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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 发帖数: 7467 | 1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刘家远惨杀亲子食子案,经常给我们一些小伙伴惊心动魄、夜
来恶梦搅魂的恐怖感,和夜间一见迎面过来长得凶神恶煞者,就有被害的恐怖,扭头就
跑的心里障碍。
刘家远是澧县如东人。如东靠近洞庭湖区,是个风景如画、富甲澧洲的好地方。
洞庭湖虽早已失去了曾经八百里烟波浩渺的气魄,但一片片淤积平原养育着一代代
拓荒的洞庭儿女。澧东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田里出产粮、棉、油、丝、麻,湖中盛产
鱼、藕、莲、芡、菱。偶有田土歉收,则湖中的出产尽可让人们得温饱而有余金。如东
人的富足,着实让澧州人为之艳羡。
然而,在苦日子年代中,刘家远杀害亲子食子案,却又着实让惨案频仍、业已见多
不怪的澧州人民,也为之震撼和悲哀。
刘家远是一个老实人。他出身贫寒,自小在饥寒交迫、缺衣少食和受人欺凌中长成
,养成了软弱自卑、沉默寡言的性格。1948年他被国民党抓壮丁,押上炮火连天的东北
战场。不久,他所在的部队全军覆没,刘家远也成为解放军的俘虏。在部队,战友们对
他的评价还好,说他话不多说,事不少做,领导上喊往哪里打,他就拼着性命哪里冲,
大小也立过几次战功。但人老实到没多少出息,几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因此不大讨干
部喜欢。1950年,他复员回乡。
刘家远回乡后,分了土地还分了房子,老老实实地干活种田,渐渐生活也有了些起
色,娶妻生子,小日子也还过得有些兴旺。乡亲们都说他娶了个能干泼辣的女人,刘家
远家旺人兴有了指望。
无论是互助组,还是合作化,运动一来,干部一号召,大会、小会一开,一说不加
入就是思想落后、不想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拿他是复员军人说事,要他“起带头作用”
。刘家远胆小怕事,吓得战战兢兢,回家就要拿土地证,牵牲口。他老婆死活不同意,
两口子每每都要大吵大闹一番。但刘家远总是带头入组、入社。合作社生活一年不如一
年,两口子意见也越来越大。
人民公社化运动中,澧县的“共产风”在全地区都是有名的厉害。而庐山会议后,
全县再一次刮起了十二级“共产台风”。
1961年4月整风整社运动中,县委书记张琢,在县委扩大会议上的检查报告中说:
“这股‘一平二调’的‘共产风’,从五八年公社化后起,到这次整风整社运动开始止
,才平息下来。据初步统计,公社化以来,全县各级刮的‘共产风’,折合金额达到
3812万元,相当于三年农副业总产值(15732万元)的23%;其中光是刮的社员个人的各
项物资折合金额达到1246万元,相当于五九、六0年两年分配给社员部分的30%。其中包
括集体土地29563亩,社员自留地24307亩,房屋123960间,各种农具3823837件,现金
2699000元等,每户平均90.4元,人平24.77元。
特别是拆房屋,挖祖坟,叫社员餐风露宿,几代同房,公公和儿媳妇住一起,三五
家人家挤一间房,最使社员伤心和恼火。社员形容那种情况是:“公媳同房,帐子做墙
,说话为难,洗澡过关。”
如东公社的“共产风”越来越大,“一平二调”刮得树倒屋毁,家破人亡。土地、
自留地、房屋、耕牛、牲猪、羊、鸡、鸭、鹅、锅、坛子、桶、刀、铲、火钳、钵、碗
、菜盆、鼎锅、撑架、箱子、床、柜、桌椅板凳、犁、锄头、锹、粪桶、扁担、箩筐……
全社“一平二调” 社员各项物资折合金额达到172076元,每户平均106.8元。刘家
远家中被搜得一干二净,就连桌、椅、板凳、刀、铲、钵、碗也没留下半点。
如东公社各级干部的强迫命令、违法乱纪也非常严重。据张琢在一次整风运动的县
委扩大会议上说:如东公社的干部对人民群众采取了法西斯统治,随便打人、骂人、捆
人、吊人、扣粮、斗争、“辩论”、罚吹西北风、吃草、吃泥巴、喝尿、吃牛屎、灌大
粪、儿打娘、敲牙齿、针缝口等。公社成立劳改队,有的大队还成立了改造队。开辩论
会的时候,先把积极分子教好,让他们起带头作用,然后干部吹哨子为号,一起涌上去
打,哨子控制节奏,吹得快,打得要快,吹慢就慢打,吹得声音大就打重,吹得轻,就
打轻点等等。
1958年9月,干部带头从刘家远家中,抄出他老婆私藏在床下的家中全部现金25元
钱不交公。
