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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d 发帖数: 61690 | 1 “房姐”龚爱爱被抓,令神木县民间借贷危机逐渐浮出水面。
在神木,巨额民间资本的逐利冲动,催生了庞大的民间借贷。经济形势好时,资金
流向煤炭、房产等领域,获取高额利润。但随着去年煤炭价格一路走低,资金链趋于断
裂,整个神木的民间借贷体系面临崩盘。与此同时,金融风险与日俱增,社会不稳因素
加剧。
从鄂尔多斯学习归来的当地官员,正试图减轻这一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过于单
一的经济增长方式和失控的民间借贷,使得神木或将遭遇六七年高速发展以来的第一个
严冬。
2月3日,在消失了19天之后,“房姐”龚爱爱选择在北京投案。在寸土寸金的北京
,她41套房产成为网络焦点。
而在龚爱爱的老家神木县,拥有数个户口、大量房产并不罕见。当地人投资的房产
遍布全国。此外,煤炭业投资也是资金的主要流向。
支撑这一庞大投资业的,是渗透神木各个角落的民间借贷体系,龚爱爱也是借贷链
条上的“一环”。
随着龚爱爱的上线张孝昌被立案调查和龚爱爱被抓,这一民间借贷链条崩裂之势越
发严峻。
“大家都抢着借钱给她”
曾是吸收资金和放贷大户,资金断裂遭债主网络举报
龚爱爱作为“房姐”一夜成名前,在神木已经是个人物。
1986年,她进入神木县信用联社(神木县农商行前身)大柳塔分社,从基层信贷员做
起。因工作业绩突出,2004年成为神木县农商行兴城支行行长。经过多年的经营,已成
为拥有房产、煤矿、酒店、购物广场的“女强人”。
2006年后,煤矿收益呈几何级数增长,吸引大量“闲钱”加入。神木的民间借贷随
之兴起。龚爱爱也加入其中,她的吸、放贷款是神木典型的操作模式——从民间吸收闲
散资金再转手放高利贷。
据多名知情人士称,龚爱爱在其控股的爱丽莎购物广场开设一家典当行,以2分至2
.5分的月息从民间吸收资本,再转手以3分至3.5分的月息放贷出去,赚取其中的差额利
润。
神木有数百个非正规的典当行,龚爱爱的典当行也没有注册登记。但雄厚的资金和
素有能力的形象,“令大家都抢着借钱给她”。
而在2012年,多数典当行的资金断裂,放出的贷款无法收回。龚爱爱也遭遇这一命
运,她无法偿还借贷来的资金。龚爱爱的一位生意合伙人称,龚的典当行涉及资金30多
亿元。
当地许多人的说法是:债主们讨不到钱,于是发网帖举报。“房姐”随之成为全国
关注的焦点。
投一个亿,收两个亿
掌握放贷权的龚爱爱成了煤老板的“财神爷”
和几乎所有的神木富人一样,龚爱爱的致富历程,与这座城市的几年间财富的迅速
扩张息息相关。
因传说中的三株古松得名的神木,东临黄河,西连毛乌素沙漠。除了是杨家将戍边
卫疆,佘赛花的家乡,这里并没有多少让人艳羡的资本。但在这片黄土地下,有埋藏了
亿万年的宝藏:神木59%的土地下都是煤层,有4500平方公里之多,探明储量500多亿吨。
煤质的优良也属罕见,特低灰、特低磷、特低硫、中高发热量。在追求环保的现在
,神木煤成为被追逐的奇货。
2008年前后,神木进入了高速发展期。这一时期,煤炭价量齐涨,每吨从2005年的
50元,升到500元;年产量从2007年1亿吨增加到2011年的7.74亿吨。
2008年,神木在全国百强县里排名92位;2011年,跃至36位。
神木人享尽了煤炭资源带来的红利,承包煤矿或者煤矿入股,投入一个亿,第二年
就能收获两个亿,致富速度惊人。据2011年5月出炉的《中国民间资本投资报告》显示
,神木县资产过亿的富豪超过2000人。
龚爱爱也搭上了顺风车。2004年,她任县农商行兴城支行行长时,恰逢煤矿井喷式
发展,在迫切需要资金的煤老板眼里,掌握放贷权的龚爱爱简直是“财神爷”。
