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 发帖数: 10 | 1 《水浒传》 第二十五回 夏泽良计授孤开来 张晓军药鸩海伍德
话说当下邱进在重庆被夏泽良羞辱之后,心中没出气处,一径奔来北京寻海伍德。
转了两条街,只见海伍德迈着四方步,正从秀水街走来。邱进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海
伍德道:“几时不见你,肥了?”海伍德道:“我只是这般模样,有甚肥处?”邱进道
:“看你屋里一地鸭屎。”海伍德道:“我又不养鸭,那里有鸭屎?”邱进道:“你说
不养鸭,怎地有鸭屎,那是你自己拉的。”海伍德道:“我如何是鸭?”邱进道:“你
老婆不偷汉子,但你小三偷!”海伍德扯住邱进道:“谁!好兄弟,你对我说是谁? 我
把十个汉堡送你。”邱进道:“汉堡不济事。你只做个小主人,请我喝杯咖啡,我便说
与你。”海伍德道:“你会喝咖啡?跟我来。”
海伍德引着邱进,到一个小咖啡馆里,拿了几个汉堡,买了些肉,讨了一杯咖啡,
请邱进吃。那邱进又道:“咖啡便不要添了,猪头肉再切几块来。”海伍德道:“好兄
弟,你说。”邱进道:“且不要慌,等我一发吃了,却说与你。”海伍德看那邱进吃咖
啡酒猪头肉,道:“你说与我。”邱进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海伍德道
:“却怎地来有这?”邱进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一篮雪梨,去寻平西王妃处送
礼,一路没寻处。街上有人说道:‘平西王妃在夏泽良别墅里,和晓军勾搭上了,每日
只在那里胡闹。’我指望去送三五十英镑,贿赂下夏泽良那老猪狗,放我去别墅里寻平
西王妃,不想夏泽良暴打我出来。我特地来寻你。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你,我不激你时
,你须不来问我。”海伍德道:“真个有这等事?”邱进道:“又来了!我道你是这般
的鸟人,那平西王妃两个落得快活,只等你回不列颠,便在夏泽良别墅里做一处,你兀
自问道真个也是假。”
海伍德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那平西王妃每周去夏泽良别墅休假,归来
时便脸红,我自也有些疑忌。这话正是了!我如今定好机票,便去重庆捉奸,如何?”
邱进道:“你老大一个人,原来没些见识。那夏泽良老狗,恁么利害怕人,你如何出得
他手?他须三人也有个暗号,见你入来拿他,把平西王妃藏过了。那张晓军须了得,打
你这般二十来个。若捉他不着,干吃他一顿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了一纸状子,你
便用吃他一场官司,又没人做主,干结果了你。”海伍德道:“兄弟,你都说得是。却
怎地出得这口气?”邱进道:“我吃那夏泽良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着:你今日
晚些归去,都不要发作,只做每日一般。明朝便找个理由去机场,我自在三号航站楼等
你。然后去夏泽良别墅,取若是见晓军进去,我便来叫你。我便先去惹那老狗。必然来
打我,我先将篮儿丢出街来,我便一头顶住那夏泽良,你便只顾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
。此计如何?”海伍德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弟。我有数几百英镑,与你去嫖娼
,明日早机场等我。”邱进得了几百英镑,几个汉堡,自去嫖娼了。海伍德付了咖啡钱
,开车归去。
原来这平西王妃往常时只是骂海伍德,百般的欺负他,近日来也自知无礼,只得窝伴他
些个。当晚海伍德回到北京,也只和每日一般,并不说起。那平西王妃道:“伍得,来
杯红酒?”海伍德道:“刚和朋友吃了。”那平西王妃安排晚饭与海伍德吃了,当夜无
话。诗曰:泼性淫心讵肯回,聊将假意强相陪。只因隔壁偷好汉,遂使身中怀鬼胎。
次日,海伍德只说回不列颠。这平西王妃一心只想着张晓军,那里来理会海伍德去那儿
,当日海伍德去了首都机场。这平西王妃巴不能够他出去了,便飞来重庆夏泽良别墅里
来等张晓军。
且说海伍德去了机场,却先一步飞到重庆, 出了机场, 迎见邱进开着红旗车在等。
海伍德道:“如何?”邱进道:“你且去宾馆谢谢,他七八分来了,你只在左近处等着
。”。
却说邱进自个开着车,走进夏泽良别墅,求道:“夏书记,我来了!”
