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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E
发帖数: 369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History 讨论区 】
发信人: OE (7777777), 信区: History
标 题: 家里老头子写的一点东西：老石油王八级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Oct 21 01:36:37 2012, 美东)
这是家里老爹写的关于老太爷的一些回忆，很长，用了很多真名，没有地方发表，我就
转到这里来。这是我第一次了解老一辈的历史，对中国当年那种奋斗精神非常感
慨。
准确性不敢保证，超长，慎入。
老 石 油 王 八 级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陕北四郎庙延长油田和甘肃玉门油矿工作和生活过的老石油
们一定对王八级这个名字不陌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那时，八级是我们国家企业工人技术等级最高的一级。而王八级达到这一级别时才
二十多岁。据说在当时整个西北石油管理局几万职工中仅有四人不到三十岁就是八级工
了，而王八级是最年轻的一个。
王八级的老家在上海郊区的嘉定城，小时候家境还算不错。由于日本人在侵略战争
中推行日式教育，遭到当地人的抵制，家长都把自己的孩子关在家里不上学。王八级刚
读小学五年级就被迫缀学。十四岁时就进厂当学徒工。开始是纺织机械和柴油机修理工
，后来发展到车、钳、铣、刨、磨，凡是跟机械加工有关的工种都会干，而且干得相当
出色。
１９５０年底，青年王八级响应新中国号召，毅然奔赴条件艰苦的黄土高坡参加新
中国的石油建设。在四郎庙，与新中国第一代石油人一起，风餐露宿，战天斗地。由于
他的技术高超，总是又快又好地完成各项任务，深得领导的信任和同事们的尊敬。这期
间，与当时的领导，后任石油工业部的领导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其中包括康思恩部长
等。
１９５５年王八级调往甘肃玉门油矿钻井公司。先在机修厂，后在管子站工作。无
论是钻井前线，还是后勤运输或机修行业，要加工或修理的配件，只要一到他那里，都
会分秒必争，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任务，确保前线生产需要。
一天下午，时任钻井公司钻具大队长的董金碧（七十年代任四川石油管理局局长）
带来了一批刚从井场上损坏的部件，要求在明日一天内修复加工好，否则会影响钻井任
务的完成。管子站领导一看，工作量大不说，且有一部件从来都未干过，而且时间只有
二十四小时，难度太大了。站长马上召集有关人员开会、研究，将任务落实到每一个人
。最后将王八级找来，一起研究那一件难度极大的配件。王八级整整看了两个多小时，
反复琢磨思考，直到快下班时才有了初步打算。对站长说：“我马上去吃饭。回来后立
即准备干，争取在明日下午前完成。“
当晚，王八级先在车床上加工，后在钻床上钻孔，又回到车床上，再上铣床、磨床
、刨床、后又转到车床上，一晚上转了十几台机床。经过一个通宵，第二天早晨八点，
当大批人员上班时，最难加工的产品竟然放在了车间大门口正准备装车。大家左看右看
，就是不知道王八级是怎样加工出来的。
类似的事情，在王八级工作中，经常发生。久而久之，便传出了这样的说法：“王
八级的技术是保密的，外人一般学不到。在加工关键产品时，他都是深更半夜，关好车
间大门后才开始加工。”当时在钻井公司机动科任技术员，二十多年后任四川石油管理
局资中机械厂付厂长的李仲勇一次在谈到当时情况时说；“王八级的技术是大家公认的
。特别是管子站里有几台美国和苏联进口的空心车床，一旦有故障需要维修时，都由王
八级负责修理。而王八级首先要把车间内的人都喊出去，不让人看，关上门后才开始维
修调整，技术是保密的，绝不能外泄。”
说得太神秘了，后人难以相信。因为王八级带了很多学徒，干工作离不开这些人。而那
时条件差，车间大门也无法紧闭，冬天就是保温的门帘子，难以阻止人员的进出。至于
把车间内的人都喊出去，那更不现实，更不可能。
在一本王八级当年留下来的车工手册里发现了一张１９６０年元月１９日玉门石油
管理局钻井公司作业大队给川中矿务局综合机修厂的请求信中可以看出，大家的议论有
