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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 发帖数: 17566 | 1 【 以下文字转载自 Family 讨论区 】
发信人: jgz65 (jgz), 信区: Family
标 题: 陪父亲走完最后的日子(2)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Oct 7 22:46:05 2013, 美东)
把母亲安顿休息,弟弟,弟媳,姐姐,姐夫和我五人关在厨房商量下一步安排。
商量的焦点是在是否要等到星期一再决定。父亲目前的状态随时都有危险。重症室的
环境很差,无法休息。家人每天只有半小时探视时间,没有家人的陪伴,父亲肯定很孤
独无助。回老家后,亲朋好友,尤其是父亲多年的挚交都可以前来探视。另外,既然上
海大医院已经指出问题的方向,县医院应该可以根据这些意见采取相应的措施的。于是
我决定不要等了,第二天,即星期日就带父亲回老家。
弟弟弟媳把我单独休息的房间收拾了,并打好了空调。我吃了一颗安眠药强迫自己睡
觉。
不到三点钟就醒了,当时应该是旧金山时间中午十二点。于是跟老婆在微信里聊天,
把父亲的情况和我们的决定告诉了她。同时让她在家里电脑上把父亲的照片找出来。我
们每年都带着孩子们回国看望老人,特殊情况我们自己还单独再回去。每次都拍很多照
片,按照时间顺序存在电脑中。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老婆将照片送到我和弟弟的邮箱。父亲平时拍照很不自然,让他
笑一笑,往往面部是很僵硬的。有一年我把我们姐弟三家还有父母亲带到一个小岛上玩
,所有的孙辈都在。父亲很开心,一直在舒心地笑。我用长焦镜头从远处剩父亲不注意
迅速捕捉到那些发自内心的笑容。对,就是这张了。这张照片很自然,特别能反映父亲
平常在我们心中的形象。
天亮了,母亲已经在厨房弄早饭。我问过早安,就下楼去买些早点。
八月下旬的上海依旧高温潮湿,今年还破了最高气温以及高温持续时间的纪录。虽然
七点不到,已经感受到骄阳的毒辣。我对小区及周边很熟。往日这是我最惬意的时刻,
我每天都自告奋勇下去买早点。迎着朝阳,呼吸着早晨相对清新的空气和其中夹带着的
早点摊飘散出来的香味,耳朵里塞满了街头嘲杂的叫卖声,觉得那么亲切。我总是把自
己沉浸进去,在街头漫步,驻足每个摊点,直到两手拎满各色早点。今天我已无心享受
,匆匆在一个摊点买了几种包子就回家了。
吃过早饭,我背着母亲嘱咐弟弟把我指定的父亲的照片存入U盘带在身上。然后跟母亲
说了我们的安排。母亲没有异议,只是念叨说不知道老头子要把你们折腾到什么时候。
我安慰母亲,让她放心,我们都有安排。我们把父亲带回老家就是要创造一个可以长期
照顾的环境,在县医院安排一个单间,找好二十四小时可以照顾护理的护工,让父亲静
养。身体条件许可,还可以带父亲到乡下老家看看他长期生活的地方和朋友。这样平时
大家的生活和工作还可以继续。
我们于是给县医院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们派东来接人。同时请他们尽量安排单间
,并帮助找好护工。朋友很热心,说车子中午就出发,应该在下午三点之前到达上海。
下午探视时间还早,我们就分头准备各自的东西。我没什么事就下楼去理发。理发的
时候我特地交待理发师傅剪下一小撮头发,包好,放入准备好的小袋子,揣进衣服口袋
。因为我感觉到那一刻正在走近,但我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也许几天,也
许几个月。也许我能赶上,也许赶不上。但最终都需要孝子的一撮头发与父亲相伴,伴
随着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回老家县医院
姐夫已先头一步回县城做准备了。吃过中饭,我和弟弟弟媳一起先行到医药办出院手
续。到三点钟探视时间再让母亲还有姐姐带着我侄子来看望爷爷并跟爷爷说再见。
由于是周末,没法办最后的结帐出院手续,只需要在家属要求出院的文件上签了个字
。从2012年11月起,父亲发现贲门癌,立即进医院做胃切除手术,到后来的各种治疗都
是弟弟签的字,虽然做手术后我回去陪了父亲两个星期,今年三月底又利用春假和老婆
一起带孩子们回去看爷爷,我都没有在父亲的任何医疗文件上签字。这一次,我拿起了
笔签下我的名字。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这种签字的沉重,也理解了为什么弟媳每次在
我弟弟签字前都要提醒他征求哥哥的同意,不是不想担责任,而是这样的签字会决定父
亲的生命,太沉重了,必须要征求全家人的意见。
签完字还有些时间,我们一起到邻近的超市买些东西。弟媳买了好些路上吃的喝的。
我想到了来接父亲的司机,医生和护士,这么大热天来接父亲,就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
份礼物:一盒月饼和一瓶喝的。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重症室门口已经挤满了来探视的家属。母亲和姐姐带着侄子也到
了。医院规定每家只能领两个探视牌,一次进两个人。我和弟弟先拿着牌子进到重症室。
本来就拥挤的重症室一下子涌进二十多号人,再加上每一家都在问候着病人,与医生
护士讨论着过去二十四小时病人的变化,整个重症室变得十分嘈杂。我和弟弟来到父亲
跟前,父亲又举起了右手。我们赶紧握住他的手,跟他交谈,问他感觉如何。他还是觉
得腹部有点扳,有时护工翻身腰有些疼。我们骗他说是一直躺着的结果,还有父亲腰部
骨质增生有腰疼的老毛病。其实是癌细胞也转移到腹部的器官上了,并且已有积水现象
了。
我和弟弟搬动父亲的双腿给他做些运动,父亲没有什么反应。我跟他说一会儿县医院
的车子就到了,我们带他回老家好好休养。父亲说好。我看到父亲的脸和脖子都比昨天
明显肿了许多,说话吐词不是很清楚。医生说还是因为少尿或无尿,输进去的水排不出
,二十四小时收集的尿液不足500毫升。
时间不多我和弟弟赶紧出来让母亲和姐姐带着侄子再进去。我给来接父亲的司机挂了
个电话寻问车子到了什么地方,回答说已到上海了,但是路堵耽误了,一会儿就到。
探视时间一过,所有家属都被请出重症室。大概4点钟,县医院的车子到了。除了司机
,还随车来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县里的设备还是差点,担架没有可以放下来的带轮子
的腿。但家乡的人是热情的。我紧张的心情立刻缓和了许多。
医生和护士拿出随身的病人记录本跟我们一起上楼接父亲。由于县里的担架没法推,
所以就请求六院允许我们直接把父亲的病床推到楼下去。六院还是通融的。我们赶紧请
护工帮父亲把衣服穿好,然后推着病床出了重症室。
到了楼下,准备把父亲抬到担架上,发现担架很单簿,父亲躺在上面会不舒服。弟媳
赶紧向六院的服务部购买了大棉被和枕头,垫到担架上,就舒服多了。父亲的手脚没有
一点力气,只能靠我们弟兄俩还有县里来的人从床上搬到担架上,然后再把担架抬上车。
医生给父亲接上氧气管,却发现氧气瓶开关生锈了,打不开。找来各种工具,折腾了
二十多分钟,还是打不开。我跟他们说别折腾了,赶紧上路,由一个护士抱着氧气袋慢
慢压,输送氧气。
弟媳和侄子都跟父亲说了再见,他们没有想到这是他们跟父亲见的最后一面。
我和母亲上了弟弟的车,姐姐跟着120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闪着蓝色的灯,呼啸着向老
家县城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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