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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 发帖数: 2262 | 1 (原载《人民政协报》1984年9月19日)
今年三月中旬,一个春风习习的傍晚,新华社食堂的一张大圓桌上,正举行一个不同寻
常的小宴:北京的哥哥叶笃义、叶笃庄、叶方(叶笃廉)、叶笃正、方实(叶笃成)与失散
四十多年的小弟叶利中(叶笃慎)幸福团聚。参加这个宴会的,还有为他们兄弟团聚穿针
引线的北京市曲艺团的赵振铎、刘司昌、赵世忠、陈涌泉、李国盛、李金斗等同志。
然而。在这欢乐的气氛中。在激动的脸面上,使人不难感觉出有一点酸楚的味儿。
“四十多年”,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多大的比例啊!当年青春方盛的叶氏兄弟,如今都已
两鬓染霜。面对满桌的佳肴、美酒,他们个禁思绪万千,感慨系之……
叶氏兄弟出身于天津市一个书香门第,两个母亲共生育了十个儿子,五个女儿。父
亲对儿子个个精心培育。他请了两位颇有学问的家庭教师,让儿子们五六岁就开始接受
小学教育,在语文、数学和英语等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念完小学,他们相继进入南
开中学,毕业后又分別考入了燕京,清华等名牌大学。“七·七”事变后,他们有的投
身革命,有的出国留学,一个个热血沸腾,壮志满怀。
只有小弟弟叶笃慎与哥哥们不同。他自小不喜欢读书,而偏偏爱上了当时被视为“
下九流”的相声。上小学时,大嫂从娘家陪嫁带来一台在当时算“时髦品”的收音机,
里面播放的曲艺节目,一下子把这个少年吸引住了。放学回家,他顾不上放下书包就趴
在收音机旁听呀听,听得入了迷。“在收音机里说唱的相声演员是什么样的呀?”出于
好奇,他有时偷偷溜到曲艺场去听个痛快。
那时,他父亲去世了,母亲对他格外溺爱。
七岁那年,奶奶做六十大寿,请来一班曲艺演员在家里演出。他喜出望外,得以认
识了著名相声演员张寿臣,从此跟常宝堃等相声演员搞得火热。慢慢地,他自己也学着
说起相声来了。
在家里继承父业的大哥叶笃仁,认为小弟这种行为是“辱没门第”、 “败坏家风
”,对小弟的厌恶情绪越来越重。一天,叶笃慎在台上演出时,正巧被大哥撞见了,三
天后大哥给了他一些股票把他赶出了家门;几天后他又在报纸上看到了大哥跟他脱离兄
弟关系的声明。从此他过起了流浪艺人的生活。那年他才十九岁。
原来喜爱相声是出于孩子一时的兴趣.而今,命运真把他赶到这条路上来了。他横
下一条心,正式拜张寿臣为师。还与侯宝林、常宝堃在一起演出。 然而,叶家哪能容
忍他给高贵的门第“出丑”!母亲派人来劝他:“看在父母的面上,你千万不要说相声
了! ……”老师怕他家来找麻烦,也不敢收留他了。
他只好到重庆去投奔五哥叶笃庄。哪知刚上路就碰到汉奸剪径,他设法藏在斗笠里
的盘缠被抢劫一空,总算给他留下一条命。重庆去不了啦。家又回不得,走投无路。在
脖子上套上绳子上吊。幸被一个好心人救起,还给了他一点路费。后来他躲进一条运兵
船,才好不容易到了重庆。 然而他扑了空——五哥到长沙去了。后來由重庆的一位姐
夫介绍他参加了同民党的“青年远征军”到印度和缅甸去打仗。亏得他会说相声,又捡
了一条命。
抗战胜利后.他辗转回国,第二次落魄重庆。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要吃饭,要
生存,他没有别的本事,只得重操旧业——说相声。 就这样,他把北京的相声曲种带
到西南这个山城,在那里开了花,结了果。 新中国成立了,相声演员的地位发生了根
本的变化,叶利中从被人歧视的“下九流”变成受人尊敬的“人民演员”!他春风得意
,开始了一生中的“黄金时代”,又是登台表演,又是创作段子,还接连编写、出版了
三本传统相声集,一时名声大扬,成为我国较有影响的相声艺人;幸福的小家庭也建立
起来了。
然而,地位变了,他头脑中的等級观念还没有完全改变。从报纸上、电视里,他得
知北京五位哥哥个个有名气、有地位:三哥叶笃义是民盟中央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
五哥叶笃庄是中国农科院研究员;六哥叶笃廉是中央党校三部主任;七哥叶笃正是中国
科学院副院长、全国人大代表;九哥叶笃成是新华社党委副书记。而他自己呢?还是个
“说相声的”,不免显得卑微。他自惭形秽,仍感到自己是叶家的“不肖之子”。他怕
哥哥们看不起自己,更不愿为哥哥们丢脸,所以一直不想跟哥哥联系。他到过北京,却
没有勇气找自己的亲人……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在一九五八年反右斗争中受的委屈得到了纠正,政策
落实了,他重新出现在告別了二十年之久的舞台,开始厂他一生中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他虽已年届花甲,壮志犹存。演出之余,又编写了几本相声集子,创作了四个段子
,其中的《卖菜记》荣获四川省创作二等奖。
随着处境的转变和年龄的增长,他日益强烈地思念起北京的亲人来。他多么希望能
和哥哥们痛快团聚,一吐积压心头四十多年的苦衷啊! 但一想到大哥的绝情便不寒而栗
。北京这些哥哥会对他怎么样?他心里没底。几年来,他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了多
少不眠之夜呵!
正巧,今年二月,组织上决定派他带领重庆市曲艺团到北京学习、交流。机不可失
!他赶紧托北京市曲艺团的同志给哥哥写信试探,不意很快收到了哥哥们的回信:“春
节刚到,天大的喜讯又落到咱们家中。知道失散四十多年的小弟还健在人间,我们举家
欢騰,奔走相告……盼望你早日到京团聚! ……”
真是喜出望外!他抬起颤抖的左手掩面失声痛哭…… 离别四十多年的叶氏兄弟终
于在北京团聚了!哥哥们为小弟隆重接风。并请他到各家轮流小住,同他促膝谈心:“
革命文艺是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新社会,各行各业都是为人民服务,
行行出状元嘛!哪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在革命事业中得到的成绩和贡献不比我们差啊!
你在长期落魄的境况下坚持艺术实践,自己闯出一条路,很不简单啊!……”
如一股股暖流渗进他的心田,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同哥哥们坐在一条板凳上,第一次
感到这么轻松和愉快。 他到京的第二天,侯宝林就派儿子侯跃文把这位“笃慎弟”请
到家里盛情宴请,北京市曲艺团也隆重为他洗尘。
叶利中满面春风地回到了他的第二故乡——重庆。他的精神状态的变化,反映了封
建门第等级观念在人们头脑中的深刻变化。 现在,叶利中是重庆市曲艺团艺委会委员
,市曲艺家协会理事。他一面培养徒弟,一面著书立说,决心在他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为人民作出更多的贡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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