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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数: 18007 | 1 张道宇的办公室像个民国老照片收藏室
文_本刊记者 朱汐 编辑_萧三匝
【《中国企业家》】
张道宇的办公室位于上海市长宁区某老式商住楼中。房间不大，摆下一张老板台后
，显得越发拥挤。常年垂落的百叶窗挡住了本就不算充足的光线，也半遮着摆在窗台上
挤挤挨挨的一溜镜框。这屋子是一个镜框的世界，墙上能钉钉子的地方都挂满了镜框，
里面镶着各色老照片和聘书，其中包括一张蒋介石和毛泽东的合影、黄埔军校某期学员
的集体照、洪门在中国大陆地区代表聘书，以及一张来自某网站的“上高会战（抗日战
争中国民党军赢得的一场重要胜利）专版”。书架上摆满了描述抗日战争的书籍和民国
将领传记，橱柜的把手上挂着几顶印有青天白日图案的鸭舌帽，地上堆着文史资料和字
画。这是一个民间收藏家的工作室吗？不是。
张道宇是一名在上海从事进出口贸易长达15年的台湾商人。很难说他的生意做得有
多成功，认识他的人也不太以生意人的标准来衡量他，这是因为他有另一个身份—抗日
名将张灵甫与最后一任妻子王玉龄的独子。他也乐于以名将之后的身份出席社交活动，
那叠印有“中华黄埔四海同心会理事、黄埔后代联谊会会长”的名片就放在他的办公桌
上，以便随时递送给来客。当然，最靠近他座位的一幅照片，是留给他的父亲张灵甫的。
谈及父亲，他轻车熟路。“1947年我父亲在孟良崮战役中自杀身亡时，母亲刚刚生
下我三个礼拜。父亲自杀前，让他的手下带了一封绝笔信出来，交给我母亲，上面写着
"玉龄吾妻，今永诀矣"。他是自杀，不是你们说的被击毙。他是真正的抗日英雄，还是
个才子，书法绘画都是顶尖的，考进了北大历史系，又弃笔从戎去读黄埔军校，不是你
们电影中猖狂、愚蠢、刚愎自用的形象，要不然他怎么能在抗日战争中打那么多胜仗？
”他边说边挥舞着手，摇着头，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
虽然谈着父亲，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忽然，他弯腰从地上的行李箱中
取出一个手包，对着电脑摄像头展示起来。“Yes，I found a kind of wallet in
Shandong，just like this one.”（是的，我在山东找到了几款钱包，比如这个）在
与对方就价格、款式和颜色进行了十多分钟交谈后，他挂断Skype转头对我说：“你看
，这是陈毅后来专门派人去做的研究，证明我爸爸是自杀的。”他说的是一本“人民解
放军华东野战军政治部”编印的《蒋军七十四师的调查研究》。他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
，指着第五条对我说，“你自己读读。”说罢接起另一个Skype通话，继续展示他从山
东采购回来的这些小商品。
王玉龄的母亲罗希韫祖上曾官至兵部尚书，她决定嫁给张灵甫时，母亲不同意，因
为军人的生命不是自己的，罗希韫自己就守了半辈子寡。但王玉龄还是在伯父伯母的支
持下嫁给了大她25岁的张灵甫。没想到，母亲当年的担心后来在王玉龄身上成了事实。
张灵甫死时，19岁王玉龄还住在南京二条巷焦园一号的花园别墅里坐月子，满心欢
喜地等待着丈夫归来。不久之前，她挺着9个月大的肚子，坐着吉普，一路颠簸到前线
去探望丈夫，然后回家静心待产。
“一开始我不懂，只知道他出门需要钱，就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塞给他，直到后来自
己家都揭不开锅，才知道原来军长的家属还可以去领军需。”如今已经85岁的王玉龄说
着说着就笑了，觉得自己当年傻得可以，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少女情意。先生从未与她说
过什么甜言蜜语，但最打动她的那句却是他对别人讲的，“我讨了一个好老婆，我讨饭
她会帮我拿饭碗。”这句话她念念叨叨了许多年，以至于他的儿孙都已经听得不耐烦。
“他（张灵甫）在家很少和我说打仗的事，他不说我也就不问，但是他周围的人会
和我讲，说他是常胜将军，打过多么多么艰难的战役，瘸了条腿，但人总是没事的。所
以他每次出门去打仗，虽然我也担心，但总觉得他打完一仗就回来了。”但到头来，王
玉龄见到的却是带着丈夫的遗书，从孟良崮辗转逃出来的杨参谋。“他当时一见到我就