那夏泽良旧性不改,便跳起身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子与你无干,你做甚么又来找
我!”邱进道:“便骂你这马泊六,做牵头的老狗,直甚么屁!”那夏泽良大怒,揪住
邱进便打。邱进叫一声:“你打我!”把篮儿丢到门口,。那夏泽良却待揪他,被这小
猴子叫声“你打”时,就把夏泽良腰里带个住,看着夏泽良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争
些儿跌倒,却得壁子碍住不倒。那猴子死顶住在壁上,只见海伍德,大踏步直抢入别墅
里来。
那夏泽良见海伍德来,急待要拦,当时却被这邱进死命顶住,那里肯放?夏泽良只
叫得:“海伍德来也!”那平西王妃正在房里做手脚不迭,先奔来顶住了门, 张晓军
便钻入床底下躲去。海伍德抢到房门边,用手推那房门时,那里推得开,口里只叫得:
“做得好事!”那平西王妃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在床上功夫倒是了得
,急上场时,便没用,纸老虎”那平西王妃这几句话,分明教张晓军来打海伍德,夺路
了走。张晓军在床底下听了平西王妃这几句言语, 便钻出来说道:“娘子,不是我没
本事,一时间没这智量。”便来拔开门,叫声:“老子来了!”海伍德却待要揪他,被
张晓军早飞起右脚。海伍德矮短,正踢中心窝里,扑地望后便倒了。张晓军见踢倒了海
伍德,走了。邱进见不是事,撇了夏泽良撒开,街坊邻舍,都知道张晓军了得,谁敢来
多管? 夏泽良当时就地下扶起海伍德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蜡查也似黄了,便叫那
平西王妃出来,舀碗水来,救得苏醒,两个上下肩掺着,便从后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
床上睡了。正是:
三寸丁儿没干才,西门驴货甚雄哉! 亲夫却教奸夫害,淫毒皆成一套来。
当夜无话。次日张晓军打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平西王妃做一处,只指望海伍德自死。
海伍德一病五日,不能够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平西王妃不应,
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海伍德几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睬着。海
伍德叫平西王妃来分付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了我
心,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
弟卡梅伦,表哥奥巴马,还有表叔温影帝,你须得知他们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
?你若肯可怜我,早早伏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待他归来
,却和你们说话!”
这平西王妃听了这话,也不回言,却踅过来,一五一十,都对夏泽良和张晓军说了
。那张晓军听了这话,却似提在冰窨子里,说道:“苦也!我须知美利坚的奥巴马,他
是这地球上第一个好汉!他表弟卡梅伦,死死跟定了它,还有他们的表叔,那是有名的影帝
, 我如今何你日久生情,正是怎地好!”夏泽良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
我是趁船的,我倒不慌,你倒慌了手脚。” 张晓军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
去处,却摆布不开。你有甚么主见?遮藏我们则个。”
夏泽良道“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 张晓军道:“书记,你且说如何是
长做夫妻,短做夫妻?”夏泽良道:“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海伍德
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卡梅伦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
这是短做夫妻。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妙计,只是
难教你。” 张晓军道:“书记周全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夫妻。”夏泽良道:“这条
计,用着件东西,市面上没有,我却有。” 张晓军道:“甚么东西?”