常言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人挨打,家族中有人的,或者本人刚强
的,下手者还有些手下留情。而刘家远人老实,平时就被人欺负惯了,这回两口子更遭
了大罪。那年月,对老实人,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他被人打得口吐白沫,他老婆
被打得一头栽倒在地,就连两岁多的儿子也被人一脚踢得半天没哭出声。别人老婆挨打
,做丈夫的无论如何也会跳起来拼命;他老婆挨打,刘家远缩在墙角不敢吱声。干部们
走后,他老婆又哭又闹,口口声声骂他是个废物,没得本事,连老婆都护不住。
家里分文无有,两口子连看这场伤病的钱也没有。还是邻居好心,去扯了些治伤的
草药来,两口子过了好些天才慢慢恢复。
1959年9月,如东公社各大队搞起“反偷风” 运动。大队和生产队一级级开大会,
要社员老实坦白交待从1959年春荒以偷盗集体庄稼的罪行,说是“党的政策,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自己积极交待、交待退回的,既往不咎。抗拒不交的,罪加三等。”
审到刘家远时,干部硬逼他老实交待。他在惊恐之下,承认说偷过一次苞谷。其实
当时苞谷在地里还刚刚结穗,显然是强逼屈招。结果干部们硬说他偷了一次有二次,有
二次就有三次。前前后后给他算成偷盗集体粮食20斤,硬是逼他交出来,并带民兵到他
家抄家。干部们把他老婆在收割中稻时从收割后的田里捡的5斤多谷子全都抄走,公共
食堂又罚他一家三口人停伙两天。
是年冬,因家中断粮断炊,他老婆实在饿得受不住了,于是丢下刘家远和儿子,跟
着一个男人跑到外乡了。
1960年春节前后,家里粒米不剩,刘家远父子常常连清水煮野菜也吃不上。别人家
为了救命,也顾不得人民公社的种种禁令,不少人偷偷私自跑到湖区捕鱼、挖藕,搞点
吃的。刘家远胆小怕事,坐在家里干挨饿。大人都受不住,孩子饿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
,围着他要妈妈、要吃的。刘家远心烦意乱但又一筹莫展,常常坐在屋里独自发呆,谁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年三十晚上,邻居见他家实在是太可怜了,便给他端过来一小碗野菜粥,父子俩
这次总算吃了顿年夜饭。
这时,公共食堂一天开一顿伙,大人一人一碗见不到米星子的野菜粥,小孩子才给
一勺子。刘家远的“饭”,常常被孩子吃了还不够,整天围着他哭闹喊饿。这时刘家远
自己也饿出了浮肿病。
不久,公共食堂停伙断炊。刘家远父子俩已经几天没吃饭了。这天,孩子哭了一整
天,到了晚上家里声息皆无。据刘家远后来自己交代,这些天里,他自己一听到孩子的
哭声就烦躁不安,还经常出现幻觉,就连做梦也是梦见白米饭、红烧肉和红烧鲤鱼,还
常常把走在路上的人,看成是在动的猪,想吃肉都快要想疯了。
当天夜里,他看到躺在铺上的儿子饿得就快要断气了,恶念顿生。心想,与其让儿
子受罪,还不如把他杀吃了,吃个饱肚子自己再死也好。于是他找来一把破菜刀,几刀
就把他儿子杀死了,并肢解成几大块,用水洗干净。又偷偷跑到地里,偷了一些生产队
的胡萝卜,洗干净后,放到破鼎锅里,和儿子的尸体一起煮。
那天晚上,刘家远说他几年来第一次吃了餐过瘾的肉!
第二天,邻居没见他家小孩子哭闹,“连人影子也没照过面,感到有些奇怪,就到
他家里看看。”这一看可把人吓坏了。只见几块砖头搭起的灶上放个破鼎锅,鼎锅里还
煮着小孩的头、胳膊和腿脚!于是赶紧跑到公社去报案。
刘家远被捕后,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他的罪行。说就是不想让他儿子再受罪了。还说
他的想法,是吃完了儿子自己也死了算了。
刘家远被枪毙前一天晚上,监狱破天荒给他端来了一碗大米饭。据同号的犯人说,
刘家远竟把米饭放在地上,先祭了一番死去的儿子,嘴巴里不知道念念叨叨些什么,然
后几大口就把一碗饭吃了个精光。
刘家远案在澧县影响很大。大概直到1964年初,随着人们的兴奋点转移到“四清”
运动对干部“四不清”问题上去,刘家远案才逐渐淡化出人们的视野。但是,对小孩子
而言,刘家远案是永远的恐惧!
(余习广) | B*Q 发帖数: 25729 | | P**5 发帖数: 746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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