回去,让住在我们
村附近的一个同学,在他回家路过我们村时,给我家里带个信,让我爸送米和钱到学校
来。
第二天,我爸没有来,来的是小姑妈,用自行车托着一袋子米。那时我吃完午饭,看了
一会儿书,正萎靡不振地躺在宿舍里睡觉。姑妈将米和钱给我,望见我那个颓废样子,
头发乱糟糟的,开始浓郁的胡须让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许多,身上散发着由于不太注
重个人卫生而产生的异味(以前我在同班男同学中可能是最爱干净的),对她罕见的冷
漠,便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回家?我说最近学习特别忙。她让我注意身体,说我跟
上次看见相比,明显瘦了不少,脸上气色也不好。我见她面庞白里透红神采奕奕,穿着
整洁漂亮的新衣服,梳着整齐乌黑的长辫,像一朵茁壮盛开的大红牡丹,愈加不快,觉
得她故意打扮这么漂亮刻意来气我,心脏又酸又痛、愤愤不平,又很是自卑,没有本事
可以让她回心转意,恨不得今后再也不见她才好。我闷闷地跟她说了几句,眼神散乱四
处躲避,不愿与她直面。姑妈明白了,却也无话可说,只好关照了我几句,然后准备回
去。
我们出离校门穿过马路,到了回村的土路上。那是一个晴朗的初冬下午,阳光温暖柔风
迎面,但木草枯黄,杨柳萧疏,田野里唯有丰收过后的一片荒芜。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
人,偶尔几辆自行车驶过。她低着头推着车向前,跟我说了几句话,我闷声不响不理不
睬,机械地跟着她走,真希望她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看不见也就算了,省却这份苦楚辛
酸肝胆俱裂,又万分舍不得她离开,那就许久也见不着她了。回忆起半年多以前我们在
这条路上的那些幸福甜蜜的时光,我肝肠寸断心如刀绞,悄悄转眼看她,姑妈也愁容满
面很不开心,我想此刻她一定也在默默追忆往昔。她的哀戚让我的心肠软下来,不再那
么恨她了,但也不想跟她说话。
我们大概走了从学校到家乡小村的一半路程,到了我们恋爱期间经常约会的地段。她长
长叹息一声,跟我说:“小强,我回去了。你在学校除了学习,还要照顾好自己。”没
等我回答,她登上自行车就走,头也不回。我知道她很快就会从我眼前消失,不由感到
一阵空虚失落,惆怅又无奈,望着她渐渐远去。忽然她停下来,回头望见我还站在那里
,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她,伸手在眼角抹泪。
姑妈将自行车掉头,以刚才两倍的速度向我骑过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我面前。她跳下车
,将车嘎巴一声停好,不顾一切地扑进我怀中,眼泪汪汪地对我说:“小强,我一直对
你很好,你不好这样对我!我刚才伤心得都要跳河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
“姑妈,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我见她泪眼婆娑,心中大恸,将她轻轻拥在怀中,给她拭去泪水。在我心中,她的哀伤
比我因失去她的爱情而引起的悲伤,更加让我难以忍受。我宁愿自己独自面对孤独,品
尝凄凉的泪水,也不愿见她受到任何委屈或伤害。我现在觉得自己对她的怨恨非常无厘
头,是极不应该的自私狭隘,连声跟她道歉,请她原谅。
姑妈苦笑着摇头说:“小强,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了,你太年轻。是我一时糊
涂,没有控制住自己,应该怪我才对!我们,我们根本就不应该那样。”我见姑妈好像
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就让她坐到自行车后座上,然后骑车穿过几个小村,在一处田埂旁
停下来,我们轻轻靠在一起坐着,远远望见一个不知名的小村里人烟晃动,村前小桥流
水。她在自行车上跟半年前那样,伸手抱住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背上,不同的是,在这
短短的时间里,我的后背已被她的泪水沾湿。
那个下午我们说了许多许多话,流了很多很多泪。她对我说,她非常感激这五年多来我
对她所有的关爱,若是没有这些,她难以想象她该会有多么痛苦! 她知道我想尽办法
给她弄来的每一本书里,都包含着我对她的深厚情意。每一次我们促膝交谈或小村漫步
,都让她身心欢畅灵魂振奋。而我们短暂甜美的爱恋,她刻骨铭心无法忘却。夏天她和
我结束恋爱的时候,痛苦得不想活了,因为她无法跟我在一起,一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分
分秒秒,她又无法忍受不跟我在一起。七月下旬的某一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不
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个可恶的地方,一生的时间唯有荒废和掩埋,尤其是没有办法和
极其爱她、她也深深爱着的人在一起。她跑到我们初次拥抱轻吻的河边,越想越伤心,
伤心得简直想要跳河自尽一死了之。但是她记挂我,认为她一死我肯定活不下去,方才
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听得十分惭愧、非常后怕,她要是真的自杀了,那我就是罪魁祸首,害死了自己最爱
也是最崇敬的人。她要是死了,我肯定要去殉情,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现在我才后悔
当初不懂事,不知道克制隐藏不该有的感情,不负责任、违反人伦向她求爱,这绝望无
果的爱情给她造成了何其巨大的伤害。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像生怕她再去跳河一样,心疼不已。我向她道歉,说自己一点也不