夏泽良道:“如今这捣子病得重,趁他狼狈里,便好下手。我取些氰化钾来,却教
开来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氰化钾下在里面,把这鬼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
净净的,没了踪迹,便是卡梅伦回来,待敢怎地?自古道:‘死无对证。’影帝如何管
得?暗地里来往半年一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夫妻,谐老
同欢?此计如何?” 开来道:“书记此计甚妙。自古道:‘欲求生快活,须下死工夫。
’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夏泽良道:“可知好哩!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
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官人便去取些氰化钾来,我自教开来下手。事了时,
却要重重谢我。”平西王妃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倒是升你做镇西王”有诗为证
:恋色迷花不肯休,机谋只望永绸缪。谁知卡梅伦刀头毒,更比氰化钾狠一筹。 且说
夏泽良去不多时,包了一包氰化钾来,把与张晓军收了。这张晓军却看着那平西王妃道
:“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度:如今海伍德不对你说道教你看活他?你便把些小意儿
贴恋他。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氰化钾调在心疼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
将下去,却便走了起身。他若毒药转时,必然肠胃迸裂,大叫一声,你却把被只一盖,
都不要人听得。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若毒药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
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便
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鸟事?”那平西王妃道:“好却是好,只是奴手软了
,临时安排不得尸首。”夏泽良道:“这个容易。我自过来相帮你。”夏泽良道:“你
们用心整理,明日五更来讨回报。”夏泽良说罢,自去了。夏泽良把这氰化钾用手捻为
细末,把与那平西王妃将去藏了。
那平西王妃却踅将归来,到楼上看海伍德时,一丝没两气,看看待死,那平西王妃
坐在床边假哭。海伍德道:“你做甚么来哭?”那平西王妃拭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
间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
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海伍德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
平西王妃,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
那平西王妃拿了些铜钱,径来夏泽良家里坐地,却叫夏泽良去赎了药来。把到楼上
,教海伍德看了,说道:“这帖心疼药,太医叫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
汗,明日便起得来。”海伍德道:“却是好也。生受开来,今夜醒睡些个,半夜里调来
我吃。”那平西王妃道:“你自放心睡,我自伏侍你。”
看看天色黑了,那平西王妃在房里点上碗灯,下面先烧了一大锅汤,拿了一片抹布
,煮在汤里。听那更鼓时,却好正打三更。那平西王妃先把毒药倾在盏子里,却舀一碗
白汤,把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那里?”海伍德道:“在我席子底下枕头边,你
快调来与我吃。”那平西王妃揭起席子,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那药贴安了,将白汤冲
在盏内;把头上银牌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海伍德,右手把药便灌。海伍德呷
了一口,说道:“平西王妃,这药好难吃!”那平西王妃道:“只要他医治得病,管甚
么难吃!”海伍德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那平
西王妃便放倒海伍德,慌忙跳下床来。海伍德“哎”了一声,说道:“平西王妃,吃下
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倒当不得了!”这张晓军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
没脸只顾盖。海伍德叫道:“我也气闷。”那平西王妃道:“太医分付,教我与你发些
汗,便好得快。”海伍德再要说时,这张晓军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海伍德身上
,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正似:
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浑身冰冷,七窍血
流。牙关紧咬,三魂赴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乡台上。地狱新添食毒鬼,阳间
没了捉奸人。
那海伍德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那张晓军
揭起被来,见了海伍德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怕将起来,只得跳下床来,敲那壁子。夏
泽良听得,走过后门头咳嗽。那平西王妃便下楼来,开了后门,夏泽良问道:“了也未
?”那平西王妃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夏泽良道:“有甚么
难处!我帮你便了。”
那夏泽良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汤,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卷过了被,先
把海伍德嘴边唇上都抹了,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户上。两个从楼上一
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将扇旧门停了。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
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却上楼来,收拾得干净了。
夏泽良自转将归去了。
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平西王妃,哭有三样:
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那平西王妃干号了半夜,却
早五更,天色未晓, 张晓军奔来讨信,夏泽良说了备细。 张晓军取英镑把与夏泽良,
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平西王妃商议。这婆娘过来和 张晓军说道:“海伍德今日已死
我只靠着你做主。” 张晓军道:“这个何须得你说。”夏泽良道:“只有一件事最要
紧:警察头王立军,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张晓军道:“这个
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夏泽良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不
可迟误。” 张晓军去了。
到天大明,夏泽良买了棺材,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与那平西王妃做羹饭,点
起一盏随身灯。邻舍坊厢,都来吊问。那平西王妃虚掩着粉脸假哭。众街坊问道:“海
伍德因甚病患便死了?”那婆娘答道:“因害心疼病症,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
,不幸昨夜三更死了。”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不敢死问
他,只自人情劝道:“死自死了,活的自要过,娘子省烦恼。”那平西王妃只得假意儿
谢了,众人各自散了。夏泽良取了棺材,去请团头王立军。但是入殓用的,都买了,并
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就叫了两个和尚,晚些伴灵。多样时,王立军先拨几个火家
来整顿。
且说王立军到巳牌时分,慢慢地走出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张晓军叫道:“立军
何往?”王立军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英格兰的海伍德尸首。” 张晓军道:“借
一步说话则个。”王立军跟着 张晓军来到转角头一个小咖啡馆里,坐下在阁儿内。 张
晓军道:“王立军,请上坐。”王立军道:“小人是何等之人,对官人一处坐地?”