跪下了，我还没往坏处想，等他把事请说完，我觉得我是疯了。”后来她总是回忆那段
仅维持了2年的婚姻和短暂却美好的相处时光，想到这一幕她就眼眶泛红。“我一直耿
耿于怀的事情，就是他在最痛苦的时候，在最无依的时候，我没有跟他在一起。我从来
没有告诉过他我爱他，他死了以后，我一直追悔莫及。我就觉得，我这个人怎么会这样
吝啬啊，连一句简单的话都不会讲，不曾讲。”
在此后几十年时间里，深爱着丈夫的王玉龄没有再嫁人，儿子对此有些不能理解，
“她的想法已经过时了，现在的世界变化这么快，谁还会为谁等”？
“他是真正的抗日英雄，还是个才子，书法绘画都是顶尖的，考进了北大历史系，
又弃笔从戎去读黄埔军校，不是电影中猖狂、愚蠢、刚愎自用的形象，要不然他怎么能
在抗日战争中打那么多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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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王玉龄带着儿子和母亲由厦门坐船到了台湾，原本优渥的身家已经所剩不
多，张灵甫没有为她留下什么钱财，他虽曾表示要把那栋结婚时买下的花园别墅赠与她
，她却无法带走。
刚到台湾时，宋美龄表示要约见和慰问战死将领的家属，探讨如何安排她们的生活
。“我们几个遗孀去她府邸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施施然出来说"夫人身体不适，改日再
来吧。"我觉得她很不尊重人，就不再对当局有什么指望。那时候我也觉得，其实他们
挺可怜的，那么大的江山，一下子就丢了那么多，钱也没了。我那时候还很年轻，我得
工作，得去读大学。”
在姨父、陆军总司令孙立人的私人帮助下，王玉龄在25岁时离开台湾去了美国，考
入纽约大学学习财会专业。每天上午，她在一个由广东人开的进出口公司做工，接电话
、写文件、带客户，一直工作到中午12点。时间一到她就走，匆匆忙忙吃过午饭就去上
课。说起当年的学业，王玉龄仍然心有余悸。“一学期10个学分，一门课不及格就不能
毕业，我除了读书做工还是读书做工，别的什么都不敢去想。”她挣来的钱除了自己的
花销，还得给留在台湾的母亲和儿子寄去，儿子偶尔会在来信中要求母亲给自己买一些
玩具，她也会照办。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与儿子沟通。
当时刚满6岁的张道宇随外婆一起寄住到了姨妈家里。一开始他们住在台北，没多
久姨父生意失败，全家就搬到嘉义的山上去住了。张道宇说，那时他每天的菜就是一个
咸鸭蛋。母亲寄到台湾的钱，不仅供养了外婆和他，也在一定程度上贴补了姨父家的生
活。12岁时，张道宇终于被母亲接到美国生活，按照他的说法，“我刚到美国时，瘦得
就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时候王玉龄已经毕业，开始在罗斯福医院上班，后来又去五星级酒店朴拉沙饭店
工作了3年。此后21年间，她一直在美国航空公司工作，直到退休。
在张道宇的记忆中，他到了美国之后的成长轨迹颇为西式，“很自由，自己管自己
。”但他成人时，母亲却也不再允许儿子就读军校。“在自己国家都不当兵，去别人国
家当什么兵呢？更何况当兵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我宁愿他去摆个地摊，过个简单的日子
。”王玉龄给儿子讲的道理与她母亲当年给她讲的一模一样。
在美国期间，张道宇与同为抗日将领之后的方先觉的女儿方晓梅结了婚，并在台湾
注册了公司，做进出口生意，不停地往返于台湾、东南亚和美国开展业务。1985年，张
道宇和方晓梅的独子张正甫（后改艺名为张允泽）在台湾出生。
1973年前后，王玉龄活跃在纽约的华人社交圈中，曾连续担任两届美国华美协会会
长，为当地华人争取权益。周恩来得知她的下落后，通过各种关系向她发来邀请，希望
她能回来看看。思乡情切，“我也很想回来。当年南京的那座房子，我先生画图纸，我
照着他的图纸布置，种花养草，我在那生活了好几年。”
此后，她成了当时除杨振宁外唯一能自由出入中国的美籍华人。她还将两座日据时
期台湾政府在东京购买的大厦“光华寮”和“清华寮”的产权证复印文件交给了国家。
“当时那个律师希望通过我母亲联系上台湾当局，并把这两座大楼送给蒋经国，自己从
