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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4月09日 04:26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葛倩
武和平在公安部新闻发布会上。中新资料图
武和平。中新资料图
武和平姓“武”，“武官”出身，却有着文人傲骨。和他聊天，诗词典故滔滔不绝，这
也是他在新闻发言人生涯中的最大特色。做公安部新闻发言人七年，也是中央各部委中
资历最深的新闻发言人，他将新闻发布会视为“演讲”，将记者视为“伙伴”。
这个从古城开封走出来的警官有着异乎常人的儒雅风范，和其生于斯，长于斯的七朝古
都一样积淀了古朴的文化底蕴。他上任开封市公安局长伊始，便指挥告破轰动一时的“
九一八”特大文物盗窃案，还因此真实参演电视剧《九一八大案纪实》，成为家喻户晓
的警界明星。由警入政，这个早就习惯了与罪犯打交道的“大老粗”，却在公安部新闻
发言人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七年，与卫生部新闻宣传中心主任毛群安、教育部原新闻发言
人王旭明并称政府新闻发布领域的“三剑客”。而多年工作的经验和思考也让这位中国
新闻发言人“黄埔一期”的学员对一个道理感悟颇深，“这是需要说话的时代”。
为什么会出现谣言呢？我在想，会不会我们掌握信息的一方，不说话，或说得太少。掌
握信息的人越封堵，越不告知，谣言就越盛行。
政府及职能部门应当将公开透明作为常态，不公开作为特例，满足公众的知情权，可现
在这个问题还存在瓶颈，一遇突发事件，由于缺乏透明度，公众就会质疑你的公信力，
你越是不敢讲，不愿讲，就等于拱手把椅子让给别人坐，麦克风让别人说，形成一个怪
圈：事发——隐瞒——瞒不住——流言四起——被迫公布真相，然后再有事发还重蹈覆
辙，这种教训不少。
「谈微博谣言」“真话不说，谣言登场；大道不畅，小道必猖”
南都：近日有人因为在微博上造谣被依法拘留，网上传播相关谣言的其他人员也被教育
训诫，你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呢？
武和平：我刚才坐车过来，看见一个现象非常好，公交车站乘客开始排队上车，很多人
自觉有序站两排。我注意到，前面有穿黄衣服、拿小红旗的人在引导，否则就会有人插
队，搞乱次序，这很像是自由和法律的关系。
就像微博这事一样，叫“你说、他说、我也说，人人手中有微博”，大家都可以有麦克
风了，人人都可以做编辑了，而且我们编辑还是自我审稿，大家都有了言论的很大自由
权。互联网成了一个个人编发、公众阅听、大众交流的巨型舆论广场。
你们广东肇庆公安微博博主陈永博讲得好，叫“真相一出现，谣言就消散；在骂声中听
诤言，咒语中察民情，板砖中提高公信力”。大量事实说明：真话不说，谣言登场；大
道不畅，小道必猖，因此应当多做引导。
南都：那么在管理微博言论方面是不是过严呢？
武和平：互联网需要管理，就像我刚才讲的例子，上车为什么要人管呢？有人插队，有
人破坏这种规则。殊不知自由是有边界的，就像江河奔流需要堤坝一样，这个堤坝就是
法律和秩序，只有违法必究，才能保障大多数人的权利。总之，网上的管理“齐之以法
，导之于序，利之于民，在用中服务，在服务中管理”。
南都：谣言产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武和平：为什么会产生谣言，谁的责任？当然是造谣者，他是直接责任。但是为什么会
出现谣言呢？我在想，会不会我们掌握信息的一方，不说话，或说得太少，和老百姓公
众这种信息需求产生了供求上的矛盾。有一个奥尔伯特原理，列出一个公式：谣言等于
事情的重要性乘以掌握信息者的暧昧性。也就是说，对于一个消息，掌握信息的人越封
堵，越不告知，谣言就越盛行。就像日本发生地震，我们有的地方抢购食用盐，后来有
关方面出面辟谣才很快平息。
南都：怎么样解决这种信息供求的矛盾呢？
武和平：党的十六大以来，出台了《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等一系列的重要规定，特别是
从2003年抗击“SA R S”之后，政务公开，新闻发言制度就像河出峡谷日益开放，可以
说是在探索中提高，在挫折中前进，在教训中不断完善。我在最新写的一本书中以近90
起公共事件为例，理出了“一个变化”、“两个突出”、“三个原因”、“四个关系”
、“五个特征”的分析。
所谓“一个变化”，即突发事件由过去的基本不说到今天的一定要说，并且贯彻“以公
开为常态，以不公开为特例”的理念。
所谓“两个突出”，一方面出了事仍然咬紧牙关不说，采取一堵二拒三拖四瞒五驱赶的
方式封堵消息；另一方面是急着说、慌着说、随意说、拧着说又说出了毛病，引发了公
共舆论事件。
究其原因有三：首先是观念问题，其次是机制，最后才是方法问题，其中关键的问题还