一定的依据。请求信中说：“因我管子站机修力量薄弱，三部苏９１４Ｍ型空心车床和
美帝空心大车床都带病工作。由于未能得到比较彻底的修理，所以加工出的产品难以保
证质量。请贵厂王八级老师付带上机修钳工给我们大力支持，不胜感激！”从中可以看
出，自１９５８年７月王八级离开玉门到四川会战不到两年中，管子站那几台外国空心
车床确实无人能彻底维修好。可见，当时大家的议论确实有一定道理的。
王八级一生中带了多少学徒？有多少应届大学毕业生在他那里实习过？连他自己也说不
清楚。一次闲谈中，他粗算了一下。从四郎庙开始到５８年７月离开玉门时，大概有两
百多学徒。这中间石油师转业官兵占了很大比例。他最喜欢带这批从部队上下来的，因
为这批人最听话、最肯学、最肯干，又不怕苦、不怕累，最守纪律。这批人中许多比王
八级年长，但他们对他相当尊重，从不摆老革命架子。这批石油师转业的官兵，后来遍
布全国各大油田，成了各级领导的中坚力量，更多的成了各岗位上的技术尖兵和生产能
手。
汉中人肖师兄七十年代一次出差到四川，中途专门到南充看望王八级。他是王八级在玉
门带的石油师官兵中的皎皎者。由于种种原因，三年困难时离开了石油部门回到汉中老
家。６４年重新参加工作，在汉中某农机厂任车工。一次在加工某大难度零件时，他快
刀斩乱麻，迅速地将工件加工完。同车间的人都看呆了。一位姓张的同事问他这种加工
方法从那里学的。他骄傲地说：“是我师付教的。”张问：“你师付是谁？”肖说：“
我师付是玉门油矿大名鼎鼎的王八级，上海人。”说完还摸仿王八级的上海口音说了一
句骂人的话。张师付说：“我也是王八级的学徒，我是在四郎庙参加工作时跟他学了一
段时间。后来离开了，回到老家，跟你一样，这不又当车工了。”他也同样用上海口音
说了一句王八级经常说的口头话。原来两人是同一个师付带的，又是家乡人。从此两人
关系密切，两家人也你来我往。七十年代末，还成了儿女亲家。王八级问此人叫什么名
字？肖说了。王八级想了很久，想不起来，最后还是想起来了。说此人不是我带的学徒
，他是老唐带的学工。肖师兄笑了，说：“看来都想说是你带的学徒，想沾你大名的光
。他骗了我,但他的女儿毕竟成了我家的儿媳,回去后我还是要跟亲家讨个说法。”两人
都笑了。
１９６２年国庆刚过，车间里一台曲轴车床发生了主轴轴瓦烧坏的严重事故。经维修钳
工拆开后检查，发现床头箱里的润滑油里有砂子，造成了主轴瓦旋转时严重拉伤，剧烈
的摩擦导致温度过高而烧坏。这在当时是重大事故。密封了的主轴箱中怎么会有砂子？
大家都在思考着。除非有人将砂子放入主轴箱中。车间领导马上将此情况上报厂保卫科
。保卫干事立即找操作工光侠师付询问。操作者显然被吓倒了，吞吞吐吐，一问三不知
。立即查他的档案，了解他的家庭背景，参加工作前后情况等。
那时刚发表了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公报。提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
讲、天天讲。有人立即上纲上线，说要狠抓阶级斗争，这次事故是人为的破坏活动，是
有人故意将砂子放入车床主轴箱中。这人就是操作者本人，因为只有他有作案的机会。
保卫科立即将操作工光侠师付隔离审查，将其控制。在那个年代，如果罪名成立，操作
者将被开除，还将判至少五年的徒刑，因为两年前有过先例。
然而经调查发现，操作者贫苦农民出身，父母一直在农村务农。５６年参军入朝，５８
年回国转业到石油部门当车工。人很老实，平时工作认真负责，不大可能将砂子放入与
自己天天为伴的车床里。两种观点无法统一。最后车间党支部嵇书记表态说：“这个事
情还是等王技师（王八级）回来后，听一下他的意见再定”。有人立即反对，坚持要将
其开除。嵇书记再三坚持自己观点，说：“王技师是这方面的行家，见识广，经验丰富
。现在他出差在外，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还是等两天吧。”众人只好同意。
三天后王技师一上班就带了两个维修钳工到事故车床前，保卫干事和嵇书记也在一旁。
床头箱早已拆空，三人将床头箱用煤油清洗干净后倒掉脏油，然后用毛巾擦干，再倒入
干净煤油侵泡一段时间。半小时后将侵泡煤油倒净。就在快要倒完时，王技师发现有砂
子跟随煤油一起在流动，怎么又有砂子了？明明半小时前已全部清洗擦干净了，这砂子
从何而来？十只眼睛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王技师想了想，决心要搞个水落石出。他左手拿起行灯，边照边看。终于在左边一个角
落里，发现有一条细裂缝，砂子就从那里流出。他右手拿解刀，轻轻将刀尖插入裂缝后
