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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 发帖数: 4290 | 1 在国内刚工作的时候,一个研究室的所有的人都挤在一个大屋子里。我是新来的,自然
我的办公桌就挨着门。和我距离最远的坐在最里面的一个人,年岁很大,姓陈,大家都
管他叫老陈。
最初的两天,我并没有太关注老陈。只注意到他一根根地抽着烟,一杯杯地喝着茶,一
天天地坐在那低头写着什么。可能是为上厕所,从他为数不多的在办公室里的来回走动
,我发现他用脚后跟走路,并且两边晃,加上他那过重的身体,很搞笑,我当时几乎都
要笑出声来。
第一个周三下午政治学习,我才发现这老陈真不一般。一开始,先要读报,主任让谁读
,谁也不读,然后有人说老陈读吧,老陈毫不客气,拿过来就读。老陈的报纸读得确实
不错,嘶哑中有清脆,清脆中有嘶哑,高高低低,快快慢慢,把一个要念二十分钟的大
块文章读得从没卡可。更精彩的是读报后的讨论。大家只是在趁老陈忙着抽烟的时候才
能有机会聊两句,其余时间几乎都是老陈在说。老陈每次长篇大论前,总是把剩下的烟
头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用手指把烟头在烟灰缸中按灭,眼镜后的本来不大的眼睛一眯
,就侃侃说上了。从老陈嘴里,我听出来了,老陈前卫时尚。第一次听老陈白话,就有
好几个新词和新术语我第一次听说。从老陈嘴里,我听出来了,老陈吹嘘显摆。他的发
言里净是,某次省里或市里的会上他是怎么发言的,他和某个省里或市里的领导又是怎
么讲的,某个省里或市里的领导又和他说了什么,等等等等。当然,从老陈嘴里,我也
听出来了,老陈善辩敏捷。以后,每次周三的政治学习,只要老陈在,都是如此。
我是新人时,大家还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老陈。等过了段时间,老陈和主任只要一不
在办公室,就热闹开了,大家就说老陈,也可以说是笑老陈,老陈是这个研究室里闲聊
时的永恒的主题。大家学老陈的腔调,学老陈的姿势,学老陈的吹牛,学老陈的显摆,
学老陈的时尚,学老陈的前卫,然后是笑声一片。
时间长了,我也知道了,老陈五几年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不久就被打成右派,就去了
劳改农场。当右派后,和他结婚不久的妻子就离开了他,然后他就和同在一个劳改农场
的一个曾经是记者的难友结了婚,但是他的这个妻子精神失常,时不时要被送到精神病
院一段。三十年后,老陈才得知,他的第一任妻子竟为他生了一子,亲生儿子还来认了
生父。老陈专业扎实,能写会算,七十年代末恢复工作,就一篇接一篇地发着论文,当
时已在同行中很有些名气。老陈还是省、市政协常委,市九三学社的副主委。但有一点
我不佩服老陈。我们的工作要常下乡,一要下乡,老陈就念叨,他妻子有病,他离不开
家,我就没见过他下乡;但是一要开会,不管会大会小,他毫不犹豫会离家全程出席。
工作后不久,我就把老陈得罪了。一天早上,我去打开水,回来的路上,提着两暖瓶开
水,我就学着老陈走步,用脚后跟两边晃着走。我走路时爱低着头,不看别人。结果不
成想,从来不自己打开水的老陈,那天早上就提着两个暖瓶迎面走来打开水,我的一举
一动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年,我们主任升到所长,老陈就当了主任。他当主任后,我就不断地被他安排下
乡。考研究生时,他也是别来别去的。好在所长,就是我们原来的主任,对我还不错,
老陈也就没别成。
八九年春天的时候,最初,老陈是跃跃欲试,有点憋不住了。我那时已知道自己要读研
究生离开那里了,也就不太在乎老陈了,我就跟他唱反调,找话刺激他。我告诉老陈,
古今中外,没有政府会支持学生运动的;不秋后算账,那就是秋后算账,此地无银三百
两吗;别刚好了伤疤忘了痛。虽然我当时有些恶意,我的几炮下来,可能碰到了老陈的
痛处,老陈就再没吭声了,也就把老陈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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