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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 发帖数: 41 | 1 去年圣诞,我在休斯敦见到了父亲的挚友姚医生。在机场上,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斯文
的中年人,虽然出国已近30年,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江浙人气质。
姚医生和我父亲,都是恢复高考后第二年,也就是1978年,考上苏州医学院(现苏州大
学医学部)的应届高中生。报到第一天,在一群大龄同学之中,我父亲敏锐地找到了这
个和他一样才16岁的小伙伴,便与对方商量着说,要不一块儿去观前街转转。
“从学校里走到观前街要多久?”姚医生问。
“为什么要步行?坐公交车啊。”我父亲很惊讶。他后来才知道,姚医生的老家是长江
中心的一个小岛,岛上没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姚医生的前半生,更像是一个励志典型。来自乡村的少年,考上大学,又考上了北京的
研究生,然后获得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1988年,姚医生第一次见到美国留学生住的宿
舍,被满屋子的家电惊呆了:有电话、空调、小冰箱,还有电视机——这不是高干宿舍
才会有的东西吗?
放假的时候,他和几个同学一块儿开着一辆漏风的N手车去佛罗里达州旅行。几个30岁
左右的大老爷们儿,在迪士尼乐园里流连忘返:天底下居然还有那么好玩的地方!
像小蛋糕似的美式松饼,把蜂蜜或果酱浇在上头,味道可香,姚医生一下就喜欢上了。
他领着2000多美元的微薄工资,但德克萨斯州物价便宜,一个月房租只要400美元。剩
下的钱换算成国内的货币,在当时看来,就是一笔巨款。到美国一年多之后,在北京当
护士的妻子告诉他,医院要外派她们出国,去约旦工作。沉吟片刻后,姚医生问:“如
果非得要出国,为什么不来美国呢?”
夫妇俩现在都很感激,医院没在办护照的事情上为难她。
其实说到这儿,命运最难测的部分就展露出来了:他们离开,也就错过了国内接下来30
年的飞速发展期。现在,在美国做研究的学生月薪还是在2000美元左右,但在国内,几
乎找不到什么东西,还能维持30年前的价钱。上世纪80年代末,肖宇在中关村见到过联
想公司开出1000多元人民币的高薪招人,而他毫不犹豫地出国了;当姚医生咬牙下苦功
夫用英文考取美国行医执照的时候,与他同一届的大学生,在国内普遍受到重用,如今
正是国内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
我不止一次见过国内的中年大V发网帖讨论这一现象。大体上,人们比较后得出结论:
现在国内的生活水准都赶上去了,有些地方比国外更便利。
从表面上看,在国内的同学们,与姚医生在美国的生活条件,差别已经不大:他在郊外
的房子连地价,也就40多万美元,和国内二线城市的别墅差不多;老家家里开一辆中高
档品牌的车,也和他的差不多。看起来,姚医生的日子过得还更朴素点,他的别墅内部
只是简单的瓷砖或地毯铺地,油漆刷墙,没有大理石地砖,没有水晶灯,没有富丽的墙
纸,没有任何看起来彰显财富的标志。
但当姚医生一家去教堂庆祝圣诞时,某种显著的差异出现了——华人社区一年给教会的
捐款,是一个令我咋舌的数字。
当地人的解释非常平淡:“慈善捐款可以抵税,大家就倾向于捐钱了。”
除了捐款,姚医生也在业余时间参加当地的义诊活动。曾经乡村里走出来的少年,如今
每次回中国,几乎都是为了去某个不知名的山沟、农村做义诊。
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业余时间里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说,年轻时,也曾日日焦虑,总觉得生活里所有的成就都得靠自己去奋斗努力,但在
某一刻,突然就放下了这些执念,相信命运自有好的安排。
我想这真是很有意思,这些从两手空空到步入中产阶段的中年人,他们过的是这样一种
生活:也在尽情享受,并不排斥物质。只不过,要是把他们生活中要关心的东西排一排
,房子,或者钱,都还排不到最前面。
刚到美国的时候,我还带着股焦虑,总会跟人聊房子。渐渐地,我发现这个话题没有听
众。不管是美国人,还是在美国多年的华人,都不理解我的焦虑——既不能理解没有房
子时,从一个出租屋流落到另一个出租屋的辛苦;也不明白冒出买房的主意后,一颗心
跟着房价起起伏伏的煎熬。
这不是因为他们修为深厚看破红尘。只不过是,多年习惯了宽裕的生活,这些人的注意
力,早就不在物质上了。
但是,这就够了吗?
如今的生活,可并不是顺理成章就能拥有的。
就在1982年6月23日,姚医生赴美6年之前,在底特律一家汽车工程公司工作的华裔青年
陈果仁,被一对白人父子打死在街头。事发前,他们曾在附近一所酒吧起过冲突,双方
打斗的时候,有人听到其中的白人中年男子吼了一声,“就是因为你们这帮小兔崽子,
我才丢了工作!”
那是上世纪80年代,正是日本汽车大举冲击美国市场,导致美国汽车公司不得不裁员的
年头。
陈果仁被打死,只因为对方搞不清“日本人”和“中国人”有什么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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