一撬，一块东西掉出来了，再一看下面全是砂子。王技师看了看车床的标牌，该车床是
５９年９月出厂的。一下子全明白了。接着他吩咐两位维修钳工将床头箱里表面那一层
全部用刀刮干净。刮下来的全是砂子和油漆的混合物，以砂子为主，放在报子上包好，
过了秤足足有一千多克。
他对嵇书记和保卫干事说：“事情已经很清楚。这是制造该机床的厂家不负责。可能为
了给国庆十周年献礼赶进度，铸造床头箱后清砂不彻底，就刷上防锈漆和底漆。经过近
三年的使用，表面那一层被油泡松了，起了夹层，那条裂缝恰好离油泵不远，砂子进入
泵中，在油管里也一起循环，最终导致这次事故的发生。而操作者全然不知，是无辜的
。”
由于王技师对工作的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一切从实际出发，用事实说话，一桩冤案就
在萌芽状态时就彻底化了。事后光侠师付含着泪对王技师说：“十分感谢你，你不仅救
了我，也救了我全家，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王技师说：“你不应感谢我，应该感谢党
支部嵇书记，是他坚持要我回来再定，否则，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王技师，这是王八级新的称呼。６５年当我进厂当工人时，大家都这样称呼。但不久就
改口了，因为他被厂里任命为车间主任。大家就称他为王主任。恐怕我是他一生中带的
最后一个学徒工。从那时开始他负责车间的行政和生产工作，操作机床机会很少了。以
后又被任命为厂技术科科长。
七十年代中期，川东脱硫厂从美国进口的几台罗兹鼓风机发生故障，不能正常运转。机
动处派了几批人去维修都未彻底修好，直接影响了正常的输气工作。情况汇报到部机关
，请求美国制造厂家派人来修理。部领导经研究决定，由装备司单司长组织人员赴川东
抢修。临行前康部长对他说：“你到四川后通知四川局，请王八级也一起参加抢修。”
王八级与单司长一行人来到现场，倾听操作者的情况介绍，看了运转状况。发现在低速
运转时还正常，但一到中速运转时就有噪音，振动大，而且润滑油温度急剧上升，更本
不敢开高速。但正常生产时又必须要达到高速运转。
王八级与维修工一道，将一台鼓风机拆开，进行全面检查。未发现大问题，润滑油也很
干净。显然前几次维修已彻底清洗过并重新注入清洁油。他边看边想，时而拿扳手或解
刀调整一下有关紧固螺丝，时而又用手盘车旋转，用手感来判断松紧程度。接着开始低
速运转，他又听了一下机内声音，一切正常。十分钟后转为中速运转，噪音、振动开始
来了，五分钟后润滑油温度开始上升了。旁边的操作者看到王八级没有停车的打算，着
急了，说：“快停车吧！否则要出问题。”只见王八级不但不停车，反而开到高速运转
。说来也奇怪，大家都发现，原来的噪音没有了，振动也消失了。运转相当平稳。操作
者说原来就是这样的，现在很正常。再看油温，半小时内一路上升，一小时后开始平稳
，不再上升，九十分钟后油温开始缓慢下降了。三小时后温度已经下降到正常状态。
另外几台鼓风机也用同样方法试车，全部达到正常运转。王八级吩咐让这几台鼓风机连
续运转。白天，晚上都有专人看守，有问题随时通知他。深夜王八级起来查看。发现油
温比白天又低了三度，这是由于晚上气温低的原因，但运转依然正常。他才放心去休息
。经过连续三天七十二小时的运转，无异常，一切难道都解决了。
接着王八级又给操作工讲解了为什么在中速运转时会有噪音、振动和油温高，而高速反
而又正常的原因。主要是操作者害怕出问题。那时正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高潮，一旦
出了事故将上纲上线到政治问题。他反复告诉他们要放松思想，不要害怕，要大胆工作。
与其说王八级是来解决技术问题，倒不如说是来作思想工作的。这次故障的排除，得到
了部、局、厂矿三级领导和广大工人及技术人员的称赞。他的名声再次大振。
王八级５５年在玉门时就积极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两名石油师转业的官兵当他的介绍
人。正在考虑要吸收时，传来了他父亲不正常死亡的消息。受此影响，没有被批准入党。
７８年党的三中全会后，王八级的父亲得到了组织上的平反。王八级终于批准加入中国
共产党。
八十年代初的一天上午十点多钟，几辆高级小轿车鱼贯开入南充石油机械厂机关大楼前
，从车内下来了十几个部、局领导同志。厂长、书记连忙出来迎接，感到呐闷？怎么部
、局领导突然来到，事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在会议室坐定后，带队的阎老总（石油部