商人贺国桢介绍,当时的“行规”是贷款要给银行工作人员回扣,比如贷款500万
就得拿出煤矿100万元的股本给贷款人作为“回报”。就在当行长的第一年,龚爱爱通
过其哥哥龚子胜作为其代理人入股大砭窑煤矿1500万元。
享受奢华之外,富起来的人开始为资金找升值的出口。中央财经大学教授李建军测
算,神木民间资本总量在500亿元以上。“庞大而且活跃的资金流动,使得神木的金融
市场风起云涌。”
手写借条可贷百万
一觉醒来,街边冒出一堆借贷公司
2009年起,神木人为民间游资找到了升值出口——民间借贷蔓延开来。
贺国桢回忆,几乎是一觉醒来,临街好的门店,都挂上了一块块诸如“××投资公
司”、“××担保公司”的招牌。
更多的是没有门店的皮包公司,在酒店租间办公室,甚至在家里摆张桌子,放个保
险柜。再甚者,腋下夹个皮包,里面放上一沓票据,就四处游走吸贷转贷。
马先生也成了一个“夹包族”。他介绍,2009年到2010年,神木有投资公司、担保
公司、典当行以及小额贷款公司近200家。而像他这样的“夹包族”难以计数。
这种融资方式兴起的动力,是投资煤炭业的高额回报,老板们渴望进一步投资。但
从农商行和商业银行贷款手续复杂,成功率低。
民间借贷应运而生,将投资机会较少的普通人手中的游资汇集起来,供给大老板。
这些公司向社会吸收资金的月利息为2分到2分5厘,放贷的月利息3分5厘到4分不等
。虽然远高于当时银行贷款几厘钱的月利息,但既无需担保,也无需繁琐的手续,手写
一张借款单就可完成,而且几乎当场就可提钱。
2009年开始,神木大兴炒露天煤场,炒家从本地炒到鄂尔多斯、甚至远赴新疆。一
家正规小额贷款公司刘姓经理介绍,民间借贷的大量资金中有六成到七成流向房产与煤
炭。而来自县金融办2011年的数据是,贷款约68%流向了煤炭、化工电力等行业。
另一部分融资被用于满足个人消费,甚至流向赌博市场。在当地,有钱人赌博的规
模越来越大,一次动用的赌资高达千万元。
这类民间借贷与国家金融政策并不相容。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即使是正规的小额贷
款公司也只许放贷,不许吸纳资金;担保公司、投资公司、典当行更是不能从事任何形
式、性质的金融活动。
但在神木,这些非金融性质的公司却公开、大规模、大范围进行金融活动。马先生
介绍,当地近200家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和典当行,很少完全从事过其工商营业执照规
定的业务,所进行的完全是吸收资金和发放贷款。
在这些吸贷转贷的人中,神木县城内最受人信赖的是龚爱爱,商人乔秀峰、王文明
以及张孝昌等人。
其中,新世纪黄金珠宝城的老板张孝昌是黄金炒家,他的借条十分简陋,上百万资
金的借贷手续就写在其珠宝城销售单据背面。
抵押房产借款放贷
“神木100个家庭有98到99家参与借贷。”
民间借贷网织成后,神木县几乎每家都被网罗其中。“不敢说100%参与,但神木
100个家庭有98到99家参与借贷。”马先生说。
民间借贷除了从个人手中吸收闲置游资,还有大量资金来自银行。包括农村合作银
行和商业银行。
马先生透露,一些典当行是由几个人合伙成立,经常有银行的职员或领导参与其中
。通过这些人的职务便利,可从银行大量贷款,转手高息放贷。
而手无余钱,又没关系的普通民众只能靠抵押贷款。64岁的刘奠业是石油公司的退
休工人,拿房子做抵押从工商银行贷款150万,月息6厘到7厘。贷出来的钱投进了典当
行,能够获取2分5厘的利息。
这种做法很常见。一位工商银行小额放贷业务员透露,2010年到2011年,30万-50
万元的抵押贷款,平均一天要操作20到30笔,周六日都要加班,抵押物大都是房产。贷
款者丝毫不避讳用途,就是投入民间信贷吃利息。
如果手有余钱参与民间借贷算是风险投资,那么拿房子抵押贷款参与投资的人,“
是把身家性命寄托在此了。”马先生说。