是怎么看待媒体包括互联网的问题。有些人有恐网症，说什么“过去没有互联网的时候
太好了，想说什么说什么”，也有人骂互联网，把它看成洪水猛兽，恐媒拒媒防媒敌媒
。实践和事实告诉我们，媒体包括互联网是我们重要的执政资源，是晴雨表、稳压器、
泄洪闸、连心桥、民生场，还是政府形象的梳妆台。因此“劝君少骂互联网，是非曲直
待商量，何不把它当镜子，面对镜子帖花黄。”网上有些不同意见，有些指责和批评也
是正常的，有的领导干部就敢于让网民拍砖，纳言问政。
「谈网络管理」“齐之以法，导之于序”
南都：怎么看待网上众声喧哗，有时会有非理性呢？
武和平：互联网是最具活力的公共话语平台，是重要的执政资源，也是党联系群众的重
要渠道。回顾当年的举国抗击“SA R S”、战胜南方雨雪冰冻灾害、“5·12”众志成
城抗震救灾都说明真说、早说、主动说形成的透明度、公信度和强大的凝聚力、号召力
，包括面对“3·14”打砸抢烧严重暴力犯罪事件中敌对势力的造谣，我们的网民“80
后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充分说明网络的积极作用。
因此，胡锦涛总书记指出：要高度重视互联网的建设、运用和管理，并亲自到人民网强
国论坛与网民互动；温家宝总理也将政府工作报告在网上征求意见，这就是示范和引领。
实践告诉我们，对于媒体和网络，通达社情民意，引导社会热点离不了；疏导公众情绪
，改变作风文风离不了；革故鼎新、化解矛盾离不了；和而不同，威而不屈，营造客观
友善的国际舆论环境离不了。
回顾近年来一幕幕网络公共事件，我们会注意到，网上对于腐败违纪的举报，相当一部
分是事实。网民有时会宣泄情绪，但当真相大白时，往往归于理性，站在事实与公理一
边，网上有一些不平和呐喊，有的犀利尖刻，但大多是嫉恶如仇，具有家国情怀，在大
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并且始终是改革开放事业最坚定的支持者。这样来看，我们就能
理解中纪委十七届五次会议为什么将“网络反腐”正式写入公报，温家宝总理为什么提
出要创造条件让人民提出意见监督政府。
我觉得，主要是先解决一个怎么看的问题，才能解决怎么做的问题，因为只有做得好才
能说得好。网上的问题都是现实社会的折射，网上的事情都可以在网下得到解决，遇到
网络公共事件，我们应当首先问问自己：你是否工作上还有纰漏，服务没有到位？你是
否敢于实事求是讲真话，坦承自己的不足？你是否尽到了作为政府职能部门的教育引领
之责，善于把自发的民意引导向公意，并上升到法意？你是否把网民当成相信依靠的对
象？“神马不是浮云，网民乃是英豪”，以理性平和对待大声喧哗，以坦诚纳言疏解民
怨，以公理法律抚慰人心。我觉得应该持这样一个态度，应该多做引导。
在目前微博方兴未艾的过程中，我们要在用中管，而且好像水流一样，水流你说他是沧
海横流呢，还是修渠放水呢？肯定我们不想让水流泛滥，我们要修渠。但在渠没有修成
之前怎么办？就要因势利导，因此我说水渠是什么？舆论的水渠应该是法律。对于网络
言论，应该齐之于法，其堤岸应该是法，导之于序，应该有序表达。
南都：但你个人为什么没开微博呢？
武和平：我准备开。在做准备。因为微博如果开了，就不能是僵博、死博。可我精力有
限，因为我大量的精力是在写作上。
「谈信息公开」目前政府“供料”不够
南都：你刚才说到，如果政府职能部门信息提供不够，就容易出现谣言。那么现在我们
政府提供的信息程度够吗？
武和平：这就是如何处理好与媒体的四个关系：一是监督中的制衡；二是同向中的差别
；三是信息的对称；四是互动中的双赢。要想与媒体实现双赢，就要把媒体看成共同生
产优质新闻产品的伙伴，首先实现信息供求的平衡。按照国家《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的
要求，政府及职能部门应当将公开透明作为常态，不公开作为特例，这就需要满足公众
的知情权，将自己的工作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媒体，可现在这个问题还存在瓶颈，日常存
在供求矛盾，一遇突发事件，由于缺乏透明度，公众就会质疑你的公信力，你越是不敢
讲，不愿讲，就等于拱手把椅子让给别人坐，麦克风让别人说，形成一个怪圈：事发—
——隐瞒———瞒不住———流言四起———被迫公布真相，然后再有事发还重蹈覆辙
。这种教训不少。因此，一定要开口说话，站在为了人民、依靠人民的角度说话，充分
信任老百姓。为了老百姓，依靠老百姓，信任老百姓，目的还是达到为了老百姓。
列宁说过：只有当群众知道一切，能判断一切的时候，国家才有力量。他还说：“我们
开诚布公地说真话，会得到更大的好处。因为我们深信，即使是一种沉痛的真话，只要
讲清楚，任何一个觉悟的工人阶级，任何一个劳动人民都会从中得出正确的结论。”舆
论引导工作实际上是社会管理创新的一部分。
南都：你认为现在的舆论引导工作应当怎么改进？
武和平：我觉得现在说话的问题不是个小问题，我们正在过现代化的一个坎儿，现代化