懂事,才让她这么痛苦。她对我说,虽然这段感情非常痛苦,却又非常幸福,越幸福就
越痛苦,越痛苦就越幸福,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情感,简直快让人疯了。她想起夏
天有一次我抄写给她的一首词,感叹世间“情是何物”,但我们却没有办法“生死相许
”。
她继续说,好在八月初杏花嫂就带给了她新的希望,没过多久又遇见了赵明杰(小姑父
),她山重水复的生命忽然柳暗花明起来。她说赵明杰今后不会让她吃一点儿苦,受一
点儿委屈。他心肠好,宽宏厚道,并且头脑灵活很有能力。她告诉我现在的政策变了,
国家鼓励私营经济,她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和赵明杰不会一辈子做农民,而是要开
创他们的事业,在这个时候紧紧抓住机会,肯定比以后容易得多。
这些年来我为了讨她欢喜,同时也为了让她打发无聊的时间,排遣无边的孤寂,给她借
了各种各样能够弄到的书,无意中给她完成了一定的知识储备。她每天都从家里的小喇
叭里听新闻,了解时事,知道中国正在开始改革开放,大力扶持私营经济,不由为之一
振,开始积极筹划未来,向厂里的同事多方了解当时的信息。
她诚恳地对我说,不是她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而是我们到了各奔前程的时候,既然没有
办法在一起,就得面对现实,找到出路。我们好不容易才熬过最艰苦的岁月,不能疯狂
地毁掉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她在夏天和九月底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却一点也听不进
去,直到失去所有的希望,这才无奈地接受现实,不打算再跟不可违抗的命运作对了。
我很想问问她,我和赵明杰相比,她更爱哪一个,她是如何能够在爱我没有丝毫改变的
情况下,爱上赵明杰的。但这样的问题肯定会让她十分难堪,我也能够猜得出、并且理
解她当时痛苦矛盾的心态,对此我没有任何可以责怪她的地方。从此之后,我不再跟她
谈任何有关我们之间感情的事。
我遗憾地苦笑,只好对她说:“我真是忌妒死我那未来的小姑父了!他是世界上最幸运
的男人。”她也展颜道:“小强,你肯定会找到比姑妈更好的妻子,到时候也让姑妈好
好忌妒她一下!”眼见天色已晚,我起身说要骑车送她回去。我从不放心她在夜里独行
,关照她许多次,要尽量避免,实在不行一定要走大路,宁可绕点远。她说那我们再一
起走走路吧。一路上我推着车,她跟在身旁,我们谈论得很开心,仿佛回到一年前。
我们经过一个小小的集镇,此地离我们村只有不到5里路。姑妈说她现在总算有点钱了
,虽然每月那点儿工资,大都交给爷爷,自己只留几块钱,但我们可以在这里吃点东西
,不然我晚上要是跑回学校的话,肯定要饿死了。我立刻想起六月初,她从家里给我拿
的那两个粽子,泪水一下子就要奔流出来,双手用尽全力握紧车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
情绪。
这个集镇小得连马路都不通,我们只找到一间小小的面店,面店只有四张黑漆漆的长方
桌子,桌上点着油灯,可能当时停电。两个客人吃完了,正要离开。掌柜的是一对农民
模样的夫妻,正在忙活。小姑妈让我坐下,她去买了两碗肉丝面,5毛钱一碗,光面3毛
,没有粮票再加一毛。她特意添了两毛,要掌柜的给我那碗多点面条和肉丝。老板娘慷
慨大方,给我的分量足足加了一倍。
我们面对面坐着,隔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那时我无论吃什么,都快如闪电狼吞虎咽
,吃好的食物,快一点可以多抢几筷子;吃烂的东西,可以减少折磨味蕾食道的时间。
那一天我吃得特别慢,只因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不管作为情侣还是姑侄,都十分美
妙,我无法和她天长地久,只能尽量珍惜和延长每一次的分分秒秒,只能在心里默默地
对坐在对面的她说:“我是多么爱你!我这一生从此万万不可能像爱你这样去爱另外一
个人。”吃着吃着,我忍不住泪水满面,都流进面汤里,被我一滴不剩全喝进肚腹。她
见我流泪,伸手给我擦拭,自己也泪如泉涌,我便伸手给她拭去泪痕。
出离面店走在路上,头顶一轮明月皎洁,身旁木草萧疏。我们又被那种强烈的情感紧紧
攥住心脏,简直无法自控,没法言语。分别的时候,我们都伸出手,几乎拥抱在一起,
想作最后一次拥抱和接吻。但我知道,如果这样做,就还有下一个和再下一个最后一次
,只得惆怅无奈地缩回手。她对我说,离家不远了,我若是还不放心,就看着她骑过村
口的小桥,再回学校去。我答应了,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我们都非常熟悉、却一点也不
留恋的那所小村。
我们就这样相互护持、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一次次克制住冲动地想要不顾一切的情绪
,终于度过了一生之中情感最为艰苦、最是危险的时间。我们都作出了最大努力,虽然
极爱对方,却没有再越雷池一步,竭尽全力维系了正常的姑侄关系。这样我们才能够在
余下的漫长岁月里,既保持着亲密的联系,又不因伤害对方的爱人和家庭而心怀愧疚。
而在高中最后一年的许多夜晚,我难以抑制心头的伤痛苦涩,每当潇潇暮雨或飘飘飞雪
,少年的我纵身翻越低矮的操场围墙,独自跑到空旷无人的田野,向着天空尽情一哭,
声嘶力竭地怒吼:“王绣蓉,你为什么是我的姑妈啊!”

【在 c***c 的大作中提到】
: faculty看来的确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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