据当地媒体报道:2010年1至9月,神木县金融机构存款规模连续下滑,并出现10年
来首次滑坡。人民银行神木县支行经调研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地下钱庄高息吸收大量
存款,居民散户资金被少部分老板集中贷走流向了西安、北京等地的房地产开发和内蒙
古的‘明盘’(露天煤矿)开采……”
神木的“民间高息借钱”在2012年夏天甚至传到了西安。西安商人王胜利多方打听
后,将自己的商铺作价80万元转让,托在神木的老同学贺国桢借给了张孝昌。
贺国桢和张孝昌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前后4次借给张孝昌1380万元。贺说,最旺盛
的时候,西安甚至北京的许多人都纷纷托关系主动要求把钱借给张孝昌。
知情者称,在向张孝昌借钱的人中,有许多公职人员甚至领导。但如今这些人有苦
说不出,也不敢张扬。因为担心说出来后,别人会质疑“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放贷大户一夜间消失
源头产业无法支持高利息,民间借贷资金链断裂
2011年,神木民间借贷最高潮时,多米诺骨牌从鄂尔多斯到来。
这一年,鄂尔多斯近乎于疯狂的“造城”运动难以为继,楼花无法售出,楼盘无人
问津。这一风险迅速转嫁为贷款风险,导致鄂尔多斯高利贷崩盘。从神木来的民间借贷
资金被套住。
贺国桢介绍,2011年,去鄂尔多斯投资房产的神木籍老板郭岐峰因2000多万资金无
法收回,在东胜跳楼自杀。
另一个不利因素是国际煤价持续下跌,输煤港口煤炭大量积压。2012年初,煤炭出
坑价降到最低四百元一吨。
源头产业的利润已无力支撑民间借贷的高利息。两番夹击之下,神木民间资本市场
转冷。吸储放贷的“大佬”刘国林、王凤义等人先后“跑路”。县城里大量小额贷款公
司关门。
2012年,工商银行负责小额贷款业务的林女士闲了下来:“还钱的多了,贷款的少
了”。民间资金开始流回了商业银行。
此时,黄金珠宝城老板张孝昌的实力仍然被深信不疑。
“张老板有好几吨金子,100多吨白银。几年来,他从不欠利息,有保障。”2012
年,65岁的退休干部冯祝文,仍把自己在其他典当行的钱拿出来,投给张孝昌。
即使是在富有的神木,张孝昌也是一个财富传奇。出生于1958年的张孝昌在80年代
只是个银匠。经过10多年的积累后,张孝昌开始涉足黄金加工业。
2000年以后,许多“一夜暴富”的煤老板们“披金戴银”。借着“煤老板”一掷千
金的豪爽,张孝昌完成了原始积累。2005年以后,张已经基本上垄断了神木黄金、珠宝
市场。
煤炭经济形势大好时,专家认为白银会翻倍增长。据张对朋友透露,他决定通过融
资囤积贵金属,等贵金属价格最高时抛出,不仅能还上借款,还能大赚一笔。
有坊间说法称,2010年到2012年,为囤积黄金,张孝昌除贷款4亿元之外,又以37
名亲友的名义从当地工商银行贷款共计3.7亿。这些贷款均由张孝昌担保,然后转手给
张使用。
除银行贷款外,张孝昌还通过民间借贷广泛吸纳资金。用这些资金,张孝昌在黄金
市场购买了3吨黄金和100多吨白银。
许多放贷人将赌注压在张孝昌的身上。龚爱爱的商业合作伙伴称,她也是其中之一
,将1.2亿元贷给了张孝昌。
庞大的利息让张孝昌只能用新收储的资金填补利息黑洞,但随着2012年神木民间借
贷链条的断裂,他已无力吸收新的贷款进来。
2012年12月1日晚还在收储的张孝昌,2日突然消失。当得知消息的数百债权人聚集
在金店时,只剩下空空的柜台。张孝昌也已关机。
金融炒客纷纷外逃
神木法院每年受理的借贷纠纷案件,记录了民间借贷的轨迹
2008年,案件数251件;2009年260件;2010年456件;2011年679件;2012年截至9
月份,1656件。案件最多时正是民间借贷濒临崩盘的2012年。
一场牵涉到神木大多数人的“金融危机”已经开始,带来的社会风险也在显现。