，包括现代社会、公民意识、民主政治、政治文明，就这个门坎儿。不能一条腿粗，一
条腿细，我们的硬实力比起过去强多了，但软实力这条腿不怎么强壮，软实力包括舆论
引导。现在往往不是我们引导舆论，而是舆论引导我们。不是政府设置议程引导媒体，
媒体再引导公众，而是倒了过来。所以必须从顶层设计，社会管理创新的高度改善舆论
引导工作，提高说话的能力。而要提高说话的能力，还需从理念上先行，因为只有观念
正才能摆准位置，只有摆正位置才能说得明白。
南都：如何去改变这个现状呢？
武和平：谁是主人？老百姓是主人，你是仆人，你应该无条件满足主人的要求。出了事
情你给主人还不说，还怎么为主人服务呢？那不是颠倒过来了吗？这是一。
其次，政府更应该听媒体说话，听老百姓说话，为什么呢？主人跟你说话了，你要听，
就是让媒体说话，让公民说话，建立一种和谐的话语关系，不能打隔断，不能造成两个
话语体系。
比如现在我们党报党刊宣传都是正面的，弘扬主旋律，以鼓劲为主，略有批评。那么网
上呢？鼓劲就少了，批评和负面的信息就多。我说我们应该建立一种政府和老百姓之间
的和谐的话语关系。拥有一个共同的话语体系，不能各说各的，应当打成一片。
南都：你说的这个共同的话语体系怎么建立呢？
武和平：公安机关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开展“大走访”、“大接访”活动，从今年起又在
开展“访问民情、访察民意、访排民忧”，就在于贴近基层、贴近百姓需求。我们发现
除了会做还要会沟通，还要会和媒体打交道，和媒体建立一种和谐的关系，满足媒体对
公安工作的需求，通过吃进大量的信息加工成新闻，满足老百姓的需要，政府需要提供
大量的信息满足媒体及公众的需求。而我们现在供料不多，使媒体感到信息饥渴。
我做新闻发言人工作期间，我们部领导曾问我，你说我们对外公布的东西应该有多少，
我说二八开，说二保八，他批评了我。说民警对百姓的服务可以说是从摇篮到坟墓，我
国的警察除了刑事司法任务，还有大量的行政治安管理职能，需要我们全方位地告知公
众，获得群众对公安工作的了解和支持。于是，我就把这个“二八”倒过来，平均每周
举行一次新闻发布会。因为你给的越少，谁最后不划算呢？是政府职能部门。你给的越
少，媒体呢他每天要消化等量的一种信息，或常量的一种信息，他没有怎么办呢？他就
找新闻。
麦克风你不去抓，别人就会替你抓，这个椅子该你去坐，你不讲，空椅子，别人就会坐
了。实际上还是我们日常主动介绍得不够，说得太少的缘故。
现代社会，只做不说，等于没做；未说未听，没有发生；不说等于有鬼，沉默等于默认
（坏事就是你干的），因此，要做到多做善说，早说，真说，主动说，建立一种和谐互
助的警媒关系。
南都：你从2005年出任公安部新闻发言人。你怎么看待政府和媒体的关系？
武和平：从“SA R S”之后，无论引导工作还是新闻发言人工作都有很大的发展，现在
党委部门也建立了新闻发言人制度，信息较之过去更加透明和公开。但是，从打开门窗
到打开天窗有一个认识实践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从不说到敢说，从敢说到善说，
需要在探索中逐步提高。应当看到，随着新兴媒体的快速发展，人民群众民主法制意识
的提高对政府的政务公开和新闻发言人工作都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需要看到不足，
与时并进。
南都：你赞成审稿吗？
武和平：我有一批媒体界的朋友，他们忠于职守，有丰富的写作报道经验，常年战斗在
新闻一线，恪守着采编程序和规定，写出了很多思想性、新闻性很强的作品，而且注意
到了新闻报道的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新闻报道关注非常态时事件的报道，本无可厚非
，但要注意把握好度，类似福建南平小学生被害案件，就不宜自然主义地展示血腥场面
，媒体在报道时不仅仅要注意真相的披露，同时还要讲究职业道德和新闻良知。
南都：公安信息披露和其他不一样，公安涉及国家机密，如何区分？很多时候警察都以
“不方便”为由而推辞采访。你如何看待此问题？
武和平：公安机关如何接受记者采访，我们依法有一系列的规定：一是地市以上公安机
关普遍建立了新闻发言人制度；二是在特定情况下授权业务部门的负责同志负责发布；
三是根据采访申请接受采访，这已经形成了工作机制，由专门部门负责。对于突发事件
和刑事案件的现场采访，鉴于其特殊或危机的状态，既要有利于案件事件的依法妥善处
理，又要兼顾解决好公众的知情权问题，一些部门积极探索设立警戒线区和临时发布场
所的办法，由新闻发言人或被授权的负责人回应媒体的采访，以准备好的口径回答问题
，而不是让每个警员都开口说话。
南都记者葛倩实习生陈泳斌胡晓发自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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