中收点好处，结果我母亲将房产交还给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那律师一点好处没捞
着，气都气死了。”张道宇说。
1983年，王玉龄得知，有文件规定，“凡中央和国家领导人邀请来大陆的国民党高
级军政人员的代管房产……凡本人回来定居，要求发还房地产者，其祖遗房产和原来居
住的房产（包括部分接管没收的房产），应该保证迅速发还，不得借故推延。”迫切希
望落叶归根的她通过美国律师发委托函给自己的堂兄，请其代为要回房产。然而事未办
妥，房屋已经因为城市改造被拆除。经多年努力争取，房子最终获得17万元赔偿费，但
要和所有张家后人一起分这笔钱。
为这件事，王玉龄几乎奔波了自己的后半生，也包括张道宇在内。“这事你得写写
。”张道宇用手指戳着老板台桌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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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底中风之后，王玉龄右半边的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住在老兵关爱志愿者组
织为她安排的医院里进行康复训练。此前，她与张道宇一家三口租住在同一栋大厦里，
但一直是独居。“老太太很独立，喜欢一个人自由一些。别人有什么事求她，她都会尽
量满足，但毕竟年纪大了，熬了一次夜，一累着就犯病了。”中风后，被老兵关爱组织
请来照顾王玉龄的保姆吴阿姨很犹豫是否让她与我交谈。“她犯病前就是因为有个网站
的人说要采访她，匆匆忙忙赶过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吃完饭，十点多开始录，录完都
凌晨一点了，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中风了。”
由于王玉龄一直在国外生活，退休后才回到国内，所以没有医保，生病住院这样的
花销，有时候会由做老兵关爱的志愿组织来承担。她毕竟是张灵甫的遗孀，也是老兵关
爱组织要关照的对象。
这一天下午，王玉龄兴致很好。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吴阿姨帮她找来一个师傅给
她理发，把白发染黑，还吹了一个精致的发型。她舍不得太早躺下压坏了头发，便拉着
我坐在床尾的靠背椅上聊天，讲故事。坐下之前，她会用左手把因血流不畅而肿起的右
手抬起来，摆在床沿上撑住，然后靠着椅背，轻声细语地讲。讲着讲着，她会忽然把话
题扯到对面床的病友身上。“陈太太，你今天好一点了吗？你能听到吗？”说这话时，
她眼中带着温柔的微笑。
陈太太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出过一点点声响。她是一名退休教师，丈夫是一名工程师
。“你看陈太太的眼神多温和，如果不是生病，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吧。她的先生对
她好好，每天都来陪着她，和她讲话。他看我被蚊子咬得厉害，还拿花露水和蚊香过来
给我用。”
天色暗了下来，王玉龄的日子也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慢了下来。
但他儿子却很忙碌。他和太太多年前就各自经营着一番外贸进出口生意：他所做的
是将国内的小商品采购后，卖给国外的电视购物频道，太太则一直做服装出口，在青岛
拥有一家制衣工厂。最初他们的公司都设在台湾，1995年，在母亲的鼓励下，他们将公
司迁至上海，开始在上海定居。
9月初，张道宇跑到山东转了一圈，除了去巡视青岛的制衣工厂外，还去了菏泽市
下辖的郓城县。那边的商贸城项目，他已经与当地政府谈了两年多，“很艰苦，很难谈
。上一任领导拍板定了的事，换了一个人，就得全部重头开始。”
不过，他觉得自己摸索到了在大陆的生存之道。在他办公室里，他将自己与领导人
的合影放在书架上，此外还有诸多他以黄埔二代身份出席的各种纪念活动的留影。他带
着儿子参加黄埔后代们的聚会，推动两岸合作的各色活动，包括辛亥革命纪念音乐剧演
出等等。因为儿子的长相酷似祖父，还获得了在电视剧中饰演祖父的机会。
9月中旬，由他出任组委会主席的“世界华裔超级模特大赛”在江苏同里湖大饭店
举行中国区总决赛，这场比赛同时也冠以“世界文化旅游城市形象大使大赛”的名头。