张晓军道:“王立军何故见外,且请坐。”二人坐定,叫杯蓝山咖啡来。
王立军心中疑忌,想道:“这张晓军从来不曾和我喝咖啡,今日这杯咖啡必有跷蹊
。”两个吃了半个时辰,只见 张晓军去袖子里摸出一叠英镑,放在桌上,说道:“王
立军休嫌轻微,明日别有酬谢。”王立军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
官人见赐银两?若是大官人便有使令小人处,也不敢受。” 张晓军道:“王立军休要见
外,请收过了却说。”王立军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依听。” 张晓军道:“别
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海伍德的尸首,凡百事周全,赶快火化,
别无多言。”王立军道:“是这些小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银两?” 张晓军道:“
王立军不收时,便是推却。”那王立军自来惧怕张晓军是个刁徒,把持平西王官府的人
,只得受了。两个又吃了几杯, 张晓军叫前台来记了帐,明日去平西王衙门支钱。两
个下楼,一同出了店门。 张晓军道:“立军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别有报效。”分付
罢,一直去了。
王立军心中疑忌,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海伍德郎尸首,他却
怎地与我许多英镑?这件事必定有跷蹊。”来到海伍德门前,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伺
候,王立军问道:“这海伍德是甚病死了?”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王
立军揭起帘子入来,夏泽良接着道:“久等立军多时了。”王立军应道:“便是有些小
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平西王妃,穿着些素淡衣裳,从里面假哭出来。王立
军道:“平西王妃省烦恼。可伤海伍德归天去了!”那平西王妃虚掩着泪眼道:“说不
可尽!不想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苦!”王立军上上下下看得那婆娘的模
样,口里自暗暗地道:“我从来只听的说海伍德小三,不曾认得他,原来海伍德却讨着
这个小三却是平西王妃! 张晓军这十两英镑,有些来历。”王立军看着海伍德尸首,揭
千秋,扯开白绢,定睛看时,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但见指甲青,唇口
紫,面皮黄,眼无光,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话说当时王立军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张晓军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
”喷了两口,王立军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张晓军道:“且扶立军回家去,却理会。
”两个火家,使扇板门,一径抬王立军到家里,大小接着,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
“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时曾不知中恶。”坐在床边啼哭。王立军觑得火家
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却才去海伍德家入殓,到得他巷
口,迎见张晓军,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
盖则个。’我到海伍德家,见他的小三却是平西王妃,我心里有八九分疑忌。到那里揭
起千秋看时,见海伍德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
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做主,恶了张晓军,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
棺殓了,海伍德有个兄弟,便是不列颠的都头卡梅伦。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
早晚知道,此事必然要发。老婆便道:“我也听得前日有人说道:‘后巷住的影帝的家
丁邱进,去海伍德捉奸,闹了茶坊。’正是这件事了。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如今这事有
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影帝归来出殡,这个
便没甚么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他时,必有跷蹊。
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眼错,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
见。若他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张晓军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王立军道:“
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
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若与我钱帛,不可要。”
火家听了,自来海伍德家入殓,停丧安灵已罢,回报王立军道:“他家大娘子说道:‘
只三日便出殡,去城外烧化。’”火家各自分钱散了。王立军对老婆道:“你说的话正
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说张晓军一力撺掇,那婆娘当夜伴灵。第二日请四僧念些经文。第三日早,众火
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那妇人带上孝,一路上假哭养家人。来到城
外化人场上,便叫举火烧化。只见王立军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张晓军和那妇
人接见道:“立军,且喜得贵体没事了。”王立军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
炊饼,不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伍得。”张晓军道:“立军如此志诚!”王立
军把纸钱烧了,就撺掇烧化棺材。张晓军和开来谢道:“难得立军撺掇,回家一发相谢
。”王立军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开来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
替你照顾。”使转了开来和泽良,把火挟去,拣两块骨头,拿去骨池内只一浸,看那
骨头酥黑。王立军收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收拾骨殖,在池
子里,众邻舍各自分散。那王立军将骨头归到家中,把幅纸都写了年月日期,送丧的人
名字,和这银子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着,放在房里。
再说那妇人归到家中,设个灵牌,上写“海伍德之位”。灵床子前,点一盏琉璃灯
,里面贴些经、钱垛、金银锭、采缯之属。每日却自和张晓军在楼上任意取乐,却不比
先前在张晓军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任意停眠整宿。自此张
晓军整三五夜不归去,家中大小亦各不喜欢。原来这女色坑陷得人,有成时必须有败,
有诗为证:
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姻缘是恶姻缘。
山妻小妾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