2012年,一些放贷老板消失了,金融炒客们也纷纷逃离躲债。
马先生称,有放贷人开始请讨债公司帮忙。甚至把欠钱的抓去,关押在地窖里,每
天只扔一棵生白菜,既当水又当饭,答应打款才放人。据他了解,已经发生了一起持刀
讨债未果的伤人事件。
2012年12月12日,神木人武安详在西安香格里拉酒店割腕自杀,据了解他曾在张孝
昌处投入600万元。
2013年1月23日,神木县国内安全保卫大队政治教导员张英被发现服毒死亡。
据称,他生前开设了一家典当行,数千万元贷款收不回来了。
据龚爱爱的合作伙伴透露,龚爱爱因放贷资金链条断裂,情绪低迷,2012年10月曾
在神木家中用头撞墙。
更多的受害者是并不富裕的神木人。52岁的张振刚,儿子残疾,靠打小工攒了5万
元,又借了5万,放贷给张孝昌,本准备在去年12月取第一次利息,但是连本带利一分
钱也没有拿到。
今年2月3日,部分张孝昌集资案的受害者打条幅聚集在东兴街。他们希望政府能出
面解决。
贺国桢对神木的未来也隐隐担心,他说:“我赔了就赔了,至少还能活下去。那些
把全家资产都放贷的人,如果处理不好,会出大事。”
贺国桢在借贷过程中,看到很多“亲朋好友,兄弟反目”的情况。他说神木的民间
借贷已开始崩塌。
政府责令清退高额利息
按比例补偿基层放贷者;对应案件成立专案组
一位当地公务员说,往年腊月二十三,各政府部门差不多处于放假状态。但今年却
天天开会商讨应对民间借贷资金链断裂的办法。
早在2009年,神木县的担保乱象已经引起省市金融办、人民银行等部门的关注。
2009年7月神木县政府发出《关于集中整顿和规范信用担保公司的通知》,开展为期160
天的专项整顿,取缔了一批不规范的担保公司。至今,正规小额贷款公司与担保公司已
有22家,还有30家正在等待批准。
神木县金融办主任刘琦云介绍,神木县金融办曾多次对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等民
间融资机构举行讲座等活动,并开展大规模宣传,强调风险。
如今,血本无归的民间借贷者把讨回本金的希望寄托在县政府身上,每日都有人到
县政府讨说法。
县政府在2012年已经到鄂尔多斯调研,学习鄂尔多斯处理的经验。
刘琦云称,政府不可能“出钱补窟窿”。政府的思路,是查清已经拿到高额利息的
借贷人,令其将高额利息退出,用退出的钱,按比例补偿给基层放贷者。对借款不还的
企业,政府出面责令还款,不惜让其“倾家荡产”。
神木许多放贷人获得的利息已超过本金,政府针对的主要是这部分人。当地放贷小
户月息2分5厘,超过千万的大户利息在3分6厘左右。这意味着,两年时间利息就可以超
过本金。
张孝昌记录了部分大户从他处领的利息:“本钱除外,张振平妻王玉凤5亿多,李
德云1.8亿,郭振江和他们公司3亿……”仅这些大户,张孝昌已经付出23亿元的利息。
目前,神木县已经成立了领导小组,制定了规范金融秩序专项行动小组,建立了打
击和处理非法集资监测预警制度和防范预警体系,检察院、公安、金融办等部门联合,
每一个案子都成立对应专案组。
神木县金融办证实,目前神木县法院对涉案金额500万以下的不予立案。刘琦云解
释,500万元以下的都是散户,多是活命钱,这也是最影响社会稳定的一环。通过诉讼
解决,时间太长,执行也存在困难。散户等不起,需要政府出面协调解决。
一位神木当地官员透露,根据神木县政府研判,2013年或成为“神木艰难的一年”
。到五、六月份,因民间信贷危机带来的问题可能会大规模爆发,“那时社会风险会更
大”。
该官员还透露了另一个让神木县政府担心的问题:民间资本的崩溃,加上煤炭市场
不振,依靠资源的神木发展神话也难以延续。
记者 刘一丁 萧辉 陕西榆林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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