比赛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主办方阵容，发给媒体的新闻通告中写的主办方包括“文化部
中华民族经济文化发展协会、世界文化总会”等名声震人的组织。比赛的创始人则是被
称为“华人模特第一人”的王榕生，她亦是由台湾到美国发展而后创业，据说背后的投
资方实力雄厚。“但她在内地没有什么资源，大家都是台商，我来给她帮些忙。”张道
宇说。
比赛举行当天，张道宇西装革履地忙着招呼邀请来的观众。没有平常在其它秀场所
见的媒体和名人助阵，倒是偶尔有不明身份的女子忽然在会场里嚷嚷起来：“你知道我
是谁吗？你以为我是坐不起前排吗？”坐在主席台上的张道宇脸色铁青，皱着眉头招呼
人赶紧去把事情摆平。
也有许多专程从南京、上海、杭州赶来为他捧场的朋友，他们通常由台商、老兵关
爱志愿者以及黄埔后代联谊会成员组成。这三个圈子的人平素没有太多交集，散会后，
张道宇忙着安排朋友们互相结识。“大家都在大陆，多多照应。”
将公司搬到上海经营后，张道宇开始了对父亲踪迹的寻访。他对于大陆目前市面上
所能买到的与张灵甫相关的书籍都不甚满意，“那都不是真实的我的父亲。”他拜访过
曾经写出《张灵甫传》的陕西作家冯鹏程，并且与其相约，一起创作一部更真实的关于
张灵甫的传记。“他有大量的资料和访谈，我也有很多我经历的和听母亲讲述的关于父
亲的故事。我们打算一人写一半，把我父亲的形象真实地还原出来。”他甚至还拜访过
在《红日》中扮演张灵甫的舒适，和在《南征北战》中扮演张军长的项堃。他搜集一切
能够找到的关于父亲和74军的历史资料，寻找74军遗留的未得到妥善照顾的老兵，还拉
上了张自忠的孙子张纪祖一起做老兵关爱的公益项目。
前些年，他从老兵关爱网的核心志愿者吴缘处得知，有一个原74军的老兵生活艰苦
，于是表示愿为其提供每月500元的生活费，直至去年这位老兵离世。两年前，他开通
了微博，为的是让需要帮助的人能够快速地找到他。他还在网上建立了一个“张灵甫将
军官网”。那是一个论坛，内容板块包括父亲、母亲和自己的资料收集，以及老兵关爱
的资料收集、志愿者报名和两岸交流。网站有他的各种联系方式，包括QQ，几乎每天他
都会在网上与网友们交流。但是网站却渐渐沉寂了下来，老兵关爱的板块自从去年8月
份后，便再也没有新的帖子发布。“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如愿，而我
的精力也实在有限，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他9月初去山东时，又去了趟孟良崮，那是他父亲战死的地方，亦是目前的葬身之
所，但他至今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他父亲饮弹自尽的山洞。“去了三次，每次都被带到
不一样的地方，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哪处是真的，我估计全都是假的。”
如今孟良崮早已被开发成了景点，承包给了某位老板。“他以前每年还来找我母亲
给他题字，后来我不许了，我说："你要是这每张门票里面抽出一块两块的去捐给那些
老兵，我们就写，你要是不愿意，就别想让我们帮你发财。"他不愿意，so……”他耸
肩摇头，摊开双手。 | r**o
发帖数: 652 | 2 尼玛真正的统派啊，老张的家属都从台湾迁回大陆了
【在 p********7 的大作中提到】
: 张道宇的办公室像个民国老照片收藏室
: 文_本刊记者 朱汐 编辑_萧三匝
: 【《中国企业家》】
: 张道宇的办公室位于上海市长宁区某老式商住楼中。房间不大，摆下一张老板台后
: ，显得越发拥挤。常年垂落的百叶窗挡住了本就不算充足的光线，也半遮着摆在窗台上
: 挤挤挨挨的一溜镜框。这屋子是一个镜框的世界，墙上能钉钉子的地方都挂满了镜框，
: 里面镶着各色老照片和聘书，其中包括一张蒋介石和毛泽东的合影、黄埔军校某期学员
: 的集体照、洪门在中国大陆地区代表聘书，以及一张来自某网站的“上高会战（抗日战
: 争中国民党军赢得的一场重要胜利）专版”。书架上摆满了描述抗日战争的书籍和民国
: 将领传记，橱柜的把手上挂着几顶印有青天白日图案的鸭舌帽，地上堆着文史资料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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