总工程师）向厂长、书记说明来意：“我这次是到西南石油学院开会的，今天上午会已
结束，下午将启程回北京。利用这一个多小时特意来看望一位老同事，他就是五十年代
在四郎庙一起工作的老同事王八级。”厂长、书记连忙喊人去找王八级。此时王八级已
是厂技术科长，正在车间与几位工程师一起研究技术问题。
王科长来到会议室，阎老总大步迎上前来紧紧握住双手，高兴地说：“四郎庙一别，快
三十年了。当年我们一起战天斗地的老同志都想念你，今天我有机会代表他们向你问候
。”并将来人一一作了介绍。王科长一听，副老总，部里的司长、副司长有几个，还有
四川局的施局长，最低级别的都是处长。十分感动。阎老总又说：“趁这空闲，特意来
看望你，还要为你解决最后一个子女的工作问题。今天，部里的劳资人事司司长在，你
们局的施局长和各有关部门的处长也在，立即拍板决定。这是我离开北京时部里领导特
别交待我的任务。当年四郎庙的第一代石油老人中还有子女没有解决工作的，很少了，
今天一定解决。”
王科长听后感到莫名其妙。说：“感谢老总专程来看我，也请你回去代我向康部长等老
领导及老同事们问候。至于解决我的最后一个子女的工作问题，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的
最小女儿都在７５年底工作了。”阎老总认为王八级不好意思说，再三询问其他子女情
况。王八级又一一作了回答。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在四川局下属的各厂矿工作。老总
又问了厂长及书记。两位领导也说王科长的四个子女早就有各自的工作岗位。老总才放
心。又说：“王八级一家是石油世家。你和你父亲，还有一个兄弟当年从上海来到四郎
庙，同是新中国第一代石油人。可惜的是你父亲５５年调往青海柴达木油田时不幸死亡
。你的弟弟后来组织上送他到石油学院读书。毕业后在克拉玛依担任钻井工程师。后来
先后在大庆油田和辽河油田工作过，现在在中原油田科研所，前年我还见过他。现在你
的子女又是石油工人。你家三代石油人，真不简单，真佩服。”最后，阎老总一行要走
了，王八级同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八十年代后期，王八级光荣退休。退休后他活跃在门球场打门球或在俱乐部里下象棋，
看书、看报，不断丰富自己的退休生活。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下午，王八级参加四川石油管理局离退休管理处举办的象棋比赛。天
气闷热，大家都光着上身，坐在桌子上吹着风，边看棋边聊天。这时一位老同事把他看
了又看，觉得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最后他终于想起了，问：“你是玉门管子站
的王八级吗？”“是的，董局长。”“哎呀，我那时是钻具大队长，到管子站找你们加
工配件，见过三次面。没想到你也在四川，三十年多了。”
下级认识自己的上级领导，而领导就不一定都认识自己的下级。这对老石油，虽然都在
四川会战，面对面交谈还是第一次。他们回忆这几十年的工作和生活经历，畅所欲言。
在欢笑声中愉快地谈着过去，现在和将来。
本世纪初，王八级快78周岁时，不幸因病医治无效，死于川北医学院。儿女们将他埋葬
在迎朝霞的嘉陵江边。 | M******8
发帖数: 10589 | 2 看到这个，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余秋里当石油部长，是彭德怀、贺龙两个人推荐的，因为余是他们的老部下。
可是50年代和60年代末，彭贺二人先后被打倒并且被迫害致死，而余的仕途为什么一点
也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从部长当到副总理？ | M******8
发帖数: 10589 | 3 看到这个，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余秋里当石油部长，是彭德怀、贺龙两个人推荐的，因为余是他们的老部下。
可是50年代和60年代末，彭贺二人先后被打倒并且被迫害致死，而余的仕途为什么一点
也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从部长当到副总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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